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传统之国
在凛冬,名字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说教会学校,就必须是有名字之后才能入学。而做买卖、找工作,也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甚至就连被人收养,这孩子也必须被自家族老授予姓名。
如果没有名字的“东西”就算被杀死,杀人犯也只会被判处“破坏公众财物罪”。
再问得细一点的话,还会借着询问名字含义的机会、趁机询问给你起名字的族老是谁……这实际上就是在继承老一辈的关系网了。
而这个名字,必然是包括姓氏在内的。
凛冬的规矩是,如果一个孩子来自两个不同的家族,那么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家族的人——只要这个家族的族老愿意给取名。这意味着在凛冬,可能大城市的贵族和乡下的猎人农夫、甚至很有可能是三代之内的亲戚。
而这个取名是非常严肃的。
意味着如果这个孩子在日后犯了什么事、得了什么奖,都是会被当地的凛冬教会通报给族中的。授予他们姓名的族老,也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如同教国的“教父教母”这样的关系一样。
凡是没有姓氏的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假名”、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法律效益——因为所有的“真名”,都是会被族老交予当地教会,由教会记录在案的。
这其实就是一种不用出示、能够用神术随时随地查证的身份证。
假如已经被夺走了族名,却依然自称是这个家族的人;或者没有姓氏的人随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姓,都是能够直接发配到霜兽部队的程度。
哪怕是有自己的姓氏,却用其他的族名也是不可以的。假如没事也就罢了,但如果犯了法、这通报传到家族,给他取名的族中长老,甚至可能会不堪受辱而自杀。
而冒用他人姓名犯法者、也会被视为“侮辱这个家族”因而罪加三等。被冒用的家族可能会将冒用者的家族视为仇敌——这份宿仇可能三代不忘。
假如某个家族被夺走了“族名”、也就是姓氏,就意味着他们在凛冬被“销了户”。这是在凛冬最重的罪,一般是举族造反才可能被判的罪名。
一旦被剥除了姓氏,他们就不再是凛冬公国的公民……虽然没有被丢出去,但实际上也等于是被流放、被驱逐出境了。
就像是狼人。
除非是狼人和正常人的孩子,才可能会被正常人那一边的族老授予名字;纯种的狼人是没有姓氏的。
同样是狼人,多琳就有着“多琳·安吉尔”的名字,而贝拉就没有姓氏。
而同样是孤儿——有名字的孤儿,会被人怜悯、甚至收养;但没有名字的孤儿,就如同野兽。他们的地位和狼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凛冬公国。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传统”之国。
这份传统并不存在于落后时代的审美,不存在于拒绝科技的进步,也不影响他们平日里处事灵活、幽默风趣……不会让他们变得古板固执、甚至经常有人会爱上狼人。
就比如德米特里。
但他们的确重视传统。
以血脉亲缘组成的传统,形成了一条条以人际为载体的无形锁链,约束着每个人遵纪守法——虽然在法律上不存在连坐,但在道德上、民俗上,都在无形的约束着每个人。
假如有人意图刺杀凛冬大公,他的族人并不会被判处罪刑,但当地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有亲属犯了这样的罪;就算他们举族搬迁到了外地,当地的凛冬教会依然会通知当地人,这户人有什么亲属、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
无论族人做了什么好事、什么坏事,都会被凛冬教会铭记——当地人一定会知道各家的黑历史与荣耀之事,谈及婚姻嫁娶、甚至于开店拜师的时候,都会考虑他们的亲属做过什么事。
正是这种强而有力的道德约束,让每个家族都不得不在族内开展道德教育。
如果一个孩子品行不端,他们就万万不敢放他出去闯荡,唯恐给家里惹了什么祸,如果有人不得到允许就出去、可能会被夺走姓氏来逼迫他们回家;反过来说,如果一个孩子非常优秀,那么哪怕自家没钱,隔着好几代远的族老也会主动贴钱给他,让他出去“看看能不能给家里闯下什么名声”。
假如某个人因见义勇为而死、因英勇奋战而死,他的族人亲属都会被当地人非常敬重;如果家里有人出了重刑犯,整个家族可能在当地十几年都抬不起头来——凛冬公国就是这样重视“面子”的国度。
正因如此,“孤儿”在凛冬是非常危险的“族群”。
与其说是“孤儿”很少,倒不如说是无名无姓的孤儿、可能不知何时就夭折了。如果他们无声无息的死在街头巷尾,甚至都不会有人追查。
在整个凛冬的传统观念中,都认为“没有名字的孤儿是教不好的”。这是一种不言自明的歧视。
那么想要让孤儿不再是孤儿,就必须给他授予姓名。
——这意味着,家族要为他们今后的罪刑担责。
而在凛冬人的观念中,这些孤儿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拿不准具体的好坏,哪怕有族老愿意取名、可能也会被族内其他人阻止——脱离血脉关系后,每个人都不想为他家的孩子担责任。
但如果是已经被取了名字的孤儿,就没那么麻烦了。
反正出了事,也不是自家丢人……甚至随便教都无所谓。
假如这孩子的父母是因为荣光的原因而死,那么可能当地所有的家族都会一起努力抚养他长大——他们也希望能够借此沾沾“荣光”。
因此,凛冬公国的孤儿院和其他国家完全不同……这并非是作为一种福利机构,而是一种收容机构。既然有姓名的都会被挑走,能落到孤儿院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没有姓氏的孤儿。
在凛冬的大环境下,只有文化水平比较高,接受了大学以上的教育、或者成为了主教以上的圣职者,才能逐渐明白……并非是“没有名字的孤儿就一定会犯罪”,这完全取决于他们接受了怎样的教育。
德米特里自从担任枢机主教后,一直努力的方向、就是改善孤儿院的环境。
如果所有人都将孤儿院当做垃圾场的话,那么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就会真的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垃圾。
但这些孩子其实不比什么人差,也并非像是没文化的那些人一样——认为没有名字的孤儿是无药可救的“兽之子”。
有没有名字,并不决定他们本身的素质。后天的教育、与社会的看法才是让他们堕落的真正原因。
梅尔文家族将这些孤儿聚集在一起,给他们梅尔文的姓氏——这看似是大恩大德,能够让那些孤儿们感谢他们一辈子。
而事实上,也的确能够肉眼可见的改善他们的处境,让他们从没有姓氏、连人都不能算的孤儿,变成梅尔文家族的一份子。
但是,梅尔文家族在这里面肯定酝酿了什么阴谋。
德米特里有这样的预感。
朦朦胧胧间,他已经察觉到——如果自己这番对话处理的不对,或许会给安南招致巨大的祸端。
可德米特里对神秘知识和超凡领域了解的不深。
他仅靠自己的知识,根本意识不到,梅尔文家族在谋划着什么……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应对。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个大公府的密闭房间在没有人敲门的情况下、却自行从外面打开了。
——好机会!
“什么人?”
德米特里立刻高声呵斥道:“不知道敲门吗?”
他甚至都打算好了,就是要凶狠的呵斥一顿进来的人,装作没心情答复的样子、趁机把梅尔文伯爵带来的这个弄不清楚的事搁置到一旁……等他去找自己的神秘学顾问的“瓦西卡”询问过后再予以答复。
结果他就听到了非常熟悉的、满怀笑意的声音:
“怎么,我亲爱的德米特里,你的弟弟回大公府还得敲门了吗?”
——祖母在上,太好了!
是安南回来了!
德米特里几乎是立刻呼了口气,整个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就连他始终紧皱着的眉结都打开了。
不管梅尔文家族有什么阴谋都无所谓了。
——安南回来了,凛冬就有救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凛冬公国的阳光本就暗淡。
虽然笼罩城市的小结界,能够将暴风雪挡在外面……但是这结界本身并没有照明功能,上方呼啸着的暴雪依然挡住了天光。
因此在凛冬公国,街道上始终都是昏暗的。
大公府的办公室也同样如此昏暗——只有拧动桌上的开关,才能燃烧绿火、照亮这个房间。
虽然燃烧着的是绿色的火焰,但发出的却是浅黄色的明亮光辉。这也正是绿火的特性。
桌上那盏绿火灯比蜡烛要明亮许多,能够有效保护视力。
就亮度而言,这一盏绿火灯大概和护眼台灯差不多,可能还要弱一些。因为外面还套了一层灯罩,用于让这灯光不那么刺眼。
而在安南进入这个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开始。
整个房间中骤然充满了光。
既不刺眼,也不灼热。反而让人感觉到明显的舒适,就仿佛在温度刚刚好的时候、在午后松软的沙发上晒太阳一般。
就连房间中那盏绿火灯的光辉,在安南进入这个房间后都变得暗淡了起来。
就变得在正午时分,从太阳底下点燃的烛火般无力。
这微弱的光,甚至莫名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只因诸光在安南面前皆为驯服。
而安南关上门之后,就直接慵懒的靠在了身后的门上。
安南微笑着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美】到震慑人心的笑容。
那毫无疑问,是属于要素之力的领域。
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于他仅仅只是存在于这个房间中,安南就将无尽的光灌入到了德米特里和梅尔文伯爵的知觉中。
是的,知觉中——而不是眼中。
即使闭上眼睛也无用。用手遮也无用。
房间中的每一滴光如同细小的雾滴,甚至能够用皮肤感受到、能够用口鼻呼吸到……能够嗅到香味、能用舌头尝到味道。
就像是燃烧的松香,又像是带点清甜的微苦的油脂。
只要见过一次安南,就绝对不会忘记——
梅尔文伯爵心中似乎有些恐惧。
但也只是似乎。
因为这些杂乱的情绪,在产生的瞬间就被自己心中的光芒完全驱散。只是看着安南,梅尔文伯爵的心情就变得无比宁静……
梅尔文伯爵至今已经活了几十年,心情却从未有一天能像是今天一般宁静。
外面的诸多纷扰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变得寂静而和谐,一切烦心事、甚至是需要处理的工作,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像是睡饱了非常香甜的一觉,愉快醒来之时那般神清气爽。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因此,梅尔文伯爵即使心里知道自己必须警惕安南大公、却也还是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了好感。
梅尔文伯爵立刻收敛心神。
随后他便用法术查探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几个他或是见过、或是没见过的影响。
——低阶影响:眼前一亮。
——低阶影响:温暖的幸福。
——高阶影响:流动的光芒。
这其中,梅尔文伯爵只知道【流动的光芒】这个影响。这是属于辉光领域最为纯粹、通用的影响。
剩下的两个新影响,都是独属于安南的新影响。
——无需任何法术。
只是存在就会改变他人的心智,哪怕只是“看上一眼”这种程度的接触就会获得影响。
这毫无疑问,绝对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才会持有的特性。
甚至还不是那种凑数的黄金阶。
从这个影响的密度来说,甚至已经是距离升华仪式仅差一步、完全构筑崇高假身的……仅存于传说中的“真理阶”!
真理阶并非是一个真正的阶位,相比较黄金阶来说并没有完成脱胎换骨的升阶,灵魂依然还是黄金阶时的固态灵魂。
这个词通常用于描述“已经完全超越了黄金阶”、“却又还没有成为神明”的中间态。
这意味着,安南现在基本上就只差一个仪式、只要过个手续,就能成为神明——他甚至已经能够招揽信徒、建立教会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要阻止安南升华已经来不及了。
但当梅尔文伯爵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
他就猛然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安南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阵莫名的、无形的寒意浸透他的身体。
就如同迎面吹来一阵极寒的微风……而他穿着满是孔洞的毛衣、刚从温暖的房间中走出。自身前浸到身后,一瞬之间驱散了他前不久产生的倦怠感与幸福感。
那并非是错觉。
而是填充了“理解”之要素的领域!
尽管安南对夺魂学派的法术并不了解,但他所掌握的“理解”要素,同样也可以用来读心。
并非是“窃取思维”,而是“理解想法”。
如同理解要素能够用来和动物、植物甚至天空大地沟通一般……就算一个人的主观意识想要保守秘密、但他的身体却会很诚实的与安南达成共识。
“原来如此。”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是想要打断我的升华仪式啊。
“那不妨说说吧——”
随着安南的声音落下。
梅尔文伯爵感觉到周围的环境顿时变得昏暗。
只有他、安南、地面发着光……甚至就连德米特里,以及在他身后的桌子都消失无踪。变成了纯粹的黑暗。
窗外的声音也消失无踪,整个世界瞬间变得寂静,只有他的心跳声变大了数倍,宛如擂鼓般隆隆作响。震的他耳膜生疼。
……这是,幻觉?我身处梦中?
亦或是某种特殊的领域?还是把我拉到了另一个空间中?
梅尔文家族的这位族长,表情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
以他白银阶超凡者、大仪式师的水平,居然看不出来安南这招的底细……
在梅尔文伯爵对面的安南,伸出一根食指,不慌不忙的在身前划了一条线。
从伯爵这边望过去,那真的就只是一条线。
但安南却伸手在它上面轻轻旋了几下,就如同将纸钱划开一般,将这一根线划开成了一个圆。
随后安南伸手握住了这个光之圆盘,如同它真的具有实体一般——它如同太阳般发着光,但当安南拿走它的时候、梅尔文伯爵又分明看到它根本就没有“厚度”!
安南就将这个“光盘”放到自己身下。
它就这样悬滞于空中,而安南优雅的坐了下去、翘起右腿。双手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上。
安南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一对湛蓝色的瞳孔、骤然变成了星空般的深蓝。在深处浮现出两个复杂的符文,看起来就像是被点亮的星座。
“说说看,梅尔文伯爵,”安南的声音温柔而毫无敌意,“梅尔文家族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
两人之间的存在“体积”,存在极大的差距。如果说安南是恒星的话,梅尔文伯爵只是行星上的一只鬣狗而已。
梅尔文伯爵现在完全不能动。
不是被束缚住、也不是感到惊愕……要比喻的话,就是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权限被下调到了无法驱动躯体的程度。
……黄金阶和白银阶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不可能。
梅尔文伯爵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他也见过“人间之神”。那是代代相传的资深黄金阶——而当人间之神发怒的时候,梅尔文伯爵只是仿佛看到了雪崩、地震、泥石流这般的天灾一般。
虽然恐惧到只能逃走,但也不是完全无法逃走。
而如今……
在他极力克制之下、他的思维还是不自觉的飘向了那个最为隐秘的角落。
一个让安南有些熟悉,又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
——格良兹努哈。
他曾经的名字是格良兹努哈·凛冬,是一个被“除名”之人。
凛冬家族的被除名者……以及,已死之神骸骨公的教宗。
“……原来是他?”
安南有些意外的喃喃道:“我还以为是蠕虫……”
还是说,格良兹努哈才是蠕虫的代理者、而梅尔文只是一个工具?
第二百七十九章 格良兹努哈(二合一)
格良兹努哈。
安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他当初刚进入“噩梦:画廊”的时候。
他当时在阿莫斯的书房中,看到过一些**。
其中在《信仰这些神明有危险》中,安南第一次看到了格良兹努哈·凛冬这个名字。
格良兹努哈在这本书中,将骸骨公吹成了第三纪的古老神明。他的原话是“在第三纪新出现的伪神”——事实上,如果将整个巨人之国的历史算上,差不多的确是从第三纪开始的。
然而骸骨公作为个体,他其实只活了几百年而已。
这种伪装,显然是为了给读者制造一种“他都活了这么久、肯定有其他人已经用过这个仪式了,如果出事的话应该早就成邪神了”的安全感。
之后,格良兹努哈一边在这本书中讲述着“骸骨公的仪式都具有诱骗性、每进行一次仪式下一次都会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另外一边却又写了“每次进行仪式时具体如何选择收益最高”的攻略,以及仪式生效之后如何切断。
这就给人一种错觉——虽然骸骨公的仪式非常危险,但如果我遵从这本书上的内容、严格按照攻略走,那么就等于是可以白嫖好处而不付出代价。
但这当然不可能。
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也肯定不是这种刚接触神秘知识的新人能够了解的;退一步讲,假如这书上的内容正确无误,但骸骨公又不是傻子——
这种印刷版的“畅销书”早就流传到了世界各地。它又不是什么手写的原版,当看到它是印刷版、甚至有出版社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已经有很多人都试过、并且试图薅了羊毛。
他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天才,在看到这书上充满诱惑的描写之后、难道所有人都不会去做,只有他是特殊的吗?
而如果这么多人都成功薅了羊毛,骸骨公难道就不会修改仪式条件吗?
——这骸骨公又不是羊毛公,他的力量又不是无限的。能成神的凡人,怎么可能会是个被人无限骗的白痴?他哪来的那么多羊毛可以薅?
但这些被迷了眼的仪式师们,当然不会往这方面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本书一方面在传播接触骸骨公的仪式、另外一方面也是在做先期筛选。
会因为这本书上面的内容而接触骸骨公的,多半是以为“世界上只有我是特殊的”的傲慢无脑之人。
他们要么是想都没想过其他人也可能得到这个知识;要么就是认为自己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如果是自己的话就一定不会被骗。
因此,这上面的知识、单就文字内容来说完全正确。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得以审核通过,并有正规出版社代为出版——这意味着出版社对文字内容负责。
事实上,也的确有类似的仪式和神术,能够直接判断他人有没有撒谎、是否真的掌握了某项能力。
既然这本书能够通过出版,就说明它的作者已经通过了审核。那么他的确掌握了类似的知识,并且至少“在文字上”,这些都是实话。
但至于有没有隐藏起一部分……
那是必然的。
根据神秘学书籍的规矩,能够公开出版的书籍、就必然不能完全讲述全部的神秘知识……具体的底线是,在看完这本书后,至少不能培养出新的野生仪式师。
这意味着,格良兹努哈已经对这个知识经过了加工。让新人根本无法使用这本书里面的内容。
那么,它其实就并非是“原典”、而是“伪典”。
假如阿莫斯意识到这件事的话,他必然不会如此轻妄的举行仪式。
然而它的“**”之名欺骗了他。
这显然是因为它出版十数年后,有人察觉到了这本书中满是谎言。为了不让其他人上当受骗,于是就把这本书ban掉了。
结果阿莫斯确认为——既然它被ban掉,那么它里面记述着的就一定是好东西!
因此,阿莫斯没有将这书里的内容跟任何人分享。
他没有在举行仪式前,询问过任何专业人士……无论是任何巫师还是仪式师的意见和建议,就唯恐他人抢夺这本书。
毕竟阿莫斯本身就是个凡人,这是从他妻子——那位黑巫师的遗物中找到的。
虽然这里,阿莫斯的愚蠢与贪婪是不可洗清的。
他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
然而并不能因为受骗者的愚蠢,就把罪责归拢到受害者身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终究还是骗局的主导者……也就是格良兹努哈。
被“除名”的,某一代的凛冬。能被削除姓氏,这在凛冬已经是一等一的大罪了……不只是法律上、更是在道德上。
但格良兹努哈依然还自命名为“凛冬”,这意味着他认为自己没有错。
就具体的辈分上来说,他大概能算得上是安南的祖父——他是和伊凡的父亲同一个年代的人。
格良兹努哈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他应该多少生下了一些孩子……这些孩子都拥有着“冬之心”的血嗣诅咒,理论上也是可以拿起三之塞壬的。
早在之前北地联盟叛乱的时候,安南其实就怀疑过一次……那些家伙之所以搞事,会不会不是为了从德米特里这边攫取权力、而是为了投奔那个同样拥有凛冬公国宣称的家伙?
毕竟因为老祖母的缘故,让“凛冬”之外的人担任大公是不现实的。等老祖母醒来,篡位者就会立刻付出代价。的
但如果凛冬大公依然姓凛冬,那么这就只是家事——他们只是投奔了凛冬家族的其中一支,而非是叛乱夺权。这意味着就算他们被清算,也只能用家法、而非是国法。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根据尤菲米娅那边的消息,安南得知梅尔文家族依靠着似律、源源不断从骸骨公那边抽取力量。
等骸骨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安南一度思考——会不会梅尔文家族也因此而抽不到任何力量了?
但如果说,梅尔文家族的后台、从最开始就是格良兹努哈的话……
那意味着,他们并非是仇敌、而是盟友。他们偷取骸骨公力量的这个过程,骸骨公并非不知情——
“……原来如此。”
安南突然回忆起了,他第一次遇到骸骨公的时候。
他发现安南是霜裔之后,语气就变得友好了起来。他还称呼安南为“安南·霜语”,并说什么“早晚会是霜语的”。
这的确是事实——当安南死亡的时候,他就会从凛冬之民变成霜语之龙。
但假如说,这份好感并非是因为他和老祖母关系好、这份称呼不是基于死者的视角,而是因为骸骨公的教宗、从最开始就是格良兹努哈·凛冬,或者说……格良兹努哈·霜语呢?
【我与老祖母的交易,使我跟随雏龙来至此地】
【祂让我保护霜语之裔】
这份交易的内容,得到了银爵士的认可。而且银爵士说,这是他“前几天才听到”的内容。
那么问题来了。
老祖母认识的神明不少,为何要将安南的安危托付给一位伪神?
又为什么偏偏是骸骨公?
这个“跟随雏龙来至此地”,显然指的就是让骸骨公从冻水港到罗斯堡——从腐夫手中保护安南。
但安南记得很清楚,当时冻水港并没有下雪。也就是说,半睡半醒之间的老祖母应该联系不到和她没有任何直接关系的骸骨公。
骸骨公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
“我终于明白了……”
这些线索全部串联起来,终于让安南理解了一切。
老祖母的命令显然并非是直接传给骸骨公,而是传给了格良兹努哈!
格良兹努哈敢自称凛冬之姓,显然是得到了老祖母的认可——那些给凛冬家族授命的“族老”,可不是什么小村子里的乡绅。不是他躲着不回凛冬就能解决的问题。
而是正经的正神,巨龙之祖!
这说明,他应该犯了什么在凛冬家族和凛冬公国来看不可原谅,但对老祖母来说却又不是什么大事的罪过。以至于如今,有人以他的名义拉起来了一支“叛军”。
无论是北地贵族还是梅尔文……他们显然都已经投奔了格良兹努哈!
也就是说,格良兹努哈本身是有成为凛冬大公的想法和能力的。梅尔文家族没有蠢货,能被他们认可;说明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并不弱。
——必须找到格良兹努哈本人。
安南心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只有找到格良兹努哈本人,才能真正结束凛冬所面临的一切——让凛冬迎来久违了数十年的春年。
那么眼前的问题,就从贵族犯蠢、试图抬高自己地位的“小事”,变成了“前太子夺位”的大问题。
“我还以为骸骨公死了,他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就会彻底消失……”
安南垂下眼眸。
璀璨的光辉从他眼底闪烁着。
“没想到,我居然忽略了这样重要的消息。”
他走到梅尔文伯爵面前,伸手拍向他的额头、同时轻声开口:“放轻松,我不想在这里杀掉你……你应该在国民面前接受法律的正义审判。
“在此之前,让我看看——格良兹努哈到底是什么人、他要做什么事。”
安南身后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他的崇高假身。
而在安南脚下,绚烂光辉形成的法阵、将安南与梅尔文伯爵套在了一起。
代表着“理解”的光翼闪耀并高高举起,安南瞳底开始流过大量的资讯——
被梅尔文伯爵掌握、藏在脑中的秘密情报,被安南飞快的“理解”着。就如同使用着默认防火墙设置的电脑,面对世界顶尖的黑客时一般无力。
并非是使用夺魂法术,控制梅尔文伯爵的意识、偷走或者改写他的记忆。
而是非常简单的……
如同拿着信用卡,在pos机上刷了一下——里面的“情报”就被读了出来。
如今安南就是这个pos机。
而梅尔文伯爵脑中的知识,甚至没有设置“支付密码”。
在大约五秒钟的读取后,安南放下了手。他身后的光芒暗淡,而梅尔文伯爵仍然惶恐的看向安南——他大概了解了一些,但对发生了什么事毫无感觉。
若是要从这种年龄的、浩如烟海的记忆中,翻找并不确定存储在哪一年的记忆和知识,哪怕是记忆大师也得查上一两个小时。
而且过于粗暴、迅速的读写,可能会将受术者的大脑烧坏。就如同硬盘也是有读写速度上限的。
然而被安南“理解”的知识,甚至都没有从梅尔文伯爵脑中过一圈。他甚至不知道安南到底看到了什么知识,这份记忆就已经被安南拷贝完了。
——这就是要素之力的力量。
没有要素也没有真理的,终究只是脆弱的凡人。在要素之力面前,低于黄金阶的任何法术和仪式都是无效的。
哪怕真正的凡人和白银阶超凡者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大……但对于黄金来说,他们始终都是还没有跨出第一步的凡人。
而完整的搜索了一下梅尔文伯爵的记忆,安南终于理解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北地联盟和梅尔文家族、以及地方的一些官员,都已经投奔了格良兹努哈。
他真正的名字,的确不是格良兹努哈·凛冬。
而是格良兹努哈·霜语。
作为和安南爷爷同辈的凛冬,他如今躯壳已经死去、并成为了一头霜语之龙。
任谁都会以为它是老祖母的代言人。
但为什么它并没有进入老祖母的领域,而是依然在现实飘荡呢?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它并非是霜鳞之龙。
而是一头亡灵龙。
在自愿的情况下,被骸骨公转化而成的……此世仅有一条的亡灵巨龙。
他会得到老祖母认可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里和安南最开始的判断不同——
格良兹努哈并非是投奔了蠕虫。
而是打算用另一种手段对抗蠕虫。
如果蠕虫将这个世界不可逆转的污染、蛀穿。那么它就可以收集这个世界上的灵魂,作为这个世界的载体进入梦界。而这个过程中,他必须成为骸骨公的使徒……所以他就帮助骸骨公,加速获得他人的灵魂。
因为格良兹努哈已经是死者,不会做梦。
因此,他就能够直接在梦界中穿行,找到适宜生存的下一个世界——只要他的躯体能够承受梦界的压力。
等安全抵达之后,格良兹努哈就可以通过骸骨公的神术,给灵魂塑造躯体。以亡灵的形态,重新发育这个文明。
“——简单来说,就是失败主义谋士?”
安南低语着:“他以为他是什么?面壁者吗?”
在一百多年前,这的确算是一个具有可行性的计划。
他需要进行亡灵转化的实验。而这个过程就需要大量的……人。
所以他才会作为唯一被除名的凛冬。
但在老祖母的维度上,当年的他,的确是世界文明存续的另外一种可能。
然而格良兹努哈的计划、乃至于他的存在,在安南——新任天车诞生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因为存在了天车,蠕虫未必是不可抵抗的。
于是,已经接近疯狂的格良兹努哈,并不接受这样的命运。他固执的在为世界末日而做准备,如同默认天车必将失败、如同天车并不存在。
因此,在他的计划中……就顺理成章的需要得到凛冬公国、需要成为凛冬大公。
必须掌握足够的权利,他才能将一国之民化为亡灵。
就如同昔日骸骨公一般。
——在骸骨公已死、背叛之神易位的情况下,骸骨之神可还空缺着呢。
“不愧是迈达斯的教宗。”
安南感叹道:
“……这份痴愚,与他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第二百八十章 安南的威慑力
安南大公重新出现的消息,连带着他已经顺利晋升的情报,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霜语省。
黄金阶的超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中、都具有天灾般的压制力。
因为通过常规手段,不具有黄金阶超凡者的势力,是完全无法对抗黄金阶的——要素之力的绝对压制力,体现在方方面面。
青铜阶击败白银阶,凡人击败青铜阶,甚至于凡人击败白银都还算常见……就比如说当年刚进入游戏时的德芙、和那位叫做裘德的塑形巫师。
但是,白银击败黄金不同。
纵观历史——
哪怕将时间的维度向前推到第二纪,像是安南那样能够越级击败黄金的白银阶、也是屈指可数。他们本身就可以称之为“传奇”。
他们的事迹将会世代被人歌颂,而被他们击败的黄金阶也会和他们一起出名。
而且通常来说……这些人原本就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凡是没有夭折的,百分之百都成为了黄金阶以上的存在。
要么是某位正神的宠儿——极有可能成为教宗的那种,他们可以通过神术的力量打败较弱的黄金,就比如说诺亚的银骑士长亚历山大团长;要么就是真理残章的持有者,未来的神明……比如说当年的鸢尾侯、如今的安南,都是如此。
而萨尔瓦托雷是特例中的特例。
至今为止,能够在白银阶手搓贤者之石的也就只有他一人……除了贤者之石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提前进入黄金了。这毕竟是与要素之力同级、甚至位格更高的存在。
想要对抗黄金阶,就必须派出其余的黄金阶;不然的话,以举国之力、最多也就只能将其驱逐出去。
在神明、尤其是正神,都无法对凡人直接出手的情况下,黄金阶就是这个世界任意妄为的巅峰了。
而假如这个超然存在,原本就具有特殊的权利和地位、让这个国家无法团结一致的抗拒他……甚至反而还爱戴他,那么这就是完美的无解。
只能等他寿命终结。
在那之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些原本游移不定的贵族,立刻毫不犹豫的倒向了安南与德米特里。在安南回到凛冬的第一天,就已经婉拒了十几位大小贵族的“庆贺宴会”和“会面请求”——当然,心意与贺礼还是收下了。
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要事……也不可能有什么要事。
众所周知,凛冬公国实际上在做事的是德米特里。凛冬大公只负责提供大方向上的意见,以及作为德米特里“坚实的后盾”。
这些人不过就是来奉承几句,表表忠心。
如果安南连礼物都不收,他们肯定是要胡思乱想——大公这是不是想要干掉自己?自己现在再投奔大公,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防止他们来一波云恐惧、云到狗急跳墙……安南还是让那些招待客人的冬之手,把他们的礼物与信件收了下来。
这样等他们互相一问,发现安南虽然没有接受他们的会面邀请……但安南大公谁的会面邀请都没接受。这样他们就能安下心来了。
不过安南倒是看都没看过那些人送上来的礼物。
他直接让那些在冬之手任职的玩家们,自己把那些礼物分了——有什么想要的自己拿走就是。
如果是传统的冬之手,面对这种事时那叫一个铁面无私,很容易把这些还算是安分的人赶到敌对的阵营中……这种事只能让没有被冬之手的咒缚剥夺部分感情的玩家们处理。
当然,安南这边其实是有名单的。
或者说……小本本。
那些之前给德米特里找过麻烦的,或者在安南离开凛冬公国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安南就会直接对他们派出真正的冬之手、并直接跟这些冬之手说明,“什么都不要收、什么都不要答应”。
冬之手仅忠诚于安南大公,安南的命令说一不二。
在没有得到安南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将人遣退、无论看到什么礼物都不会收。
当然,这个举动本身毫无意义。
那些家族不会因为被安南拒绝了礼物,就立刻痛改前非变成大善人。实际上这是为了安抚那些还算老实本分的可用之才……同时,也不让这些可能耳根子比较软、“不够专业”的玩家们去和那些专业说客在一起battle。
防止他们听着听着,就觉得对面说的挺有道理的、挺可怜的……一个心软就把礼物收了下来。
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只是两天过去,凛冬各地的贵族官员、就通过安南的态度,大致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下场。
有一些人还算是体面。
他们或是成年以上的成员全部自杀、把剩下的孩子都过继到远亲名下来更换姓氏;或是在散尽家财的同时,让家主长老自行前往了老祖母的教堂领罪;或是直接全家前往霜兽部队报道——
总而言之,就是自行瓦解自己的姓氏。
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要脸面,只求一条命……只希望孩子能够活下来,血脉能够得以延续。
而对于这种比较体面的先生们,安南也乐意展示自己的“仁慈”。也不直接宽赦他们的罪,只是当做他们家族不复存在。
换言之,就是留个案底但不再追查。
如果他们以后的子孙还是为非作歹,倒也不是不可以翻翻旧账,把旧案延后到二十几年、四十年后追查;假如他们能够成为国之栋梁,倒也可以假装这个不存在。
假如是低魔奇幻世界,安南可能还得担心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者是门房的儿子卧薪尝胆来复仇之类的问题……
但是老祖母已经醒了,而安南马上就要升为正神——这些人的忏悔就变得可以接受了。
不把人彻底围死,也是为了防止狗急跳墙。
虽然安南不怕他们——但不代表凛冬的普通人不怕。他们如果真的要报复社会,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遭难。
但也的确存在就是不服的选手……面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试图抗拒。不认错也不认怂,而是暗暗积蓄力量。
——就比如说梅尔文家族。
他们名义上的族长都被安南扣下了,但他们却就当没有这个人了一样、要都没有来要过。
毕竟梅尔文家族,本质上是以“人间之神”为核心的传承家族。代代相传的“人间之神”才是他们的主心骨,以及真正的意见领导者。
这族长只是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你家的那些人,就是不想体面的结束啊。”
安南对着大汗淋漓,两天瘦了一大圈的梅尔文族长感叹了一声。
他没有对这位族长用刑,甚至都没有监禁他。安南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
只是让他在旁边看着安南所做的一切,就让这位族长变得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恐惧、越来越敬畏安南。
这和面对德米特里时毫不畏惧、甚至有些轻视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吃完午饭,安南擦了擦手。
他平心静气的询问道:“梅尔文伯爵?”
“……您是想要去找格良兹努哈?”
“那是之后的事了。当然,也不是不能一起完成。”
安南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们不体面——我就帮他们体面。”
说罢,安南拿起了放在桌边的、象征着凛冬大公权力的三之塞壬。
“雅各布。”
安南道。
在他身后,一个瘦弱矮小的男人于光中浮现。
那是安南授予他的“神术”。
“我在,陛下。”
“开个门,”安南轻快的说道,“送梅尔文族长回家。我也一起去。”
“需要我也跟着吗?”
“那就免了,”安南笑了笑,“倒不是护不住你,但死一次还是挺痛的。
“等事情了结后,我就自己飞回来。”
安南若有所指的说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梅尔文】(二合一)
安南清晰无比的感知到,苏马罗科夫·梅尔文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你在怕什么,梅尔文伯爵?”
安南偏过头去、用余光注视着苏马罗科夫,嘴角微微上扬的:“我接下来可是要专程送你回家啊。在这种事上,我从不会撒谎。
“还是说你害怕的——是你自己的家?”
“不不不,怎么可能……”
苏马罗科夫讪笑着。
但他的反驳却是那样苍白无力。
安南轻笑道:“你会害怕倒也合理。毕竟你也不过就是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以你们家的风格,光是知晓关于死之蛹和生骸的秘密、都会被人下了保密用的咒缚。而你的地位,可比那种消耗品重要得多——你能够接触到其他家族的高层,更能合理的接触到主教甚至教宗。
“如果不给你下咒缚,【人间之神】又怎么会放心呢?”
“你怎么知道——”
苏马罗科夫的瞳孔一颤,惊呼道。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中显出更为浓重的恐惧与惊悸:“你从我的脑中看到的?”
“比那更早。”
安南嗤笑着:“你不会以为,我真就毫无理由的丢下了整个凛冬公国,任由你们找德米特里的麻烦吧?
“为什么我会在那个时刻离开?为什么我又会在这个时候归来?你们是真猜不到我在想什么……还是心里清楚,却还是忍不住?”
先是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两个多月前,又往联合王国调集了一波冬之手。从冬之手归来后,各方势力不断派人前往联合王国打探,最终得到的情报,是安南大公进入了地下都市。
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什么消息了。
虽然最开始,凛冬的这些叛党也始终怀疑这是不是钓鱼的陷阱……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变得越来越躁动:
因为假如安南真的和凛冬这边断了联系,而他在短时间内回不来,那么此刻就是支持格良兹努哈上位的最佳时机!
一旦安南重新回归,他们再想要发起政变、就必须与冬之手正面对抗。
老祖母倒是无需畏惧……因为格良兹努哈本身也是被老祖母认可的“凛冬”。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手中并没有三之塞壬。
这把权杖象征着凛冬公国的最高权力。
不在于它的造型,而在于它“伟大级咒物”的身份。
这意味着仿制也是无效的。
如果安南将三之塞壬留在凛冬公国,那么他们毫不犹豫就会开始政变——他们的确有着能够握持三之塞壬的一位“凛冬”。
但是没有。
安南不只是早就想到了这点,还是单纯只是想要随身携带伟大级咒物,他离开凛冬的时候竟然将这护国至宝带到了国外。
——他就没想过,可能会遗失在国外嘛?
结果正因安南的这个举动,他们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安南在钓鱼。
他们就是纠结于此,所以才始终没有动手。
但时间拖得越长,他们就越慌。
终于,他们还是忍耐不住,决定出手了。
而恰巧就在这时,安南回来了。
“除了‘格良兹努哈’居然还活着之外,我从你脑中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新情报。因为我早就得知了一切……从另外一个梅尔文脑中。那是一个叫做尤菲米娅,抛弃了自己姓氏的女孩。”
安南笑眯眯的说道:“我从最开始就知道你们有不臣之心。甚至从上一次拜访诺亚开始——从对付北地联盟之前,我就已经盯上了你们家族。
“还是说……”
他伸手抓住梅尔文伯爵的肩膀:“你们还心存侥幸?”
光之锁链自他袖口钻出,眨眼间便将梅尔文伯爵绑了个结实。这锁链看起来倒是很结实、很宽松,就像是出门遛狗牵绳一样。
非常礼貌。
“竟然如此……”
从最开始,就是阴谋吗?
自家出了个背叛梅尔文之名的叛徒的事实,让苏马罗科夫·梅尔文感到全身冰凉。
那个叫做尤菲米娅的叛逆者,苏马罗科夫的确认识。
按辈分来说……那算是他侄女。
“那个叛逆者!”
苏马罗科夫咬牙切齿:“当年没有将她做成死之蛹,她竟还不知感激——”
“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弃暗投明。”
安南叹了口气:“当然,我们客观地说,她并非是天生的圣者。也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想要活下去、而不是沦为道具的正常人。
“如果她当年是被选为长老,而非是联姻的牺牲者、死之蛹或是生骸的材料——假如她没有日日蒙受生不如死的恐惧,或许她也不会离开梅尔文家族、或许也不会选择这所谓的‘弃暗投明’。而是会享受起自己所掌握的权势。
“但没有那种‘如果’。”
“人都是逼出来的。浑浊的光明能够将人逼到暗处,黑暗的污秽也能将人逼回日光之下。”
安南幽幽道:“家族中能够诞生出这种叛逆,正说明了这份黑暗有多么让人不可忍受。”
“陛下,仪式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雅各布的声音响起:“传送地点已锁定。”
“直接传送。”
安南吩咐道。
“是。”
雅各布应允道。
随着他将盖在镜子上的幕布撤掉,环绕在大公府新改建的“传送大厅”内的诸多大小不同的镜中,纷纷映出相同的蜡烛。
那是十三根大小粗细都不同的蜡烛。
它们分别依附于十三道铜环之上,形成十三重同心圆环。而将这圆环转到不同刻度上的时候,就如同复杂的罗盘、将具体的位置进行了锚定。
无数镜面中都映出了无数的蜡烛。
在诸多镜面的反射之下,它们化为了光之海洋。
而安南和苏马罗科夫·梅尔文的身形,在这光芒之海中逐渐变得模糊。
这也是安南第一次清醒的感受着传送——他在传送的过程中并没有昏迷,而是全程保持着清醒。
“原来传送的原理是这样的……”
安南心想:“这样的话,我似乎也可以构建起属于我自己的传送仪式……不对,天车原本就有传送仪式。那我或许可以优化这个仪式……”
而也正因他的清醒,在落地之前、安南就察觉到了——他们传送的地点有许多人。都在安静的等待着。
——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
他们不可能用预言法术追踪天车。
那应该就是这位梅尔文伯爵身上刻着某种让安南也没有发觉的咒纹……能够定位他的距离。
于是安南毫不犹豫。
在显现的瞬间,他就召唤出了自己的崇高假身——
果不其然。
梅尔文的家族驻地中,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但这里有个奇景。
那就是除了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老太婆,就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除了梅尔文伯爵之外,这里似乎就没有几个青年人、中年人。
而所有的“梅尔文”,都有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黑色的、茶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绿色的……
他们的发型看上去也相当“时髦”,是那种去隔壁夜之城也没有丝毫违和感的程度。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显然是为时尚早的艺术。
他们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沉默的望着安南和梅尔文伯爵。
过于安静的氛围,会让人联想到夜幕降临后,玩具店的人偶、布娃娃。
他们只是存在,就让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异常、诡异的氛围。
而梅尔文伯爵的脸已经变得煞白。
这位名义上的族长颤抖着,高声叫道:“大家,听好!这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你已经不再纯粹了。”
梅尔文伯爵眼前的一位长老叹息着。
梅尔文伯爵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鸭子,瞬间失去了全部声音。
“你已经失去了神性。”
而另一位在伯爵身后的长老,用和之前那人完全一致的语调叹息着。
他的言语让伯爵惊慌的回头去看,但就在这时第三个声音响起了:“你产生了畏惧。”
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开口,发出了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你开始畏惧死亡。”
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严肃的接道:“你应当别离此世。”
“你应当别离。”
“你应当别离。”
“你应当别离。”
一个接一个的,所有人如此重复道。
情绪既不激昂,也不悲伤。不愤怒,也不恐惧。
没有笑容也没有怒容,就仿佛是货架上摆着的玩具一般。
梅尔文伯爵的脸越来越白。
他一言不发,喉咙伸出发出咯咯的咕噜声,指尖如同帕金森般哆嗦着。
但随着这一句又一句的复读,他身上的恐惧逐渐被平息。整个人相当异常的,重新变得安静了起来。甚至就连指尖也不再抖动——一抖都不抖。
就和周围那些如同人偶无二的同族,没有什么差别。
“我应当别离。”
他面无表情的应允道。
下一刻,梅尔文伯爵突然伸手。
两只手从胃部开始,向下轻抚。如同解开衣服拉链一般,他轻而易举的剖开了自己的腹部——连同自己穿着的衣物。
梅尔文伯爵的双手指尖沾满了血。
被捆缚着光之锁链的梅尔文伯爵,如稻草人般大大的张开双臂,庄重而平静的说道:“而我已敞开。”
“而你已敞开。”
“而你已敞开。”
“而你已敞开。”
其他的梅尔文一边复读、一边鼓起了掌。
他们的脸上没有雀跃、没有解气、没有仇恨、没有欢欣,只是平静的鼓着掌。如同完成着每日任务般枯燥无聊。
血自梅尔文伯爵身下流出,他整个人还顽强的没有失去生命——哪怕只是巫师,白银阶的超凡者也没那么容易死亡。
但梅尔文伯爵却也没有试图治疗自己……甚至张开如稻草人的双臂都没有丝毫动摇。如果就这样让血流下去,他早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在这里。
一旁的安南没有阻止他的行动。
也没有为梅尔文家族诡异的举动而恐惧。
他只是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原本他还不能确定,但如今终于可以确信了。
——他已经窥见了梅尔文家族的本质。
“原来是这样。”
安南深深呼了口气:“擅长相似律的梅尔文家族。制造甚神稚子、使其远离尘世,相似于神;让最为优秀的神稚子继承属于人间之神的职业……
“在偶像学派中,‘触染律’让偶像巫师们的命运互相接近、互相吸引。弱小的偶像巫师,会不自觉的靠拢到强盗的偶像巫师身边,而他们双方的命运也会被对方扰动。
“——这是为巫师们所熟知的,关于‘触染律’的秘密。
“但相似律不同。因为擅长相似律的偶像巫师并没有那么多,并且主要集中于梅尔文家族,这就让相似律的知识变得稀有。
“不过凑巧,我看过《相似律与预知梦》这本书。它上面提过,足够相似的两个偶像巫师、他们的命运也可以连接在一起。
“所谓的预知梦,就是他们过于相似、以至于梦境都能互相联通。其中一人的经历和记忆,流到了另一人梦中。而因为他们的相似,这个人所经历的事、另一人或早或晚也会经历。
“他们的灵性是链接在一起的。就如同两个双胞胎,如果养在一起、他们就会越来越有默契。如果感情足够好的话,甚至可能同步说话、或是无需说话也能了解对方想要什么、其中一人受了伤另一人也能感知到。
“但如果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同,那么这种灵性的链接就会被终止。因为他们已经不再相似了——生活的差异性终止了这种相似性。
“当时我就想……如果说持有相似律的偶像巫师,能够将灵性链接在一起。那么梅尔文家族又是怎样的?
“我当时就这样怀疑过。但那些离开凛冬的梅尔文,却又那么正常……这让我的怀疑变得毫无根基。
“如今我终于来到了梅尔文家族的驻地,见证了这一切。”
安南叹了口气:“您能给我讲讲吗?
“——【人间之神】阁下?”
“当然。”
就在这时,安南身边的一位老年的梅尔文答道:“乐意之至。”
“您老人家……就是人间之神?”
安南挑了挑眉头。
“不。”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答道:“我也可以是人间之神。”
“我们都是人间之神。”
“我们都是人间之神。”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那么,那位黄金阶呢?”
安南询问道:“‘人间之神’不是一种职业吗?”
“人间——何来神明?”
一位梅尔文反驳道。
“我等渴饮神子之血,自有神性。”
另一位梅尔文答道。
“假如需要,我们都可以成为人间之神。”
“但在人间之神显现前,它存在于任何人身上。”
“为何你们从来没有看过人间之神?”
“为何梅尔文们都记不起来继承了‘人间之神’那人的样子?”
“因为它并不总是存在。”
“因为它并不总是能被人想起。”
“因为它是我们共同的幻想。”
“它仅存在于此地。”
“出现在恰当的时刻。”
“你不该来的。”
事已至此,真相就很清楚了。
所谓的“人间之神”……并非是指某个特殊的个体。
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意志。
一个无形的缠绕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存在了不知多久的地缚神。是完成了全族同步的梅尔文家族,所产生的“共同之愿”。
“继承职业”的这个过程,就是让族人分食“神子之血”。
随后,他/她就可以为“人间之神”提供新的力量。
那并非是继承者,而是牺牲者。
这样一来,为什么梅尔文家族需要那么多的死之蛹和生骸,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是让族老们开人形高达。
而是为了给“人间之神”提供显现时使用的“最好的躯体”。
这个“人间之神”——
——它的名字就叫,【梅尔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此处应有进化曲
与其说这是梅尔文家族的传承。
倒不如说,这是一直缠绕着在“梅尔文”这一姓氏之上的地缚诅咒。
只要梅尔文家族仍然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只要他们仍然接受“属于梅尔文”的教育——也就是成为神稚子,那么这诅咒就无法被根除。
所谓的“神性”,本质上就是与这无形之神的本质变得近似。通过相似律,获得某种神性。
神稚子的预知、念力、造物等超能力,其实本质上就是因为、他们本质上属于这个“无形之神”的圣职者。
当然,按照术语来说……这还不能称之为圣职者,而应该称为“萨满”或者“先知”。黄金阶的超凡存在,的确能够通过各种手段赋予他人一些特殊能力、但它并不成体系。
就如同那些虚假的神明——比如谷中狼,也是有人崇拜的。在祈祷之后,这些虚妄之神也能给予愚民一些回应。
而在诸多的联系中,偶像法术的联系性是最为坚固而有效的。因为偶像法术原本就是“造神之法”。
【梅尔文】甚至都不是什么古老者的灵魂。
祂从最开始就是虚造之物。
是所有的梅尔文共同构想的“庇护者”。
简单来说,就是让已有的梅尔文的共同想象,构筑起“人间之神”的形象、给它定性并提供力量;再通过进阶黄金的“继承者”的血祭,来供养这个虚幻之物、给它填充血肉。
等到培养完毕,再通过相似律培养神稚子。通过“与神相似”的方式,来从这个形象中抽取力量,以最高的效率导入超凡之路、成为新一代的偶像巫师。
整个过程自给自足。
如果没有外界干涉,这个系统是可以一直这样自行运转下去的。
而一代一代的梅尔文坚信人间之神是存在的,坚信每一代都有人间之神的继承者——近百位白银阶的偶像巫师,一代又一代的如此坚信着、最终“人间之神”不仅变成了现实,甚至一代比一代强大。
祂的强大远超黄金阶超凡者的极限。
因为祂没有灵魂,也没有肉身。
仅仅只是“意志”而已。
梅尔文家族周围的整片土地,都因为这份愿望而扭曲。
最终,这份深埋于大地的诅咒,就顺着这份祈愿逆流而上,污染了所有梅尔文的思维。
当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就会变得神神叨叨。他们会产生错误的记忆,在幻觉中认为“人间之神”是存在的、继任者仍然是存活的……
所有的梅尔文都以一种奇异的生活方式维持着“相似”,来源源不断的给“人间之神”提供力量。但当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却根本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无论是苏马罗科夫还是尤菲米娅,是弗雷德里克亦或是白塔里爆头的那位梅尔文——只要离开这片驻地,梅尔文们就会变得正常起来。
他们被打磨到锐利的本能,会让他们隐约察觉到某种不对,因此不希望回家。对自己的家族产生本能的畏惧。
而一旦回归,并且接触到其他人、就会迅速被同化。
梅尔文的确有着“神性”,他们也的确需要通过神稚子来培养神性。
——因为每一个梅尔文,其实都是构成了这“人间之神”的一部分!
“如此扭曲……”
安南叹息着:“梅尔文的恶灵吗。”
“如此无礼——”
梅尔文们异口同声的颂道。
地面突然开始摇晃、开裂。
灿金色的光芒从地下溢出,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
——来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提起了精神。
人间之神,到底是什么样子……
就在安南的注视下,一个大约七八米的巨物、以地脉中溢出的光组成了。
那并非是光之巨人,而是以“愿望”、“执念”所凝聚而成的发光魔物。
光是看它的外貌,就足以知晓它的扭曲——
梅尔文家族呼唤出的“人间之神”,甚至不是人类。
像是蜷曲的婴儿,又像是风干的虾仁。它的头颅足有身体的两倍大,身体鼓胀着、里面似乎充盈着什么发光的液体,手脚则萎缩到像是虾足一般。
这个婴儿大约有七米高。
而在它的背后,伸出了怪异的“翅膀”。
那是无数的“手臂”连接在一起,交织而成的翅膀。最初的胳膊从婴儿背后长出,就和成年人的手臂一般长短粗细——而在这手臂的掌心处、又有新的手臂钻出,比起最大号的要小上一圈,而在新的手心处依然还有新的手臂钻出。
如此重复,不断套娃。最终处于尖端的手臂,就如同婴儿般肥胖。
如果野蛮生长的话,比起虾仁恐怕更像是刺猬。
但实际上,这些“手臂”互相交叠、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两片巨大的翼。
并非是羽翼,而是蝶翼。
多余的手臂则向下弯曲、裹住那歪小到畸形的婴儿腿部,向下堆积着形成了底座。
那是一个类似“虫蛹”的结构。
如果没有光辉要素的适应性,恐怕安南会以为这是正在努力破茧而出的光之幼蝶。但正因安南能够看穿一切光,他才能看破这表面的辉光,看到里面歪曲的本质。
而那些梅尔文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们抱着膝盖、低着头蜷成一团。
无数并拢的光之手,将他们包裹着、织成了微小的蛹壳。又像是被蜘蛛缠绕、即将被进食的姿态。
“未生之蝶……”
安南喃喃着。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他真实的感受到了威胁。
毫无疑问,这并非是单纯的黄金阶,而是真理阶的强敌!
下一刻,安南突然感受到了更为强烈的威胁!
梅尔文的驻地各处,突然有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出现。
那都是一些二十岁出头的俊男美女。
他们不着片缕、表情空洞,与常人体型一致、身后有着光组成的凤蝶翼。他们正优雅的飞行着,在空中拖曳出一道道光痕、盘旋在上空,将安南隐隐包围。
但那并非只是单纯的包围。
他们飞行时留下的轨迹,本身就是一种仪式、一种阵法。
“……你们当敬重我。”
安南闭上眼睛,低声吟诵:“因我已撕碎镜中之光,行于命运之上——”
前所未有的光辉,自他身上溢出。
而安南仍然在颂念着。
周围那些“蝴蝶”的光,和安南相比逐渐变得暗淡。但这并非是因为它们身上的光变暗了,而是安南愈发明亮:
“我乃天车御手,率六百群星自下而上降落至默卡巴哈大殿之人!我乃天车,我将打开光界一切之门关!
“我将打开三重之门关:我将打开目与塑之门关、我将打开善与常住之门关、我将打开蠕虫与蝉之门关——”
在安南进入黄金阶后,才终于能够完整的使用这个能力!
以“将生未生的恩底弥翁”的咒缚,以他的崇高假身为能量来源。
完全展开的……
——仪式法术:天车之痕!
下一刻,天空裂开了一个大洞。
云层向周围退避,暴风雪自行分开,大结界与小结界一并被击穿。一道通天般的光柱,自无垠的星空彼端凝聚、落在安南身上!
第二百八十三章 未生而已死之蝶
就在这一刻。
席卷凛冬的无限暴风雪突然平息了。
因此在整个凛冬公国,所有人只要抬起头来,都都能目见到那通天般的光华。
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停下了谈话,望向那个方向。
最开始只有七八米的直径,但它在落地之后、便如同浪潮般向着周围涌去。开裂的大地重新愈合,干枯结霜的树丛再度发芽开花,万事万物再度酝酿起生机。
如同地脉再度被激活。
在小结界之外、被大雪冰封的原野重获新生。肉眼可见的能够看到,整个凛冬公国范围内的积雪都在逐渐下降。
然而原本应在雪融之时出现的极寒,却并没有出现;明明雪在消融,在空气却反而变得温暖了起来。
——或者说。
与其说积雪是被光照到瞬间融化,倒不如说是在这光芒出现的同时、这寒气也被另外的什么力量吸入到了地下。
吸纳这份积攒了数十年寒气的,正是安南——
随着暴风雪的平息,通天之光渐渐暗淡。
当安南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与自己身后的崇高假身完全合二为一。
那是足有十二米高的光之巨人。
这巨人没有双手、十指:
祂的左臂自小臂开始,化为白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塔盾;右臂则自前臂开始化为一把钻石般的十字剑。这钻石像是有着诸多切面,这绚烂的白光因此被折射成虹色的奇异光辉。
祂身上披着的龙鳞甲由纯粹的臻冰构成。
那是凛冬公国一整个冬年积累的所有寒气、死气、怨气的诅咒,构成的坚不可摧的厚重鳞甲。并非只是环境的严寒,更包含了人心深处的冷漠、麻木与疏远。
甚至如今还能看到它不断的散发着纯白色的寒气。
那是阻隔一切光与热的臻冰——
但正因如此,它却成为了安南最好的防护。
因为它们将光辉全部约束在巨人体内,就如同无数面以冰构成的镜面、不断向内部折射并加强这些光华。
安南身后那原本就有些锐利的七对光翼,则变得虚幻——或者说,变得异常明亮。
七种截然不同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耀目的虹光。仿佛是粒子效果拉满一般……
与其说是“翼”,倒不如说是发动机喷射的光流。
那是会让人联想到强袭自由高达的光翼。
原本缺了一个洞的盾牌,如今也被填满——液态的白色火焰如涌泉般从中间的空洞中涌出,看起来就像是流动的液氮一般。
填充在那里面的,正是“正义之心”!
而崇高假身原本空白一片的面孔,也变成了安南的模样。
安南纯白色的及腰长发无风自动,飘扬在半空中。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头发,而像是某种丝……或者说,像是光纤材料一般。
在安南面前,那巨大的“未生之蝶”都仿佛变得幼小了起来!
但那看起来就像是挣脱了一半的蝶蛹、还有半截留在蛹壳中的“未生之蝶”,却是毫不畏惧的向安南发起了攻势!
第一波攻势来自于那些漂浮于空中的“凤蝶”。
共有十四人。
那应当是从“死之蛹”中孵化的“光之蝶”,填充生骸作为驱动力——
“愚钝。残酷。拒绝。无感动。丑恶……”
“正义与美德皆为谬误,无明之光高颂万物之罪……”
“苦痛之女曾有三人,复仇女神亦有三人……”
他们优雅的飞于空中,咏唱起不同的法术。
黑红色的不详锁链自其中八人手中放出,捆缚在安南身上,看起来就像是蛛网般被死死固定在空中;
明亮的午后天空骤然失去了全部的光,如同眨眼间变成了深夜;漆黑的火焰从安南脚下涌起、舔舐着安南身上的光芒;
另有一男三女组成正四面体,悬浮于安南身边。透明的正四面体结界将周围的世界罩住。随着他们同时唱起了神秘而悠远的歌,安南的存在开始缓慢崩解、一道道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在龙鳞甲上……但那并非是被击碎、而是逐渐化为虚无。
——这是整整十四道黄金阶的偶像学派法术攻击!
而且全部都是专门针对安南的法术!
就在这时。
那“未生之蝶”发出了婴儿般的哭声。
祂的哭声传遍天际。
整个凛冬公国的人都隐约听到了哭声——甚至就连大结界都被其动摇。
那是最为纯粹的要素之力。
无形无质,无法防御。
它甚至听起来都不像是能用来攻击他人的要素……
——其名为,【诞生】。
无数的光之蠕虫从安南的鳞甲下方钻出,如同寄生虫般试图钻入安南体内。
于是安南毫不犹豫。
他直接将龙鳞甲爆碎——
他舍弃了崇高假身刚刚汲取到的,凛冬数十年寄存着的所有寒意。
冻死饿死无数生灵的诅咒,数十年的深寒、永不停息的暴风雪,在这一刻压缩至极限、化为了实体。
黑红色的锁链被崩断,黑火被浇灭,那些刚刚诞生的蠕虫在眨眼间被冻结粉碎。
这纯白色的暴风雪所过之地,死寂随之降临。
周围那些缩成蛹壳的“梅尔文们”,都被这静默之雪所覆盖、淹没。
就连光和声音都被冻结……这数十年不变的暴风雪,正是来自于老祖母的圣契——从中萃取到的力量、是可以被视为“凛冬之秘”的创世伟力。
因为这暴风雪也冻结了光,因此它无法被常规手段看到。假如是活的黄金阶,他们自然会张开感知领域……但死物是无法感知的。
他们都是被这“未生之蝶”的“诞生”之要素赋予生命的虚假之物!
因此在他们察觉到这暴风雪的时候,就已经被其淹没、冻结。
那些“凤蝶人”躲闪不及,被这白之寒流瞬间淹没、冻结、开裂、粉碎。
“未生之蝶”则先一步察觉到了不对。
祂缩成一团,那些蝶翼般的“手”纷纷合拢、如同蛹壳般将祂重新裹起来,并开始疯狂增生。
那正是“诞生”之要素的正确用法。
无需任何材料、也不需要理解过程的造物之书。
如果这个要素给予一个正常人……他可以创造无数物种,甚至能够制造一个新世界!
但【梅尔文】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怨魂、一个活化的诅咒而已。
只需要再生的速度能够赶上毁灭的速度,就约等于是无伤——
随着这永冬的寒气不断扩散,就连夜空本身也被冻结。
就在这寒流停止之前,光芒却在暴风雪中闪过。
安南已经出现在了“手”之蝶蛹的另一侧,举起化为剑刃的右臂。
但那仿佛只是残影、亦或是幻象……
因为安南眨眼间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角落,保持着另一个姿势。
先是一个、两个……随后突然开始狂暴增加,眨眼间变出数百个安南。
开始的残影不断破碎,而围绕着蝶蛹、新的残影不断诞生。无数的残影在暴风雪中出现而又熄灭。
当安南终于停止“分裂”的时候,暴风雪也终于止息。
无比璀璨的光华自那蝶蛹中绽放出来——
瓦解一切的光,让“未生之蝶”化为烟尘消散。
那是被【全能者】转化至百分之百的【严格】与【胜利】之要素——
那是用于阻断再生的【严格】、以及断绝不死的【胜利】!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真正的杀死“未生之蝶”。
因为祂的本质,仅仅只是“愿望”而已。
不过,那也无所谓。
“那就将你,连同这数百年的悲愿一同斩灭……”
在已然空无一物、完全被霜覆盖的空地之上,随着低语声落下:“将你,连同这片受诅咒的大地——”
安南半跪在地上,将右臂化为的钻石剑刃坚定的、缓慢的刺入大地。
“一并瓦解。”
第二百八十四章 蝶化之咒(二合一)
名为【梅尔文】的魔物,是从古至今所有“梅尔文”的**、思想、生命的结晶。
换言之,祂其实就是梅尔文家族独有、专有的“阿赖耶识”。
因此光是想要击退他,就等于是在同时对抗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历代所有梅尔文、以及如今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当代梅尔文。
——这其实是与安南类似的能力。
神话形态的安南,可以通过关掉自己的一只眼睛——也就是暂时牺牲掉其中一位玩家,来为自己复活。
而蝶化的“梅尔文”们也是如此。
就算它们的躯体连同灵魂,都被安南的创世之力瞬间冻至粉碎,但它们却并未真正死去。
因为它们同样是真正的永生之物——
安南观察的透彻,在它们被冻死、粉碎之后,就有同等数量的“蝶蛹”有了异动。“新生”之要素在“理解”之要素前,就像是点燃的狼烟般显眼。
那些光之蝶,哪怕身躯粉碎、灵魂破碎,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或许可能是【梅尔文】中的备份数据,而转生到附近的某个蛹壳之中,将其再度发育成为新的成体。
根据安南当时的测算,恐怕只需几个呼吸,它们就可以吸收其他蛹壳的生命、再度满血蜕变重生!
到了这个时候,最初的黄金之躯已经无关紧要——那只是最开始培育它们时使用的蛹壳而已。它们已经光化,就算再度重生也不会损失任何力量。
——所谓的蝶蛹,正是象征着“新生”之物。虫化为蝶的变态发育,完全改变了旧有的自我,获得了新的生命形态。
但如果了解的更深入一些的话,就会知道在蛹壳中,虫的身体会先融化、被还原后再度重塑。
既然全身都已易变,那么新生的蝶、是否能被视为是以“虫”为原料、诞生的新生之物?
这正是梅尔文家族代代相传的偶像法术的核心。
这是名为“蝶化”的偶像法术。
那些偶然间离开驻地、变得清醒的梅尔文们,却自以为这个法术的本质,是为了将自己褪去凡性,升华为崇高之物——以凡人之躯继承“人间之神”,得到神之躯。
但他们却不知道,【梅尔文】骗了他们。
……或者也不能说是骗。
因为祂原本就没有做任何承诺。
祂没有独立的灵觉,一切行为都与梅尔文们内心深处的祈愿相关。
他们以死之蛹包裹生骸,将充斥着强烈**的纯粹之魂、藏在无知无觉的黄金阶之躯中酝酿,等待着它的变态发育……
——生骸就是幼虫的残躯,而死之蛹则是蛹壳。
最终的新生之物——“梅尔文”家族进化的终点,正是那些“光之蝶”!
从这个角度来说,“死之蛹”与“生骸”、其实才是梅尔文家族的真正形态。
通过毁灭这些光之蝶、亲手摧毁了【梅尔文】,安南也终于使用理解要素,得到了他不应得知的情报。
梅尔文家族并非是有那么一些冷酷无情的长老、将族中的年轻人,冰冷无情的抹去生命与神智,化为了用于反叛凛冬家族的实际战力。
而是因为,“梅尔文家族”的本质如同虫群……
更接近本质、接近核心的梅尔文,认为个人意识是不需要的杂余。他们必须剔除这些杂质,才能更接近本质。
所谓的本质,就是这个“光之蝶”。
想要让“光之蝶”形态的梅尔文诞生,必须打出一张融合魔法卡:
需要先牺牲一批人,让他们晋升黄金失败,成为没有**、空洞无物的死之蛹;再将“生骸”填充到其中。两两组合,最终孵化而出的,就是这种“高级形态”的梅尔文。
以个体来说,这等于是杀死了两个人,换取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但以蜂群思想来说,这等于是“两个不完整的、拼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属于一种进化。
从这点来说,梅尔文家族其实挺接近宝可梦的……
他们先需要分化成两种不同的进化形态,然后两两结合、才能结合成真正的进化体。
至于那些活下去的梅尔文,反而才是被“抛弃”的。
被送到外地的,在冰冷而无情的【梅尔文】看来、其实是无缘“进化”的失败品;而那些“继承人间之神”的梅尔文,是所有梅尔文中纯度最高的——他们将会自我献祭、成为【梅尔文】核心的一部分。
如果这些纯度最高的梅尔文,不断过来送人头。
恐怕最终【梅尔文】也能顺利诞生吧。
——是的,被安南击溃的【梅尔文】,终究还是“未生之蝶”。
祂已经从蛹壳中挣脱出了一部分,扬起了湿漉漉的翅膀。但祂毕竟还是未曾完全挣脱——终究是少了一部分力量。
“未生之蝶”显然不能通过这种轮回之术转生。但假如这【蝶】真的诞生……应该就可以用极低的代价,完成转生。
每一个梅尔文,都将成为【蝶】重生的基底。甚至是每一个流淌着梅尔文之血的人,所有学习梅尔文独有的知识的人,都会成为【蝶】复活的根基。
而【蝶】还会制造更多的“光之蝶”。
从这个角度来说,祂其实与真正的神明已经不差多少了。
那些流淌着梅尔文之血的人、以及学习了梅尔文家族之秘的人,都等于是祂的信徒;而这些代代相传的神秘知识,也可以视为是一种“神术”,偶像学派原本也有赐予他人神术的高级法术。
当信徒足够虔诚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通过蝶化仪式成为“光之蝶”,而这正等同于神明的使徒——拥有黄金阶施法能力、只要还有信徒存活就可以无限重生的使徒,这已经是正神的规格了。
而且就连作为“神”的【蝶】,也能够无限重生;想要杀死他,也必须先杀死他所有的“信徒”。
从外观来看,简直就像是正神或是从神一样。
安南能感觉到,假如这【蝶】能够完全诞生、祂的力量应该会远强于一般的黄金阶……甚至可能比得到真理之书的真理阶更为强大。
假如祂看起来像是从神,遵守着从神才有的规矩,拥有着从神才有的福利,信徒也能够享受如同从神信徒的神术待遇、能够通过仪式召唤出的等同于从神甚至于正神的使徒……那么某种意义上,祂的确可以视为是“没有主神的从神”。
但和正神与从神们不同。
——祂是无需遵守纪年法仪式的。
这意味着祂可以在人间肆意妄为。
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祂没有通过升华仪式,升华至光界,因此祂的确不能算是真正的神……正神们也不能直接对这样的“凡人”出手。
初代梅尔文的确天才。
这几乎可以算是“升华之路”、“堕落之路”、“仪式之路”之外的另外一条道路了——
想要围剿成熟的【蝶】,就必须杀灭梅尔文所有的血脉、抹除梅尔文所有的知识。而要知道……几乎所有的现代相似律法术、以及三分之一的仪式都被梅尔文家族改造过。
他们还到处往世界各地发血嗣,给世界各国以及各大教会的高层联姻。如今梅尔文的血脉早已在世界各地开花。
在这些条件的基础上,最终动手的正神还必须得违反纪年法仪式——从神想必是打不过祂的。
这毫无疑问,这称得上是血亏。
恐怕,假如梅尔文家族的计划成功、那么就连正神也必须捏着鼻子接受他们的地位。
【蝶】甚至可能成为“无月之正神”。
通过“理解”之要素,了解到了这些情报的安南不由得暗自庆幸。
幸好被自己察觉……
虽然强度远远比不上各大古神,但最终完全体的【蝶】,对这个世界造成的混乱与破坏、恐怕未必会比“蠕虫”逊色多少。
但他们正巧遇到了安南。
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关底boss……
在安南的凛冽寒风摧毁那些光之蝶的时候,它们用于重生的基底、那些普通梅尔文化为的蛹壳,也被寒风一并冻结、吹散。
安南当时选择炸裂自己的鳞甲来解控,属于灵机一动。
但也正巧是这个选择,让安南直接消除了这些“光之蝶”源源不断复活的可能性——还是在安南将【梅尔文】击溃之后,他才知道的这件事。
为了防止,这片大地中埋藏的诅咒、让光之蝶与未生之蝶能够再度重生……
安南决定做事就做绝一点。
随着安南将手中的光刃深深插入地面。
名为【严格】与【胜利】的要素之力,自闪光的钻石剑刃浸出、如脉搏般有节律的注入到大地深处。
嘎吱——
大地突然发出了酸响。
安南周围的大地猛然鼓胀着、高高隆起。
正如同被洪水淹没过的塑胶操场,又像是被吹到膨胀、鼓起的热玻璃。而在膨胀到极限的时候,这些土石便纷纷瓦解破碎、溢出如实质般的灼热光芒。
就连上空那被法术造出、被安南冻结的虚假夜空,也在这沸腾的光流之下一并被崩碎。
天空如同龟裂干枯的大地般裂开,光芒从缝隙中溢出。
若是从正上方看向安南,就可以看到以安南为中心,一个光环正在不断向外扩散、蔓延至周围数十里。
但那实际上不是光环。
而是地面一层层开裂、化为虚无。
之前寒流掠过的时候,梅尔文家族驻地的建筑物群,就已经全部被寒流冻结、粉碎。而如今就连地下室和地基都被一并翻了出来。
为了保持神性、防止沾染凡俗,梅尔文家族只能待在深山之中。平时更是要与外界断绝联系……只有狭窄的一条山路能够通行,门口还设置了双向的幻术结界。
这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那些偶尔突然清醒过来的族人偷偷逃走。
他们只要在这片砌满了诅咒的土地上待久一点,就会逐渐重新被迷惑、再度被名为“梅尔文”的无形恶灵控制。
最关键的是,他们驻地并不设地铁。
想要离开这绵延的深山,就需要在充满自然气息的深山密林中先徒步十数里。在破解幻术结界后,再踏入到被大雪覆盖、连绵不绝的山脉中。
等走出了这重重山脉,才能抵达有人烟的地方。
这让梅尔文家族的居所,也染上了些许神秘的色彩。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他们,只能通过居住在霜语省的话事人来联系他们……这也有效防止【梅尔文】的存在被外人知晓。
但如今,这也有另一个好处。
那就是防止安南的“净除”工作会波及无辜。
——是的。
安南想要做的,就是将这片受诅咒的大地——从物理层面连根拔起、彻底消除。
当光芒彻底散去的时候。
已经变回原本姿态的安南,安静的站在唯一完好的地面之上——那是一道大概十多米高、直径不到两米的狭窄立柱。
但并非是安南之前站在了高处。
而是随着周围的地面深深塌陷下去,被这光流消融了足有十余米深度的土地。
是的。
仅仅只是一剑——以安南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周围半径四十千米范围的深山、都只剩下了十几米往下的岩层!
【梅尔文】也已经被安南彻底铲除。
安南这并非只是消融了这些土块这么简单。
而是将根植于这大地之上的诅咒、梅尔文家族这么多年,在自己领土上设置的所有结界、埋藏的所有宝物与尸骸……也全部一并销毁、一个不留。
哪怕不留下任何战利品,还要背上毁灭一个大家族的罪名——安南也必须将这个世界的祸患彻底排除干净。
安南清晰无比的感受到。
名为【梅尔文】、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诅咒,终于在此时彻底被他终结。
甚至整座山脉都被安南抹掉了厚厚一层。
而作出这种改写地图级别的攻击,安南却并没有任何压力。他都没有怎么从正义之心中抽取能量……因为只是摧毁地面这种事、根本不会花费多少要素之力。
如果安南希望的话,哪怕将整个凛冬的地面都这样翻一遍、恐怕都烧不了自己四分之一的灵魂——也就是说,每个黄金阶都可以轻易做出灭国级别的攻击、而且不止一次。
但对于凡人来说,这基本上等于是天崩地裂、世界毁灭级别的灾难了。
也就是在如今,安南才真正意识到——黄金阶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
如同听到安南心中的念头一般。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安南身后响起。
安南无需回头,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他平静的答道:“意味着——你从最开始就见证了这一切,却没有帮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你想要做什么……
“——格良兹努哈?”
第二百八十五章 那我呢?
“我吗?”
格良兹努哈发出了低沉而苍老,会让人联想到震动的翼膜的声音:“我当然……是前来见证这一切的。仅此而已。”
“见证?”
安南笑了出来。
他转过身来,抬头望向格良兹努哈。
那是一个极老的人。
他须发皆白——不是安南和玛利亚那种,觉醒了冬之心后、给人以雪原般冷冽感的纯白色。而是老人那种极为纤细的白发,甚至能隐约透过纤细的发根看到头皮。
他穿着白色的双排扣风衣,手上没有握持任何东西。苍老的身姿依旧挺拔、纤细的白发随风飘扬,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老将军。
格良兹努哈看起来,大概与伊凡大公只有五六成相似。
如果两人摆在一起,就能看出他们之间有亲属关系——但假如不算特别熟悉、就根本看不出这个老人居然来自凛冬一族。
他的瞳孔并非是凛冬一族常见的冰蓝色,而是暗金色的竖瞳。
他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皱纹,但皮肤看上去却相当干净白皙。
格良兹努哈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矛盾感,若是走在街上、恐怕一瞬间就能抓住路人的目光。
安南反问道:“信仰骸骨公,诱骗他人献祭亲友;鼓动北地贵族建造咒窖、刺杀大公;联合梅尔文等家族发起叛乱,谋图大公之位、试图攫取伟大级咒物的力量……甚至,试图将整个凛冬公国化为亡灵之国。
“而如今,梅尔文家族已经被我连根拔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却说——你只是为了见证?”
安南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我也知道,任谁来都不会相信的。”
格良兹努哈低声说道:“但这就是事实。
“我来见证这一切——一如既往。”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格良兹努哈的造型,看起来会有些别扭。或者说,不对称。
他虽然穿着纯白色的双排扣长风衣,但他的左臂却并没有从风衣袖子里钻出来、而是就这样藏在衣服里——从鼓起来的地方可以判断,他的左臂并非是断臂、而是如管家般背在身后……又像是杀手一般将匕首藏在身后。
而他的右臂倒是老老实实自然下垂,没有握着任何东西。从中能看出他的指节有些茧子——这证明了他在踏入白银阶之前,曾经习练过一段时间的剑术。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提起精神来。
虽然他能“看到”,格良兹努哈背在身后的手只是轻握成拳、并没有拿着什么武器。
但作为被革除了“凛冬”知名,还多次试图刺杀伊凡和安南的幕后黑手……如何警惕都不过分。
毕竟格良兹努哈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黄金阶超凡者——而且还相当年迈。在超凡者的世界中,年迈通常也就意味着强力。
假如不计算“剩余灵魂”的量,这个定理在黄金阶也是同样通用的。
安南甚至从格良兹努哈身上,品尝到了清晰的危险感。
这意味着,格良兹努哈对如今拥有正义之心的安南同样有着足够的威胁。
“你知道吗,安南,”格良兹努哈发出低沉的声音,“这并非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在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一次。
“是伊凡带我来见你的。”
“……你这意思是,”安南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是一个卧底?用来把那些反对凛冬的人都坑死的最佳第六人?”
“我的确是被剥除了凛冬之名。”
格良兹努哈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平淡的说道:“但那并非是因为我信仰骸骨公。而是因为我试图将自己所守护的国民、化为材料。
“我想你也猜到了……”
“骸骨公的升华仪式,对吧。”
“没错。”
格良兹努哈安静的点了点头:“我从最开始,是和你一样的仪式师。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骸骨公的仪式……也进而了解到了他真正的历史。”
他暗金色的瞳孔深邃如渊:“和你们不同。
“我从最开始,就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对的。
“在每一个不惧怕、甚至期待死亡的国家中,在不经过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就牺牲他们的生命——这或许有些不当之处,但真的能算是背叛吗?”
“当然能。”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背叛并非是一种持续中的状态。它只分有和没有,一次和一百次同样有罪,因为那一次的后果可能比一百次加起来更为沉痛。
“因此,凡人不能度量‘背叛的量’、也不配进行权衡。哪怕是再小的背叛,都可能在时间的酝酿中、在蝴蝶的翅膀下,变成毁灭一切的绝望。
“而到了那时,无论多么荒谬、背叛者都应为此而付出责任……”
“你也说了,责任——”
格良兹努哈打断了安南的话语:“就是这个。”
老人反问道:“为什么——人要背负责任呢?
“难道人是为他人而活的吗?”
“人当然要为自己而活。但也可以为他人而活,这全看你自己。”
安南轻声道:“你可以为自己而活,这没有任何错误。但不要嘲笑那些为他人而付出一生的人。”
格良兹努哈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说来轻巧。”
他重复道:“为他人而活,是这世界上第二艰难的事。做什么事都要束手束脚,都必须考虑他人——考虑那些愚蠢、短视、懦弱的凡人。
“假如你能确定、能够确信,最终的结果是善。过程真的重要吗?”
格良兹努哈说着。
他的右手放到身前。
一个一个的,他缓慢的解开自己的风衣的扣子。
与此同时,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我已经败了。虽然我什么错事都没做,只是因为有除我之外的人做的更好。
“这个世界有了天车,已经不再需要我来让它辛苦的存续下去。它能够像是个人一样,挺胸抬头的活下去,就不必去当狗。这挺好的,这自然挺好的。”
他说罢,将自己的风衣扣子全部解开。
格良兹努哈右手抓住风衣的左胸,一把将其扯下、顺手抛起。
此刻正好刮来一阵大风,将他的外套高高吹起。
“我牺牲了一切。”
格良兹努哈低声道。
“名誉。金钱。权力。爱情。我有家不能回……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名字】。我最为重视的名字。
“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是救世主——因为我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可能性,而他们不了解我。
“我也不怕跟你说。我可以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我可以服从安排前往任何国度、从事任何工作,这都是因为我知道,世界末日终将到来,只有跟随我的人能够存活;而那些轻蔑我的、厌弃我的、排斥我的人……因为他们的短视而愚蠢,我的新世界中绝没有他们的位置。
“我才是长子!我原本会成为凛冬大公——我舍弃这高贵的身份,忍受这种平凡、庸碌、枯燥的生活来‘等待时机’,就是为了那更加崇高之物!
“是,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难道恶人就不允许拯救世界了?想要拯救世界,还得过个法术判定?哦,您不够善良又正义,还是请回吧,我们要等待更好更善的义人?
“我就是为了名声、为了以后的权力而拯救世界!我的动机没有任何值得逃避的,因为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种拯救!
“我就这样,在凡间等了足足一百年……然后你诞生了。
“每个知晓蠕虫的人,都在为你欢欣鼓舞。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有救了,他们不需要被抛弃在这里了、不需要被转化成亡灵了……有了比原计划好上数倍的计划,那么原本的计划就可以废弃了。”
随着格良兹努哈的叙述。
他的外貌逐渐开始变得年轻。
就如同时间在他身上开始倒流——他逐渐变成了三十多岁的青年样子。
目光灼灼。意气风发。
如同桀骜的山鹰。
“但是,安南。”
他的左手仍旧背在身后。
格良兹努哈抬起头来,注视着安南、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新的救世主。你是天车。你是天车御手的继承人。你是蠕虫克星。你被这个世界所爱,每个正神都是你的靠山。所有人都爱你……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你才十五岁,你充满活力、年轻美貌。
“……那,我呢?
“我就应该去死,是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希望之手
“正是如此。”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
面对眼前这位牺牲了一切的“前救世主”,安南却没有丝毫动摇:“假如我是你,而这个时候却出现了另一位能比我做得更好、比我能力更强的救世主……那么我的反应,应该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不再需要将这个世界的存续系于一身了。我不再需要因为我的错误,而让他人为我付出代价了……这难道不应该庆贺吗?
“我心知自己能力不足,到了这种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时刻、有了比我更强的人出现,我自会让出我的位置。哪怕心中可能有些不甘,但也是指向‘为什么我这么弱小’、‘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不是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但我和你不同。”
格良兹努哈毫不犹豫的答道:“你能宽容的接受这一切,但我接受不了。你牺牲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牺牲,但我牺牲了一切!我必须得到相应的回报——”
“牺牲从来都不是代价……从来都不可能是。牺牲只是钥匙,用于在关键时刻开启那一扇紧闭着的命运之门。
“但走到那一扇门,用的是毅力;识别路上的陷阱并避开,靠的是智慧;能在分叉路口上选择正确的道路,是运气;在危险时刻勇往直前而不是掉头返回,是勇气。
“在其他的要素都已具备之时、牺牲才可能有价值。对于缺乏其他素养的人来说,即使牺牲一切,也不一定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语:“因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牺牲的更多的人就更有道理’这样的说法。”
更何况,我也不是毫无牺牲……
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想到了黑安南。
虽然如今,他已经被自己从遗忘之河中捡拾。
但昔日,他的的确确就是因为“有人能够比我做得更好”这样的原因,而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并且已经做好了永别此世的准备。
没有任何人强迫他。
甚至大家都不鼓励如此……大半正神都担心可能会出事,因此不建议他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然而黑安南却是谨慎的做出了最为理性的举动——为了摘到更大的星星,他甚至牺牲了自己。
——所以,这绝不是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闲话。
而是安南的“切身经验”。
虽然格良兹努哈对安南并不了解。
但到了他这个层次,也能很轻易从简单的言语之中,直接读取到对方背后的想法。
因此,格良兹努哈倒也没有反问“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是深深望了安南一眼。
这一眼仿佛直接钻透了躯壳,看到了安南灵魂的颜色。
“原来如此。”
格良兹努哈轻声叹了口气:“你的灵魂深处是纯粹的光……所以你才会被选中。
“——所以我才会被抛弃。”
“你被抛弃了?”
安南反问道:“你如今持有的超凡力量,不是属于你自己的吗?虽然你或许承受过一些苦难,但这也让你踏入了原本不可能成为的黄金阶超凡者,拥有了比正常的凛冬更多三倍的寿命。
“如今骸骨公已经死了。你更是可以成为任何人、前往任何地方,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身为黄金阶的超凡者,你在哪里不能享福?”
“可我就是想要成为凛冬大公!”
格良兹努哈毫不犹豫的说道:“这才是我最初、也是最后的梦想!”
他说着,将自己藏于身后的左手露了出来。
和格良兹努哈的右臂完全不一样……他的左手如同璀璨的黄金,在日光之下闪耀着熠熠虹光。
一道虹色的光环,如同投影般、在格良兹努哈黄金手的手腕处晕开。
格良兹努哈的嘴角动了动。
他似乎是想要笑,却有点笑不出来。
“就连它……”
格良兹努哈低声说道:“它也想去你那边。”
“这是——”
安南的目光立刻就黏了上去。
他从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力……
他那已经化为火种的【正义之心】,也在此刻发出了虚幻的搏动声……
就如同在与“它”无声的交流一般。
“——希望之手。”
格良兹努哈尽力保持着自己那平淡的表情:“遗留于世的圣骸骨之一。
“如果按照比较疏远的称呼,你应该喊我为希望圣者、而我应该叫你正义圣者。但我觉得那种说法太过别扭。”
他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我居然会被【希望】认可。
“而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希望】就要离我而去——如同我的其他希望也同样被你剥夺一般。”
格良兹努哈注视着安南。
“我不是来杀你的,安南。你不必紧张……我们之间不会有战斗的。”
他嗤笑一声:“因为老祖母不会同意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躯体。
格良兹努哈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上扬最终却还是没有笑出来:“你以为我是以什么形态存活下来的?你以为我的眼睛为何会是暗金色?
“如果你还记得伊凡龙化的样子……就会知道,这是属于龙的眼睛。如今的我连人都不是,仅仅只是一头龙——无鳞之龙。
“所以我是第一批知道老祖母苏醒的人。倒不如说,梅尔文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他们自信……假如出了这种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跟他们说。既然我没有说,那么老祖母那边就肯定没有什么意外。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你面前露出破绽——不是吗?”
“但你的确试图发起对我的叛乱,以及对伊凡的刺杀。”
安南纠正道。
“那能算什么?”
格良兹努哈毫不羞愧的反问道:“如果你连这种程度的阴谋都无法破解、这种级别的敌意都无法招架,你还有什么脸面能说自己可以战胜蠕虫?
“我们需要的是救世主,不是温室里的宝宝。在诸多正神的见证下——我对你进行的每一项阴谋,都留足了破绽。倒不如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阴谋能瞒得过悲剧作家?既然正神没有阻止我,就说明他们默认了由我来给予你历练。
“假如你连这种程度的困难都无法越过……那你不妨退下,将救世主的资格让渡给我!”
拥有黄金之手的青年,高声斥喝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但安南却反而安静了下来。
他理解了一切。
如同“备用天车”英格丽德的存在……
格良兹努哈就是“备用的救世主”。
他看向格良兹努哈,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那种眼神让格良兹努哈变得敏感。
他眉头紧皱,却并没有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之类没用的话。
格良兹努哈只是用同样锐利的目光看向安南,看着他到底要说什么——
安南开口,缓缓念诵道:
“‘可我注视太阳之时,流下的却只有泪水……我心知己身只是凡物。’”
闻言,格良兹努哈突然一怔、浑身一震。
他当然知道这是哪段话。
来自《赞颂天车之名》,最为出名的那几句。
可他从未想过,这一句话在此时此刻、竟会如此贴切……
他何尝不是看着太阳而流泪……为自己的渺小而疯狂之人?
“‘在光界的熔炉中,我的身躯终被焚尽,牙齿腐烂,皮肉溶解——’
“‘我为此痛哭……我竟是凡物。’”
安南缓缓说道:“我已经理解了,这份连你自己都已经忘记的绝望。
“你其实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他说着,走上前去、伸手触碰着格良兹努哈的额头。
格良兹努哈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在这个时候,安南可以直接杀死他。
但他没有。
通过这触碰,安南的意识浸入格良兹努哈的脑海中。
格良兹努哈清晰的接触到了安南的思想:
但让他讶异的是。
藏在安南脑中的念头……
却并非是怜悯。也不是愤怒。更不是宽恕。
他心中没有对蠕虫的恐惧。却也没有丝毫自大、傲慢。
而是平静的——希望。
“忘却最初的目的、迷失于**、被命运所抛弃的救世主啊……”
在自己曾经的敌人面前。
在这个遗忘了自己荣誉使命,自暴自弃的恶徒面前。
安南却接触着他的额头,庄重而认真的宣誓:
“——我将继承你的道路。
“我绝不会失败。我绝不会认输。我绝不会屈服。
“我绝不会——如你一般堕落。”
只听得咔哒一声。
格良兹努哈的左臂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光泽,自大臂为起点、脱落至地上。
变得年轻的格良兹努哈面色一变,他退后两步、整个人以肉芽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左臂的鲜血如泉般涌动着。
他有些狼狈的伸手在自己左臂一抹、将血止住。
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安南,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希望之手”,格良兹努哈深深的叹了口气。
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原本以为,安南也和他一样抱持着某种私心——他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么他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更强的力量,为了统治世界,那岂不是合情合理?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愿意为了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而付出一切?
这世上,凡人短视而愚钝,贵族贪婪而自私,教会傲慢、神明淡漠,堕落者从内心深处就充满恶念……巨龙曾经入侵过其他世界,精灵曾经使用了咒能,巨人比凡人更加痴愚、矮人比贵族更加贪婪。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干净的。没有什么是美好的。
他是这世上最高贵的血脉,又生活在各国的底层社会。他越发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混沌而黑暗——格良兹努哈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为何需要被拯救?
他当年,又为何接下了这样的任务?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
他毕竟只是“凡物”,没有那么悠久的记忆。更不可能像是神明一样永恒,随时光流逝而不会改变。
格良兹努哈只是知道——自己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如果安南也失败了,那么就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
这个世界只能由他来拯救……他就是最后的保险!
就像是公司的老混子,在被所有人都信任的年轻新人即将取代自己、甚至地位比自己更好之时,就会在内心祈愿着对方出个大丑、犯个大错。
到了那时,人们总会再重新尊重我、信任我、依赖我吧?
格良兹努哈如此祈愿着。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怎样,他都饱含希望——永恒不变的希望。
安南越是璀璨,这份希望就越是永恒而坚固。
——替代安南的命运,成为真正的救世主!
这份希望,毫无疑问是建立在“安南有失败的可能”的愿望之上的。
……可格良兹努哈今天,却真的见到了安南、真实的触碰到了他的灵魂。
他意识到了,那并非是“纯善”。
而是“崇高”。
不是软弱的善人,也不是令人厌恶的伪君子。而是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强迫,只是顺承内心最本能的愿望、为所欲为的“狂徒”。
——是天生为善,毫无理由便要击倒世上一切恶的狂徒!
如果立场颠倒,他将成为灾难性的魔王。他的危害性远比蠕虫更大……也正因如此,他才能被好运小姐选中、作为对抗蠕虫的天车。
“原来如此……”
格良兹努哈喃喃道。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安南如此宠爱,他已经完全理解了。
……那一瞬间,他终于想起来了。
曾经的他为何想要拯救世界。
他曾是一个很早熟的少年。
他早就意识到了,人们内心的痛苦、黑暗、憎恨、嫉妒、悲伤、贪婪……只是他不服。
——为何这个世界会是这样?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改变这一切。
而当他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的才能不足。
但他的决心却愈发坚固。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拯救这个世界。
可那只是徒劳。
无论再怎么努力,他的才能只能到这里为止。
因为他的才能不足。
但他难道能回头吗?
他行于崇高之路上!
这道路的尽头,是充满荣光的救世主之位!
那么,哪怕将他人也作为代价——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
格良兹努哈喃喃道:“因为我的……才能不足?”
只是如此?
只是这样?
……可是,凭什么?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却已经无力继续与安南为敌。
安南并没有攻击他,也没有使用任何法术。
他仅仅只是解开自己的防备,用自己灵魂的本质、触碰了他灵魂的本质。
是固态的灵魂与固态的灵魂的接触。
那一瞬间,让格良兹努哈意识到了……哪怕同样是黄金阶,但作为人的本质是有优劣的。
这让格良兹努哈坚固无比的世界观瞬间崩塌。
因为只要接触过安南那毫无遮掩、光明正大的内心,他就无法再发自内心的祈愿……他为自己之前的愿望而羞愧。无法再由衷的产生“让安南失败吧、让我来拯救世界吧”这样的希望。
——【希望】结束了。
哪怕是他,也无法兴奋的亲手毁灭美好之物。
他的确是恶徒……可他哪怕是作为恶徒,也不够纯粹。
“半吊子的救世主,半吊子的恶人,半吊子的英雄,半吊子的阴谋家……”
我什么都做不到。
只是因为我的……【才能不足】。
那么我,还能剩下什么?
断臂的格良兹努哈,一眼都没有再看掉在地上的【希望之手】。
他的面容变得和来时一般苍老,但佝偻的脊背看上去却比之前更加衰老了十几岁。
格良兹努哈疲惫的、迷茫的,踉踉跄跄的从雪原之中离开了。
他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再度卷起的暴风雪之中。
像是被打断了腿的野狗。
第二百八十八章 百折不挠,是为希望
在格良兹努哈离开后不久。
天上便下起了细雪。
随着梅尔文的领地被安南直接消融……保护着这座深山的小结界也已然一并瓦解。
若是在过去,这意味这片大地失去了保护。被安南铲平的山脉,终将被这诅咒之雪冻结、覆盖。原本在这里生存的野生动物,也将被冻毙并转生为霜兽。
但如今,既然老祖母已经醒来……
在各个居住地建起的保温用小结界,也就终于在此时此刻失去了意义。
安南将地上的“希望之手”捡起。
它已经失去了那璀璨的光辉。
之前那带有一圈炫目虹光的黄金之手,如今却变得像是生锈、暗淡的黄铜手臂一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圣骸骨,倒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什么破旧金属手套。
离开格良兹努哈后,“希望之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它所具有的温度。
就连这雪花落在它上面的时候,都没有融化。
就在安南注视着飘落着的雪花时。
老祖母的声音也在安南身后响起:“格良兹努哈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只是还不想承认,对吧。”
安南说着,回过头来望向老祖母,轻声说道:“因为他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老祖母幽幽的叹了口气:“但好在,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这算是冷静吗?”
“这对他来说,就是冷静。毕竟他也是曾经的救世主,也曾有一腔热血、有过诸神眷顾……他手头能对你造成影响的,也不只是【希望之手】。”
老祖母的目光投向安南手中的黄金手:“所以我一直在这里。
“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彻底失去理智。”
这听起来很像是在保护安南。
但安南却只是笑了一下:“您是在保护他吧。”
“是这样的。”
老祖母缓缓点了点头:“他毕竟也是我的孩子。他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正义之心是圣骸骨之王。持有正义之心的你,就连神明也能加以制裁——更不用说从小就欠缺才能的格良兹努哈了。”
“您明知道他欠缺才能,又为何要引他到这条路上?”
安南不客气的反问道:“拯救世界……如此沉重的包袱,如果看不到希望、是会逼疯一个人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选择了他。”
老祖母答道:“格良兹努哈并非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强大的……他远远算不上‘优秀’。即使在历代凛冬中,他也只能排到中间偏上的水平。
“但那个计划,也并非是与蠕虫正面对抗……假如我们无法获得新的天车,那么蠕虫就是完全无法对抗的。因为唯有天车才能杀灭蠕虫。
“我们从最开始,就不是在找‘最优秀的勇者’、而是对这个世界眷恋最少、却拥有最多的希望的……拥有野心与毅力的凡人。
“我们要的是哪怕世界就在身后毁灭,也绝不会回头看一次的逃跑主义者;要的是能够斩断一切旧有的联系,对旧世界没有丝毫留恋的无心之人;要的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爱,绝不会从异界重建旧世界文明的自私者。
“并非是英雄堕落成了恶徒。而是我们从最开始,找的就是这样的恶徒——因为并非是所有情况下,英雄都能代表最多的希望。”
老祖母低声说道:“有些时候,人们反而会不希望英雄的到来。因为英雄会让他们燃起不必要的期待……最终反而会失望的更深。
“如果从来都没有希望——如果不曾相信希望,他不会如此厌倦黑暗。”
“那是因为,英雄还不够强大。”
安南毫不犹豫的答道:“那是因为力量还不够团结;那是因为这个世界还不够好、依然还有得到优化的空间。”
老祖母嘴角微微上扬。
她露出浅笑,伸手把安南抱了起来。
保持着让孩子坐在手臂上的姿势,她单手撑住安南的身体,让他能抱住自己的脖颈。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安南的长发。
“那也是很难很难的,安南。”
老祖母轻声叙述道:“这个世界从古至今,不完满的事都远多于完满的事……而这些遗憾、这些悲剧,都是因为人力所不能及。
“格良兹努哈所说的,‘欠缺才能’。就是这样的事。
“只有童话故事中的英雄,才会总是无敌——总是战无不胜。因为每当英雄击败了一个敌人,他就会来到新的一番天地……他就会遇到新的、更强大的、更加难以击败的敌人。
“总有一天,英雄会因失败而停下。童话故事未必总是虚假的,它或许只是结束的比较早而已。”
老祖母抱着安南,如同抱着孙儿的祖母一般。
她轻拍着安南的背,轻声道:“像是某篇故事中,英勇的骑士拯救了公主,但却没有人提到之后公主嫁给了谁;而在勇者击败魔王的故事中,也没有讲述勇者回国后做了什么、面对了什么。
“若是将童话继续向后延伸,我们得到的就只能是悲剧。那悲剧的名字,就是‘人生’。
“你真的能够成为永远不会失败的英雄吗?就算任何人呼唤你都能听到,还能够直面并解决世上一切不公……但对于一部分人的公平,对于另一部分依然也是不公。
“你是要作为裁定者吗,安南?你要准备用你的‘公平’,来覆写这个世界吗?”
“不会。”
面对老祖母的询问,安南摇了摇头:“如果我说什么‘我必然不会失败’,那必是没有见过失败的年轻人的轻狂之语。
“这个道理,阿方索和他的继承者都已经教给我了。真正的勇气,不在于毫无畏惧……而在于能够直面自己的恐惧。”
他说着,看向手中逐渐亮起的金色义手。
安南的声音逐渐变得轻柔:“我想,【希望】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
“不在于永不失败、永远胜利,而在于总能再度振奋——在失败后也能再度奋起。”
毫无疑问。
“百折不挠,是为希望。
“——那正是西西弗斯之心。”
安南轻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下一刻,希望之手在安南手中再度绽放光辉——
“很好。”
老祖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将安南放下,看了一眼周围的荒原、开口道:“记得回去之前,先把这里打扫干净。”
“打扫?”
“就是用你的要素之力,让这片大地再重新长出植物来。”
老祖母用催促孩子做家务的语气吩咐着:“这样光秃秃的,不觉得很难看吗?而且没有植物的固化,对这片土地是一种损伤……现在你可能看不出来,但过上足够久的时间,它就或许会沙化。
“这是到了染色之位后应该具有的常识:当你们的战斗将周围的地貌改写的时候,你应该想办法把它变回来、或者至少进行修补。因为这个世界是我们共同所有,自然也有属于你的一份。
“就如同不要将自己的家弄的太过脏乱……也不要让其他人为你善后。这样不够体面。等你把它收拾好,我回去亲自帮你装上希望之手。
“然后,等你在公开场合,宣布开春后——我再结束凛冬的冬年。”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凛冬开春
原本安南以为,想要让自己的身体适配第二份圣骸骨、可能会比装上第一份更艰难……
但事实远非如此。
在安南获得第一份圣骸骨后,他的灵体就已经被正义之心改造过了……就算再获得新的圣骸骨,安南的灵魂也不会再一次进化了。
其实从格良兹努哈和阿方索那边的情况来看,安南有些怀疑,或许除了正义之心之外的圣骸骨,原本就没有让灵魂蜕变的可能。
这倒也很合理。
毕竟正义之心的本质,是即将升神却又失败的西西弗斯,为这个世界留下的“火种”。本质上,是他最为精华的一部分。
而仿照“正义之心”制造的其他圣骸骨,那些圣骸骨的“原料出处”其实并没有尝试过升华仪式。他们是下定决心不再升华、或者无法寻找到升华的途径,才将自己的一部分留给这个世界的。
这就是“正义之心”和其他圣骸骨有本质区别的原因。
安南的灵魂已经得到了正义之心,再装配其他圣骸骨的难度就要下降很多……而且“希望之手”原本就是最容易装配的圣骸骨之一。
圣骸骨安装的难度,在于它必须装配到灵魂上。否则如果得到治疗,愈合的躯体是会将圣骸骨“推出来”的。
只有先将自己的左臂与对应位置的灵魂一并切除——在灵魂的形状改变后,才能让身体记住“得到圣骸骨之后的样子”。
而这就是移植圣骸骨的难点所在。
如何精确的切去合适部分的灵魂,不多又不少……不会因为肢体萎缩而与圣骸骨脱钩;也不会因为过度治愈,而将圣骸骨变成异物并推出。
老祖母亲自为安南进行的手术,是令人惊异的精准而迅捷:
和安南准备更换给玛利亚的心脏不同。
安南的左手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在问询过安南、并得到再三确认后,老祖母直接将安南的左臂连同灵魂一并冻成了粉末。
仅仅只是一瞬间——来自创世之初的凛冬冻气,便将安南的左臂连同他璀璨如钻石的灵魂一并冻碎。
之后只需要将早就已经认可了安南、并且刚刚被安南完全激活的圣骸骨放上去,并施加治疗就足够了。
希望之手其实早就已经认可了安南。甚至安南都已经抱着它,许下了圣契……
【百折不挠,是为希望】。
这正是安南对希望的理解,也是被希望之手认可的希望。
只是因为安南的左手健在,而因为正义之心的威慑、它不敢直接夺走安南左手的位置——那意味着撕裂灵魂的剧痛。
在真正的“老大哥”面前,它也不敢造次。
于是安南直接就获得了希望圣者的能力。
他的真理等级又提升了十一级,达到了五十四级。
——与四十三级的正义之心相比,希望之手的确只是个弟弟。
希望之手给予安南的能力,也没有正义之心那么直白朴素——无限复活无限蓝、复制所有技能。
而是相当花哨的……只在某些情况下,或许会有大用的能力。
很符合“希望”之名。
其中之一,就是格良兹努哈在安南面前用过的:
【重拾希望:你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即使被控制或是杀死)回到你的巅峰状态,但已受到的伤害依然会累计,并在解除此效果后承受记录伤害的七分之一】
而另外的两项,就是格良兹努哈没有展示的能力、其中也可能有安南得到的新能力:
【胜利希望:圣者激活“胜利”要素时才能被触发,且使用胜利要素时无需燃烧灵魂。每次判定失败时,“胜利”要素的深度都会翻倍,此效果可以让“胜利”要素的觉醒深度超过100%】
【分享希望:圣者可以通过使用“希望之手”触碰他人,将仅能用在自己身上(即描述为‘你’)的任意能力暂时赋予他人】
安南试过了,这个能力是可以“分享”【重拾希望】、但是无法分享胜利希望和分享希望。也就是说,安南没法分享分享本身。
正义圣者的无限血无限蓝也无法复制,但是救世圣剑可以。
其他的能力几乎都可以。
——这是货真价实的奇迹。
而且是奇迹的缔造者!
只要拥有这三个能力中的任何一个,都毫无疑问会成为能够为他人带来的“希望”的圣者。
而如今,安南就要为凛冬公国带来真正的、至高的奇迹:
“至今为止,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在夕阳之下,安南在霜语广场上、对着民众们如此说道。
被那些召集而来、已经大致知晓会发生什么事的民众,以迫切的目光注视着,安南实在讲不出什么长篇大论。
那一双双的眼睛渴望的是什么?
——是“生命”。
于是安南打消了自己做一番演讲的原计划。
因为生机与活力,应当是不言而喻的——
“……而如今,旧时的苦难终将结束。
“凛冬公国,于此——开春!”
随着安南一声令下。
霜语省的小结界被玛利亚打开,人们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准备迎接寒风。
但结果吹来的,却是扑面而来的暖风。
带有符文的太阳挂在空中,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到;天空不再永远是灰蒙蒙的、暗沉而卷积着乌云的……人们毫无预备的抬起头来,便被那湛蓝的天空与耀目的太阳刺到了眼。
凛冬的雪一瞬之间全部融化,并且以违反常识的速度——所有的树木都抽出了新芽。光秃秃的地面再度出现了生机。
城市内的“温室”中,所有的蔬果、粮食无视季节疯狂成长,眨眼间就成熟到了能够被收割的地步。
野外的、城内的霜兽们,眨眼之间再度获得了生命,变回了普通的野兽、重新得到了血肉之躯,但已然存留着它们在霜兽时期获得的一些特殊能力。就连德米特里的女儿,都因此而变成了“真正的人”……或者说,真正的半狼人。
被冰封的河流眨眼间冲开,里面不仅没有腐臭的气息、没有被常年冰封的破旧味道,反而有着旺盛的生机……鱼群如同疯了一般跃动着,将夕阳下的河流染成一片跃动着的银光。
——只是一瞬之间。
被暴风雪缠绕、冰封的国度,便在老祖母的注视下化为了人间伊甸。
充满希望。
第二百九十章 一瓶又一瓶,吵闹到天明
只是过了半个月。
在这个消息流动还不算方便的时代……
老祖母已经从龙眠中醒来的情报,就已经传遍了世界各地。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的是诺亚人。准确的说,是扎堆凑在凛冬这边的蒸汽货轮。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之前在长公主竞争王位失败后、带领退伍军人转业的那家公司。也就是由王室进行招标并认购的那家,在诺亚王国范围内综合资质最高的海业公司。
在王室征购了所有股东的一半股份后,它原本的名字就已经无所谓了。
它将获得新的,地位最高的名字——直接以王国命名,没有任何附加后缀的“诺亚海业公司”。经营范围也将从单纯的海路货运,扩展到渔业、水产品加工处理、深海资源开采、远洋贸易、旅游等范围。
在凛冬重新开放港口后,诺亚海业公司的船几乎每过三天就会来一趟。
要么就是运人、要么就是运货……虽然凛冬这边的自然资源暂时比较匮乏,然而凛冬这边却有相当一批的高价值商品——
在凛冬北部的琥珀海,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琥珀采集地。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裸矿”,只要开一艘民船过去、拿细密的渔网随便一捞,就能像是捞小鱼一样捞起来满满一网的琥珀。
而凛冬的霜兽血、霜兽皮毛,也是仅有凛冬这边出售的特产。
虽然这都不是什么刚需,但因为凛冬对外断绝贸易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私人养殖霜兽又是不被允许的。市面上的霜兽制品,已经被地下都市进行了实质上的垄断,早已高出实际价值七八倍以上。
再加上凛冬近海处,有着全世界质量最好、品类最多的肥美海鱼——那是能够养活半个公国还有富余的天然渔场。
在凛冬封海时期,哪怕是诺亚的大贵族也根本没有机会品尝。
因为这个东西还不比霜兽血,难以保存和运输的特点,让它连运到地下都市都很费劲……哪怕是商品品类最为丰富的地下都市,凛冬海鱼也是最为昂贵的食材。
甚至比教国出品的最高质量牛肉都要昂贵。
最开始只是诺亚海业公司,每次从凛冬这边放下物资后,为了不空仓返回、就随便带了点东西。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个东西在诺亚能卖出十倍以上的价格……毕竟在凛冬,鱼是最不值钱的食材。
因为凛冬的鱼“很傻”。它们完全不躲人、见到饵就吃,而且数量多到根本就捞不完——毕竟老祖母的领域也包括传统。她作为万龙之母,和持杯女共同掌握着繁衍与新生的领域。
在没有被暴风雪冰封的那些海面上,每次出来收网的时候、渔网中都是满满的大肥鱼。
也就是因为并非所有城市都在海边,有些地方比较偏僻、出来收鱼的时候需要离开小结界,顶着暴风雪作业……结果就是这些鱼一离开水,眨眼间就冻成了冰疙瘩,没有前者那么鲜美。
但在诺亚,因为这些东西稀少、美味又难以运输和保存,让它轻而易举成为了诺亚王国最新的潮流。
凛冬海鱼已经翻到了购入价的十倍,而且还在涨。其中活鱼的价格比冻鱼还要再高处一截——毕竟诺亚的贵族们是真的不差钱。
意识到了商机后,没过多久其他公司的货轮也开始一并开往凛冬。
很快,凛冬这边的商船就增加到了每天至少一艘。之后又增加到了每天三到四艘……甚至就连联合王国那边的货轮,都硬是从诺亚那边绕了过来。
而最新的一批货轮,还在凛冬这边谈生意、装货的时候。
毫无预兆的,各地方的小结界突然同时打开——而在人们惊慌、恐惧的喊叫声中,冰封一切的暴风雪却并没有到来。
吹进来的是暖风。天上的是明晃晃的太阳。
所有河流的冰一瞬间融化,冰封的农田解冻并恢复了肥力。就连野生动物都突然出现……仿佛一个国家的人全部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人们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狂欢的喜庆氛围席卷全国——
凛冬人纷纷从家中出来,奔向周围的田地、山脉,看着那片虽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充满了生机的绿色。
几乎每家人都把自己家里的存粮都拿了出来,在各城的广场拼拼凑凑、开办了宴会。
很快广场就被站满了,于是各家各户干脆就在自己家门口、在街头巷尾烹煮并赠送这些堪称大乱炖的、不那么美味的食物。
对凛冬人来说,酒当然是必备的,于是人们又掏了掏兜,把能买的酒都买了下来。酒馆老板也是全都不挣钱了,直接按进货价卖出去、库存都卖个干干净净。
就连那些外地的商人,都被拉着一并参加这空前规模的宴会。
他们何时见过这种壮观的场面?
所谓万人空巷——
近乎一座城的人,都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在广场、在街头巷尾吃着免费的菜、喝着免费的汤,手里端着一瓶或便宜或贵的酒。
每次见到其他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互相之间的地位如何、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脸上都要洋溢起灿烂的笑颜,与对方碰杯、饮酒。
他们脱帽行礼、敬祝大公、互称兄弟、齐声庆贺。
人们在宴会上,在街头巷尾欢笑,呼喊,歌唱,舞蹈。
一瓶又一瓶,吵闹到天明。
喝多了便会抱在一起哭,壮的像是熊一样的壮汉如同婴孩般蜷缩着、嘴里呜咽着谁都听不懂的方言。
——在春年,甚至就算喝醉之后卧倒在地、也不会被清晨的寒风冻死。
没有比这更令人【安心】的了。
这在冬年时,永远是青壮年的第一死因。
那么,为何这些壮劳力、家里的顶梁柱,却又会喝一夜的酒、无人照顾的醉倒在天明呢?
那自是不言而喻。
因为他们缺少【希望】。抬眼望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如今,那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诺亚的商人们自是听不懂那些胡乱呜咽的言语。
但那乱炖的味道,那夜不熄的赤红灯火、狂欢的歌与舞蹈,他们必将铭记终生。
这些商人回国后,就立刻通知自己所能通知的所有人“凛冬开春”这件事。
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这奇特的经历。甚至有人将其写成小说,改编成歌剧。
这些商人们,这次回国也没有带回来任何紧俏的特产……只带了一船又一船的信。
那是一封又一封的家书。
是凛冬大公亲自委托他们带回去的东西。
——那是【希望】本身。
留在凛冬的孩子、老人——没有务工能力的留守居民,在教士们的帮助下写下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书。呼唤着他们的家人回来。
一字一句,满是欢欣。如同火苗,灼烧着游子的归心。
冬年结束了。
——凛冬开春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5100)
在老祖母苏醒后,凛冬原本还有些震荡的政局、也在顷刻之间回归平稳。
至于凭空消失的梅尔文家族,却仿佛被人们遗忘了一般。
在他们消失之后足足一个礼拜,都没有任何人问过一句话,甚至连打听都没有人打听。
当然,他们不可能知道人间之神的真相,但他们大概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梅尔文家族试图谋反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凛冬公国里除了拉斯普廷之外,几乎每个家族或多或少都对大公之位有点想法。
虽然掌握三色权杖的人只能姓“凛冬”,但根据凛冬的传统、凛冬家族是不允许族内通婚的。因为这意味着夭折率的提升,以及天赋才能的固化。
然而不论男女,凛冬的另一半都无法承受极寒的龙血对内脏的破坏力——在情绪激荡的情况下交换体液,基本上等于粘膜吸收了被稀释过的活性化龙血。
这其实和当初凛冬家族被转化成龙血家族的仪式是一样的。
如果能够熬过去,身体就会被改造、成为真正的霜鳞之龙。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熬不过去的。
这意味着,哪怕凛冬家族的繁育力很强,但每次同房都会大幅缩短对方的寿命、削弱对方的体质。
这也是为何凛冬家族中,女性留下后代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被损坏了体质后,哪怕有仪式和神术的治疗与保护,也很容易在孕期流产。
这也是北地联盟一直对安南下手,却从来不管德米特里和玛利亚的原因。因为德米特里被腐夫诅咒,失去生育能力已经不再是秘密了……那么只要安南死亡,留下后代的就只能是玛利亚。
——而她留下的后代,就必然是下一代的凛冬大公。
与此同时,玛利亚又是风暴之女,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献身风暴之塔……她不会太过长寿,年轻大公可能会在和安南差不多的年纪就继承三色权杖。
那么,他们作为大公唯一的亲属,就极有可能成为暗中掌控凛冬公国的家族。成为比拉斯普廷地位更高的家族——在凛冬家族人口极为稀少的情况下,他们就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家族。
这是一个可行性极高、翻车率极低的阳谋。而且无关家族的实力和底蕴,只要家里有孩子能被玛利亚看上就可以了。
——前提是,他们真能杀掉安南的话。
但显然,他们不敢动手。因为这个半公开的计划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添头,有了自然好、没有也不强求。除了北地联盟之外,其他家族的生活环境、远远没到“必须刺杀大公”的这种程度。
不过他们可以在旁边看着。
因此,几乎所有家族,都知道关于北地联盟以及梅尔文家族的计划。
他们全部都在旁边看着,明面上依然支持凛冬家族、实则两不相帮——但如果安南真的被杀掉,他们反而就会全部、并且争相恐后的倒向凛冬家族了。
而如果有哪个家族忍不住想要动手、跨过了“观望线”,他们也不介意卖掉同僚、把它举报给安南大公。
他们并不支持梅尔文和北地联盟,同时也并非真正对三色权杖完全忠诚——他们唯一忠诚的目标就是自己。
可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这也是非常正常的。
甚至可以说,拉斯普廷家族愿意始终与凛冬家族站在一起,也仅仅只是因为安南与玛利亚的母亲都来自拉斯普廷家族而已……他们是安南的天然盟友,因为他们就是目前最大的受益者。
虽然他们之前的确是不怀好意,然而安南并不打算让他们“因念获罪”——
在老祖母苏醒后,他们的这些想法便已然宣告破灭。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春年来到后、随着凛冬资源瞬间变得富饶,经济必将飞速复苏。他们就不再需要焦灼的内斗,来互相争夺那一丁点的利益了。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追究关于梅尔文家族的事。
毕竟在梅尔文家族消失的当天,老祖母就醒了。如果要说这是巧合,那可未免太巧了。
鬼知道是不是梅尔文家族做了什么特别犯忌讳的事,惹怒了老祖母——让她老人家醒来第一件事就把梅尔文家族夷为平地了。
在这个时候提出疑问,难免会让她老人家认为自己是梅尔文家族的同党。
毕竟要说的话,其实凛冬贵族可以说每家都不干净……这个时代哪有干干净净的贵族。真要说细查,谁家都经不起细查。
而如果真是一点黑历史都找不到,反而是更不好的苗头——别说是贵族了,哪怕是圣者也不可能全家所有人都长在法律条文里。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他们使用某种手段,抹去了相关的记录与证据;要么就是他们为了某个目的,而特别约束全家所有人谨言慎行、保持风评洁白无瑕。
无论是哪个都非常危险。
凛冬公国其实反而是一个特例——因为只有凛冬家族是被正神钦定的血嗣继承。正神通过这种方式,绕过纪年法仪式,直接介入到凡俗社会的统治中。
安南现在哪怕真要大清算,将整个凛冬贵族、及其利益团体全部拉出去砍了,都不会遇到任何阻力。但那样也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目前的教会、冬之手、老祖母的三维监督系统,还在正常运行。在凛冬公国经济刚刚开始复苏的这段时间,凛冬公国需要解决的首要矛盾,是解决居民饿肚子、资源匮乏的问题。
安南所做的,也就是将冬之手的高层和重要节点全都换成了自己人,以此保证冬之手不会被贿赂——毕竟安南可以共享玩家们的任何情报。
至于其他方面,他既然不了解、就不会去动。如同他将权力放给德米特里一样,如今他也会将权力放给贵族和大臣们。
哪怕如今安南已经找回了黑安南的记忆,但他其实不了解凛冬公国的底层民众——他从未有过正式、全面的接触;他其实也不懂得凛冬公国的各种规矩、传统、习俗……毕竟他在凛冬家族里是最小的幼子,至今甚至都尚未成年。
在任何情况下,安南都是被“谦让”、“保护”的那个:
要知道,在嗜酒如命的凛冬公国,安南至今还没有碰过真正的酒!
而不论男女、不论是人类还是狼人、甚至不论身份高低——无论是农家、军人家庭、年轻的贵族继承人,就连安南的姐姐玛利亚,也早就在这个年龄习惯喝酒了。
或许是因为安南身上背负着太过沉重的命运。
从最开始,他就离“凡俗”二字非常远。而在安南升华之后,还会离的更远……
既然如此……安南所能做的,就是不胡乱给他人拿主意、不对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如今的安南身为在老祖母加成情况下的大公,只需要一句话、一个手势,就能让几乎任何人失去生命,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而在安南升华之后,他所握持的“权柄”还会进一步的提升。凡人大公的权力,怎么可能与神明之伟力相提并论?
如果他如今习惯了以势压人,随意夺走他人包括生命、信念、**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么在他成为神明之后,就会成为安南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存在。
——变成他的“镜子们”那种存在。
是的。
虽然安南至今为止,都没有非常明确的“我一定要成为什么存在”。他的**天生淡薄,人生目标也不明确……但他所知道的,就是“我绝对不要成为什么人”。
等日后带着正义之心升华之后,在安南手中还将涉及关于“正义”的权柄、而他的管理范围也将辐射到整个世界。在天车正式启动、开始万界迅游的时候,他更是可能会影响到其他的世界。
这份力量并非是让安南比其他人更高贵的,也绝不是为了让安南能够任性的杀死任何人、管理任何事,为了让自己肆意妄为横行一世的——
和安南的镜子们不同。
他的力量、他的权柄、他的使徒们……永远都是、都要为“让他人更加幸福”的目的而存在。
安南自信,这是绝不会让过去的自己否认、让未来的自己后悔的道路——
虽然圣骸骨无法约束安南,但随着身份的改变、安南开始自己约束自己。他开始密切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反思自己的最近的举动,到底是基于公义、基于理性,还是仅仅只是因为情绪和个人好恶便做出了随意的决断。
如同这位“暴君”、这位“狂徒”,在清醒的时候、给自己的身上挂上了诸多锁链与镣铐。他以自己的理性与道德约束自身,就如同他穿越前一样。
——但和那时还经常忧郁、迷茫的安南不同。
如今的安南,却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错误——
和大多数神明的路途不同:安南不打算抛弃自己的人性,仅关注与自己领域相关的事。
他将紧紧握持自己的人性。
有着人性,就代表他会发怒、会悲伤、会同情。他会判断错误,也会一时兴起。
他将是会出错的人,而不是永远都不会做错的神。
然而这条灵活的、可变的道路……或许反而更加适合“正义”与“希望”。
但与此同时,安南也将从另外的角度、自我监督这份自由的人性,以免其作出错误的决断、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为了不让属于天车的光辉堕落,安南已然下定决心、必将为此而竭尽全力。
人性与神性、自由与正确……他全都要。
在明确了自己的道路后。
安南仿佛感到,有什么薄膜被他突破了——
他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天车的呼唤。
只要安南现在举行升华仪式,他就可以立刻完成飞升。
……但是不行。
安南还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说腐夫,比如说……
“……孩子?”
安南有些迷茫:“可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老祖母毫不犹豫的确认道:“你要知道,安南——在你完成了升华后,你就会失去物质的躯壳。而你不像是我、阿南刻和西布莉一样,是具有‘繁育’领域的女神。
“那样的话,你就再也不可能拥有孩子了。”
“……玛利亚应该也是吧。”
面对老祖母刚一睡醒,就立刻袭来的催婚,安南有些心虚的分辩道:“她不也没有嫁娶嘛?而且等我击杀腐夫,德米特里的绝育症就自然变好了。”
在老祖母的帮助之下,玛利亚已经换上了安南交予她的冬之心。
换上了她兄弟的心脏,就如同换上了兄弟的万花筒写轮眼一样——玛利亚立刻打破了某种束缚。
和安南最开始猜测的一样,《风暴与心的颂歌》中,心与风暴是同样重要的。
而之前的玛利亚,缺失了人类一半的情感。她无法感悟到“心”的存在。
如今的玛利亚,已经能够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
属于她的真理之书,也就终于在此刻显现了。
不知道传承了几代的风暴之女,终将继承昔日“风暴长女”的衣钵、拾起前人的遗物,在真理之路上继续前行。
事实证明,“风暴长女”当时的路、她对真理的理解,的确是错误的。
以正确方式显现真理残章的玛利亚,光是走路、旁人就能听到清晰的鼓声。她微微一笑就会卷起风暴、板起脸来就会奏起雷鸣,就连火山爆发、海啸、地震等灾害,也能随心所欲的卷起或是平息。
这原本就不是关于“风”的真理。
而是关于天灾、灾难,以及战胜这一切的“心”的真理——
就如同“背叛”之真理一样。
相比较背叛本身,背叛后的赎罪才是真理的本质。风暴什么都守护不了,它仅仅只是现象。
倒不如说……
正是因为风暴长女的死亡,让风暴之塔成为了天灾面前的守护者——而这才让玛利亚能够理解这份真理的含义。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的确就是风暴长女真正的继承人。
这数百年代代传承的厚积薄发之下,或许玛利亚的升华仪式还会比安南更早。
“德米特里的孩子要用来继承凛冬公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但面对安南的狡辩,老祖母却是不为所动:“至于玛利亚——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配得上玛利亚?
“那孩子是那样的优秀……她心中所爱的,也就只有她的亲人。而作为‘祂’时,祂所爱着的又扩大到整个世界。玛利亚将是最为正统的神明。她是单纯的守护者,此世之活柱。她和你不同。
“你是有所爱之人的,安南。不要让你自己后悔。”
“……我其实也不能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爱。”
安南沉默了一会,还是诚实的答道:“而且我也不确定,她是否对我有着真实的爱——不是对偶像、对神明、对长辈、对师长的爱,而是伴侣之间的爱。
“在不确定这份感情的情况下,我不觉得诞生一个子嗣会是好事。”
“那么,你问过她吗?”
老祖母反问道。
安南沉默了。
难得严厉起来的老祖母,追问道:“你心中有着疑问,却不去询问。你是希望那孩子自己悟出来你在想什么,然后屁颠屁颠赶过来告诉你她所想的一切——不仅是得满足你的要求,在这个基础上,还得说服你相信她?
“你是这样想的吗,安南?”
“……当然不是。”
“那你在犹豫什么,在矜持什么?你是地位与她不称,还是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还是说,其实是你看不上她?
“你要知道,那孩子是女王。她现在还很年轻,但她未来也必须有着自己的后代——以此延续王国的存在。你能接受她与其他人生下孩子吗?”
老祖母认真的说道:“去告白,安南。不要让自己后悔。
“你连一次告白都没有,是在等待那位小女王舍弃自己的尊严投怀送抱吗?还是说你对她的爱,还远远不到能够让你‘舍弃面子’去告白的程度?”
“……我的确喜欢她。我只是——”
这位年幼的大公、未来的神明,此时却是有些犹豫。
只有在这个时候,安南才会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他大致能猜到卡芙妮的答案,可他依然对此惴惴不安、心怀忐忑、犹豫不决。
……说起来,安南不是应该有着前世记忆的吗?
难道这孩子,前世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那未免也……
这位慈爱又严厉的老祖母叹了口气,决定再推上一把:
“听好了,安南——等你将腐夫干掉之后,不要立刻回来。
“你直接去诺亚,把你担忧的一切、你想知道的一切,由因到果、原原本本、正大光明的都说出来。告诉她,你对她的所有感情,然后等待她的回应。
“这份稚嫩而迷茫的感情,在人生的诸多次感情中,都称得上是最为宝贵的。
“很多人的感情,都在这朦朦胧胧的时代,在得以明确之前、在开始之前结束,就此留下一生的遗憾。
“——你必须正视它,安南。不许逃避。
“如果在‘爱’的面前都要逃避,你又如何面对蠕虫?你又如何宣称自己了解爱、懂得爱?”
“……好。”
安南轻轻点了点头,坚定的应了下来:“我明白了。
“谢谢您,祖母。”
老祖母并不作回应,只是抱起安南、摇晃着他的身体、轻拍着他的背,脸上的严厉逐渐变为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