136完美二十七
后来狐狸告诉我说,无相是一种介于神佛妖鬼之间部族。
因其复杂类性他们被于其他之外非常强大,终日以捕猎那些他们所认为有罪生物为生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曾有天庭执法一称能自由行走天地人三界之间但终因惹下祸端而被佛祖将他们牵制黄泉道内,一年方得现世一次以此达到三界守恒。
据说他们曾经是没有任何感情,打个比方说就好象好莱坞电影里“终结者”除了猎取和杀戮,于他们生命中便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存。但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开始,他们同人类走得太近,于是开始渐渐有了人一些脾性,而千面显然就是那其中一个具显著代表,他不单有了人脾性,甚至还为此贪恋与痴迷,终割断同黄泉道联系而整日生活人世,亦因此削弱了自身力量。以致虽然追踪了我三年,却始终因狐狸同铘所布下场而无法接近我周围,只能借机靠着诱惑能力,将我同铘引入他耗时三年所织成天罗地之内。
但无论是狐狸还是我,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千面后我释放出黑影袭击向我时,会反过来替我挡了那一下,导致自己彻底地灰飞烟灭。狐狸说那也许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猎魔本性,所以让他自己受到致命攻击时,会条件反射地对袭击者进行反击。
我觉得狐狸说得还是有点道理,再者说,除此,还会能有什么样合理解释呢。
只是狐狸对于我所问到关于那被我所释放黑影,却总是三缄其口。
那东西体积相当庞大,并且攻击性极强,却不知怎会被禁锢锁麒麟其中一枚小小骨粒里。于是忍着到家后,我便寻了机会去问铘。
他果然不像狐狸那么闪烁其辞,直接了当便告诉我说,那叫阴兵。我们常说阴兵过境,阴兵挡道,指便是这种东西,原有一组,是当年他神主大人从九殿森罗那里偷出来,之后战役中消亡得七七,只剩眼下这一头,却因没有他神主大人力量,所以无法得到控制,几乎反过来要了我命。
听后我不由再次对那名神主大人想入非非。
那得是多么强大一个女人,才能将这种连天罗地都能劈裂东西纳入囊中,并还能随心控制住它们。若我有她一般能力,现不知究竟会怎样呢至少再遇到那样危险时就不至于那么被动了吧。
啊呸呸呸,我真是自己诅咒自己
那天之后,我大约有两三个星期没有见到林绢也没有她任何消息。
再次见到她时,她脸晒成了油橄榄色,一边眉飞色舞地展示着她给我从法国买来香水。之后,从包里取出我手机,有些茫然地问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把手机落她家,看上去好像是把关于朗骞以及我们三人间所发生一切都忘记了。
这情形似乎比易园那次失意加彻底,所以我她离开后,我不由问狐狸这一切是不是他做。
他听后朝我笑笑,一脸意味深长地问我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不好,若要恢复记忆,不超过一个月还是可以恢复过来。
而我迟疑了一阵后摇摇头走开了,没别,只是私心觉得这样对于我和林绢来说是好。有人说感情如玻璃,碎过后再粘起来也已经有缝了,不可能再恢复到初平整无暇。所以若林绢保留那时记忆,即便我俩再怎样催眠自己那一切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当真就完全消除芥蒂,也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没心没肺。
因而,这样是好了,一个人守着那些,总比两个人心知肚明暗自尴尬要好得多,不是么?
那样,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寻常样子,有时候生意好些就忙碌点,有时候生意淡些就轻松点。
这天又同往常一样没什么生意,恰好店里茶叶用完,狐狸就让我替他去进点。
原本我都是去附近超市买,这天也不知怎,走着走着就到了襄阳路,一抬头见到天香馆篆字木招牌风里轻轻晃动着,隐隐一股茶香袭来,不知不觉便让我两条腿朝里迈了进去。
店里没几个客人,隐隐一些细微音乐绕着梁回旋着,同茶香和一起令人有种说不出惬意感。
于是找了张靠窗位子坐下。窗外照进来阳光很暖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对着它慢慢地发起呆来,以致那老板走到我对面坐下时我一点也没有发现。
他同上次一样摆了套茶具桌上,然后像千面一样很熟练且按部就班地开始沏那些茶。
听见茶声我才回过神,见他抬眼朝我笑了笑。
我不由讷讷道:“我还没选好要什么茶”
“这杯是请你。”他道。
细长眼睛半睁半敛,说是沏茶,毋宁说像是演奏着某种器乐。片刻两杯金红剔透茶水已泡好,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道:“我同朗骞饮茶习惯不同,他喜欢甜滋味,我却喜欢苦。”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笑了笑,然后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
“朗骞不会再来这里了是么。”这时听见他再道。“或者,还是叫他千面比较好。”
这突兀话令我两手微微一滞。
他见状笑笑,轻轻叹了口气:“上次见他同你一起来,我便已知他从此不会再来。”
“是么。”我望向他。
“说来也是个可怜孩子,不过是寂寞而已,却惹了不该惹东西。”
说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抬眸轻轻朝我瞥了一眼。
我抿了抿唇。
心下明白原该闭口将这话终止此时。但迟疑了片刻,仍不由脱口道:“为什么不提醒他。”
他沉默了阵,轻轻朝杯中茶叶吹了口气,微笑道:“命中注定事,多说无益。”
我不由怔了怔。
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他一转身已径自去了里屋,只留淡淡半盏茶旁伴着,热气缭绕处,依稀似见当日千面那张酷似狐狸笑容,这软软柔柔水汽中,随着周遭铁观音如兰般香气,盈盈绕绕消散于阳光绵柔温度里。
那样呆呆看了一阵,起身预备出门,目光不经意划过边上窗,不由吃了一惊。
我窗外车水马龙街道上见到了一张熟悉脸。
苍白,像个女人般漂亮,长长一把黑发随着他走动节奏风里翩然而动。
那不是洛林么!
那个死又不死尸王洛林。
此时他悠然从我对面那道街处慢慢经过,身旁紧紧跟随着一个人,同样脸色苍白,同样面目熟悉。
竟是那当日被沈东辰亲手毁去了他魂魄沈子琨!
他怎么会同洛林一起
思及此正要靠近窗看得再仔细些,不期然被路经一辆车玻璃反光晃到了自己眼睛,下意识避了避,等再朝那方向看去,那边却早已没了两人踪迹,仿佛之前那瞬我所见到,也许只是我某种幻觉。
于是带着种忐忑又惶恐情绪,我随便买了些茶便匆匆回到店内,见狐狸收银台前看着报,便迫不及待要将刚才所见同他说。岂料还未开口,他却突然将那报纸折了折递到我面前,指着上面那张照片,朝我投来意味深长一瞥:“啧,环宇集团换董事了呢”
我见到那张照片上并排站着两个人,一个沈子琨,一个洛林。底下一行黑色粗体字清晰写着:环宇集团少东沈子琨因病卸任执行董事一职,该职务暂由原名誉董事洛林代为接任。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终于完结了,名字改成无相千面是不是合适些下个卷即将开始连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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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小棺材一
我能给你所想要一切你能给我什么?
炉子上水开了已有十来分钟,蒸出温度贴着黄纸窗玻璃上蒙了一层厚厚水汽几乎让人忘记窗外寒风卷过犀利。
没人将这一点告诉客堂正中间那个坐八仙桌上首女人。她正闭着眼将头低垂着从我被刘倩带进门时就见她这样了,仿佛睡着了一样。边上三张椅子分别坐着对一脸愁容夫妻以及他们女儿那是个看上去不到十岁小姑娘脸色发黄病泱泱同那女人一样双目紧闭,头垂得下巴几乎能碰到锁骨。
“我开始前我先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就我站得腿微微发酸,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时我见那女人忽然抬起头睁开了眼朝两旁那对夫妻问了句。
女人长着张长长面孔,眉眼颇为漂亮,但突出颧骨和薄削而苍白嘴唇让她看起来像个男人般严厉。印象里应该不到四十岁,但身上却穿着我姥姥这辈人才会穿团花缎面棉袄,色彩是鲜亮紫色,整个房间暗沉光线里显得有些突兀。
说完那句话后她重安静了下来,薄薄嘴唇紧闭着,朝下垂出一道略弯弧度。一旁那个当父亲小心翼翼朝她眼部以下那张脸看了一眼,随后讪笑道:“这也不好说,有菩萨话应应该是有鬼吧。”
吞吞吐吐话让女人嘴唇朝下弯得厉害了些,她低低冷哼了声,细长指甲摆弄着手里一把生了绿锈铜钱,拉长了声道:“心不诚话,完全没必要来找我,没准儿还会影响效果。”
“我们信!当然是信!”见状边上那当妈赶紧插嘴道,一边瞪了那面孔涨红男人一眼,一边将一张百元钞票推到女人面前,赔着笑解释:“男人么总是这样浑,张博士,您完全不用意他说了些啥。”
被称作张博士那个女人脸色似乎略略缓和了些,看也不看便将那张钞票拂到一边,把手里那把铜钱一枚一枚横向排到桌面上:“这种东西莫要污浊了我眼睛,门口处有功德箱。”
“是是”那当妈尴尬地笑笑。
女人终于不再计较,将所有铜钱排妥后又收拢了起来,摆到那病泱泱小姑娘面前将手朝她摊开:“来,小妹,吹口气。”
小姑娘似完全没有什么精神。听见她话后只略略动了动眼皮,直到她爸爸她手臂上用力推了吧,才慢吞吞睁开眼睛,朝女人手心里那堆铜钱象征性地吹了口气。
然后哼哼唧唧了几声,仿佛抱怨自己父亲将她吵醒。复又闭眼瞌睡了过去。
见状女人将手收了回来,把铜钱放胸口处合掌倒腾了两下,随后将它们抛到桌上看了眼,略一沉吟,对当妈道:“你女儿4年7月4日生,属猴,今年不易近水。若病是近期发作,那么她近有没有去过湖泊江海之类地方?”
当妈闻言皱眉思索起来。见状一旁男人忙插嘴道:“去过去过,两个月前刚带她去太湖吃过螃蟹。”
“太湖么。”女人咕哝了句,低头又朝那些铜钱看了眼,随后蹙起眉望向对面那垂头搭脸女孩,过了片刻,那对夫妻紧张目光下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对着那女孩身后某处地方用力一指,喝到:“地藏王菩萨此还不退开!”
声音极大也极其突兀。
不仅将原本被屋里热气和熏香弄得有些昏昏欲睡我震得一跳,也骤然将那女孩一下子从昏睡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一下子原本发黄脸色变得煞白,她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眼睛惊诧地朝周围环顾一圈,随即望向边上母亲,颤着声问:“妈这是哪里”
当妈见状一下子两眼瞪得老大。嘴像吞了颗核桃似,随即从椅子上跳起一把紧抱住那女孩,放声痛哭了起来,边哭边对那女人一脸感激磕磕巴巴道:“张大师不不张博士您真是活神仙,她痴呆了整整两个月啊,到处求医都唤不醒,您怎么一叫她就醒了”
男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抹着眼泪,想抱女儿却又完全无处下手。
似是见惯了这样场面,女人冷漠嘴唇略微弯起一点弧度,随后道:“刚才她身上有个水猴子,就是通常所指溺死鬼,她右肩处攀着,该是太湖时招到。这样年纪小孩以后还是少带去那些古老水域玩耍吧,所幸是碰着我,否则纵使你看遍天下名医也是无用,那根本就不是医学所能解决问题。”
“是啊?”这话让那对夫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又不约而同朝女儿身后望了一眼,看那惊恐神色,好似真望见他们女儿身后有着什么古怪而恐怖东西似。
“那真是多谢张博士了。”
“不用客气。”边淡淡客套了一句,那女人边将桌上铜钱推了两枚到那母亲面前,道:“这个守着,近一段时间不要离身,以防那东西不甘心再寻回来。那时只怕连我也很难再将它撵走。”
“是是是!”听她这样说哪敢怠慢,几乎是以无比虔诚和小心方式颤抖着将那两枚铜币收了起来,那对夫妻这才恭恭敬敬地带着他们女儿站了起来:“那今天真是太麻烦张博士您了真不知真不知该怎样感谢才好。”
“不用谢,那是菩萨保佑,冥冥中让你们能找到我。回去以后要多念念金刚经。”
“是,一定一定。我们还要将张博士您神迹告诉周围朋友,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您这样一位活神仙一样人物存,你实是”
“我还有别工作要做。”见那对夫妻赞美得一时无法停止,那女人淡淡出声将他们话音打断。随后视线从这对激动无比几乎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给她磕头夫妻俩身上移开,那女人朝我和我身边刘倩看了眼,道:“你们俩谁先过来。”
“我,是我呢,张博士。”刘倩立刻带着恭敬笑朝她走了过去。
我则站原地目送那对夫妻带着他们孩子欢天喜地地出门,临到门前那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入门口处那只“功德箱”,红包极厚,目测恐怕能有万把块钱。
不由令我轻轻吸了口气,追着那同父母说笑着离开女孩又再仔细看了一眼。
那女孩身周完全没有什么异样东西,从之前呆滞昏睡状态,到现清醒着离开,我始终没见到她身上有什么怪东西附身。但看那张博士言辞凿凿样子,又不像是说瞎话,刘倩说她是个极其了不得阴阳眼大师,如果是真,也真不晓得我同她之间究竟是谁看走了眼。
思忖间,见那女人一双大大眼睛注视着我,似若有所思一副样子。片刻忽地朝我招了招手,往刘倩边上那张椅子处一指:“你过来,今儿我先给你看看,你脸色亮得不太正常,家里恐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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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小棺材二
大约十天前住隔壁杂货店楼上打工妹刘倩一脸神秘地跟我说起,铜川路某栋老房子里住着这样一位人物她叫张兰年纪不到四十,单身是个灵媒。
其实灵媒本也没什么稀奇你随便逛一下公园都能碰到不止一个拿着算命器具自称自己是灵媒人。但这位灵媒不一样刘倩说张兰有双博士学位。
原本大学里教书,还是教理科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容易被“迷信所惑”人,偏偏突然有一天开了天眼不仅能看到另一世界那些东西还能同它们交流,并通过它们知晓一些过去未来事情。于是这令她突然间从中“顿悟出了一些玄学上奥义”。
她感觉到这世界并非如人们普遍所认为那么简单,也远非人们所想那么安全,因而认为自己并不是平白无故就拥有这种能力,一定是菩萨希望她能借助这种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她帮助人。因而不久之后,张兰便辞去了正二八经职务,开始潜心研究起那些玄妙东西,并致力于将它们发展成一门学术。
所以,虽然对外做着收费替别人卜算阴阳通灵者事情,但她从不允许别人叫她通灵师,而是称她为博士。刘倩说,张博士是她所见过强大通灵师,几乎是个神一般存,因为她通灵结果总是相当相当相当灵验。
一口气说了整整三个“相当”,可见她对那女人怀有多么深崇拜。
她还说她曾亲眼见到张博士让一个鬼现形说话了,可怕得很,而且鬼说话总是好像只有一个音节,啊啊啊。
叫口床啊?我听后忍不住这样问她。
她很郁闷,但这并没有打消她喋喋不休描述着那位通灵博士热忱,每到我店里串门时总会忍不住要跟我念叨许久,久而久之,不免也让我对这博士感到好奇起来。
于是趁着今天店里生意清淡,当刘倩到我家邀我陪她来此地见这位通灵师时,我便跟着一起到了这里,想借机见一见这个不单和我一样具有阴阳眼,并且还跟我一样能同另一世界那些东西做交流博士,究竟会是个何许样人。
现下她就坐我面前,身上带着经年被香料所熏出味道,如窗外寒风般冷着张脸,用她那双大而挑剔眼睛打量着我,眉心微蹙,不知她究竟从我脸上看出了些什么来。
“你家里近有过什么丧事么,小姑娘?”过了片刻,她突然开口这样对我道。
我不由皱了皱眉。
论谈吐,张兰可真不是个善于言辞人,即便以往姥姥带我去那间庙里老和尚,也没有很直截了当地当即对姥姥明说我状况。哪有一上来就直接问别人家里有没有丧事?
但也不好就此立刻表现出不来,便摇了下头,用着同她一样轻描淡写口吻道:“家里人早已全都不了。”
“那就是了。”她又朝我看了两眼,似有些不舒服地用手帕按了按自己上唇:“怪不得那么重死人味道,好像刚从坟场里出来一样。你命太硬,能克都被你克死了。”
话说得真直接并且难听,似乎这女人天生便不知道该如何去照顾别人情绪。
我忍着不,但无法控制自己脸微微发烫,当时便想起身走人,但随即又听见她道:“刚才你进门时我就留意到了,你脸色很亮,亮得有些不太寻常。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我摇头。寻思不知这神婆又会讲出些什么来,便暂时打消了离开念头。
“因是你家里风水出了点问题,所以让你精元泄漏所造成。”
“是么。我听朋友说您通阴阳,没想到您对风水也有研究。”
“阴阳为主,风水为次,况且这两者本就是息息相关,不是么。”她道,一边继续观察着我脸。“风水有时会造成一些波动,那波动会成为引来彼岸那些东西媒介,有些正,有些负,而我就是那中间观望者。”
“那不知道我家风水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她没有回答,只望了望我眼,随后朝刘倩处撇了下头,对我道:“你没有她那么有信仰。”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她那么了解您。”
“也是,之前从未见过你来过。那么可否说说既然如此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来?”
“我朋友说您能通阴阳,并以那个方式知晓一些过去未来事,所以,这原因可否由您来告诉我呢?”
话还未说完,我感觉到刘倩桌底下用力踩了我一脚。我瞥见她涨红了眼瞪着我,眼里满满后悔,应是以后说什么也不会再带我来这里了。
我朝她偷偷一笑。
她别过头去没有理睬我,只红着脸小心翼翼对那女人解释道:“张教授,您要理解她,从没见识过您神迹人,确是很难相信这些,就像跟很多人谈起鬼神,他们也都当作聊斋之类一笑而过而已”
张兰微微一笑:“我明白。这样状况也不是第一次碰到,所以你这次来,应该是对我颇为好奇,所以想来一辨真伪吧,看看我是否真能如他们说那样可以通阴阳。”
我点点头:“这原因还是很方便看出来。”
“所以要让你心服口服,所以我必须拿出真凭实据来。”
我再点头。随即见她朝我面前推了枚铜币过来:“能对它吹口气么。”
我看了看眼前这枚铜币,倒是蛮有些年头,清康熙年通宝。便抬眼问她:“能请教个问题么,张教授?”
“请说。”
“他们说您真见过鬼,那鬼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闻言似乎怔了怔。沉吟片刻,她淡淡道:“鬼形态各种各样,有时还会因人而异,所以没法笼统地说它们必然是属于什么样子。”
“那么,您所亲眼见过那些鬼中,令您印象深鬼是什么样子?”
这话令她眉心再次微蹙了起来,眼睛半眯,似乎是思考我这样问她究竟带着种怎样目。
那样过了片刻,我见她轻轻拈了拈胸前一样东西,随后道:“自开天眼起,我总有种生不如死感觉,这感觉是从来见不到那些东西你们所无法体会。有时候它们令我极度恐惧,初那些时候,当我见到”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她直直往向我身后右侧处,以一种有些怪异神情道:“如你身后那个角落里,我看到一个穿着绿绸布衣服人看着你。”
这话让我不由自主朝身后看了一眼,却空荡荡什么也没发现,那墙角处一点东西都没有,除了一个痰盂。
“很自然你们是看不到,”这时听见那女人再度开口。她说话时那种平静诡异很显然将刘倩吓到了,她朝那女人方向靠了靠进,一边一次次回头瞥着那个角落,一边颤着声道:“张教授我刚才好像看到灯光暗了一下啊”
张兰微微一笑,似安抚般刘倩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是很正常,大凡有那些东西出没,总会引起一些物理上变化,比如灯光忽明忽暗。看来你灵力要比这位姑娘强很多。”
刘倩脸因此而红了起来,似忘了刚才那瞬恐惧,颇有些得意地朝我看了一眼。
我则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灯,寻思究竟什么时候它变暗过,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无论它是否我没留神时候暗没暗过,这地方确什么没有任何不干净东西,至少我眼里看来便是如此。只是这女人说得如此绘声绘色,并且以那样一种平静而稳妥口吻,是以,这寂静房间里听来确让人有一种无形压力。
思忖间,见那女人再次朝胸前那东西上轻轻抚了一下,随后道:“而那么多经历中,令我恐惧和难忘,应该是上吊而死鬼魂了吧。”
此时我总算看清,她胸前悬挂着那枚东西原来是根用红绳串着项链坠子。小小一枚她衣襟间若隐若现,原本也没什么特别,但这却是我第一次见到别人用棺材形状当作项链坠子。
看质地不知是红玉还是玛瑙,比绳结色彩暗一些,做工极其精致,因而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口棺材,而不是别什么东西。只不知用这样东西做链坠图是什么,也许是取升官发财之意?一边胡思乱想着,我一边随口问了声:“上吊而死鬼魂?那是什么样?”
张兰似是看出了我心不焉,细长手指轻轻搓着掌心里那些古老铜币,一边用一种淡漠目光望着我,冷哼道:“那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东西,它垂挂屋子正中央房梁上,整个脖子都被绳子给拉长了,两脚绷得笔直,你想象得出么,就像芭蕾舞演员舞蹈时脚那样。它用那双笔直脚半空里慢慢朝你跳跃过来,每跳一下,长长脖子就会将那酱紫色脸甩得一阵颤动”
“别说了别说了!”说到这里时刘倩再也忍耐不住,她铁青着一张脸站起身用力朝张兰摆了摆手,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便讪笑着慢慢坐下,吸了口气讷讷解释道:“太可怕了,张教授,我晚上要睡不着觉。”
张兰却似并没有听见她说些什么,只用一双黑锃锃眼睛看着我,像是要从我眼里看出些什么来。
片刻后笑了笑,微叹口气靠到椅背上,剥了剥指甲:“你还是不信我。”
“眼见为实。”
“宝珠!”我话令刘倩用力推了我一下。
显见她是被我着实给气坏了,一边再次用力瞪了我一眼,一边回过头挤着笑对那女人恭恭敬敬建议道:“我觉得也许您可以让她亲眼见一下鬼,就像上次您让我们看到那个?”
“那是要缘分,”张兰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并将手里铜钱收回了桌上袋子里。“没有缘分,就是摆她面前也看不到。”
“那就不用管她了,她不过是陪我一起来,张教授您只管给我看相就行了”
“窥阴阳并不是看相。”女人冷声道。
刘倩脸色微微涨红:“那请张教授给我看看一下阴阳。”
这话令那女人脸色加不好看了起来,直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朝刘倩冷冷瞥了一眼:“你当那是什么,西洋镜么?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为了区区一点男女感情事也要看,知不知道这是种多么不容易工作,为救人避险倒也罢了,请你以后不要为了那点点事来麻烦我!”
话音落,一转身径自朝里屋走了进去,只留我同被吓呆了刘倩面面相觑。
片刻我朝她撇了下头转身朝屋外走去,她似还想再努力去乞求一下,但朝里屋那扇门看了片刻,终是碍于刚才那女人冰冷脸色和话音,仍只能捏着准备好红包垂头丧气跟着我离开了这间屋。
出门后一路回家,我被刘倩骂了一路。她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会带我去那里了,也绝对不允许我再去那里惹教授生气。
我只能赔着笑对她道:你怎就那么相信她,她说那些东西凡是看过恐怖电影人都能随便掰上几段出来,你当真要为了她那副装模作样神婆腔调支付你两三个月工资么。
这话让她觉得我不可理喻,并非常犀利地问我:既然装模作样,为什么我进去后什么也没说,她能一言断定我是为了算我感情口事而去找她?
这问题倒有些让我语塞。于是话题一转,我向她建议道:“改天到我家对门那个店里,去找里头老板,他兴许会有什么情爱符之类东西,还别说,他卖玩意儿是货真价实管用。”
她听后立刻瞪大双眼一副苦笑不得样子:“你说是你对门那个小蓝么?他长得还算帅倒是真。但卖东西有用才见鬼哦,我看他尸油都拿出来卖,你说那种东西是随随便便能弄到么,分明就是个卖假货。还有啊,上次去他店觉得他标价贵,他还占我便宜来着,说什么买不起可以拿一晚上来换,你说这种人店可以去么??”
我再次语塞。
正寻思再找些什么话扯开她注意力才好,却见住我家隔壁马路一个小姑娘远远跑了来,见到我们两张熟面孔立刻又是跳又是兴奋地大叫:“喂喂!去看啊宝珠姐,你们家后面弄堂里有人拍电影呢!啊啊啊你绝对猜不到我看到了谁!!啊啊啊去看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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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小棺材三
还没到家门口已见到边上原本空落落马路旁停着一长溜车,除开轿车和箱型车一辆巨大房车几乎占据了半条马路车身正挡着我家店门口,边上围着一圈看热闹指指点点跳来蹦去试图透过黑漆漆车窗看清里头东西。
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是我家后面那栋被空关了两三年房子。
那栋房子自我记事起似乎就总散发着股行将就木老人味道也因着里头终日住着那位被我称作秦奶奶孤寡老人,因而格外死气沉沉。
自从秦奶奶去世后我本以为它会变得热闹些。但事实上后来那栋房子里就再也没人过来居住过,她儿女将这房子清空后它就像个遗弃古老一样成天孤零零地矗立我房间后窗外,有意思是,那老人活着时,她那些子女天天为了这栋房子而跑来跟她闹来闹去,但她去世后,却反而一个人都不过来了,仿佛那里头有着什么让他们非常忌讳东西似。
我想那可能同他们心里魔障有关。毕竟,一个死后还惦记着给她子女张罗饭菜老人一个不乎子女不孝和争执,只一心想她魂魄消逝前能全家团圆吃顿饭老人,她所给那些子女带来那种刻骨铭心记忆,只怕是令他们有生之年都磨灭不了。因而,谁还有那种和胆量居住进去。
此时这栋房子我面前却散发着难得一见生命力。
许是围观者以及那些爬上爬下忙着布置道具师关系,它仿佛整个儿都亮起来了,下午明晃晃阳光下,那些玻璃和瓦砾,乃至那些被爬山虎一层层覆盖着墙壁,全都冬季呼啸北风里散发着一种慈祥而柔和光。
不知不觉让我看得有些微微失神,此时忽听边上刘倩有些不耐地问了声:“哎,是要拍民国片么?”
人群后被挤来挤去地颠沛了一阵,刘倩已有些气喘吁吁,她比我矮了大半个头,因此人群里颇为无奈,无法透过那些层叠晃动身影见到里面若隐若现剧组成员,久了,便倍感无趣。
“是鬼片呐!”边上有人听见立即闪着双兴奋目光对我们道,一面用力朝头顶上方指了指。
我顺着她指方向朝上看,随即见到那处赫然一道长长横幅。大红布,房子阳台上用两根竹竿挑着,上面印着硕大一行黑子:“北巷尸变”剧组,212。
“尸变啊”刘倩见后喃喃咕哝了句。也许是想起了之前通灵师张兰那里遭遇,脸色有些发白,她不由自主抱怨道:“鬼片有什么好拍,没事做拍出来吓人。”
“你不爱看总有爱看人咯。”我不以为然道。
“那你到底看到程杰伦了没?”
“还没。”
一边有些郁闷地回答,一边手打凉棚继续朝前看,但除了几个场务秦奶奶房子前同个导演模样人说着话,我一个演员都没见到,别说程杰伦了。
程杰伦是位相当火爆流行乐歌手,火到一度乐坛上除了他以外几乎完全没了其他歌手地位。但近不知怎迷上了拍电影,于是总能一些大场面大制作电影里见到他身影,用他那说不清好还是不好演技,演着一些基本没有什么血肉感角色。
此时围堵这条弄堂和这栋房子处人里,十有就是因为听到他出现消息,于是蜂拥如潮般赶来。不仅仅是附近这一带居民,还有那些一早宣传或小道闻里得了消息,而从这座城市各处甚至外地巴巴儿赶来歌迷。他们涨红着脸,手里拿着程杰伦照片、或者试图通过这个机会献给他礼物,踮起脚蹦跳着被拍摄组隔离出来警戒线外叫着他名字。从我和刘倩挤进来凑热闹至今已过去将近半小时,他们热情叫声就没有停过,并且有组织般起起落落,整齐划一。
这情绪仿佛是能传染,让周围其他原本不是影迷围观者也变得躁动不已,并屡屡试图突破工作人员阻拦朝房子方向靠得近一些,场面渐渐有些失控,我见到那导演模样有些不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拨打着电话,一边用力朝工作人员做着拦住他们手势。
“啊,我真是要被闷死了”那样继续一边人群里拥挤一边留心观看时候,我见刘倩张大了嘴捂住胸口用力了声。
她脸色有些发白,可能是人群里挤得有些缺氧。
当即拉住她试图朝后退出去,岂料身后人趁势就往前挤了过来,反将我俩朝前又挤进去了些。
“救命啊!!”刘倩急得干脆尖叫起来,但那点声音很便被周围一波起一波又续呼叫声吞没。我试图带着她挤到自家窗前去喊狐狸或者杰杰出来帮忙,但四周全被人群堵得死死,哪里能挪动半分。
正焦头烂额之际,突然四周一阵骚动,自弄堂外一朝里透了进来,随即原本挡住我俩去路那些人忽地往弄堂外挤去,像是泄洪般一下子把面前那片坚固无比人墙拆得七零八落。
见状我赶紧拉着刘倩朝外冲了出去,一口气顺着人流跑到弄堂口,便听见那地方骤然而起一片排山倒海似尖叫:
“啊!!!方即真!!我爱你!!我爱你啊方即真!!!“
随即便见一辆漆黑色宾利从马路右方缓缓停靠了过来,周围人随之拥堵过来时候,两旁早已等候着保安随即横眉竖目大声吆喝着排开人群,为那辆车缓缓而启车门通出一条道来,随即一名高瘦身影两名工作人员守护下钻出车门,似完全没有听见或者看见周遭那些因他出现而兴奋尖叫得要昏倒人群,一路朝着弄堂内匆匆进去。
“哇哦宝珠,你看到了没,真是方即真啊真没想到今天连他也来了啊!”刘倩抓住我手激动地对我道,手指微微发抖。
我原本正望着那身影有些发愣,此时被她一叫立时回过了神,见到她那双闪闪发亮眼睛,不由匆匆朝她笑了笑。随即见她丢开我手失魂落魄地朝着那男人消失方向追了过去,之前种种不适,似乎已瞬间从她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于是我只能带着某种忽然而起有些糟糕心情,独自一人转身回了店里。
此时店里应是平常忙时段,即便再清闲也总有那么几个客人会来喝茶聊天。但今日一个客人也没有,杰杰公然餐桌上打着盹,似乎全然没被外面喧闹所影响,狐狸则收银台里坐着,手里翻着时尚杂志,两条细长腿搁台面上摇来晃去。
“喂,你这样子被客人看到了像什么样。”我不由走过去用力拍打着他腿怒道。
他没吭声。只挪开杂志一角朝我瞥了一眼,随即嘴角露出丝有些奇特笑。
“你笑什么??”
我不由脱口问,但话音未落,被边上突兀出现一道人影给惊得一跳。
那是个顶着头乱发一张脸仿佛三天三夜没睡过觉男人,由于之前一直蹲地上,所以进店时我完全没有留意到他存。
此时他突兀起身,手里紧握着架相当巨大照相机一眨不眨盯着狐狸那张脸,面色苍白,微微张开嘴好似吞了半个鸡蛋。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他将那张苍白憔悴脸慢慢转向我,一字一句道:“他果真是36度无死角,你说,这是不是非常迷人?”
我被他这灼热神情望得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没等回答,他已重望向狐狸,随后将手里照相机搁到一边,从身上摸出张名片递到他面前:“想拍照么。”
狐狸看也没看那名片一眼。边继续翻着手里杂志,边随口道:“没事拍照做什么。”
“可以上男人装。你这么sn一个人,想必应该听说过这本杂志吧?”
“听倒是听说过,”于是朝这男人看了一眼,狐狸总算合上了杂志将腿从收银台上收拢了下来,“但我对拍照给别人看这种事没有兴趣。”
说着站起身似要朝里屋内走,见状那男人跳起身一把拉住他胳膊,几乎不慎将自己照相机给碰落到地上去。
我见状忙替他扶住,他有些感激地冲我笑笑:“如果小姐你有兴趣话也可以同他一起哦,我是男人装首席摄影师,也是程杰伦专属摄影师n,你们来拍照,我们可以支付报酬哦。”
“是吗?”一听到有报酬我几乎立时脱口问了句。随即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微微尴尬笑,方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他无心一句客套话,只为了借机同狐狸表明,他替他拍照是有报酬。
于是不再理会这两个男人,我朝狐狸做了个鬼脸朝里屋走了进去,临到入内不忘了掀着门帘朝狐狸交代了一句:
“去拍吧,你上次那条裤子钱欠着还没还我呢,这回好歹不用从你那点可怜巴拉工资里扣了。”
眼见他听了这话后一张脸从刚才风流倜傥蓦地转变成忍无可忍欲说还休,我哈哈干笑两声扭头便朝厨房内进去。
耳边隐隐能听见那狐狸店堂里挖苦我话音,之前心里隐现不已是被冲淡了不少,于是边哼着歌边把狐狸热灶台上点心装盘带进房间,正打算一边吃一边看会儿电视,注意力却总是不知不觉便被窗外喧闹嘈杂声音给引了去。
我瞥见刘倩此时正挤人群中央,一脸通红奋力地朝秦奶奶家门口处挤去,之前衰弱和苍白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多同她一样神情人也朝里挤着,却又被大堆保安阻挡警戒线外,于是一边不满地抱怨地一边大叫着方即真名字,好似这样叫真就能把他从屋内引出来似。
终于,过了片刻一阵警笛声由远至今,那导演模样人打电话叫警察终于来了。比起无名无分保安,他们显然给力得许多,不出片刻便将那些激动影迷歌迷撵到了弄堂外,于是喧闹声终于渐渐由近至远直至变得模糊,这地方再次恢复了原先寂静。几声鸟叫小心翼翼随着风声从对面阳台处飘下,屋子里演员亦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仿佛刚才那些可怕疯狂场面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从那些人中辨认出了程杰伦,他比电视上看瘦高一些,和边上女演员聊着天,导演对他恭恭敬敬,一边一转头又用力地咆哮着边上其他手忙脚乱场务。
真是很有趣样子,不由让我想起那时易园碰到那支摄制组,还有那个叫陈金华导演。于是不由,又想起那些人死状以及那个名叫莫非男人,这令到心里头微微一沉,仿佛刚刚亮起阳光被一道突兀出现乌云给沉沉压住。
而事实上,也确有一道阴影此时突兀出现,并将我面前光线给沉沉遮了起来。
这令我不由自主从沉思中醒转了过来,将目光朝那方向投了过去。
随即心里头不由咯噔一下跳,因为就那方向,我见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脸。
熟悉,是因为我俩曾经同窗过三年。
陌生,是因为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直至他出现荧幕上,成为一名家喻户晓,并被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偶像明星。
“你好,宝珠,好久不见啊。”他扣了扣窗朝我笑道。
“你好,方即真,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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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小棺材四
方即真是我高中时同学高一时整个学年就坐我边上,隔着一条走道一转头就能望见他那张仿佛精美雕像般侧脸。
记得那时他就是学校里风云人物什么活动都少不了他,老师也都特别喜欢他。但私下他学生间却并不是很得人心有些人是嫉恨他相貌抢去了所有风头有些则是因为他脾性。
方即真这人脾性实是不怎么好同那些自小家境良好且长相又好纨绔子弟一样他脾气很傲也很暴,经常将看不顺眼人恶整一顿活着高高上地指挥和讥笑别人,无论对方是普通同学还是他身边朋友。
但女学生们对他却是总也无法讨厌得起来虽然有些笨些木讷些不止一次被他整过讥笑过仍对他怀有一种无法名状好感,这好感他差劲脾性上裹住了一层雾,所以虽然每次她们提到方即真时,总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叹一口气,但很又会自我解释道,唉,谁让他那么招人喜爱呢?
我所幸跟他邻桌那一年里没有遭到过他任何恶整和刻薄,想来,那是因为我始终如一团温吞水一样地没有存感,所以既招不到他好感,也惹不来他恶感。
但也正因为此,日后竟给我惹来了一场让我刻骨铭心侮辱。
因为他不整我亦不刻薄我那种纯属无心行为,当时整日对着那些漫画浮想联翩我看来,错觉成了一种“特别”。总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所以他才会对我特别友善一些,有时候甚至会将他一些贵重学习工具借给我,拿了我作业抄了后还会对我展开他那极具诱惑力笑容,对我说声谢谢。
于是我和那些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女孩子一样,陷入了一种粉红色,对他想入非非好感里。而这好感促使我做了件极为大胆事。
那时非常流行写信交笔友,每天传达室里方即真信总是多到能堆成山,都是些同校或者不同校女生寄来尝试能同他交往上。也不知那些信他究竟看没看过,每天总是见他捧回后朝包里一塞,然后便继续做他想做事去。
于是到了情人节那天,我也偷偷给他寄了一封,信里也不是把自己暗恋心思写得顶清楚,只是含情脉脉地夸赞了他一番,然后宛转地跟他说,他其实并不是很多人所认为那种样子,其实,我看来他是很善良和很可爱。
善良
真亏得我当初会想到这两个字。因为后来即刻发现,他这人是同善良完全沾不上边。他不止纨绔,还恶劣得很,因为就第二天下午他照例收到了那些信后,也许是一眼便见到了上方信封上我署名,于是极其出乎我意料地没将那些信塞进包,而是直接把我那封信拆了开来,课间休息时当着全班同学面,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念了出来。
一边念,一边还模仿着我语气,我说话腔调,绘声绘色地演了起来,引来全班哄堂大笑。
我想那大概是他早一场表演专场,也从此令我成了班里一个天大笑话。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整日如噩梦中一般,被他们嘲笑,被他们一遍遍背诵着我信里那些诚恳坦白心里话直到后来有个男生插班进来,并公然地开始向我示好,那一切才渐渐平息下来,并从此被人遗忘干净。
而那男生便是晨昕,也就是我后来男友。
“你家店改装过了么,刚过来时几乎没有认出来。”我摇了下脑袋抖开那些陈旧记忆,然后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后,方即真望着我笑道。
随后透过我房间朝客厅处看了一眼,问:“你姥姥身体还好么?”
“她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噢”他闻言微微有些尴尬,低头掠了下发丝,我见状笑了笑,扯开话头道:“没想到会这里见到大明星,回头给个签名吧,也好让我拿去炫耀炫耀呐。”
“成,要多少有多少。”他一口答应,并朗朗地笑着,如荧幕里经常见到那种招牌式笑。
看来时间和阅历确是会很巨大地改变一个人。我望着他那陌生又温暖笑容时,不由有些叹息地想。一边却又忍不住再度想起了以往种种,就这样错综复杂感觉下,见方即真两手朝窗框上一搭轻轻跳了进来,随后似熟门熟路地朝客厅里走了过去:
“啊,内部还是跟过去一模一样啊,跟你一样几乎都没有任何变化。说起来,宝珠,你第一次领我来时我看得可有趣了,从没见过房子套着店。对啦,你姥姥那口古董钟还么,后来我抽空去德国转了好几圈,多少家上年纪钟表店都找过了,就是没找到你姥姥这一款”
一路喋喋不休地说着,几乎同之前弄堂口见到那个他判若两人。片刻后便课堂角落那只壁橱处站定,一眼见到里面那口红木底座珐琅瓷钟,他欣喜地指了指似要过去看个仔细。却忽地停下动作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回头问我道:“你结婚了么,宝珠?”
我不由一呆。
随即望见狐狸正从那方向施施然地走了过来,脸倏下就烫了,没等开口便见狐狸一双细长眼正径自朝方即真瞅着,片刻眉梢微挑,嘴里轻轻啧了一声:“哦呀,我做梦么,居然自己家里看到一位大明星。”
我不晓得方即真有没有听出来,但我已是把这狐精带点儿刻薄口吻听得轻轻楚楚,他对那些威胁到他样貌男人总是这样刻薄,这只小心眼狐狸。当即步走过去想替他们做介绍,岂料狐狸再次先我一步开口,自己介绍道:“我是她伙计,姓胡,名离,你可以叫我阿离。”
“伙计么?”方即真转过头朝我笑笑:“你生意做得还不错么,连伙计也请了。”
我却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虽然狐狸自我介绍一点儿都没错,可是心里头总有些微微失落,过了会儿勉强笑了笑,便听见方即真重望向狐狸,微笑着对他道:“我是宝珠老同学,既然这边要工作一阵,便想给你们顺道介绍点生意,所以,能劳驾你带我进店里转转么?”
方即真对狐狸说话样子令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我一时形容不出那是种怎样怪法。
因而对于他请求,我原本以为狐狸是会拒绝掉,但出乎意料,狐狸并没有拒绝,而是身形一转领着方即真朝厨房内走了进去,一边还颇有些愉悦地道:“宝珠同学么?原来她还能有那么了不得同学。呐,既然是您介绍来生意,自然一定是大买卖,但不知道我们这样小店能不能满足您需要呢。”
说罢,已是到了店内,他招呼方即真一张餐桌前坐下。
我一眼便望见了那桌上都是油腻。
显然是杰杰偷懒没有擦干净,便想阻止他落座,他却似毫不意般提了提身上价值不菲名牌衣服,那张桌前坐了下来,随即拿起同样油腻菜单看了看,颇有些意外道:“宝珠,这边点心都跟过去不同了么。”
“是啊,”我笑笑,一边从收银台处拿了块抹布过去将那桌子擦擦干净:“胡离做得一手好点心,姥姥那些实太老派,做生意么,总也要换才能吸引客人。”
“是么,阿离点心做得很好么?”方即真目光再次望向狐狸。
“当然好了,尝过一次没有不当回头客。”说到这个我不由颇有些得意地道。
方即真微微一笑:“是么,那客人数量一定是很可观了。”
他这话令我满腔得瑟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因为周围空落落座位似作着反证。当下有些尴尬地道:“呃淡季话生意还是会比较冷清。”
“所以应该有比较充足时间来完成我订单是么,宝珠,我可不愿意让你压力过大。”
他说话可真有种让人坐跷跷板样感觉。
一会儿似乎觉得他某些方面正不动声色地揶揄着你,一会儿又觉得他似乎是讨好着你。于是也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便如他对狐狸说话方式一样,让人感觉有些奇奇怪怪。
直到他请求下,将狐狸刚做好一笼桂花糕端来给他试吃,我才终于明白那种奇怪感觉是来自什么地方。
他正襟危坐像吃西餐一样将桂花糕摆到盘子里,仔细看了看,又仔细闻了闻。
狐狸做桂花糕如蜜糖一样甜,并带着蜜糖和桂花交织而成芳香。吃口软且韧,仿佛一团柔软玉嘴里搅动,因而它有个好听名字,叫雪玉桂花香。
但从方即真表情来看,却似乎面对着一块极其糟糕东西,糟糕到令他完全无法将那块糕送入口中,因而眉头微微蹙起,虽然脸上仍带着那温暖而亲切笑容,他抬头带着那种笑容望向狐狸,略带谨慎却又毫无犹豫地道:“这色面和气味真叫我无法下嘴呢。虽然我不是做点心专家,但这糕那么粘,蜜糖气味又抢了桂花香,那可真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我不知此时狐狸心里究竟想些什么,而我则初是非常非常生气。
想进行反驳,但望着他脸上神情看了一阵,却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因这神情令我想起那些酒店里挑剔客人面对他们身旁那些令他们不屑、却又不得不保持着适当礼貌侍应生时,所精心表现出来态度。
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原以为时间和阅历能改变一个人,嗯,似乎是改变了,只是同我想象中改变并不一样,他只是从原来显而易见高傲和刻薄,变成了隐性而已。
琢磨间,见他放下筷子起身朝我笑道:“你别介意,宝珠,这么些年被那些不怎样食物弄得胃口变挑剔了而已,总得来说还尚可,所以等下我会跟他们说,以后每天早餐和下午茶,我们便就近你这里包下了。这场戏赞助商多,投资不少,你跟他们谈价钱时可往高了开,万事有我。”
我听着不由苦笑。
啊,果然是如坐跷跷板那样,一忽儿下,一忽儿上。原本被他说得一无是处,这会儿却又嘭地塞来一个巨大利益。真让人不知道究竟该讨厌他还是感谢他了。
因而愣原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此时突然店门被推开,一个胖墩墩工作人员一路小跑着到方即真面前,大口喘着气,朝他苦笑道:“真哥,真爷!原来您躲这儿,那边都翻得底朝天找你呢!”
“怎么,”方即真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是要开拍了么?”
“是要开始祭拜了,但是现祭拜场有好玩事呢,所以都找你过去看。”
“哦?什么好玩事。”
听他这么问,胖子一阵大笑,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来了个神婆,你要以前这剧组待过应该知道她,她又来了,哎哟妈,正那儿跳大神,哈哈!笑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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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小棺材五
似乎每部电影开拍前通常那些剧组都会先进行一场开机仪式,上香点爆竹搞得热闹非凡听说是从以前就流传下来老规矩一来造势二来讨个好彩头。
“尸变”仪式进行点就设秦奶奶家那间不大、充满了油腥味客堂里。我跟着方即真他们到那里时,门口处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记者照相机门声此起彼伏迫不及待地对着那块还没有进入任何演员场地拍了起来。
而刷刷闪光灯亮过之处可见那昏暗厅堂里几名脸色尴尬剧组人员边上,有道瘦瘦人影正迈着一种奇怪步子绕着那整个地方转着圈子。借着那些光我有些惊诧地辨认出,这绕着圈子不停走着女人不是别人竟是张兰。
那个一脸严肃仿佛对什么都不屑一顾通灵者张兰。
此时她刚刚从门口处慢吞吞地走过,两脚踮着,头朝左侧以将近六七十度幅度朝上方抬起。
似乎是看着门框上方某个地方,嘴里因此而轻轻地咕哝着什么,每每被闪光灯强光照过,身上那件淡紫色棉袄便那强烈光里折出一种刺眼白,因而令她那张脸看起来也白得毫无血色,是以,每每灯光前闪现时便让人有种特别诡异感觉,仿佛她是具突兀从那空屋里闪出鬼魂一般。
见状,那只从店里跟了来看热闹肥猫杰杰我肩膀上轻舔了下舌头,咧着满是鱼腥嘴朝我笑着悄声道:“倒真是很有趣啊喵。”
我没有回应它,只转头问那挤人群后乐得合不拢嘴胖子:“这是你们请来造势?”
“怎么可能,”听我问起胖子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点点头提高了声音,似是同我说,又似是对着那将目光投到他脸上方即真卖弄般道:“这女人以前静安区是出了名伪神婆,前两年也我们冯导这里闹过一回,说他被黄大仙上身,要他出多少钱给她来替他做法驱除。后来没几天她就被抓到局子里去了,说是犯了诈骗罪。”
“是么”
“你不知道吧,她以前跟人合伙看相算命驱鬼,赚了不少钱呢,哎?怎么今天是一个人来,不知道她托藏啥地方”一边说一边手搭凉棚继续朝里看,此时周围不知怎都静了下来,只有门声还时不时响着,于是屋里那女人咕哝声变得逐渐清晰起来,隐隐听见似乎是哼着什么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半晌才觉察出,原来那是佛经,她一边哼唱着一边渐渐停下脚步,好似始终没有察觉外面有那么多人看着她,也完全没留意到那几个僵立客堂中间一眨不眨注视着她人,脸上以及两眼中那种隐忍得要到极限神情。她自顾自站屋子靠左一处光线特别暗地方抬头朝上看着,也因此引得周遭一边寂静。
片刻忽然收回视线整间屋内一圈扫视,随后停留客堂正中那个导演模样男人,突兀道:“冯先生,这些年你还背着那头黄皮子么,难怪会挑了那么阴宅子去拍那么不吉影片。”
一句话引得四周一阵哗然。
我见那被她称作冯先生男人眉头动了动,似要发作,又碍着外面那么多媒体于是又忍了下来,似商量般道:“这位女士,今天是我们剧组好日子,虽然我们拍是鬼片也做这种仪式祭拜,但并不代表我们是迷信主义,所以请到别处去做生意吧。”边说边示意身旁助理将一封红包递了过去,并笑呵呵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多好一种处理方式。
这大度举止立时将记者注意力转到了那名导演身上,一时再度响起阵潮水般门声,他由此轻轻舒了口气,一边微笑着朝边上其他人看了眼,似乎意味事情得到解决了。谁知即刻便又发现那女人并未就此离去。
她仍原地站着,薄薄嘴唇朝下抿出一道细细弧度,似嘲笑般对着他一声冷哼。
然后道:“我这是好心,看你这些年背都已经被那东西压得弯曲,所以特意来提醒你。众所周知,这地儿是间凶屋,以往有人死了半年才被发现尸体,魂魄怨气只怕早就渗透这房子每一寸骨髓里了。你也是因此而动了拍这电影念头吧,可是能将你引到这里并非你自己意识,而是那黄皮子。它要你死呢,你却不自知,真是可悲,无药可救可悲。”
说罢,摇了摇头轻蔑地朝那面色被气得发青男人再望了一眼,张兰自那客堂内走了出来。一路经过那些拥挤记者群,那些人竟不由悄悄给她让出一条道来,直至她走到人群之外,方才意外地发现大明星方即真就立他们身后,登时一片骚动,紧跟着呼啦一下全都朝他围拢了过来,门声汹涌而起,瞬间如浪潮般将他同那胖子一起吞没了他们亢奋情绪中。
我好容易才从那些人浪中挤了出去。
到外面用力吸了口气,便听见肩上杰杰不屑道:“嘁,简直将他当作神了喵。”它浑身毛蓬得乱作一团,因而异常气愤地从我肩膀上跳下,抖了抖毛昂首朝我房间窗户上跳了过去。
“偶像那可是比神都伟大一种存呢杰杰。”我抹了把汗对着它身影道。
随后也打算离开这吵闹拥挤地方回自己小店去,不期然刚一转身,便见张兰正独自一人立对面那房子一处隐僻小窗处,脖子伸得长长,整张脸几乎贴那窗玻璃上,两眼一眨不眨,也不知究竟里头发现了什么,令她看得如此专注。
于是不由迈步朝她走了过去,到她身后朝里看了看,而除了一间空落落斗室,我并没有见到任何能令人感到特别东西。
这不到十平方米小房间,原是秦奶奶经常呆坐里面朝外头看风景,有时候我自己房间窗户处做作业,一抬头便能见到她。自她去世后现那里几乎已经完全搬空了,只剩下两把破旧椅子和一张门已经没了空柜子,其它一无所有。却不知张兰究竟看着什么,能让她用心到连我走近都没有发觉。
“原来你也是住这儿么,小姑娘。”恰这时突兀听见她对我道。
我被她惊得一跳,随即透过窗玻璃反光我见她望着我,于是仓促地笑了笑,点点头:“是啊。”
“那你该知道这房子里故事了。”
“略微知道一些。”
“略微。”她再次瞥了我一眼。随后似乎忘了我存般,她将目光继续望向屋内,那样又静静看了一阵,忽地直了直身子,有些自言自语般咕哝了一句:“人真可悲,那些无知却又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譬如那姓冯,譬如你。”说到这儿忽然回过头,她直直望向我:“我说,刚才我那屋里讲话,你都听到了么?”
我被她问得一噎。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然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脸上神情安静又有些奇特,令我无法直视她眼睛,于是将目光垂了下来,便见她那细长指甲自己领口处拨动着,隐见一角红色东西领口内闪现,被夕阳折着玻璃似光。想来,是那枚小小棺材坠子。
“你仍是不相信那些话,对么。”这时听见她再次问我。
我没回答。只想了想后对她道:“其实我也并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如果你真希望别人能完全相信,好能令他们亲眼见到,否则,对于那些完全不信这套人来说,你即便说得再绘声绘色,又能怎样呢,无非是明天报上一条让人茶余饭后说笑八卦闻而已。”
我话令这女人目光微微呆了呆。
随后慢慢吐了口气,她将目光再次转向窗户内,嘴角牵了牵:“随便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他们厄运即将到了。”
“为什么这样说。”我不禁皱了皱眉,并且突然觉得她有些痴了,这条窥阴阳路上。
而像是轻易从我眼神中窥知我心中说想,张兰透过玻璃反光将目光转到我脸上,对我微微一笑:“还记得我对你说过,这世上令我恐惧和难忘,是上吊而死鬼么。”
“记得。”
“那么你看看这里。”说着将手指伸向窗玻璃,那上面轻轻画了个圈。
我透过这道圈见到那是屋内天花板位置,上面孤零零挂着盏吊扇,经年无人打扫情形下积满了灰尘和蛛。
“你看到了一盏电扇是么。”她问。
我点点头。
“除此,我想你一定见不到那上面还悬挂着一个人。”
“一个人?”我不由迅速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个女人,头朝门方向垂着,舌头又黑又肿,两只脚像跳芭蕾一样绷得笔直”说着她突然转过身,踮起脚垂下头,朝我做了一个极其古怪又僵硬动作。
这动作令我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午后阳光原是灿烂而温暖,此时却叫我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感到冷冷一股西风从我脖子出皮肤上倏地卷过,不禁迅速起了层寒粒,我伸手拉起衣领将脖子朝里缩了缩。
此时边上突然一阵鞭炮声起,突兀将我视线转向了那个地方。
便只见原本就热闹秦家大门口此时爆竹腾飞,一团喜气洋洋气氛中将热闹碎红绽入半空。
如此喜悦和热闹,几乎同我所处位置恍如隔世。
愣神间见那女人默默朝我走近了过来,凑到我耳边,轻轻对我耳语了一句:
“你父母是因你而死吧,小姑娘?”
我再次呆住。
待回过神涨红了一张脸想去追问她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她人却早已这条细细弄堂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漫天飞舞爆竹屑如红雨般四周纷扬而落,刺鼻硫磺味和喧闹带来头疼让我仍不住用力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意识到有谁望着我,便抬头朝那方向望去,随即见到铘阁楼窗户处倚着,似看着我,又似仅仅只安静观望着底下那些欢腾喧闹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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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小棺材六
十岁那年冬天一场横来车祸将父母从我身边生生夺去,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无比大雪积雪几乎没过了我膝盖也把我心冻得像块冰一样麻木。
所以对于那后来一整年记忆,我都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就像从小到大那些大脑为了储存多记忆而自行删除了多余东西一样。甚至连什么时候得知他们去世消息也不记得了唯一记得就是姥姥一遍遍安慰我声音,还有她背着我时哭泣声音。
但相比于我她其实是加悲痛,因为她唯一而爱女儿再也不回来了。因而家里至今都没有摆放父母相片全都被她收了起来,小时候我对此一直很难理解,后来渐渐知道了,人悲痛时候通常会做两种事,一种是让自己永不忘记,一种是让自己永不想起。
张兰那句话将我这片尘封已久记忆再度撕了开来。
并且带着毁灭者般力量,因为她竟说,我父母是因我而死。
这话让我极度震怒。无论她出于什么目说了这句话,都是不可原谅,我开始觉得这人不单有令人厌烦对通灵能力执着,并且还极其可憎,她甚至为了表现出自己能力而不惜诋毁和伤害别人,这比单纯骗人钱财为可恨。
想到这里,伸碗里筷子一时忘了继续动作,就那么直直地插着。狐狸由此而朝我看了眼,随后将筷尖塞进嘴里轻轻嘬了一口:“从后边回来后你脸色就不对劲,这是见了什么鬼了么,小白。”
“鬼是没见着,倒见着个装神弄鬼神婆喵。”没等我回答,杰杰从鱼丸上抬起头插了一嘴道。
“神婆?”狐狸闻言目光微闪,继而笑了笑:“怪不到那边这样热闹,这剧组也挺会想法子宣传。”
“就是呗,喵。不过话说回来,这神婆虽然从头到脚是个冒牌货,但养古曼还有那么点儿灵气。”
“古曼童么?”
“是啊喵。”
“哧”狐狸笑笑,似乎一副很可乐样子:“近养这个倒真是不少,不过即便是泰国,懂得收童尸灰去做古曼人,怕也已经几乎没有了吧。”
“那是。自从第二代鬼王去世,泰国那边真正上品童尸古曼只怕就仅剩下那一些早先存货,市面上流通广大都是些阿阿狗魂魄炼,或者干脆是个空壳喵。”
说到阿猫阿狗时,杰杰脸僵了一下,很把猫字给吞进了肚里,低下头继续吃起它鱼丸。于是我趁这间隙便问道:“古曼童是什么,狐狸?”
“那是泰国时兴一种玩意,”狐狸夹了块鸡塞进嘴里后慢慢道:“同养小鬼有些类似,不过没有那个凶险,无非是将那些无依无靠幼儿魂魄,设法收拢一样小型法器中,然后由买下人带身边终日供奉和修行。”
“那是派什么用,驱邪和通灵么?”
“噗”我话令狐狸一声嗤笑。随后轻描淡写道:“傻瓜,这么弱小东西怎么可能驱邪和通灵,你们这些人类如此热衷于养那种玩意,无非一则期望能得到古曼童庇护,二则也是给那些无依无靠孤魂一个定期供养。也算是个善举吧。”
“善举?”想起张兰所说所做种种,我不由一声冷哼:“是自以为是那种善举吗。”
说话间不自禁流露出愤慨和不屑很显然地令狐狸看了出来,他眉梢轻轻一挑,有些意味深长地朝我仔细看了看。“哦呀你说谁?表情这样刻薄。”
“这不叫刻薄。”
“那叫什么?”
我没再继续回答。只索性将碗和筷子放了下来,问他:“狐狸,你很神通广大么?”
他眉梢再次一挑,以一种无比轻蔑眼神表明,我说那叫一个废话。
于是我再道:“那你一定知道很多东西了。”
“这还用说么?”
“那你是否知道,我父母当初究竟是什么样状况下出事么?”
这句话出口,狐狸很明显地怔了怔。
杰杰也因此停下了嘴里咀嚼,有些茫然地朝我看了一眼,随后咕哝道:“你父母?你父母不是出车祸去世么?那当然一定是他们过马路或者开车情况下出事喽喵。”
我没理会杰杰,只是望着狐狸。
他目光先是有些微微诧异,随后逐渐将两眼眯了起来,咬着筷子尖朝我咧咧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白,什么叫你父母当初究竟是什么状况下出事。”
“因为,”真被他问起,倒令我迟疑了阵。片刻后咬咬嘴唇,我打消顾虑直说道:“今天突然想起,我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时候事。似乎很多很重要东西被我忘记了,这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比如?”
“比如我完全不记得他们出事那天我做了什么,连之后做了什么也完全不记得了。我甚至想不起来究竟是我姥姥告诉我他们出了事,还是别谁”
“别谁,还能有谁?”
我抬眼望向他,摇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所以”
“所以你以为我知道。”
“你不是神通广大么?”
“啧,”他冷哼,一面放下筷子:“那么多年以前,我都不晓得自己究竟什么地方混,同什么人待一起。所以,你说我哪能知道当时一个小丫头片子某一个日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这话让我心里微微一刺。
几乎要立时发怒了,转而想想他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便沉默了下来,将碗筷朝前一推,起身自顾着朝房间里走去。
“喂,今天轮到你洗碗呐。”身后再次响起狐狸话音,我不由气结。
他竟轻描淡写地说了那样一句话后,还惦记着今天轮到我洗碗。登时抓起一旁鸡毛掸子用力朝他头上扔了过去,随后怒冲冲进房间,狐狸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前砰声将门关紧。
然后门上用力踢了一脚,那涨涨怒气才算泄去了一些。
转过身时见到窗外那栋原本始终如幽灵般暗沉房子此时灯火通明,凑近了看,隐隐可见那冯姓导演正同几名亲近工作人员以及这部戏主角们,原本那间总孤零零照着秦奶奶身影厨房里聚着餐,指手画脚一派眉飞色舞样子,看表情应是说着下午那个神神叨叨女人。
而方即真也这些人中间,时不时地同他们说笑两句,或者同边上美丽女主角面贴面说上几句私话。
真有意思,这世界说小不说大不大,都毕业那么久了,原本从没想过会再碰见这个人,却不料会这种情形下遇到。而他亦如过去那样,仅仅碰面那一点短暂时间里,便如秋千架般让我重尝到了情绪跌宕起伏滋味。看来,以后还是量避开他一些才好,免得又突然给我留下些什么令我难以忘却不来,而他还完全不自知。
琢磨间,我发觉他似乎朝我这边看了眼,于是忙将窗帘用力拉上。
对面灯光依旧能透过窗帘照进我屋里,我关了灯躺到床上,一面让自己逐渐安静下来,一面将今天整个儿一天经历全部都回想了一遍。
随后带着种无比艰涩情绪,我将张兰说那句话重脑子里翻了出来,似自虐般来回咀嚼,然后问自己,她为什么会突然会对我说这句话,为什么。
没有答案,除非我能想起当年一切,那些除了我父母出车祸亡故记忆之外,其余所都被我遗忘干净一切。这种想将那些记忆全部唤醒过来是如此强烈,但越是这样,我发觉我思维却反而变得越发模糊和沉重。似乎隐隐有样东西极力阻挡着我思考,并以一种沉甸甸方式将我思维拖向大脑深处,那样一直一直直至我睁着两只眼睛,却什么也想不动了,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令我我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发重,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奇怪感觉。
仿佛被魇着了似,却又比那感觉加清晰和难受。
于是用力挣扎了一下,我试图让自己从这感觉里清醒过来,却随即发觉,不仅自己头脑,甚至连我身体也似完全不听使唤。它们静静躺原地,屋内昏暗光线下死气沉沉,我看着它们就仿佛是看着别人躯体一般。
这令我呼吸几乎都滞住了,只继续呆呆望着它们,想着究竟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令自己陷入这样状况里却不料就此时,突然一声轻轻叹息由房间右侧角落里飘了过来,细而尖锐,如一条长长指甲自那处墙壁上漫不经心地滑过。
那是什么?!见状我不由大吃一惊。
忙动了动眼珠朝那方向看去,一眼便见到那地方隐隐绰绰如雾气般蹲着道身影。
翠绿色身影
那颜色四周浑浊光线里显得如此突兀,因而令我激灵灵一个冷战,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谁!”随即脱口大叫了声。
但那方向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角落固有黑暗寂静夜色里沉默着,这寂静令我不由朝窗户处看了一眼,发觉对面灯不知几时已经全都熄了,隐隐一些树影子被路灯照窗帘上,再透过窗帘投到墙角处,便如一些若隐若现人影一般。
原来只是错觉
意识到这点,我微微松了口气。想着自己是不是被那女人弄得神经已经太过紧张了,便重躺到回床上。
随手拿起一旁闹钟看了眼,发觉此时竟已是凌晨一点,我不由乍舌,没想到从之前胡思乱想到后来仿佛被鬼压床似痛苦,我已其间不知不觉睡了有五六个小时,也难怪后脑勺胀痛得那么厉害,痛得原本想继续睡下去很消除得干干净净。
便随手翻出枕边书将台灯打开,想借着催眠让脑子疼痛稍微减轻些。
那样翻了两三页样子,突兀窗外砰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被砸落了地上。
没等我循着声音朝那方向望去,紧跟着一声无比凄厉尖叫声从我窗外那栋死气沉沉房子内直冲了出来,并如一支利剑般,瞬间将这深夜狠狠给割裂了开来!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上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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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小棺材七
发出那么可怕叫声人是“尸变”剧组里一名人演员,叫周艳。
我天亮起床见到她时她正一脸煞白地站秦奶奶家门口台阶上不知是夜里受到惊吓,还是此刻冯大导演她身边走来走去所显露出怒气她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一双眼里饱涨着泪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不可抑制地滚落下来。
冯导则是心烦意乱他原本就是个脾气不太好人,此时面对周围街坊投诉以及那几个昨晚睡秦奶奶家人无精打采状态,是十分光火却又不好对一个较弱女孩子多加指责所以用分外严厉语气时不时地对场务们百般挑剔,之后算是平静了些,他转身缓和了下脸色,对这女孩道:“小周,我知道让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住这种老房子里确实委屈你了,但是你看,和你一样住这里人不少,有些都是打地铺,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唯独你,何必要把这种不满提升到搞这种神神鬼鬼事情上来呢。这要是把媒体引来了上报上一通乱说,那我们这戏指不定得复审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拍了是不是?你别以为你们昨天狸宝吃茶时说话我一句都不晓得哦。”
为了节省拍摄时间,一些工作人员和隔天有戏演员便被剧组安排秦奶奶家住下,这一点昨天让那些被安排人都挺不满,因为晚上来店里喝茶时,我听他们私下说起过,那房子又旧又冷,还死过人,导演和统筹这么安排简直是虐待人。
此时听冯导说到这个,周艳脸色一红继而再次发白,摇了摇头争辩道:“我没有不满!导演!我是真看到罗姐姐上吊了,绝对不是做噩梦!”
“好啦!”冯导因她话而不耐烦地摆了下手,随后朝屋内叫道:“罗娟娟!过来!她一个劲说你昨晚上吊死了,那你好好跟她沟通下你是怎么又活过来吧,下一幕你戏份到了再叫你。其他人都给我赶紧做准备了!时间不等人,预备开拍!”
话音落,便带着一干人等朝屋内走去,屋内客堂中央灯光大亮,第八幕戏镜头已预备好即将开拍。
留下罗娟娟原地,同周艳面对面站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她就是昨夜被周艳看成屋里上吊那个人,昨晚被周艳当成是上吊自杀,而又今早开着跑车款款而来后,她已被剧组所有人称作鬼姐。
鬼姐六岁出道,拍戏二十多年,至今已捧过两次金鸡百花奖,是绯闻中方即真地下情人。将面前那瑟瑟发抖女孩看了个遍后,她把手里台本递到周艳面前,淡淡道:“这本子研究了多少了?你比我刚出道时年纪大很多,所以理所当然会对剧本有一定幻想力。这是件好事,但也不要入戏太深,不就是剧本里一点情节么,剧里我是上吊了,于是你就梦见我也上吊了。”
“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但是我为什么活生生站你面前,这点你想过没有。”
这句话令周艳到嘴话噎了噎,不由把头轻轻摇了摇,罗娟娟见状,微微牵了下嘴角:“所以,这其实就是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前我对剧本研究得多了也会这样,不要太意就是了。”
“是么”
“不然还能怎样,我要是真上吊了,难道这会儿你面前是个鬼?”
罗娟娟话让周艳脸再次红了起来,随后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将台本从罗娟娟手里接了过去:“对不起娟姐,谢谢娟姐。”
“不用谢我,我只是奇怪一个人怎么能对噩梦那么当成,到现还吓得一副半死不活样子,这么胆我看你实不应该来拍这种悬念片。”边说,罗娟娟边笑着扬长而去。周艳也陪着一副笑脸,直到见她身影消失屋内,脸色才又再次沉了下来,以为无人见到般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坐到一旁石墩上,嘴里絮絮地也不知咕哝着什么,一边对着台本认真看了起来。
“我想拿块毛巾怎么要那么久,原来是偷看别人拍戏,”此时身后忽然响起狐狸话音,突兀得令我几乎一头撞到窗玻璃上,忙作势要去柜子里翻毛巾,却见他朝外望了一眼,似随口般又说了句:“但方即真也不这儿啊。”
“这跟方即真有什么关系。”我不由脸一红,匆匆辩解道:“我只不过是看昨晚那个女孩子。”
“是那个说别人上吊女孩么。”狐狸因此而将目光落到周艳身上,撇了撇嘴:“不是讲那是她做噩梦么,怎么,今天还纠结?”
“是,她总认为她昨晚真见到有人上吊,但她见到上吊那个人,这会儿正好好拍戏呢。”
“那倒是有趣。”
“没什么有趣,她让我想到我第一次同人说起我见到鬼时事,怪不好受。”
闻言狐狸瞥了我一眼,挑挑眉道:“这么说,你是觉得她讲那事确实是真么?”
我摇头:“倒也不是,我只是想也许她被什么东西给戏弄了。说到这个我想起来,昨晚我也好想见到了什么怪东西。”
“什么怪东西。”狐狸侧过头问。
但没等我回答,便见方即真从对面房门内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民国时长衫,手里拿着卷书,一副那个时候儒雅公子哥模样。
走到门前时朝周艳笑了笑,周艳似乎有些怕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后便进屋了,他也不以为意,只带着一副慵懒神情微笑着朝我这边望了过来,随后径自走到窗边,我面前这道玻璃上敲了敲:“日安,宝珠。”
“日安,”我下意识回了句,边把窗户推了开来。“忙完了?”
“还早,只是找地方练习下一幕台词。顺便想问问你,晚上有空么,一起去吃顿便饭怎么样。”
突如其来邀请让我不由一愣。
没等回答,便听狐狸道:“明天有个宴会用点心急单,老板娘晚上可能没空。”
“没空是么?”此时总算发现了狐狸存,方即真于是将视线转向他,随后似有些失望地笑了笑,道:“可惜了,刚找到家不错餐厅,想带她去尝尝呢。”
“不如改日?”狐狸也朝他笑笑,随后拍拍我头:“她胃口比较大,所谓不错餐厅,好分量够足。”
“是么?”方即真闻言望向我,而我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任何反应,他已是点了点头:“那,记着了。”说着回头朝后面房子内看了一眼,似乎是要回去,但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便再次将视线投向狐狸,有些突兀地道:“她单身至今,不会是同你有关吧。”
话一出口,自己已先行笑了起来,目光从狐狸波澜不兴那张脸转向呆愣住我,伸手我脸上捏了一把:“你看,她又发呆了,果然是一点也没变。”
“不然怎么说她是小白呐,”狐狸淡淡道,“傻惯了。”
“小白?”方即真闻言再次笑了起来:“呵呵,倒也形象。那给这么傻人打工,你就不觉得自个儿有点儿屈才么,阿离?”
“还好,比起终日套着副不知是谁面具过活,我倒还自些。”
这句话一出口,便见方即真目光微微闪了闪。
似乎有一瞬见他要再对狐狸说些什么,却忽儿将目光轻轻一转瞥向我,微笑道:“喂,宝珠,总对男人死心肠一根,早晚会让你吃足苦头。”
“你说什么?”我被他说得嘴角一僵。
咧着张嘴却也不知该对他笑还是做出别什么恰当一些表情,恰此时,忽见有个人匆匆从对面屋内走出来,径直到方即真身后,如有杀气般朝他用力抖了把手中厚厚一摞纸:“真哥,他们说这是你要求改,是不是??”
“对。”目光仍停留我脸上,方即真直起身淡淡应道。
“为什么要改动那么大,我记得你职务是演员才对。”那人显然有些气急,对方即真说话口吻是我从未剧组那些人身上所见过无理。
方即真倒依旧一副好脾气样子,微侧了侧对他笑道:“原也确实不该做那么多改动,刘编,但我仔细研究了下整个剧本,感觉问题还是蛮多。”
“比如??”
“比如,你那些对白实拗口,太过装腔作势,应该改得顺嘴些通俗些。还有,张庭这角色是落难富家少爷,难免有些公子哥脾性,你这角色设定是不是再改改,太温吞了,吸引不了观众眼球。重要是第二十四幕我跟娟娟对手戏,未免也太过平淡。”
短短几句话,一句比一句令那姓刘编剧脸色难看,直到末那句,我几乎以为他握紧了拳头要一拳朝方即真那张微笑而美丽脸上挥过去了。
但他终还是咬了咬牙,微微喘着粗气忍耐道:“如果改动那么大,势必要拖后进度。”
“没关系,为了剧出来漂亮,多拖几天也无妨。”
轻描淡写一句话说完,眼见刘编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身子一转那男人僵硬肩膀上轻轻一搭,敛了笑正色道:
“况且,你这整个本子是多么精彩,我当时一看就爱上这个角色,无以伦比,几近完美。难道你能忍受被那一点点很就能除去瑕疵连累了这整部堪称经典佳作么?”
这几句话竟奇迹般让那原本面色已怒得发黑编剧激动了起来,跟变魔术似。
我见他定定看着方即真脸嘴里轻轻咕哝着什么,随后手用力一挥,目光灼灼地坚定道:“改,必须改。”
“那就交给你了。”方即真嫣然一笑。
随后朝我轻轻摆了下手,便同那编辑头肩搭背如亲兄弟般说笑着离去,留下我原地发了好一阵呆,那样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狐狸我身后静静说了一句:“多好看面具,几乎该忘了自己原本是副什么模样了吧。”
我因此而回头望向他,脱口道:“人都爱戴面具,妖怪也是。”
“是么。”他看着我笑笑。
“譬如你脸上带着这样一张面具,几乎都让人忘记你原本狐狸模样了。”
他闻言嘴唇微微一抿。
于是我立时后悔起来。嘴唇动了半天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弥补,正低头苦恼着,却突然被狐狸扯了下衣服。
我立刻抬起头望向他,便见他朝窗外努了努嘴,似见到了什么特别令他感兴趣东西般,一双眼绿得微微发亮。
于是我立即循着那目光朝窗外看去,随即见到冯导正自秦奶奶家出来,一边打着手机,一边似有些疲劳般不停捏着自己脖子和肩膀。
片刻后见他房子边上那块石墩上坐了下来,右腿朝左腿上一搁,突然掐住了嗓门如同个上了年纪女人般拍着大腿对着手机那头怒骂起来:“我说你啊,怎么搞,要老娘说多少次才懂啊,那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一大老爷们不给我解决掉。什么?说我有病,你他妈才有病,你个神经病”
说到这里,手机突然啪声掉落到地上,他身子因此而猛地抖了抖。
此时立门内看样片制作人闻声从门里探出头看了他一眼,问他:“老冯,怎么了,跟谁吵架呢?”
他有些茫然地朝她看看,想说什么又一副什么也想不起来样子,然后挠挠头将手机拾了起来,一边摇着头慢吞吞朝屋里重走了进去。
而就他转身刹那,我见他背后伏着头似鼠非鼠,似貂非貂东西,黄澄澄一团挂他背上,两只细细爪子勾着他肩,随着他走路节奏微微摆动着细细身体。
“咦!黄”黄皮子三字还未从嘴里说出,被狐狸一把捂住了我嘴。
我闭嘴朝他看了眼,于是他松开手道:“别多看了,这几天事多到做不完,别人事还是少管。”说完转身径自朝外走去,我正要跟上,却还是忍不住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因为我无法不去想起昨天张兰对冯导说过话,她说冯导一直都被黄皮子缠着。
原本我以为她是装神弄鬼,但此时看来,却竟是真。
是巧合么?
还是她真有通灵本事。
想到这里不由一阵不安,因为忍不住又想起她后来秦奶奶家后窗时所说那番话,那番关于一个吊死鬼描述如此简单却又鲜活到阴森描述而可巧是,偏偏当夜周艳又说她见到有人上吊。虽然后来被证实那是假,也许是仅仅只是她做噩梦,但两下一经联系,难免令我有种无法名状不安。
正这样胡思乱想间,忽见那黄皮子扭头朝我方向看了一眼,细小眼睛里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笑。随后整个儿忽地消失了,我看到冯导如释重负般直了直腰,精神忽起地抬高声音大声道:“第七幕准备,小张,西厢房里那口柜子修得怎么样了?”
“昨儿晚饭前就已经把门装好了。”西厢房内有人应。
“那就好,这年头这种样子好东西不多见,你仿真度可得弄得高点,免得一上银幕就露陷了。”一边说,他一边带着众人朝秦奶奶那间看风景小房间内走了进去,片刻里面静了下来,隐隐能听见演员念台词声音,窗口处有几个偷溜进来邻居趴窗户口朝里看着,回头瞅见我,便示意我过去看,并用嘴形对我讲:是程杰伦!
我笑着摇摇头。
便转身要朝回厨房,不料刚一迈步便猛听见冯导那巨大嗓子里骤地爆出声粗话:“我操!!我他妈操!!什么玩意啊这是!!什么玩意啊!!”
而随即窗户口那几人一下子触电般朝后退了开来。
随着屋内一阵炸开了锅般尖叫声,我见到那几人像看到了什么无比令人骇然东西般苍白着脸朝弄堂外奔了出去,与此同时屋内人也都争先恐后地奔了出来,有几个女人是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哭,有干脆吐了起来,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只隐隐听见他们巨大惊叫声里夹杂着死人,尸体之类字眼,不由得令我重跑回到窗口前。
此时一大群人从弄堂外涌了进来,包括守外面保安。显然是被那几个仓皇跑出去人给叫进来,他们瞬间把对面那栋房子围得水泄不通,于是原先从屋里逃出去剧组成员也重装起胆子跟着靠近了过去,但也仅限于门口和窗户处,随后踮着脚朝里张望,亦有几个胆大跟着保安朝门里走了进去,不出片刻,便听到多惊叫声响起,此起彼伏:
“天哪,怎么这么惨啊!”
“他到底是谁啊”
“死了很久了吧要死了哪个变态下手!怎么那么惨啊!”
“啊呀那件绿绸袄子!该该不会是后勤老杨吧?!”
“呃是啊,这两天一直看他穿这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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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小棺材八
警方大约二十分钟后彻底封锁了这个地方两旁弄堂出入口都被封死,相关剧组人员被集中二楼接受警方盘查狭窄地方待不下所有人于是导演制片以及比较大腕演员便暂留我店里,因而我店这一整天也就只能歇业。
又见罗警官他一看到我就是那副“果然又跟你沾边”表情。
天可怜见这次我仅仅只是凑巧住命案现场对面而已但当我凭着同他认识关系被清空了弄堂内走到西厢房那处墙壁边,踮脚望进秦奶奶房间那道窗里时一眼见到里头景象,虽然自持也算是见多识广仍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那里原本空落落房间正中端端正正摆着口橱。
就是原先靠墙摆放着那口缺了门雕花壁橱。此时两边门已被修好,一扇半掩着,一扇敞开着,从敞开那扇门内可以清楚见到有个人“蹲”里面,说是蹲,其实是弯曲了身体被挂里面,就像件皱巴巴衣服一样,因为整个身体水分似乎全都蒸发了。
这令他全身皮肤松松垮垮垂挂骨骼外,被一些肌肉勉强支撑着,一眼看上去非常瘦仿佛完全不是个四五十岁成年人,而像个儿童一般,因此轻易便被一支衣架给悬挂壁橱内。
架子勾着它身上那件颇为刺眼碧绿色袄子,那颜色令它整个儿看去如蜡一般枯黄,突出颈椎骨连着垂到胸口处那颗异样庞大头颅,摇摇欲坠,因而令脸上那双直愣愣圆睁着眼睛有时看上去仿佛有生命般,时不时会有人走动时闪过一丝光,那张被皱纹挤出种怪异笑容面孔上,如移动般忽隐忽现,几乎能让人感觉出一种叫做“视线”东西。
“似乎每次见到你,必然能遇到一些特别诡异东西。”正屏息观望得仔细时,身后冷不丁响起罗警官话音,将我给惊得一跳。
匆忙回过头,便见他正若有所思朝屋里看着,也不知道是同我一样打量着那具形同木乃伊般尸体,还是观看着里面取证人员小心翼翼动作。于是苦笑了下,我道:“只不过是碰巧住这附近,罗队。”
“开个玩笑。”他闻言朝我笑笑,伸手我肩上拍了把,“你怎么会跑这里来偷看,瞧脸色难看成这样,晚上可别做噩梦了。”
“确实有点后悔。刚才听他们说得有些好奇,所以忍不住过来看了,现想来,还不如不过来看,这死人样子实太可怕了。”
“岂止是可怕。”轻轻咕哝了句,他似想起了什么,伸手朝这房子指了指:“说起来,记得这房子以前也发生过一桩有些诡异事,你应该是记得吧。”
“你是说秦奶奶么?“
“对,我看过法医报告,说是她死了半年才被人发现了尸体,按说,那尸体都该烂得差不多了吧,可是外表却保存得堪称完好。有趣是,还有人声称那半年里见过她市场里捡菜皮,你说,这多有意思”
“嗯,这我也听说过。”我点点头。继而补充了一句:“但我是没有见到过。”
他倒并没有关心我说了什么,只一阵短暂沉默过后,摸了摸下巴再次望向窗内:“但眼下这具尸体,状况却为让人费解。”
“是么?”
“当然。你看,这具尸体样子让你想到什么?”他用套了手套手敲了敲窗玻璃。
“木乃伊。”我不假思索道。
“确实很像木乃伊。但你知道一具尸体从刚死到木乃伊化,需要多少时间么?”
我摇摇头。我又不是百科全书,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通常情况下需要几个月,如果环境特别干燥通风话,也许会稍微一点。”
“那他已经死去很久了么?”我问。但心里却不由思忖,若这个尸体真是刚才听他们所说,是剧组后勤部那个姓杨人,那么他死时间绝对不可能超过一天。
而随后罗永刚话亦证实了这一点。
他听了我话后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死去了很久才会变成这种样子,但从尸体僵硬度,眼睛,还有身体剩余等等,这些非常单纯、不需要借助任何复杂实验室仪器便可看出是,这人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天。”
“一天时间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我不由脱口问。
“这就是欲待解决谜了,”他从窗内收回视线,望向我道。“或者那些人里找出凶手,由他来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办到。”
“那些人里,你是说剧组那些人么?”
“没错,尤其是昨晚留这房子里人,他们嫌疑大,也具备作案时间。”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道:“但昨晚午夜后他们都几乎没睡,应该是没什么作案时间吧。”
“昨晚午夜后他们几乎没睡?”这话令罗永刚登时感兴趣了起来,他露出一丝笑看了看我,朝我点点手指:“我就知道有你,你必然会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东西,那昨晚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一晚上没睡?”
我望着他脸上神情,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多嘴。
本来若我不说,他们组里人也会对他说,现被我说了,只怕我又要同这案子纠缠不清了。但悔则悔矣,已是晚了,只能强打了精神将昨晚我听见,以及今早所发生事简单同罗永刚说了一遍。
他听后蹙眉怔了片刻,随后似有些好笑般扬了扬眉,望着我道:“看到有人上吊,但第二天那个上吊人跑来上班了么?嗯,看来这宅子磁场还当真是奇特得很,你说是么。”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看着我眼神那种眼神似乎说,除了每次总能一些诡异命案里碰上我,原来我还同一间那么诡异房子住得那么近,怪不得磁场也如此诡异,真是很难不将我同它们都联系到一块儿去
想着不由头微微痛了起来,我正要寻思离开,他却忽然看了下表,先行告辞道:“不同你多说,差不多该去同那些人聊聊了。”
我对此如释重负:“那好,不打扰你了。”
边说边看着他大步朝秦奶奶家中走去,直等到身影彻底看不见,方才擦了擦手心里汗,步往自家店里走去。
此时我店周围一圈也已被警方和保卫封锁。
有不少人想过来凑热闹看明星以及命案现场,皆被警戒线挡得远远。唯有媒体颇为难缠,有些人干脆爬对面树上和房梁上,用长长炮筒般镜头对准我店里观望着,时不时嚓嚓数声门声响,起起落落,狐狸由此而将百叶窗全部拉了下来,挡住了光线,也挡出了略微一点清净。
却亦因此而令店内气氛变得加压抑。冯导和制片神色肃穆地坐靠角落餐桌前低低私语,程杰伦和方即真两名大大牌各居一处比较隐蔽角落,同私下比较交好人际圈子围坐一起。他们似是闲聊,却都目光有些飘忽和不安,尤其是周艳,一张脸比原先苍白了些,如惊弓之鸟般紧挨着罗娟娟坐靠窗位置。相比,罗娟娟倒是有些无所谓样子,慢慢喝着茶,眼睛不时朝收银台里狐狸瞥着,我便这样状况中走进了店里,而随着我进门时头顶铃声咔啷阵响,那些目光似不约而同般一齐望向了我。
这不免令我有些尴尬,正要往狐狸身边跑,便见角落中那位冯导招了招手,对我道:“小妹,你过来下,刚才那位罗大队长是你朋友么?”
我迟疑了下,摇摇头:“不是,只是认识而已。”
“那有没有方法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杀呢?要调查多久样子?”
“这个他们是不可能告诉我,但既然有人死了怕得有段时间吧。”说着,不等那男人再说些什么,我头一低便朝厨房里钻了进去。
耳边听见他有些气闷地咒骂了一声,随后道:“从仪式那天起就出不吉利事,早该知道那女人一出现,必然会要有倒霉事发生。”
“冯导,谁让您上回惹了人家呢。”
“放屁,我有惹过她么?是她不请自来要给剧组卜凶吉,后来被抓进局子里,那纯属她自己犯诈骗罪,罪有应得好么。”
“万一人家不那么认为呢。”
“嘿我说你小子!说眼前那桩要命命案,你没事给我扯那神婆做什么。”
“那不是您刚才刚才”似乎是想说,那是刚才导演他自己提到神婆先,但兴许是很意识到了再这样下去会惹导演发怒,于是那名一直同冯导说着话男人讪笑了两声,闭口不再吭声。
此时听见外面那位制片人招呼我道:“老板娘,来点热点心和奶茶,无论什么样都行,每人一份记我账上。”
我应了声。
便开始忙着张罗起来,而随着厨房里嘈杂声音传向外面,我听见冯导静默了半晌后,又开始按捺不住地针对张兰,以一种忿忿语气骂骂咧咧说了起来。
自他口中可以看出,那个张兰并非如她自称是什么博士,也从未大学里教过书。那都是她为了骗取别人崇敬而编造。
她也根本没什么阴阳眼,一切神神道道东西无非是她同合伙人一起搭档制造骗局,专门挑选那些有钱又单纯人家骗,久了倒也被她混出一点名气,这名气让她混进了娱乐圈,于是骗得钱便是成倍递增。但后来冯导剧组里时,不慎骗术被拆穿,而恰此时警方已留意到了这个人,并对她展开调查,此后不多久便以诈骗罪将她逮捕,判了两年刑。
没想到出狱后她竟又重操旧业了,真是无可救药。偏偏她一出现还又再次盯上了冯导,并那之后发生了这么倒霉而可怕事情,怎不令冯导感到心烦意乱。
说到这里外头再次一静,可能是都不约而同地又想到了那具蹲西厢房壁橱里干尸。
我这样寂静氛围中将奶茶和点心一一送了出去,颇有些不自,幸而狐狸边上递着杯碟,他所经之处总能引来无数若隐若现视线,他们观察着他打量着他,于是我自不自,也就渐渐成了隐形。
那样一阵忙碌后,我见右手处那名今天同方即真争执过编辑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老杨人一直都那么厚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仇人啊,不知道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会让他死得那么那么”说到这里竟是说不下去,可见那尸体可怕,竟是连一个舞文弄墨文人也恐惧得一时无法组织语言去形容。
“是啊”他话如一粒石头原本平静湖面里激起细细一层浪,很其他人也开始叹息起来,并对他话表示赞同。
“多好一个人,这两天道具材料没预算够,全是他给想办法弄来。”
“是啊,还总是帮忙跑腿”
“这么好一个人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惨到底会是什么人能下得了那种毒手呢”
一时东一句西一句,那死者好处似乎怎么也说不完,每说一句便让人脸上惋惜和不安增添上一分,直到突兀间轻轻一声嗤笑,这原本肃穆又悲哀氛围骤地如小针般刺了一道。
于是瞬间所有人目光便朝那方向转了过去。
便见罗娟娟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地斜靠窗玻璃上,嘴还因刚才嗤笑微微歪斜着,一双眼帘适时低垂了下来,却又似有些不太甘心就此继续沉默下去,便忍了片刻后直率道:“也没你们说得那么好吧,纵然死者为大,他不是昨晚上还吃过小田豆腐么。”
小田是名长得不起眼小小后勤。听到罗娟娟话后脸微微一红,众人目光因此而转向她时,几乎将整张脸都缩进了脖子里去。
登时整个店面里气氛变得异样古怪起来,而众人也彻底失了说话兴致,只僵硬地沉默着,一时四周静得几乎连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清楚。我这样糟糕气氛里匆匆将后一副碗筷摆好,随后想赶紧从这里离开,岂料刚转过身,手腕突然被一旁周艳抓了一把。
她冰冷手指吓了我一跳。
意识到自己抓错了对象,她赶紧收手重挽住了罗娟娟胳膊。而这时我突然听见她刚才两眼紧盯着那个方向传来阵奇怪声音:
“咯咯呃咯!”
听上去像是谁噎着了,回头看去不由一愣,因为我看到原本好好坐位子上同制片低声说着话冯导,此时如同只公鸡一样拉长了脖子,一双眼朝上翻着,嘴微张,那奇怪声音就是从他这张嘴里发出来,他那样咯咯地叫着,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聚集过来目光,也完全没有感觉到身旁制片正涨红这脸扯他衣袖。
随后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他跳了起来,伸手朝前一指,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着谁用力一瞪眼,掐着嗓门从嘴里发出一叠声谩骂:“我!神经病!你个神经病!”
骂完扑通声重坐回了椅子上,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随即抬起头,周遭人起身朝他投来那种惊恐而不知所措目光下,茫然地抬了抬眉毛:“你们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声音已然恢复到他原来样子,但似乎不仅是我,连周围人也都看到了,他肩膀上隐隐露着半只黄绒绒头,看上去像老鼠又像貂,却又比那两样要大得多。
“黄黄”有人指着那东西似要说,但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那东西听到狐狸脚步声后,便朝着此人露出丝诡异笑脸,随后倏地下不见了,只留冯导那张茫然脸对着众人,显然完全不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状我不由慢慢咽了口口水,随即见到狐狸站厨房门口朝我招了下手,便立刻跟了进去,而店内再度寂静下来,每个人似乎都低头用心吃着点心,只有那制片僵硬着一张脸望着身边冯导,欲言又止,似乎一副要哭出来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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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小棺材九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同狐狸一样是会修炼成精,通常蛰伏乡村里离现代化气息越远地方越容易碰到它们。但印象里它们远没有狐狸精那么诡黠也不如狐狸精那么善于变化,所以一般情形下它们成了精后只会寄居地方闹出一点动静或附身阳气比较弱人身体内折腾折腾等讨得了必要供奉便会安静离开是非常谨慎一种妖精。
因此,像刚才那只一样堂而皇之地冯导背后现形那可是极其罕见。我想当时场所有人都应该见到它了吧,从它那会儿眼神便可看出这必然是它故意所为并且还当着狐狸面,却不知是故意挑衅还是有着别目。
于是带着这样疑问,我跟着狐狸进了厨房。
本以为他把我叫进去是要同我说些什么,却只见他翻箱倒柜地厨房里胡乱找了一阵,随后翻出了一些茶叶似干草,墨绿色厚厚一把,将它们倒进锅里灌上水,开足了灶火烧了起来。
怎么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烧茶喝呢?
见此情形不由令我皱了皱眉,但随即,我闻到那从锅子热气中逐渐散发出来气味并非像是茶叶,它非常浓烈,应是香,但同一种辛辣味道缠一起,便令这香气变得非常古怪。
“你烧什么??”于是忍不住问道。
狐狸没有回答,只轻轻朝我瞥了一眼,一副等着看便是神情。我便只能一旁耐心等着,直等到那口锅中沸腾出热量渐渐将周围瓷砖蒙上一层水汽时,见狐狸从灶台上跳下,走到一旁偏窗处将那扇灰蒙蒙窗又朝外推开了点,随后照着缝隙处朝店堂内看了片刻,复直起身,挑了挑眉道:“果真如我所料,是那种东西。”
“什么东西?”听他这样说我不由凑过去看,见他目光所指之处正是冯导位置。
那男人正徘徊角落里打着手机,面色很难看,一副欲言又止样子。过了会儿实忍耐不住了,他欲哭无泪般对着手机内人道:“王局长,我骂你?我怎么可能骂你?我上午到底啥时候给你打过电话呢你倒是给个话啊”
话还没说完,对方显然已经将电话挂了,他呆呆对着自己手机看了片刻,低低骂了声娘。随后坐回到制片身边压低了声音同她开始谈起了什么。这时刚好背正对着我,于是我见到他背上那片衣服朝上隆起微微一点弧度,似有什么东西里头钻着,时不时随着他说话动作而一阵波动。
随后那东西似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像是薄雾般一团,看不出任何形状,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一种颜色。朦朦胧胧自冯导脖子处直至他腰地方吸附着,时而波动一下,便似乎整个儿膨胀了一点,这时就会看到冯导用力地捏一下自己脖子或者肩膀,一副关节疼痛样子。
“这就是那只黄皮子么??”见状我不由再次问道。
狐狸闻言朝我笑了笑,朝我咧出一排白亮亮大牙:“黄皮子怎会是这种样子,不过要说是,倒也未尝不可,它原是一只被执念生成黄皮子。”
“什么意思”我被他话绕得有点糊涂。
狐狸将目光再次朝窗外投了一眼,随后道:“这东西叫念蛊,本是无形无状,但随着人执念加深,便会渐具规模。看他身上这一只恐怕没个把年头是形成不了,也不知是招惹了谁给下了这样蛊,此时我只有用苦艾草熏出味道才能令你窥到它原形,但长此这样下去,只怕他早晚会连骨髓都被这东西给蛀空。”
“是吗?!”他这话令我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原以为只是单纯黄皮子附身,却没想到被狐狸这一说,竟得到这样一个真相。“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也许吧。”狐狸看了我一眼,“但无论怎样,你少理会便是,蛊这东西是烦人,若沾上边不知以后会引来些怎样麻烦。”说到这儿,忽低头弹了下我额头,将我从原先惶恐僵滞状态中弹醒了回来。“啧,发什么傻呆,早知不该告诉给你听。”
“那我总会问到你肯说为止。”我咕哝。
他再弹了我一把:“因而你也别去多想什么,晓得你这小白总是不知便罢,知道了难免纠结半天。要想想那种人所处世界纷乱复杂,遭遇到这种事也许冥冥中自有注定,你只需记着这点就是了。”
“知道啦。”
一边应着,我一边又不自禁朝那导演望了过去。此时难免带着一种有些悲哀感觉,仿佛面对着一个濒临死亡重症患者,明知他死期将至却也只能袖手旁观,这种滋味实是相当不好受。
“呐狐狸,我想”于是不由自主扯了下狐狸袖子。
他似知道我想说些什么般朝我咧嘴一笑,然后朝我做了个一边玩儿去手势。
恰此时外面人叫我添饮料,我便悻悻然提着茶壶走了出去。刚出厨房,便见店门口有人争执,原来是周艳受惊后似乎有些不舒服,所以罗娟娟差自己助理去给她买些药来,但助理却店门口被警方挡住了,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于是双方由争论陷入僵持,甚至罗娟娟也亲自加入了进去,这大明星持着同警方高层有朋友关系,所以说话很是不客气,将两名拦外面年轻警察说得面红耳赤,乃至见到罗永刚过来,仍一副咄咄逼人样子:
“罗警官,您看看您下属,这也太不人道了吧,连药都不让买!”
“是什么地方不舒服,我可以找人给你们代买。”毕竟是见惯不怪,罗永刚不温不火两句话便将罗娟娟气焰给轻轻压了下去,她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眼周艳,问:“那倒是,你胃不舒服胸口也不舒服,那该买哪种药呢?”
周艳见状红着脸垂下头,也不吭声,只是用力地抱住了自己胳膊。
周围人同样沉默着。自他们见着冯导身后黄皮子以后,就一直那样沉默着鲜少再有人说话,似乎连那起命案都给忘了似。此时见到罗永刚进店,似不约而同轻轻松了口气,一声不响等着他过来问话,那种急切想离开这里神色几乎呼之欲出。
罗永刚静静观察着他们。
我想他必然比我看得要仔细得多,并带着他某种目,不放过这里任何一人脸上细微神情。
短短一圈扫视后,他再次朝罗娟娟望了一眼,笑了笑问她:“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件有趣事情,说是有人见到你昨天夜里上吊了是么。”
这话令罗娟娟牵了牵嘴角朝周艳看了眼。
周艳头因此而垂得低,几乎要碰到自己胸口。
“是。”于是罗娟娟笑笑道。
“那你可以告诉我昨晚至你今天到拍摄现场,这段时间你究竟什么地方么?”
“这就算是开始盘查了么。”罗娟娟自言自语般咕哝了一句,便道:“昨天我戏份结束以后我同别人一起吃了顿夜宵,大约九点左右样子吧,然后就回希尔顿睡觉了。一直到今早九点起来,然后过来上工,差不多九点半到这里。”
“也就是说,从昨晚大约十点到今早九点半,你始终是一个人。”
“原本是该有两个,另一个临时有事。”说着她朝方即真望了一眼。对方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话,因为他正角落中靠助理身侧打着盹。
“那么有谁可以证明你那段时间都希尔顿么。”
“前台和监控可以证明我那时回希尔顿,之后么,我便一直都房内睡觉。”
“也就是说,那之后,便无人可证明你是否仍希尔顿了。”边说,罗永刚边随身带本子上记了两笔。
罗娟娟抿了抿唇有些严肃地望着他这一举动:“难道我有嫌疑么?”
罗永刚笑笑。没有回答,只径自朝店内走进了几步,随后望向一旁如受惊雀鸟般微微发着颤周艳:“你就是昨晚说见到罗娟娟上吊那个人。”
周艳抬头仓促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着点了下头。
“能说说当时是个怎样情况么?”
“但,那兴许是我噩梦。”
“我没见过有谁对自己做梦与否那么不自信。姑且不管那是不是你做梦,说说看当时情形,我想了解一下。”
这话令周艳舔了舔舌头。
周围无声集中而来目光中,她脸再次红了起来,迟疑了半晌,她以一种细得跟蚊子叫般声音对他道:“昨晚我一个人睡楼上小房间里,觉得很害怕,怎么也睡不着。大约凌晨一点多时候,我起来想上个厕所,但那房子只有一楼有厕所,我又找不到走廊灯哪里,就借着路灯光走下去。这时我看到娟姐似乎是娟姐一个人影我前面走,我就跟了过去,想问她怎么回去了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但她走得很,很就西厢房门后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里似又想起昨夜所带给她惊恐,她缩了缩脖子用力打了个颤,随后慢慢再道:“当时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我跟了进去,一到门里就看到地上有条长长影子晃,我还无知无觉,以为是电扇呢,就一边叫着娟姐,一边朝上看了一眼。然后然后就看到娟姐头朝下耷拉着挂天花板那副吊扇上,脖子都拉得跟油条那么细了,舌头拖得老长老”说到这儿,意识到罗娟娟瞪大了目光,她没能再说下去,脸再次刷下涨红,一低头蜷缩进了角落里。
“那么有谁能证明你进房间以后,一直到你起夜下楼,那段时间你都一直那间房间里?”
罗永刚问话令她惶惶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咬着嘴唇用力摇摇头。
罗永刚见状再次往本子上记了两笔,随后抬头朝四周扫了一圈。
就众人以一种近乎期待眼神等着被他叫到问话时,他却合上本子朝众人微微一笑,道:“耽搁大家那么久,真是怪不好意思,但恐怕还要再耽搁大家一会儿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因为接下来时间,请你们到外面同我那两名助手依次谈一下,谈完便可以自便,我这边还需要同方先生单独谈一谈。”
“要同即真单独谈么??”这话令冯导微微一怔,其余人也以一种有些费解神色望向罗永刚,对此他并未回答,只是再次礼貌性地笑了笑,随后朝身后做出一个“请离开”手势,便提着手里那袋子东西,径直朝着那刚从助理身侧醒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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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小棺材十
“能说说昨晚自你离开拍摄现场后一直到今天返回,那段时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么?”
重回到厨房后我透过后窗缝隙见罗警官拖了张凳子坐到方即真面前这样问他。
方即真垂着眼帘认真地想了片刻,随后道:“离开剧组时挺晚因为陪导演喝了点酒到十来点钟时候才散场那之后就直接回了我住处一直到今天上午九点出门,十点左右样子到了这里其中一个小时时间都路上。”
“有人能证明你昨晚离开后就直接回家,并一直待家里没有出去过么?”罗永刚记了几笔后问。
方即真低头笑了笑:“我可能远没有娟娟那样证据确凿可巧昨天大门处**坏了所以唯一能证明那些,应该是小区门卫吧,但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昨晚回家时确切时间。”
“你说你从家里到这边开车要一个小时路程么?”
“是,那还是不堵车情形下。”
罗永刚飞地记着,点点头。随后又问:“你陪导演喝酒时候罗娟娟也是场是么。”
“是,她那会儿也,很多人都。不过她走得比较早。”
“他们说她走前和你有些不愉。”
“呵”听他提到这个,方即真再次笑笑:“也不能说是不愉,只是本来约好了一起出去转转,但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同你是外界所传那种关系么?”
突兀这样问了句,这令方即真脸色略略一沉:“这好像是我私事,罗队长。”
“凡是牵涉到可能同案子有关系部分,都不再算是你个人私事。”罗永刚淡淡道,一派公事公办样子。“但你我此刻交谈内容都属于保密范围,不会泄露给媒体。”
这令方即真难再找到借口拒谈,便沉默了片刻后,道:“我同她关系确实比较亲密。”
“所以你和她今天可能都对我隐瞒了一点状况,是么。”
“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你们各自从这里离开后,你们其实罗娟娟家里又碰过一次面。关于这一点,之前同希尔顿那边取证时,他们顺便告之了我。他们说虽然当时你们并未走一起,你也戴了墨镜遮掩来你脸,但他们还是凭着忠实粉丝对你熟知感认出了你。”
“也许是他们看错了吧。”方即真随即道。
目光很平静,静静从罗永刚脸上移向一旁窗,透过百叶窗帘缝隙望着窗外偶尔走过人影,然后再道:“不然,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倒确实没有什么证据,”罗永刚坦白回答。方即真漫不经心望着窗外时,他那双训练有素眼始终目不转睛望着这名演员,似要从他那无懈可击神情中寻出些什么来。“酒店**只拍到罗娟娟,并没有留下任何有你影像。”
这话令方即真再次笑了起来。
笑罢,他靠着椅背眯眼望向罗永刚,伸出手指朝他点了点:“所以,罗队长,其实您只是一边推测和想象着,一边顺便用那种肯定语气套我话是么。”
对此罗永刚不置可否。
只看了看手中所记那个小本,似沉思着什么,过了片刻抬起头,有些突兀地对他道:“如果他们看错了,你昨晚确实没和罗娟娟一起希尔顿,那你想必应该也不知道,罗娟娟昨晚靠近午夜时分时,曾离开过她房间吧。”
“是么?”这句话令方即真目光似乎闪了闪,随后朝前微倾了子,他问:“她出门做什么?”
“不清楚,**只拍摄到她出门片刻,又返回了房间,看表情似有些木讷,不排除是梦游可能。”
“梦游么”方即真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片刻后望向罗永刚,他径直问道:“为什么你总同我说着这些东西,罗队长?你刚才说,凡是牵涉到可能同案子有关系部分,都不再算是我个人私事,那么能否请你告知我,究竟我什么地方被牵涉到眼下这起案子里了?”
罗永刚没有回答。
只低头把那只被他摆脚下袋子拿了起来放到桌上,打开,用带了橡胶手套手将一件外套从袋里取了出来。随后望向方即真,道:“这件衣服是你吧。”
方即真迅速瞥了它一眼,点点头:“是我,上午换戏服时我交给了助理,有什么问题么?”
罗永刚示意他看仔细这件衣服。随后一伸手将这件浅灰色夹克抖了开来,便见到靠近袖子和前襟处地方,那上面触目所及一片浅蓝色痕迹,似乎被墨水泼过一样,室内有些昏暗光线下闪着似有若无荧光。
见状方即真眉头微微蹙起,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发光氨,能令血迹即便被非常仔细地擦洗到肉眼见不到地步,仍可让残留物通过化学反应显示出来。我们刚才你们存放衣服地方给每一件衣服都喷过一次,而很不幸,只有你这件衣服起了反应。”
“所以你们认为老杨是我杀?”听罢方即真轻吸了口气,倒也冷静,只那样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罗永刚依旧不置可否。收好了衣服后,他淡淡道:“死者致死原因是喉管处巨大撕裂性伤口所造成血液急速流失,按照当时血溅幅度和会造成滴溅形状,同你衣服上这几片血痕非常接近。但现我只能说,我们只是你身上找到了血液残留物,但究竟这血是谁,还有待进一步分析才能知晓,而你是不是真正犯罪嫌疑人,也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正式判定。”
“那么看来我得去将我律师叫来了。”
“请便。而那之前,请跟我到局里先待一阵吧,就当过去喝杯茶。”
“喝茶?”也不知是不是这话此时听来颇为有趣,方即真眉头松开笑了起来,边笑边同罗永刚一起站起身朝店外走去,临到门口也不知有意无意,他忽地朝我这边窗户处看了过来。
我忙将身子侧到一边,也不知他有没有见到我这里偷看。
片刻听见他们离去时门铃咔啷声响,这才伸手将窗户关上,心里头却似打翻了五味水般感觉有些复杂。
方即真衣服上为什么会有血迹?
他真是犯罪嫌疑人么?但怎么可能,那具尸体死后样子那么诡异,显然不仅仅只是被杀了那么简单,凶手让它仅仅一晚上时间就变成了一具木乃伊,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做到吧。方即真只是个演员,他地位和财富让他不可能去杀人,就算杀了人,他也不可能让一具尸体短短时间内变成那种样子。
寻思间,见狐狸从客厅里折了回来,翻着袖子似是准备洗碗,我不由凑近了过去问他道:“狐狸,对面那具尸体样子你见着没?”
“见着了。”他冲着水洗刷着,一边漫不经心道。
“样子好诡异。”
“还成吧,无非一具干尸而已。”
“死了仅仅一晚上就变成一具干尸,这还不诡异么?”
“嘁,”他朝我瞥了一眼,似嫌我碍手碍脚般朝我甩了下湿漉漉手:“记得魑魅那东西么?”
我怔了怔,随即下意识点点头。
“它们吃食时候,把活生生一个人变成一层空空皮囊,也就半小时不到功夫。”
“是是么。”他说着那具话时轻描淡写口吻令我后背微微一阵发麻,他感觉到我瞪他脸上目光,扭头朝我弯眼一笑:“我能比那时间还短哦。”
“你也吃人??!!”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叫得过响,我忙用力捂住自己嘴巴死死盯着他。
见状他眼里笑意深,简直要哈哈大笑起来:“小白,要不怎么叫你小白呢。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脸一红,怒道:“你说得那样认真,谁知道你是真是假。况且狐狸精名声本来就不好来着!”
“哦呀,那你就当我吃人好了。”
一边说,一边无比风骚地扭着屁股,于是那条巨大尾巴他屁股上甩啊甩,如他眼神一般轻佻而恼人。我望着它真想那屁股上踹上一脚,但随即想起这又是狐狸试图转移话题诡计了,便耐住了性子,将话题转了回来道:“这么说,那尸体可能是被妖怪杀掉了?”
“我也没这么说,但看那样子,十有是如此。”
“那方即真”
似是立即知晓我要说什么,狐狸瞥了我一眼,道:“你这老相识倒确是无辜。”
“是么”他这话令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继而再问:“那么会是谁?”
“不清楚,无论那是什么,藏得挺深,深到嗅不出那吃人味道。”
“吃人有味道么?”
“自然有,那种杀戮戾气,非一般力量是隐藏不了。”说这句话时,狐狸脸上原本轻佻嬉笑着神情似乎微微敛了敛。
这令我感到有些不安起来:“这样话,也许那东西就这附近”
“也许而已。”他复又嬉笑了起来,一边将碗碟水里搓出一大团泡沫:“但是有那只麒麟,想必它也不敢对你肉动什么念头,况且你还一身油肉,多腻味。”
“你找死啊!”我再也按捺不住,跳起来用力拍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头号丧了两声,然后继续低头洗碗,似乎之前说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只是随口一段故事而已。我见状知他是不愿再多说,便卷了袖子同他一起洗起碗来,只心里头总忍不住一再想起那具尸体模样,再联想狐狸所说那些话,终忍不住忐忑不已。
转眼到了第二天,满大街都开始疯传方即真被捕闻。
说他身上那件衣服所沾血正是惨死秦奶奶家那口壁橱里老杨血,所以人很可能就是他杀,至于杀人原因,却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那两人是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
而仅仅过了两天,他却又被释放出来了。
因为虽然他衣服上沾确实是老杨血,但他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找不到他动手证据,何况他离开拍摄场地时是十点多,到家一个小时路十一点多,这是经过他家小区保安证实,再出来,即便是当时就出来,那么回到秦奶奶家也得十二点多,那之后不久就发生了周艳见到上吊者事,之后所有人一夜几乎没睡,那方即真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那种情形下即杀了老杨,又将他尸体处理成那种样子,再毫不露痕迹地离开。
因此,杀人者究竟是谁,仍是个谜。而死者血迹为什么会方即真衣服上出现,亦是个谜。
带着这样种种谜团和猜测,“尸变”剧组经过一个多礼拜停工后又开始进行拍摄了,只是换了拍摄场地,先去了别处将其它剧目提前拍摄。他们是如此急切地要将电影拍摄完毕,并非因停工导致资金变紧,而是因为这剧受到命案影响,变得红透半边天。
方即真被抓以及后来释放,令他如英雄凯旋而归。
杀人嫌疑非但没有令这当红偶像声誉受到印象,反而因此而令他博得多同情和关注,一时无论闻综艺还是广告,随处可见方即真那英俊潇洒身影,他简直是籍着那场杯具再登上了从艺一个高峰,连带这部剧也格外受到青睐起来,这恐怕是这整个剧组所有人都未曾料想结果。
而我房间对面那栋房子又逐渐恢复了它苍老和寂静,有时候会有人慕名过来参观这处“凶宅”,但随着时间推移,它渐渐被淡出人们视线。唯有周围邻居,每次说起那具可怕尸体时还总会一副不寒而栗表情,有些住得近甚至表示想要搬家,当然,那只是口头表示表示而已。
似乎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本平静如水日子,生意也再次清淡下来,终日无所事事着,闲得让人有些发慌,我只能靠看书和睡觉去打发一天又一天无聊时间。
这天又和往常一样,早早关了店门,吃过晚饭充了个热水袋舒舒服服钻进被窝里看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手背处冷飕飕总似有风吹过样子。
便放下书想下床去看看窗有没有关牢,可是刚低下头要找拖鞋,便猛看到一团绿糊糊身影我床下蹲着,一张被脸皮皱褶挤得几乎看不清五官脸朝上望着我,那不停吹我手背上风边是从它身上钻出来,冰冷刺骨仿佛冷到能钻进我骨髓里去
“杨老杨?!”那样惊呆了片刻后,我小心交出它名字。
它闻声忽地伸出干瘪手朝我抓了过来,嘴里发出长长一声悲鸣。
却手指几乎碰到我瞬间,被边上门开声音突地一震,便顷刻我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门外铘望着它消失方向低低一声冷哼,而他身后,狐狸一双绿幽幽眼望着窗外,似笑非笑朝里走了进来。
边走边周遭空气里轻轻嗅着,随后到窗边将那紧闭着窗户一把推开,对着外头如幽灵般静静屹立对面那栋苍老房子轻轻拍了下手,冷笑道:“老子没来管你闲事,你倒先来招惹老子,也好,现我倒是真得要好好瞧一瞧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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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小棺材十一
狐狸究竟是个怎样人?有时候我总会问到自己这个问题。
我觉得他是个很难去用某种常规来为他定性人。
有时觉得他乱没正经总是一副随心所欲,寻欢作乐样子。
有时却又异样严肃。
严肃似乎同他是毫不相干所以他偶尔露出那种情绪时候我常会将他同铘搞混。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因为那种严肃通常是不经意不知不觉并且稍纵即逝。当偶尔我从他身上捕捉到这一种感觉时便会开始不安起来然后静静地等,等待这种奇特感觉从他身上消失。
直到他再度将那双眼弯出一道乐弧度时那就仿佛一只紧压我心脏上手突然松开,于是令我可以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告诉自己那只熟悉狐狸又回来了。
而此时,当狐狸越过我房间窗台,跳至对面那栋安静房子前时,我感到那只严肃狐狸又再度出现了。
他带着点让我不安压迫感,以及一种隐隐陌生,就地一个旋身,人转眼浮了半空。
似凝神朝四周望着什么,过了片刻头一低朝秦奶奶家敞开着窗内飞了进去,先径自到了二楼,里面走廊灯他进入瞬间忽闪亮了一下,转眼便已见到他修长身影立了底楼那间幽黑客堂内。
灯光随之熄灭,他倒也不需要借助任何光,那双细长眼夜色里隐隐透出灯炬般荧光,绿幽幽地一闪,很随着他身影隐入通向西厢房过道中。
“狐狸!”见状我不由压低嗓子叫了他一声。
没听见他回答,便急忙攀过窗台追了过去,随即听见身后响起铘脚步声,我以为他是要过来拦住我,但出乎意料,他只是同我一样也朝着秦奶奶家方向走去。而对面那道原本被警方贴了禁条门,他身影刚刚靠近那瞬突然嘭地自行打了开来,扑出股带着油腥味和一些淡淡尸臭风,自我面前倏地卷过,随后露出门内那片幽黑空洞,静静,宛如一只野兽巨大而深邃喉咙。
我站这片空洞前微微迟疑了下,便见铘从我身边大步跨入,于是赶紧跟随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屋里头仍完全保留着那天剧组离开前凌乱,到处都是被遗弃道具,失去了原有作用后它们如尸体般死气沉沉,边上那些黄色封条自它们身旁穿梭而过,穿堂风内轻轻招摇着,时不时抖着飒飒一阵细响,仿佛一只只栖息坟墓上幽灵。
而就我这样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朝着周围细细打量时候,回过头,却发觉铘身影不知几时早已消失通往西厢房那条过道头。
心跳不由了一拍,我赶紧加脚步追了过去。几步奔过走道,一转弯便见他窗外路灯投射来光线中立西厢房门口处,目光微闪,似仔细望着什么。
于是放慢了脚步轻轻到他身边,循着他视线也朝那个小小房间内看了过去。
然后见到狐狸正房间中央那盏吊扇下方站着。
那地方原本摆着装尸体壁橱,此时壁橱早已连同尸体一起被警方运走,只剩地板上一些拖拉痕迹。狐狸低头朝这些痕迹看了会儿,片刻头一低,似要蹲下般身子朝下俯了俯,随即我见到他嘴唇内似有什么东西般隐隐渗出点莹亮光线来。
这是多么诡异一副情形
就我为此而紧盯住他那张嘴看时候,他忽地回头冲我笑了笑,紧跟着那被嘴角扬起弧度内骤地一道刺眼光线透出,那无比剧烈光令我一下子紧闭上眼用手挡了挡,再睁开,那雪亮光华似已完全消失了,只留一小点如钻石般光华团团绕狐狸抬起右手上,似乎光内裹着样什么东西,但周围光芒实太锐利,完全无法让人能将它窥得清楚。
而此时令我感到惊讶是,那口原已被带走壁橱,不知如何又回到了原地。它安安静静狐狸身边矗立着,双门紧闭,仿佛自修好那刻起还从未被开启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状我不由蹙眉,并望向身旁铘。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忽然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这举动令我不由自主也跟着朝后望去,随即不由大吃一惊,因为我见到身后正有道瘦削身影提着支手电,一路怕冷般紧拽着身上那件绿色袄子,一路东张西望沿着走道朝着这边慢慢过来。
那不是老杨么
虽然他活着时我从没见过他,但自从见过他尸体后,我便脑子里深深烙下了他那张皱得几乎看不清五官脸,以及身上那件同他年纪极不相符鲜绿色绸布袄子。
此时他完全不似死去时样子,五官很正常,带着一种老实人低眉顺眼。慢吞吞走到离我一步之遥地方,他停下举着手电朝屋里朝了朝,然后张嘴似着对里头说了句什么,便如若无人之地穿过我身体径自走进屋内,一张脸笑逐颜开,似遇到了什么千载难逢喜事,只是那样一张皱巴巴笑脸手电光照射下显得如此怪异,不由令我朝铘身旁靠了靠近。随后才继续朝他望去,此时他已到了那个壁橱前,打开门探头进去像是找什么,一阵翻看过后,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慢慢转向身后,似乎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他有些不安声音。
但显然是听错了,他有些局促地傻笑了下,然后继续低头那壁橱内翻看,可是突然间他整个儿动作便停止了,猛地下抓住了自己喉咙,似有什么东西将他喉咙给卡住了,憋得他整张脸涨得通红,嘴用力张得老大,嘶嘶地一阵阵拼命呼吸。
可随即一大蓬血从他这大张着嘴里直喷了出来!
喉咙处也是。
那只被他自己手紧紧捂住喉咙不知怎出现了一片巨大而模糊伤口,像是活生生被什么东西给用力撕裂了似。这令他痛苦得整个人如虾米般蜷缩了起来,可没等他就此跌倒地上,突然整个人猛地朝上一挺,随后倏地朝上直飞了起来!
一气似要直飞向天花板,却被垂挂天花板上那只电扇给勾住,他以一种奇怪姿势扇叶上扭动起来,从嘴里和喉咙里喷射出血漫天乱飞,奇怪是无论怎样却没有飞到天花板和扇叶以及周遭任何地方。
它们从老杨体内喷出后不久,便仿佛蒸发般消失了,而同时老杨身体也就动中逐渐变瘦,变变得如同一条脱水蛞蝓般渐渐成了一条干瘪而古怪东西。
然后,不出十分钟时间,他那已然完全变形身体终于从电扇上掉了下来,落壁橱便,随即我见到他似被一只看不见手从地上提了起来,将他拍了拍整齐,自脚处折叠起来,那样如同件衣服一样地折叠着,随后挂入橱内。
之后,嘭声闷响,那两道门自动合了起来,就如我之前进秦奶奶家大门时所见那样。
但之前那是铘力量所谓,此时将老杨以如此暴戾和干脆手法杀死,将他折叠后挂入壁橱中,再将壁橱门关紧那个人或者东西,又究竟会是什么。
思忖间,见狐狸手轻轻一拢,便将手心中那团泛着晶亮光芒东西重塞进了嘴里。
于是那口壁橱也紧跟着消失不见,他又朝露出那片空地处看了两眼,随后似是轻轻吸了口气,转身朝门口处慢慢踱了过来,望向铘道:“你怎么看。”
铘沉默了片刻,道:“以你引魂锦岚舍利子都没能那东西显身,可见那东西不是寻常妖类。或者,并非是妖类。”
“啧,”闻言狐狸回头又朝屋内望了一眼,轻轻挠了挠下巴:“看来要处被动,这倒有些难办了。话说回来,有这样凶煞东西经过,先前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早该有蛛丝马迹迹象出现才对。”
“也许等它吃了下一个人,便可掌握它动向。”
“但不知这一顿够它消化几天。”
“那无须多想。我所意是,它今日能堂而皇之地趋使丧魂登入这周边结界,明日不知会做下什么样举动,若你这边不再适合她居住,我便只能将她带走。”说罢,铘那双暗紫色眸子蓦地转向我,令我不由得被他看得一惊。
下意识朝后退开了一点,不知是否心跳骤然加令我全身血液都涌进了脑子,我突然脑子有个念头倏地闪过,眼见着狐狸目光微微沉下时,脱口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也许有个人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谁。”两人目光不约而同望向我。
“那个张兰,张博士。也就是这里剧组举行开机仪式那天,她过来装神弄鬼弄得这里非常热闹那个。”
“你说她?”闻言狐狸眉梢轻轻一挑,一副似笑非笑样子:“你想去让神婆去给你掐算么?”
“当然不是。”我皱眉瞪了他一眼:“那天上午我去过她那里,她跟我说,她我身后见到一个穿绿色绸布衣服人看我。当时我以为她兴口胡说,因为那时我什么不正常东西也没有看到。只是到了当天晚上,我确实见到了那个绿衣服人。”
“是么,哪里。”
“我房间里。但我那时以为是做噩梦来着,所以也没怎么当回事,直到后来老杨死,我又房间里见到了他魂魄,才想起来,那天见到绿衣服人,应该就是老杨。”
“但张兰同你说时候,他还没死不是么。”狐狸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确实还没死。但是,她开机仪式上说到冯导演被黄皮子缠着时,我也同样没见到他身后有黄皮子,直到第二天,我才见到了。”
“是么。”此时眉头微微拧了拧,狐狸似终于对我话产生了兴趣。也对张兰那个人产生了兴趣。因为片刻后,他嘴角再度慢慢扬了起来,点点头:“那倒确实有点意思,小白。她看来好似能预知未来一样,而且都是糟糕未来。”
“是。”
“既然这样,那不如带我去她那边看看吧,让我好好看看一个能预言未来神婆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好。”
话音刚落,便见狐狸甩了甩尾巴朝门外径自走了出去。
我见状便要跟着一起离开,可还没挪步,却见他经过铘身边那瞬突然将身子猛地朝他那边一斜,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做什么,他已籍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肩膀将铘一把顶到了他身后墙上!
随后将脸几乎贴了他脸上,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带她走?若下次再说这种话,我会让你知道有什么样下场。”
他说着这话时整个儿背对着我,因而我无法知道他此时脸上神情究竟是怎样,只感到自己心脏跳得飞,而这时铘目光穿过狐狸脸侧朝我望了过来。他刚才那瞬微微诧异过后,神色似渐渐沉了下来,目不转睛看了看狐狸又转而望向我,随后一言不发目送着狐狸自他身边离开,径直出了这栋房子。
“走吧。”然后一片寂静夜色里,我听见他这样对我轻轻说了一句。
之后便不再理会我,一个人朝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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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小棺材十二
有时候觉得感情就是那样一种奇怪东西,一切都还未知时候心心念念想寻出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好。想了解自己心意,想了解对方心意想了解一切可能契机
而一旦感觉似乎碰触到了某些清楚东西那些东西仿佛近咫尺亦或呼之欲出。可是你却突然间惶惑了,不安了变得迟疑和纠结了。心里暗想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否真是如你所想?还是那仅仅只是你想得太多。
带她走?若下次再说这种话我会让你知道有什么样下场。
自狐狸昨晚以极突然一种方式和语气对着铘说出这样一句话后,他仍旧能同往常一样,厨房里吃了些点心,然后钻进房里呼呼大睡。
我却因此一夜没有睡着。
每每想到他当时那冰冷语调,便会心跳加速,周身发抖,即使用力将自己裹被子里也无济于事。但这并非是出于害怕,自然并不是出于这种感觉,我只是无法形容它带给我究竟是喜悦还是紧张,或者那无穷无不知所措压迫感。
这种难以名状感觉压得我魂不守舍,于是整整一夜,我台钟指针喋喋不休滴答声里口干舌燥,无数次试图让大脑平静下来,却完全无法阻止那些活跃思维一点点侵袭进我心脏,再经由四肢百骸经络和血液流进我脑子。
他为什么说那句话?
他为什么铘说到要带我走时会对铘说那句话?
是真不希望我离开么,还是仅仅只为了不甘心铘说出那句话时,眼里所流露出那瞬不屑眼神。
我不知道。
越是试图去理清这一些,却发觉往往被陷入深一个说不清理还乱境地。
于是第二天,当我终于晨曦白茫茫光亮里迷糊小睡了片刻后,被杰杰蹦跶着吵醒,一照镜子,发觉自己眼圈黑得就像两个模糊黑洞,头也胀疼得厉害,这副萎靡不振模样理所当然地被狐狸嗤笑了,他笑我眼影抹得很自然,好像被揍了两拳天使一样。
我没去理他。
他依旧那副没心没肺模样,一边门口卖着早点,一边同那些绕远道过来同他攀谈女人眉来眼去。女人们形形,有大有有胖有瘦,有美有丑,但狐狸待她们总是一样好,这好是无法不令人感到喜欢,所以钱多一张多两张地塞进他手里,不要他找,他便笑嘻嘻地接了,随手塞进自己袋子里,鼓胀袋子令他有些开心,于是眼睛微微地弯起,便以诱惑人笑容对着街上吆喝一句:包子咯!鲜出炉蜜汁羊肉馅儿包子咯!
到张兰住处时,是下午两点差五分。
狐狸说,由于人身上所具备灵场极弱,因而一个人身上究竟有没有具备通灵之气,那种灵气又究竟能达到什么样一种地步,一天里只有两个时辰是看得清楚,那就是午夜两点和午后两点。
灵场便是所谓第六感知。有时候它是抽象,譬如你突然心里一阵没来由慌乱,或者恐惧,却又不知究竟因何而起。也有些是具象,譬如感觉到了什么,而它真可以某一时段发生,甚至籍由这种感知,可以看到一些来自另一世界东西,强之还能与它们交流。
所以选了这样一个时间来到张兰家,一来,是想看看她是否真有预知未来能力二来,也是为了想看看她身上灵气是否到了一种能够影响到别人地步。毕竟剧组当日所发生那些事,皆是她出现后而起,难免不令人怀疑她是否其中起到了一定影响。
“我知道你会来。”
整两点,我同狐狸进入了张兰工作间时,这名瘦削而严肃女人仿佛刚醒般自桌前睁开眼,抬头对我道。随后目光落我后头狐狸身上,似乎微微怔了怔,嘴角因此而垂了下来,却也不多什么,只朝我俩做了个随便坐手势。
狐狸便也不客气,径自她对面那把椅子上坐下,笑吟吟用他那双碧绿眼望着张兰,颇为恭敬地欠了欠腰道:“您怎么知道她会来,张博士?”
女人看了他一眼,低头轻轻捻了捻手里那把铜币。
屋内依旧那股浓重熏香味道,混合着水蒸汽潮湿,令这不大空间泛着股雾气般氤氲,就如这女人大大眼眶里所透出神情一般。她用这样眼神朝手心里铜币看了片刻,道:“因为我猜,这姑娘应该是看到那天我所说东西了。”说罢抬头望向我,问:“是么,小妹?”
我没有回答,只低头她边上那把椅子坐了下来,随后道:“那个剧组里被杀人,叫老杨,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死成那种样子,实太可怕也太可怜,您是早就料到他会死么?”
张兰瞥了我一眼,摇摇头:“这倒并不知晓。我能见到那些东西死后样子,具体它们是谁,怎么个死法,却一概不知。”
“但您跟我说起时候,他还并没有死。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话令她嘴角扬了杨,眼里一瞬似乎有些颇为得意神色闪过,随即又再度恢复原有严肃,她抿着唇将一枚铜币放到桌上,道:“人有三魂六魄,濒死之人,其中部分魂魄会脱离身体,俗称出窍。我能那人死前就见到他,便是这个道理。”
“但我和他并不相识,为什么他会出现我身边?”闻言我不由再问。
她沉默了下没有回答。只带着一种有些奇特眼神看了看我,随后忽地将视线转向对面默不作声听我俩交谈狐狸,轻轻将手里铜钱捻了两把:“这位朋友该也是道上,不如就由他来说说吧。”
她话令我怔了怔。
转而望向狐狸,他闻言脸上一阵似笑非笑神情,继而靠到椅背上,修长手指沿着桌面轻轻一滑,点点头:“张博士真是眼利,怎么知道鄙人也刚好是做这一行当。”
“倒也不难。”她朝我看了一眼,将第二枚铜币摆到桌上:“这姑娘自第一次来时,就很显见持着副浓重怀疑态度,她问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显露这这点。而我从事这行那么些年,如她这样人并不少见,有时便会见到他们带着同样做这行人来,仿佛考官般审视着我能力,而那些对于他们来说所谓专家,有些自身是伪,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实质没有半点儿灵气。而有些倒也确实有点真材实料,不过受能力所限,虽功架十足,却也不过是个虚设幌子。”
“那么博士觉得我属于哪种?”
“你?”张兰闻言再望了他一眼,从掌心里取出第三枚铜币摆到桌上,道:“你同那些人自是不同,所以我见你入内,并没有撵你离开。”
狐狸微微一笑:“不知怎么个不同法。”
“你身上灵气重,是块做这行好料子。”
“哦,不知道这种灵气是怎么看出来?”狐狸再问。
张兰没有回答,只将第四枚铜币摆到桌上,将这四枚铜钱连成一道直线,随后将它们一并推到狐狸面前。说来也怪,当它们靠近狐狸不到半指距离一刹,忽然全部转了个向,有宝字那一头齐刷刷对准狐狸,仿佛那字同狐狸间有相互引力一般。
“瞧,这就是答案。”似是见到我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张兰勾了勾嘴角,道,“这钱币对灵力特别强些人会有反应,也是极其有效克制阴邪之物
“那么您灵气如何。”狐狸朝那四枚铜币一一看过后,突兀抬头问道。
张兰微微一怔。片刻蹙了蹙眉,将那四枚铜币依次收拢,冷声道:“你可说我是没什么灵气,但有些人天生便能窥知阴阳,譬如我。”
狐狸似乎并未留意到她脸上所露不悦,只将目光停留她手心那把铜钱上,她要将后那枚铜币也收起时,他伸指那铜币上轻轻一点,若有所思地问道:“您这套钱币比较特别,看着不像是一般俗物,倒不知究竟是从哪里请来明器呢。”
这话出口,显见张兰脸色微微变了变。
又片刻间恢复如常,她笑了笑,将那些钱币收入袋中淡淡道:“小兄弟不要乱说,什么明器不明器,从事这行,当敬魂魄如神明,又怎敢去用墓中所出物品。这些钱币不过是祖上留下来一些没太多价值古董而已。”
“是么。”狐狸笑笑,倒也没再对此继续追问些什么,便将那枚被张兰遗落桌上铜币拈起,递到她面前。
“谢谢。”她见状结果,正要将那铜币也收起,却不料狐狸似不经意般手朝前一探,径自到她胸前,她衣襟间那枚隐露外小棺材坠子上轻轻碰了一下。“你做什么?!”这举动令她当即拍桌站了起来,原本苍白脸涨得通红,她捂住胸口处怒视着他,仿佛遭到了无比严重侮辱。
“胡离!你也太不小心了啊!!”见状我赶紧跳起挡她面前,一边顺着她朝狐狸大声骂了一句,一边赔着笑脸对她道:“真对不起啊张博士,他做事毛手毛脚惯了,您千万不要介意啊”
“这也太毛糙了点!”张兰似还怒气未平,狠狠瞪着面前一脸无辜狐狸,却又不知该继续指责些什么,便用力喘着粗气,一边沉默着僵立那儿。
所幸此时门忽然被急促敲了两下,将这尴尬局面适时破开。随即有人一前一后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冰冷风,令屋里闷潮空气得到片刻缓解。“张教授么,张教授,”为首那人一进门边大声道,随即望见八仙桌正首所站张兰,立即三步两步走了过来:“张大师,张教授,您一定得给他看看,他被黄皮子缠得要不行了!”
说着,回头见着我,他立刻红了红脸朝我笑了笑。“哟,您也这里”
见状我不由一愣,因为我认得他,他是“尸变”剧组举行开机仪式时跑到我店里来找方即真那个胖子。
此时他满头大汗,这二月初天他额头隐隐蒸出一层热气,也不知得有多大急事才能把一个人给燥成这样。
而透过他肩膀望向他身后,便见一个身高马大男人扶着一个矮个儿男人朝里望着。矮个儿男人全身被羽绒服和羽绒帽包裹得很紧,只留一张蜡黄脸外面,套着几乎遮掉半张脸宽大墨镜,嘴唇微微发抖,衰弱得好似一旦放开便会跌倒地。
他似乎是透过那副墨镜望着张兰。见到张兰眯缝起眼帘朝他投来那抹意味深长神色,他似是扭头想离开,但苦于手脚乏力,只能不由自主被边上那魁梧汉子拖着到八仙桌前,又被扶进椅子内坐下。
之后仍是想要勉强站起,却完全无力,于是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向椅背,随后抖抖瑟瑟抬起头再次望向张兰,苦笑着摘掉了脸上墨镜:“张博士”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身体不舒服停了一天,今天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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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小棺材十三
墨镜之下是冯导那张原本严厉苛刻,此时却虚弱得奄奄一息脸。
这令我一望之下不由大为吃惊。也就短短半个多月没见这原本拍摄现场如君王般而硬派男人此时那雷厉风行精神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我面前便如一个病入膏肓人急剧消瘦令他那原本丰满胖大脸被大量皱纹所覆盖皮肤蜡黄眼球也蜡黄仿佛黄疸病人一般。
屋子里很热,他身上穿衣服也相当多但他仍像怕冷般颤抖着,一边抖一边看着张兰似等着她反应。
而张兰亦同我一样注视着他。片刻冷冷一笑轻蔑道:“原来是冯导。不是说不信鬼神之说么,怎么会屈尊跑到我这一个小小江湖骗子这里来。”
“张教授”闻言冯导脸上再次浮出一层苦笑,许是知道再说什么也没多大用处,便朝旁边那胖子看了一眼,胖子即刻心领神会,从衣袋内抽出只硕大红包,恭恭敬敬递到张兰面前:“张教授,请笑纳”
张兰连多余眼光也不屑朝那方向看上一眼,低低一声冷哼,扯过椅子坐下,径直望着冯导脸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现才来找我,不嫌太晚了么。”
“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愚昧”冯导吃力道。他几乎连说话力气都没了,说一句得喘上一大口,随后有些呼吸困难,他扯下帽子慢慢扯下衣领上拉链:“再再者,如果没有亲眼见见到过有几个人能相信这种东西呢,是吧”
“现您见到了?”张兰冷声问。
冯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有,除除了我,别人都见到了他们说我被黄皮子缠上了,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耍我,现现算是真知道了”
张兰闻言站了起来,望着冯导那张衰弱又痛苦脸,慢吞吞踱到他边上,掀开他衣领朝他脖子后面看了看。
我借机见到他脖子后有厚厚一层模糊东西贴附他皮肤上,随着他呼吸而微微起伏,并散发出一股有些呛人臭气。
“这有多久了。”这时听张兰问道。
一旁胖子忙答:“从开始发觉身体不行时起,约莫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张兰眉心微蹙,似若有所思般望了望冯导。
后者一脸期盼地望着她,及至见到她这样一副神情,似被冷水泼到般缩了缩脖子。继而呼吸似乎变得为困难,他乞求道:“张教授,能不能把把窗开开”
“我会冷。”张兰轻描淡写道。随后转身返回原处坐下,交叠着十指再度望了望他,道:“再过两天你便会死。”
如此冷漠话音,说出如此冷漠一句话。不但令冯导绝望地一声呻吟,亦令我不由自主朝狐狸看了一眼。
试图从他眼内寻到些什么,但他只是默不作声站一旁观望着,好似一道无人察觉影子。
便再次望向张兰,见她说完那句话后,脸上带着丝冰冷笑,轻轻抚了抚胸前棺材坠子。旁边胖子急道:“两天??两天后就得死??那一点办法也没了吗??”
张兰不语,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确没有办法。
见状胖子用力一跺脚,转身对那魁梧跟班道:“得!还是马上去医院!”
那人一听正要过来扶冯导起来,却见张兰轻轻敲了下桌子,道:
“但话虽如此,要救还是有方法救。”
一听到这句话,冯导原本绝望得已经闭上眼蓦地睁了开来:“是是吗张教授”
“什么方法??”胖子也随即问道。
张兰笑了笑。伸手抓过一旁袋子,从里头倒出钱币摊开桌上,再慢慢拢进手里:“但救他我是要有条件。”
“什么条件,管说!”
张兰看了眼胖子,再望向冯导:“第一,那年我你这儿出事,你得恢复我名誉,你得让所有人知道我张兰不是造假神婆,而是个真正通灵者。”
“没没问题”冯导一口答应。
“第二,我被关了两年,这精神损失,你也必须负责赔偿。”
“那是自然”
“第三,”将所有铜币捻进手掌,张兰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你得答应这事过去后,登报上电视发表声明,一声明向我道歉,二声明是我救了你,你答不答应?”
“答答应都答应!”
有什么不能答应,有什么比救命重要事不能答应,况且这些对于冯导来说完全是轻而易举便能做到事。
所以他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
见状张兰嘴角扬了杨,随后伸手自八仙桌下抽屉内取出把一尺来寸长刀,轻轻摆到桌面上。“那么此时开始,你完全信我么?”然后她望着冯导那双蜡黄眼睛问。
冯导虽然见到那把刀瞬间眼里有些疑惑,但忍极其坚决地点了点头。
“相信我能通达阴阳,并为你除去身上所附这黄皮子?”
“对!”
“那你将头摆到这儿来。”说着,拍了拍桌上那把刀子。
冯导毫不犹豫便将脸朝那地方搁了过去,就搁那把刀子边上,微微耸动鼻尖正对着那把闪着寒光刀刃。
“很好,”这令张兰脸色终于略略缓和了下来。她慢慢踱到冯导身边,低头凑近了他耳朵道:“这对你我来说非常重要,所谓心诚则灵,若你对我还抱有任何怀疑,那结果便不得而知了。”说罢,几乎是完全突兀得不为人所预料,她一把抓住冯导头朝桌子上用力摁了一把。
听见他因疼痛而发出一声闷哼,便边上那胖子脱口惊呼声中一把抓起那把尖刀闪电般朝着冯导脖子上直扎了上去!
那瞬我也不由自主惊叫了起来。
以为她那一下是绝对是将冯导脖子割断了,但当刀尖落下,却是冯导脖子后半寸地方。
那地方被刀尖牢牢地钉着一团东西,黑糊糊,又似隐隐透出层黄气。片刻逐渐显露出一只黄鼠狼般体态,头颅自下三寸处被刀尖钉桌子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是死了一样。
但就我试图靠近些将它看得清楚些时,它突然猛地朝上一阵挣扎,嘴里嘶声尖叫,刀尖下如疯了般连抓带刨地拼命扭动起来。这令冯导疼得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一旁胖子和那跟班急得脸色发白,想过来帮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束手无策,只嘴里发着些毫无意义咕哝。
而张兰似对此毫无察觉,她目不转睛盯着刀下那扭动东西,小心翼翼趁它扭到一定副度时一把扣住了它脖子,再迅速将刀抽出,那东西便挣扎得为猛烈起来。可是无论怎样猛烈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张兰那几根细长手指,我不由朝那手多看了一眼,随即发觉就无名指和中指指缝间,它们夹着两枚铜币,应是刚才时就被张兰不知不觉夹自己手指上,因而令她抓握那东西手势有些怪异。
她以那样怪异手势将那东西小心翼翼而有力地从冯导身上扯出,直到后一点黑糊糊东西他身上彻底消失,冯导那张原本痛苦到扭曲脸一下子松弛了下去,并嗵声从椅子上滑落下去,倒地板上,无比疲劳又舒坦地长出一口气。
张兰朝他轻瞥了一眼,然后将那依旧扭动个不停东西丢到桌上,它试图弹身而起霎那抓起边上铜钱朝它丢了过去。
铜钱碰到它身体一刹它蓦地瘫软了下来,见状张兰抓起刀子对准那东西挣扎而起细长脖子便是用力一挥。
手起刀落,无比准确地将那东西头给切了下来。而那小小头颅刚刚同身子分开,它便整个而突然化成一团黑气嘭地桌子上散了开来,伴着一股浓烈恶臭,同周遭浓烈而潮湿香气混合一起,熏得人几乎要吐。
眼见不出片刻便空气中消失得彻底不见踪迹,那胖子同那跟班脸上神情几乎同见到了神一般。他们痴痴呆呆望着张兰一举一动,想说些什么表示表示,却终只是捏着手里厚厚红包无声蠕动着自己嘴唇。
见状张兰脸上浮出似有若无一丝笑。随后重冷了脸色,她走到冯导身边,将一枚铜币扔到他身上:“自今天开始将这东西带身边,直到身体复原,好不要离身。”
“一定一定。”此时她话已如圣旨一般,当下胖子同那跟班一边将冯导从地上扶起,一边匆匆拾起铜币恭恭敬敬应着。
“门口处有功德箱,去化了功德以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是是是”
边应边还有些呆傻地原地站着,张兰见状,冷笑道:“还不赶紧送人去医院,再晚些,那便是任谁也救不了了。”
这话一出,两人立刻惊跳而起,急急将红包投入功德箱,扶起冯导转身便如一阵风般朝外跑了出去。
目送他们身影直至消失,狐狸方才轻轻拍了拍掌,叹道:“今天可开了眼界了,张教授,您降伏那黄皮子精手段可当真称得上一绝。”
“过奖。”女人微微一笑,拢起铜币放进袋子里收好,随后转过头径自望向我道:“这回可信了么。”
我一时怔了怔。
正要点头,却听狐狸又道:“但降那精怪手段是否过于凶狠了一些,原本只要释放出它所吸取精气,不仅能挫了它妖体,也可令刚才那人得到真正恢复,不似现下,他差不多半只脚已进了棺材了。”
这话一出,张兰不由冷哼一声:“凶狠?对付这种伤到人命东西,手段不残酷一些,往后它们害人方式会加残酷。”
“哦呀您说得这倒也是。”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狐狸似是对他刚才那些话示以歉然,随后负起手一边打量着她这间小小屋子,一边漫不经心道:“不知张教授可曾降伏过狐仙不。”
“狐狸精么。”张兰捏了捏之前抓握那只黄皮子精时过度用力手指,笑了笑:“不曾见过那种东西,据说早些年都已绝迹了,这年头狐狸皮草如此泛滥,便是单纯狐狸都怕要绝种,别说什么狐狸精。”
“倒也是哦。”狐狸轻轻一笑,回头朝我招了下手:“今天真打扰到教授了,若不嫌弃,改天还想再来向您请教。”
“不敢当,管过来,也许我可以帮你充分地运用一下你这与身俱来灵力。”
这话令狐狸再度笑了起来,笑得如此妩媚,竟让那严厉女人也不由望得略微呆了呆。
片刻,就我同狐狸朝功德箱内投下红包,预备离开这间闷热小屋时,她突然再次开口,道:“小妹,近这段时间小心点便是,你总也不想要死,是么。”
这淡淡话音令我蓦地一惊。
迅速回头望向她,见她那双幽黑眼睛看着我,又似望着我身后某处道:“有个女人吊死高高房梁上,我不确定那是你,也不确定那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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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小棺材十四
临近情人节一到下午便能看到成群结对少女路边各种小店里闲逛,或者挑选卡片或者挑选一些五颜六色糖果巧克力热热闹闹。
因而一走出张兰家,不免有种恍若隔世感觉即便午后阳光非常温暖地照身上手脚依旧冰冷而潮湿。于是捏着拳头将两手兜裤袋里我默不作声狐狸身后跟着看他眯缝着双眼有些惬意地享受着阳光,长长黑发光里闪着层淡淡金色相当温暖而柔软一种颜色,不由看得一时有些发呆便连过马路也忘了停顿险些一头撞到他身上去。
“还想那女人话么,”狐狸见状回头瞥了我一眼,绿灯亮起时拽着我衣领把我带过了马路:“你这死小孩命硬得很,这些年多少凶物弄不死你,现倒被个神婆随口唬弄一句话就给吓得魂不守舍,不丢你自个儿脸也丢老子脸呐。”
我涨红了脸朝他撇撇嘴,头一低越过他身侧加了步子径自朝前走去。
说真,狐狸说得倒也没错,我真被张兰话给吓到了,就刚才,甚至几乎有些失魂落魄。
如果换作是以前,张兰对我说那样一句话也许我完全不会想太多,甚至可能一笑置之,因为迄今为止碰上妖鬼乃至神仙不少数,但我从未见过一个能预知未来。
或许有些确实有那能力,但轻易不说出口,自然有它们不说出口禁忌,否则,这世界岂非是要乱套,只要有一人便足以改变世界,是以万物皆有准则,看看自古流传至今那些所谓大预言家,哪个不是后人为了显示其强大性而刻意添油加醋鼓吹出来。
但张兰确实让我见识到了那种不可思议能力。虽然她这能力未必对所有事物都奏效,但确仅仅只见她随口预测了三点,便已经有两点被证实了。而第三点是她秦奶奶家窗外所见吊死女人,这一点并未被实现,虽然确实有周艳声称见到了罗娟娟上吊这一事情发生,但所幸那并未成真。所以仅此一点,算是一个失误。
却没料到她今天突兀又预言说可能见到了我被吊死。
有个女人吊死高高房梁上,我不确定那是你,也不确定那不是你。
那样简简单单一句话,被她从那平静嘴唇里淡淡吐出,即便当时艳阳高照,即便狐狸就我身边,仍是如一桶冰水般当头淋了我身上,令我不由自主一阵激灵。
想到这里,脚步不禁又慢慢放缓了下来,我回头看了身后那不紧不慢跟着狐狸,道:“这个张兰通灵能力真那么强么?”
“若是很强,我当时便会动手了,正因为见她几乎同寻常人无异,所以才任她继续那里卖弄。”
“你是说她并没有通灵能力?”我不禁皱眉。
狐狸咧嘴笑笑,抹了把自己水光溜滑长发:“她如果真有通灵能力,岂还敢我面前一口一个狐狸精叫,就是那些稍有些能力瞎子,靠近我身侧都知晓要避开,何况一个通灵力极强人。”
“那她怎么会抓住那只黄皮子精?”
“啧,”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狐狸走到我身旁随手将落我头发上一瓣叶子扯了下来:“要不怎么叫你小白呢,要不怎么叫你小白呢,”然后一连说了两遍那令人不爽又似乎令他很爽话,轻轻一吹,将那片叶子吹落到地上。“首先我早已说过,那东西并非是真正黄皮子精,而是个蛊。而蛊要比真正精怪好捉,因为她手上有那把克制阴邪铜币。”
“那其次呢?”
“其次,她若真有本事,便应知道对付蛊,以她那直接而粗暴方式,搞不好便会伤人伤己,虽然借着铜币她侥幸成功,但那男人此后再也回不到原先健康体魄了,因为他精远以被吸得七七,除非收蛊前迫使它将那些精元吐还,显然,那位张教授并不知晓这一点。”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片刻似有些若有所思般道:“况且,如果我猜想得没错,那蛊该是因张兰所起才是。”
“因为她?”我不禁惊讶:“为什么?”
“忘了么,他们说张兰两年前便说那男人被黄皮子缠身。只是当时被当作闹剧一场,直到这次重提,他才突然被人见到果真有黄皮子附身,并还实际性地发展到威胁到生命状况。因而可以看出,这女人对自己通灵之术有着极深执念,她是如此地执着于认为那男人一定是被黄皮子附身,并两年来一直念念不忘。而念蛊这东西,便是由人怨念所养成,以此推测,那男人其实就是被这女人所害,又再借着她所谓通灵之力,被她勉强所救治。”
经狐狸这一说,一切登时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想想也确实有道理,我不由轻轻吸了口气,脱口问道:“那难道老杨死也是因为她执念么”
这问题令狐狸微一蹙眉,随后轻轻咕哝了一句:“难说,这倒不像是她所为,那东西可不是随便用什么执念便能形成和驱使。”
“那看来仍是无法知道昨晚驱使老杨魂魄到家里那东西是什么了”我不由有些失望。
“我原想过可能是她凭借那只小棺材所为,”狐狸瞥了我一眼道,“因为那只猫妖说过,她养着古曼,而那东西虽然以微不足道居多,但也有些特别强大,倒也确实具备兴风作浪能力。”
“但并不是么?”我望着他略有些游移目光问。
“不是。那小棺材很普通,几乎没有多少力道,倒是那女人身边这把铜钱,似有些来头,看起来颇有些意思。”
“不就是康熙通宝么。”
“虽是康熙通宝,但并不意味着它便是康熙年间所制成。”
“哦?这怎么可能?”康熙通宝不是康熙年所制,难道还是同治年制。
心里头犯着嘀咕,便见狐狸弯眼一笑,修长手指我面前轻轻一翻,合拢再张开,赫然一枚小小康熙通宝静静躺他掌心。“说个典故给你听。当年清兵入关后,自大明皇帝宫内占了不少宝贝,其中一件叫通冥宝钱,传是铸造于宋代,以人血和铜兑着长白山骏猊骨粉所炼成,是一件克制阴邪之物至宝。”
“听上去它倒是比较阴邪样子”
狐狸笑了笑:“确实比较阴邪,正所谓以毒克毒。因而怕它过于锋芒毕露伤了清朝气数,所以康熙帝即位后用以他名号所铸铜币将之封盖,据说一共有二百七十八枚,现流落于是也不知还剩多少枚。”
“但,”听完他话我再朝他手心那枚铜币看了一眼,摇摇头:“看上去也没多大厉害么。”
“那不过是没有掌握用对它方式。”狐狸望着我轻轻说了一句。却不知道为什么,说完后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迟疑,转瞬复又笑笑,低头朝那铜币轻轻吹了口气,那铜币便啪声爆裂开来,露出里头黑糊糊一片扭曲不平东西,递到我面前:“喏,这就是它本尊,只怕那位张教授自身也未见过,因而将它当作礼物一样随手发放出去。却不知道这东西发一件少一件,此后只怕要她手里彻底失传了。”
我看了看这丑陋东西,就跟博物馆那些腐朽得要看不清字迹古币没太多区别,只是小一些,上面隐约可见一个冥和一个宝字,其余字迹皆已看不清楚。“那么,老杨死是因为这东西么?”于是再问。
“也不是。”
狐狸干脆回答令我不由气馁:“那你研究它做什么。”
“因为既然它已现世,想必另外十二样曾同它一起埋葬坟墓里明器也已流落到世上,不知是否会同那些东西有所关联”说到这里话音微微一滞,因为一辆极其漂亮黑色宾利我认真听着狐狸说话时候,无声无息我俩边上停了下来,车窗摇下,里头露出方即真那张漂亮面孔:“宝珠,逛街呢?”
“方即真,你怎么这里?”我有些意外会这样小街上再度见到他。
“听说冯导这附近治疗,我有些担心他身体。”他道。一边经由我脸侧望向我身后狐狸。
“他已经没事了,被送去医院啦。”
“是么。那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不用,我跟胡离一起走回去就行了。”
“原来阿离也。”这话令他再次望向狐狸,笑了笑,好似刚刚才见到他一样。
狐狸亦仿佛刚将他认出来似,挑眉一笑:“哦呀,我还想这小白和谁说话,原来是方大明星。这是跟女友约会么。”边问边朝那安静坐车子内侧女人嫣然一笑。
女人便朝前探了探身子,脸从阴暗处露出,于是便很轻易地认出这张包裹墨镜和丝巾下那张精致脸,原来是方即真绯闻中情人罗娟娟。她对狐狸报以同样嫣然一笑,道:“一起么,阿离?”
“不啦,”没等狐狸回答,我径直道,“我们路上还有东西要买呢。”说罢拉着狐狸便朝前走去,等想到还未同他们道别,他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哦呀,吃醋了?”见我扭头朝后看,狐狸瞥了瞥我,有些不屑道。“没事,这两人多凑不过一年,你还是有机会,小白。”
“你有病啊。”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吃个鬼醋。”
“哧哧哧,你看到那女人脸都青了。”
“因为我看到她身后还有个女人啊!”话一出口,便见狐狸脸上嬉笑神色微微一敛,便沉默了下来。
果然他也见到了。
那是个一脸苍白女人,苍白到我几乎看不清楚她五官,只见到她如同副苍白影子般紧贴罗娟娟脑后,也不知究竟是过路魂魄,还是别什么奇怪东西
正待要问狐狸,却见他已转身朝前继续走去,忙跟过去,还未开口,便听他道:“少管,小白,近事太多,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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