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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祈十弦     玩家超正义txt下载     玩家超正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七章 突破灰之壁!

    安南让自己的崇高假身举起盾牌,那只是为灰教授设下的一个陷阱。

    他的崇高假身,的确可以从那个“孔”中射出光流。

    纯白女神的盾牌上那个圆形的缺口,其实指的是“圆环”、或者说“透镜”。从那个圆环中释放出的光辉之力,就能被约束、扩散甚至扭转……

    大致可以理解为是开了加速门然后接一个q。

    安南之前的辉煌剑,就已经莫名其妙的突破了他的灰之壁;此刻安南准备使用威力更强的技能,灰教授必须做出应对。

    想要“躲开”光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硬接。

    因为灰教授还暂时没有想清楚,安南到底是如何突破他的灰之壁。

    那并非是什么“减半反射”的能力。

    而是他的“灰之要素”,最为根本的体现。名为“忘却与想起”的能力……也正是被灰匠掌握的两个领域的其中之一。

    凡是被灰之要素接触到的“他物”,都会成为回忆。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是发射出来的剑气亦或是建筑物的碎片。

    他们粉碎泯灭,其实是因为他们没有对抗要素之力的抗性,因此被灰之要素直接吞噬、紧接着被丢到了过去之中,成为了回忆——相对来说,就等于是他们的时间被无限加速到了尽头。

    因此他们就直接化为了飞灰、泯灭在了原地。

    只要是在灰之领域内发出的攻击、或者只是发出的攻击被灰之领域接触到,也同样会成为回忆的一种。这毫无疑问,是真正的“绝对防御”。

    任何攻击,只要接触到灰之领域的任何一个角落,就会立刻遭遇到100%强度的反击。那是属于回忆反面的力量“想起”。

    就如同发起攻击的一方、凭空“想起”了自己被这一击攻击时的感觉——即使这个记忆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他自己脑中,但灰教授却能骗过世界、并将这个记忆具现化。

    这回敬过来的攻击,虽然和接触到灰之领域时一模一样、但却比攻击那一“瞬间”要更加持久。

    这是因为,哪怕造成回忆的事件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它也能够被人在日后长久的“想起”。

    这简直是堪比一方通行的绝对防御。

    正面冲突的话,如果没有克制灰之要素的其他要素之力、是绝对不可能打穿的。

    尼乌塞尔之所以被自己的攻击打飞了出去,是因为他之前在灰之领域内“努力前进”时,发挥出的力量都被储存了下来。

    被储存进灰之壁的,是尼乌塞尔在不断挣扎的整个过程中、持续迸发的力量之和。

    而安南的辉煌剑能够击穿灰之壁,原理也很简单。

    那其实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无法被复刻的巧合。

    安南立刻完成了【理解】,但灰教授必然会胆怯犹豫。

    因为辉煌剑的技能描述是“将意志燃烧至极限,增加与意志属性正相关的伤害豁免能力、并储存所承受的所有伤害。再次使用此技能以将吸收的伤害全部斩出,形成巨大的光芒斩击”。

    也就是说……辉煌剑在释放后的攻击力,直接取决于他在蓄力阶段时豁免了多少伤害。这个伤害并非是凭空诞生,而是被吸收后加倍释放——这是和灰之壁类似的能力。

    而安南当时受到的伤害,是来自于“神术:忘却旧伤”的咒杀。

    它的确让安南受了重伤,但这个伤害的本质是来自于过去的,以灰之要素为主导的“被忘却的旧伤”。而非是来自于外界的“冲击”!

    如今辉煌剑的减伤值已经到了85%。

    如果说,安南的总血条是五千,那么安南承受了一击理论伤害为一万点的光炮,可以由辉煌剑减伤85%、只承受一千五百点伤害,辉煌剑储存八千五百点基础值伤害,然后再将它翻个两到三倍折射回去。

    所谓的三倍复仇,正是如此。

    但是,安南这是吃了一击强制百分比扣血的真实伤害——他直接被灰教授的神术咒杀到了半血状态,就如同被幽灵系宝可梦使用了诅咒一样……

    那么在安南的血量降到两千五的时候,辉煌剑的减伤是多少呢?

    最开始安南也好奇,这两个能力互相冲突时会如何判定。结果最终还是判定“忘却旧伤”的优先度更高……

    辉煌剑相当于吸收了安南一半生命值的85%的伤害,只给安南造成了15%的效果;但紧接着连锁结算,安南的血量又被扣到了半血,新造成的伤害又被辉煌剑所减伤……如此循环。

    正如同芝诺乌龟悖论一般,这两个能力的结算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安南的血量并非是真正的数字,也就不可能四舍五入、或者取一个极限值。

    灰之壁所能记忆的,只是在接触灰之壁的“瞬间”,辉煌剑的力量。而当它再度反射回来的时候,辉煌剑的力量已经再度提升了!

    如果说灰教授是一方通行的话……那么安南这一招就是木原神拳。

    这就是为什么,在安南半血状态下能够三倍反伤的辉煌剑,当年击杀承灵僧的时候能把它的崇高假身直接烧成灰烬;但如今却只是在灰教授身上砍了一道浅浅的裂纹。

    并非是灰教授的崇高假身特别硬——而是因为透过灰之壁之后,剩下的力量原本就不剩多少了!

    只是因为灰教授没文化……他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于灰匠,自己也没有再进行学习。假如是来自翠玉塔或者千面幻塔的巫师,恐怕很快就能想明白了。

    灰教授被安南唬住,认为是要素之力的互相冲突、耗尽了他的灰之要素,所以他才被穿防了——因为就连灰教授自己,也无法理解、更不认为有什么力量能够突破灰之壁的绝对防御。

    他只能理解为,是自己“没电”了。

    安南这一击或许是窃取要素之力,或者直接抵消要素之力的。因此才将这一击打穿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尼乌塞尔虽然很狼狈,但他替安南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情报。【理解】要素让安南只要与这一情报发生“接触”,就能理解它的本质;而【智慧】要素又能够让安南在一瞬之间制定好计划。

    这虽然是偶然,但却是安南故意的!

    灰教授的确异常强大。

    除非安南动用【三之塞壬】的力量,完成极限一换一……否则他的确没有在短时间内干掉他的可能性。

    但安南和灰教授一换一,那这显然是灰教授赚了。

    如果想要通过正常手段击败灰教授……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是在数千种可能性中的唯一一种。

    只有在灰教授全力防守、不能攻击安南;将自己全部的要素之力释放到体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使用任何增加心灵抗性的法术也不进行触发式闪避;同时心情放松的情况下……

    ——【律令:溶解】的力量,才能蚀穿他的心防!

第二百四十八章 律令:溶解(二合一)

    安南之前用辉煌剑撕破灰之壁的瞬间。

    充填了【理解】要素的神圣领域便自行运转,分析出了灰教授事先在自己身上加持的诸多增益法术;并以【严格】要素使其全部崩解……

    在那之后,安南立刻开始假意蓄力。灰教授没有光辉要素的适应性,他的感知无法透过那种质量的光辉,看到里面安南在做什么。

    也就更不可能察觉到,安南左手实际上握住了【瓦托雷之礼祭】、悄无声息的激活了它。

    ——与此同时,灰教授误以为安南的要素之力可以直接削减灰之壁的能量,那么他就一定会原地全力防守。

    这个时候,他是没有时间继续给自己重新加持状态的……比如说先知学派最经典、也是最好用的法术,“预兆”系列法术。

    安南自己也掌握了“死亡预兆:紧急传送”的法术。

    这种“预兆”系列的法术可以提前设置,在满足某些特定条件的时候自行触发,释放某个法术或者使用某个物品——比如说传送、治疗、减伤、免疫等等。

    通过多重叠加,甚至能形成一套编程逻辑。其中最通用的就是应急传送和应急隐身——在被他人瞄准的时候隐身,以及攻击即将命中的前一刻传送离开。

    而偶像学派又称buff机学派,存在全巫师职业中最好用的加持法术。

    其中有【神圣姿态】这种只需要一次施法,就能在短时间内给自己拉满全抗性的法术;也有【彼遥远之地】这种将距离无限拉远,来实现推迟攻击命中的法术;以及【镜像姿态】这种将自己和镜像对调位置,让自己虚幻的镜像吃掉技能效果、自己再转换回来,以此实现一次免伤的能力;同时还有【泡影姿态】这种能够将自身遭受的所有负面效果净化掉的绝对驱散能力……

    再结合先知学派的触发术和预兆术,以及灰教授掌握的“灰之要素”、和他能够从过去无限复活的能力……

    灰教授在这个时代,近乎是无敌的。

    攻击能力姑且不提——单论保命能力,哪怕是真正的神,也不一定能杀得掉他。

    至少腐夫肯定是杀不掉他的。

    而且,腐夫可能还真打不过灰教授……

    但是这种预警类法术和抗性法术虽然强大,但在要素之力的攻击面前毫无意义。

    要素之力作为更上位的能力,有着更高的优先度,能够穿透法术形成的抗性——就如同灰之领域也能无视玩家们的咒缚和状态直接将他们秒杀一样。

    既然如此,灰教授就会暂时放弃给自己贴buff、而是决定全力抗下安南的下一击。

    ——可是,要素之力不是万能的。

    要素之力只是优先度高,在两者发生冲突的情况下优先适用要素之力的描述。但要素之力在精细操作和便利性上,必然是不如法术全面的。

    这就像是一个著名的段子:最弱的抗性是无法被战斗破坏,而最强的突破抗性的手段正是战斗破坏。

    如果安南不事先突破一次灰之壁,解除掉灰教授身上的buff,那么【律令:溶解】这种法术,就会被灰教授身上缠绕的诸多法术直接规避或是无效掉。

    但正是他事先埋下的伏笔——让他这是一击,就顺利完成了【溶解】!

    安南的耳边,响起了萨尔瓦托雷的声音:

    “这个敕令法术本身不具有伤害、不对躯体也不对灵魂产生作用,所以可以绕过许多防护法术——比如说防护即死、灵魂壁障等等。”

    也正因如此,它不被视为攻击、因此就不会触发灰之壁的防御反应。

    “这是一个相当偏门而高端的黄金阶法术,它的伤害来自于【人格】。这个法术一旦命中,就可以将你的三观无视防御的暂时打入到对方的人格中。”

    只要安南和对方的三观差距足够大——那么在安南的三观侵入之下,对方的灵魂就会本能的判断他本身的人格才是“异物”、而排斥掉与之冲突的部分。

    也就是他原本的人格,

    “等到这个法术效果结束之后,对方的人格就会变得千疮百孔。那么这个人格本身,就会直接被你溶解。”

    因此,就算灰教授的本体远在过去,也会被安南的这一击精神污染,“顺着网线”打过去。

    因为这个法术造成的伤害,并非是安南给予的、而是来自于灰教授自己的灵魂,因此灰之要素也不会将其储存为“回忆”。

    如果灰教授的灰之要素全部都在体内,他倒是可以在第一时间,将还没来得及被感染的自己瞬间灰化、杀死。但他的灰之要素不仅全部都用于构筑灰之壁了,而且他还为防下了这一击而感到放松和庆幸、并开始思考接下来如何对安南发起攻势。

    他就毫无防备的吃满了一整道【律令:溶解】。

    灰教授的内心,突然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感。

    并非只是精神污染……硬要说的话,更像是被“友情破颜拳”或者什么嘴遁命中,开始真正的反思自己所做的事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是错的。这不是傲慢或是自信,而是他无法接受、更不可能认同“自己是错误的”这种可能。

    他如同一只刺猬、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将锋利的尖刺对准外界。虽然在姿态上看似充满攻击欲,但他的本质实际上却是保守、懦弱而胆怯的。

    因为他的人格原本就不完善。

    安南之前评价他为“巨婴”,其实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倒不是因为他的自我看起来像是个巨婴……而是因为,他的人格原本就不健全。就像是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幼童一般,对世界的理解相当片面、幼稚而激进。

    但如果说,幼童是因为经验欠缺……那么灰教授就是先天不足。

    他原本就是被切分出去的人格,是被抛弃不要的部分。他那不接受一切意见的自我保护,正是因为自身的人格并不完善。

    他先天就无法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道德”。他对种族的延续和繁衍没有概念,因此对孩童与老人完全不在乎;他对社会与国家的存在不以为然,因此他也无法理解遵守法律和道德的重要性。

    他就像是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从来没有吃过瘪、吃过教训的野孩子。他自以为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大。

    充斥在他心中的只有憎恨,以及憎恨所延伸出的各种情感。

    嫉妒,愤怒,复仇,迁怒……

    与此同时,他却偏偏不是愚蠢而无智的。因为他生而知之,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拥有着智慧与力量、他也懂得常识与礼节——他的确有着任性妄为的资本。

    作为古神的分身,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他。

    而就在如今、就在此刻。

    灰教授的人格却突然变得【完整】了。

    机缘巧合之下,安南的法术实现了完全的成功——灰教授所缺失的这部分人格,被安南补完了。

    他那扭曲的、阴暗潮湿的,如同腐臭的洞穴一般的心灵深处,突然照进来了一缕光。

    灰教授的瞳孔微微缩小。

    “我都……做了什么?”

    他轻声呢喃着,伸手下意识的抵住自己的额头。

    他的攻击骤然停顿。

    停下的并非只是现在的他。

    而是现在、过去、未来……每个时间节点上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灰教授”们。

    他们的瞳孔随即突然放大——一阵莫名的、不可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

    如同浑浑噩噩的心灵骤然间变得光明,喧闹的世界刹那之间变得宁静。

    他们并不因此而感到幸福和平静,脸上自然也不可能露出宁静的笑容。

    ——而是在开悟的瞬间,感到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就像是刚刚得知、被自己撕碎的彩票居然中了大奖;已经上了高铁才突然那发现自己坐反了车;或者被自己辱骂的求职人员竟然就是董事长;亦或是在作弊或犯罪时被当场抓获……

    他们共同点就在于,突然无比清晰的察觉到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且他们在此之前,已经隐约有所预感,却不愿相信、不愿承认。

    来自另一重思维、另一种视角的世界观,如雪崩般轰入自己的心灵、自己只能被迫接受并承认它的存在。

    那寒意能从牙齿、指缝、眼底、颈后以及每一处关节渗出。让人的手指与牙齿情不自禁的颤抖,全身关节发出受寒般的嘎吱酸响,眼前的景象仿佛都变得清晰——世界就如同醉酒后所映出的一般。

    而灰教授所感受到的恐惧,更甚于其十倍、百倍。

    那是将他至今为止的百余年人生、将他所追奉的一切贬低到一文不值……却偏偏只能承认“它是对的”时的绝望。

    为什么——

    这个世界还能有这种解读?

    为什么认知与认知之间的差距,能够如此之大?

    自己之前所不在乎的那些东西,居然有这种意义?他所舍弃的、所忽视的、所践踏的东西……居然如此宝贵?

    世界的颜色仿佛都被改变了。

    “……我到底、是什么……”

    灰教授呻吟着。

    他至今为止的三观不断破碎着。

    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然后打上一个大大的叉;而被他抛弃的一切,却又获得了价值。

    他的个人意志清晰无比,因此他非常清楚、自己会出现这种错觉必然是来自于安南的法术;可从另外一方面,他同样继承了安南客观理性、实事求是的思维……这让他能够通用顺承着安南的三观,自行推理得出“安南的确是正确的、他才是错误的”这种让灰教授更加恐惧的答案。

    ——自己应该变得更好。

    灰教授同样继承了安南向上的**。

    ——自己应该为他人而战。

    灰教授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热血——并非是久违的澎湃、而是第一次察觉到了什么叫做“热血”。

    ——以及,“灰教授”的存在毫无意义。

    他的理性、他的灵魂、他的**——全部都背叛了自己。

    属于“灰教授”的人格正在逐渐被他自己擦除。

    在他的复仇之欲瓦解、被自我完全否定的瞬间。

    他突然听到哪里发出了嗤嗤的气响。

    就像是高压锅喷出的蒸汽。

    很快,灰教授“理性”的意识到——那是他的灵魂发出的声音。

    如同被点燃的镁条,他的灵魂迸发出了绚烂的火光。

    他那暗红色的、如同血块般的灵魂伸出,迸发出了炽烈的白光。

    灰教授的灵魂正与他的**、他的人格一起,正在被【溶解】。

    【律令:溶解】的伤害,来自于两者之间的差距。两人差的越是明显,伤害就越大。

    从诞生的那一刻、心中就只有自我与憎恨的灰教授……与安南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他但凡心中能有丝毫善念,都可以借着这点与安南的相似之处而洗净自身、以纯善的另一面重生——作为【不纯之白】的灰,终将洗净不纯的部分、变得洁白无瑕。

    但是……

    他因憎恨而生,却从未想过超脱这份憎恨。

    那么,被安南的人格侵蚀,就意味着他灵魂的彻底瓦解。

    他固态的灵魂、被改变了颜色的**之火烧到千疮百孔——

    他双手捂住自己不断喷射白色火焰的双眼、身体后仰,发出绝望的悲鸣与嘶吼。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死亡更深的绝望、比灵魂燃烧更深的痛苦,与此同时席上他的心头。

    那并非是愧疚与对自己所犯下的“罪”的忏悔。

    而是清晰无比的意识到了——从最开始就被自己所忽视的部分。

    ——他的本质,是被灰匠抛弃的“憎恨”。

    ——他的愿望,是能够向灰匠复仇这份恨。

    ——而更深的本愿……是为了反抗这份加诸于自己身上,让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命运。

    但他却从未想过。

    他是真的没有选择吗?

    他顺承这份憎恨而行,因憎恨而选择复仇之路,因扩散的憎恨而心生嫉妒与恶意,进而找上了悲剧作家……

    而他所做的一切,百年来他自以为反抗命运的一切准备。

    都恰是他行走在了灰匠赋予他的,【憎恨之路】上的证明!

    他早就应该察觉到的!

    灰教授并非是傻子,更可以称得上是智者。在过去的时间中,他也经常有所察觉。

    ——我是不是要再学习一些新的知识?我是不是要认真思考一下,我到底想做什么?我是不是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但每次这种念头出现的时候,他都傲慢的将其忽视。

    ——我不可能有错。

    因为……

    “……因为,我曾是灰匠的一部分。”

    他低声喃喃道。

    如同安南所说的一般。

    至今为止,他所依赖的、凭借的、为之自傲的……让他能够走上所谓“复仇之路”的。

    ——全部都来自于“灰匠”的赠予。

    甚至于,让他否认自己可能有错误的……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底,对灰匠的尊崇。

    我可是灰匠的一部分,我怎么可能会出错?

    这才是被灰教授藏在内心深处、从未察觉到的……最初的病毒。

    “一切的恨,都来自于爱。”

    安南与灰教授异口同声、近乎同步的说道。

    被毁弃的爱。

    被背叛的爱。

    被忽视的爱。

    对爱人的爱,对亲人的爱,对事业的爱,对使命的爱,对国家的爱,以及……对自己的爱。

    正是被自己重视的什么东西,被人击毁、砸烂、轻视、侮辱——才诞生了恨。

    没有爱的恨,正如无根之萍。

    而支撑着灰教授的“憎恨”的,最初之爱……

    正是他内心深处,对灰匠的孺慕之情。

    ——我想要成为灰匠的一部分。

    这样的愿望被否定、抛弃、毁灭,才诞生了最初的“憎恨”。

    “还好……”

    灰教授的身体逐渐崩离。

    他低声喃喃着:“还好,我失败了……”

    但在他身后的“少年”却逐渐变得清晰。

    一个人越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的崇高假身就越清晰、有序;反之亦然。

    在灰教授人生的最后阶段,他的崇高假身却反而最为清晰、透彻。

    “我可真是……白活了啊。”

    灰教授低声叹息着:“但还好、还好……

    “在我真正,做出不可挽回的愚妄之事之前……”

    他的话还没说完。

    整个人便如梦幻泡影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狂徒之言(二合一)

    因为偶像学派实在太擅长死去活来。

    在灰教授于安南面前被“溶解”,化为泡影后……安南一时半会还不能确定灰教授是不是真死了。

    直到安南的灵质——也就是进阶到黄金后的经验条突然涨了一截,他才能彻底松一口气。

    果然,经验条没动静那肯定就是还没死透……

    虽然安南获得的灵质,还不够让等级提升——不过这就无所谓了。

    比较可惜的是,这灰教授被干掉之后没有爆出来噩梦的钥匙。

    这应该是因为灰教授真正的本体还在过去……所以在他的人格溶解后,灰教授尸体中的“掉落”也留在了那个最初的时代。

    “终于……结束了吗?”

    尼乌塞尔表情复杂的走了过来。

    虽然安南并没有开启治愈灵气,但他身上的重创也早已被圣骸骨自行修复。

    他看上去显然有些愧疚:“抱歉,陛下。我没能帮上您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安南平静而温和的说道:“真的谢谢你。”

    虽然尼乌塞尔自己并不知道……

    但正是因为他那“热血”到近乎鲁莽的行动,反倒是给一旁冷静观察的安南提供了足够多的情报。

    可以说,没有尼乌塞尔的话,安南根本没有战胜灰教授的可能。

    ——他的意义,正是提供了那种“可能”。

    “……但我还是要感谢您。”

    尼乌塞尔说着,恭敬的对安南行了一礼:“因为灰教授,从最开始就并非是您的敌人。他想要夺走的是我的身体和名字……而正是因为奈菲尔塔利的缘故,才会将您扯入到这个事件中来。

    “我能看得出来,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想对您下过杀手;从最开始,您就能置身事外——可您却没有。”

    “那是因为灰教授准备的仪式,需要我的参与。所以他才不能杀死我。”

    安南摇了摇头:“而这并非是心怀怜悯……他也从未有过什么怜悯。我和你们的不同之处,只是我解决起来比较棘手、并且有着利用的价值而已。

    “如同是不吃小型动物的大型猛兽,也并非是它们善良、仅仅只是食物的能量无法补偿捕食的消耗,缺乏了一些性价比而已。假如是送到嘴边的肉,它也一样还是会吃的。

    “——而灰教授正具这种兽性。”

    安南的答案,让尼乌塞尔很是钦服。

    从最开始——从尼乌塞尔第一次接触到还是石像形态的安南时、从他还不知道安南的真实身份时,他就认为安南是一个了不起的好人。

    但安南却猜到了尼乌塞尔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想这么多,尼乌塞尔。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没有什么原因可言。

    “与其说,我是因为仇怨而杀死灰教授……倒更像是单纯的立场、性格不同。”

    安南宣言道:“在我了解了他的本质后,我无法与他共存。而我作为天车,更不允许这样的人能够窃取真理升之光界、甚至在光界动手脚,直接拆毁这个世界的其中一【柱】。”

    这同样也是属于“天车”权责的一部分。

    天车原本就有甄别飞升者是否合格的职责。

    毕竟这个世界的神明,与其说是这个世界的君主、霸主,倒不如说是这个世界的管理者和守护者。

    相比较强大的个人力量,尽职尽责的心、和坚定不移的意志,以及能够完成职责、守护使命的性格才是更重要的因素。

    如果是天车御手的话,甚至能够让原本没有成神可能的存在直接强制飞升——当然,这也可能是如今的种族与创世之初的原始种族有一定的差距。

    客观来说,安南和灰教授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更不熟识。

    虽然作为“先辈”的灰匠和天车御手关系很好,但这不代表作为他们“后辈”的灰教授和天车就要继承、或是逆转这份关系。

    安南和灰教授之间的联系,仅仅只是在几十年前、从噩梦中见了一面;以及不能对作为朋友的尼乌塞尔和奈菲尔塔利置之不理,因此决定过来管点闲事而已。

    “比起我杀死的,是不是我的敌人……其实更重要、也更让我在意的,是我阻止了他将要做的事。

    “假如灰教授的计划成功,他将能够杀死灰匠。随着灰匠的死亡,【回忆】之真理也将从这个世界被抹消……它可能会导致席卷整个世界的巨变。

    “真理的断绝、神明之位的更替,辐射到凡人世界中那就是天灾。它毫无疑问会造成巨大的灾难,人们会为此而感到痛苦。

    “如果在那个时候出现,将一切悲剧扭转过来——肯定能够成为真正的【英雄】。被所有人敬重、崇拜。”

    安南说着,嘴角微微上扬:“但我才不要成为什么【迟到的正义】。我宁可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都无人知晓,将这灾难解决在最初始的阶段……哪怕就连作为‘直接被害人’的灰匠对此一无所知也无所谓——”

    某种意义上,也多亏了灰教授。

    安南越发理解了……什么才叫做“永不迟到的正义”。

    只有在人们没有意识到、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在暗中守护着他们——只有人们的生活从未被邪恶打乱,“正义”才能被称为“永不迟到”。

    比起称为出名的英雄、被记载于历史中的伟人、被人们所敬重的豪杰……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哪怕被人们视为疯子、视为狂徒也无所谓。

    “因为这是只有强者才能做的抉择。”

    安南轻声道:“如果我过于弱小……我就只能解决那些落在我头上的事件。我能够拯救的人、解决的事,充其量也只是那些能被我触及到的东西。

    “那样的我或许会被人们敬重为英雄。因为人们只能看到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

    “但我现在已经足够强大——我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所有人可能遭遇的困难。

    “来自异界的入侵、蠕虫对世界的危害、邪神信徒的祭祀、高层权力斗争的辐射;乃至于人心深处的黑暗、野蛮而落后的习俗造成的惨剧、经济落后与生产力不足而产生的穷乏……”

    安南缓缓握紧了三之塞壬,看向尼乌塞尔、毫不遮掩的露出笑容:“这些能够难倒【英雄】的事,却能够被我所解决。我的确有着这样的能力、又有这样的意愿……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吗?”

    “……即使,没有任何人知道您做了什么?”

    “我又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呢?”

    安南反问道:“我并非是靠着坚毅的决心完成了什么大奇迹,我的事迹也没有什么可以被人学习的地方。我只是单纯的靠着自己的能力做到了这一步。

    “将我的事迹传扬出去,并不会让人们变得智慧、也不会让人们变得坚毅。它同样也无法让人们变得团结、变得自豪——因为说到底,这与‘团结互助’和‘群体的归属感’并没有什么关系,仅仅只是因为我恰好做得到而已。

    “如果让人们过于崇拜我,反而可能会导致迷信、无知和狂热。我的名字将成为人们互相伤害的利器,在远离一个极端后进入另一个极端。

    “我所要做的事,只是引人向善、引人向上。

    “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够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理性之光、以及欲求之火。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需要被崇拜,就连【诸神】也是如此。只是有一些事物,值得敬畏、值得铭记、值得被尊重——仅此而已。”

    安南如此说道。

    他的瞳孔明亮,言语深深震撼尼乌塞尔的心:“雅瑟兰人所信奉的‘神’……其实在精灵、马人、巨人还有龙族的文化中,并非是必须被崇拜的。

    “等我完成飞升,我将亲自纠正这一错误。”

    安南平静的发出了狂徒之言。

    “什……”

    尼乌塞尔的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他表面上是从地下都市长大的人,有着地下人的外形、也从地下都市长大。

    但尼乌塞尔的本质,却是一个重视传统的凛冬人。

    直到如今,尼乌塞尔都没有忘记童年时他父亲对他的教导。对尼乌塞尔来说,安南的这种发言果然还是太过大胆了……

    然而最让他混乱的是,说出“崇拜是不必要的”这种言论的安南,却偏偏正是他们未来的神明、同时还是他的主君。

    察觉到了尼乌塞尔的迟疑,安南微微一笑、继续讲道:

    “……但以人类的身份和立场,他们就算察觉到了这一错误,也无法做出修正。

    “因为他们的身份和立场不对。他们作为被诸神庇护的存在,如果发出这样的言语就直接成为了叛逆。

    “而只要有人从客观角度思考,对此不进行立刻的、完全的反对,就会被舆论打为这些叛逆的同党;而这些叛逆者一旦作出成绩、又会有一批人完全不思考的倒向他们,开始斥责神明存在的意义。

    “在他们中,也必然会混入为了声名、为了权财的投机者……无论如何,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将招致混乱——甚至招致蠕虫。

    “因为【并不需要宗教】这种言论,稍加延伸就会变成【人类并不需要神】。但这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实。更何况‘不需要’与‘废除’、‘不崇拜’与‘不尊重’之间的界限,也很模糊。没有强有力的约束,它就非常容易被混入其中的蠕虫信徒推过界。

    “如果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明、人们所信奉的只是一个偶像那还罢了。但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神,而真理和世界也的确在被神明守护。

    “那么,狂热的追捧‘拆除圣殿’这一理念的人,反而可能会成为被人们畏惧的极端者。”

    “是,”尼乌塞尔心悦诚服的点点头,“您说的是。”

    在他的推演中,安南所说的完全有可能发生。

    而安南继续说着:“但如果是神明作出这样的发言,又仿佛是背叛了所有正神。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够,没法代表‘全体神明’作出这样的宣扬。

    “与此同时,正神的意见则很难得到统一。正神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普通人想象的那么密切……祂们更不可能多此一举进行类似的表态。因为这样的表态一定会造成混乱,而表态者必须为此负责。

    “因此,就算智者与神明们都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们也都只能保持沉默。这并非是逃避,而是因为它不是这个世界所面临的,最为紧迫、最需要被改变的事实。”

    “简单来说,它并非是这个世界的首要矛盾。”

    一旁的龙井茶总结道:“对于愚昧的雅瑟兰人来说,神明的存在与威慑反而能够让他们遵守规则。

    “和它相比,将国与国的地上联系完全隔断的灰雾、各国高层权力变迁时带来的内乱与震荡、每个国家内部独有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从虚界持续不断袭来的恶魔对人心的腐蚀、以及从未来对此刻虎视眈眈的蠕虫及其追随者……这些东西才是更值得注意的。”

    “一点也不错。”

    安南赞赏的点点头,平缓的说道:“你说的非常好。

    “如果不解决这些更为根本、更为现实、更为迫切的问题,就着手去处理那些仅仅只是细节的事……就会显得好高骛远。这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提醒。”

    ……我所担心的,其实倒不是这个问题。

    龙井茶对此却只是报以沉默。

    他只是感觉……或许是安南使用了崇高假身的缘故,安南身上的“神性”先比较几个小时前,已经变得愈发明显了。

    之前的安南也会偶尔思考一些这种问题,但他所提出的意见、整理出的想法,都是能够立刻回馈于民众的。而安南如今的视界明显变高了许多……

    就仿佛他的人性在逐渐减少,在逐渐转化为“神性”。

    可假如说,这是成为神明的必经之路……但龙井茶至今为止,所看到的所有神明,却分明都充满了“人性”。

    ——如今的安南,甚至比神更像是神。

    虽然可能只是错觉。

    但以防万一,等回去之后还是得找银爵请教一下。

    如果是好现象那就只是虚惊一场,假如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提前发现也肯定会更好一些。而且银爵见多识广,也肯定比他自己瞎鼓捣来的妥当。

    龙井茶至今为止,从人生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逞能。专业的事就交给专家,内行的事就交给内行……不要指指点点乱提意见。

    至于如何甄选出合格的“专家”和“内行”,这是属于他的业务范围。而龙井茶也恰好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和“内行”。

    ……真是麻烦。

    但谁让我把你当成朋友呢。这麻烦我还是吃定了。

    龙井茶心里念叨着。

第二百五十章 灰匠

    随着剧烈的震动、沸腾的诅咒、以及要素之力的扩散……

    在灰教授已经去世好一段时间后,这一层的喧嚣也终于逐渐惊动了楼下的巫师学徒们。

    “……上面是不是打起来了?”

    “怎么会……”

    “要不要去看看?”

    安南敏锐的感知到,楼下正在做实验的巫师学徒们正凑在升降台前窃窃私语。

    虽然灰教授的确没干什么好事,还将他学徒们的“梦想”分分化为虚无——将“金色”的璀璨梦想化为“灰色”,以此获取更强的力量……

    但对于那些地下都市的原住民来说,他们甚至就连学习法术的门路都找不到。

    他们不想离开地下都市……因为他们已经完全不适应在地上、在沐浴着阳光的世界中生存了。

    并非是他们的身体变得像是影魔般畏惧光明,而是他们在适应了地下都市那过于随性的道德标准与极其对付的法律执行力之后,就已经无法在地上的文明国度中生活了。

    而至今为止,能够从地下都市里正经的学习法术与仪式的地方,也就只有灰塔了。

    除了灰塔之外,其他地方那些“教授法术和仪式”的、有九成五都是骗子。他们大多数都是一些在地上世界混不下去的黑巫师或者野生仪式师,跑到地下忽悠一些暴发户有钱人来坑蒙拐骗。

    还有一些倒是挺实诚——他们自己倒是真想教,然而他们自己的水平根本就不够。

    他们最后的结果,通常就是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

    法术这方面还好,如果没熬过开始那“在混沌的做梦状态下,仅凭自己的力量通关一次噩梦”这最简单的一关、那么这些“老师”倒是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教不了,学生太废物”。

    但仪式这行当,乱教就等于是违法贩卖烟花——仪式出个差错,能只死自己一个那都属于教导有方。

    只有灰塔能够教导出“正常水平”的巫师和仪式师。

    隐约感觉到灰教授有问题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但人们的确感谢他,他的很多学徒就算知道自己被利用、被当成工具……但通常也会选择服从灰教授。

    就比如说阿方索。

    只要不是十死无生的境地,人们宁可相信灰教授。

    这种信任并非是来自对他本人的好感。

    而是在黑暗的世界中,抬头望见了唯一的一丝光。哪怕心里知道那光明背后的未必是希望,但也会忍不住希望保留这份光。

    ——安南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些巫师学徒们纠结许久,还是想要上来看看。

    如果灰教授真的遇袭身亡,他们这些连超凡者都不能算的学徒,就算上来又能做什么呢?

    然而就算明知自己在送人头,他们也还是想上来看看。

    他们的想法很质朴而单纯……如果灰教授遇袭后还剩一口气,那么这个时候上去看一眼、说不定就能救了他一命。

    安南悄无声息的站在升降梯前,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听的更加仔细:

    他们中有人希望去找其他老师——倒是有人很清醒的意识到,如果灰教授真的遭遇不测,那么其他老师就算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倒不如派几个人上去看看,如果没回来的话、他们就想办法跳窗出去、爬到下面几层去分别通知其他人,让他们赶紧逃走……

    但就在他们即将搭乘电梯上来,看到冷着脸等待电梯门口的安南而被吓哭之前——

    安南的感知范围内,却突然感应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让他微微皱起眉头的身影。

    “都挤在这干嘛呢?”

    灰教授温和的声音传来。

    “哎?”

    这些十几岁出头的孩子们顿时愣了:“教授,您……”

    “你们要下去吗?”

    灰教授指了一下电梯:“要不我先等你们下去?”

    “啊,不用了……”

    学徒们还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有一位少年突然提出:“教授,您上去的时候当心一点!我们听到楼上传来了激烈的碰撞声,还有诅咒四溢……”

    “那是我让你们米罗导师和乔西导师,在上面帮我把那个锅炉拆下来换新的。”

    灰教授笑呵呵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能关心我。没有别的事的话,就回去学习吧。”

    “是,教授——”

    一群少年少女们拖着长音齐刷刷的应道。

    很快,灰教授就踏着升降台上到了安南这一层。

    他看起来和之前的打扮一模一样——几乎是立刻就让玩家们紧张了起来。

    但安南却是仔细看了对方几眼之后,松了口气。

    “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啊。”

    安南有些恭敬的轻声说道。

    “因为他用了灰之要素,我就直接锁定了他的位置……这是人类无法独自掌握的要素之力。只有我的造物能够掌握。”

    只见“灰教授”的身形突然缩水,变成了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灰发灰袍的少年。

    他有着凌乱的灰色短发,带着眼镜、面容清秀而白皙,四肢纤细,身上充满了书卷气。

    看上去,就像是还在读高中的,个子矮小、体型瘦削、有些忧郁的文学少年。只是第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他的字一定写的很好”的感觉。

    灰发的少年轻声说道:“因为我并非是被天车御手选中后才拥有的要素……我是先拥有了这种能力、后来才将它命名、改造为灰之要素的。”

    到了这个时候,之前没有反应过来的、也肯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龙井茶第一个开口:“灰匠大人……没想到惊动您了。”

    虽然灰匠不是正神,但的确是和正神来自同一个时代。有着和正神程度相似的力量。但与此同时,灰匠也是非常低调的古神,甚至就连教会都很低调。既不贪名、也不图利、对权力也没有什么想法。

    他的教士都在沉默中净化着噩梦。

    如果要说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行动……那大概就是帮忙开导自杀者。

    “回忆”与“绝望”领域的权能,被他开发到了让人感到温情的方向。

    结果安南他们完全没想到。

    灰匠在看到等在升降台门口的安南之后。

    突然眼圈一红,泪就下来了。

    安南直接就看懵了:“灰匠……大人?”

    “没事,没事……”

    灰匠一边擦泪,一边呜咽着:“我是高兴,天车。当然也有些难过……”

    安南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应该是灰匠看到自己的瞬间,就想到了天车御手。安南就像是天车御手的孩子一样。

    而且,天车之道能够重现这个世界,也就意味着这个被蠕虫盯上的世界又有了新的希望……

    但与此同时……既然作为继任者的安南诞生了、并且来到这个世界了,就说明作为灰匠老朋友的天车御手真的已经死了。

    她也永远不会回来这个世界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温柔的神

    站在这火炉旁边聊天,终究看起来不像话。

    灰匠带着安南一行人重新升到了顶层。

    他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开口解释着道:“被你们之前击败的‘特里西诺’会如泡影般消失,不是因为他死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在特里西诺的存在性在被你瓦解后,他就重新回归到了我这里。

    “所以,其实就算忽略灰之要素被牵动的问题……我也能在得到他的全部记忆后,晚上一段时间再赶过来。”

    灰匠答道:“所以我才能认识他的那些学生,知道他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得知灰塔内部老师的名字……”

    他说着,带着安南上到了最顶层。

    从升降梯一出来,就能看到那被炸毁了一块的地面。

    随着灰匠伸手轻轻敲了敲墙壁。

    灰色的细密纹路如同无数细碎的六边形蜂巢,从他敲击的位置蔓延出去,眨眼间覆盖了整个被炸毁的空洞地面。

    随后,这些灰色的部分就一瞬间被填充上了颜色——或者说,就像是非常卡顿的机器在载入游戏时,材质包突然被“刷新出来”了一样。

    那不是普通的“创造出地面”的填充。

    而像是这里的地面从来没有被炸毁过一样,复原到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程度。

    灰匠坦然的从新创造的地面处走过去,走向了之前尼乌塞尔被捆缚的地方。

    他收拾了一下,找到了一本书。

    灰匠松了口气:“还好,它没有受损。”

    随后,会将便将这本书递给了安南:“我觉得,你应该需要它。”

    安南接过书来,轻声询问道:“这是……”

    “关于移植圣骸骨的知识。”

    灰匠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散落一地的书页认真的捡起来、分类完毕并插回到旁边的书架上。

    他同时解释道:“想要用【书页锁身】将圣者锁住这么久,普通的知识是根本行不通的。

    “这里的书,全部都是特里西诺自己手写的。严格来说,是他将从我这里分走的一部分知识,都写成了书……”

    灰匠说着,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尼乌塞尔:“或许你会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呢。

    “通过这种手段,直接获得这些难以学习的神秘知识。虽然过程可能痛苦了一些,但等你把这些强行灌入你脑中的神秘知识全部消化之后,你大概就能成为和你小女朋友一样强大的仪式师了。”

    听到这话,奈菲尔塔利的面颊有些微红、撇开了视线……但对此却也完全没有否认。

    “不过,”灰匠说着,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特里西诺和我是两个人,但我依然还要为他对你造成的伤害致以歉意。”

    “说到这个,”安南有些疑惑,“其实我有些疑惑。您为何……会想要分离憎恨?”

    他还有半句话藏着没说,但安南觉得灰匠应该能听懂。

    那就是……

    灰匠身上的憎恨,为何会如此浓郁而极端?

    根据安南他们对灰匠的了解,这位看起来忧郁而温和的少年、的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善神。虽然他的使徒经常被人召唤来暗杀一些人……但灰匠和他的信徒们,一直在致力于帮助因各种原因而陷入绝望的人。

    被灰匠的信徒拯救的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恶徒和蠢货。他们或者是被追捕到了极限,准备狗急跳墙的攻击无辜民众或是畏罪自杀;或者就是因为贪心等原因而上当受骗,赔光了家当。

    对这些人来说,灰匠教会可能就没有那么友善——因为他们会使用神术、直接吸走自己绝望的回忆。

    他们对于绝望者的拯救不分善恶,但在拯救之后、却会根据目标的特性不同而选择不同的处置方式。

    赋予善人新生,将恶徒交予法律审判,让愚蠢的人为自己的行为而负责。灰匠教会的理念就是,“人不能因绝望而作出过激举动”。

    或者说,“绝望不是他们剥夺自己、或他人生命的理由”。

    这个理念的确让人尊重,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也的确很多人认为,灰匠信徒阻止他人自杀多少有点多管闲事……但他们其实也不是会阻止所有人自杀。

    他们只会阻止“冲动自杀”或者“冲动杀人”。

    为了不让一瞬之间的“枣糕回忆”产生更多的“枣糕回忆”,以此打破绝望的循环……

    如果一个人清晰的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并且处理好了自己的身后之事,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说服了前来的信徒。那么信徒倒也不会继续阻止他凭借自身的知性迈向死亡。

    这些教士,就如同自杀干预热线的工作人员般辛苦。

    不仅是经常被他人误解、承担他人无理甚至颇具攻击性的言语,而且倾诉本身也是一种心灵攻击——在教士们聆听的同时,也正是他们的心灵被倾诉者的负能量逐渐污染的过程。

    他们毕竟也是凡人,只是他们相较常人要更加坚强一些、自我净化的速度更快一些而已。

    拥有这样温柔的信徒的神……又为何会出现如此浓重的憎恨?

    “一部分的原因是血战。之后就是巫师战争。”

    灰匠温声说道:“接连发生的两场战争,让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战争,死亡,饥荒,背叛,屠杀,惨叫,恐惧……

    “如此浓烈的绝望,本身就是一种诅咒。我家的孩子们都是凡人,怎么可能承担这种程度的诅咒?

    “于是,我就将跨过了他们,用我的权能布置了一个大结界、将整个世界的绝望与憎恨,全部吸纳到了我自己身上。从血战结束后,我就在这么做了……一直做到了巫师战争结束后的十年。

    “这也是在连续两次世界规模的战争过后,人们能这么快就恢复建设的原因……”

    说着,灰匠无奈的笑了笑:“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承担整个世界百余年的怨恨、憎恶、绝望,还是让我逐渐失控。

    “但最后真正让我失控的……还是在巫师战争末期,也就是距今一百多年前。”

    灰匠轻声说道:“那时,曾经有一个年轻人……他的才能不错。在巫师战争的洗礼过后,他意识到了战争的罪恶、与藏在人们内心的大恶。他想要得到正义之心,成为新任的正义圣者……并以此为跳板,成为正义之神。

    “但他失败了。

    “看着他在天际、全身燃烧着火焰陨落……那一瞬间,我想到了西西弗斯。我又想到了天车御手。”

    灰匠轻声说道:“她被我视为母亲。我在还小的时候,就是天车御手将我带大的。

    “我无法忘记她一去不复返、西西弗斯自天空陨落的画面。可能我永远都忘不掉……可能我也不该忘。

    “正是那一瞬间,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厌倦感。我对‘命运’本身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憎恶——为了能够不让我自己堕落、能够继续承担这个世界的恶念,我只能进行自我切割、将我暂时无法承受的这部分憎恨隔离并放逐出去。

    “因为他只要死亡,就会回归到我身上。所以就算他怎么胡闹,大家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我则动了恻隐之心。

    “我想,这毕竟是从我身上脱离、获得了自由意志的生命。这大概就是母亲……或者父亲的想法。我看着他,就想到了彼时的我——我亲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少年变成青年、青年变成壮年,能力也一天天变强,最后将自己埋入到时间的刻痕中。

    “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想要杀死我。可即使如此,我也舍不得亲手终结他的生命。”

    灰匠有些忧郁的叹了口气:“大概我就是这样一个成事不足、多愁善感的家伙。

    “但好在……你终于回来了。我也就有了勇气,去对抗那份一百年前积累下来的绝望。”

    灰匠看着安南,声音中充满了宁静:“毕竟,天车回来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神的使命

    “您这话说的,”安南苦笑着,“我都有些紧张了。”

    不管是灰匠还是银爵士,亦或是雅翁和曜先生……这些古神一个个都无比相信安南。

    仿佛只要天车归来、这个世界即将破灭的未来就能被改变……

    这倒也不是无法理解。

    蠕虫这个“理论上只有天车能够击杀”,但其实安南心里也没谱的敌人姑且不算。

    雾界所面临的另一个大敌,就是如今已经完全破灭的虚界。

    随着虚界逐渐崩溃,来自虚界的“恶魔”,必然会落入这个世界。

    这并非是侵略、也不是被召唤,而是在自己所处的世界完全塌陷过后……就自然而然的掉落到了这一层。

    这也意味着,他们永远也无法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因为他们的世界已经被彻底的毁灭了。

    这些在已经被毁灭的虚界中徘徊数千年的怨灵,早已被诅咒完全扭曲。他们所剩下的唯一愿望就是复仇——不计任何代价,也要让雾界为他们数千年前的行动而付出代价。

    因为虚界已经毁灭,这些“恶魔”中的多数都没有实体。他们是一种“力量”的载体……某种意义上,有点类似于弱化的真理阶。

    “凡是对这个世界心怀不满、对整个世界抱有怨恨之心的人,就会吸引这些虚界的孤魂。”

    灰匠叹了口气:“就算我愿意相信人们……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和品行能够被圣骸骨认可的‘圣人’相比,无论是在哪样的时代,都一定是怨恨这个世界、对世界不满的人更多。

    “而这些被恶魔钻入头脑的家伙,就会获得强大的力量。他们或许会立刻报复这个世界,又或者会好好把自己隐藏起来……但当他们被恶魔盯上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会改悔了。

    “因为远比他们本身的憎恶和怨恨更深的【恨】,将会彻底污染他们的灵魂。而‘恨’如同‘爱’一样,也是会传递的……随着他们所做的恶,这个世界将会变得越来越晦暗无光。

    “根据好运小姐的推断,从虚界恶魔大规模出现开始、最晚两百年的时间,我们就必须停止纪年法仪式、开始直接干预这个世界,否则社会秩序将会彻底崩溃。”

    灰匠认真的说道:“而今年,就是虚界恶魔‘大规模出现’的第一年。”

    虽然早在几千年前,虚界的世界之心就已经被燧父夺走。

    但世界之心的确实,不会让虚界立刻崩溃毁灭。而是整个世界都开始飞速变得极端而扭曲、最终一点一点的崩坏。

    就如同世界之血抽多了,就会形成灰雾一般。

    世界之心被夺走之后,就会到来真正的“世界末日”。

    法则将被扭转、常识被完全颠覆——

    白天与夜间的温差每天都会增加数度,海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台风上岸之后不仅没有衰退、反而每天都在增加,地震、海啸与火山爆发接连不断的发生……

    已经死去的人,拖着一身烂肉复活;还能勉强幸存的所有人都发了疯……亦或是血肉与无机物融合在一起,形成畸形的怪物。

    再往后,世界就开始逐渐断裂成无数块。

    并非是陆地开裂那么简单。而是空间与时间发生了混乱的断裂……就如同细胞逐渐分裂,又像是车窗玻璃被人拿着锤子一下又一下、砸的越来越碎。

    可能一个幸存的怪物走过一个拐角,就会来到两千年前的时空;随后它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其妙掉到五百年前的“未来”。

    到了那时……就不止限于“血肉和无机物融合的怪物”了。

    整个世界被毁灭的仇恨、憎恶、恶念融合在一起,各种各样朽烂腐坏的物质拼凑在一起,变成了如同梦魇融合怪般的魔物。

    再到后来……就连这融合起来的扭曲身躯,都已经被世界所消融,只剩下了不死不灭的怨魂。

    而到了现在,就连容存这些怨魂的、像是魔女结界一样的破碎空间都已经要彻底消亡了。

    这些空间碎片如同流星雨一般,纷纷“坠落”到雾界。

    这些恶念也必将污染这个世界——因为恶也是能够被传递的,而且传递起来比善容易多了。

    “我之所以致力于根除这个世界上的绝望、痛苦、憎恨……其实也是在锻炼。我在锻炼自我开解,与消化恶意的能力。”

    灰匠诚恳的答道:“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天车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在那时的我看来,愿意出手、且有能力承担这份恶念的,大概只有我、燧父和曜先生了。为了承载未来在恶魔入侵时,百倍于血战时期的恶意,我必须锻炼足够坚韧的心灵。

    “作为掌控着【绝望】的神,我决不能在其他神明之前堕落。”

    “原来如此……”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灰匠会突然作出那种承载“此世全部之恶”的举动,而且一做就是那么几百年。

    “那您……过来一趟,具体是为了什么?”

    安南笑道:“不会是专程过来给我解释的吧?”

    “其中一部分的目的,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虽然他不是我,但他给你造成的麻烦、多少也和我有关。如同孩子惹了祸……家长就要出来赔礼。”

    灰发少年温和的说道:“我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事,只能先把‘圣骸骨移植’相关的知识给你。等之后,如果你需要帮助……而且信得过我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我可以帮你移植圣骸骨。”

    “其实他倒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麻烦。”

    安南诚实的说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成功,但您的好意我还是收下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来的……”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来?您是说……?”

    “就直接来灰塔就好了。”

    灰匠轻声说道:“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个目的。”

    他说着,身形突然拔高、变得苍老。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变成了灰教授的模样。

    “如果‘灰教授’离开了,这里的孩子们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灰教授”沉声道:“特里西诺的确‘教授’了他的学生们,给予了他们改变命运的力量……但同时也偷走了他们的梦、以及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此行径,根本配不上‘教授’这个称呼。更是侮辱了昔日的白教授喀戎。

    “在教授他人知识的同时,更要教会这些孩子们如何做人。要引导他们的梦想,也要帮助他们走过现实的关隘……”

    “灰教授”的目光坚毅而沉稳:“既然‘灰教授’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希望……那么实现他们愿望的这个步骤,就交给我来。

    “那两位女神虽然因他们的愚昧和堕落而厌弃了他们,但在离开之时却也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我没有那么强的力量,我无法创造出这么多能够改善他们生活的造物……但我的优势就是,我有足够的耐心。

    “这是我承担了数百年的恶念所锤炼出的耐心——既然天车归来,你的使徒们能够轻易解决这些恶魔、我所锻炼出的能力也绝不会白费。

    “我不会离开灰塔了。接下来,我要将这个堕落、封闭而罪恶的地下世界,通过教育的手段来改造他们。一代又一代的改造他们……要让他们变得文明,变得懂得尊重律法、规则,懂得尊重他人——尤其是弱者的生命。

    “虽然这无法弥补那些已经走上了歧路的孩子们,但至少比丢下灰塔、就这么一去不复返要负责的多。那样的话只是纠正了一个错误,但却没有解决一个问题。”

    “……但是,您可是神明啊!”

    一盘的奈菲尔塔利惊呼道:“就这么抛弃您的教会……”

    “神——又如何?”

    灰匠反问道:“说到底,什么才叫‘神’呢?这不过是雅瑟兰人的称呼……你们祭拜我们、敬仰我们,但这无法改变我们的行为。

    “我们不是高高端坐于圣堂之上的木偶泥塑,我们从最开始,就生活在人世之中。与其说是‘神明’,我更愿意你们称呼我们为‘领主’、‘活柱’……而我则更愿自认为‘长子’。

    “我也好,天车御手也好……雅翁、持杯女、神秘女士也好。我们是这个世界的长子,是首先诞生者、是你们的前辈、更是你们的兄长。尊敬兄长、先来者、前辈是最起码的‘传统’,但倒也不必如此敬拜。

    “因为我们不是统治者、也不是剥削者。我们从最开始就是属于守护的力量……是‘通过自己的手段’,守护自己所认知的世界的存在。

    “——人生苦短。人们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累了,没有那么多的能力和精力为了他人而活。我们也体谅这一点,允许人愚钝、贪婪、易怒、漂浮不定,允许人心具有恶性。

    “但我们却有着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力量。你们做不到的事,就交由我们来做。”

    灰匠铿锵有力的答道:“我认为,比起坐在圣堂受人祭拜——这才是‘神’要做的事、应该做的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进阶到黄金的玩家们

    “……大致就是这样。”

    龙井茶如此说道:“灰匠当时是这么说的。”

    在诺亚王宫后的花园长椅上,银爵士坐在龙井茶身边。

    银爵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这样啊……

    “嗯……灰匠这边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他的确是这样的老好人,前不久我们提到天车御手的时候,他还直接哭出来了。”

    银爵士调笑道。

    他很快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至于安南那边的问题,可能比较复杂……我稍微离开一下,去找好运和神秘她们问问。你如果不忙的话,我一会就回来跟你说。”

    “麻烦您了,我就在这里等吧。”

    龙井茶恭敬的答道:“我今天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事要忙了。”

    距离他们跟着安南一起突袭灰塔……已经过去快一周了。

    虽然地下都市的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但安南并没有立刻返回凛冬公国——根据安南之前的计划,他还得把德米特里摆在外面钓鱼。

    而安南自己则待在地下都市,带领玩家们一起攻克副本。

    虽然安南已经无法从扭曲级以下的噩梦中获取到任何好处了……但他这倒不是为了刷等级,而是单纯的帮助地下都市的居民破除噩梦的困扰。

    安南将自己获得的所有经验,全部都放到了经验池里、给至今还没有“满级”的玩家开了常驻双倍经验。

    而他所获得的所有圣光印痕,也都加入了“个人商店”。

    虽然他们已经摊牌了,但安南之前发出去的“好感度”这种点券货币、总不能一瞬间全部白费。

    那样的话,之前认真帮安南推剧情、收集知识的玩家们,岂不像是被耍的猴一样……

    为了不让他们那变得有些“虚无”的好感度变得废弃,安南将好感度改为“荣誉值”。并可以用这个来兑换自己需要的圣光印痕。

    因为现在这个版本,等级封顶而经验溢出,之前那些走圣职者路线的玩家们也基本都各自兼了职,纷纷成为了超凡者。

    如今还在打副本练级的玩家,很多都是这些前期耽误了一些时间的圣职者。

    但他们平日里奶人,也是结下了不少善缘。

    如今一些满级的玩家们,也都倒回来帮助他们净化噩梦来练级——只要有三十个人的“幕僚团”守在直播前,净化噩梦的难度基本上可以说打个对折都不止。

    之前和安南一起参与击杀了虚界恶魔的几位玩家,也都获得了要素适应性。

    虽然他们的要素还没拉满,但也都纷纷想办法完成了进阶。

    玩家中也终于出现了第一批黄金阶了!

    龙井茶是专注于敕令学派的纯辅助巫师。他获得的黄金阶职业,也是辅助领域的职业……

    与此同时,玩家们意识到……自己获得的黄金阶职业,似乎都与安南的“辉光君主”有些关系。

    如同龙井茶的职业叫做“辉光传令官”。

    一个精通使用各种buff、debuff和控制技能的职业。他首先获得的职业能力,就是在“群体光辉之翼”状态下,他能够随心所欲的使用那条光之锁链,如同在操控活物一般。

    与此同时,他还获得了一面能够随时召唤出的光之旗帜。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让自己感知范围内的所有队友交换位置——最关键的是,被龙井茶立起的旗帜,也可以作为其他“玩家”的传送坐标。

    并且凡是在他旗帜下的玩家,还能获得对恶意传送、恶意变形以及即死法术的抵抗,就算离开了旗帜笼罩的范围,也能再持续一段时间。

    阿电获得的职业,则是“辉光使者”。

    她获得了非常强大的治疗能力——最大的增幅在于治疗范围。

    只要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哪怕是在几千米远的位置,都可以瞬间接受来自她的治疗。从外观来看,就是一道光柱从天而降、将人笼罩起来。

    并且阿电随时可以切换三种不同的“光柱”,作为一种抛射式的微型领域。

    一种是将周围的人弹飞出去,并且在治疗过程中“光柱”化为难以击破的实体,就如同“冰箱”一般陷入无敌状态、一直治疗到满血状态。

    一种是转瞬即逝的光柱,这种光柱只会闪烁一次、治疗量只有正常情况下的七分之一。但阿电可以通过这个光柱来使用自己其他需要“接触”才能使用的法术,也可以将自己的要素之力投入其中。

    也就是说,这个效果也可以对敌人使用。因为阿电作为偶像巫师,多少还是掌握了一定的控制能力的。

    再有一种,则是持续性的全自动光柱。不会影响到被治疗者的行动和攻击,随着他们的移动、这些光柱也会自动的随之移动,不用追着屁股奶……缺点就是可能有点暴露位置。

    阿电可以同时引导复数的光柱,但三种累计至多七道。也就是说,如果阿电投射了三道“无敌光柱”、四道“追踪光柱”,那么她如果不收回追踪光柱的话,她就无法再使用“瞬间光柱”。

    这种不占用法力池的强力治疗能力,已经让她拥有了足够改变战局的能力。只要找个视野开阔的高空位置、熟练了这种“七线操作加统揽全局”的能力,可以说她一个人能奶至少上百人。

    四暗刻是最意外的。

    他的黄金阶职业,和爆炸倒是没什么关系……

    或许是因为他的适应要素是“毅力”,他得到的职业是“辉光骑士”。

    这个听起来很像是“银骑士”的职业,却是货真价实的黄金阶职业。因为它的职业特性“不败之躯”,单论战斗强度来说,可能比前面两个加起来都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可控的“回光返照”技能。

    只要四暗刻开启了这个能力,他就无法承受任何来源的治疗,并且接下来他承受的伤害就会转为治疗他——这个持续时间是永久。

    当他自己被治疗到满血之后,还可以获得额外生命……至多可以获得生命值上限三倍的额外生命,也可以随时手动关闭。

    获得的额外生命将会缓慢流失,当所有的额外生命全部流失或者被打掉之后,就可以再度开启这个能力。

    假如超过“三倍生命”这个极限值,四暗刻就会在二十一秒后“爆掉”——就像是二十一点里“爆掉”了一般。爆炸威力与他的额外生命值相关。

    这个能力最强的地方在于,它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用法。四暗刻可以依靠这个能力,将自己从一个脆皮法刺变成一个打不死的法坦——要知道,他本身的制造爆炸物的能力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用自己血肉随时随地制造爆炸物的能力消失了。

    这就可以让四暗刻使用爆炸物的时候,不必太过拘谨——只要一次炸不死三倍血量的自己,就可以近距离硬吃一次爆炸,然后开启“不败之躯”吸收伤害来治疗自己,以此实现永动。

    而如果遇到他难以抵抗的敌人,也可以把这个能力当成一个有足足二十一秒持续时间的“死而不僵”来使用。并且在队友全部撤退后,还可以直接带着敌人同归于尽,保底也能一换一。

    他们三个都回到了地面——分别来到诺亚、凛冬和联合王国,带着其他玩家组队一起打恶魔来“开等级上限”。

    其中,阿电那边可能有点费劲……虽然她也有要素之力,但毕竟本质是个奶。不过只要四暗刻和龙井茶这边带出来了第二代的黄金阶,也就可以派人到她那边援助。

    龙井茶在带着美味风鹅和孩子他们打完一轮恶魔后,就来到了王宫、找银爵士询问一下关于安南状况的问题。

第二百五十四章 更完整的安南

    说是一会就回来,但银爵士大概是被雅翁感染了……龙井茶一直等到天黑,银爵士才终于赶了回来。

    “抱歉,龙井茶……”

    带着一身海边的潮气匆匆坐回原地的银爵士,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龙井茶道了声歉:“中间有些事,被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会补偿你耽误的时间的。”

    “没关系的,银爵大人。我其实也没有感觉到无聊。”

    龙井茶笑了笑,温和的答道。

    毕竟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也没有干等,而是去看书刷剧了。

    躺在王宫那美轮美奂的银紫色花园的躺椅中,周围没有任何喧嚣、也没有吵闹的熊孩子或是腻成一团的情侣。就从午后时分晒着太阳、吹着风,看着书刷这剧、一直到太阳落下……倒也还是蛮惬意的。

    “那么,银爵大人。”

    龙井茶直起身子,对着银爵士询问道:“结果如何?”

    “我已经问到了。”

    银爵士严肃的说道:“先从结论来说吧——你的担心是正确的,而且提醒非常及时。

    “根据神秘女士那边的说法,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安南不应该出现这种‘人性逐渐变得稀薄’的症状。”

    “那么这具体是因为什么呢?”

    龙井茶在一旁捧着哏。

    “追根究底,”银爵士解释道,“是因为安南其实并不完整。”

    “……并不完整?”

    这个答案,让龙井茶一时有些疑惑。

    银爵士点了点头:“是的。

    “你们在这方面知道的可能比较少……安南他其实很早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大概是一两岁的婴儿时期。

    “那时的安南,以理性与睿智著称。他从七八岁开始就在学习神秘知识,到了十二岁就已经是世界知名的仪式大师,甚至在暗中操控整个凛冬公国……比小伊凡称职的多、也心狠手辣的多。”

    “……心狠手辣?”

    龙井茶听到了这个词汇,一时有些讶异。

    他有些难以将这个词联想到安南身上。

    “因为那个时期的安南,冬之心并没有被反转……所以那时的安南无法感受到人间所有的善念,也无法感受到快乐。这种冰冷黑暗的意志,是继承【三之塞壬】的必备条件之一。”

    “也就是说,那是黑化版本的安南吗……”

    龙井茶喃喃道。

    银爵士听闻,立刻摇了摇头:“黑化?不,我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

    “你是说炼金学概念的黑化……还是单纯指善性和恶性?但不管是哪个,这个形容都不确切。

    “更准确的说法……是你所见到的、是已经完成了‘白化’的‘白安南’。那个‘黑安南’反而才是原始的状态……而且就算那个形态的安南,也根本算不得恶。”

    “……但是,白化是怎么做到的?”

    龙井茶忍不住询问道:“在无法感受到温情与善念的环境中,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孤寂和淡漠……就算是这个状态被反转,也没法直接根除昔日累计遭受的影响吧?”

    “看来安南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和你们聊过啊……”

    银爵士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肯定都知道的。”

    龙井茶有些疑惑:“什么?”

    “简单来说,”银爵士轻声说道,“安南将过去的自己‘杀死’了。

    “他在完成了‘冬之心的反转’后,就将过去自己的所有记忆、连同这部分的记忆所新形成的人格,全部都献祭给了寂静女士。”

    听到这话,龙井茶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安南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自己达成【全然的善】。”

    银爵士答道:“这是我询问了好运小姐和神秘女士后,才得到的答案。

    “因为安南认为,相比较来到我们的世界十四年后、变得阴沉淡漠的‘黑安南’,被自我改造后的‘白安南’反而更适合这个世界——也更适合自己的使命。

    “这种能够将自己也置于‘牺牲者’的托盘之上,来计划谋算的绝对理性,就是‘黑安南’的特性之一。它的核心相比较与‘邪恶’、更接近于‘淡漠’。或者说,是‘无心也无爱’。那是不懂爱,也不认为自己需要理解爱的无情者安南。

    “在那之后,我心生疑窦,就去教国问了一下持杯女。她在当年第一次接触、拥抱安南的时候,的确尝到了安南的本欲……也就是安南晋升黄金的‘上升之欲’。

    “持杯女说,安南对权力、金钱、力量、异性、名声,都没有什么**。他也不渴求什么新奇的生活,或是有趣的旅行。在他内心深处最为渴求的,是希望自己能偶获得‘将自己与他人的意外与不幸全部消去’的能力。”

    银爵士总结道:“也就是,所谓的【幸福】。安南正是为了让自己与他人感到幸福而活的。

    “而如今的安南……正是因为沉浸于过于强烈而偏执的‘幸福’中。他希望能够让自己来解决一切,也认为自己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于是他就试图将一切责任包揽到自己身上……

    “就如同一个人被暗侵蚀——因财色而被腐蚀、因**而变得扭曲,这会让他们‘远离光’,也就是逐渐丧失被救赎的可能。这是因为暗是会膨胀、会自我繁殖的。

    “但一般人所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知晓的是……过剩的光同样也是‘有害’的。光也同样会自我繁殖,如同病毒一般。它会让人本能的远离恶性,而如此一来就会越发脱离人性——就像是那些孤高的贤者与圣徒,也无法被人们理解和接纳。

    “为了不让自己变得堕落,他们宁可如机械般生活、严以律己。这的确可以维持自身的善性,但同时也会磨损他们的**,让他们趋近于所谓的‘神性’。”

    “……也就是说,安南将会不可逆的逐渐失去人性?”

    “假如我们没有及时察觉的话,就真的是这样了。”

    银爵士说到这里,笑了笑:“你立功了,龙井茶。如今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具体来说呢?”

    “安南会出现这种问题,主要是因为他并不完整。他只有‘向往着善’的一面,思维方式残缺了一半。那么我们要做的事也很简单……那就是让安南完成补完。

    “他当年‘抹杀’旧自我的方式,是向寂静女士祈祷、将自己的某一段记忆彻底忘却。这个过程,同样也可以视为一场献祭。”

    银爵士认真的说道:“既然是献祭——就像是寄信一样,有着发件人与收件人。寂静女士就会得到这份记忆。也就是说,虽然安南彻底的遗忘了自己的过去,但这个世界却没有将这份记忆彻底抹消。”

    也就是说……是删除了,但是并没有清空回收站的意思?

    龙井茶脱口而出:“那么要从寂静女士那里,再把这段记忆找回吗?”

    “不。找回已经失去的记忆这种工作,应该去找灰匠。神明之间的分工是非常明确的。”

    银爵士有些忧虑的说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困难。最困难的地方在于……安南他到底想不想解决。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尊重他的个人意志。如果安南并不希望补完,我们也不能强迫他接受‘另一个自己’,那么他的人性逐渐流失也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另外一方面——如果重新获得了‘理性’那一面的自我,安南还能否被【正义之心】认可?如果他已经获得了正义之心,又重新获得了另一半的真实自我,那么完整的安南又会不会被正义之心抛弃?

    “还有更关键的……”

    银爵士说到这里,也面露犹豫:“那就是他的【三之塞壬】。如果两个安南重新合为一体,那就代表他失去了冬之心的遮蔽与保护。

    “——那样的安南,还能否有使用三之塞壬的意志力?而三之塞壬,毫无疑问又是对抗蠕虫的利器。

    “到底是冒着引起一堆乱七八糟问题的风险,去寻求更完整的自我;还是保险起见,什么都不改变、但让自己逐渐失去绝大多数的人性?这个抉择,得让安南在完成升华仪式前搞定。

    “一旦进入光界的默卡巴哈大殿,安南的人格就只能切割、无法添加了。根据我的观察,安南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就要踏入真理阶……这意味着他马上就要飞升了。

    “安南就算尽力拖延,也最多只能再拖一个月。能留给他来做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终银爵士总结道:“这件事牵连甚广,但我们都不好做主。龙井茶你可以回去对安南陈清利害,问问他的意见。当然,如果安南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话……你也可以催着他回一趟凛冬。

    “根据神秘女士的说法,老祖母马上就要醒了——最晚还有三天,老祖母就要睡醒了。”

    他说着,露出莫名的笑意:“还有,龙井茶。我刚刚往你的户头上转了一千镑。

    “这就算是我迟到的歉意……以及报销你这趟跨国旅行的路费了。等你事成归来,还可以再加。”

    银爵士笑眯眯的说道:“钱嘛,缺了就说。我们是朋友嘛……只要安南的问题能够得以解决,就一切好谈。”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二合一的仪式

    龙井茶和安南都不是喜欢那种磨磨蹭蹭的人。

    在龙井茶从银爵士那边问清楚情况后,他就直接将这段录像发给了安南。

    ——之前在安南和玩家们摊牌了之后、安南也和不少比较活跃的,关系比较亲近的玩家互相“加了好友”。

    这样如果安南需要找到某个人,也省得费半天劲找到个玩家,然后让他们一个个打电话过去传话了……哪怕他们没上线,安南也可以直接与他们对话。

    而从龙井茶那边得到了这样的紧要情报后。

    安南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立刻作出了决定。

    他决定将“黑安南”迎回来。

    因为安南自己非常清楚,他当年切割旧自我、实际上是为了“重新唤醒自己的正义之心”,而非是过去的自我是邪恶的。

    他真正需要的是“得到一个新安南”,而不是“去掉一个旧安南”,不能将手段视为目的。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完成,那么也是时候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了。

    而真正让安南无法忽视的,倒不是自己可能会逐渐缺失人性、人格被神性充满这种小事……

    安南虽然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但也一直没感觉自己很正常——他从很久以前、甚至于在地球上的时候,就是在强行用“道德”和自己制定的“规则”来约束着自己的行为。如若不然,他甚至可能会成为一名愉悦犯。

    安南当然不认为,这种行为和“人性”哪里沾边。

    如果能达成更好的结果、让全世界的人变得更加幸福,就算舍弃自己的人性也无所谓。

    这是简单的功利主义哲学——即追求“最大之善”。不考虑动机和手段,仅考虑结果的影响。

    就和精灵们所信奉的,追求“最善之生”以及“最善之死”的【善道】一样。

    真正让安南心动、决定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的动机,是安南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之前因为纸姬的缘故,安南和蠕虫见了一面。蠕虫窃夺了安南所有的才能,制造出了“安南的复制品”,作为自己的人间形态。

    客观上来说,安南就不可能战胜与自己一模一样、拥有相同的思维模式、相同的智慧和力量,同时却又多出来一部分独属于“蠕虫”的力量的敌人。

    因为安南的任何思考,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他们太过相似,反而可以互相猜测对方打算怎么做……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智谋还是拼命,都没有任何意义。

    但如果将已经被忘却的自己找回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话,安南与蠕虫就各有一半相似、还有一半不同。安南就与蠕虫重新回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或许才是唯一战胜蠕虫的机会。

    至于正义之心——和银爵以及玩家们所想的不同。

    安南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自于安南对自己的理解。

    哪怕是持有冬之心,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十余年……但如果是安南的话,他也绝不可能堕落。就算重新得到了“黑安南”的部分,也不会改变安南如今的决意。

    那是非常简单,发自内心的想法。

    就和其他的神明一般……

    他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要让人民幸福安康。

    他要维持公义,让好人得以好报、恶人得以恶报。

    但与此同时,安南也并不打算剥夺“人们作恶的能力”,让这个世界化为乌托邦。因为人也有赎罪和后悔的权力,也有修正错误、从错误中汲取教训的能力——那才是人。

    唯一让安南有些迟疑的,是关于三之塞壬。

    根据白教授喀戎的说法。

    在精灵帝国巅峰时期,没有冬之心的精灵皇帝,也能仅凭自己的意志、就能强行握持三之塞壬。这也就是说明,一个完整的人格,的确是有可能控制三之塞壬的。

    安南其实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并不弱。

    但他缺偏偏无法握持“昏君”形态下的三之塞壬……哪怕如今的三之塞壬已经变成了“二之塞壬”,上面缠绕的诅咒缺失了三分之一,也是如此。

    而灰匠提出一个可能性:

    “这可能是因为你的人格产生了失衡。”

    “失衡?”

    “对。因为冬之心的影响,无论有没有反转、冬之心都让你变得极端、不完整。

    “你要么是无法感到幸福快乐,要么是无法感到恐惧痛苦,就如同人体失去了调节平衡的能力一样。

    “所谓坚强的意志,并非是如钢铁般冰冷无情的心,而是在感到恐惧时能够克服、感到欣悦时能够压抑。”

    “也就是说……要等我把冬之心挖出来、移植了正义之心,才能实现二合一吗?”

    安南询问道。

    灰匠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因为被你曾经忘却的,是一个完整的人格……他就算在你的身体里一段时间,只要不是太长、也不会被如今的你扭转同化的。而且这样的话,倒也很简单——连仪式都不用,我就能将‘过去的你’重新放回这个身体。

    “但我觉得,你真正需要的并非是让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存在于同一个躯体中,而是要将它们完成彻底的融合,对吧?”

    “是的。”

    安南点了点头:“如果只是寻回过去的我,那么这毫无意义。因为当年‘我’选择了自我牺牲,那就不指望还能被未来的‘我’救回来——复活必须有其意义。”

    就像是学长和学姐完成了融合一样。

    安南也希望和“黑安南”完成那种程度的融合。

    “既然如此……你需要更完整的仪式。”

    灰匠思索了一下,打开了一个暗门、进入到了一间密室之中。安南礼貌的在外面等着,并没有跟着进去。

    似乎是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身份认证,灰匠从里面取出来了一本书。

    那是书页的触感如沾满粉尘的蛾翼般的枯黄薄本。

    “这是……”

    “梦凝之卵。它完整的名字是《梦凝之卵:不落之日》,一个解谜类型的异界级噩梦,”灰匠感叹道,“特里西诺曾经希望用它完成升华仪式、搭乘天车进入默卡巴哈大殿来彻底的杀死我。

    “而你将他杀死……或者说,溶解的举动,的的确确是救了我。与此同时也让特里西诺没有使用这本梦凝之卵,来完成升华仪式。

    “这也正好让它得以留存——它还有最后一次使用机会,如今我将它送给你。”

    灰匠温和的说道:“我有特里西诺之前使用这本梦凝之卵的记忆,我可以开启仪式、修改这里面的内容,将这个噩梦畸化……

    “确切来说,就是把‘过去的你’变成这个异界级噩梦的一部分和最终的奖励。等你顺利通关噩梦出来的时候,也就等于是‘消化’了过去的自己,完成了人格的统一。

    “但同样的,如果你从里面死掉的话、那么过去的你就会占据你如今的躯体重生……虽然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没有什么仇怨,然而我想、那应该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结局。”

    “也就是说,”安南重复道,“只要一命通关就好了,对吧?

    “除此之外,我记得灰教授改进的圣骸骨移植仪式,也需要进入噩梦之中……而纸姬已经帮我去找正义之心了。

    “要不然,等我的圣骸骨快递到了之后,我们把两个仪式合并起来?这会影响仪式效果吗?”

    “不。这没关系的,因为这两个仪式都属于我的领域。倒不如说,假如你能够顺利净化噩梦的话,可能还会更顺利。”

    灰匠思索了一下,强调道:“但前提是,你能够从噩梦中活着出来。不然假如出来的是过去的你,我不保证正义之心能够认可他。

    “而且,我也不能把这里面的剧情告诉你,不然会破坏这个仪式。”

    “啊,这都是细节。没关系的。”

    安南笑道:“噩梦解谜而已……我最擅长这个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雅各布与正义之心

    如果从本就在北方的凛冬公国继续往北走,直到脱离风暴形成的大结界,就可以抵达“琥珀海”。

    在那片海洋中,有着大量的琥珀漂浮着。

    从那里再往北,就是这个世界的极北之地——被俗称为“大冰川”的无限冰川。

    假如与地球的地图对照……这里差不多就是格陵兰岛冰盖所在的位置。

    在这种地方,基本上没有什么植物能够活下来。除了少数的野兽之外,就只有冰层下面的鱼、以及路过的海鸟能吃。

    和地球上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里的空气和水源都已经被灰雾所污染。以前住在这里的矮人与巨人,也几乎都因为大结界破碎、灰雾涌入的缘故而死在了这里。

    只有不到三位数的矮人活了下去,几乎所有的巨人都因此而殒命。

    强烈的诅咒与怨念让这片大地发生了异化。原本还能勉强住人的冰盖地区,隆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冰山——而这些冰川的本质,其实是一个又一个的冰棺。

    因为这些诅咒的缘故,附近区域的温度也直线下降、到了一个即使有保暖装备也很容易冻毙的程度。

    在这里旅行的话非常危险。

    灰雾中充斥着的过量诅咒,让指南针之类的道具全部无效化。

    就连法术和仪式也会畸化而无法使用,携带的一切食物与水都极易腐烂,而伤口根本无法痊愈、一旦得了疾病就不会恢复……

    正因如此,这里不会有什么路人经过。正义之心也正因如此,才始终没有被发现。

    纸姬在大约一个月前,就变成巨龙的形态飞到了这里。

    她身上背负着自己的主神雅翁所赋予的任务——

    在一个月内替安南寻找正义之心,再加上绘制三幅魔画。

    不得不说,雅翁对她的判断是如此精准——雅翁提出的需求,刚好是以纸姬如今的水平来说、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绘制中,才能做好的魔画。

    “真是的,”飞在天上的纸姬抱怨着,“不要把两个需要我认真完成的事丢到一起让我做啊……”

    纸姬最开始,想要先将正义之心找到,再去专心画画。

    不然的话,心里如果总是惦记着什么没有完成的事,纸姬认为自己会变得焦躁起来、无法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也就无法抵达自己的最高水平——能够超越雅翁、让雅翁也满足的程度。

    虽然抱怨,但纸姬心里还是明白的。

    相比较绘画这种雅翁给她的“功课”,还是为安南寻找正义之心才是比较重要的正事。

    ……结果纸姬整整找满了一个月,也始终没有找到正义之心。无奈之下,她只能在逾期后再开始绘画,至少回去能交付一样工作。

    描绘冰川与极寒风暴的前两幅画,她已经完成了。

    第三幅画,要求绘制飞在冰川上空的自己。

    虽然纸姬对自己的样貌非常了解,但还是得想找个地方去采个景——顺便也可以再寻找一下正义之心。

    尽管她其实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

    “……嗯?”

    纸姬突然远远的看到了什么人。

    那似乎是某个男人,倒在了一处岩洞前、一动不动。

    从身上还没有被雪覆盖来看,他应该倒下还没有太久。

    ——是迷路的旅客吗?

    先下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吧。

    如果他还有一口气的话,就顺便去救一下他。

    纸姬想着。

    有着绚烂之翼、任何人来看都能感受到“美丽优雅”的纯白巨龙,缓缓降落下去。并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化为了人形。

    那人似乎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动静,想要抬起头来、却只是蠕动了一下就失败了。

    ——果然还活着!

    “你没事吧?”

    纸姬连忙凑过去,掏出一只红色的蜡笔。

    她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卡通的红色心形,随后将其涂满。

    随后,她将这个心打入到了旅客体内。

    就像是游戏里的“生命值”发生了波动一般,红心内的红色如液体般缓慢下降、就像是注射到了旅客体内。

    当红心再度变成空心的红色轮廓时,旅客那苍白到近乎青色的皮肤就恢复了血色。

    他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当他看到纸姬面容的第一时间……或许是因为还不够清醒的缘故,他竟然没有被魅惑、眼中反而出现了强烈的迷惑与惊喜。

    “……陛下?”

    他喃喃道。

    “咦?”

    纸姬反而是愣住:“你认识安南?”

    旅客怔了一下。

    他的意识渐渐回归躯体,缓缓从雪地中坐了起来。

    这次,当他清晰的看到纸姬的瞬间,也被那压倒性的美冲击到了。不过还不等纸姬继续对他进行治疗,他自己就很快就取回了意识。

    “……您是纸姬吧。”

    他很快熟练地错开目光,看着远处的冰川、以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是隶属于安南大公的仪式师……为陛下来无尽冰川寻找某件宝物的。我叫雅各布,您能联系上安南陛下吗?”

    “你不会是来找正义之心的吧?”

    纸姬脱口而出。

    “……您也是?”

    雅各布也怔了一下:“陛下这么急着要吗……”

    他犹豫了会,很快就决定了下来:“既然您是纸姬阁下,那么我想这个应该可以托付给您。

    “我带着它无法使用其他的传送仪式。但如果说希望您将我带出去的话,就未免太过僭越……”

    雅各布说着,用还有些僵硬的右手、艰难的将左手的皮质手套取下。

    映入纸姬眼中的,是一个圆洞。

    她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想要为这位仪式师治好伤势。但很快她就从这伤痕之美中判断得出,这应该是由仪式留下的痕迹。

    只见雅各布取出了一把钥匙,将自己的左手扣在冰面上。将钥匙从手背处的黑洞中探入。

    那一刻,纸姬清晰的听到了“咔哒”的一声机簧响。

    但手中是不可能有那种机簧的。这只能是某种幻听——以仪式修改世界所留下的痕迹。

    ……关于锁的仪式吗?

    纸姬心想。

    她心中突然涌现出了新的灵感,但抱着礼貌的念头、还是没有打断这位仪式师的举动。

    只见雅各布低声咏唱:

    “我乃锁扣,钢为锁匙——我以光洞开己身血肉,如同以钥匙开遍全部的门。”

    说着,他缓缓将钥匙旋转着。

    空气中凭空响起了锁芯转动的声音。

    “我以光洞彻自身,如同钥匙洞开门锁。因而我乃门扉——我乃秘宝之扉、血肉之门。”

    璀璨的金色光辉,从雅各布掌中溢出。

    看到那光的同时,纸姬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强力的泵动了一下。

    雅各布示意纸姬按住它。

    就仿佛它下一刻就会突然飞走一般。

    纸姬伸手按住它的同时,立刻感受到了滚烫的灼热感、以及强烈的排斥感。就像是烙铁般的高温,又像是将两块磁铁强行按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一般。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自己由光界塑造的心脏、与这灼热的光球近乎同步的激烈跃动着。

    并非是血肉。而是光与热的集合。

    她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始终找不到正义之心……原因就在这里。

    安南这个手下,名为雅各布的仪式师、早就找到了正义之心。

    但是正义之心滚烫灼热、闪耀着在十里之外都能看到的璀璨光辉……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正常握持的热度,他更不可能制造出能够囚禁圣骸骨的器皿。

    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的运输它、也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夺走,他把正义之心保护到了就连神明都无法窥探到的异界——也即是自己躯体的内侧。但也因此,他失去了传送的能力……往回徒步跨越冰川的过程中,最终力竭倒在了无尽冰川之中。

    “辛苦你了,雅各布。你是一位了不起的仪式师。”

    纸姬柔声道:“我会跟安南如实讲述你的功绩……现在的话,你能自己回去吗?”

    闻言,雅各布松了口气:“那就好……您不必管我,我会直接传送回凛冬。并且跟德米特里殿下汇报此事。

    “不必运输正义之心的话,传送这种距离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虽然气息还有些微弱,但雅各布的言语之中满是自信:“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在大公面前为我多美言几句。”

    “我会的。”

    纸姬肯定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梦凝之卵:不落之日

    初代的正义圣者,就是昔日与天车御手的陨落直接相关的西西弗斯。

    而西西弗斯并非是雅瑟兰人——它也不是精灵、巨龙、巨人等古代种族中的任意一种。它是通体由苍白的火焰组成的巨大十字……

    早在西西弗斯升神之前,它就已经做好了自己陨落的准备。因为对于身为火元素的西西弗斯来说,个体的死无关紧要,“火原本就是代代相承”的。

    同一处篝火,就算日日添柴、使火常燃不熄,但对于火元素来说,这燃烧着的火也早就已经变了;而从此处引出的火,若是点燃了他处的篝火、那么这两朵不同的火之间也有联系。

    这就是“传火”。

    作为个体的死无关紧要,因为只要能有人继承自己的一切、它就是新的“西西弗斯”。就如同添了新柴后的火堆一般。火焰从未熄灭,但火早已不同。

    西西弗斯曾在天车御手面前发誓——如有一天它将败亡,它绝不会熄灭于地、它必破碎于空。

    到那时,诸火如雨般落地……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作为它核心的“正义之火”。

    等到有人捡起正义之火,就将继承西西弗斯的位置与使命、再度走上这条道路。

    这份继承着它的愿望与力量的源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圣骸骨”——正义之心。

    它自然不可能是剖开胸腔后看到的,那块有着孔窍、用于泵动血液、搏动不息的血肉。而是一团温度极为内敛的,如同胶质的火。

    它并非是球体,看上去就像是那种用来捏的史莱姆解压玩具一样。

    如果将它放在地上,能够让周围人都暖和起来,就像是坐在篝火旁一般;它在房间中也能照亮整个房间,其亮度更胜过大晴天的日光;而如果将它握在手中,估计很快就能飘出让人开始想念烤肉干碟的香气……

    但除此之外,也不能用车子或是提包等方式运输。圣骸骨虽然意识薄弱、没有宿主的话几乎什么也做不到……但它至少还是会逃逸的。

    哪怕是把它放到背包里,一不留神它就会自己逃走。

    也正因如此,纸姬选择了最安全的运输手段。

    ——她在变成巨龙形态后,直接将正义之心咽了下去。

    毕竟纸姬没法保持巨龙姿态进入地铁……也不是所有神都有超远距离瞬间移动的手段。

    为了不让正义之心里面溢出的光和热惊动、弄伤周围的普通人,纸姬只能把自己的身体化为运输货物的包裹。这样的话,她完全能够变成人形前往地下都市后、找到安南再把正义之心吐出来。

    反正神明的躯体,实际上也根本就没有消化功能,不用担心她真的把圣骸骨消化掉。神明躯壳的本质仅仅只是投影,其实就和玩家们使用的躯体是相似的。

    而且,那团火也怎么不容易被消化……

    “……咦?”

    但还不等纸姬飞回到联合王国,她就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被雅翁在身后冷冰冰的凝视着一样。

    下一刻,纸姬感受到了冰冷的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眼前的世界骤然被漫天的大雪所淹没。暴雪甚至完全遮蔽了她的视线——尽管这无法阻止一位真正的神明,但隐藏在那暴雪中的寒意、却仍然让纸姬意识到了什么。

    她扇动着翅膀,悬停在了半空中。

    纸姬敬畏的低声询问道:“祖母……是您吗?

    “——您醒了?!”

    她的声音中还有些许欢欣。

    无论老祖母对她的态度如何……纸姬终究是一副老祖母的画像成了精。她对于画上的本体,始终是抱有一种孺慕之情的。

    “莎莉,你不必叫我祖母……算了,你随意。”

    一个与纸姬的声线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威严而尊贵、还有些许刚睡醒时的慵懒沙哑的龙语声,在雪中隐约间响起:“你来到凛冬,是要做什么?”

    “我是帮安南来拿他的正义之心的!”

    纸姬立刻答道。

    她说着,将正义之心吐了出来。

    既然老祖母已经醒来,那么也不必担心它会逃逸了。

    “……西西弗斯之心?”

    老祖母的声音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似乎有些讶异:“安南想要成为正义圣者?他不是这一代的天车吗?”

    “我推测,安南应该是打算带着正义之心一同飞升……”

    “这样啊。”

    老祖母思索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声音:“我这一觉睡的太沉……虽然之前半睡半醒间和安南聊了两句、但我都记不太清我说了什么。明明看护他应该是我的职责……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有没有,不麻烦……”

    “既然他的想法没有什么问题,那就由着他来吧。”

    老祖母平和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我先去检查一下凛冬公国的情况。我沉睡了实在太久太久……未免会有人忘记了我的存在。虽然有了安南这样优秀的大公,但也难免他们看安南年轻而欺负他。

    “等安南那边的问题处理完,就让他回凛冬。凛冬开春的奇迹之景,如果凛冬大公自己错过就太可惜了。”

    “我会转告他的。”

    纸姬恭恭敬敬的答道。

    随后,纸姬就像是被关在老师办公室的学生一样……夹着尾巴低着头,头也不回的飞速逃离了这里。

    等她一路飞回到联合王国,搭乘地铁到了灰塔、重新见到安南的时候,才后怕的呼了口气。

    纸姬一边把安南抱在怀里、用力搓着安南的头,一边喃喃道:“你家老祖母好凶……”

    “……祖母这就已经睡醒了吗?”

    安南有些讶异:“我还以为要再过几天来着。

    “不过……为什么老祖母醒了之后,没有联系我?”

    老祖母不会喝了忘崽牛奶把自己忘了吧?

    安南一时有些忧虑。

    纸姬轻笑道:“并不,只是因为你在地下、老祖母联系不到你而已。

    “你知道吗,在我飞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整个世界都下起了雪——无尽冰川也就罢了,但是就连联合王国和教国、甚至于活沙漠那边都下雪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八月!这肯定是老祖母刚刚醒来,准备透过暴风雪收集一下这个世界的新情报。当雪落下的一瞬间,老祖母就知道你不在凛冬了。”

    纸姬说到这里,突然怔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那腐夫他最近一直躲在地下,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好了,纸姬阁下。把正义之心给我吧,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一旁的灰匠笑呵呵的说道:“安南你可以先躺到床上去了……就是正对着炉子的那个床。

    “等你进入噩梦后,我再把你的冬之心剖出来。不然的话还得先进行麻醉,比较拖沓。”

    我懂,就是躺上去就像是要被火化了一样的那张床。

    现在起码退了一步……变成躺上去之后像是要被解剖了一样的床。

    安南心里吐槽着。

    但他还是安安分分躺在了上面,闭上了眼睛。

    灰匠一手握着正义之心,低声颂念着:

    “正义之心,无私无怯;

    “持火之徒,宁死不败;

    “命亡火续,人逃火灭;

    “羔羊抬头,须有明星——”

    随着他的颂念,被他握在手中如同发光史莱姆一样的正义之心、猛然间被激发,并释放出了更为璀璨的光辉。

    一道道的光之波纹,如同心脏的泵动一般、从它下方一圈一圈的向外扩散着,让安南与纸姬的长发像是被风吹动般扬起飞舞。

    它悬浮于空中,变成了球体。在被灰匠置于仪式中心中,周围探出来了一根根黑红色的符文锁链、延伸着将它锁在正中心。

    而正义之心也的确没有挣扎,就安安稳稳的悬浮于正中。

    “接下来,就是梦凝之卵了……纸姬阁下,您要看着吗?”

    灰匠礼貌性的对纸姬询问了一句。

    纸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老祖母那边要求我把安南带过去……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就待在这里吧。”

    她其实言下之意,就是帮安南看守一下。

    尽管灰匠算是相当有资格的古神了,但完全把安南的生死放到他手中、纸姬还是有些静不下心。

    灰匠倒是毫不在意。

    他只是笑眯眯的说道:“能有您这样美丽的见证者,也是我的荣幸。”

    见证者——这说法倒是挺高情商的。

    不过说起来,纸姬这能不能算甲方来着……

    安南嘟哝着,闭上了眼睛、放松了心灵防御,让自己陷入到睡眠状态中。

    他一直格外擅长对自己身体的操控。

    在安南穿越之前,他就能让自己在三分钟内稳定入睡,即使是在感冒发烧之类头疼难受的状态下。

    而这或许也是自己的一种才能……

    安南如此想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他这次没有像是普通的噩梦那样、在进入噩梦的一瞬间感受到某种坠落感,只是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寂静无声。

    ——咚咚!

    安南清晰无比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来自天外的鼓声,泵动着他身上的每一根血管。安南的整个身体都在为之震动。

    ——咚咚!

    ——咚咚!

    安南逐渐感受到,两次心跳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甚至跳动都变得越来越“沉稳”。就像是篮球掉在地上,一次比一次弹起的低。

    直到最后。

    ——咚咚。

    最后的一次搏动过后,安南再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似睡似醒之间,安南听到了飞蛾的振翼声。

    以及一位中年人平缓的声音:

    “我的故事,始于新日升起之时。”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全都是安南!

    但是,和之前所有的噩梦都不一样。

    在听到导语过后,安南并没有立刻醒来、也没有听到。

    就像是鬼压床一般……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恢复了清醒,但却始终睁不开眼睛、身体也无法移动。

    周围似乎燃烧着大火。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不时传来,烟雾弥漫在四周。安南能够嗅到焦臭的气息……那并不只是烧焦木材的味道。

    安南隐约间,感觉到有什么人、在大火之中喘着粗气站到了自己床前。

    就在这时,在烟熏之中、安南非常勉强的,正好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他眼中都是泪水,隐约间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对着自己,高高举起了双手紧握的斧头——

    下一刻,安南骤然惊醒。

    他感受到了极具活力的阳光。

    就像是太阳能充电板一样,安南在阳光的照耀下、很快恢复了活力。

    抬起头来,顺着日光望去。

    巨大的夕阳挂在天边,发出灿金色的光辉。

    而安南自己正身处麦田之中。

    风吹拂着麦田,在灿金色的夕阳之下缓缓翻动着。

    不知为何……这翻涌着的麦浪,一瞬之间竟让安南联想到了金毛犬的毛皮在风中翻涌的样子。

    安南检查了一下自己。

    他意外的发现——虽然是异界级的噩梦,但安南所使用的,竟不是自己的躯体。

    他的肢体干瘦黝黑,皮肤有些松弛。他身上的衣着简单朴素,身边放着锄头。

    由此可以看出,自己如今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一位老农夫……

    主线任务依然没有出现,导入剧情也没有发生。

    这个地图未免太空旷了……

    安南心中思索着,拿着自己的锄头起身张望。

    他很快就看到了,这一望无尽的麦田在向东方无限延伸。而西方的夕阳下不远处,有着一个规模不算大的小村庄……甚至能看到袅袅炊烟缓缓升起、在空中消散。

    就在安南怔怔的望着那个方向时。

    在安南身后,突然有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

    “哟,阿伯。”

    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传来:“你在看什么呢?”

    安南回过头去,顿时被惊了一下。

    在身后呼喊着自己的,是一个有着枯草般的黄毛乱发、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但让安南注意的是……他的脸竟然与自己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的身体到了他身上?

    很快安南就意识到了不对。

    与其说他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倒不如说是长得像是“二十多岁的安南”。安南虽然已经长了一岁,但他还是太嫩。

    这个人的面容,倒是与之前安南在另一个异界级噩梦中的“成年版”安南长得差不多。

    ……但他该如何称呼呢?

    安南思索着,但他嘴上却直接回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太阳。”

    青年爽利的答道:“不觉得这夕阳很美吗,阿伯?”

    “确实很美。”

    安南点点头,赞同道。

    “如果明天还能看到这样的夕阳就好了。”

    青年低声喃喃道。

    “什么?”

    安南发问道。

    他其实听到了,但安南决定还是要问一下——从对方的回应中,就能敲出来一些情报。

    而青年对此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这是打算回哪去?”

    安南追问道。

    “去姐姐那吧。”

    青年想了一下,答道:“去她那吃饭。”

    “那带我一个?”

    安南试探性的询问道。

    “你今天没有什么其他要做的事了吗?”

    青年反问道。

    安南顿了一下。

    “没有了。”

    他如此回道。

    随后,还不等安南再说什么。

    安南所处的场景就自动切换了——

    从那麦田之中,突然转移到了建筑物内部。

    ——就像是进入到了结算阶段一样。

    安南第一时间观察着周围。

    没有电视机、但是有造型老式的冰箱和收音机,可以确定应该是地球近现代的年代;墙角有几处打理的很好的观赏植物,所处的客厅并没有床……应该不是那种很小的户型。

    占据了房间一大半的,是一张大圆桌。圆桌上周围摆着八个座椅,从座椅到桌子的大小、看上去就像是饭店十人间的那种规格。

    外面有着西侧的窗户,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外面的金色夕阳。

    房间门是木质的,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亲戚在走廊里大声闲聊时的那种感觉,给人以热络而头疼的感觉。

    安南身边的墙壁上贴着许多的纸片,上面似乎写着什么东西……

    但不能安南检查去看。

    房间门就打开了。

    外面有三个人一并进了房间。

    一个是坐在金属轮椅上、戴着白色棉绒帽子的老太婆;一个是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瘦小孩童;一个是推着轮椅,给人以沉稳感觉的壮汉——他看上去格外的强壮,胳膊甚至比人的大腿还要粗。

    而他们的共同点在于。

    老婆婆、小男孩、壮汉……他们每个人的脸,都和安南一模一样。

    或者说,就是安南在不同身份时“所应拥有的面容”。

    “黄毛!”

    歪着头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婆,一进门就高喊道:“你明天说什么也得来上工!”

    ……他还真叫黄毛啊?

    安南怔了一下。

    “好好好,老太婆。”

    两条腿搁在桌子上的黄毛不耐烦的说道:“一定啊,明天我一定回去上工。

    “对了,修补匠!”

    黄毛说着,翻身从桌子旁坐了起来:“你给我看看这个……我的手表他不转了。”

    他过于粗暴的举动让桌子上的烛台摇晃了一下,险些倾倒。一旁的壮汉第一时间稳稳的将烛台按住,放回原处。

    黄毛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机械表解下来,递给了那个瘦弱的小孩。

    小孩接过手表、检查了一下,以很专业的态度询问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转的?”

    “我今天下午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转了。但我确定它昨天是转的!”

    黄毛肯定道:“把它的时间倒回到昨天吧。”

    “行吧。”

    小孩如此说道,伸手按在手表上。

    在安南的注视下——这手表的指针先是维持了一阵不动、随后突然开始倒转。一直转到指向五点四十五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复原到了昨天的这个时候。”

    “修补匠”答道:“还有什么坏的东西吗?”

    “没了没了,”黄毛嬉皮笑脸的重新坐下,在桌子上重新架起腿来,随后才突然想到一般补了一句:“谢谢啊,修补匠。”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打开。

    一个至少直奔三百斤的胖孕妇,大声抱怨着、艰难的挤进了门:“医生,我最近感觉很难受……我是不是要生了?”

    “让我看看,女士。”

    那个壮汉很快沉声应道。

    他把老太婆的轮椅推到桌子旁,便回过头去将那个胖孕妇扶着坐到了桌边。她因为过于肥胖,一个人便坐了两个人的位置。

    ——这个壮汉居然是医生?

    安南有些讶异了。

    只见那个壮汉轻轻触碰了一下孕妇的腹部,便很沉稳的收回了手:“预产期是明天。

    “今天少吃点,晚上睡个好觉……明天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生了。”

    明天,又是明天……

    安南思索着。

    这些人似乎都有关于时间的能力。而他们似乎都和“明天”有什么关系……

    老伯,老太婆,黄毛,医生,修补匠,女士,加上在做饭的姐姐。

    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安南耐心的等待着最后一位客人,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纸条。

第二百五十九章 哲学家

    老太婆来的时候,是推着轮椅来的。她等于是自带了一个座位;而后面来的孕妇,则一个人占了两个椅子。

    即使算上还在做菜的“姐姐”,这桌旁却始终还是少了一个人。

    始终有一个椅子空着。

    而安南趁机起身,试图查看墙上贴着的纸条。

    那上面写着的,似乎是个留言板。

    就是以前在学校周边的店面中偶尔会有的,贴了许多写满了字的便利贴的板子。

    有的人把它当成表白墙,有的人把它当做秀恩爱的地方,还有的人则用它来打卡留念。店家倒也能把它当做一种人气的证明……

    而在这留言板上面贴的字条,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便利贴: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明天是我的生日。他说等我过生日他就会回来。

    “他是个骗子。

    “他也是个英雄,因为姐姐说他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异国他乡。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想要祭拜,都不知道该跪向哪个方向。无论如何,他都永远也回不来了。”

    比如说,这样的便利贴。

    与其说是“留作纪念”,不如说是某种日记。

    不同的是,这日记是公开给其他人看的——安南在这里看了好一阵,其他人早就看到了他的举动,但却始终没有人来阻止这位“老伯”窥视他人**的行为。从这点来说,这个行为在这里或许是被允许的。

    “……咦?”

    安南突然注意到,有一张纸条上沾染着几道暗红色的痕迹。

    看上去就像是干涸的血——确切一点的说,应该是血指纹。就像是当时把这张纸条按上去的人,指尖就沾着还没有干掉的血。

    这纸条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住了安南的目光:

    “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是包含恐惧的笔触。仿佛是沾着汗水写出来的纸条,能够看到纸张的湿润卷曲。

    “我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虽然我能听到广播、似乎外面还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虽然我的记忆中,还有着儿时的同伴……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再见过外人了。

    “加上我在内,这个村子只有八个人。我们的衣食住行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工厂只有一个工人?生产出来的东西,又被那老太婆卖到了哪里去?

    “所以我大胆的推测:我们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等明天太阳升起,我就要逃走了!我要看看这村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这是什么人才?

    如果说是疯子,他的逻辑似乎也挺清晰,忧虑也比较合理;但如果说他是个智者,最后这大胆的推测,又特么跳跃性有那么亿点强……

    安南思索着,回头向几个人看去。

    他想起了,之前那位“老太婆”催着“黄毛”明天返工;

    “女士”明天就要生产了;

    第一张纸条的主人,明天是他的生日;

    第二张纸条的主人,明天则打算验证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假如安南没有猜错的话,在座的八个人、应该对“明天”都抱有某种期待……

    ——或者说,恐惧。

    “饭菜都做好啦!”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少女声音响起。

    安南佝偻着腰回过身来。

    一个穿着鹅黄色的高领毛衣,披散着柔顺的黑长发,戴着眼镜的少女、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中走出来。

    看到站在墙边的安南,她浅浅的笑着、脸颊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阿伯,先吃饭吧。”

    “好。”

    还在收集情报阶段的安南乖巧的点了点头,顺着他们的意思坐在了桌边。

    毫无疑问,以安南的目光来看、桌上的都是美食。而且每一样都是他喜欢吃的……

    从烟熏牛肉汉堡、蛋挞、半熟芝士,到梅菜扣肉、可乐鸡翅、水煮肉片、煲仔饭。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大条战斧牛排和烤的焦脆的烤乳猪,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几个小时内用这种简陋的厨房做出来的饭菜。

    安南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有家乡气息和现代气息的饭菜了。

    但安南却顾不上动筷子,而是观察着这位被叫做“姐姐”的女孩——是的,摆在桌边的居然有筷子、而不仅是刀叉。

    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同样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着与安南近似的面容。

    “给我吧,姐姐。”

    给人以沉稳气质的壮汉走过去,接过了女孩手中的菜。

    这至少三十出头的壮汉,却对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说着“姐姐”……这让安南顿觉一阵怪异。

    但其他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之色。这种诧异感,给安南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姐姐扫视一圈,开口询问道:“哲学家呢?”

    “他没来!”

    第一个动筷子的黄毛,塞了满嘴的食物,抢先答道:“我都一天没见过他了!”

    ……哲学家。

    安南听到了最后一人的“名字”。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留下第二张纸条的人。

    但安南心中又冒出一个疑惑——这村子里明明只有十个人,如果黄毛一天都没见过他,那么他的纸条为什么留在这里?

    “阿伯,你不吃吗?”

    姐姐在一旁询问道。

    那是无比温柔、甚至近乎尊敬的语气,但安南的直觉却莫名感受到一阵隐约的危险。

    就仿佛——如果他不吃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有点走神了,姐姐。”

    安南脸上露出朴实憨厚的笑容,拿起了筷子。

    他故意喊了一声姐姐,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结果就是没有任何人感觉这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噩梦的规则,大概明白一些了。

    安南心中念道。

    不过还得再收集一些情报。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听到那位“哲学家”的死讯了。

    ——这是最后的晚餐吗?

    食物的味道,也果然和看上去一样美味。倒不如说是绝妙——每样食物都堪比安南记忆中最为巅峰的状态,美妙的让人忍不住赞叹。

    就算最开始抱着警惕心的安南,也忍不住多动了几筷子。

    但即使全心全意沉浸于美食中的安南,也在隐约观察着四周。

    虽然自己的能力,在这里莫名其妙全都无法使用……但安南的灵魂质量并没有下降。他的本能告诉他,有人也在用和自己类似的方法观察着他。

    直到安南吃饱,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今天的夕阳很美。

    “要不,我给你们占卜一下?”

    歪着头躺在轮椅上的老太婆突然笑着说道:“就当时饭后消遣了?”

第二百六十章 夕阳从未落下

    “我倒是没意见。”

    身体格外强壮的医生第一个答道。

    黄毛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少年模样的修补匠询问道:“您带水晶球了吗?”

    “没有,”老太婆笑呵呵的说道,“也不是所有的占卜都需要水晶球的。

    “姐姐,这里有塔罗牌吧?”

    “啊,的确有的。”

    姐姐说着,回头取来了塔罗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这些女孩子中的确有这种流行来着……这是我以前买的,不过买了就忘记玩了。”

    “也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占卜的。你不靠占卜也能平静的生活,这不更说明你是个有自信的好孩子嘛。”

    老太婆发出苍老如乌鸦般的嘶哑笑声。

    她这么说着,却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有仪式性的动作。只是简单的洗了洗牌,就在自己身前摆出了四张牌。

    “谁先来?”

    老太婆发问道。

    安南保持着沉默,决定冷眼旁观。

    “我来吧。”

    医生第一个答道。

    他站起身,走到老太婆身后研究着:“翻开哪张?”

    “选一张翻开。”

    老太婆笑呵呵的说道:“一张就够了。”

    “那就这张吧。”

    医生说着,就要翻开左起第一张牌。

    但就在这时,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咚!

    就像是醉鬼在外面拍门一样,非常巨大的一声响。

    “是哲学家。”

    黄毛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来迟了!他不会喝多了吧?”

    “我去开门。”

    医生停止了翻开塔罗牌的动作,走向房门。

    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并没有停歇,反而变得更加急促。

    “来了来了来了!”

    医生高声应道:“你不要急——”

    他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中。

    他的脸上显露出极为明显的惊惧。

    ……血的味道?

    很浓郁的鲜血味道涌了过来。

    安南立刻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和他一起反应过来的,是吃饱之后还在缓慢进食的黄毛。

    于是安南立刻就看到了来客。

    或者说——是看到了客人的残骸。

    一个头发糟乱、表情扭曲的中年男人,右手向前探出并微微弯曲、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而他就像是秋千般被人吊在了门前,前后摆动时、他探出的右手就会敲动大门。

    而“哲学家”的两条腿不翼而飞,正不断向下倾洒着血浆。房门以及门口的地面,已经被血浆完全染红。

    在医生开门后,随着“哲学家”的一击“无腿飞踢”,他整个人自下而上被泼了一身的血。

    以这血的新鲜程度来说,“哲学家”应该死去还没有多久……

    “怎么回事?”

    姐姐发出了害怕到颤抖的声音:“这是……有匪徒吗?杀人犯进村子了?”

    “应该是从外面闯进来的凶手,”老太婆平静的思索着,“这村子里就我们八个人。而我们七个都已经在这里了……而且我们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过这种事。”

    ——不对。

    安南在心中否决道。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姐姐反而是有时间犯案的。当所有人进屋之后,她反而可以从窗户翻出去作案……前提是,凶手真的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人。

    这次是侦探副本?

    但安南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我怎么办?”

    挺着大肚子的女士看起来是真的慌了:“我孩子明天就要生了!”

    “不要慌。”

    医生先是伸手在自己身上按了一下,他身上的时间发生了倒流、血迹完全消失。

    随后他沉稳的说道:“既然有外人进村了,就说明我们回家可能会危险。那么我们不如几个人凑堆,也能互相保证安全……我今晚可以和女士你与老太婆在一起,保护你们两位。”

    “那我和阿伯住一起吧。”

    黄毛很快答道:“我来保护阿伯!”

    “我和修补匠住一起吗?”

    姐姐的声音还有些犹豫,她显然觉得这孩子应该保护不了自己。

    而黄毛也看了出来,立刻答道:“要不再加上姐姐和修补匠?那干脆我们四个就不要走了吧?”

    “也行。”

    医生沉声道:“你保护好修补匠他们。趁着太阳还没有落下,我先带着她们离开。”

    “你路上也小心。”

    黄毛嘱咐道:“你推着个轮椅,还带着个孕妇。那个匪徒说不定还没走远。”

    这聚会突然就这么结束了。

    在三人离开后,房间中的气氛骤然变得清冷了许多。

    无论是沉默着的修补匠,还是看上去只是普通女孩的姐姐、以及在思考着的安南,都显然没人愿意和黄毛聊天。

    安南思索着,走向老太婆留下的四张牌。

    这是姐姐的牌,所以老太婆离开的时候没有离开。而医生显然也没有那个闲心再去玩占卜。

    于是安南先是凭着自己的感觉,翻开了从左边数第二张牌。

    那是一张正位的正义。

    安南顿了一下,又掀开了左数第一张。

    也就是医生原本相中的那一张。

    ——那是一张倒位的死神。

    “你在看牌吗,阿伯?”

    黄毛凑过来,随后翻开了一张:“力量……这是说我和很有力量的意思吗?”

    “这是倒位的力量。”

    安南随口道:“怕不是正好相反。”

    “啧……这么悲伤的吗?”

    黄毛讪讪的将牌放下。

    而一旁的修补匠和姐姐,显然都没有兴趣玩这个。

    甚至就连桌上的盘子都没有人刷。

    “今晚大家就先睡在客厅吧。”

    姐姐翻出来了几床被子和几套睡衣,低声解释道:“房间的隔音可能有点好……以防万一,我们就睡在这里吧。也好有个照应。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等明天早上,趁着天亮大家再合力在村子里搜索一下吧。”

    “你说得是。”

    安南低声赞同道:“我都有些困了。”

    他突然出现了非常强烈的困意……甚至来不及钻到被子里,就这样侧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那种被什么人注视着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清晰了。

    就仿佛只是眼一闭一睁的“一瞬间”。

    当安南再度醒过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依然保持着坐姿,而膝盖上还盖着张毛毯。

    “老太婆?”

    医生那沉稳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醒了吗?”

    ……老太婆?

    安南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睁开眼睛。

    他并非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在轮椅上——

    映入安南眼帘的,是高悬于空中的巨大夕阳。

    就仿佛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

    ——就仿佛夕阳从未落下。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二周目的变数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不落之日”吗?

    安南在进入这段噩梦之前,就知道这个梦凝之卵的名字叫做“不落之日”。

    他最开始还以为这个世界是永昼的灼热废土,心想这可伤不到自己——持有光辉要素的安南,能够完全免疫辐射类型的伤害。哪怕没有大气层的保护,安南也能够活的很好。甚至还能反过来把它作为武器攻击他人。

    结果安南没想到,这个噩梦的形态却是这种心理迷宫。

    虽然还只是经历了第一阶段……但安南已经大致猜出来这个噩梦的系统与机制了。

    ——为什么安南的能力,几乎全部都被封禁?

    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这里应该是某人的梦中……或者说,是梦中之梦。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安南心想,“这里应当与之前那大火和浓烟有关。”

    安南没有忘记任何一个细节。

    在他进入这个噩梦的时候,他首先是出现在床上的。而那时他似乎被人喂下了什么药,变得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紧接着,有个人对着自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不出意外的话。

    安南如今所待的世界,的确应该是虚幻的。再往上一层,就是火灾之中的那个男人。

    或许还有第三层,但是……谁知道呢。

    既然蛾母将这个梦凝之卵命名为“不落之日”,就说明这个噩梦的主题肯定就是如今的这一层。这个解密本某种意义上,甚至被它的名字剧透了……

    而安南在这个副本中不能死亡,否则就会真正死亡;灰匠既然知道老祖母已经醒了,外面还有纸姬看着、他不可能故意设计谋害安南……那么他之前完全不跟安南说这噩梦的具体情报,毫无疑问是真相只需一点就破、根本容不下一点剧透。

    ——那么故事的真相就一定很简单。

    对安南来说……灰匠“选择完全不剧透”这件事本身,也成了另外一种剧透。

    在太阳落下之时,安南重新轮回到了“老太婆”这里。而且看医生还在自己身后,那么这时间至少不是之前“第二天”的早上。

    根据安南的理解,这个噩梦应该有一个“软狂暴”机制。

    因为每次进入新的身份时,安南获得的情报、以及他的视野都会有夸张的增加。这种优待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当安南经历所有人的视角后,他就一定能够解开所有谜团。

    那么它的难度必然就在于,安南无法得到完整的情报。

    如果安南在八次轮回——或者七次甚至于六次轮回中,都没有找到最终的“凶手”,那么可能他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当然,说是有六次机会……

    其实安南现在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

    顺利的话,只要再渡过这一次轮回。到三周目开始的时候,安南就能完成解密了。

    “医生,”安南模仿着老太婆那嘎嘎的笑声,低声唬骗着身后的壮汉,“您看起来有话要说。”

    “……有这么明显吗?”

    医生苦笑道:“那真是抱歉……

    “一定要说实话吗?”

    “我希望如此。”

    安南答道。

    医生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老太婆,你对自己的身体……多少也有点数吧?”

    安南不吭声,等医生继续发挥。

    “明天说什么也得动手术了。”

    医生严肃的说道:“不然就真来不及了。

    “但就算是动手术,也不能保证一定能顺利结束。”

    “也就是说,我明天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对吧。”

    安南轻声说道。

    健壮的医生沉声道:“您说的是。但我会尽力……”

    “不必说这些,医生。”

    安南打断了他,发出低沉的笑声:“我当然相信你。

    “但你……真的相信你自己吗?”

    听到安南这没头没尾的话,医生沉默了一瞬。

    安南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明天那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吧。”

    “啊,是的。”

    医生叹了口气:“的确,我曾经这样承诺过……但我注定是要食言了。”

    安南心中一动。

    他微微侧过头来,低声道:“你还是决定就这样下去。”

    “已经太晚了。”

    医生叹了口气:“他把我当做英雄,但我只是个逃兵。

    “明天是我们约定好的日子,但我……”

    “你打算逃吗?”

    安南尖锐的质问道:“都到了现在,还无法面对过去吗?”

    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的话就不是多么礼貌、可能会招致敌意。

    但安南如今的身份,却正好可以这么说——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位马上快要嗝屁的老太太。即使稍微说些不太礼貌的话,也能被人理解和忍让。

    于是,站在安南身后推轮椅的医生只是苦笑着。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是个卑鄙可耻的逃兵。

    “当年我是怎样从战场上逃走的……如今我也将在家门口像那样一样逃走。

    “像狗一样。”

    “你还是不打算去找你儿子吗?”

    安南进一步询问道。

    但医生没有回话,只是沉默。

    他基本可以确定,医生就是他在第一张纸条上看到的那位“英雄父亲”了。

    那么反过来推断……第一张纸条的主人身份,也就基本得以确认了。

    于是安南诱导式的发问道:“其实我觉得,他可能早就已经认出你来了。不然他也不会在你面前格外沉默。”

    “他本来就很沉默。”

    医生辩驳道。

    而这回话基本就等于是承认,“修补匠”就是他的儿子——在这村子里的八个人中,只有修补匠是最沉默的。

    于是安南呵呵一笑,作出了最后的确认:“没错。因为他唯独修不好的,就是他的心。”

    “……是我的错。”

    没有意外的,医生沉默了一会又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我死了。他以为我寄回来的那块在爆炸中损坏的怀表,就是我的遗物……”

    “好啦,”安南打断他,“咱们该去吃饭了。”

    “您没有其他的事要做了吗?”

    医生询问道。

    安南无声的冷笑了一下。

    “当然。”

    他答道。

    下一刻,安南就和医生一起出现在了姐姐家。

    然而这时安南清晰的意识到——时间线发生了变动。

    原本应该和“老太婆”和“医生”以及抵达的“修补匠”,却不在这里。而应该更早一步抵达的“阿伯”和“黄毛”也还没有抵达。

    安南和医生,反而成了第一波抵达的人!

    “我要去看看那个。”

    他扯着嗓子,指着墙上的纸条、大声对医生说道。

    这同样也是一种试探。

    果不其然。

    医生有些茫然。

    “看什么?收音机吗。”

    他询问道。

    显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放在收音机上面的纸条。

    就仿佛它们从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是啊,收音机。”

    安南应付着说道:“我看看它还能不能用。”

    无法自行走动的安南,就被医生推着走到了收音机前。

    安南伸手在收音机上胡乱摸索着,用余光打量着墙上的纸条。

    意外的是……这次连纸条也有了不同!

    原本应该是哲学家的那张纸条上有着血手印,但这次却变成了另一张纸条上打着个黑圈。

    安南仔细的看向那张唯一不同的纸条:

    “我已经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那笔迹凌乱而脏污,纸条微微发皱:“我过够了,实在是过够了!

    “我再也不想上一天班!我不想再见到那老太婆的脸!我原本应该过着精彩而有趣的生活,可为什么——凭什么非得是我,而不能是其他人?

    “每天晚上都是催催催——我只是不想工作还想有钱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吗?这工作永无止境,它根本无法结束……每天看着她都像是快要死掉一般,可我都等了大半个月、之前还等了更久,可她还就是吊着一口气不死!

    “明天吧……等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和那老太婆好好谈谈……找个人来替我吧。我觉得老伯就不错,正好是一对。短命鬼配糟老头,简直是绝配。

    “——实在不行的话,就杀了她。就用枕头在轮椅上闷死她,让她窒息而死。反正她本来就快死了,没有人会怀疑是我干的。

    “好,就这么做。”

    字条上的字迹,从混乱逐渐变得整齐。

    如同它主人的思路,渐渐变得清晰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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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穿越到了异界的迷雾大陆中,成为了一个拥有玩家系统的稀有精英NPC。可他却仍然有一颗属于玩家的心。虽然我热爱搞事、肆无忌惮,但我是个好玩家,被这个世界所眷顾的正义伙伴。——现在我带着主线任务,作为一个正义的玩家奉天命消灭你这个邪恶的NPC!那个玩家,你也别跑。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是一个正义的NPC,要消灭你这个邪恶的玩家……——————已有多本百万字以上完本作品,信誉保证。玩家1群冻水港:641732671玩家超正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玩家超正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玩家超正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