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节 金枪（四）
老刘拿出小本子来，按照记忆把王艾说的简单写了一遍：“应该差不多了，如果免费派发，不少单位也可能会想要，我们得慎重点。”
“量入为出嘛。”王艾站起身，招呼着也吃完了的同学们一起往外走：“最终还得看我们的成果质量，如果能够指导实践，就不怕没人上门求教。”
在办公室感受了一下沙发的弹性，王艾准时醒来招呼科研组的负责人来就自办刊物的事听取意见，老刘他们这些班子成员也都在，这可是全院大事儿。虽说定了学术期刊的性质没法经常的自我吹嘘，但总归是个发声渠道。
当时钟走向十六点的时候，讨论结束，顺利的不可思议，王艾笑着放下笔：“我办过刊物，很早以前就办过，叫《青年哲学家》，你们有人知道吗？”
“哦！”众人同时恍然。
老刘还说呢：“你这么一说我可想起来了，这本在社科系统影响很大，提出了很多开创性的新颖观点，回应了许多时代性的新颖问题，尤其是在中青年学者之中。对了，现在销量多少？”
“大概三千？”王艾摇摇头：“具体我不知道，我早就退出编辑部了，现在就是个普通作者。”
“三千……”老刘简单盘算一下：“如果定价合理的话，可以保本了，当然，人员不太多的情况下。”
王艾应了声没太多谈，其实这本期刊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离开王基金的专项支持。因为《青年哲学家》上刊登的实际上是学术性质的非论文，甚至是热情好动的青年哲学家们运用哲学知识的谈天说地，是新一代哲学家运用知识的“格物”活动。虽说学术性质很稳、也很受欢迎，但在现有的学术体系里往往评不上什么成果，也就缺乏来自上级拨付的经费支持。
不过相比早年全是王艾往里搭钱的情况还是好了很多的，比如早年一期也就印个百十来本，王艾一年要搭理十万多，现在三千本，还是十万多……王艾已经很满意了。
“那这样，今天先把这个阶段性结论放这，我回家再考虑考虑，大家有空也想想，各方面，咱们争取不说一炮打响，也平安降生。过个十天半月的，大家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咱们就行文上报体育总局，眼瞅着下半年了，咱们也得适当加快速度，我会提前给领导打招呼的，争取特事特办。”王艾看看大伙儿：“还有事儿没？没了？那行，散会，回家吃饭！”
香河基地离BJ市区挺远的，所以大家都是车来车往，基地原本有两辆大巴，学院成立后王艾批准又先后买了两辆，不过其中一辆是中巴，专门做通勤车的。
王艾自己是两辆车，一辆红旗做先导，他自己在后边的中巴上，临上车时让苏石去开老刘的车，把老刘换了上来。作为学院班子离最紧密的搭档，王艾还有好多事情要私下和老刘说。
“你一个内部讲话，一个电视采访，连续两次发出警告，效果很明显了，甚至有点大了。”老刘有些唏嘘：“很多人坐卧不安、上蹿下跳，一些工作也耽误了。”
“这么严重吗？”王艾意外：“内部讲话之后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这种事儿没法具体丈量，可能前边说了千言万语下边没人搭腔，但一声咳嗽却忽然哄堂大笑。”老刘摇头：“你不总说量变引起质变么，这次可能就是。前边你内部讲话大家游移不定，后边你干脆上了电视当面说，还说的那么简练直接，尤其是那句‘枯枝败叶不冲走就会堵塞，冲走的过程本来就是正常工作’，就是我听了也是遍体生寒。”
“伤人心了？”王艾认真。
“那倒不是，主要是这个词没听过，联想充分，一想自己也辛辛苦苦工作这些年却可能被当做枯枝败叶冲走，难免有点兔死狐悲。”
王艾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见是？”
“我没意见。”老刘摆手：“本来那些事儿、那些人就不合法，就该清理，这方面我是绝对支持的。实际上绝大多数人也是绝对支持的，我的一些老朋友私下都跟我说，还得是年轻人有魄力。那些上蹿下跳的只是极少数人，你的两次表态是得到了广大群众的真心拥护的。”
见王艾神色不动的盯着他，老刘只好低声道：“虽说做的是好事，也是应该做的，但如果影响了正常工作还是容易落话柄。你得想想办法稳住大局，实在不行就快刀斩乱麻，先拿下再说，反正储备干部有都是。”
王艾一笑，点点头：“还是你狠。”
老刘这会儿也放开了，挥了下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们既然不打算和光同尘，那就别首鼠两端，都打算把人冲下水道去了，还不许人家捧脏水泼你们么？也许雷霆万钧反而是成本最低的。”
到了老刘家门口，苏石和他换了车，然后王艾的两辆车一掉头直奔颐和园。王艾打开手机看各种QQ群、微信群，却没看到什么直接的反应，大概是因为现在还是光打雷不下雨，大家不好把私下猜测发到群里。
有心给哥们打电话再了解一下情况，可想了半天不知道打给谁。这一刻，王艾忽然有“交游天下、知交无人”之感。一直到家门口了，见到前导车上下来的康丝和出来的小美人儿说话了，这种悲凉才散去。
“什么？”王艾下车听小美人儿说了一句就惊讶了：“什么时候？”
“刚确定的，一个月吧，怕你分心没告诉你。”
“你呢？”
“我还没……”
“没关系。”王艾伸手搂着小美人儿的腰：“这种事儿啊也是看运气的，怀红妆那时候你也费劲，可也没耽误不是？早晚的事儿。”
“我没说非让你生不可吧？”王艾侧头耳语：“从一开始就没说吧？”
“嗯，你是怕我们老了孤单。”
“不，我是怕你们多想！”
第五百九十五节 金枪（五）
第二天上午王艾本来想陪着去产检，但被许青莲拒绝了：“我又不是没长腿，用你？”
“其实我不是对你特殊对待，而是我没经历过。”
“你居然想产检？”
“得得得！”王艾挥手在媳妇屁股上抽了一巴掌：“老子去上班了！”
还是学院，王艾决定今天到处走走看看，和基层群众好好接触接触，如果有意见就听取，有看法就了解。常年的视频会议方式，容易让王艾和群众脱节。
招待所、训练场、理疗室……兴之所至，王艾还和国家队梯队玩了半场球……实力差距太大，对王艾来说只能算是玩儿。到下午快下班时，大家面对面的开例会，王艾交代：“明天我可能就不来了，这一年忙下来我也得放个假，到时候还和你们视频。”
大家都没意见，便散会回家。
到家了，许青莲首先汇报喜讯：“双胞胎！”
“啊？”王艾惊呼之后下意识看向小美人儿。
小美人儿顿时翻脸：“看什么？她高产、我绝产，你不要我我走！”
“不是不是……”王艾忙拉住小美人儿：“就刚才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这脑子怎么短路了。”
“你想什么了？”许青莲好奇的道。
“我他么居然想是不是她的孩子跑你肚子里去了？”
女人们大笑，小美人儿哼唧两声也笑了，王艾大咧咧的道：“咱们家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社会状态，算是初级共产共子了，所以有时候我脑子会脱离现实，会糊涂。对了……”
说着王艾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扔在桌子上：“诺，你们谁管家谁拿吧。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月薪一万多呢，什么岗位工资、奖金、兼职奖金乱七八糟的，两年没领了，你们当零花吧。”
“一万多，啧啧，真是高薪呢。”许青莲拿起卡来瞅瞅，随手飞给一旁的黄欣。
黄欣手忙脚乱的接住：“好歹也是院长的薪水，你尊重点好不好？”
“你在超越文娱那两年多少？”
“我还当过老师呢，才几百块。”黄欣翻白眼。
“我在笨蛋最开始的时候才三千块。”小美人儿也翻白眼。
雷奥妮目光流转：“我刚开始的时候根本没薪水，整天跟着他瞎跑，听着他的福报，最后连人都输给他了，论培养资本家还得你们社会主义！”
大家哄笑，王艾伸手去拿卡：“不要给我，正好我当零花，我都忘了上次自己花钱是什么时候了。”
黄欣一甩手重新扔给许青莲：“哪有拿出来的钱往回要的道理？青莲研究研究看怎么处理。”
许青莲想了想：“按理说钱是真不多，咱的助理都比这开的多，但黄欣说的对，这毕竟是院长的正式工资，咱们得正确处理……要不办个零存整取吧？算上你社科院那边的工资，咱是办一个还是办两个？”
大家纷纷说办两个，许青莲一甩手交给康丝：“我是孕妇，双份儿的！谁也不许累着我！我要吃好吃的！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喝格瓦斯，我要吃大列巴！我要吃大庆基地食堂的小鸡炖蘑菇！”
瞅着撒疯的许青莲，没人敢上手，正如她所说，两个孕妇集于一身，无敌光环了属于是！
“我要地三鲜、我要溜肉段、我要酥黄菜、我要扒鸡、我要铁锅炖大鹅……”许青莲还在撒疯，还踢踏腿：“我要汤牡丹……”
“汤牡丹可不能吃啊！”王艾赶紧劝说：“吃人是犯法的。”
“滚蛋！”许青莲说渴了，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年底进博会我可能帮不上太多忙了，得找人接替。和头一届比还有许多可以提高的地方，我得趁着现在脑子还清醒赶紧找人交接。丁香那边正常工作都忙不过来，只能让牡丹上了。”
王艾点头：“你等着，我打电话。”
晚饭吃到一半，汤牡丹风风火火的跑了来，如果不是看到好姐妹的公公婆婆都在的话，她指不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那等我忙完了进博会，我就来陪你！”汤牡丹果决的道：“我有伺候你的经验！”
一家人都对汤牡丹道辛苦，也接受了她的好意。虽说身边都是多年的保卫，但像汤牡丹这样生死相随的，无疑更被信任一些。她放下高管回来当护工，全家人都得承她的情，就像李林、严竹之于王艾，杨军之于黄欣，玛丽莎、安娜之于雷奥妮、康丝。
情谊是个稀缺品，每一个拥有的人都值得温柔以待。
女人们开始拉家常，而王艾又拿起了电话。
“高指导，这两天我在学院上班发现一个问题，咱们的学术成果越来越多，但缺乏及时刊载的刊物。考虑到我们也是一个正规的科研单位，在足球和部分相关体育学术领域更是唯一一家，所以我们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刊物，就像大学的校报一样。你觉得行不行？”
“原则上可以，经费够吗？”
“印刷量少一点的话是可以的，反正初创刊物也没法说销量，所以打算免费送，初步定300本。现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如果仅仅从普及知识的角度看，印刷量多少不是很重要了，宣传、推广更重要。这方面一个是提高学术成果的实践价值，提升我们刊物的可读性和含金量，制造销量，并持续稳定的产出高水平成果，把市场打造出来；另一方面可以动用影响力比较大的专业人士去帮忙推广、宣传，比如说我，或者你。”
“听起来倒还可以，你们搞一个报告吧，我们上会讨论一下。你们这两年提升服务质量，使得各级国家队都愿意去，有效保证了经费，干的不错。”
“求人不如求己嘛，我们自己有钱说话也硬气不是？”
老高笑了一声：“那行，我知道了，问题不大，我这边……这样，你明天来一趟足协吧，我给你一些东西看看。”
挂了电话，王艾沉思着，冷不防注意到了不远处孩子们渴望的目光。
“走啊，出去玩去啊！”王艾招呼着。
“哦哦哦！”孩子们跑起来。
第五百九十六节 金枪（六）
“总之，这就是最近几个月搜集整理的相关情况。有一些是我们安排的人调查的，有一些是本来就比较详细的举报材料，还有一些是线索不明晰但看起来确有其事而后安排人跟进调查的。”老高望着对面按着一摞子材料深思的王艾，轻声细语：“应该还有不少遗漏的，就现有的而言……”
“大地震。”王艾抬起头：“昨天老刘跟我说了一句话，意思是割除肿瘤当然是应该的，但应该尽量不伤害健康的肌体，最好平稳有序的进行下去。他的言外之意应该是即便我们做了好事，可如果闹的满城风雨，还是会让上级领导对我们产生看法，你是不是也这么想？或者说体制内是不是都这么既要也要？”
老高是琢磨了几秒钟才明白什么叫“既要也要”：“领导嘛，肯定希望下属把工作做到完美，任何一方面都无可挑剔，人之常情。当下属做出了杰出的工作，领导也会挑选存在的问题，一方面是督促提高，一方面也是敲打警告，这是工作常态。但不等于上级就求全责备了，不是那样。老刘一直地位比较低，有些东西理解不准确。”
“所以，你叫我来是干什么？”王艾拍了拍材料。
“满城风雨是免不了了。”老高关了空调打开窗子，点燃了一支烟：“可问题是，满城风雨可能也解决不了问题。有些问题的根子太深，我可能挖不动，我和韦主任一起都挖不动。现在不碰，证据什么的可能还在，可我们现在要是碰了，以我们的人力不可能一下全碰，结果就是打草惊蛇，勉强打住一个，其余的会全跑掉。”
王艾皱了皱眉：“潜伏起来，时时发作，处处阻挠……不能先让他们靠边站吗？”
“我们现在确定的是不到八分之一的中高层，可实际上多少？我估计有问题的，起码要占三分之一，能都靠边站吗？即使是能，一刀切的靠边站也是不公平的。接受吃请和接受贿赂，接受擦边的礼物和接受大额金钱都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一打，全惊了，不把根子挖出来，这群人就会里挑外撅、造谣生事，鼓动没多大事儿的干部和我们离心离德。可我们要全打，又没有足够的力量。”
王艾看了老高一会儿：“韦头儿什么意思？”
“他和我一样，瓷器店进老鼠，打不敢打、不打又不行，老鼠特能生，满地跑，瓷器被撞的东倒西歪。”老高郁闷的猛抽烟。
王艾忽然站起身：“晚上到我家吧，这事儿不能拖了，我们准备了这么久、风声也放出去这么久，事到临头反而犹豫不决，那不光上级、群众不满意，他们的反扑也会立刻到来，到时候我们想坐稳这把椅子都难。下决心吧，晚上到我家一起商量，趁着我这个暑假没事儿，开始吧。”
老高猛抽了几口烟，按灭了烟头：“行，我给韦头儿打电话，你哪个家？”
“海淀的吧，老人孩子都在颐和园那边，清净。”
老高默然点头，王艾没停留，出门就走，他已经在足协主席办公室呆了两个小时了，外边早已是小道消息乱传，还是早点走的好。
晚上，华灯初上之时，海淀大院悄无人声，只有主楼餐厅的方向有人声灯影传来。
韦迪、高洪波、王艾，围在一张桌子边，每人面前一个小火锅，桌子上一堆菜。除了保卫，王艾这趟谁也没带，自己动手准备的，就图个方便快捷。赶上家里菜品好、菜品全，火锅也能吃的爽。
房间里开着空调，几个人依然吃的出了汗，韦迪和高洪波都喝了两罐啤酒也没大用，后来索性不喝了，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
“我问一句啊。”王艾夹起一块牛百叶放在自己面前的小锅里，头也不抬的道：“你们俩有没有问题？”
老高咧了咧嘴，嗤笑声却没出来，韦迪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牛百叶涮熟了，王艾夹出来蘸了陈醋后放到嘴里快乐的咀嚼着：“早前咱们反复研究过，如果能不下手，咱们也不用费这个事。你领导、他教练、我队长，咱们仨借着两个世界杯冠军都功德圆满，接下来所求的无非是个泽被后人。可眼下这形势，梯队所代表的国家队未来，都容不得我们坐视不理。所以我们要准备，要动手，今天我们也下决心了。反正现在是刀也磨好了、饭也吃完了、兵马也埋伏下去了，甚至都请了皇上来观战了，我们也只能往前走了。”
两人没说话，王艾放下筷子：“怎么动手我已经想好了，但动手之前先得看看我们自己，因为力是相互的，没道理只有我们打人而不挨打，况且都是一个圈子的。与其我们打人时候冷不防被人反击，还不如我们现在自我检视一下，先砍个隔离带。”
老高看韦迪，韦迪不说话，老高看王艾：“你肯定是没问题的，起码绝不会有经济问题。”
“我的问题在于超越体育。”王艾平静的道：“都知道超越体育就是我家里的，这么大规模的集团企业，我可没法像姚明一样卖了上海队做切割，我也割不干净。尽管这两年涉及到超越体育的审批我在制度上做了回避，在内容上我确定了一视同仁。但在大风大雨之中，难免也会被人攻击，用来干扰我。”
“所以你想？”韦迪抬头。
“和我们要动手的方法一样。”王艾顿了顿：“既然我们自己的力量不够，那就向上级求援嘛。一边求援，一边请上级先调查我们。没问题，轻装上阵运用上级的力量做事，有问题，带病工作协助上级做事。千钧一发，不得不发，这是对工作也是对我们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韦迪舒了口气，抬手道：“给我罐啤酒。”
王艾回头拿了一罐，还给启开，韦迪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半罐：“你这是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啊。”
老高低着头：“是不是太冲动了？”
王艾冷笑：“用句年轻人的话回答你：不冲动，还叫年轻人么？”
第五百九十七节 金枪（七）
“许多时候推动历史进步的，不是机关算尽，而是一腔热血。”
王艾的话说完，餐厅里陷入了很长的安静中，许久之后韦迪一声叹息喝光了剩余的半罐啤酒，把它远远的扔到垃圾桶里发出了“当啷”一声。
“也好，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就陪你走一遭吧。”
老高抿了抿嘴，也喝光了啤酒，也扔了啤酒罐。
王艾反而犹豫：“韦头儿，你行？”
“哈。”韦迪笑着摇摇头：“都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有几个敢说一点不沾染？我也是，不过我胆子小，大事儿不敢犯、大钱儿不敢收，小来小去的……算了，你说的对，既然咱们要对他们下手，咱们又是一个圈子的，与其被他们翻出来，还不如我们主动找组织说清楚。是非对错让组织决定，我一个老党员，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老高也点头：“陈规陋习太多，我上来以后吃请什么的也没少了，细究起来也不敢说毫无问题。算了，事情已经到这步了，就像你说的，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其实跳出来看的话，咱们足球、体育早晚也得经历这么一波，咱们每个人都得经历这么一波。问题太深、太重、太大、太广，所有人也都应该经过组织的调查、经过人民的审视，这算是我们这行的劫难吧。”
说到这老高苦笑：“不能光羡慕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
韦迪大笑着仰天叹息：“为党工作了半个世纪，不成想临老临老还得去走一次。也好，这么多年灰尘炮土的不知道积攒了多少，抖搂抖搂也好，干干净净嘛！做人、做官、做事干干净净嘛！唉！这几年有几个不是心中惴惴、午夜梦回呢。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恰同学少年，也是该找回曾经的自己了。”
“那……”韦迪看看老高和王艾：“咱们这就走？”
老高看了看手表：“这么晚了，驻体育局的小组都下班了吧？”
王艾也劝道：“咱们去之前还是先写材料吧，要不然光靠嘴说难免有遗漏的。”
韦迪想了想：“你家方便吗？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就在你家写，就在你家睡，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我是怕回家了，又儿女情长不敢去了。”
“方便，什么都有。”王艾领着两人到了两间客房：“被子褥子在柜子里，我去找纸笔。”
王艾出去了，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拿起电话通知家里……还没怎么样了，先被王艾留置了。
可他们也知道，此时已是不得不发。而要干这事儿，不把自己先摘出来肯定不行。而要先摘自己，对组织坦诚是前提。
这一环套一环，两人乃至王艾，都没有选择，必须眼睛一闭往前闯了。
两人电话打完，王艾不光拿着纸笔回来，还抱了两台笔记本电脑，省得他们不会写……谁没事儿练这玩意啊？
韦迪、老高自觉的一人一间房，就是隔壁，王艾也有一间房，也是隔壁。王艾今天也不睡自己的卧室了，决定舍命陪君子，也顺便看着他们俩，省得他们想不开了再在王艾家自杀。
韦迪看着王艾一趟一趟的，忍不住道：“你不用总来回看我，我也就是正常人情往来可能防备的没那么严实，不排除个别时候被人利用。大事儿不会有，顶多就是批评、免职、回家，我不会想不开的。”
王艾笑道：“有大事儿也不怕，退赃退不出来我帮你，我一年赚的够你贪一辈子了。”
“他妈的！”韦迪大笑着挥手：“赶紧走，别耽误我搞创作！”
次日天明，三个人简单吃了点清粥小菜，神色虽疲惫、精神头却不错。
在出发的路上先给小组打了电话，然后拐弯到足协拿上了那一摞子资料，加上自己的材料，赶在上班之前低调的进入了小组办公室。
中午饭在办公室吃的，也是吃中午饭时候王艾才见到了韦迪和老高两人。这一上午，王艾都在单独的房间回答问题。既然三人选择了向组织当面汇报，那么也就不用什么函询的方式了，当面问、当面答、一来一往，简便快捷。
王艾能感受到审讯技巧的存在，比如突然问一个不在逻辑里的问题来看自己的反应，王艾自然无所谓，他在机制上、内容上早就做好了切割和准备。但韦迪和老高就很难说了，没准儿冒出什么自己没想到的、想隐瞒的或者刻意遗忘的。
不过午餐时看两人的神情、看一起吃饭的小组成员的神情尤其是双方互动来看，应该是不错。
到下午，小组负责人把三人请到同一个房间，说了两件事儿：第一，经过初步调查，三人问题不大，不需要留置，但后续可能还要询问，需要三人配合；第二，仅从目前提交的其他问题资料来看，案情重大，小组同意三人关于力量不足容易打草惊蛇等相关判断，因而决定进一步向上级求援，由上级抽调力量或指定省级机构负责，三人回去等候通知即可。
王艾注意到负责人态度虽严肃，但面对三人并不紧张，这才算心底彻底松了。最后负责人又说了一遍纪律，三人便要走了，不料到门口时，让韦迪和老高走了，把王艾留下了。
也没说什么正事儿，反而开始扯淡，什么马德里的气候啊、拉丁文化啊、齐达内是不是真秃啊，就像个球迷一样。王艾也没多心，想着这一屋子的爷们肯定也是球迷啊，借着工作之便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正常，正好王艾对他们也挺好奇，那就聊呗。
这一聊就聊到了下班时间，聊到大楼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王艾才出来。
到家了，把事情一说，黄欣就是一皱眉，小美人儿轻轻吸了口气：“感觉不太正常。”
雷奥妮和许青莲对视一眼，狮子心直口快：“他们俩公开从小组出去，现在估计圈子里传遍了。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他们是去自爆的，也想不到他们还没动手呢就轻而易举的向上求援，大概率会以为他们出事儿了。而你，就是一个刻意的安排了。”
第五百九十八节 金枪（八）
“从常理上、从道理上你出问题的可能性最低，把你留下是对你的保护。让他们两个先走，是在故意制造他们两个要出事儿的气氛，审视他们自述的真实性。机关单位么落井下石是常态，没准儿从里边捞出什么好东西。”
王艾敬佩的竖大拇指：“你可真是专业！”
“那是，老娘我可是专门抓过坏蛋的！”
话音未落，艾小青沉着脸从厨房出来，雷奥妮跳起来把怀里的王奔往她怀里塞，艾小青没办法只好接过孙子，眼睛瞅着儿子：“说好了休息的，又给自己找事儿。”
王艾挠挠脸无言以对。
好在老娘也没多说，抱着孩子往餐厅走：“走吧，先吃饭。”
饭吃完了，老娘还是没忍住，拉着儿子的手在院子里的长廊里乘凉：“工作嘛，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回家，足协有什么了不起？论级别、论影响、论规模什么能和咱家比？你以前不是说过么，踢球是你的哲学实践，你还说过学者才是我们这个社会能接受的贵族，你什么都准备好了，何必反过来挨这个累？他们爱怎么干怎么干呗，凭你现在的成绩、贡献，到哪、到什么时候不得敬着你？”
说到这，艾小青摸着儿子的头：“这么大的人了，别让老娘跟你操心。虽说这孙子孙女一大堆，可妈最担心的还是你啊。”
“知道了，老娘。”王艾低声道：“我会坚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绝对不会扩大化，更不会排除异己。”
艾小青无奈的叹息一声：“我就知道劝不了你，那就做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斌开口了：“他到这个位置了、有这个影响了，他不做谁做呢？就像小雷说的，在组织、领导、群众的眼里，恐怕咱们儿子才是最适合操刀的那个人。因为他肯定没问题，还年轻、勇敢、富有智慧，只要协调得力、配合得当，是完全可以拿下这件事的。说到底，足球才是多大点的圈子？无非影响力大而已，论风险根本谈不上。”
艾小青看看这父子俩，有些赌气：“我就不想让咱儿子那么操劳，怎么了？”
“嘿嘿，有高指导他们呢，我估计他肯定也没大事儿，他才是头，我是敲边鼓的。”王艾赶紧安慰老娘：“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北戴河啊？”
“不得你的事情办完啊？”艾小青没好气的道。
第二天王艾哪也没去，在家陪着老婆孩子玩了一整天，除了早晚训练和上午开会之外，就是一个悠游度日的闲人。当然，主要目的是等电话，老高韦迪的可以，小组那边的也可以。
第三天一切继续，王艾化妆之后出门溜达。夏日的北京城可老热了，王艾的个头又显眼，结果一次喝水的时候被人认出来了……幸亏王艾跑得快，要不然就淹没在群众的汪洋大海中了。
第四天王艾本打算依然这么过，但上午在香山的时候接到电话，大领导秘书问他晚上有空没……反正领导有空了。
“赶紧的，我这个赛季都拿什么奖了，赶紧划拉划拉。”王艾急三火四的回到家开口就问许青莲她们：“对了，我枪呢，晚上给领导看看。”
“你这话说的，怎么让人心惊肉跳呢！”大咧咧的许青莲都觉得不对劲了。
“啊……不是，这不是突破性的纪念品么，比大力神杯还少呢是不是？所以我估计领导也有兴趣看个新鲜……反正把我这个赛季的好东西都找出来，都带去，我见领导一面不容易，领导见我一面更不容易。下次见就不新鲜了！”
许青莲摇摇头，不再理会男人的胡言乱语，和小美人儿尤其是康丝碰了碰，开始帮王艾划拉东西：90球纪念牌、金银火绳枪、月最佳、欧冠冠军小奖杯、联赛冠军金牌，亚洲杯金靴、金球奖杯，亚运会的百米、跳远金牌，还有就是送到国博、现在也不知道在哪的第九个世俱杯金靴、金球奖杯……
瞅着一桌子的东西有点发愁，这要都带去两只手不够用，想给领导秘书打电话问问吧，又怕耽误人家工作，于是就给老爹打电话。王斌交代的很清楚：挑重点，三两样得。
末了还怒斥儿子：怕耽误人家工作、不怕耽误我工作？
得了，王艾确定了金色火绳枪、90球纪念牌和亚运会百米、跳远两块金牌。本来按高度该带去年世界杯金靴的，但国家队才八强，王艾拿金靴就有点突出自己。而亚洲杯又因为和世界杯太近了，世界杯拿不出手拿亚洲杯的，有点强颜欢笑，也不妥。
月最佳、世俱杯什么的太轻，而且和火绳枪方向重合了，所以最后带了俩亚运金牌。它们当然也轻，但王艾这个近六年来世界男子百米、跳远的绝对统治者拿着就重了。
晚上简单吃饭，饭后不久车子来接，王艾在电话上报告了他所携带物品的事儿，到大门口上了人专门检查，王艾索性把这件交给对方保管，要不然当着领导面舞刀弄枪的，好说不好听。
……这会儿王艾可谨慎了，当然也是因为许青莲也在车里呢。
夜色葱茏，王艾两口子在家门口向车子摆手，注目远行，回身跨过家门。
一家人都在，孩子们却早已睡了。
“领导很开心，还跟我说起了他当兵打靶的事儿。”王艾乐呵呵的拿着火绳枪放在桌子上：“我也跟领导说了我当5分钟哨兵的事儿。”
许青莲看向王斌、艾小青：“他还管领导叫老班长来着。”
一家人低笑不已，艾小青怜爱的看着儿子：“能说的就说。”
“也没啥，主要是工作上的一些事儿。”王艾坐在爸妈对面：“我个人的工作、发展，国家队的实力、前途、梯队的情况，嗯……当然还有现在足协的事儿，领导知道了，嘱咐我好好干、认真干，发挥应有作用。”
王斌、艾小青对视一眼，知道这事儿真的没法回头了。
“别的就没什么了，就说一些足坛趣事，嗯，对了，青莲还汇报她怀孕的事儿了，跟夫人聊了很多。”
众人看向许青莲，许青莲脸上泛着快乐的光。
第五百九十九节 金枪（九）
几天之后，足管中心、足协、学院的中高级干部接到通知：明日上午在足协会议室召开三部门联席会议。次日干部们纷纷来到之后，发现主席台上中间坐的是局长，局长身边坐的是王艾。
而他们习惯的韦主任、高主席统统不在。
局长很干脆，在人员到齐以后直接宣布：经过局党委研究决定，由足协副主席王艾代理主持足协全面工作，由足管中心高级专家王艾代理足管中心日常工作并兼管足球学院全面工作。韦主任、高主席暂时有其他工作，回归日待定。
宣布完了决定，局长又简单说了一番话：“王艾同志从青少年部专家到青少年部副部长再到中国足球学院院长、中国足协副主席，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干部，他年富力强，原则性强，善于从战略高度思考问题，勇于担当，光明磊落，希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中心、足协以及学院等各部门积极配合王艾同志工作。”
局长说完了，问王艾有没有话要说，王艾也没谦让：“我的办公地点在足协主席办公室，在接到局党委新的通知之前，韦主任、高主席的工作全部由我接手，以前由他们签字确认的文件，现在由我的签字负责，没有我的签字、盖章一律不许下发，大家听到了没有？”
说到这，王艾不等下边人回答，拿起手边的会议签到本：“你们的签名就表明你们听到了我的话，如果谁阴奉阳违，将被顶格追责。”
接着王艾侧头和局长低声说了几句，局长摇头，王艾宣布：“与会的中心副主任、足协副主席、学院副院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散会。”
片刻之后，各位足坛大人物来到足协主席的办公室之外，由于办公室狭小，人又多，所以只能暂时在外边等候。外边的椅子不够坐，大多数人只能站着。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出来，走廊很安静，突遭大变的干部们努力分辨着办公室里的声音。
二十多分钟后，几个副主任鱼贯而出，王艾站在门口相送：“今天暂时这样，接下来中心那边的文件由张秘书每天送到我这，各位有什么需要商谈的可以直接过来，电话、微信、短信上沟通都可以。”
几位副主任走了，王艾说了声“副主席进来”之后转身先进了屋，七八个副主席列队而入。办公室布置和往日大致差不多，最鲜明的变化一个是侧面坐了三个秘书，分别是韦主任在中心的秘书、高主席在足协的秘书和王艾在学院的秘书，另一个是办公桌上中心的、足协的、学院的三颗大印一字排开。
几位副主席深吸了一口气，把浑身的战栗压下去。
王艾没给众人太多考虑时间：“今天在会上我已经说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由我主持足协全面工作，什么意思你们都懂。过去我和大家有过不少接触，合作还算愉快，希望接下来我们依然能保持愉快的工作氛围。”
大家纷纷称是。
“好了，接下来的谈话分为三轮。第一轮，各位分别介绍自己分管的工作；第二轮，各位分别说明目前正在进行的主要工作；第三轮，分别说明要汇报的或者要和我商讨的工作。外边还有学院的干部在等，所以大家的客套话就不要说了，直接说工作内容，开始吧。”
这一次时间长的多，不同于中心的宏观、战略方面管理，足协是负责许多日常管理的，工作繁杂、工作面广，加上突然遭遇变故大家心中不安，所以许多平时很简练的或者干脆文件汇报的都变成了当面汇报。王艾虽然一丝笑容也没有，态度倒还好，除了语言啰嗦的地方会提醒“说干货”之外，一直耐心的听取汇报、发表意见、听取意见、取得一致。
一个多小时过后，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几位副主席在王艾的相送下离开，王艾也说了和送走副主任时差不多的话，然后招呼副院长进去。
几位副主席默然走远，心中各有一番计较：很明显，出大事儿了。
但从王艾留用了韦主任、高主席的专职秘书来看，好像也没太大事儿。
不过无论如何，捏着中心、足协、学院三颗大印且有局党委背书的王艾将成为三个单位200多名官员、近千名地方官员、几十家职业俱乐部、几百家业余俱乐部、几十万从业者的全国足球工作的最高领导，也是唯一领导。
上一个权柄这么广的还是十年前的阎世铎，那时足协还没分家呢。可他也只是负责全面工作，许多日常工作还是由专职副主席和下边部门负责人负责。而王艾不同，看他这架势，他是要“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的，是大权小权一把抓的。凡是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沾了“足球”两个字的，他是都要管的。
尽管以管办分离为核心宗旨的机构改革不可能走回头路，中心、足协、学院三足鼎立的结构也不会变，王艾这种集权态势也必然是短期的。但再短，谁敢这时候惹了他，被弄死也是没商量的。
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三权归一的王艾将成为“足球皇帝”！
临近中午十一点，王艾把老刘一行人送到门口：“刘指导，你也看到了，接下来我会很忙……”
老刘笑道：“放心吧，学院肯定不给你找事儿。”
王艾也笑道：“不光不给我找事儿，还要给我帮忙。院班子要做好缺席运转的准备，我可能会抽调一部分班子成员甚至基层干部过来加强领导。”
众人心中剧震，却不敢问什么，纷纷点头称是。
王艾吩咐学院的秘书送一行人到楼下，他自己回到办公室看看手表，从手边挪过来一摞文件低头看起来，嘴里吩咐老高的秘书：“午饭给我打这来吧，双份儿的。”
“是！”秘书略紧张的回答。
他见王艾没有其他吩咐了，静悄悄的起身暂时前往秘书处等候各副主席、各部门可能转交的文件。
12点整，当他带着一个厨师一人一个托盘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王艾已经在处理另外一摞文件了。
第六百节 金枪（十）
“谢谢。”王艾挪开文件，给厨师一个笑脸，并耐心的听厨师炫耀了几句。
厨师走后，王艾指了指桌子：“以后最左边这摞是我还要考虑的，不动；中间这摞是我同意的，直接下发；右边这摞是打回的，我已经写了意见，我们争取当日事当日毕。”
秘书点头：“明白，我会在每天下班时间把文件送回去。”
王艾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午休前也送一次。”
“是。”
“吃饭了没？”
“还没。”秘书张着手：“我这手上没空。”
王艾失笑，把两个餐盘挪到面前：“没办法，我这大体格，吃少了真不行，你快去吧，不用着急回来。”
说是不着急，秘书在食堂也就用了十分钟就吃完了，匆匆回来一看，王艾已经吃完了一盘子，而且是一边看文件一边吃的。
几天之后，石家庄某地宾馆里，一个长发男人正双手抱肩冷漠的和桌子对面的审讯人员对视。忽然门一开，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走进来，长发男人惊讶的放下双臂：“小王儿？”
王艾坐在审讯人员让出来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盯着长发男人好几分钟：“铁子哥，好久不见。”
“我……”
王艾摆摆手：“闲话少说，等你出来那天咱哥俩有都是时间聊，说眼前的吧，我在BJ一堆事儿忙不过来……听说你很顽固，什么也不交代？怎么着，铁子哥，觉得这过程太平静没意思，整点儿节目呗？”
“不是、王艾……”
“啪”！王艾一拍桌子：“不是什么？你什么级别？你连个正式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都不是！那么多部级、厅级都扛不住，你想扛？我告诉你，现在中心、足协、学院的一把手都是我，你打算替谁扛？你指望谁救你？”
长发男人满脸震惊。
王艾拿起随身的水杯喝了一口：“铁子哥，我记得当年我刚买辽足的时候跟你聊过，你说你最恨打假球的人，这时间也没过多久吧？十几年，你的初心呢？你在国家队当助理教练的时候咱们也聊过，你说假球破坏生态、拖累球员成长，这才几年啊？我才几年没看着你啊你就这样了！”
王艾的咆哮声让审讯室外的人们惊讶不已。
“你怎么就变成当初你最讨厌的人了呢？你都变成你最讨厌的人了怎么还不知悔改呢？这些年多少领导、多少教练、多少队友、多少球迷培养你、带领你、追随你、仰慕你、支持你，你就干这事儿啊？现在给你迷途知返的机会，你还不珍惜，你打算一条道跑到黑吗？你觉得你在这梗脖子耍横，你能有好下场吗？”
旁若无人的王艾威严的逼视着长发男人：“归根结底，你没错吗？你没拿不该拿的吗？你没送不该送的吗？”
王艾把心火压了压：“铁子哥，你的事儿说破天也没有死罪，好好说、都吐了、吐干净，等你出来了哪怕干不了这行了，可咱们的情谊还在，到时候哥兄弟一人伸一把手也保证你饿不死。可你要顽抗到底，彻底伤了我们的心，你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说到这，王艾起身就走，到门口时回头瞅了一眼：“铁子哥，希望咱哥俩还有见面的机会。”
房门“嘭”一声关上了，王艾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长发男人喉结不断耸动，良久抬头：“从哪开始说起呢……”
王艾上任一个星期后，风声渐渐传播开来，许多人失联更印证了坊间的猜测：王艾这个超级射手回国后对着足协开了猛烈的一枪，中枪的人数、层级都是有史以来最大的。
网上一张PS图广为流传：王艾手拿金色火绳枪，对面是一片倒下的卡通人。
除了偶尔应约去见一见顽固的被审讯人之外，王艾没有时间理会网上的风言风语，在用一周时间通过谈话、文件等暗中交锋的方式摆平了中心、足协本能的反抗之后，王艾的目光集中在了一些深层次问题上。
上级既要成绩、又要经费，各级官员要维护既得利益，最有希望、最应该大力投入的青训因为没有利益产出而长期得不到资源倾斜。韦迪、老高在各方利益咬合下无法做出战略调整，慢慢的陷入到重围中不得不延续此前的工作态势。
一些错综复杂的背景、利益关系也导致一些正确决定无法执行、无法落实，呈现出了梗阻状态甚至肿瘤状态。
6月21日晚上，颐和园的家的书房里，王艾挑灯夜战。
正忙着，书房门一开，许青莲走进来注意到王艾的眼睛：“怎么？想撵我还是打我？来啊，双份儿孕妇等你打。”
王艾无奈的放下笔：“谁要打你了？我不是因为工作才这么严肃吗？”
“你看看几点了？你今天早晨特意告诉我晚上提醒你训练的。”
“哦？哦……”王艾依依不舍的回头瞅了一眼：“行，我这就下去，嗯，再写两笔。”
“就两笔！”
“嗯。”
说是两笔，还是又写了五分钟，双份儿孕妇瞪着眼睛，王艾效率很高的写完了想法后起身下楼到健身房去了。
许青莲反而坐了下来，挪动鼠标从头看起了这份名为《关于足球工作根本战略调整的报告》的文件。
“经过综合考虑，我认为压缩各级国家队50经费不会对成绩有什么严重影响，制定较低的联赛工资帽制度和较为公平的工资比例制度对盘活真正的球市是有益的……长期存在的违背足球发展规律的现象应该得到扭转和纠正，为此要付出一定牺牲和代价是值得的，是早晚要付出且越早成本越低的……为此，我考虑牺牲未来十年国家队成绩，以倾力扶持青训、民间联赛，纠正职业联赛的错误风气来换一个真正的稳固发展基础是值得的……”
23号的局党委会上，局长放下文件：“魄力很大呀。”
“不愧是年轻干部，敢想敢干。”
“这个代价很大，关键是要取得人民支持。”
“牺牲国家队成绩……这不仅是一枪射倒同行了，我记得他还没退役吧？”
“所以说……”局长感慨的看着大家：“咱们得认真议一议了。”
第六百零一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一）
2019年的这个夏天，中国足球高层风云突变。
而王艾也首次以非足球明星、体育明星的身份成为焦点。
6月15日，党委会宣布新的人事安排的第三天清晨，王艾在海淀的家里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餐，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他被汗水浸透的训练服。
餐厅门一开，许青莲走了进来：“你这过的什么夏天啊。”
王艾抬头笑了笑，重新吃饭看报纸，嘴里说了一句：“形势逼人么。”
“连衣服也不洗？我刚上楼转了一圈，好么，才三天你身边没女人就没样子了。”许青莲坐在王艾身边，对王艾让饭的示好无动于衷：“要不我把康丝给你派来？”
“别。”王艾翻了一页报纸：“不少代言合同到期了，她得忙活呢，美国欧洲许多慈善活动她最熟，该交的钱得交了。”
“我能帮上什么忙？”
“揣着你的俩孩子好好当孕妇就行了。”
“我就是个生产工具呗？”
“你无性繁殖啊？”
许青莲磨磨牙，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王艾吃饭：“爸妈让我来提醒你一声，现在不同往日，你最好别太张扬，报纸上的照片看起来可不怎么得劲。”
王艾抬头瞅了老婆一眼，随手挑出来一张报纸指着头版上自己的侧影：“这个？”
“嗯，爸妈今早上看到了，觉得你现在的主要身份，还穿这么好的衣服、坐这么好的车子，甚至还带着那么多保卫，不像个干部，还是个足球明星。”许青莲笑吟吟的：“不怕人说短论长啊？”
王艾想了想，冷笑一声丢下报纸：“我穿什么不都是我吗？再说我也没穿什么奇装异服吧？这大夏天的，我穿个老头衫怎么了？进了办公室开了空调，我可是套外套的。”
许青莲也不说话，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欣赏。
王艾重新低头，快速的吃完最后几口饭：“也就是我年轻，坐在那个位置上让人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对吧？可咱隔壁那位80后怎么没人说啊？没事儿，给大家几天适应时间就好了，他们会习惯的。”
王艾放下筷子，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们必须习惯。”
许青莲情不自禁的举起手：“给你鼓掌，这才是我爷们，就这么霸气。”
王艾乐呵呵的，忽然伸手捉住许青莲的手放在面前亲了下：“还得你帮我守住家啊，有你在，我进可攻退可守，胆儿肥着呢。”
许青莲嫌弃的抽回手，和王艾一起站起来收拾碗筷：“你还是要小心一点，那可不是咱们自己家的买卖，你怎么折腾都行，那是国家的，你只是打工的，怎么也得看人眼色。你全是好心、你能力强又怎么样呢？隋炀帝不是吗？打击高句丽功在当代，修建大运河利在千秋。”
王艾的手一顿：“我会把群众的接受度考虑进去的。”
许青莲看着王艾的背影忙碌着，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他的屁股：“真翘！”
王艾回头，眯眼、咧嘴：“要不你今晚上来吧？”
许青莲嘻嘻笑着退后两步：“才不，我才不来帮你办公，我是孕妇、双份的，我的脑汁要给我的两个孩子留着，不能用在你的这些破烂上。”
“全国几十万从业者呢。”王艾不满的嘟囔。
“那也是破烂儿！”许青莲说完了，又上前摸了一把：“咱家还几十万人呢，也没见你这么……哎呀……你洗手了没有……哎呀凉！”
片刻过后，许青莲在海淀家门前嘱咐：“晚上还是回家住两天吧，孩子们好不容易看到你，那边也有书房，不耽误你工作，忙不过来咱们也不是不能帮把手，何必在这边闭关呢。”
王艾沉吟了一下：“我考虑在这边下班了接见人比较方便。”
“你忘了那边还闲着一个别墅呢。”许青莲扒着车门子。
“好吧，这几天正是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时候，特别费脑子……好吧，回家可以放松放松。”说到这，王艾笑道：“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你也回家吧。”
许青莲摇摇头：“你先走吧，我这边给你收拾收拾省得你忘了什么晚上又跑这边来。”
车子开出鸦儿胡同，王艾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老头衫、皮凉鞋：“我这一身儿，你们觉得怎么样？会让来办事儿的瞅着不舒服么？”
开车的陈正武从后视镜瞅了一眼王艾：“少见多怪吧，没人规定足协主席必须夹克衫吧？他们爱那么穿是他们的事。”
“可是你们平时穿衣服还是挺注意的吧？我记得赵丹不是说么，必须低调，让人注意不到？”
“我们是工作要求么，外形上不能显眼，你又没这个要求，再说你是一把手。”
“就是说，我应该更显眼才对是吧？”
车上一阵哄笑，直到到了足协楼下众人才收起了笑容，跟随王艾鱼贯而入。这几天，大楼来来往往的人员已经熟悉了王艾的脚步，虽然仍然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但没人上来要签名了。
大概也是几天下来，王艾和其他干部斗智斗勇的，身上的威势越来越强的缘故。
“师姐。”
到了足协楼层，王艾一眼看见程卫，笑着打了个招呼。
“小王儿来了？正好有事儿问你。”说着，程卫走过来：“不少媒体想采访你。”
“都谁啊？”王艾驻足探头过去看着师姐手里的A4纸：“这么多呀？嗯……婉拒吧，新华社、人日、央视的往后推，地方的就说没有接受采访计划。”
“那其他人的呢？”程卫耳语道。
“嗯？”王艾一愣神，随即压低声音：“谢谢师姐，我回头让宣传部通知下去，禁止接受采访。”
程卫笑了笑，王艾也笑了笑。
这一幕自然被有心人看到，随后成为许多“大明白”嘴里的俏皮话：“我就说嘛，高主席不会有事儿的。”
而昔日属于高洪波的办公室门口，来找王艾汇报工作的干部、商谈事情的老板以及王艾点名要来见面的人，就排成了队。
第六百零二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二）
临近中午，几个神情严肃的人来到王艾的办公室外越过等候的人群，门口的秘书立刻起身推开房门，迎着王艾严厉的目光和谈话人不解的神色低声道：“局纪委的。”
“哦。”王艾点点头：“张副主任……”
坐在沙发上的副主任已经站起：“那我先回去。”
王艾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咱们中心金口玉言，要多找依据。下边的情况不能光靠下边，我们自己还是要调查，学院那边也多走走，既要有实践依据，也要有理论依据。”
“您说的是！我回去就布置。”
“好。”
王艾把人送到门口，冲几个神情严肃的纪委干部招了招手，秘书在人进屋后把房门关严了。
“王副主席，这是从河北监委转过来的证据。”来人把文件放在王艾办公桌上。
王艾低头打开文件，看了一眼抬头道；“坐，自己坐，那边有水。”
先看审讯记录，再看银行账户余额和流水，王艾抬起头沉吟着：“你们是什么意见？”
“我们领导的意思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串供，还是要及早采取措施。从现有的证据看，涉嫌严重违法了。”坐在王艾对面的干部开口道。
“嗯。”王艾想了想：“立案文件带了吗？”
“没，按照程序先跟您请示，您同意了再行文。”
“行，我同意，拿文件来吧。”
沙发上的几个干部都松了口气，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坐在王艾对面这个领头的又拿出几份文件：“这几个也是审讯出来的，涉嫌违纪，如果深入下去的话也可能达到违法程度。”
王艾接过文件来看到几个名字就是一皱眉，草草扫过审讯记录和证据后想了一会儿：“他们的位置不太关键，一般来说不大可能成为大案的头目……这样吧，先不要立案了，你们那边也是人力紧张，先重点突破，一嘟噜一串的往上拔。这几个，今天下班前你们来个人陪我一起诫勉谈话，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自己说，能说多少。察言观色这个你们懂，先敲一下看看，问题不大就让足协纪委跟进，问题大了再重点突破。等谈完了你们陪着回家把护照收上来，无论如何，把底兜住。”
“好。”局里干部点头。
“还有吗？”
“没了，就这些。”说着，来人站起身：“那我们先回去，我们下午把文件送来。”
“嗯，辛苦了。”
王艾的办公室外一直到中午了人才没了，好几个是没轮上下午还要来的，王艾依然叫老高的秘书去给他打了两份饭，自己在办公室一边琢磨事儿一边吃。午后不久，局纪委再次来人，王艾在立案文件上签字后，来人拿着文件直奔嫌疑人所在办公室。
片刻后两人夹一人扬长而去，留下一办公室的人面面相觑。
正这时，电话响，副手接起来一听是王艾的：“来我办公室。”
副手来到王艾的办公室，意外的看到足球学院一位院班子成员，虽然双方认识，王艾依然给双方做了介绍，然后对着副手道：“纪委调查也不都是百分百有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无论如何，暂时他是不能工作了，为了让工作正常进行，保持机构的顺利运转，我把李副院长请过来暂时到你们那加强领导，你有什么意见没有啊？”
“没有没有，竭诚欢迎啊，李副院长工作经验丰富，眼光独到，我们慕名已久了。”
王艾乐呵呵的点点头：“那就好嘛，一切为了工作。大家都是革命的一块砖，今天在这、明天在那，只要组织需要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义无反顾，对不对？”
“您说的对，您不也是放弃了休假来上班了嘛。”
王艾哈哈一笑：“那行，给你们介绍完了，你就请李副院长回去吧，我这边还有工作。”
两人一起站起和王艾分别握手后离开，该部门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用了十几分钟。许多干部这时才知道上午局纪委来人是干嘛的，不免一阵后怕。可现在这个环境，谁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在肚子里各自计较。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了，许多人都憋不住了，匆匆离开单位或者和家人分享，或者约着单位好友一起分析。
“按照规定，用不着跟他通气吧？”一个年轻人在酒桌上问道。
“规定是规定。”前辈抽着烟：“可你不跟下边打招呼带人就走，下边工作乱了怎么办？下边也是有情绪、会告状的，除非两边关系很恶劣或者下边的负责人也有问题，要不然通常是不会把事情办的那么僵硬的。”
“再说。”前辈按灭了烟头，指了指面前的酒杯，年轻人狗腿的给倒满，前辈拿起来喝了口慢悠悠的道：“咱这掌舵的历来是高配，你可以不给足协主席面子，但你不能不给掌舵人面子，人家和你同级。”
“可他不是代理的吗？”
“他是代理的、他也没级别，但是……”前辈拿起筷子：“那个位置有。中心、足协、学院三位一体，掌舵人都是他，他就是老大。他身上没具体级别有什么关系呢？他代理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在那个位置上一天，事儿也得这么办！”
“那他不是想收拾谁就……”
“啊哈。”前辈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没看临下班时候那几个忽然被叫去了吗？看样是去他办公室谈话去了。所以这就真是看人家怎么想的了，送进去调查也行，不送去谈话也行，嘿嘿。”
“嘶！这好事儿怎么就……”
“嗯？”
“不是，我是、我是觉得你看他那穿的，跟个大学生似的……”
“你啊，赶紧端正思想。你不问我为什么跟他打招呼吗？除了工作需要、除了那个位置，也是因为人呐。”前辈掰开手指：“好几个博士，有头脑；副主席，有资格；院长干的好，有能力；通天，有关系；有钱、有大钱……你就扒拉咱们的人算，谁是绝不可能有问题的？”
前辈唏嘘：“这么多攒一起，不是他还是能是谁呢？”
第六百零三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三）
整个六月中旬，王艾都在忙碌的工作中。
毕竟是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还是在一个动荡的环境里收拢权力的情况下。如果算上时不时的签字抓人、调配干部，事情就更多了。
基本上是车上看文件、吃饭看文件、上厕所看文件、回家看文件……就连训练的时候也忍不住脑子里琢磨文件。而且王艾不但要看自己接手后的文件，很多决策都需要参考以前的文件。反正韦主任的秘书来来回回的跑，腿都要跑细了。
七八天的高强度工作下来，王艾对中心、足协各部门、各干部的熟悉程度快速提升，由三部门临时合并的“超级中国足协”在王艾的指挥棒下高速运转起来。
每天都能看到足协所在大楼出出入入的干部步履匆匆，关联单位、下级单位明显感到从足协主席办公室传导过来的压力。许多习惯的节目不敢弄了，闲话没时间说了，往往是摆摆手，说声“还有事儿”就匆匆离去。
王艾都在一挑三，谁敢当咸鱼？就是装也得装得很忙才行。
这段时间王艾的电话意外的少，就是各个群里也几乎没人提他了，如果有人提了，往往会很快得到管理员的提醒，最终让整个群都变得一潭死水。全国足球圈子里都是极好的朋友之间才会私底下议论，但在公开的、半公开的场合都是闭口不言。
与此无干的媒体圈和球迷中间才是真正的狂欢。
有个干自媒体的真不真假不假的做了几次预报，透露了几次“内情”，竟然短短时间里就涨了几十万的粉儿。为了固粉，他的“揭露”越发深刻、深邃、指向范围渐渐扩张，以至于20号中午，初步掌握了三个部门的王艾开始思考深层次问题时，被秘书当笑话说给了他。
王艾也是当笑话听的，不过在听到秘书介绍说对方正在批评高洪波的工作能力，暗示谁都不干净的的时候，王艾抬起了手：“这人是谁？”
“他叔叔踢过甲A，他自己也练过几年，还当过记者。”
“详细点。”王艾提醒：“没有就去调查，就去问。”
下班时间，秘书回来报告，王艾恍然：“啊，原来是戚指导带出来的啊。”
看了看老高的秘书，王艾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秘书不敢追问只得出门去了，王艾想了想觉得这事儿麻烦戚指导有点不值当，可要不敲打一下这家伙显然是往“洪桐县里无好人”的方向塑造了，而且隐隐的可能还有点挑拨自己和老高关系的意思。尽管这手段很是幼稚，对足坛高层的事情也是听风就是雨，但对球迷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不能等闲视之。
于是王艾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了一圈把《2018世界杯决赛全环节分析》审核小组的群打开了，然后打了几行字：“最近有个自媒体好像是咱们行里人，整天带着球迷胡说八道，有些消息耸人听闻。如果说中了，证明足协甚至纪委有人跑风漏气，如果没说中，就涉嫌了诽谤。这要普通人就算了，反正也说不出来啥，危险的就是咱们自家孩子。”
写到这，王艾想了想，在开头加了三个字：“有人说”，相当于王艾转发，这样就不代表他的态度，但又代表了态度，相信各位老前辈都该心中有数了。
至于说戚指导能不能把这个压力传导到那个自媒体那，王艾不是很在乎，反正他作为晚辈义务尽到了。现在提醒完了，如果将来他还不知收敛真的涉嫌违法，那王艾也不会客气。尤其是他如果真的能传播出来一些真实消息，王艾还得督促足协纪委去调查呢。
别看这个自媒体在网上闹的声势挺大，可在王艾这，五分钟都没用上就“处置”完了。至于接下来被王艾炸出来的群里的老头子们七嘴八舌的，王艾就没再理会。除非特意点他，否则他现在沉默是金。大多数老头子也能理解，因为大家基本都当过领导，都明白此时此刻的工作纪律。
虽说也有个别人不懂事儿的，比如一个老头子质问王艾为什么那么狠，王艾不吭声他就开始骂人。可最终王艾一个电话打过去问了一句“你是我你怎么办”给老头子直接干没电了。
王艾的主要精力当然不会放在这些笑话一样的事情上，在经过高强度的十天工作后，在初步掌握了三个机构的权力并使其如臂使指的同时，王艾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深层次问题。从老高和韦迪以往批示的文件来看，他们也是想改的，但要么来不及改、要么没力量改、要么觉得时机不到想等等再改的。
许多王艾早就发现、早就提出的问题，至今依然在纸面上，比如王艾差不多在十年前就公开指出“中国足球头大身小”，可这个结构不合理甚至很危险的问题至今也没有看到足协和中心出台什么专门措施去改变。还有些问题，比如职业球员第二职业问题、职业球员高中学历问题这些王艾早就在辽足实施了的正确决策，一直没能通过足协推广下去。
通过查阅以往文件王艾仿佛看到了自己这十多年来试图改变中国足球的人生轨迹：每一次提出来都够成熟、够锋利，可一旦刺进中国足球的肌体后就慢慢的失去了锐利，如同泥牛入海般无声无息了。只有苛刻的查阅文件追根溯源才能找到一些微不足道的阻碍，比如“球员第二职业制度”的否决理由是：球员都有自己的第二职业，比如投资人，因此无需特意强调。
王艾的好心好意、王艾的挑灯夜战、王艾的穷搜枯肠、王艾的废寝忘食，最后就是被这么对待的。
在局党委召开办公会讨论王艾提交的建议同时，王艾也召开了上任第十天的第一次三部门联席会议。王艾在会上拿这事儿举例：“我不是想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我很感慨，为什么我们的机关这么冷血呢？全国球迷都关心我们这个小单位，给我们提了无数的意见，我们是不是都是这么对待的呢？”
第六百零四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四）
这次联席会议主要是三个部门解决一些交叉问题的，也是通过会议互相通气的。在王艾的统一领导下，部门隔阂降低，合作难度降低，联席会议也就变得价值非凡，甚至有点现场办公会的味道了。
部门之间协调正常的时候王艾听着，出现问题的时候才介入，一般不怎么考虑部门利益，大的才会帮着平衡一下。
王艾没有把他真实的思考说出来，但拿自己当年建议被冷漠对待的事儿举例，已经足以传达出他的想法了。
两个会议在同一天召开，结果就是在这一天，局党委、中心、足协、学院班子都明白王艾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他要大动干戈。”
“他要往深水区走。”
“他要打翻有些人的饭碗。”
“他要根本上改变生态。”
各种各样的眼光开始更高密度的投放到王艾身上，有的好奇、有的恶意、有的憧憬、有的深思、有的渴望王艾开出一条路，有的盼着王艾摔倒起不来……由于初步掌握了工作，王艾有更多时间围绕深层次问题投放精力，他的三个秘书被他调动的到处跑、到处调查，看起来都要不够用了，而他自己批阅文件的时间少了，阅读资料的时间却加倍的增长了。
22号，局党委回信：原则同意，但具体实施应小心谨慎，要注意团结群众、赢得人民支持。特别是国家队后勤保障问题，虽然可以适当降低标准，但安全标准不能低。你对此的由赞助商提供的想法很好，但要确保赞助商不会干扰国家队。
局里的回信不出王艾所料，既然给他背书，他就是做了一些出格的局里也只能认。谁让他们同意韦迪、老高自请暂停工作、等候调查结论的？从这个角度看，局里对足球领域存在的许多问题长期得不到改善也是有点耐心耗尽的意思。
一想到这，王艾就更坚定了：作为局里的刀，就要有刀的觉悟！人要砍、制度更要砍。
24号，王艾上午在足协办公，下午轻车简从来到了北京国安俱乐部调研，在俱乐部会议室听取了工作汇报后，特意找来了俱乐部一众中层座谈，听取意见。下午四点整，王艾和俱乐部众人道别回到足协接着办公，下班后本想直接回家，不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这没定呢，就是定了你问我也没用，到时候招标公文会说明。”王艾有些无奈：“你缠着我也没用。”
王艾的几个秘书望着对面这个锲而不舍的女人，心里也在想如果自己是王艾，该怎么面对这个容貌上佳、有一定关系、言辞恳切怎么说也不生气的女老板。
“那王副主席，您看都这个点了，咱们能一起吃个饭么，我跟您汇报一下工作。”女老板满脸笑意：“对了，刘局也来。”
“刘局？哪个刘局？”王艾挑了挑眉：“一个局长、一个商人、一个临时足协主席，是你作中、还是他作中、还是我作中？想来不会是我作中，那么就是你们中间的一个作中，大概是刘局？为什么你请吃我吃饭、打听招标的事儿要让一个局长来作中呢？是不是打算让他给我施加压力要我给面子啊？”
王艾的脸色冷下来：“那我要不给面子呢？是不是就要找我麻烦？你作为一个给我带来麻烦的人，我该对你什么态度呢？我还会吃你的饭吗？”
“可是刘局……”
“爱什么局什么局！”王艾打断道：“公事儿来办公室，私事儿我不认识他，没有私事儿！”
女老板的脸色很难看，她都记不清上一次这么叫人落面子是什么时候了。
不料，本来已经走到电梯口的王艾忽然回过头来：“这次我原谅你，不会对你和你的公司另眼相看，招标的时候你依然有平等竞争的资格，但仅止于此。你有本事，我不拦着你飞，你没本事想拽着我飞？不行。”
瞅着女老板脸色依然很难看，王艾微微摇头，冷笑一声迈步进了电梯。
三个秘书面沉似水、四个保卫沉默如山，王艾在中间束手直立，新开门打算坐电梯的人吓的没敢迈步。
王艾咧了咧嘴，冲来人点了点头，保卫们转身的转身、低头的低头，秘书们有的笑笑、有的低声说话……刚才的气氛太像黑社会了！
“你们觉得我过分了吗？”走到外边，王艾没在意远处拍照的记者，问三个秘书：“我是不是太严厉了？”
三个秘书互相看看，还是让王艾在学院的秘书回答：“这种事儿不严词拒绝下回她还来，你不是都拒绝她两回了么，要不是她有点关系咱也不至于见她三次吧？这要是稍微顶不住，那后续的套路就一套接一套了。”
“你很懂啊？”王艾好奇的道。
“经典的围猎手段。”秘书骄傲的点点头。
“是吧？唉！”王艾背着手抬头看了看BJ的晚霞：“只要一心为了工作，这种事儿还是顶得住的。但如果是为了做官，那这种神叨叨的就不敢得罪了，最终就是不上套，也得费尽心力去对付，何必呢是不是？是饭不好吃还是茶不好喝？何必糟心呢？走，回家！”
由于王艾自己有车、自己有司机，所以拒绝了足协给调派，他还有助理也不用秘书帮他处理杂事，所以下班了真就是下班了，他下班、秘书也下班，各回各家。
王艾扒掉外套露出老头衫：“不是让你放假么，这么快回来干嘛？”
开车的赵丹笑道：“看你乐子来了，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也舍不得缺席不是？都这些年了。”
“是吗？哈哈！那这一天下来感觉怎么样？我像不像足协主席？”
“感觉么，挺无聊的，没事干、没事看，都有点困了。”赵丹瞅了一眼后视镜：“至于说像不像……你不像足协主席，足协主席像你。”
王艾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听明白：“你夸就夸吧，还非得走哲学这条线，一般人都听不懂你知道不知道？”
赵丹叹口气：“我也不容易啊，连夸你都得考虑你的审美。”
第六百零五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五）
6月27日上午，王艾带着许青莲、康丝来到局纪委办公室。
昨天下午接到通知，请他今天来向组织说明个人财产情况，这是半个多月前韦迪、老高、王艾三人主动来到局纪委说明纪律情况并申请组织调查的后续：组织调查要和个人申报相对应。
刚一进门王艾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韦迪和老高，顿时裂开嘴：“哈哈，我干的怎么样？啊？你们躲了半个月我不相信你们整天就是钓鱼，你们肯定跟个阴谋家似的偷偷观察我，给我记小本本呢，拿出来吧！”
韦迪看着局纪委负责人，手指着王艾：“你瞅瞅，像话么这？”
老高板着脸：“你还有没有个领导干部的稳重劲儿了？”
王艾不以为然的坐在俩人对面：“老前辈不要总看不起年轻人，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
韦迪在众人忍俊不禁的围绕中叹息：“唉，别的不说，有这样一个下属，是天天小刀儿喇屁股，天天开眼呐。”
老高也笑着摇摇头表示退出战场。
“王副院长果然辩才无双，早年看过你好几次专访，要思想有思想、要深度有深度、要灵活有灵活、要口才有口才。”纪委负责人笑道：“可惜后来看不到了。”
王艾叹口气：“组织上不让我说太多，我也没办法，惹了几回祸我自己也就没精神头儿了。”
韦迪在一旁：“不让你说太多是为了保护你，你的名气越来越大、关注越来越高，份量越来越足，真说错了话你的商业价值会有很大损失。而且你身上的国家色彩越来越浓厚了，说错了也会被人误以为是国家的态度。”
“嗯嗯嗯。”王艾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我今天把媳妇和助理带来了，我今天不说话。”
韦迪在众人的笑声里又叹息：“跟他呀，不能生气，你越生气他越气你，直到你服了为止。你们看看我一个老干部，被逼的整天跟他开玩笑。”
迎着众人有些奇异的目光，王艾坦然道：“这就是我们新一代领导干部和你们的不同，你们背负着国家和民族的希望，站在巨大落差的阴影里，一边看不到希望一边努力追赶，当然没心思开玩笑。可我不同啊，我们这一代已经看到民族复兴的曙光了，不仅是理论上看到了、更是实践中看到了。所以我们这一代人比你们更乐观、更从容。当然，这也得感谢你们的奉献，你们的吃苦耐劳、你们的筚路蓝缕、你们的勤俭节约，才给我们攒下了这么一个好的家底。所以，我们才要带着你们开玩笑，帮助你们快速接受新的时代特征，感受新的时代气息，更加乐观、积极、宽松的开展工作。”
在人们频频点头、面露思考的时候，王艾总结：“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们多干些年！”
“让你多躺几年是吧？”老高冷不丁的插话。
“哈哈哈！”王艾爆笑。
众人笑够了，王艾看向负责人：“他们的家底都倒出来了吗？能不能让我看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负责人笑着摇摇头：“按规定不能。”
“那行吧。”王艾看看左右：“那就是到我了呗？行，我把人喊进来。”
说着王艾站起身解释道：“我这个情况有点复杂，薪水、广告代言、评奖的奖金、出场费、投资收益、慈善，这些都涉及大额金钱进出，我自己没有精力去掌握具体情况。一般都是我妻子在管，我助理也知道一些，我自己日常就负责点头儿。所以冷不丁的问我，我还真就说不清楚。”
负责人点头：“可以理解，你能带着专人过来说明很好，要不然我们派人核实，费事不说，效率还低。”
王艾一笑，打开房门，把许青莲和康丝引了进来。
“韦主任、高指导，你们好呀。”许青莲笑容灿烂。
“许教授你好。”
“小许你好。”
两人都站起来回了，王艾又给介绍办公室的人，也一一打了招呼。至于康丝，王艾没专门给介绍，但韦迪老高也认识他，互相点头之后，康丝又跟在许青莲身后和办公室的人点了点头。
办公室的人也是十分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在普罗大众中知名度尚不足丈夫百人之一，但在一定层次当中如雷贯耳的传奇人物。
能去海子里上课，能被定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现代企业制度理论家、能被评价独属于中国人的经济学理论的开创者，能实质性的在经济学界开宗立派，甚至从长远看比王艾对国家的价值更高的人物，不仔细看看怎么成？
前年百年人家也不见得来一次局纪委！
寒暄过后，许青莲打开挎包：“这是我刚打的银行大额流水，这是房产证明复印件，这是其他大额支出复印件，这是慈善捐助收据复印件，这是历年球员合同复印件中文版……”
负责人看许青莲还要往外掏赶紧制止：“这个，许教授，从隐私考虑……”
许青莲回头瞅了一眼王艾，再次回头笑道：“没事儿，事无不可对人言，尤其是在组织面前，我们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不过这份比较厚……王博士你就看你老婆拿不动呀？”
王艾赶紧上前：“装的时候不是你自己放的么……”
“我自己放的，这不是往上提吗？还有，这不是你的事儿么？”许青莲跟王艾瞪眼睛。
“行行行。”王艾低头把四本厚厚的跟长篇小说似的装订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广告代言合同复印件，嗯，应该都在这了。”
负责人压住心头的惊异，吩咐人上一边去核对，众人一边闲聊一边等。
韦迪和老高俩人也没说回避，大概也是对王艾的财务情况很好奇。
四十分钟之后，负责人被叫到那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不时的看王艾，又过了会儿负责人走过来：“王副主席、许教授，有些情况……”
王艾点头：“你就这么说吧，没事儿。”
第六百零六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六）
“那好。”负责人拿过笔：“根据初步统计，不算投资增值仅算初始收支，你个人广告代言收入527亿6400万，集体广告收益分成23亿1700万，出场费24亿5500万，各级各类奖金收入51亿9800万，薪水收入28亿2200万。你的大额支出包括一架4亿的私人飞机、一架3亿的私人飞机，算上购车款，总的个人家庭年开支接近1亿。境内外慈善活动支出261亿，自主房产支出共计8300万，累计国债投资265亿余，房产30亿余，国内外股票50亿余，银行存款各类型10亿余，统计下来，您总的职业生涯收入是655亿余，您的职业生涯总支出是625亿余？”
王艾和许青莲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差不多，我们也没详细统计。”
许青莲更开玩笑：“我虽然是个经济学家，可其实不怎么算计身边的钱。”
负责人长长出了口气：“比我们调查的详细多了，不过我们有个好奇的事儿，这两边对账，差了30亿，您能告诉我差在哪了吗？哦，别、别误会，一般来说我们部门查账，是侧重多的方向。”
“呃……”王艾在媳妇的逼视下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我们忘了，刚想起来……这个，这个属于计划外投资、不是、嗯计划外消费，是我冲动了。对了媳妇，收据没带吗？”
“你都忘了的。”许青莲笑吟吟的怼道。
“好吧，这一笔是去年9月份我准备去马德里之前，临时决定给老兵捐款，嗯，是看了些新闻忽然就决定了，然后拐了个弯去的退伍军人事务部，嗯，捐了30亿。”
见众人既不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奇怪表情，许青莲忽然道：“哎呀，对了，我想起来了，收据在家里，不过我这有张照片。当时我说得记一下这个我们有史以来拿到的最大额的收据，所以拍了个合影，我找找啊！”
说着，许青莲拿出手机开始翻，王艾明显听到房间里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会许青莲举起手机：“这呢。”
人们纷纷凑过去睁大眼睛看，只见许青莲拿着一张纸条对着镜头，一副亏大了的表情。感谢这个年代的智能手机功能强大，放大了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款额、公章、用途……
到此时，对王艾的资产审查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不同于发现了案件线索的主动调查，类似这种干部主动申请的只要与核实的差不多且明确说明，一般就会通过了。尤其是王艾这种，慈善捐款占总收入三分之一强、高达几百亿的审查对象，他得疯了才能经济犯罪。而且他的收入特别清楚，基本就是打工费，投资也特别清楚，比如最容易出问题的股市，去调查一眼就看出来了，全是长线投资，买完了几乎不动。
唯一可能的就是逃税问题，但那不归纪委管。
“王副主席，你的审查结束了，可以回去了。”负责人亲手帮着王艾收拾资料，等收拾完了忽然给王艾伸出手：“你为军属做这么大的好事还不说，要不是今天我问到了，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说？”
王艾嘻嘻一笑，握手道：“说出来干嘛？我的荣誉柜都要装不下了。”
负责人这次不是送到门口拉倒，而是一直送到了电梯口，等王艾走了，负责人脚步如飞回到办公室召集刚刚核对的人员：“我们的工作纪律大家不要忘了，王副主席同时还是全国政协委员，他的资产情况，即便是违纪违法也通常是要保密的。你们心中什么想法我管不到，但管好你们的嘴。刚才你们也听到了，他们夫妻自己也是刚搞清楚，所以如果外界传出他资产多少的详细数据，那么大概率就是在座的各位了。”
众人脸上的笑意散去，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一个姑娘小声道：“做那么大好事不留名的，我们保护他还来不及呢。”
“嗯。”负责人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继续工作吧，把刚才的事情忘掉。他在为人民工作，我们也在为人民工作。”
总局外，王艾瞅着韦迪、老高：“你们二位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韦迪摇头：“局党委没通知。”
老高笑道：“怎么？压不住了？”
“压不住了。”王艾点头：“你们回来的越晚，你们越得想这是不是个阴谋，我是不是凭借我个子高拉着你们一起跳水，然后只有我自己爬上来夺了你们的权。别说，这么一想，我都觉得我够阴险。”
韦迪破功，笑着指着王艾：“你小子，少说笑话。”
王艾哈哈笑了两声，请两人上了自己的空调车子：“怎么，还打算歇一歇？既然调查完了，除非你们自己还想歇，否则局党委是不会让你们泡病号的。”
“你什么时候去集训？”
“八月中吧，比赛是9月末，四十天差不多了。”
“那我们八月中再回来。”
“别！”王艾赶紧制止：“我还得休息呢，好家伙去年世界杯、前年世锦赛、大前年奥运会、大大前年世锦赛、大大大前年世界杯、大大大大前年世锦赛，还有亚洲杯、亚运会，我都六年没休假了。”
“你去年不是去了北戴河么？还跟我显摆来着。”
“那才一个星期，够干啥的？”
老高指着王艾：“听听，上北戴河一个星期还不够，你打算去一个月啊。”
王艾认真点头：“一个月还真行，我跟你说我现在一想休假这个事儿马上就能摊在地上。”
韦迪探寻的看向王艾：“那我们八月初回来？”
“不行。”王艾摇头：“你们得给我一个月，半个月休假、半个月履行赞助商合同。刚才我的财产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一小半的工作都是给各种慈善事业干的，趁着我年轻得多干点。我要不干，我不觉得瓜分了我这块代言收入的能像我这么干。”
韦迪感慨着点点头：“善财难舍，越有钱的越不会像你这么花。那行，七月中我们回来。”
“不是，韦主任呐。”王艾好奇的反问：“我今天怎么发现您二位怎么一个劲往后躲呢？就是不贪权，你们总归还记挂着事业吧？怎么，钓鱼半个月大彻大悟了？”
第六百零七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七）
“哈哈。”韦迪打了个哈哈：“你想休假我们就不想么？我们可没有带薪休假那一说，这几十年什么时候好好休息过？机会难得呀，你又完全拿的起来，我们就贪图一时松快了。”
“真的吗？”王艾狐疑的道：“怎么觉得您二位在给我挖坑呢？”
老高闷声闷气的道：“我们能给你挖坑？要挖也是你自己给自己挖。”
“嗯？”王艾回头上下瞅老高：“高指导，我面前什么坑啊你怎么不直接说呢？这不像你啊，要不咱俩出去摔个跤？”
老高大怒：“你想殴打上级？反了你了！”
“诶诶诶！”王艾指着老高：“承认打不过我了是吧？”
老高撸起袖子又施施然的放下，平心静气的道：“冲你家长，我也不能殴打小朋友。”
韦迪看俩人胡扯也不着急，真有点退休老干部的风轻云淡，老高可不耐烦了：“赶紧回去上班吧，你不一挑三呢么，一堆事儿呢吧？”
“我这不是有点拿不定的事儿要和你们商量么？”
“还有这事儿？我听说你王副主席大展神威来着？”
“唉！”王艾叹气：“还不都是两个不负责任的前任给我留的坑么？”
韦迪也乐了：“说说，那俩不负责的给你留什么坑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王艾掏出矿泉水，拿出笔记本准备给俩他们上课。
老高一瞅情况不对，赶紧拉着韦迪下了车：“回去上班去，想汇报等我们俩上班了再说。”
“诶诶，真有事儿！”
老高抬手：“有事儿打电话，中国联通、世界联通，你行的！”
王艾见俩人都跑他们自己车上了，也是无奈，看看时间快到中午了，索性给秘书打电话说明今天中午他回家吃，不要给他准备了。
“你说他俩跑什么呢？”王艾自言自语。
“哼哼，人家又不傻，你打算甩锅人家凭什么不跑？”许青莲鄙视道。
“我甩什么锅了？我什么时候让我的下属背过黑锅啊？尤其是他么的我的上级！”王艾急赤白脸的。
“哼哼，我虽然没怎么注意你的工作，可我也知道世界杯场馆装修改造要招投标了，座椅什么标准、草皮什么标准、外墙什么标准、媒体中心什么标准，还不都得看足协的？现在你是一把手，你说了算……”
“我说了不算，都交给下边研究了。”
“啊……是我说的不严谨！而是在这个事儿的自由裁量空间里，你的意见最重要。比如都是合理合法合规的，用什么标准呢？都有理由，这时候你就可以选择一个了。”
“哼哼！”
“但不同的标准，涉及到了不同资质、能力、产品线的企业，可以说选择了什么标准，就选择了哪些企业。如果选的是一个小众的标准，那基本就等于指定了某些企业。”许青莲慢悠悠的还把车窗拉开了一条缝，风吹过她的嘴角送来了恶毒的话语：“这不就是箩卜坑么？只要条件够多，就可以合理合法的说谁是谁了。”
见王艾沉着脸不说话，正好车子停了，别人都下车了，许青莲扭过脸笑嘻嘻的逗他：“不讲情面、得罪一大堆人、讲情面，涉及违纪，这么烫手的位置、烫手的事儿，他们俩凭啥给你顶？他们俩又没有官儿升。要我说，从去年要你发表内部谈话的时候，人家就开始算计你了，要不然怎么正好招投标是这时候呢？恐怕人家早就想在这个暑假把你推上去顶雷了，你现在发现风头不对要人家回来？人家凭什么回来？你呀，就老老实实顶着吧，山顶洞人！”
王艾深深吸了口气：“我才不是山顶洞人！我是孙悟空，耍棒子的孙悟空！呀呀呀，妖女，吃我一棒！”
下车的许青莲踢了王艾一脚：“滚蛋，傻瓜！”
午后，王艾在颐和园吹来的凉风中摊开纸面写下两句话：招投标、新规章，半个月。
写完了丢下笔哀叹道：“分身乏术啊。”
伏在王艾肩头半梦半醒的雷奥妮慵懒的拿起桌子上的果汁，迷迷糊糊的喝了一口打算继续趴在王艾身上，王艾瞅着她：“帮我想想办法啊，你最擅长突击解决问题了。”
“什么呀？”雷奥妮睁开眼。
“诺？”王艾晃着纸。
“新规章的事儿别问我，你本来就有腹稿，找黄欣、青莲帮你完善一下，上会讨论一下，实在不行发个试行通知就完了，反正你也没几天了，后边都是韦主任和高主席的事儿。只要你开了这个头，他们就能坚持下去。”
王艾沉吟着点点头。
雷奥妮又喝了一口果汁，略精神了点：“这个招投标嘛，从我和足协接触的经历来看，近亲繁殖是有必然性的，体育毕竟门类小、传承比例高，人员流动没那么充分，除非搞全民体育否则这个态势将是长期的。”
这时小美人儿也施施然过来坐下喝起了水，雷奥妮拍着王艾的肩膀：“如果你有足够时间还可以从根本上完善招投标制度、堵塞漏洞，可你不是没有吗？那你现在不管怎么办，也避免不了招投标各个环节中的熟人关系，也很难在机制上完全避免利益输送，除非你事事亲力亲为。”
小美人儿听到这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迷迷糊糊的雷奥妮，就见狮子又软乎下来了，往王艾肩膀上出溜，嘴里还嘟囔：“按我当初接黄欣班儿的经验，急切之下只能准备另外一套独立于熟人社会的监督机制，挑选以原则性闻名的人去执行秘密监督，并把这个同群众监督结合起来，就像……”
雷奥妮已经睡着了。
王艾若有所思，小美人儿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搜了一会儿，给王艾看了一下。
于是，2017年因举报导师学术不端而被学校调剂给其他导师，实际上既不给课题也不给经费逼着退学的一个生物学硕士，在三天后忽然接到了来自中国足球学院科研部的招聘电话。
等这位硕士满腹疑惑来到香河基地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几个满腹疑惑、满面沧桑的。一问，有工程管理的、有自动化的……
第六百零八节 阳光、砝码、大作战（八）
7月1号，王艾在足协大会议室主持第二次三部门联席会议。
大长圆桌，王艾坐在顶头中间的位置上，两边依次是中心副主任、足协副主席、学院副院长以及若干部们一把手。众人的后边第二排还有负责记录和拍摄视频资料的秘书以及负责会场服务的秘书长等人。
8点半，见人都到齐了，王艾没什么废话直接道：“昨天发的通知大家都收到了吧？”
会议室里，人们纷纷点头。
“那好，今天我们就中国世界杯场馆改造建设的招投标问题进行原则方面的探讨。中国世界杯，事关重大，国际关注、领导关心、群众盼望，上上下下无数只眼睛盯着我们。同时，项目多、项目大、资金大，这历来是贪污受贿、利益输送、内外勾结的重灾区，是放倒我们干部的刀山火海。所以我们今天、后天两天的探讨，不仅是要在制度上保障一个安全、标准、美观、节能乃至耐用、好用的比赛场馆，也要给组织和人民提供一个清廉、高效的决策、管理过程。”王艾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清晰入耳：“我提醒一句，不要存着‘只要到时候没倒没塌没掉皮，有人适当捞点好处也没关系的侥幸心理，摆在那的场馆只是上级和群众要我们完成的一部分工作，这个工作是怎么完成的，同样是工作、是要被严格审视的。”
见大家都认真的听着，王艾不动声色：“好了，趣的充分讨论。然后是总结环节，由我来总结大家的意见，大家可以继续发言、讨论，最后举手通过形成会议纪要。”
“开始吧。”说了一句的王艾拿出小本子来，准备记录了。
两个小时后，所有人发言、讨论完毕，意见渐渐统一。全程都是由学院副院长刘春明代表王艾主持会议，偶尔讨论两句，掌控一下讨论方向和节奏，王艾一直没说话，而是不停的在本子上记录。
他的这个态度也影响了与会众人，不少原本不以为然的副手们也认真了起来。
“综合大家的意见，我说一下大家看看是否准确全面。”王艾终于开口，会议室里为之一静。
“第一，全环节公开，进行广泛的民主监督和群众监督，并接受媒体监督。大家都认为以往的招投标弊端就在于三两个人的决策，那么好，这一条确定为中国世界杯场馆建设改造招投标的第一原则！我现在作为第一责任人，恳请大家就此对我本人展开监督。”
王艾话音刚落，身边的老刘举手鼓掌，带动会议室里掌声一片。
王艾也跟着鼓了两下，然后接着道：“第二，大家普遍认为应该组建专门的、严格的施工监督机构，以确保豆腐渣工程不会出现在我们的项目里。大家对此有什么补充没有？好，通过！”
大家再次鼓掌，会场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王艾也轻松了一些：“第三，大家讨论后认为所有场馆建设都应该以国际一流标准进行。大家有什么补充没有？没有？我建议我们同意的话麻烦举个手吧？咱们是举手通过，不是不举手通过。”
大家哈哈一笑，各自举手。
王艾点了点头：“好！另外呢，关于这一点，我有个补充建议，希望大家能帮我审议一下。”
众人掩饰不住的好奇，王艾作为一个球星当然是无与伦比的成功，但不代表他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足球行业管理者。过去这半个月大家只见到他的杀伐果断、精力过人，能力怎么样、眼光怎么样可没什么依据。
“我们办世界杯，当然是我们的职责、使命。群众要办世界杯，当然是因为家国盛事，也是为了近距离看球。那么，上级呢？为什么要办世界杯？”王艾自问自答：“我的理解，一则是为了提升国家形象，尤其是软实力方面。二则是为了推广足球在内的体育运动，增进人民身体健康。这两点大家应该都知道，外边媒体也成年累月的这么说，是公论了对吧？但还有一点，就是提升中国经济。这里呢，又分两块，一个是直接间接的经济提升，包括来华游客、转播权、门票、纪念品等等。另外一块，就是中国制造。利用中国世界杯推动和提升中国制造的水平，帮助有恒心、有毅力、有水平的中国企业搭上世界杯的东风！”
大家纷纷点头。
“所以，这一条我的补充意见是，招标和投标的间隔时间要稍微长一点，给那些能力、水平甚至资质暂时达不到国际一流标准要求的中国企业一个成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对于上门求助的企业，我们足协要派出专人进行指导。最终争取在每一项投标中，都有大量合乎条件的中国企业参与。”王艾说到这顿了顿：“当然，我们对中外企业一视同仁，我的补充建议也不是搞歧视、更不是内定，而是为了竞争更加激烈一些，我们拿到更好的条件。”
说到这，王艾笑着看了看会议室：“大家觉得怎么样？”
下边人互相看看，接二连三的举起手，老刘站起来统计：“一二三……好，全票通过！”
王艾接下来又说了几条，每一条都高票乃至全票通过，大家都被这团结向上的氛围所感染。
王艾趁机宣布：“既然大家充分的发言、讨论、通过了，那么这几条原则就形成公文，下午发给各位。今天剩余时间和明天，希望大家在以上原则的基础上，就招投标流程的细节问题，后续的跟踪管理监督问题形成自己的意见。我知道不是每一个同志都熟悉这一块，但我确信能坐在这里的智商都不差，管理经验更是丰富，一行通、百行通嘛。大家可以在网上找资料，但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思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专业的深入思考能够对专业形成有力补充，希望大家届时延续今天的热诚、坦诚，把后天的会议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