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无语问情(1)
姜仙凝踏入第五层阵门之时,心中还有若干惆怅。走了四重迷阵却仿佛经了几世情仇。本是心情沉重,谁知这第五层一入得,姜仙凝便闻见一阵淡淡的檀香味。
抬眼四望,这一屋一座,一草一木竟与青云峰一模一样。但此地却不是山中,只是普通的农家小院而已。
姜仙凝心中气血有些翻涌。缓步走近屋门。屋门微微虚掩着,姜仙凝轻轻推开一个门缝,一阵檀香扑鼻而入。姜仙凝不敢快步跳入屋中,怕心中所想瞬间幻灭,慢慢抬脚缓缓步入屋门,姜仙凝顿时愣在门边,只痴痴的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
果真,正是师尊坐在窗边,在一盏摇曳的油灯下,悉心看一卷书。姜仙凝就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仿若同师尊已是分离了几番人生。姜仙凝不敢动,怕此时只是幻象,若是动一动,师尊的影像便会如这袅袅檀香般飘飞而散。若这只是幻象,就只是多看一时也便是好的。
姜仙凝正愣在门口,只见姜问曦放下书卷,抬起头来:“凝儿,你站在门口作何?为何不进来?”
姜仙凝盯着师尊,慢慢走进屋中,轻轻坐在师尊身旁:“师尊,这阵,不是并非心魔吗?”
姜问曦微微笑着:“正是。”
“那师尊是如何来的?”
“也许……是你招为师来的。”
“我?”姜仙凝有些疑惑。
“正是。”姜问曦依然看着姜仙凝,眼中有些柔和。
“师尊,是此间之人,还是真人?”
姜问曦微微叹口气,道:“也许……只是此间之人。”
“那师尊可否告诉凝儿如何出阵?”
姜问曦听到此,站起身,轻轻拉起姜仙凝的手,眼中依然一片柔和:“我在此间与凝儿是道侣,你若要出此阵,杀了我便可出去。”
姜仙凝心中一抖,下意识抽回了手:“师尊,此话当真?”
姜问曦点点头:“此一层名为‘爱别离’。与你心中所爱之人,斩断牵连,便可出得此阵。有何不对吗?”
姜仙凝摇摇头:“虽是不知如何辩驳,但是此时,凝儿觉得师尊说的不对。虽是‘爱别离’,但此前每一层,终归要悟出什么道理。如今毫无道理可言,只是杀了所爱之人。似是不对。”
姜问曦微微笑着,牵起姜仙凝的手:“若是不忍心杀我,便同为师在这里住下吧。做个道侣可好?”
姜仙凝低着头,心中嘀咕:“好是好,可惜是假的,在幻象里跟师尊做道侣,终归是镜花水月。若是出去,便是什么都没了。”
姜问曦见姜仙凝沉默不语,便拉着她坐在院里石桌旁,展开画纸,给她画像。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都是一生,在此间过得一生也是一生,与外面又有何不同?”
姜仙凝虽然心中觉得并非如此,但却想不出如何反驳。反正暂时也想不出头绪,就先如此同师尊在一起也算好的。
时光平淡如水,一晃一月过去,姜仙凝同师尊如同普通农家夫妇般过着日子,此间茶米油盐只管用却不见少,此一事正合姜仙凝之意,想方设法做些新鲜玩意给师尊吃。
此间的师尊,没了平日里的清冷,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是一片温和。对姜仙凝只有宠溺。这日,姜仙凝依然做了一桌“美食”,摆在院中石桌上,进屋来请师尊品尝。
姜仙凝悄悄探个头越过屋门,轻声叫道:“师尊。”
见无人应声,便踱入屋中。
屋中陈设依旧,一桌二椅,一展书台一个暖阁。此时屋中多了一个小案,案上香炉冒着袅袅青烟,正是姜仙凝前几日自己配的金盏草,一展画卷,躺在案上。
姜仙凝走到案前,画卷上画的正是此间一屋一台,月光下一个身影正翩翩起舞。姜仙凝觉得此画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熟在哪里。
想想这一层怪事太多,不想也罢,便坐在案前看这画卷,画卷一角垂在案下,姜仙凝轻轻抬起,画卷下题着一首诗:
问情
无语问情,萋萋花开,
此情可待,啾啾枉然。
月下独舞,寄予星天。
我心悠悠,追忆经年。
我心问情,无语成空。
姜仙凝定定的看着这首诗,若此诗是写在真实世间,姜仙凝定会跑去对师尊说,勿需问情,只问凝儿便好。凝儿待师尊的心在人间只敢跟魅仙赌气说说而已。
姜仙凝自顾自想着这首诗,一抬头,却见姜问曦站在门口,并未进屋,只在门口背对着阳光,看着姜仙凝微微的笑着。
姜仙凝站起身飞跑过去,扑在姜问曦怀中:“师尊,若是在人间,也如此便好了。”
姜问曦轻轻拥着姜仙凝,磁性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人间太多羁绊,怎能自在而行?”
姜仙凝从师尊怀中轻轻抬起头,望了望姜问曦,道:“师尊,无论阵中还是人间,凝儿只愿追随师尊便好。便是在人间,凝儿也晓得师尊对凝儿的好,但凝儿却不敢如此逾矩,怕师尊生气。”
姜仙凝从姜问曦怀中退出来,笑了笑继续道:“在此处就不同了,反正也只是幻境而已,”说着伸手去捏姜问曦的脸,“师尊你也不过是个幻象,我便是如何对待师尊,有一日我出了此阵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姜问曦没有躲避,任姜仙凝捏着脸颊,抬手摸摸姜仙凝的头:“聚散终有时,无论此处或是人间,总有分别的一天。”
姜仙凝道:“师尊,你说此一层的法门是不是珍惜眼前人?”
姜问曦笑而不语。
姜仙凝又说一遍:“聚散终有时,珍惜眼前人?只盼今朝无悔?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不醉待何时?但求此时无怨无悔?”
姜仙凝胡乱说了半天,见姜问曦依然微笑着看她,眼中似是有些揶揄,便也觉得自己荒唐,便笑起来道:“终归也是出不去,浪得一日算一日!师尊,凝儿今日的菜又有新做法,师尊尝一尝吧,想是都凉了。”
拉姜问曦在院中坐下,给姜问曦碗里夹菜,姜仙凝自己并没有吃,只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姜问曦吃:“师尊,此时的师尊并不像凝儿的道侣。”
姜问曦正吃着姜仙凝夹的菜,听到姜仙凝的话,便放下筷子,道:“那像什么?”
姜仙凝脸上挂着微笑,眼中也带着笑意:“像……”说到一半竟然脸红了起来,“像人间的夫君。”
姜问曦并未笑,却认真的问道:“为何?”
姜仙凝道:“平日里师尊不吃不喝,凝儿做得一手好菜却无人尝试,偶尔师尊吃了凝儿做的一颗菜,凝儿心中便要开心许久。
可是此地,师尊如同普通人家的相公,吃着凝儿做的米,凝儿做的菜。
师尊可知,师尊便是吃饭凝儿也觉得……”
说着姜仙凝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嘟哝着:“也觉得……甚是爱慕。”
姜问曦听得清楚,却没做何回应,只微微笑了笑,便又低头吃饭。
姜仙凝自己嘟哝了一会,又给姜问曦夹菜,道:“师尊觉得凝儿做的菜,可好吃?”
话一出口,姜问曦停下了筷子,定了一定。
姜仙凝见姜问曦定住了,心中一紧,想到:“难道这法门是菜可好吃?”一边站起来,伸手去抓师尊的手。
姜问曦疑惑的抬眼看看姜仙凝,姜仙凝才松一口气,又慢慢坐了回去:“师尊为何定住了?可是凝儿做的菜不合胃口?”
姜问曦道:“尚可。”
“师尊一向只说尚可,这阵里化的师尊竟也说尚可。”
边说便也夹了一颗菜放入口中,才一入口,姜仙凝便吐了出来,一边撇着嘴道:“师尊,你如何吃的这菜?”
姜问曦不语,依旧拿起碗吃饭:“不如何。”
姜仙凝忽的站起身,抢过姜问曦的碗筷,竟然哭了起来:“师尊是因为喜欢凝儿才如此吗?凝儿给师尊做新的。如此难吃的菜师尊为何还要吃?
师尊在山上时,那般如云中真仙。便是在阵中,是个假的,凝儿也不让你这幻象糟蹋我师尊。
师尊便是爱护凝儿,也不能如此,不能假装好吃。”越说便越发的委屈起来,泪水一串串落个不停。
姜问曦站起身,轻轻把姜仙凝揽入怀中,道:“为师并未觉得难吃。”
姜仙凝还在姜问曦怀中啜泣,抽抽噎噎的道:“凝儿再给师尊做新的。”
姜问曦依旧摸一摸姜仙凝的头:“带凝儿去镇上吧,凝儿来了月余还未曾出过此院吧?”
姜仙凝抬起头,仍旧抽抽搭搭的问:“竟然还能出去吗?”
姜问曦点头,对姜仙凝笑着道:“凝儿休要再哭了,你做的菜从来都如此怪异,为师并未觉得难吃,倒是有趣。只是凝儿本不就是消遣为师的吗?”
姜仙凝道:“师尊因何如此说?”
“凝儿从未吃过自己做的新菜。”
姜仙凝有些羞怯,半低着头道:“在人间时,凝儿创的新菜,凝儿可也是都吃的。在此间不是觉得师尊只是个幻象嘛。就试试乱七八糟的菜,师尊若说好吃,凝儿再吃。哪成想如此难吃。”
姜问曦又笑了一笑,揉一揉姜仙凝的头,道:“既是如此想的,却还哭。无碍,凝儿做的为师都吃得。去镇上凝儿想吃什么,为师给凝儿买。”言罢便走出了小院。
第九十一章无语问情(2)
姜仙凝开心的跟在姜问曦身后,想着长这么大也未曾跟师尊如此亲近,在人间十几年想来也就跟师尊逛过一次街。如今,虽是幻境,都是假的,却能做的仿若神仙眷属,便是有一日烟消云散也真真是值得了。
想着,便自后面悄悄拉住姜问曦的手,师尊转头,对姜仙凝微微一笑,也握住了姜仙凝的手。
镇上,依旧如同当年的洋城。依旧是万家灯火,人头攒动,小贩在街头挑着风灯,高声叫卖。
姜仙凝有些疑惑:“师尊!这可是上元节?”
“正是!”
“不是不会出现心魔吗?师尊可确定这不是心魔?”
“并不是。”
姜仙凝实在想不通:“既然不是心魔,为何却都是我心中所想?”
姜问曦道:“凝儿不喜欢?”
姜仙凝皱着眉头道:“到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如果太真实,凝儿怕留恋此间,堕了魔道。已经许久听不见若清师侄吹的‘清宁决’了,也不知凝儿此时还在闯阵还是早已堕入阵中。”
姜仙凝抬头看着师尊:“若是已经堕入阵中,凝儿就不再继续往前走了。就跟师尊的幻象过得一生也是好的。”
说着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行,怎么说你也只是个假师尊。凝儿还是不想自欺欺人。虽然此时过的痛快,但凝儿还是想回去找真的那个师尊,便是师尊依旧高高在上,对凝儿惜字如金,凝儿也还是想守着真师尊。”
姜问曦依旧笑着:“为师在人间时对凝儿如此不好吗?”
姜仙凝道:“没有不好,师尊自是最疼凝儿。只是人间的师尊,那性子便是如此。如非必要便不说话,如若一个字能说完,绝对不说两个字。凝儿觉得师尊最疼凝儿便是因为师尊不必要时,也对凝儿说过很多字。师尊你说,算不算师尊疼凝儿?”
姜问曦突然笑的多了,依旧摸一摸姜仙凝的头:“自是算的。”
姜仙凝也笑笑,一边向前走一边自顾自的道:“此间的师尊真是爱笑,师尊笑起来如此好看,却只能在幻象里看看。甚是可惜。”
唠叨一半,姜仙凝突然转过头来,对姜问曦笑着喊道:“师尊,师尊,你看,这里怎得还原的如此真实,灯谜也还有。”
姜仙凝喜笑颜开的猜了旧时猜过的几个灯谜,依旧换了一个走马灯。提着灯笼飞扑过来,挂在姜问曦身上,用小脸贴上姜问曦的脸,开心的叫着:“过往场景竟有如此师尊,凝儿此生果真是无憾了。”
姜问曦却轻轻推开姜仙凝道:“凝儿如此开心,但镜花水月总有失去的一天,又当如何?”
姜仙凝愣了一愣,看着手中的走马灯,道:“师尊,怎得没下雪呢?”
姜问曦道:“此间并非心魔幻境。凝儿还要去吃汤团吗?”
姜仙凝忽然有些警惕,道:“师尊怎知凝儿当时吃了汤团?”
姜问曦略一沉吟,依然带了些微笑,道:“师尊便是此间之人,自是知晓此间之事。”
姜仙凝依然不依不饶:“若此间并非心魔幻境,又如何知晓凝儿心中所想?”
姜问曦道:“许是为师心中所想。为师不是也在破阵吗?”
姜仙凝微微点头:“如此说来,这阵法奥妙,倒也说得通。若真是师尊所想,说明凝儿还未过了时限。”
姜问曦未再继续答话,拉起姜仙凝奔‘壹圆斋’走去。
依然是同样的小二,同样的对话,姜仙凝要了同样的汤团。只是此时姜仙凝捧着一碗,另一碗推给了姜问曦。
姜仙凝把自己碗里的汤团乘给姜问曦几个。又自姜问曦碗里舀出几个,道:“如此便两种都能吃了。上次师尊只尝了一个,甚是可惜。”
两人正低头吃着汤团,只听门口进来几个人,大呼小叫:“小二,给爷几个煮几碗汤团来,赶紧吃了还要赶路。”
姜仙凝一边咬着汤团一边想:“这是哪个里冒出的人?当年没有如此桥段呀?”
姜仙凝一脸疑惑的看着姜问曦,姜问曦却只是微笑不语。
姜仙凝转头看几个人,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自凳子上跳了起来。
那边大呼小叫的是两个官人,中间压着一个囚犯,囚犯身上打着木夹,脸上刺着字,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但姜仙凝却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刑岳。
姜仙凝正要上前,却被姜问曦按住:“凝儿要作何?”
“师尊,那是刑岑凌!”
“那便如何?你要劫囚犯吗?还是死囚?”
姜仙凝着急的道:“那要如何?总不能看着刑岑凌死吧?”
“只怕你救不救他,他都要死!”
“能不能救得是天命,去不去救是我的事。”
姜问曦点头道“凝儿说的对。你若要去,为师便陪你去。”
姜仙凝点头,也不含糊,跳在两个官人面前,道:“二位官爷,小女子想打听一下,这位英雄是犯了什么罪?这是要发配吗?”
两个官人歪头看了看姜仙凝,见是个小女子,也不甚在意,其中一个答道:“小娘子因何对这囚犯感兴趣?”
姜仙凝道:“小女子此前丢了一个弟弟,与这人长的有些像,便来问一问,若真是丢的弟弟,也算有个下落。”
那个官人笑了一声,道:“若真是小娘子的弟弟,倒算是缘分,只是此人怕是等不得发配就得没了性命,若真是小娘子的弟弟,还是劝你也不要认了,免得受了牵连。”
姜仙凝道:“此人是犯了大罪了吗?”
那官人点点头,有些神秘的道:“刺杀官家,这罪大吗?”
姜仙凝道:“这又不是皇城,如何刺杀官家?难不成这人是从皇城压来的?”
那官人听姜仙凝如此说,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个妇人家懂得什么?要等他去杀了再抓,不是要连累我们一城上下。趁他没去就抓起来斩了,这叫以绝后患”
“他没去怎么就能说他刺杀官家呢?”
“他自是说了要去。”
“这青天白日的,若只是说说,便就要问斩吗?”
“自是还有别的证据。”
“此地离皇城数月路程,若要刺杀官家不去皇城附近策划,要在此地谋划?若真如此,谋划好了,不是还要到皇城再谋划一次?”
两个官人听姜仙凝如此说,顿时急了眼,其中一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你这小娘子是何意思?一直替这囚犯说话,难不成你也是这囚犯一伙,想要劫囚吗?”
姜仙凝道声:“正是!”
便一伸手拿了桌上官人的一把刀,使着仙山上的功法招式,与另一个官人打了起来。
姜仙凝本不知自己算是有没有武功,但此时用着这除魔的功夫来打人,也算甚是好用。招招伶俐,步步紧逼,竟是占了上峰。
另一个官人见自己人要吃亏,拎起一个凳子想要帮忙,谁知被姜问曦一脚踢翻在地,捂着小腹,再难站起身。
姜问曦自地上打滚的官人身上摸了摸,摸出一把钥匙,给刑岳开了枷锁。脚镣的钥匙却是没有,想是在另一人身上。
既然拿不到钥匙,就如此先跑了再说,姜问曦拉着刑岳的手镣,拖着他半跑半拽,到得门口之时,姜问曦回头叫了声:“凝儿。”便拖着刑岳先奔了小屋。
姜仙凝听师尊叫自己,又跟这官人打了一会,想着师尊他们走的远了,便发个狠力,用了几个绝招。这官人没来得及防备,被姜仙凝砍了几下,顿时鲜血直流,疼的直吸气。稍一分神,姜仙凝抬脚一踢,便把这官人踢到墙角,撞翻了两张桌子。
不待那官人起身,姜仙凝便拎着刀跑出了饭馆。直奔小屋一路跑去。
姜仙凝头也不回,一口气跑回小屋。姜问曦和刑岳已经到了,姜问曦正用斧子砍刑岳的脚镣。
姜仙凝气喘吁吁的去水缸舀了瓢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又舀了一瓢递给刑岳,道:“刑岑凌,你可认得我?”
刑岳接过水瓢喝了几口水,道:“认得。”
姜仙凝看看师尊,已经砍断了脚镣,打量一番刑岳,继续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刑岳起身抱拳:“多谢救命之恩。”
姜仙凝看了看姜问曦,姜问曦微微摇头,姜仙凝笑了笑道:“不是要你说这个,你是因何被抓的?”
“刺杀官家。”
姜仙凝苦笑着点头:“不愧是你,此间也是会开玩笑!”
刑岳也不解释,坐下吃桌上的冷饭。
姜仙凝道:“你若要吃,我再去做,你刑岳何时如此腌臜过?怎得到了幻境里,这性情全都大变了?”
刑岳继续吃着冷饭,嘴里道声:“不必。”
姜仙凝同师尊,就站在桌边,看刑岳扒完了一碗剩饭。
姜仙凝道:“刑岑凌,你到底因何被抓?”
“刺杀官家!”
姜仙凝有些生气:“你若再要胡说,我便不收留你了。”
刑岳却果真站起身来,一抱拳:“告辞。”
姜仙凝一把拉住刑岳:“哎,哎,你这人在幻境里怎么如此脾气?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到底你是因何被抓,就不能好好说嘛?”
刑岳站住身,对姜仙凝一字一顿的道:“刺,杀,官,家。”
姜仙凝见刑岳不是说笑,转头看着姜问曦,慢慢坐在了凳子上:“师尊,凝儿带师尊闯下大祸了,却如何是好?”
第九十二章爱恨离愁(1)
姜仙凝在‘壹圆斋’救了一个囚犯,正是刑岳。待问清刑岳为何被抓之时,姜仙凝心中却是多少有了一丝悔意。
刑岳说此次被发配正是因为刺杀官家,并非那官人危言耸听。
姜仙凝闻听此言,慢慢坐在凳子上,对姜问曦道:“师尊,凝儿带着师尊,闯下了大祸,这可如何是好?”
姜仙凝心想,此时与师尊在这幻境里的好日子,怕是也过到了头。早知如此,反正刑岳也不过是幻境里的人,不救他似是也无甚妨碍。
想到此,看了看姜问曦,心中又是一阵纠结,姜问曦道:“凝儿想要如何?为师陪着你便是。”
姜仙凝道:“想来,这日子也才过了一月,也就到头了,接下来怕是要热闹了吧。”
刑岳听出姜仙凝话中的不愿意,便站起身道:“多谢相救,刑岳告辞。”说完起身便走。
姜仙凝一把拉住刑岳:“你别走,你就是走了,那两个官人也认得我的脸。”
刑岳道:“我走后,你便说你认错了人就好。”
姜仙凝拉着刑岳,没说话。转头又看看师尊,心里虽是万般不愿意,但救也救了,如何还能又把他扔出去。
姜问曦道:“凝儿,你可是会去看刑公子行刑?”
“自是不会的。”
姜问曦又问道:“若是凝儿碰到,可是会救刑公子?”
姜仙凝悻悻的答道:“唉,自是会救得。师尊此话凝儿自是懂得,只是……凝儿虽然也知晓此间只是幻境,必不得长久,若真是贪恋长久便是已坠入阵法之中。但凝儿……却是真心舍不得……”
刑岳闻罢又站起身要走。
姜仙凝有些生气的一把拉回刑岳,按在凳子上:“我不过只是抒发一下情怀,你就不要一直站起来。在人间也不是如此性子,整日里不管别人如何嫌弃也死缠烂打,怎得在幻境里倒是比我还毛躁了。”
刑岳道:“只是不愿给你添麻烦而已。”
姜仙凝看看师尊,又看看刑岳,摇一摇头道:“也罢,此层阵法即如此安排,就算这次躲过,左右也还是会遇到,只要遇到凝儿便不会任刑岑凌你去赴死,必是要管。终究也是如此结局。凝儿不纠结了,刑岳你还是说说你到底是因何要刺杀官家的吧。”
刑岳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又坐在凳子上,问姜仙凝道:“你可信我?”
姜仙凝有些奇怪:“自是信的,刑岑凌,你何出此言?”
刑岳似是笑了一声,道:“你若是信我,我便告诉你。”
姜仙凝觉得刑岳在此间好似甚是多疑,但也懒得剖析,只想快些知道他刺杀官家的原因,便没好气的道声:“讲。”
刑岳微微眯了眼睛,道:“我家本也是大家宅,因着长姐长得美貌,声名远播,便被城里一个有钱家主的公子看中,来提了几次亲。但家姐并不愿意,便推了媒人几次。
谁知这家主的亲戚在都城官家身边做大官,便在官家面前说我家妄自托大,目中无人,藐视官家。说是选了我家长姐要送入宫中。可是我家里却大放厥词,不但不愿侍奉官家,还说了些反话。
如此,官家听了大怒,便下令拿出证据便诛我全族。诚心诬陷怎会没有证据。不多久,我全家便被问斩。
幸好,我当时在外乡访友,才躲过一劫。待我回家时,家中已不复从前,只有一座空宅。
我便潜入家中谋划刺杀官家,想着在官家游玩途中刺王杀驾,只是不知谁去报了官,便连我也治了个谋反的罪,发配了出去,这两个官人是要在发配的路上杀了我的。
如今你们救了我,我还是要去刺杀官家的。还是假装认错人,再去报个官抓我,以免连累了你二人。”
姜仙凝叉起双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刑岳:“你说的,可全是真的?”
刑岳冷笑一声:“你若信便信,不信便把我送去报官。”
姜仙凝道:“我自是信你的。但你的话漏洞百出,却让我如何信你?”
“哪里却有漏洞?”
“只是求亲不成,如此小事,怎就能有深仇大恨,要在皇帝面前撺掇着诛你全族?”
刑岳笑笑道:“自是有仇的。若想害你,便是你刚才一句话就能治你死罪。”
姜仙凝不解:“我?何来有罪之言?”
刑岳道:“就凭你称官家为皇帝。你可知皇帝此称是前朝之呼。如今你称当今官家为皇帝。难道不是顾念前朝?”边说边冷笑几声,“别说治你死罪,诛九族也不为过。”
姜仙凝默默低着头,道:“我山上不懂人间之事,况且你在人间之时也同我一起叫皇帝。”
刑岳忽然笑了一笑:“只是一词一语便能定个死罪,何况污蔑我家大放反词。”
刑岳说完,三人都是默默不语。想来如此世道,也只是苟且偷生。
姜仙凝道:“刑岑凌,你暂且住下吧。待得想到去处再说吧。”
刑岳道:“我脸上已刺了字,走到哪里都能认得出,怕是天大地大,却是没有我容身之处。”
姜仙凝道:“这世界也不知能去哪里躲藏,你就先躲在这里吧。反正,我与师尊二人,此时也脱不了关系。”
刑岳抱抱拳:“那便谢了。”
三人无话,姜仙凝让刑岳去后山湖边擦洗擦洗,把外面暖阁让给他睡,姜仙凝便睡在里屋隔间里了。
待得刑岳睡了,姜仙凝见师尊仍旧在院外饮茶,便也来到院里,坐在姜问曦对面。
“师尊,可觉得刑岑凌今日有些奇怪?”
姜问曦没有回答,依然喝着茶水。
姜仙凝继续道:“不过师尊也不知晓外面的刑岑凌是如何性子,只是凝儿觉得,刑岑凌今日甚是奇怪。又不是彬彬有礼,又好似很是疏离。而且,今天他讲的故事也是觉得有些怪。”
姜问曦道:“怪在哪里?”
姜仙凝摇摇头:“说不出,总之今天遇到他就有些奇怪。本来去‘壹圆斋’吃汤团这个事情里面是没有刑岳的。他突然冒出来,还是个罪犯……”
姜仙凝自己唠叨着,抬头,见师尊似是并不理解,微微叹了口气:“唉,不知此一举,会带来何种灾难。”
姜问曦道:“此中之道,一定要亲身体验才悟的出。凝儿只管想想此阵法门便好,其他事情何不既来之则安之。”
姜仙凝看着姜问曦笑一笑:“听师尊如此说,凝儿差点就觉得师尊便是真的师尊了。”
说着,站起身,道:“师尊,此后生活怕是不得安宁,也不知生死几何。与师尊生活此一月,虽然只是幻境虚妄,但也算得些缘分吧。凝儿给师尊舞剑吧,待得他日回想之时,也算有些留恋之事。”
姜问曦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柔情,轻轻道声:“凝儿……”
姜仙凝见师尊似是欲言又止,问道:“师尊可是有话对凝儿说?”
姜问曦停了一会,道:“凝儿为为师舞剑吧。”
姜仙凝也不知期盼些什么,只觉心中有一丝失望,勉强笑一下,便在月光下舞起剑来。这剑法是在青云峰上舞过无数次的招数,今日手中虽只拿的树枝,但却舞的分外顺手,更显英姿。
约摸过了十几日,三人一直平安无事。师尊本来就不爱言语,刑岳在此间也是惜字如金,只有姜仙凝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过得还不算十分清冷。
这一日,刑岳戴着斗笠去村外探听消息,待到正午十分,还不见回来。姜仙凝站在院前小路上张望。心中想着:怕不是被官家抓住了?怎么去了一上午?
正想着,只见远处一个黑点,飞一般跑过来,跑的近了,竟是刑岳。刑岳一边跑一边冲姜仙凝比划,姜仙凝不解,愣愣看着刑岳跑近。
刑岳到得近前,一把拉起姜仙凝继续跑:“快,快走,官家追来了。快走!”
姜仙凝被刑岳拉的踉踉跄跄,跑到屋里。姜问曦正在窗前看书,见两人惊慌失措,便站起身,道:“可是被发现了?”
姜仙凝道:“师尊,刑岑凌说官家的人追到这里来了,我们要如何?”
刑岳道:“你二人快点逃走吧,我拖他们一会。”
姜仙凝道:“你若再被他们抓走,不是一切前功尽弃吗?那日我们劫你回来,全都算作白干了?”
两人一言一语争执不下,姜问曦却笑笑,道:“便是要跑,也要有地方跑。在此地也不过从这里跑到镇上。还是坐下来喝一杯茶,静观其变吧。”
三人坐在窗边桌前喝茶,不一会一队官兵骑着马进了院子。
领头的一个官人喊道:“屋里可有人?”
姜问曦起身,走到门口,问道:“这位官人,入别人家院子,却不下马。这是何意?”
那官人哼一声道:“抓谋反的贼人还要下马?张四,你来认认,这可是贼人?”
一队马兵后面,钻出一个脑袋,正是那天被姜问曦踢倒在地的官人。此时一见姜问曦,立刻指着叫起来:“对,对,就是他,就是他劫走刑岳的。”
第九十三章爱恨离愁(2)
官兵头目提起马鞭,指着姜问曦道:“听见了?他说的可对?是不是你劫走了刑岳?”
姜问曦道:“正是。”
那官兵头目似是没想到姜问曦如此快便认下了,愣了一愣,道:“既是认了罪,便立刻交出罪人,束手就擒。”
姜仙凝此时也跳了出来:“你们诬陷良人,如今连我们也要一并陷害了吗?”
那官兵头目听姜仙凝如此说,一脸无辜的笑了几声:“我们诬陷良人?你说谁是良人?刑岳?”
“正是。”
“哈哈哈……”那官兵头目突然笑了起来,“你叫他出来,当面让他说说,他可是良人。”
姜仙凝道:“你休要骗我,我叫他出来,你们便一同下手,将我三人一并捉住。”
“哈哈哈……”官兵头目闻听此言,哈哈大笑起来,“刑岳,你若是条汉子,你便出来自己说给这娘子听一听,我们到底有没有诬陷你。你且自己躲着,要个女子护着算什么爷们?”
姜仙凝正要说这官兵头目几句,只见刑岳已经自屋中走了出来,姜仙凝有些着急:“你怎么出来了?这不是一网打尽了吗?”
刑岳却笑笑,道:“我本也懒怠再躲藏了。”转身对那官兵头目道,“他二人不知晓我是何人,只因与他故人相像,不相信我是贼人才救我。我同你们回去,不要为难他二人了。”
官兵头目冷哼一声:“行少爷,这你说了可不算。你耍的我们团团转,到处追你,好不容易抓住了,才走到洋城,就被这两人劫走。你说,我能假装不知道吗?”
刑岳闻听此言,突然手指一翻对着那头目洒了一包药粉,边跑边道:“如此,那便凭本事来抓我吧。”
那头目大喊一声:“不好,迷药。”捂住口鼻。等迷药散开,刑岳却是已经跑了。那头目便对身后的人喊:“先把他两人抓起来,慢慢再追刑岳。”
言罢一群官兵一哄而上,两人虽也算懂得武功,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制服,绑了起来。
很快,两人被抓到洋城衙门的大堂上。知县顷刻便从后堂疾步而出,见堂下是两个不认识的人,便拍了下惊堂木道:“堂下何人?见本官不跪?”
姜仙凝道:“乡野村妇而已,不知因何捉我们。”
刚才抓人的头目,此时站在堂下,道:“大人,就是这二人救了刑岳。”
大人道:“你二人为何救个采花贼?还是个杀人的采花贼。还是个要刺杀官家的采花贼。”
姜仙凝道:“反正定了何罪,任你说。”
知县道:“你这女子,我因何胡说?”
“你们与这求亲不得的有钱家主恐怕是一丘之貉,与那家为官之人怕是官官相护。”
知县听了,笑了笑,饶有兴趣的道:“这倒是有趣,我一个小小知县,勾结位高权重之人,只为诬陷一个采花贼?你到说说看,刑岳给你讲了什么故事?”
姜仙凝也不避讳,把刑岳讲的故事悉数讲了一遍。
知县听了呵呵笑起来,下面官兵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姜仙凝道:“这故事有何可笑?”
知县收了声,板起脸来:“因何发笑,你当真与刑岳是至交?不是……”
“算是至交,只是许久未见而已。”
知县道:“那……也许他从前也是过好人吧。只是如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贼人。这人原是个采花淫贼,不但偷抢别人家漂亮姑娘,而且不喜欢了,就杀掉,而且手段极其残忍。我们已经追了他两年了。”
姜仙凝难以置信的摇摇头:“不可能。他有家有父母,因何要去外面当采花贼?”
“哪里有家和父母?刑岳本是京都人,在京都犯案跑到洋城来的。我们洋城里虽有邢家,但不是他家,他说的诬陷他的大户也是没有的。许是京都谁家,放到了这里。”
姜仙凝仍旧摇摇头,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知县继续道:“他采花杀人案,闹得甚大,官家便亲自下了御旨要拿他归案。谁知这刑岳恼羞成怒,竟在家中拟了路线,准备在官家巡游之时刺杀官家。”
“这是为何?他毫无缘由便做了采花贼吗?况且,他因何骗我?”姜仙凝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知县道:“听说他年少时爱慕一个女子,但此女子却不喜欢他,时间久了,他便心中不平,报复一些美貌女子。”
姜仙凝自言自语道:“即便是如此,我依然会救他的。只是他因何要编谎话来骗我?”
那个小头目道:“这位娘子,你若是爱慕刑岳,唉,要是能忘就忘了吧,他骗你算什么,凡他接触过的人,哪一个没被他骗过。他是一句真话都没有的。只要能讨到好处,他的嘴,是随便说的。”
姜仙凝心里似是堵了一堆棉花,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假如刑岳真是骗了自己,自己傻也就算了,还连累了师尊,若真如此,自己当真就是个傻子。
姜仙凝抬头看看知县道:“知县大人,我二人也是要关押起来了吧?”
知县道:“此时,定是要关起来的。刑岳若有良心,许是能来救你们一救。若是能抓住刑岳,本官便不治你们罪,放你们离去。”
姜仙凝和姜问曦被投入狱中一连数日,但丝毫未曾听说有人要来劫狱。起初,姜仙凝还觉得,也许是看守太过森严,刑岳救不得。后来,知县有意撤了布防,依然是无人来救。
知县说:“怕是不会有人来救了,刑岳想是早就自己跑远了。”
渐渐的,姜仙凝也就死了心,相信了知县的话。此处见到的刑岳一直古里古怪,捉摸不透。原来并非自己多疑,竟真的被他骗了。
姜仙凝越想心中越是憋闷,自己一颗真心对待刑岳,怎知此间刑岳竟是个骗子。姜仙凝甩甩头,想着此地的刑岳也许没有记忆,根本不认识我,所以才做出如此之事。若是有些人间记忆,断不会如此的。
怎知如此自我安慰,还不到三天,一切幻想便都成了泡影。
第三天傍晚,狱头来带姜仙凝去大堂。
一边走,姜仙凝一边问狱头:“小哥,因何要带我去大堂?”
“刑岳抓住了,你可是要见一见他?如果诸多事情与你无关,县太爷许是就让你回家了。”
姜仙凝听说终于能见到刑岳了,心中有些激动。
到得大堂上,知县坐在堂上,堂下站着一人,一脸不屑,正是刑岳。
“刑岑凌。”姜仙凝上前,叫了一声。
刑岳转过头来:“连累了你,对不住了。”
“我且问你,你那日对我说的,你家姐的事,是不是真的?”
“你可信我?”刑岳道。
“你若说是,我便信你。”
刑岳打量了一下姜仙凝:“我曾经只把你当做男儿。若是知道你如此美貌,还如此好骗,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过你。若是把你做成美女彘,想来甚是好看。”
姜仙凝心中泪如泉涌,但脸上却装作毫不在意:“既然我当时已救了你,你为何不去逃命,还要留下骗我?”
“不是你拉住了我吗?你若不拉我,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姜仙凝心中如同插了万把钢刀:“你因何要背叛你我友情?”
刑岳呵呵笑道:“好笑,我从未当真,何来背叛。”
姜仙凝一时气血上涌,抬起脚,一脚踢在刑岳身上:“你,你如此糟蹋别人的情意,还拿来消遣利用,真是枉为人。亏我当年引你为知己。真真是瞎了眼。”
刑岳哈哈笑起来:“我刑岳从未信过任何人,你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没有对你下手,便已仁至义尽。”
姜仙凝气的浑身发抖。想再骂刑岳几句。谁知,刑岳却突然飞身而起,奔知县抓去,几个官人一见纷纷上前阻挠,刑岳虽是带着手铐脚镣但是行动很是敏捷。竟打的官人只有招架之力。
刑岳见众人捉他不得,突然起身,几步跳到知县身旁,一把甩开手镣,绕在知县脖子上。
“你们全都让开,不然休怪我刑岳心狠手辣,一不小心,知县的头便要换个地方。”
姜仙凝喊道:“刑岳,你可还记得你的初心?”
刑岳道:“我有何初心?让开,你若是挡我的路,我便让你也没了初心。”
姜仙凝握着拳:“你若不回头,便到死也是个贼人。”
“那又如何?”刑岳一脸不屑,毫不在意。
姜仙凝点点头:“好,既如此。此后,你我再无知己之情意,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互不相干。”
刑岳看看姜仙凝,哼了一声:“我何时又与你相干过?”
语毕,便拽着知县自堂中退到外面去了。
姜仙凝心中一团乱麻,似是突然失去了什么。想来刑岳和若清已如亲人般存在于姜仙凝生命中。此间刑岳忽的变作一个坏人,利用她,诋毁她,践踏他们的友情。
姜仙凝心中一团乱麻,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再睁眼时,竟还是公堂之上。只是座上之人却黑面獠牙,带着乌黑纱帽。
见姜仙凝醒转,一拍惊堂木,道:“堂下姜仙凝,今日本判官便要审一审你的罪业。”
姜仙凝道:“我这是死了吗?”
判官道:“你乱做好人,害你和你师尊全都送了性命。今日便要审你一审。”
第九十四章愚者痴行(1)
姜仙凝被刑岳欺骗,晕死在公堂之上。再醒转之时却又换了另一处公堂。此处公堂一片黑暗,只四壁一些微弱磷火散发着幽幽光亮。堂上坐着一人,黑头黑面,乌沙黑帽,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正瞪着姜仙凝。两边差人俱身材高大,不见头脸,只见手中杀威棒分立两旁。
姜仙凝正自怀疑,为何转眼公堂变成如此模样。只听堂上黑脸之人,突然‘啪’的一拍惊堂木,高声道:“躺下之人可是姜仙凝?”
惊堂木一响,吓得姜仙凝微微一抖,答道:“正是。我此时是到了何处?适才不是还在县衙公堂上?”
那黑脸人自喉咙中微微哼了一声,道:“此地是阴司,吾乃罚恶司判官,今日便是要审一审你在人世之恶。”
姜仙凝有些恍惚,走了这几重阵法,仿佛已不知人世到底是哪世:“人世?是哪一层人世?”
判官‘啪’的又一拍惊堂木:“姜仙凝,你休要装糊涂,你自作好人,不但害了自己性命,还累你师尊也丢了命,你可知罪?”
姜仙凝有些恍惚:“如今,我这是死了?而且我师尊也死了?”
判官道:“正是。”
“如今,我是要去投胎吗?我师尊在何处?”
“不忙,投不投得胎,投什么胎要先审过再说。此时,便要审一审你。”
姜仙凝此时心中更是疑惑:“要审我什么?”
判官依旧拍一下惊堂木,道:“即来我罚恶司,自是要审一审你的恶业。我来道与你听,你看你认也不认。
此一罪:你不分是非,劫官家死囚。
此二罪:善恶不分,愚目障眼。
此三罪:以己之私,累死他人。
此四罪:放恶人于世间,祸害人间。此四罪,你可都认?”
姜仙凝摇摇头:“仙凝听不懂。”
判官道:“若听不懂,本官便解释给你听。第一,这刑岳本是人间祸害,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不明是非便将他救出,妨碍公家办案。这一重罪,你可认?”
姜仙凝道:“我与刑岳自阵外之时便是知己,如今在这阵中虽是幻象,怎能看他赴死?”
判官冷笑一声:“你怎能以前世所为,判今生恩怨?你那一世如何,与此间如何有何干系?你只凭一双眼,一人之心,便断人善恶吗?”
姜仙凝低着头,想想判官说的甚是,此间之人并非自己认识的人,师尊不是熟悉的师尊,必然刑岳也不是认识的刑岳。
只听判官继续道:“这便是因你的第二重罪,善恶不分,愚目障眼。不看事实,只按自己所想,最终只能害人害己。这第二重罪,本官可有说错?”
姜仙凝依然不语,也无力辩驳。
判官便也不理她,继续说道:“这第三重罪嘛,便是因你一己之私,爱恋你师尊,累你师尊不能修仙,只在人间陪你做个村夫农妇。如今更是为了你,丢了修行,害了性命。”
姜仙凝一听此言,心中一紧,立刻抬起头:“我师尊此时如何了?难道也被我害死了?”
“正是,”判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姜仙凝难以判断此言真假,“你师尊因得你的爱慕,放弃仙途,与你留在人间,但你却又要去救刑岳,如今不要说修行,能不能再入轮回,怕也难讲。如此,只因你的贪欲。”
姜仙凝道:“我师尊此时在何处?”
判官哼了一声:“待审过你,自会另你二人相见。还有这第四罪,你放刑岳逃走,如今他在人间又再作恶,害了几多女子。他若是有十成罪,你在其间便有两重。”
姜仙凝想了想道:“你说的罪责我都认。便要如何呢?”
判官摇摇头:“你若真心认罪,便会自此处离去。”
姜仙凝听得判官所言,似是道出此关法门,却又摸不到头绪:“大人,今日闻听大人所言,仙凝无言反驳,自是都认罪。只是一时悟不出此中道理。大人可否令仙凝与师尊相见,也许师尊能提点仙凝一二。”
判官微微点头:“无碍,你要见便见。”语罢,丢一只绿头签在地上道:“带姜衍。”
不多时,一人自门外入得大堂,正是姜问曦。
姜问曦到得堂上,对判官躬身施礼,道:“见过大人了。”
判官竟未另姜问曦下跪,只是道声:“仙长久未见之,没想到却是在此地相见。仙长的徒儿今日在此受审,仙长怕是也脱不得干系的。”
姜问曦依然对判官施了个礼道:“大人一向刚正不阿,只管判便是,姜衍均无怨言。”
判官摇摇头道:“本官一向知仙长两袖清风,为人正统,只是对这徒弟却是……”判官顿了一顿,继续道,“仙长可知,一味纵容便如愚人痴行,最终反受其累。”
姜问曦转过头,看着姜仙凝,似是微微有些笑意:“姜衍深知此生难登仙境,徒儿所为有何罪业,姜衍愿一并承担。”
判官点点头道:“好,既如此。姜仙凝妄作善人,害己害人,判入轮回。姜衍为师不尊,纵容徒弟,虽该一并处罚,但恐已难登仙班,便判你二人虽同留世间,却不得相见。可有怨言?”
姜仙凝喊到:“仙凝有怨言,凝儿若入轮回便忘了此生之事,但我师尊不入轮回,不入生死,不是要生生世世都记得此生之事吗?”
判官道:“为师者应宽而不纵,循循善诱。你师尊本是修得仙途并不需到我处来审判。只因过于纵容你,才堕了仙途。判你二人不得相见,有何错处吗?”
姜仙凝有些着急:“我晓得此次是我唐突了。在人间时,若清师侄也总是说凝儿好奇心太过,做事唐突。到得此时,凝儿才知晓此中深意。
大人,为人都可将功补过,可否给凝儿补救的机会?”
判官似是微微笑了一声,道:“人,总是如此,唯有死时方才知晓,这世间任你爱还是恨,悔亦或是悟,或是皇权地位,或是金银珠宝。待你转世之后皆为过往云烟。只有这罪业是要生生世世还个清楚的。”
姜仙凝道:“大人,凝儿在此间,确是爱过,恨过,此时亦悔过。今日牵连师尊,确是凝儿之过。只是还望大人,能指条明路。”
判官道:“你若真是悟了。便要修心养性,广结善缘,待到有一天修得正果,跳出轮回之日,自可与你师尊相见。此时,便即刻与你师尊道个别吧。”
姜仙凝转头看姜问曦,泪水已然模糊了视线,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便只支支吾吾叫了声:“师尊。”
姜问曦并不言语,依然如往常一般,清清冷冷看着姜仙凝。
许久,见师尊容颜似是有些模糊起来,姜仙凝心中一动。忽的有些东西浮上心头。
急忙转身对判官道:“大人,此关法门可是‘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
见判官面色一僵,有一丝停顿。姜仙凝立刻转头看师尊。师尊此时面庞虽已渐渐透明,但姜仙凝分明看见师尊脸上挂了一丝笑意,对自己微微点头。
姜仙凝心中一喜,再对判官道:“‘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大人,凝儿悟得可对?如此还要送我师尊走吗?”
判官虽是渐渐僵了下去,但声音依旧如洪钟般传来:“你虽是过得此阵,但恶业由心所生,又有几人真心悟得?”
语未必一切便沉寂于黑暗,下一重阵门现于面前。姜仙凝再转身看师尊的方向,师尊身影已渐渐隐去。
姜仙凝心中虽有些郁郁之情,但想来师尊若是被发配了,也只是此间幻象,若要探寻真假还是要速速破阵,出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想到此,便恨一狠心,踏入第五重阵法之中。
此一重阵,一入得阵来,便觉阴风阵阵,四处幽魂飘荡。
姜仙凝心想,阵法之中不是用不得法术吗?怎么又有阴气呢?想想此一层阵,似是叫‘怨长久’,想来这阴森之气,不是阴气而是怨气凝结而至吧。
姜仙凝一人走在漆黑大路之上,四处无人,寂静无声。只有森森冷气,时而扑面而至。姜仙凝想起在‘魅之讲精华’的幻境的之中,也是独自一人在漆黑路上行走,那时走着,却在前方追上了师尊和净空真人。
想到此,姜仙凝疾行起来,但走了半晌,却只见到一个漆黑的城门,黑洞洞的敞开着。门楼上刻着两个大字“渡城”。
渡城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灯光。姜仙凝缓步走入城中,左右看去,却无一个人影。姜仙凝想着,这里怕是又一个粼城吧。倒是要小心些,便是在幻境之中,若是魅仙突然出现,此时用不出一丝法术,必定逃不出迷阵,难保不会丢了性命。
正胡乱想着,姜仙凝突然瞥见身旁一个房屋中有一条白影闪过。姜仙凝转身,奔那房屋跑过去,探身进去,找寻了一番,却一无所获。
“许是自己过于思虑了。本也是眼角一瞥,看的并不真切。”姜仙凝想着,转身往街上走。
第九十五章愚人痴行(2)
身子正在似转非转之时,眼角又瞥见一个白影,呼的自身边滑过。
姜仙凝瞬时转身,依然空无一物。
姜仙凝向后退了退,贴在门口,对着屋内喊道:“屋里何人?休要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有本事出来相见,真刀真枪打一场。躲在暗处飞来飞去,算什么本事?”
屋中除了姜仙凝的声音震了震耳膜,再无任何声音。
姜仙凝又道:“你不出来,我也已经看见你了,你那衣服太过宽大,飞起来呼啦啦作响,你若再飞过来,我便一下抓住你。”
话音未落,姜仙凝只觉发丝仿若被微风轻轻拂动,瞬间奔异动方向伸出手去一抓,果真手指触碰到一缕衣衫。姜仙凝就势一探身,便结结实实抓住了一人。向怀里一拉,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袍的人,便被姜仙凝拉到面前。
那人一见姜仙凝真的抓住了他,便伸手奔姜仙凝面门抓了过来,姜仙凝轻松闪过,推了那人一把,那人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呲牙,一时站不起身。
姜仙凝道:“你是何人?因何在此装神弄鬼?”
那人道:“我就是鬼,就是在此索命的。你还是纳命来!”说着,又奔姜仙凝抓过来。
姜仙凝冷笑一声:“我本就不会武功,只耍得些花架子,你比我还不如。你若真是鬼,也是个笨死的鬼。”
边说着,边伸手,一把握住那人抓过来的手腕,顺势向后一拉,那人又被向前摔了个狗吃屎,半天爬不起来。
姜仙凝调转身,蹲在那人面前,仔细打量着这个假鬼。
此人一袭白袍,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面容。姜仙凝伸手,想撩开这人头发,看看清楚。谁知这人却一口咬了过来,姜仙凝一缩手,险险躲开。那人见姜仙凝缩回了手,准备爬起来逃跑。姜仙凝却一伸手,又按住了那人脖子。
那人脖子被按住,脸贴在地上,还想继续挣扎,两只手左右乱抓着,腿脚也胡乱的蹬着。
姜仙凝闪开一些身体,继续伸手按着那人脖子,道:“你休要乱动,你是人是鬼,难道我看不出吗?你若再要胡抓乱挠,我便一掌打晕你。”
那人又抓挠了几下,见果真是动弹不得。便住了手,趴在地上喘气。
姜仙凝见那人不再挣扎,便拎着那人后领翻过身来,道:“我不打你,你也不要再抓我。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那人自头发缝隙里瞪着姜仙凝,并不说话,只见面前的头发被鼻孔喷出的气息,吹的一起一落。
姜仙凝自头发缝隙里,左右看了看这人的脸,只见满脸泥污,不辨男女,但似是个孩子。
姜仙凝道:“你看似还是个孩子,却因何如此模样?”
那人并不回答,依旧半低着头,偷偷四处张望。
姜仙凝见他似是想要伺机逃跑,便拎着他向后一扔,扔到墙角,姜仙凝向前几步,堵在这人面前:“你不要想着逃跑,说清楚自然放你走。”
这人见真的没了退路,便泄气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干脆低着头装死。
姜仙凝看的想笑:“你有闲情逸致与我耗在这里,不如痛痛快快同我聊一聊,看你这模样,保不准是被仇人追杀什么的,也许我还能帮你一帮。”
那人听姜仙凝如此说,‘哼’了一声道:“你不过一个弱女子,能帮什么,说些大话而已。”
姜仙凝见他开了口,便继续道:“你怎么知道一个弱女子就是说大话?你不是也被我抓住了吗?”
那人抬起头,自头发缝隙里看了看姜仙凝,点点头道:“这到也是,前面来的一些人,都被我吓跑了,只有你抓住了我。”
姜仙凝笑笑:“那你可是要说一说,你扮作如此模样,到底是为何?”边说着,边抬手掀开这人挡在脸前的头发。只见这人肮脏的面庞在发丝下一闪,便躲开了。
这人惊的有些气喘,道:“你,你,不要看我。”
“为何?”姜仙凝有些好奇。
“我……我是怕吓到你。”
“我本是降妖师,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无论如何你也就是个人,怎的还能吓到我?”
“我……”那人声音梗在喉中,说不出来。
姜仙凝又伸手去拨那人头发:“无碍,你让我看看,若真把我吓跑了,也省得你浪费口舌对我讲你的故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那人本能的躲了一下,便没再继续闪开身,任凭姜仙凝摆弄自己。
乍一掀开头发,首先映入姜仙凝眼帘的是一张虽是肮脏,但却还算清秀的小脸。这是一个小女孩的脸,约莫**岁,一只忽闪的大眼睛看了看姜仙凝,便闪闪躲躲,不知看哪里好。
“除了脏点,哪里吓人?真是能作践自己。如此清秀。”
小女孩却抿了抿嘴,自己撩起了另一边的头发。另一边面庞刚一显露,姜仙凝心中便忽的一抽,瞬间窒息了一瞬。只见这另一半脸蛋一片焦黑,眼睛皱成一团,嘴也辨不出形状,只好似黑不上戳了个洞。
姜仙凝强自镇定下来,道:“这是怎么弄得?”
小女孩深深吸了口气,又放下头发,道:“这脸,要说起原因,便要一件件,一桩桩,把我家的冤屈也都要说个清楚。”
姜仙凝听小女孩如此说,便也坐在地上,道:“洗耳恭听。”
小女孩道:“我叫柳青梅,这镇子还不是鬼镇的时候,我虽不是大家大户的闺门小姐,但我家以贩布为生也算家境殷实,不愁吃喝,家里工人仆妇二三十口,偶尔年节还得雇一两个短工。
我六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小男孩。父亲说是在送布的路上捡的。那小孩比我大上几岁,长得很是俊俏。我家里没有男孩,母亲身体不好,又不能再生养。如今捡了个乖巧听话,又长得俊的小男孩,父亲,母亲都很高兴。给他起了名字,叫柳青烟。让我认他做哥哥。
只是这小孩来了之后,便出了不少怪事。”
姜仙凝道:“出了什么怪事?”
柳青梅道:“起初,真真是和和美美的过了大概三五个月。后来,青烟哥哥就经常不睡在自己卧房。有时在门口,有时在大堂,有时都出了宅子,跑到大街上了。
父母以为他着了魔怔,便请了几个道长来家里做法,却没什么效果。
再过得些日子,竟然也不止是青烟哥哥到处跑了。家里经常东西移动了位置,或不见了什么物件,也有些仆人,睡时一个位置,醒来一个位置。
于是,家里沸沸扬扬,都盛传家里入了鬼怪,父亲母亲于是害怕的很,又请了镇上知名的道长来家里驱鬼。但驱来驱去,非但不见好,而且还开始丢东西。今日丢些字画,明日丢些书籍。总之,日日不得安宁,却没闹得什么大动静。
我父亲母亲在家里经常谈到此事,也是心里惴惴不安,害怕的很。但是却不敢表露出什么。一是怕众人说三道四坏了生意,也是怕青烟哥哥多心。毕竟是自从他来了便一直不消停起来。”
姜仙凝道:“那此事到底与你青烟哥哥有没有关系?你们可有人去查?”
柳青梅道:“其实,世间的事情,即便没有因果,但是人们想的多了,便有了因果。何况……若是有些因果的,便更加不留情面,说的声色俱厉,让人不想承认也不能了。”
说着,又叹口气道:“此一事,本就是因青烟哥哥而起,就是他来了之后才怪事重重。而且种种怪事都是围绕他出现的。于是,虽然外面人怎得说,父亲都会回他几句难听之言,但到得家中,父亲却还是让青烟哥哥说些怪事的原由。”
姜仙凝道:“你那青烟哥哥如何说?”
柳青梅道:“唉,青烟哥哥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只是他走到哪里,哪里便一片狼藉,最后沦为半个死城,只有青烟哥哥得以跑出来。继续跑到下一个城,但是依然如此,城中人过不得多少日子,便是死死伤伤,如同一座暗淡死城。”
姜仙凝道:“那这渡城也是如此吗?”
柳青梅道:“如今,这里叫渡城了吗?也罢,你若渡得我这城里若干冤魂,我们便以你为王,一切遵从姐姐意愿,保姐姐平安过得此城。”
姜仙凝笑笑:“诸事,未必随心所愿。但求无过于心。你且说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柳青梅道:“便是如此了,我家收养了一个哥哥柳青烟,过了不过数月,家里不断闹鬼,邻居也是鬼怪频出。后来爹爹请了若干道长,均降服不了。
最后,只好请我家叔父出面,我家叔父是人间一位修佛大师的弟子,懂得降妖除魔的法术。此次请我叔父来,就是想要除了这鬼怪。谁知叔父查看了一圈,却道‘善恶终有报,一切皆因凡尘起’,说的此言,叔父便要走。无论家父如何阻拦,叔父看完宅子便走了。
后来又战战兢兢过了几个月。我们终于明白了,为何道长全都处理不了这悬疑的案子。
那日青烟哥哥正在亭子里跟几个老妈子钓鱼,突然来了一队人马,问我父亲要青烟哥哥。父亲自是不愿意,谁知,那队人马却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九十六章恩怨幽长(1)
柳青梅被姜仙凝捉到,讲述渡城的故事。讲到捡来的哥哥柳青烟的身份时,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姜仙凝甚是好奇,道:“道出一个什么秘密?”
柳青梅道:“原来,我这捡来的兄长,并不是什么路上没人要的野孩子。原本我父亲捡来的之时,听那村子里的乡亲说,青烟哥哥克父克母无人喜爱,走到哪里都是灾星,于是父母就抛弃了他。便是如此,父亲心疼他才将他带回家中抚养。
这一队人马一来,便全部推翻了当年乡亲的说辞。
他们说青烟哥哥本是宫里皇家子弟,是九王爷的私生子。虽是私生的,但是青烟哥哥极其伶俐,长得又最像九王爷,九王爷便极其疼爱这个儿子。众人虽嘴上不说,但都是知晓九王爷在外面养了一房婆姨还有一个甚是疼爱的儿子。
只是后来,九王爷卷入皇室之争,太子想是怕夜长梦多,竟然暗中逼迫皇帝退位。九王爷是站在皇帝一边,便与太子一族成了对立派。
太子当然也知晓九王爷有个万分疼爱的儿子养在外面。既是养在外面,便不会大肆张扬有大批侍卫。这一点,太子也是知晓的。
于是,太子就派人去偷偷杀了青烟哥哥的母亲和一众仆妇,家丁。顺路抓了青烟哥哥回去做了人质。
九王爷待得有人通报了此事,赶到青烟哥哥家时,早就不见了贼人踪影,只剩一地死尸。
不久,太子派人送来书信,要九王爷投靠他。九王爷性子耿直,定不会因为谁而背叛了皇帝。于是便把此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倒是也不负其望,派了暗卫,真的就救下了青烟哥哥。
青烟哥哥虽被救了出来,但是九王爷却无处安置他。若是带回王府,怕是不好解释,若是夫人此时闹起来,怕太子趁虚而入。放在外面,又怕太子再度下手。
思来想去便趁着黑夜,将青烟哥哥送到邻城一个农妇家中。这农妇家是九王爷府中一个衷心老妈子的娘家。全家人都靠这老妈子打点。定是不会委屈了王府里送来的人,况且此人一来,王府又亲自差人送了若干银两布匹。便断定了,来人定是贵人,也就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如此,好景不长。太子便查到了青烟哥哥被藏在邻城农妇家中。便又派人去抓,但是此一次,皇帝也插手,在附近安排了暗卫。太子一派,才没有得手。只是双方在外面打了起来,俱是有所损伤。
太子此次吃了亏,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第二天便带了一队人马,杀入城中,谁知青烟哥哥却先被九王爷的人带走了。太子恼羞成怒,下令若是城中人交不出青烟哥哥,便杀光城里所有人。”
姜仙凝听到此处,插了句嘴:“当今太子,如此作为,是如何在太子位上坐了这许多年的?”
柳青梅道:“当初太子登基,靠的是自己母亲的地位。太子本人,除了嚣张,并无过人之处。”
姜仙凝接着道:“这太子下令杀了全城的人,便杀了吗?你们渡城一城人便是如此死的吗?”
柳青梅道:“虽是被太子一族所害,但并不是打打杀杀才被拿下。”
“是如何?”
“那日太子下了令要杀光全城的人,众人虽不敢反驳,但也不能无故屠城,屠的还是自己国的城。于是兵士们想了个办法,装神弄鬼把城中人吓走,剩下的就在水里下毒,全都毒死。这样,即可以给太子交差,也不会令皇帝太过怀疑,而且也算对城里百姓仁至义尽。因为怕鬼,确是有一些人逃出了城,但大部分百姓却逃不过厄运,都被毒死了。
此后,太子一族和皇帝暗卫便开始了你追我逐。暗卫把青烟哥哥藏在一处,不久后太子便会追查。查到了便派人去捉,暗卫每每都先一步把青烟哥哥救走,恼羞成怒的太子便再下令杀光全城百姓。如此,有好几个镇子的村民都受了迫害。太子把持消息,只对皇帝说青烟哥哥得了瘟疫,走到哪里便传染哪里,害一城百姓都受牵连。
皇帝虽不全信太子之言,但眼见青烟哥哥送到哪里,哪里便一城人都惨死,也深觉青烟哥哥是个灾星。此后,当真让暗卫管的少了。
九王爷得知皇帝撤了许多暗卫,本就不愿意自家孩子成为权利之争的牺牲品,便趁众人不备之时,派人去了当时收养青烟哥哥的农人家里,说了灾星之事,又塞了些钱。连威胁带收买就让农人把青烟哥哥扔了。
那时我父亲刚好贩布经过那里,便收养了青烟哥哥,带到我们柳城。”
“柳城?”姜仙凝疑惑,入城时,明明看见城墙上刻的‘渡城’。
“就是柳城。我们城里大多人家都姓柳,所以叫做‘柳城’。后来不知何时被人改为‘渡城’了。许是阴司想要渡我一城之人吧。”
姜仙凝叹了口气,道:“你们城中怨气冲天,要渡起来,也是难的。你还是先讲你哥哥柳青烟的事吧。”
柳青梅点头,继续道:“那日我父亲捡了青烟哥哥,便回了我们柳城。如此,除了九王爷暗中派人跟着,其余人便再没了青烟哥哥的消息。
那个扔了青烟哥哥的农人拿了钱,早跑出了城,去外地谋生活。若被找到,也教好了说辞,就说因为弄丢了青烟哥哥,便吓得弃家逃跑了。
皇帝和太子知道青烟哥哥丢了,都找了些日子,无果,表面上也都放下了此事。
青烟哥哥也过了一些时候的好日子。
只是太子表面放弃,实则一直在打探消息,没过多久,便找到了我家。
起初,先是太子手下督察卫的几个人发现了青烟哥哥。那几人对太子所为早有不满,但又不敢有何怨言,便只好偷偷装神弄鬼想让我家以为青烟哥哥确实不祥,再次扔了哥哥。
谁知,我父母甚是喜爱青烟哥哥,无论大家怎样议论,父亲虽也心存疑虑,但都没有扔掉青烟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他。
最后实在拖的无法再拖,太子最终还是知晓了此事,遣一队人马到了我家。要我父亲交出青烟哥哥,父亲哪里肯交,于是那队人便说出了青烟哥哥来历。劝我父亲还是交出青烟哥哥,不要连累整个柳城人性命。
我父亲只认定这孩子是柳青烟,并不相信兵士所言。还把那支兵队赶到街上,然后紧闭大门。任凭那对兵士在门外敲打,威胁,都不开门放人。
此时,青烟哥哥已经没了皇帝暗卫的保护,九王爷人手也不敢大肆放在此地,太子便亲自来了柳城。
我记得那天本是下着大雨,我父亲去街上看到太子的派来的人马已经撤退,还高兴地回来告诉我们,那些瘟神终于走了,此后又能过安稳日子了。
谁知,还没一会工夫,太子便亲自到了门前。着人撞开大门,二话不说见人就砍。那时,我在一个仆妇屋里看她绣鞋花,听到外面喊叫,自门缝一看,一群人举着刀正在砍杀我们家里人。地上血流成河,大雨都冲刷不干净。
我趴在门缝看的时候,我爹刚好撑着伞道前面来看动静。迎面便撞上太子的卫兵,一刀下去,我只看见油纸伞歪在地上,便被仆妇一把抓住塞到了床下面。刚进去,仆妇屋子的大门便被踢开,一队兵卫进来又是一通砍杀,那仆妇被砍掉了头颅,就掉在床边对着我的脸,我吓得不敢出声,一直躲到夜深人静没有一丝响动之时才从床下爬出来。
到得院里,只见尸体,我家三十几口都整整齐齐摆在院里。我一个个扒开来看,爹娘都在里面,却没有青烟哥哥。
本以为青烟哥哥被那些兵卫抓走了。但是第二天,太子带着更多的兵,开始挨家挨户搜索,说不清道不明便又是一通砍杀。整整搜了三天三夜,杀了三天三夜。我们柳城虽是小城,但上上下下也有几百口人,就这样几天被太子杀了个干净。
我一直躲在家里仆妇的床下,不敢出去,偷听到那些士兵聊天。原来当时青烟哥哥跟着几个仆人在后面亭子钓鱼,仆人见前面杀起了人,便把青烟哥哥扔进湖里,让他躲在荷叶下面。士兵到处找不到青烟哥哥,便让剩下众人跪在院里,数到三时,若没人出来道出青烟哥哥藏身之处,便砍死一人。再数到三时,还无人相告,便再砍杀一人。后来有个仆人怕的不行,便说出青烟哥哥在池子里荷叶下躲着。
但兵士们去找的时候,已经没了青烟哥哥的踪影。于是,那些兵士把仆人都杀了,又去城里其他人家找寻,说不出来的,便全家杀光。
最后杀了三天,再无一个活人,也没找到青烟哥哥,太子便觉得是九王爷派人救了青烟哥哥,于是自己班师回京,让一队兵士留下来善后。所谓善后,就是把城里尸体全都搬到镇上菜场一把火烧了。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我在仆妇屋里隔着窗纸都看得见那数米高的火光。”说道此时,柳青梅嘤嘤的哭了起来。哭声细小悠长,听来仿若女鬼在抽泣。
第九十七章恩怨幽长(2)
“你想哭便哭吧,这样憋着隐泣当心坏了身体。”姜仙凝自身上摸了个帕子,递给柳青梅。
“自那日大火过后,到如今已经整整三年了,我哪里敢哭,哪里敢大声,只敢跟这满城的鬼为伴,把自己也当做个鬼。不知何时太子人马再杀回来,若发现我是个活人,恐怕不会留我活口。”柳青梅说了几句,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那现在柳青烟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也许真的被九王爷接走,又藏了起来。”
“这三年,你躲在这里吃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只是这样当作鬼一般的活着,恐怕也做不得什么。”
“是做不得什么,这些年到了晚上,我便去各家找些吃食,能吃的就吃几口,偶尔也可以偷偷煮些米吃。当年那些兵士来的突然,家家户户米缸里都是有米的。有些家里饭碗还摆在桌上。”
姜仙凝听得揪心:“那此时,你想要如何?我要怎么帮你?”
柳青梅想了想,低下了头:“虽然你能捉住我,但你一介女子,想来也帮不了我什么。还是自顾自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姜仙凝笑道:“你岁数不大,倒是懂得不连累别人,不过我既然到了此地,必定是要把此地的事情解决了才能离开的,不然我要去哪里,我也是不知道。”
柳青梅叹了口气,手在白袍上狠狠地绞着:“从前我们城里也来过几个大侠或道长,也说要帮我伸张正义,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本来我还有些怨气,想想对方是太子,想要伸张正义,却是不太可能。”
姜仙凝道:“无碍,我虽然在此间没有法力,也不是大侠,不过却跟你同心,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总归能想到什么法子,平了你这一城的怨气。”
柳青梅看着姜仙凝,眼中有了些光芒:“姐姐你可是道长?能否让我见见我们城中的鬼魂?”说着又低声抽噎起来,“我这些年都在这里装鬼,就是想真的能见到鬼,也好见见我爹娘。只是……这么些年,我能感觉到这些鬼魂就在我周围,有时也会有些阴气飘过,但青梅就是看不见。”说完,更哭的厉害了。
姜仙凝抬手给柳青梅擦一擦脸,道:“我如今也了法力,我也不是人间道长,不懂得人间道长的那些个招魂见鬼之术。”
姜仙凝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袖子,袖口里塞着一些符篆。之前一直用不上,也没试试还有没有法力。姜仙凝捡出一张引风符拿在手中。
柳青梅在旁边看到,突然收了低低的哭声,挤出一些笑意,道:“姐姐,你果真是道长呀。我见过道长用的符篆,就是这样的。”
姜仙凝苦笑一下,道:“这不是普通道长画的符篆,我这符篆是要灵气催动的,如今我没法力,也不知还能不能用。先拿一张试一试吧。”
姜仙凝捻着引风符左看右看,却不知如何下手,若是平常只需运灵力在掌心,擦上一下便可。如今就这样丢出去,就好似丢张破纸,定是没有任何效力的。符篆安静的躺在手里,姜仙凝却皱着眉头,想不出什么头绪。
正为难着,突然柳青梅道:“姐姐,你这符都已经画好啦?不需要用血吗?我见道长们经常咬破手指,用血画符呢。”
姜仙凝闻听此言,心中一喜:“对呀,想要加强符篆力量,可以用血混合灵力。如今没有灵力就只用血想来也是可以。”
想到此,姜仙凝立刻咬破手指,在符篆上一擦,扔出屋外。只见屋门口一阵小雨淅沥沥滴了几滴,便停了下来。
姜仙凝摇摇头:“行吧,也只能如此了。终归用血擦一擦还算有些效力,总比毫无用处强一些。”
柳青梅却开心的叫了起来:“姐姐,姐姐,你果真是道长啊,比我见过的道长还要厉害,竟然不用摆阵求雨,就能降雨。这下我能见到我父亲和母亲了。”
姜仙凝又勉强咧了咧嘴:“这不过是个小术法而已,算不得厉害,只靠我的血催动,符的效力实在是太过低微。能不能看见鬼魂,见到你父母,尚且不知。”
柳青梅却依然很开心,坚信姜仙凝是法术高强的道长,定然可以帮助他们。
姜仙凝看柳青梅开心的样子,心想:“此一重阵法虽是怨气冲天,但并未加诸在自己身上,只是帮他人解惑,心中轻松不少。”看到柳青梅高兴地样子,也便陪她一起有些开心起来。
姜仙凝自袖口中摸出一把画好的符篆,此时没有灵力,如何摩挲也分辨不出符篆内容,便只能拿出来一张张找寻。找了许久,姜仙凝自一堆符纸里拎出一张摄魂符,心中有些激动。
“就是它吧,”姜仙凝把符篆塞到柳青梅手中,道,“帮我拿好,到了子时我们便去阴气最浓郁的地方用它招魂。如若有用,我还有一些差不多的符篆,总归能找到你父母亲。”
柳青梅捧着符纸,如同捧着一个珍贵的宝物。
姜仙凝把其他符纸重新塞进袖中,对柳青梅道:“此时,还有一个时辰,你去找些水,我帮你烧些热水,你把自己好好洗一洗。等下若真能见到你父母亲,你如此邋遢,想来你父母见了也只有忧心。”
柳青梅捧着符纸,手有些微微颤抖,用力的点点头:“后院便有井,我这就去!”说完仍旧捧着符纸左顾右盼,不知把符纸放在何处才算稳妥。
姜仙凝见状一把拿过符纸塞进另一个袖口,道:“看把你急的,我拿着,你去吧。”
柳青梅飞奔着,便奔后院打水去了。姜仙凝帮着柳青梅烧了热水,清理干净,又去内屋找了件合适的干净衣物给她换上。顿时,一个清秀伶俐的小女孩便跃然眼中。然而,却只是半张脸,另一张若初见时,只怕会真的认为是张鬼脸。
“你这脸是如何弄得?天生的吗?”姜仙凝好奇的盯着柳青梅的一半鬼脸。
柳青梅想来刚才太开心,已经忘记了半边鬼脸,此时经姜仙凝一提,似是突然又想了起来。顿时用手挡着半边鬼脸,另一只手慌忙又去拉扯头发。
姜仙凝抬手拉住柳青梅慌乱的小手,道“无碍的,我又不怕你的脸,你挡什么?”
柳青梅见姜仙凝如此说,才慢慢放下手,仍旧有些惊慌的道:“原来,我在家里也是人见人爱的,父亲还说我比我娘还要好看,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呢。只是那日我藏在屋里,见远处火光冲天。便跑出去观看,等那些兵士走了,我跑去查看,才知道是在烧我们城里人的尸体。
我想刨开尸堆看看有没有我父母亲和青烟哥哥。但是火太大了,我扑不灭,便想拎些水来扑,没想到一时没站稳便和水桶一起摔在了火堆里。后来似是下了雨,便没有把我一起烧死,只是半张脸因为掉进火堆却变成如此模样了。”
姜仙凝想起在‘老’阵时的心情,怜惜的摸了摸柳青梅的头:“脸面也未必有多重要,以后若有机会,我们一起做个面具,挡住那一半便没关系了。”想想此话说的很是苍白,便摇一摇头,继续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城中哪里阴气最盛,我们去那里招一招亡灵魂魄。”
柳青梅道:“自是宗庙祠堂里阴气最盛,我们城里大多姓柳,都是同宗同族,南面有个宗族祠堂,里面供奉的是各宗族祖先,族长,名人的牌位。那里整日里阴气飘飘,黑气缭绕,终年都冷森森的。当年各家都不让小孩子去祠堂附近,说怕着了阴气。”
姜仙凝道:“此时我们便去那里吧。”
柳青梅点头带路。不多时,便到了柳城的宗庙祠堂。此时祠堂已经有些破败,房屋长年无人扫撒已经满地尘土,祠堂里牌位散落一地,也是蒙了一层灰。
姜仙凝在祠堂正中踢出一块空地。自胸前摸出一把小刀,在地上划了一个阵法图,又割破手指滴些鲜血在上面。若是有用,受到召唤的亡灵便会齐聚阵法四周。
姜仙凝让柳青梅捧了根蜡烛站在阵法正北。看看时辰差不多子时,姜仙凝便自袖中拿出摄魂符,就着还在渗血的手擦了两下,转身在柳青梅捧的蜡烛上点燃,对着阵法图上方一丢。
符纸燃尽,一捧黑色飞灰慢慢自空中散落一地。待纸灰全部落地后,祠堂深处旋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姜仙凝等了一会,见祠堂内虽是阴风阵阵,但始终没有什么魂魄现身。便对柳青梅道:“对不起,我这符篆没有法力想是用不得。白高兴了一场。”
柳青梅捧着蜡烛,直愣愣的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姜仙凝有些担心,轻轻叫道:“青梅妹妹,你没事吧?”
柳青梅突然回神,僵硬的挤出一丝笑:“没事,反正从前也是这样过活,日后依然如此也无妨。”
姜仙凝适才在阵法图中割破了手掌,想是失血有些多,有些头晕,便坐在阵法图中休息。
视线低了下来,忽然在柳青梅身后瞥见一个小小的漩涡。看到这小漩涡,姜仙凝心中一喜。这阴魂自是有的,想来是自己灵力不够,魂魄又有些胆小,便只在附近徘徊,并不靠近。
姜仙凝又在袖中翻找一番,挑出一张摄灵符,依然燃了扔在阵中。
此时,姜仙凝再低头看去,只见那小小的漩涡翻滚着奔着阵法飘了过来。
姜仙凝又拿了几张召唤魂魄的符纸焚了,在阵中等待。只见四周影影绰绰浮现若干淡薄的身影。
姜仙凝笑了笑道:“既然都来了,就别扭扭捏捏,便都出来相见吧。也好歹让我省些血。”
语毕,只见阵法图四周显露出一张张惨白的脸,一个,两个,三个,越聚越多,竟把二人围的水泄不通。
不等姜仙凝问话,只听众鬼魂一声呜咽:“我的儿呀。你怎得弄成了如此模样!”
第九十八章枉自嗟叹(1)
姜仙凝以血为引,将这渡城的鬼魂都招来宗庙祠堂之中。众鬼层层拥堵,俱都露着一张惨白的脸盯着姜仙凝。
姜仙凝正待叫来柳青梅找一找她父母亲,却闻听鬼群之中传来一阵呜咽之声,之后一个凄凄惨惨的女声,颤巍巍的喊道:“我的儿呀,你怎得弄成如此模样?”
两人都寻着声音探头寻找,只见一个穿着富态的女鬼,自众鬼身后飘了过来。柳青梅一见,顿时哭出了声,连声叫着:“母亲,母亲……”便奔着母亲扑去。但人鬼殊途,虽用阵法能得以相见,却无从触摸,柳青梅只忽的一下,便从母亲身上穿过,扑到众鬼丛中去了。
柳青梅扑了空,又抬手摸一摸其他魂魄,依然是如同触摸空气,从一众鬼魂中穿透过去。便叹口气,回转身与母亲泪眼相对。
柳氏夫人也对着女儿哭了一回,渐渐冷静下来。似是想摸一摸女儿的头,但只是伸了伸手便又放了回去。
柳氏夫人擦了擦眼泪,对女儿道:“女儿,你的脸这是怎么了?也是那群魔鬼弄的吗?”
柳青梅也擦了擦泪水:“母亲,我的脸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已经好了,不要牵挂,父亲此时在何处?”
柳氏夫人看了看祠堂地上的牌位,哀叹一声:“你父亲的魂魄恐怕已经破散了吧,早些时候还能依附在牌位上。”
姜仙凝疑惑道:“因何就这样了?这里好似也没有阵法,怎么冤死的魂魄还能自行溃散?”
柳氏夫人转头看着姜仙凝,眼中甚是警惕。
柳青梅道:“母亲,这个姐姐是个很厉害的道长,就是她做法让我们相见的。而且她还不用法坛就能降雨。”
柳氏夫人点点头,突然对着姜仙凝跪了下去:“道长,说来是我家害了一族之人,你若能为我族人伸冤,让我族人都去投胎,便是来世做牛做马,柳氏也要报道长大恩。”
姜仙凝伸了伸手,想扶起柳夫人,但想想此时法力也是难以触摸,便收回了手:“柳夫人,你请起来吧,我如今也没有了法力,只是靠的曾经一些符篆和血才能粗粗使些术法出来,若是对付恶人,恐怕能力也不足。”
柳夫人一听,抬头看看四周鬼魂,瞬间周围黑压压一片鬼魂全部跪了下去,姜仙凝心中一惊:“你们不要跪,我定会尽力而为。”看众鬼依然跪着,姜仙凝继续道,“你们此时跪着,我若能力不足时,依然救不得你们,还不如起来一起商量商量想些办法。我即说了会尽力而为,便自当尽力。”
众鬼相互看看仍旧不敢起身,柳夫人便带头站起来道:“你们也都起来吧,既然道长如此说了,就不要跪着为难道长了。还是一起想想办法吧。”众鬼闻言也都起身。
姜仙凝点头:“如此甚好,柳夫人,你便来说说你家老爷的魂魄是怎么了,怎么自己就溃散了。”
“唉,”柳夫人叹口气,“我们柳城的事情,想来梅儿已经对道长讲过了。当日,那些魔鬼在我家中讨要我那收养的儿子未果。不久便带人来砍杀我全家。我家老爷当时正在布房里看新到的布,闻听前院吵吵嚷嚷便去查看,谁知才一过去便遇到太子和他几个亲卫。那太子和几个亲卫的兵器上都刻着符文,我家老爷就是被那兵器砍杀的。
那兵器除了能杀人,还能斩杀魂魄,我家老爷当时身死之后魂魄本也受了损害,后来他们又防火烧了众人尸体,让我们无所依附。没了尸体的依托,众鬼们只好都躲进祠堂,吸纳些阴气维持魂魄。
我家老爷却受了大损伤,起初还能躲在牌位里维持魂魄不散,最近一直不见出来,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些年下来,也有其他魂魄渐渐消散。想来若是这冤屈一直不能得报,我们众人的魂魄慢慢也都散尽了。
如今派了道长前来,定能替我族人伸张正义,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真真是苍天有眼,善恶有报。”
姜仙凝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太子那边还有会法术之人。若是以法力取胜,定是不能。柳夫人你可知如今柳青烟去了哪里?”
柳夫人道:“当天下人把青烟藏在池塘里,青烟害怕便自己从后门跑了出去。出门后也遇到一队人马,把他抓走了,不知是死是活。”
众鬼和姜仙凝二人都有些迷茫,不知如今情势,也不知柳青烟到底在哪。
最后大家商量许久,最终决定还是该去九王爷府里查看查看柳青烟到底还在不在。若是能得柳青烟相助,事情便简单不少。
商议完毕,第二日,姜仙凝便带着柳青梅奔京城九王府。阵中路途似是行的很快,不多时便好似走了数月路程,已到了九王府门前。只是戒备森严,不得进入。
姜仙凝依旧自袖中翻了两张隐身符给二人用了,便堂而皇之的入了王府。王府中庭院众多,两人站在正院不知从何找起。
还是柳青梅机灵,说想要探听消息就去仆妇们做饭的厨房,做饭之时,仆妇们最爱讲些闲话,当年自己家里的事情,都是自小厨房听来的。
于是二人找到厨房,果真听了些消息出来。
原来当年果真是九王爷劫走了柳青烟,但并不敢声张,便在后院一个屋子下面同样规模挖了两进的屋舍出来,把柳青烟藏在里面,几年都不曾放出来。
如今皇位之争依旧如火如荼,太子势力虽有些削弱,但依旧握着一众死忠兵权联合后宫娘娘威胁着皇位。
两人听了这一消息,便退出厨房,准备先去见一见柳青烟。
姜仙凝想想此事,哼了一声:“你这些年装鬼,好歹还能自由活动,你这哥哥怕是过得还不如你。”
柳青梅拉住姜仙凝的手道:“姐姐,我们如何进那地下屋舍之中?还是要快些看看青烟哥哥才好。”
姜仙凝道:“反正此时别人也看不见你我,等下若有仆人进去,我们便跟进去即可。只是如今我的符篆也无甚法力,还要速速进去才好。”
两人找到后院一排空置的屋舍,虽然空着却偶尔有人进出。想来就是这个地方。二人等了一会,有个小厮进去送茶,二人便一同跟了进去。
只见小厮进入空屋,左右看了看,便奔了内屋,打开墙边的衣橱,里面挂着一幅门帘,小厮一闪身便不见了。
姜仙凝跟过去,掀开门帘,帘后竟然是一条通向地下的通道。想来柳青烟就是被关在此处,姜仙凝看看柳青梅便步入了通道。
通道阴暗幽长,远处似是有些空旷场所,有些光亮。姜仙凝二人寻着光亮,慢慢走过通道,果真进入一间大屋。此屋除了光线有些晦暗,只靠几只油灯照亮,其他与普通屋舍并无二致。墙边摆着画几,书台,屋子正中一桌四椅,桌上燃着蜡烛,摆着果盘。左右两边另外各有一间与此屋想通。
姜仙凝正打量着这间略显空旷的屋子,才刚在前头进去的小厮便自左边房中走了出来。边走边自言自语的嘟哝着:“芸小爷也真是,在此处也都关了这许多年,怕是这一辈子也难出得这个坟坑。竟然还是不言不语,一脸委屈。唉,如此郁郁,怕是这身子越发的不行了,谁知道还能拖得几天?若真是没了,也省的活受罪,我也不必每日跑这坟坑子。”
小厮拎着食案,一路唠叨着自姜仙凝二人身旁经过,走入通道里去了。姜仙凝转头看看身边的柳青梅,抬抬下巴,示意她先进左边屋子看看。
两人轻手轻脚,来到左边屋子门前,屋门虚掩。姜仙凝轻轻推开,门却吱呀响了一声。只听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你若不好复命,便泼在地上,就说是我自己弄翻的。我自会收拾,也不用人来伺候。”
姜仙凝轻轻拉着柳青梅站在门口,因不知里面有几个人,并未敢深入。谁知等了一会,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白影一晃,屏风后竟闪出一个人。
此人大概十四五岁,面庞苍白消瘦,五官突出,头发披散在肩上,身上只着中衣,一脸的忧郁。这人转过屏风,向外看了看,并未看见什么人,轻轻‘咦’了一声,便又回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那人才迈开脚步,只听柳青梅在门口喊道:“青烟哥哥!”
那人猛地转身,脸上带着几分惊喜,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翘起,四处转头找寻了一番却不见人影。那人忽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咕咚’一声坐在屏风前一个条凳上,脸又恢复了之前的忧郁,低着头道:“竟然有了幻觉,怕是将死不远了。”
姜仙凝听了两人几句,知道面前这人正是柳青烟,便上前几步,在屋里大略看了一眼,只有柳青烟一人,便伸手揭了柳青梅和自己身上的隐身符。
两人刚自门前现身,柳青烟便惊跳起来:“青……青梅妹妹!”边说边把柳青梅一把拉入屋中,又探头向门外查看一番,关好屋门,才又回转身上下打量下柳青梅,道,“青梅妹妹,你是如何进来的?是不是皇帝或者九王爷抓你进来的?还是太子搞得鬼?”
姜仙凝道:“你怎得叫你爹九王爷?”
“你是何人?”柳青烟看着姜仙凝的眼神,分外警惕。
“哥哥,这是来帮我们的道长。就是道长用了法术,我们才能隐去身形,入了王府找到你的。”
第九十九章枉自嗟叹(2)
“道长?”柳青烟先是一愣,随后突然一躬到地:“道长法力无边,还请道长能救青烟出去。”
姜仙凝摇摇头:“救你出去倒是不难,只是出去之后怕是又要惹起祸端。我们找你是有事相问,你二人简短叙旧,还需快些办了正事。”
两人点头,柳青烟拉着柳青梅坐在条凳上说了些家里话,说到渡城一城人均被太子所害,柳青烟也是暗暗垂泪,又抬眼看到柳青梅的半边丑脸,也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
姜仙凝等他二人叙了会旧,道:“你二人有话待大仇得报之后再说吧。今日我们冒死入王府,一是替柳夫人魂魄寻你的踪迹,二是有事相问。”
柳青烟道:“道长尽管问,青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仙凝点点头:“那日太子屠城之时,你可是被柳家家丁藏在池塘里,自己跑了出去?”
“正是。”
“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柳青烟慢慢回忆,“我一直被称作灾星,怕若是在柳家搜查到我,便连累了父母。于是就自己爬出池塘自后门跑了出去。本是想着事情过了再跑回来,谁知道才一出门,便碰到一队人马,正要从后门进去。见我刚好跑出来,就一把抓起我扔在马背上,然后调转马头便跑了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便到了这里,然后就被安置在这地下屋舍中了。
后来九王爷经常来看我,说我住在这里便再不会有危险,还说他才是我爹。其实我也并非不认识他,小时他也还很疼我。只是,害死我娘,害死这么多无辜人的爹,我真真是不敢认。
于是,我便一言不发,若他来了我便不吃不喝,渐渐地九王爷便不敢常来,只让仆人送饭过来。我倒也乐得清静,闲来可以看些书卷。只是我心中一直惦念爹娘和妹妹,日子久了落了个咳喘的毛病。如今更是咳起血来,想来日子不久,道长若需青烟为爹娘妹妹做些什么,青烟便拼了这条命,也定会去做。”
姜仙凝道:“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是你此时处境有些困难,怕是到不得太子府,此地也没有人会帮你。”
“道长说来听听,即便没人帮忙,也许青烟能想些办法。”
姜仙凝点点头:“太子为人太过残忍跋扈,不知几时才能入得阴司受审,若是去了定是要打入地狱,投不得胎。
今时今日,柳夫人一族几十口的魂魄都聚集在家族宗庙内,日渐消散,但各个魂魄都怨气冲天,只怕时日久了只能魂飞魄散,不得投胎转世。若要化解怨气,解开心结,还是需得惩治了这恶人。”
“道长可有法子惩治他?”
姜仙凝沉吟了片刻,道:“我此时没有法力,只能以血催阵,让柳氏族人入太子梦。此阵法可维持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之内,众人皆可在梦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只是太子身边似是有道士或巫师,柳老爷魂魄便是被太子和亲卫剑上的符咒所害。若是要行此法,必定要先破了太子的各个法阵。”
柳青烟摇摇头:“破阵法这事,只能是道长你去,别人去了也破不得呀。”
“无碍,每个阵法都有不同用途,只破这魂阵即可,甚是容易,太子也不会发现。只是,无人能接近太子。”
“我可以去,”柳青烟道,“道长帮我从这里逃出去,我一出现太子定然会抓住我,我不就能到太子那边去了?”
姜仙凝摇摇头:“不行,你若是被太子抓住,是否能活着都不好说,更别说在太子府找阵法了。”
三人想了一会,毫无结果,便都沉着脸郁郁起来。
三人正坐着发呆,只听外面厅里有人说话。
“王爷,芸小爷说一会就吃饭,小的现在就进去看看,若是饭菜凉了,小的就再吩咐厨房做一份。”说话的正是刚才送饭的小厮。
三人忽的站起身,柳青烟拉着两人推进屏风后面。
才一躲好,一人便推门而入,正是九王爷:“芸儿,怎么又不吃饭。你这身体还能这样糟蹋?”
柳青烟依然站在屏风前,并不施礼也不说话。
九王爷见柳青烟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微微叹气,道:“芸儿,你看你身子,越发的一日不如一日,爹把你藏在这儿也是万不得已。你若如此不爱惜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日后爹爹可怎么去见你娘亲?”
柳青烟微微哼了一声:“我娘是因你而死,如今也未必想见你,你也就不必担心日后见了她如何交代。”
九王爷一听此言,顿时有些恼怒,旋即又长长舒了口气,道:“芸儿,你所见到的未必就是事实,你娘是如何疼你,爹也是一样疼你的。为了你,做任何事爹也是愿意的。”
柳青烟依然哼了哼道:“王爷儿女众多,并无需挂怀我一个,也无需为我做何事。”
王爷叹口气,也坐在条凳上,看看柳青烟又摇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姜仙凝躲在屏风后,听九王爷刚才一番话,倒不像是敷衍之词。若此事能得九王爷相助,便容易许多。
于是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王爷作了个揖,道:“小道给王爷道福。”
九王爷见自屏风后走出一个陌生人,瞬间一惊:“你是何人?想做什么?”边说边向门外看去,似是要叫人。
姜仙凝抱了抱拳,道:“王爷休要惊慌,小道是为了公子养父母的冤屈而来的。”
九王爷有些疑惑:“养父母?冤屈?”
“正是,九王爷可还记得,如今的渡城,曾经的柳城?”
九王爷点点头:“柳城便是我救得芸儿的那座城吧?”
姜仙凝道:“正是。王爷当日救走了公子,但柳城一城之人均被太子杀害。如今魂魄困于宗庙,若不能完成心愿化去怨气,怕是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九王爷依然微微点头,听姜仙凝讲完了柳城故事。姜仙凝又自屏风后拉出柳青梅,告诉王爷这是柳氏一族唯一的后人,又给王爷看柳青梅的脸。
王爷也是唏嘘不已:“听道长所言,若是破了太子法阵,便可对他惩戒?”
“正是。”姜仙凝甚是笃定,大不了到时多放些血,必定能让魂魄如梦。
九王爷认真的想了许久,道:“也许我能去破了太子阵法。”
“王爷如何去?”
“太子搞出这许多事端,无非就是想要我倒戈对付皇帝。如今我便假意与他联手,自然可入他府中,到时想是也不难寻得机会。”
“王爷这许多年一向与太子不和,如今突然求和,怕太子会起疑心,对王爷不利。”
九王爷道:“无碍,明日便启程,道长与我同去。道长只说帮我寻得了芸儿下落,还给我批了命相说我与皇帝不和,必有一日会死在皇帝之手。如此便好。”
姜仙凝道:“此法可行?”
九王爷点点头:“可行,太子十分迷信,到时道长若能再骗上他几句,他定会坚信不疑。”
几人合计一番,订好了明日计划,九王爷便让三人叙旧,自己回地上王府去了。
柳青烟道:“道长,明日之行可有危险?”
“若太子信了此说辞,便不危险。”
“道长,既然道长也去,何不贴个隐身符入太子府?”柳青梅早就想说,好容易插上了嘴。
“不可,我如今只靠血来催动符纸,隐不得一时半刻,若太子府真有能人异士,我这点小伎俩便是班门弄斧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柳青烟将二人安排在右边西厢房睡下,自己也去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姜仙凝早早起床,跟着九王爷一起去了太子府。太子听说九王爷要见,高兴地鞋都忘了穿便跑到堂外。拉着九王爷入了大堂,自己才又跑进后房穿了鞋。
九王爷和姜仙凝按照先前说好的话,讲了一遍,那太子竟真的信了几分。便要姜仙凝也给自己算一算。
姜仙凝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了太子一番,道:“太子殿下的命数,小道不敢讲。”
太子疑惑道:“因何不敢讲?随便讲,无论讲什么都无罪。”
姜仙凝便假意沉吟了一下,道:“太子怕是杀戮太重,损了寿数……这……”
“这什么?快些讲来,道长不要顾虑,尽管说便好。”太子有些着急。
“太子此前杀了众多无辜百姓,这些人并无作恶却惨遭杀戮,死后便化为冤魂,只记得生前被太子所杀,若得了机会便会来报仇。太子近些日子怕是会不得安宁了。”
太子听完,忽的一声站起身来:“道长是如何得知……那……我要如何?还请道长明示。”
姜仙凝假意看了看屋舍,道:“你这屋中可是有阵法?”
太子奇怪的道:“是有的,许久前一个云游道士,送我的保命三招,武器上的符篆,家里的阵法还有这块玉。”
姜仙凝依旧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想来这道长也是一知半解,这些个物件虽是能聚气,但太子大作杀戮只能聚得阴气,如此便不能辟邪倒要招邪了。”
太子本是不信九王爷带来的人,但姜仙凝说的头头是道,并且知道自己杀戮太重,便渐渐信了几分。此时,姜仙凝又说出护身阵法的要诀,也就完全放下心来。赖着姜仙凝要算命了。
姜仙凝给太子看了一次手相,便道:“太子,此时若要保命,这些个法阵还是需要去了。”
太子听完,忽的站起身来:“道长,只要保得性命,道长要我如何都可以,只求道长救我一救!”
第一百章苦求不得(1)
姜仙凝见太子真的信了魂魄报仇之言,如今正苦苦央求自己告知破解之道。心中便暗暗欣喜:如今他要是自己去了这些阵法,到更加省事起来。
姜仙凝微微撇一撇嘴,胡说八道自己是最擅长的,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只是这信任怕是难长久,此时太子听闻自己道出些许密辛一时慌乱信了自己,只怕事后冷静下来,想想这所谓密辛也并非不能窥探,那时便会觉得自己信口雌黄是个骗子了。故此,太子的信任还是需得多加稳固稳固。
想到此,姜仙凝摇一摇头道:“解救之事倒也不必太着急,只是如今小道只凭着一张嘴,怕是并不能使太子信服。小道便说一件只有太子知晓的事,若是说对了,小道再说这解救之法也是不迟。”
太子闻听此言,用力点点头:“好,道长请说。”
姜仙凝看了看九王爷,便起身走到太子身边,附耳上去说了几句。太子听完,瞬间睁大了眼睛:“道长所言极是,此事正是日日困扰吾的心病。”
姜仙凝见太子此时定是死心塌地的信了自己,便摇摇头道:“唉,小道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听闻,也顾不得当着九王爷,急匆匆自主位上跑下来,一把拉住姜仙凝手臂,道:“道长只管讲来,若是需要银两,道长尽管开口便是。”
姜仙凝不以为然的笑笑:“小道施法,从不缺银两。”说着微微向九王爷侧了侧头。
太子也抬头看了一眼九王爷,想是觉得自己此番行为有些丢脸,便松了姜仙凝退回主位之上,强自镇定下来:“道长还是勿需有顾虑,若有何难处尽管开口便是,吾定会鼎力相助。”
姜仙凝有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太子的事嘛,也不用谁来相助,只是太子如今的阵法,撤与不撤小道倒是不太好说。”
“道长适才,不是说这阵法不好,需要撤掉吗?当年那云游道士只是说吾有些灾难,送我保命三招。那道人不要钱财也不做门客,做好阵法便走了。既是白送的也就不是骗人,况且用了也未觉得有何不适,便就一直用着。
如今道长所言,更是深得吾心,若道长说此阵不好吾立刻便去除即可。只是道长因何自己却犹豫起来?”
“这阵法本身倒也无甚不好,只是太子此时身边阴气太重,所以这阵法没聚了阳气反倒成了聚阴阵了,自然是撤了好。但若是撤了阴气也不会立时散去,太子暂时还是会有困扰。到时小道只怕太子疑心小道是个骗子。若真如此,到不如不撤这阵法也不管此事,到时好与坏也不会落到小道身上。”
太子一听姜仙凝怕担责任,想要不管他了,便着急起来:“道长只管说明后果,然后放手去做。吾可立个字据,管保不怪在道长身上。”
“那到不必,”姜仙凝心想,除了你我便能离开此地,要你字据作甚,“只要太子不疑我便好。”
太子立刻应道:“当然是不疑的。”
“那太子便着人立刻去掉此阵法,宝剑上符咒打磨掉,玉是最喜阴邪之物,太子身上那块还是能扔多远便扔多远吧。”
太子连连点头,姜仙凝继续道:“此一番做完,太子身边阴气无所依托,恐怕会更加缠绕太子,太子只需忍耐便可。小道在太子屋中贴个符篆帮太子度化阴气。只是这度化之法不必镇压驱除之法,是要治本的。
镇压驱除之法只能驱走太子身边的阴气,另其他阴气不能靠近,就好像那云游道士的阵法,只能解一时之痛。太子身上的阴气却不能除,长此以往便会损伤身体魂魄。
小道的度化之法是要慢慢清除掉太子身上入体阴邪之气,如抽丝剥茧,剔骨洗髓。可一劳永逸耳。只是时间需得久些。”
“要多久?”太子插嘴道。
“大概七七四十九天。”
“四十九天,无碍,若真能拔尽体内阴气,也不过月余,吾可忍得。”
姜仙凝点点头:“如此甚好。”
说完拿出一些符篆放在桌上,让太子去掉阵法后在窗口门前都贴上符篆,便要告辞离去。九王爷见姜仙凝要走,便也起身告辞。
两人才一转身,只听太子道:“九王叔还请留步。”
九王爷转身道:“太子还有何事?”
太子面带笑容,上前拉住九王爷:“王叔此次前来不是要与我结盟的吗?难道我们不是要有些谋划?”
九王爷面露一丝难色:“本王确是因此而来,只是太子不是需得先除了这些个阴气吗?”
太子也带上了几丝难色:“唉,吾这阴气听道长说要除个七七四十九天,难得王叔能来此,便留下来陪一陪吾。”
姜仙凝听出太子的怀疑,便接话道:“小道这符篆四十九天之内是不能破损的,九王爷若是无甚急事倒是可以帮太子看顾看顾,况九王爷身上阳气还能助太子更快驱除阴气。”
九王爷微微瞥了一样姜仙凝,道:“听道长所言,能为太子尽微薄之力,本王自是愿意。如此,本王便留下帮太子看顾符篆,也刚好可同太子谈一谈心。”
姜仙凝对九王爷点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太子府。
不肖多时,姜仙凝便回了九王府,给柳青烟兄妹俩讲了太子府里的事情。
柳青梅道:“姐姐,王爷在太子府不会有何危险吧?毕竟他还是青烟哥哥的爹,青烟哥哥如今也只有这一个爹了。”
姜仙凝拍拍柳青梅的肩膀:“无需担心,此时太子留九王爷在府上,即便不相信九王爷会与他携手,暂时也不会杀他。如今事态并不明朗,九王爷在太子手中还能算个人质。况且我是九王爷带去的人,若阴气还没除完便杀了九王爷,那后面谁去给他除阴气。”
“可是,若是过几天大批鬼魂都去寻仇,太子会不会看出端倪?”
“不会,我之前说了要煎熬四十九天,况且只要他十日之内不起杀心,后面一些日子怕是他想害人也自顾不暇了。”
“若如此,”柳青烟想到九王爷此时替自己做了人质,心中便原谅了九王爷几分,“我们即刻便启程吧。早些惩治了那恶人,以免横生枝节。”
姜仙凝点头起身便走。
“道长,”柳青梅见二人就要走了,急急叫出声来,“青烟哥哥也能出去吗?”
“如今九王爷去做了人质,自然无人再来害柳青烟,况且我若布阵还需你二人看顾。此时王爷也不在府中,谁还来管这地下是不是还有个芸小爷。只管走便是。”
三人急速赶回渡城,到得宗庙之时,众鬼魂都在门口迎接,柳氏一见柳青烟依然活着也一同前来,立刻流着泪拉起柳青烟的手,哭着絮叨起来。
待众鬼叙旧完毕,姜仙凝便给众鬼讲了太子府的事情,道:“我们来时路上已耽搁了不少时辰,此事事不宜迟还需速速做法,此事漏洞众多,若太子幡然醒悟便错失良机,还会害了王爷性命。”
众鬼魂皆点头称是。
姜仙凝让柳青梅找了个竹枝,便割破手掌将血擦在竹枝之上,在地上画了一个符阵。画好之后又让柳青梅去寻了六根蜡烛,依着方位全部摆好点燃。
便叫了柳青烟兄妹二人前来嘱托:“这六根蜡烛是六根燃灯之术。我做法时你二人一定看好这些烛火,千万不要熄灭,若是熄灭不但我要受到反噬,那些入梦的魂魄也不能回来,只能在太子府等着斩杀了。”
两人都郑重的点头,姜仙凝想了想,又道,“若是中途我倒在阵中,这烛光太过微弱之时,你二人便入阵去割我的手腕在阵眼处滴血,直到烛光强劲为止。”
柳青烟道:“那……道长可有危险?”
“不用管我,若此事不成我就算离了此地也不会得安心,你只管做便好。若我真的死了,你若不做,也只是浪费了我的血,另其他人也不能报仇而已。此阵一开便无回头之时,切记。”
柳青烟眼中有些不忍,微微低着头,柳青梅更是上前拉起姜仙凝的手:“道长姐姐,你若是……不然,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姜仙凝笑道:“我只是说个如果,也不是必定要死,你二人不要扭扭捏捏拖拖拉拉,若是悟了时机,死的便是九王爷了。”
说完告诉众鬼,待烛光燃起便可入梦寻仇了,待到七七四十九天阵门便会关闭,那时阵门闪烁,只需速速入门回来即可。
交代完了,姜仙凝便步入阵中,再次割破手掌,在阵眼处滴血催动阵法。不多时,蜡烛火焰大盛,众鬼便争先恐后闯入阵中入梦去了。
姜仙凝见众鬼走了,便包好手掌坐在阵中与兄妹二人聊天。只待烛光微弱之时便再放些血出来。
如此靠着姜仙凝的血,众鬼整整折腾了七七四十九天。其中有鬼魂回来报信,说第五天之时太子便有些疯癫,见到头发长一些的人便指着鼻子骂,家中女仆皆把头发盘起,不敢散落半分。二十几天后便不能辨人,只敢整日躲在床下。三十几天时更是见人就磕头,见人就求饶。待得七七四十九天众鬼回来之时,太子完全没了人样,披头散发,目光涣散,人不人鬼不鬼,见到人便跑,跑不掉便跪地磕头如捣蒜。
地一百零一章
姜仙凝放了这些日子的血,身体似是被慢慢抽空,一站起身便头晕目眩似要晕倒。柳青烟二人帮姜仙凝熄了蜡烛,扶姜仙凝在庙堂边上坐好。二人便齐齐跪下磕头,众鬼也都跪倒一片,对这姜仙凝深深叩了三叩。
姜仙凝笑了笑有些脱力:“你们起来,不要如此,到好似我死了一样。柳夫人,如今你们可还有怨气?”
柳夫人脸上带了些笑意,道:“如今惩治了那恶人,也算解了气。我看着青烟也活的好好的,青梅今后也算有个依托甚是安慰,心中已没了之前闷在胸口的恶气。”
姜仙凝点头:“若是如此,我三人也该启程去跟九王爷道个谢,此次多亏九王爷出力,今后青烟兄妹二人也要依托九王爷,你众人也需九王爷做个道场,渡你们去投胎。我们便不再多留,此地之事速速处理完毕,我还是需得继续赶路的。”
众鬼见姜仙凝如此说,也不便挽留。柳青烟去城外寻了辆马车,把姜仙凝扶上车,与母亲期期艾艾的道了别,便赶着马车奔九王府去了。
马车走远了一些,姜仙凝拨开车帘向宗庙看去,只见众鬼依然齐齐跪在庙堂之内,对着马车行去的方向叩头。姜仙凝微微摇头,心道:“这鬼倒是比人更有情谊。”
到了九王府,众人免不了又要客套问询一番,姜仙凝心内着急,便对九王爷说:“渡城的鬼魂还要劳烦王爷做个道场,渡那些鬼魂去投胎。”
见九王爷点头,姜仙凝继续道:“柳青烟是王爷亲子断不必说,此后柳青梅便也托付给九王爷了。”
九王爷道:“道长放心,青梅族人皆是因得我家之事丢了性命,本王比不会亏待了青梅。”
姜仙凝点头:“若如此,小道此时便告辞了。”
九王爷道:“本王虽知道长不爱金银名利之物,但道长可在我王府住些日子将养下身体再走不迟。”
姜仙凝笑了笑道:“本是早就能走,吾已通了这许多阵层早就能参悟此间奥秘,只是不想留众鬼魂在此间受苦,且青梅甚是可怜,即许了她便要把事情做得妥当。如今此时也算有个交代,小道还有要事在身,自是一刻不能耽搁。”
九王爷见姜仙凝去意已决,不便再出言阻拦,便起身对姜仙凝施了个礼,道:“道长既然去意已决,那本王就祝道长仙路坦荡吧。只是本王有一事一直未解,还望道长解惑。”
“何事?”
“那日道长附耳与太子说了什么,太子便信了道长?”
姜仙凝笑笑:“那太子杀了那么多人,做了这许多亏心事,自当睡不安稳,在看他房中布的那些个驱魔驱阴的阵,便知他心中惶恐。小道只问了他是否无论请何方高人做法,都躲不开噩梦连连。谁知果真一语中的。”
九王爷点点头道:“还是道长法力高强,那符篆一贴上,没有几日太子便噩梦缠身起不得床了。”
姜仙凝更加笑了起来:“我在此间根本没有法力,只能用血催动阵法,那符篆根本如同鬼画符,没有任何用处。人心便是如此,胡乱一件东西,你想他是神他便真是神,你想他是祸他便果真是祸。”
姜仙凝说完起身道:“人心中之怨气种种,无论失去父母,失去美貌容颜,憎恨某人抛弃,惨遭恶人迫害,有冤不得伸张都可郁郁于心,结为怨气。只是世间之事便是此关之法门:恩怨自难平,善恶终有报!”
此语一出,姜仙凝便面露微笑,对三人行了个礼:“各位保重,小道这便告辞了。”
三人也躬身施礼,渐渐向黑暗中隐去。
下一重阵门以开,姜仙凝虽心中急切,但却并未迈开步子。
如今,这八重阵法已过了六重,虽是只有两重便能与师尊相见,只是近来每一重都不知要过上多久才能得以破阵。若是后面两重都要在里面过起日子来,不是就如同真正过了几十年吗?姜仙凝抬头看看这流转的阵门,并不想再进入其中。此前十几年,并未真正到过人间,也从未脱离师尊的羽翼。如今却一个人单枪匹马,过了六重阵法,几十个春秋,也不知此时的心态是否还如同从前一般,若真出得阵去见了师尊是何等情怀。
姜仙凝在黑暗中徘徊许久,抬头举目四望,除了漆黑一片和眼前旋转的阵门,别无他物。
姜仙凝深深叹一口气:“唉,无论还要过多少个春秋,若要自此处出去,与师尊相见,还是得硬着头皮破了下面两重阵法。”
姜仙凝用力咬着下唇,瞪了一会阵门,一狠心踏了进去。
已过了这许多阵层,姜仙凝此时依然心如止水。无论这第七层阵法现出何种景象也都不值得期待。便是师尊再出现在此间,姜仙凝也觉得甚是索然无味,整日里面对假师尊,还要担心不知何时又因得阵法关系变了恶人。还不如对着陌生人杀伐果断不会乱了自身方寸。
此时,姜仙凝一身男儿装扮,英姿飒飒站在熙来攘往的一条街上,四周商铺酒馆林立,一派繁华。姜仙凝左右环顾一番,一个激昂的男声传入耳中:“此一回,我们便来说说这世间的求而不得之事,诸位看官且坐好,来听我讲一讲此间趣事,管保您不枉此行……”
姜仙凝听到‘求而不得’四字,心中略有所动,顿时心中觉得这是法阵的暗示。便快步步入这说书的茶馆之中,要了壶茶水,准备细细听着说书的故事。
只见说书人喝了口水,把手中扇子哗啦一声合拢,便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此一回要讲这求而不得,只说我们城中有个小哥,打小便羡慕仙山中能腾云驾雾的仙师,只是无从得见攀附不得。
有一日,这个小哥去得镇外十余里的一座山中挖草药,不小心跌落崖底。想这仙山高耸入云,若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谁知,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量之事。”说着,说书人便不再继续讲,又去喝水。
座下听客刚被吊起口味,顿时没了声响,纷纷催促着:“出了什么不思量之事,倒是快些说来。”
说书人微微笑笑,继续说道:“这不思量之事,便是这小哥,自那样高的山上跌落崖底,竟然没死。不但没死,还在崖底发现一片百花绽放的世外桃源。”
说书人略略停顿,享受了一瞬座下之人的唏嘘之声,继续道:“这世外桃源中有一条石阶,石阶渊远长直,仿若通到天宫一般。这小哥一看,觉得这定是大机缘,便沿着石阶怕了上去,这一爬便是九九八十一天。任凭他鞋底磨穿,皮开肉绽,依然向上攀爬。终于沿着石阶来到山顶。只看着山顶景色,真真是白云缭绕,仙雾缥缈,一座座宫殿泛着微弱白光。小哥顿时明了,这是到了仙人之境,心中真正是欢喜万分,一路跌跌撞撞的爬到了大殿。这小哥爬进大殿,诸位客官可知他看到了什么?”
说书人说着又去喝水,众人纷纷猜测小哥看到了仙女,神仙,神像,鬼怪……顿时场下一片闹闹哄哄。
说书人见众人猜的热闹,便咳嗽一声继续道:“这小哥爬入大殿,只见大殿中站着一个仙人,此人眉目如画,清冷肃穆,一袭白衣,头上发髻一丝不苟,发髻上绾着一块白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目光却炯炯有神。小哥一看,这定是真仙无疑了,便跪倒在地想要拜真仙为师,即便不能拜真仙为师,若能留在山上做个杂役也是好的。
那仙人听了小哥的请求,略一思索,便给小哥提了几个要求,说是若能办好这些事,便让小哥脱了我们这人间苦境,上来仙山做个内门弟子,若做不得时,便也不要再来,只在人间苟活便好。”
姜仙凝听来听去,只觉得说书人口中这仙人说极似师尊,面目神态均是相像,若真是师尊所化形,那故事中的任务,便也是自己要做得任务。于是便更仔细的听了起来。
“小哥听仙人如此说,也只得接受,便问仙人要做何等任务。只听仙人道‘人世间有四大痴愿皆因苦求不得,小哥若能渡此四人过这劫难,便立时可脱去肉胎离了人世疾苦,到仙山中修行。
小哥一听,觉得此事甚好,便求仙人告知。仙人道‘我城中有四人,皆因几世纠缠,求而不得,如今已化作痴念,小哥便是要使几人放下痴念,重新做个正常的人。
这第一求不得,是人间真情求不得。第二求不得,是花容月貌求不得。第三求不得,是功名利禄求不得,第四求不得,便是金银财宝求不得。’
此四种求而不得,也是人间众人心中所痴枉,仙人给小哥的题目虽是听来人人心中皆有此求,但其实越人人皆愿追求,便越是难以放弃。
小哥心中思量着,这任务到底该不该接。还不能小哥想个明白,那仙人便轻抖浮尘扫了小哥一下。那小哥顿时觉得斗转星移,乾坤挪位。再睁眼时便回到了人间。”说到此,说书人又停了下来,呵呵笑了几声,道,“要说这小哥如何抉择,如何做的?还请各位明日请早,小的再给诸位细细道来。”说完,说书人也不忧郁,拿起扇子一抖展开,一边扇着,一边向后面走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人间痴枉(1)
姜仙凝见说书小哥开了折扇,一边扇着便走了。自己想着此一段书文定是与自己有些关系,还没弄明白便没了下文。立时便站起身,准备追到后面再问问说书人。只是才走到一半,便有几个大汉拦住了去路。
“这位客官,后面是内房,不便出入!”几个大汉甚是粗壮,想来是店家用来讨要酒钱的。
姜仙凝不想有何纠纷,闹得人尽皆知,便自怀中摸了摸,甚是庆幸,离开九王府时揣了些银两,只是不知这不同阵层这银钱得不得通用。
姜仙凝摸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进一个大汉手里:“大哥,小弟只是听这说书先生说的甚好,想要进去打赏一番,麻烦大哥行个方便,小小酒钱不成敬意。”
大汉面色微缓,摸了摸手中银两,但又突然收了表情,一脸严肃道:“那也不行,若是人人都跑去后房问先生下文,那此后谁还来听书。若是客官硬要找先生,便等先生走了,去他家找吧。”大汉说完此一番话,便依然挡住姜仙凝去路不让她进去,但手中银两却塞进腰中,并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姜仙凝看了看两个大汉,又看看大汉塞进腰中的银子,悄声问道:“大哥,可否告知先生住处?”
收银子的大汉,眼珠微动,扫了扫四周,微微低头道:“此去西行两里有间‘堆纸阁’便是。”
姜仙凝自身下悄悄抱了抱拳,道:“多谢大哥相告。”便出了茶馆。
姜仙凝一路向西走去,心中暗暗发笑:‘堆纸阁’这名字起的倒是好,一个说书的必是一堆一堆的写故事,想必写的多了便堆了不少纸,竟把自己住处起名叫‘堆纸阁’也算有些应景。
边想着,也顾不得欣赏街中景致,不多时便来到‘堆纸阁’门前。此屋甚是朴素,除门楣上‘堆纸阁’三字算的有些雅致外,其余皆与普通农舍毫无二致。
姜仙凝见此时大门紧闭,想是说书先生还没回来,便坐在门边石墩上休息。想着适才说书先生说的人间四大求不得,确是人人都想拥有的痴枉。若真的是要破此痴枉,难不成是要人人都去出家吗?这繁华人世,想来有谁不爱美人,爱钱财,爱权势呢?若都弃了这些……
姜仙凝心中忽的闪过鸿息大师的面庞,便自顾自点点头,那便真的是鸿息大师了。至少,自己是有痴枉的,自己的痴枉便是师尊,便是人间痴爱。若真是如此任务,连自己都劝不得,如何去劝别人。
正想着,只见眼前一双皂鞋立定。姜仙凝抬头,正是说书先生回来了。见姜仙凝坐在门前,便笑呵呵的上前询问:“这位公子,在此间可是等鄙人?”
姜仙凝忙起身一礼,道:“正是在等先生,小生有些问题想问先生,不知先生可否相告?”
说书先生看看姜仙凝,这小生长得甚是清秀,约莫听书听得入神,跑来询问后事。便面上带了些难色:“这位小哥,若是要询问我这说辞的下文,鄙人怕是实难相告呀!”
姜仙凝摆摆手道:“先生,小生并非要询问后事如何,只是想知道这四个人间痴枉都是什么,都为何人?”
说书先生笑笑:“这个嘛……小哥明日去听书,鄙人自当讲到这些。”
姜仙凝有些没好气,自怀中摸出一块银元塞进说书先生手里:“我今日便付了明日茶钱,便是多了就算给先生捧场,还请先生能告知小生。小生所求之事,并非是为好奇,却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要救人于水火之中。”
说书先生似是听姜仙凝这套说辞听得多了,眼中甚是不屑之色,但看看手中银两,便微微摇了摇头,道:“也罢,此时老娘正需得这些银两,鄙人老娘在屋中养病,不便邀小哥进屋,小哥便去我房后草垛旁稍等片刻,待鄙人安置好老娘便给小哥讲这故事下文。”
姜仙凝见说书先生如此说,也不好催促,便绕过大屋,去后面草垛等着。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说书先生风尘仆仆的自前面走了过来,嘴里依然客套着:“让小哥久等了,失礼失礼!”
姜仙凝懒得假意客套,便道:“无碍,先生还是快些讲吧。”
说书先生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姜仙凝,便继续讲了起来:“要说这人间四大痴枉,数第一的便是这城中黄员外家的公子,说来这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却偏偏爱恋上一个风尘女子。此女子是城中宣美阁花魁,虽说也是风尘中才女,但毕竟是个人尽可夫的轻薄之人。但这黄公子不管,为此女情愿散尽家财也要给此女赎身,但这女子却甘愿留在青楼,不愿跟黄公子回去。
如此,可是急坏了黄公子,终日郁郁寡欢,每日在青楼挥霍无度,只为能跟这青楼花魁长相厮守。黄员外只有这一个儿子,因儿子如此不争气气得病倒,黄夫人也终日以泪洗面。
有一日,黄员外家来了一个道士,说这黄公子是十世痴汉,难以度化,让黄员外夫妇还是死了心弃了这儿子吧。但黄员外并不死心,满城里张贴告示,若是谁能救了黄公子,便是要了黄员外夫妇老命,也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如此,城中各路人士纷纷劝解黄公子,但终归都是无效。近些年,众人也都知晓这钱财挣不得,便也无人再去碰那钉子。”
姜仙凝点点头:“这人虽是恋上一个青楼女子为世人所不容,但在小生眼里却是个情种。真不知世人因何非要劝解。”
说书先生道:“唉,若这女子也是真心相爱倒也是一段佳话,但只怕这女子只为黄公子钱财,并非真心呀。”
姜仙凝点头:“这倒是,若只是一人真心,便是不值得,倒是需得劝上一劝。这第二个求不得是什么?”
说书先生继续道:“这第二个求不得,便是花容月貌求不得。公子看着像外来的客人,定是没见过我这城中一个奇女子。”
姜仙凝顿时有些好奇:“奇女子?”
“对,就是一个奇女子,”说书先生讲到此处,竟自己掩住口鼻悄悄笑了起来,稍许,说书先生平复一下,继续道,“这奇女子是吕家的闺女,名叫吕天姿,也是城中大户。想来吕家老爷是希望女儿貌若天姿,只是……”
“如何?先生我不是想听说书,只想知晓结果,你快快说来便好,不要一句三停吊人口味。”
说书先生本是因着收了姜仙凝的银子,便给他一个人讲个精彩,谁知这位小爷竟然不爱听,如此更好,倒也省得浪费感情,想到此,便干巴巴的继续讲了下去。
“这吕天姿那长相说是后无来者倒是不可知,但真真是前无古人。
那模样横眉窄目,阔鼻扁耳,一张大嘴……不笑还犹自可,若是一笑起来真是恍如夜叉现世。再配上吕天姿这名讳,真是闻者摇头观者掩目呀。
便是如此,这吕天姿却甚是爱美,老天倒也公平,给了她一副好身段。任是长襟短袄穿在身上都是风姿绰约,分外曼妙。只是自背面看去,人人皆以为是哪位仙姑临世。但若行的近些,待吕天姿转过脸来,若没几分练家子怕是要登时吓死过去。
这吕天姿对外人的评价似是毫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如何变美,每日里花枝招展,描眉画眼。若是听得有些个什么秘方能使容颜改变,便不惜重金,不惜性命去取。
前一阵子还听说去镇外野山上采什么‘换颜花’,摔伤了腿,如今还在家里躺着。
这吕天姿家里也是去过一个道士,说她是十世的丑女,只有放下执念再转世时方能有常人容貌。当然了,这放下执念说了也是白说,如今这姑娘已经二十二岁,也无人愿去提亲,怕是嫁不出去了。”
姜仙凝想不出丑的吓人该如何自处,但盲女哑女也都寻得到婆家,难看些而已,也碍不得过日子,怎会好的差的都无人要呢?
姜仙凝想到便问了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摇摇头:“唉,这女人若只是难看些,但是贤良淑德也会有人说媒的,只是这女孩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嫁人,整日里只想着怎么变美,别说相夫教子,便是根针都没拿过,这样又丑又无德的女子有谁敢娶?”
姜仙凝点点头:“若如此说倒当真是难嫁啊。”
说书先生摇了摇扇子,微微用眼角瞥着姜仙凝:“小哥,你不是想帮这奇女子吧?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柴米不进呀。”
说书先生见姜仙凝不搭话,便继续讲下一个:“还有我们城里这第三个痴枉,便是功名利禄求不得。说的是城东王公子。这王公子家不是我们城里大姓,家里也没什么家底,早年间死了父亲,只留下母亲和这王公子靠着父亲生前做买卖留下的一些钱财艰难度日。
第一百零三章人间痴枉(2)
按理说这王公子家中有个老娘,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活计挣些银两给家中补贴些家用,谁知这王公子不但不管家里开销,还经常问母亲要钱买书卷。说是若要家中富裕,定要做官,此生便是只做个从七品也算值得。
只可惜这王公子命运不济,年年苦读,却连个乡试都过不了。好容易有次算是过了,结果监考官伙同考生作弊,消了我们城当年的乡试。
如此一来,王公子年年家里蹲,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仍旧想要当官。家中老母病在床上也只能靠一个从前的老邻居照看着。
这一人也有道士算过,是十世白丁,无论如何考取功名,哪怕是自己掏钱捐官也是做不得。但此人甚是执着,若当不上官,便放不下执念,但放不下执念便当不得官。”
说书先生说完,依然摇着扇子看着姜仙凝。姜仙凝知晓说书先生是等着催他继续说,心中有些好笑,便道:“这却是个难题。不是还有第四个求不得,是什么呢?”
说书先生听姜仙凝问完,心满意足的继续讲故事:“这第四个求不得,便是城中第一乞丐钱多多。”
姜仙凝本是思忖着如何解救这些人,心中有些沉重。忽然听到说书先生说这乞丐名字,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钱多多?一个乞丐叫钱多多?”
说书先生见姜仙凝如此表情,更是觉得颇有成就:“看吧,小哥,每个听到他名字的人都要笑掉大牙,但是没错,他就叫钱多多。
这钱多多白日里是个乞丐到处要钱,到了晚上便是个盗贼,哪家哪户只要家里有一丝风声说是放了钱,钱多多便必然光临。
因他偷盗官府还抓过他,但钱多多偷的钱从来不花,只锁在家中大柜中。官府若前去讨要,钱多多便乖乖交出那家的钱。如此便也没有多少人追究他偷盗,只觉得他只是偏爱黄白之物而已。
说到此,小哥想是也能知晓,道士依旧去过他家。说他是十世穷鬼,也是需得度化。
小哥,这就是我城中四大求不得之人。再接上文书,仙长派了任务给那求仙的小哥,便是渡这四人放下执念,此生安然度个轮回。
这小哥想着这几人都是十世执念甚是难度,真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说书先生说到此便不说了,姜仙凝等了一会,道:“先生怎么不讲了?难不成是钱给少了?”
说书先生摇摇头:“本是不该私自偷讲下文故事。此次破例收了你一些钱财。再下去的故事,不是我拿大不讲给小哥你听,只是我也不知道下文是什么。”
姜仙凝疑惑的看着说书先生:“这故事难道不是你编的?”
说书先生摇摇头,脸上带着些神秘之色:“只这个故事不是我编的。”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沓纸,“这个故事是别人塞进窗口的。既然塞给我,定是要我去讲。我便去茶楼讲了,只是如何对付这四个痴枉之人,还没塞进来,我也不知道呀。”
姜仙凝接过那一沓纸,低头看了一会,看说书先生表情也不像说谎,便把纸张还给说书先生。立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茅草,对说书先生揖了一揖,道:“多谢先生讲了诸多故事,小生听得甚是欢喜,如此,便告辞了。”语毕转身离开了‘堆纸阁’,奔城中第一求不得而去了。
城东,黄员外大宅。姜仙凝站在门前打量黄家大宅,确实是门楣高挑,碧瓦朱甍,尽显奢华之气。只是此时黄家宅门紧闭,门上吊的灯笼有一个已经破了一块,门口也没见一个门童,竟是一派荒凉之色。
姜仙凝上前拍了拍大门,等了许久听得里面似是有些动静,便又用力拍了几下门环。里面动静渐渐近了,只见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童自门内探了个头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姜仙凝,满脸的不耐烦:“是来劝说我家公子的吧?”
姜仙凝点点头。
小童拉开了角门,侧了侧身:“进来吧。”
姜仙凝跟着小童进了黄家大宅,转过影壁一个偌大的院子出现面前,姜仙凝粗略估了一下,想是四进的宅子,这样大的宅子如今冷冷清清无人走动,四处也不见一个人影,仿若无人居住,甚是清凉。
小童带着姜仙凝进入正堂,正堂上坐着一个妇人满面愁容,见小童带着姜仙凝走了进来,便微微起身点头算是行了个礼。
小童道:“这位是我家夫人,公子若是来劝慰我家公子的,便通我家夫人讲吧。”
姜仙凝对小童点点头,然后对黄夫人抱了抱拳道:“黄夫人,小生听闻黄公子痴迷烟花女子,宁愿散尽家财也要与那女子长相厮守?”
黄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公子可是要去劝慰劝慰?”黄夫人嘴上虽是如此问,但眼中一潭死水没有丝毫喜悦,仿佛只是代人传话,与己无关。
姜仙凝并不介意:“小生并未见到黄公子,不敢谈劝慰之事,只是先行查看一下。”
黄夫人听姜仙凝似乎只是来看热闹,便更加挂了一副冷脸:“若是只为看看我家醒之,便去宣美阁看吧,此处却是没有的。”
姜仙凝也不客套,站起身对黄夫人行个礼道:“那便叨扰了。小生去宣美阁寻黄公子。”语毕转身退出正堂,依然奔角门出院子。
才转身便听黄夫人在身后对下人说:“如今这劝慰之人也只是来看热闹罢了,唉!”
姜仙凝离了黄家,便奔宣美阁而来,这宣美阁是城中最大的青楼,声名在外,略略在城中一问便知。姜仙凝远远看着宣美阁花红柳绿的大门,此时还未至酉时宣美阁便高高挂起来红灯笼,门口几个少女站在一起小声聊天,颇有几番风雅之色,倒不似风月中人。
姜仙凝随师尊到人间时从未细看过青楼,虽也见过诸多风尘女子在门外卖弄风骚,但即便是穿着男装,也从来都是低着头不敢观看。如今到要进去找人。
姜仙凝硬着头皮慢慢靠近宣美阁,才稍稍有些靠近的意思,门口的姑娘就迎了上来:“公子是来我宣美阁的吧?”
姜仙凝微微侧头,一个女子正微笑着看他,眼中一片澄澈没有一丝风尘油腻之色。姜仙凝便对女子施了个礼,道:“小生正是要去宣美阁,烦请姑娘带路。”
女子见姜仙凝如此拘谨,便又笑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用拘谨,随我来吧。”一边在前面引路,女子一边说道,“看公子是个文人,我们家的姑娘能吟诗作画的大有人在,若公子不喜欢,也有能骑善射的,若公子还不喜欢,那还有颇赋情趣的……”边说着,女子边打开了一间房门,站在门口请姜仙凝进去。
姜仙凝入得房内,房中温香软玉,布置的到也还算雅致。有小俾送了茶水进来,那女子笑着让小俾退下,继续对姜仙凝道:“公子可是要选选姑娘吗?还是有熟人?”
姜仙凝也微微笑道:“我是来找黄醒之黄公子的。”
女子听了,有些不屑的笑了笑:“公子难道是来劝慰黄公子的?”
“只是想来见一见罢了。”
“那公子是来看热闹?公子如今不也是坐在我们宣美阁,公子可觉得有甚不妥?为何却偏要来劝慰黄公子?”
姜仙凝想了想,女子说的也对,人家使自己家银两荒废自己青春浪费自己感情,与己何关?若不是为了破阵,谁元意思管这破事。
“小生倒是觉得黄公子一片痴心,很是感动,特地来此相见。并不想劝慰黄公子。还劳烦姑娘能引荐引荐。”
女子听姜仙凝如此说,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不好直接戳破,便道:“如此,便与工资通报一声,见与不见还要看黄公子意思。”
姜仙凝道:“有劳姑娘了。”顺手自怀中拿了一块银子放在桌上。
女子收了银子,让姜仙凝在此等待,便去寻黄公子了。
不多时,女子便去而复返,请姜仙凝包房中与黄公子相见。
此一间包房是花魁花若纤的房间,屋中里外两间,外间一桌四凳,一个画几,一个书台,内墙横着一个软塌,墙上挂着字画,万万不像青楼中红尘卧阁,倒仿若普通一个书香门第女子的闺房。
黄公子见姜仙凝长得如此清秀,更赛过女儿美貌,双目炯炯不染纤尘,心中甚是仰慕。连忙起身行礼:“听说公子与我是同道中人,不知因何相见?”
姜仙凝也赶忙还礼:“小生初到此地,听闻黄公子轶事,甚觉黄公子是这天下少有的痴心之人,仰慕之情澎湃于心,定要来与黄公子相见促膝长谈一番才能解我心中仰慕之情。”
黄醒之眼中有些疑惑之色,但依然请姜仙凝入座,道:“敢问公子大名?因何仰慕于我?”
姜仙凝道:“小生姓姜名……名问仙,一生漂泊为寻一仙女,听闻公子之事与我有几分相似,便想来与公子见上一见。”
姜仙凝忽的心生一计,心中暗暗想着,假若是自己,师尊被别的女子抢了,自己会如何?想来会与那女子决斗?
边想着边坐在桌前与黄公子攀谈,姜仙凝与黄公子聊了几句闲话,微微转头,花若纤的脸映入眸中,姜仙凝忽的自凳子上跳起身,碰洒了茶杯,失声叫道:“仙女姐姐,问仙找你找的好苦呀!”
第一百零四章痴情问仙(1)
姜仙凝微微转头,看见了花若纤,忽的自凳子上惊跳起来,打翻了茶杯,惊呼道:“仙女姐姐,问仙找你找得好苦呀!”
黄醒之看姜仙凝忽然失态,疑惑的道:“姜公子这是……”
姜仙凝假意流下几滴热泪,道:“黄公子,我要与你说的便是我的仙女姐姐。我十岁时,我们村里天放异象,祥云缭绕,众人待出门观望时,只见天上飞过一个仙女,小生见到这位仙女姐姐,真真是惊为天人,自那日起便发誓定要找到仙女姐姐与之相伴。小生如今十九岁,已经整整找寻了九年,今日见到若纤姑娘,竟与仙女姐姐一出无二。真是苍天有眼呀,苍天有眼。”一边说着,又激动的热泪盈眶。
黄醒之和花若纤都听的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应对才好。黄醒之本是一人痴迷花魁,被世人骂的狗血淋头,如今多了一个比他还要痴愚之人不知是喜是忧。花若纤倒是心中暗暗高兴,如今多了个痴迷自己的人,看样子也不是个没钱的主,想来今后的日子更能上得一层楼台,但此时花若纤面上只得假意为难,若让两人觉得自己水性杨花,难保不会失了如此大好机会。
姜仙凝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黄醒之明明只是愚而已,看不清面前女子爱的只是他的钱财,还以为自己一片真心终有一日能感动她。如今若是比痴情,我便比你更痴情,若是比银钱,看你家中情形若维持这宣美阁的花销想是也坚持不了多久,待你没钱之时再好好看看这女子真面目。
此时姜仙凝佯装激动又强自镇定,起身踯躅了一下,忽然对着黄醒之深深一躬道:“黄公子,可否允许姜某偶然间也来探望探望花姑娘?”
黄醒之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就算不同意姜仙凝来看花若纤又如何?青楼是打开门做生意,只要你有钱便能来,若要花若纤不再接待别人,便要日日包养或是赎身。赎身是不行的,花若纤不愿意,如今也没那么多银钱,若是整日包养……黄醒之微微叹口气,怕是也包不了多久了,到那时便如何是好?黄醒之想想,若是自己现在允了姜公子同来,他日自己没钱时想来也能与姜公子同来。
便也起身回个礼道:“只要若纤姑娘同意,黄某便无甚怨言。”
花若纤低头不语,外人只道是不敢得罪两位大官人,实则心中暗暗窃喜。
姜仙凝见此处已埋好伏笔,只待黄醒之钱财散尽之时再做下文。姜仙凝自怀中摸出一小块金子,塞进花若纤手中,道:“仙女姐姐,小生还要处理些杂事,今日便先行告辞了。”说完便起身对黄醒之拱拱手准备告辞。
花若纤见姜仙凝要走,又低头见姜仙凝塞在手中的竟是一小块金子,便匆匆起身对姜仙凝行礼,眼中尽显无限留恋之色。想想又自腰间摘下一个香囊,塞进姜仙凝手中:“姜公子若不嫌弃若纤,闲时便来聊一聊也好。”
姜仙凝懒怠一一应付二人,只对二人抱一抱拳便离开了宣美阁。
到得街上,姜仙凝深深呼了口气,虚情假意之词说多了也是累得很,想来花若纤能当这花魁,也算是辛苦得来的成果。
待黄醒之落魄之时,想必还得要上几个月。这期间便先去解决其他几位吧。姜仙凝想了一想,奔了城南。城南是吕天姿家,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比较容易劝解。
城南吕家看似也是大户人家,金雕玉砌满目奢华。门口小童正倚在门框上嗑瓜子,见姜仙凝走到门前便吆喝着:“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姜仙凝道:“听闻吕小姐受了伤,小生有个秘方愿献给吕小姐,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小童应了一声,转身进去通报,便转身却便撇着嘴,自言自语:“又来一个骗子,无非是用秘方换些钱花。无耻。”
姜仙凝并不在意,待小童回转,便跟着小童进了正堂。吕老爷见姜仙凝面庞清秀,衣衫逍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心生敬意,起身往堂门走了几步,道:“公子可是有秘方能另小女忘了容貌一事?”
姜仙凝道:“正是。”
吕老爷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请姜仙凝上座,回头又叫小厮上茶。
姜仙凝喝了口茶道:“吕老爷,小生的方子需得些时日,但若是有用,小生酬劳需得要的高些。”
才说到此,堂门前伺候的小厮便狠狠哼了一声。
姜仙凝瞥了一眼,继续道:“吕老爷想来疑心小生是个骗子,如此我们便来立个字据,若是不成小生分文不取,待成了之时吕老爷再付钱,可好?”
吕老爷听姜仙凝如此说,眼睛一亮道:“如此看来,公子真正是有秘法。我此时便叫内子领公子去内房。”说完又顿了一顿,“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你是位公子,公子怕是要等小女腿伤好了才能相见了。”
姜仙凝道:“无碍,我本也是女儿身,只因在外出入方便才做男儿打扮,吕老爷可叫吕夫人前来便好。”
吕老爷点头便叫吕夫人前来,引着姜仙凝去内院吕天姿闺房了。
吕天姿闺房布置的十分雅致,插屏,烛台,香炉,屏风各个都别具一格,尽显主人高雅情趣。此时吕天姿摔伤了腿,正躺在床上休息,淡绿色的纱幔挡住大半个身体,吕天姿面朝内躺着,听见有人进来,也不回头有些不耐烦的道:“又是谁来了?”
吕夫人道:“天姿,有位小仙姑来看你。”
吕天姿听闻是母亲的声音,便回转身撑着床边要坐起来。
初时吕天姿背转身说话,声如莺啼委婉动听,此时一转过头来,姜仙凝心中顿时一紧,这容貌还当真是见者掩目呀。姜仙凝强自压下心中惊异之情,对吕天姿挤了些笑容,拱了拱手。
吕天姿见母亲带了个如此美貌的小仙姑进来,脸上难以抑制的堆满笑容,咧开大嘴吐气如兰的道:“仙姑可是有秘法能让小女变美?”
姜仙凝道:“正是。”
吕天姿一听更是开心,在床上挣扎了一下,饶是腿疼,便又倒了下去,再又挣扎着起身,道:“仙姑,快请坐,天姿起不得身,仙姑有些什么秘法,快快道于天姿听一听。”
姜仙凝坐在吕天姿床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吕小姐,小仙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只怕姜某说了,吕小姐未必爱听。”
吕天姿道:“只要能变美,无论仙姑说什么,天姿都爱听,只要仙姑说的出天姿便也做得到。仙姑尽管说来。”
姜仙凝假意挂着一脸高深莫测:“小仙看吕小姐的丑并不在脸上,而是在心里。”
吕天姿听完果真脸色一变:“仙姑此话怎讲?天姿虽是爱美,但从未伤害过别人,怎得心里丑呢?”
姜仙凝道:“吕小姐可知齐宣王之妻钟离无盐?”
吕天姿摇头。
“吕小姐按我说的秘方,若能做得九重时,小仙便再来拜访给吕小姐讲钟离无盐的故事。若是吕小姐不能到得这秘方的第九重,美貌之事就休要再提了。”
吕天姿想都没想便道:“天姿定能做到九重,仙姑但讲便是。”
姜仙凝要了纸笔,写了几个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
写完姜仙凝把纸递给吕天姿:“此九样才艺吕小姐若都能做到出人头地方才算得完了九重。那时小仙自会登门再访。”语毕,也不等吕天姿应声,便转身道别。
姜仙凝出了吕府,想想第二件事也算做得了,只待吕小姐才艺加身之时来取钱便可,花若纤那边也需得等待,这边拿了钱才好去那边行事。这两件事也算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两桩似是都有些难度,姜仙凝想了想,还是先去城西王公子家。
姜仙凝站在王公子家门口,王公子家中只有一座毛草房,大门已经有些破败,只能虚掩着,屋顶毛草被风吹走不少,很多地方黑漆漆的椽子若隐若现。细细思量,这王公子的事还是需得做个局,如今也使不得法术,若是能入梦便是最好的。
正想着,草房边上一条小蛇自草缝里钻出,扭着身子爬开了。姜仙凝看着小蛇,顿时心中一喜,自袖中又把一堆符篆拽了出来,一一翻找一番,果真‘梦幻’还是有的。姜仙凝依然割破手掌,把血擦在梦幻上,将梦幻贴在草屋门楣之上,自己也抬脚踏入草屋之中。
此时草屋中**幻境已渐渐扩散,王公子正在草屋中“苦读圣贤书”,姜仙凝推门进来王公子并未发觉,依然口中默默念着书文。待不得多时王公子便会因得**而觉得自己已功成名就,姜仙凝此时只需推波助澜便好。
姜仙凝轻身走到王公子桌前,道:“王公子,小生给公子道喜了。”
王公子抬头疑惑的看看姜仙凝:“何喜之有?”
“王公子不知吗?你已高中状元,不日便要去京城上任了。”
“殿试也都过了吗?我怎得想不起来?”
“王公子太过专注诗书,考试之事已经忘记了吧,今日小生正是来给王公子道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