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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待此情成追忆全文阅读

作者:米糜     若待此情成追忆txt下载     若待此情成追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契阔相约(2)

    姜仙凝见师尊夸她,便呵呵笑道:“凝儿若是长大了,师尊便又要说些‘需得识礼,不得逾矩’之类的话。是师尊要凝儿本着一颗初心的。凝儿便就如此。又碍不得谁。”稍顿了一下,又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师尊可是嫌弃凝儿了?若师尊嫌弃凝儿,那凝儿便老成持重一些。”

    姜问曦微微摇头,想这徒儿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甚是矫情。便转了话题,指着桌上木盒子道:“这是何物?”

    姜仙凝一低头,看见桌上安静躺着的木盒,低呼一声:“啊!竟然是忘记了。”边说,边把木盒对着姜问曦推了一推,在姜问曦面前打开,里面是整整一盒丹药。

    “与魑离分别之时,魑离吩咐凝儿,要凝儿给师尊准备最好的除阴驱魔的丹药。凝儿这些年一直在炼,如今只留了上品丹,还有六颗极品丹。只待师尊出关,给师尊服用。”

    姜问曦听得此言,眼神似是微微一暗,转瞬却依然牵了嘴角,道:“凝儿倒是费心了,为师会吃的。”说完,盖好木盒,放在桌子里面,转头对姜仙凝道:“为师闭关这些年,也做了些东西,送给凝儿。”

    姜仙凝心中一喜,脸上便似开了一朵桃花,目光灼灼的盯着姜问曦,道:“师尊有何物要送凝儿?”

    姜问曦站起身,走入院中,姜仙凝也紧跟其后。只见姜问曦自袖中一摸,抬手一甩,一把软剑便自姜问曦袖中飞跃而出,一道剑芒忽的晃了一下姜仙凝的眼。待得再聚光之时,软剑正在姜问曦手中如蛇舞般微微颤抖。

    姜仙凝顿时眼前一亮,心中惊喜万分,带着一丝哭意,道:“师尊,这是法宝?”

    姜问曦点头,嘴角仍旧有些弧度。姜仙凝心中暗喜,师尊出关之后,真是笑的很多呢。怕是这十几年都没今日笑的更多。

    姜仙凝伸手接过软剑,拿在手中舞了一舞,虽还不知有何秘技,便只做普通武器来用,也甚是顺手。姜仙凝耍了几下。忽然捧了软剑,对着姜问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软剑举过头顶,道:“请师尊赐名!”

    姜问曦道:“便叫‘黑噬’吧。”语必,伸手在剑身一拂,‘黑噬’二字,便刻于剑身之上。

    姜仙凝站起身,拎着‘黑噬’问姜问曦:“师尊,为何叫‘黑噬’?却好似魔族的名字。”

    姜问曦道:“此法宝并无攻击秘技。”

    姜仙凝有些疑惑:“并无秘技?那与普通软剑有何异呢?”

    “此剑秘技便是吞噬阴邪之气。若遇妖魔之物,以此剑击杀,妖魔之阴气便悉数被此剑所吞噬,再无重生作恶之可能。以其吞噬黑暗的能力,为师便叫他‘黑噬’。”

    姜仙凝点点头道:“这到是把厉害的好剑。‘黑噬’,师尊赐的名,凝儿甚是喜爱。”说罢又在院中耍弄起来。

    姜问曦见她耍够,便继续道:“为师还做了一个剑套,可藏于束带之后。此后“黑噬”便可缠于腰间。”

    姜仙凝又喜滋滋的自姜问曦手中接过剑套,缠在腰间,抖一抖黑噬,唰的一声,插进剑鞘之中,黑噬便柔软的缠在腰间。姜仙凝细细体会,黑噬在腰间微微发凉,好似夏日微风,来的舒爽。姜仙凝不由自主笑意妍妍:“如今凝儿也是有法宝之人了,还是师尊亲自炼的高阶法宝。若是出去给若清师侄瞧上一瞧,怕是他又要抱怨他师尊只会用判词打他了。”

    姜仙凝说着说着,却收起了笑容,有些忧郁的皱了眉:“师尊,此次师尊闭关,一晃三年,想想与若清师侄竟也是三年未见了呢。最后见若清师侄还是在四象宗除黑雾之时。那时若清师侄只为怕他师尊骂他,便未去魔域救凝儿,凝儿确是心中有些怪他。他来拉凝儿之时,凝儿还闪开了。

    现在想想,却是没有那样怪他,凝儿也是要听师尊之言的。他却也没错。当日那样对他,想是也伤了若清师侄的心。

    想想当年,在青云峰这许多年,都是若清师侄给凝儿送饭,还最与凝儿玩到一起,这整个缥缈除了师尊,就是若清师侄最偏心于凝儿。当日那样态度,却真是不该。

    如今,三年未见,不知再见之时,若清师侄是何种心情,也不知还怪不怪凝儿当日气他。”

    未等姜问曦回答,姜仙凝继续道:“还有刑岑凌,当年执意去救我,也不知有没有被刑宗主处罚。”

    边说边有些恹恹的看向姜问曦,“师尊,凝儿本以为这世上只有青云峰和师尊是凝儿所牵挂的。如今却不知何时便多了这些牵绊。凝儿怕是真的登不得仙境,若要抛下这许多牵挂才得登仙,凝儿想是抛不下的。凝儿这三年来,虽时时静思,却始终无法放下这些情怀。若清师侄,刑岑凌,济云仙姑,橙竹,他们每个人对凝儿都是真心以待,凝儿当年只知轻狂,却是从未想过如何对他人真心以待。此次再下青云峰,凝儿定不会只为自己开心,争强好胜,处处逞强。”

    姜问曦点点头道:“凝儿确是长大了,通透了很多。知己之人,勿用放下,做人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事事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并非修道之人所为。”

    姜仙凝细细品味师尊的教诲,但想了一想,只记得师尊一句‘问心无愧’便好,诸事由心,问心无愧,管他人口舌作甚。若世人皆能问心无愧,想来人间便不再有恶人。世人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又因何对他人指手画脚,口诛笔伐。想想,心中便也释然。

    一时,姜仙凝抛却了愁思,对姜问曦道:“师尊,师尊此时已出关。今日可到山下去查看查看?”

    姜问曦微微一点头,道:“自是要去!”

    姜仙凝开心的跳起来,一边奔青云峰山门跑,一边笑道:“师尊快些,若是此时下山,想是还能吃上人间的晚餐,凝儿这三年也算避得谷,今日定不能放过人间美食。我绕个山头,叫上若清师侄,想来他这些年没我带着也不见得能吃到什么好吃食。”

    待姜仙凝奔到山门之时,姜问曦自袖中摸出一张符篆,向空中一丢,头顶结界便如同水幕般层层流下,消失不见。结界甫一消失,便自山门处摔进一人,堪堪跌在姜仙凝脚下。姜仙凝低头,摔入青云峰之人,正是姜若清。

    姜若清毫无防备,摔得结结实实,嘴里一边吸着气,一边道:“小师叔,你出来啦?若清每日都来山门处查看,整整看了三年,总算是盼来了小师叔,你可知,刑岳……”

    姜若清一边揉着摔疼的膝盖,一边唠叨,一抬头却见姜问曦自后方走来,便不敢造次,拍拍尘土立时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恭迎师祖出关!”

    姜问曦看了姜若清一眼,继续向青云峰外走去,走过姜若清身边时,道:“你师尊可在?”

    姜若清恭恭敬敬在姜问曦身旁答道:“我家师尊现在后堂院养伤,若知晓师祖已出关,定是会来迎接。”

    姜问曦转头看向姜若清,带些疑惑的问:“你师尊受伤了?因何?”

    姜若清答道:“师祖闭关这些年,妖鬼魔三族一直无甚大动。只偶尔破坏黑雾中阵法,继续修炼傀儡。此事众仙门修士均已知晓,若碰到黑雾阵法破损的,便进行修补,或再布自家除阴阵法。这些年下来一直相安无事,平静如水。就在上月,却突然有个小村子,村民莫名全都跑进附近的黑雾之中。整一个村子几十口人全都不见了踪迹。我师尊便与刑宗主同去查看,谁知才入黑雾不久,那团黑雾竟然炸裂开来。

    刑宗主在后面,还未入得黑雾,虽然也被掀翻,但只是伤了些皮毛,无甚大碍。我师尊却整个人被黑雾弹飞,怕是炸了几丈远,全身是伤。”

    姜仙凝道:“既然碰到如此大事,为何不发血珠玑?”

    姜若清道:“师尊当时伤势严重,怕是发不出血珠玑。还是刑宗主醒转之后,把师尊背回山上的。不过师尊虽是看着伤的不轻,但只是被阴气刮伤,并无内伤,只外面皮开肉绽,又摔到了头,看起来严重而已。待师尊醒转过来,除了皮肉破裂,不能动弹之外,也无甚大碍,也就没发血珠玑扰师祖闭关。如今也过了大半月,师尊已好的七七八八。一身伤处如今都是些嫩肉,不能穿衣物以免再擦破,所以才在后堂院养着。师祖毋庸担忧。”

    姜问曦继续问道:“黑雾之事如今是何进展?”

    姜若清答道:“刑宗主正查着,似是并无进展。失踪的村民一直未能找到。也未曾有新的黑雾出现类似情形。”

    姜问曦道:“不可大意,定要查个清楚。近些年异族频频做些动作,黑雾背后之手也一直窥闲伺隙,蠢蠢欲动。想来必是要有场恶战,却是躲也躲不得的。”

    语必,转头对姜仙凝道:“凝儿,你与若清二人在此等候,为师先去前面探看一番,待为师回来便带你二人下山。”

    姜仙凝二人躬身称是,姜问曦便驾云而去。

    待姜问曦走得远了,姜若清转过身来,对着姜仙凝深深的一躬,道:“小师叔,若清当年做错,还请小师叔原谅!”

第七十六章暗流涌动(1)

    待姜问曦走远,姜若清深深一躬,要姜仙凝原谅。

    姜仙凝虽心里深知是因为何事,但依然问道:“因何?”

    姜若清便道:“若清这些年细细思量,当年若清胆小,任小师叔落入魔族之手却不去相救,这些年若清时时心中难过。幸而小师叔当年未曾出事,若不然,若清一辈子也无从释怀。小师叔当年气若清,若清知道。如今若清想通了,不该一味惧怕我家师尊,人便只依着自己的心,问心无愧才好。”

    说着,又是深深一躬,“小师叔可还怪罪若清?”

    姜仙凝看着姜若清,姜若清长高了不少,如今竟要站在台阶上才能与他平视。

    姜仙凝微微叹口气,道:“若清师侄,这许多年未见,你有些变了。”

    姜若清道:“小师叔,无论若清变得如何,若清对小师叔的心却是从未变过。若清无父无母,叔叔叔母说是送若清来仙山修习,其实就是打算把若清送走。若清打小就上得缥缈,师尊便如同父亲一般,小师叔来山上的时候,若清只需长小师叔几岁,虽是小师叔辈分大一些,但若请对小师叔却好似一起长大的兄弟,手足。

    若清当年糊涂,没救小师叔,等于弃了手足,这些年若清日日不得好过,若是小师叔就此怪罪若清,若清日后真真不知如何自处。

    这三年,每日除却修习,若清便在这结界处等小师叔。无论师祖闭关多久,若清也便等得。只待小师叔出来结界之时,第一个便是看见若清。若清便要第一个给小师叔赔罪。断是不能辱没了你我这份亲情。”

    姜仙凝听得有些感动,拉住姜若清的手腕,道:“若清师侄,休要说些有的没的轻贱自己。

    当年,我也并非气你,只是自己年少轻狂,受不得这份轻视而已。这些年师尊闭关,仙凝一个人在青云峰,也是时时自省。有些事情也想的通透了。

    你师尊也罢,众人也罢,若清师侄你也罢,其实并非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并不能因为仙凝一人而改变全局。以当年的情形,人间黑雾四出,幕后黑手也找寻不得。确实不宜大肆动作,掀起三界风云。

    若清师侄害怕师尊,也并无何错处。便是我师尊那样性子亲和,仙凝这样令缥缈咋舌,仙凝也要怕上师尊三分。何况若清师侄。若清师侄勿要一直耿耿于怀,责怪自己,倘若成了心魔,便再谈得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也无甚意义了。”

    姜若清有些欲言又止,轻轻道:“小师叔……”

    姜仙凝见他一直郁郁寡欢,便笑了起来:“仙凝说的都是真心话。仙凝曾经也怨过众人,面上和和气气,实则遇到危险却无人出头。

    但仙凝这些年真的想通了,这世间之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何必强加于人?

    曾经仙凝认为这世间所牵挂,只有师尊一人。但自处了这些年,仙凝才知晓,你,刑岑凌,济云仙姑都是仙凝牵挂之人。

    所以,若清师侄,不要计较太多。正如若清师侄所言:问心无愧便好。”

    姜若清见姜仙凝如此,便用力点点头,高声道:“从此后,我,姜若清,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心……!”

    姜仙凝也笑的一脸欣慰,心结就此打开:“对,无愧于心!”

    姜仙凝,姜若清二人心中释怀,又如同往常一样,谈笑风生。两人坐在院中石桌前,喝着姜仙凝制的新茶,一如往日般说笑。仙山上,山后药香阵阵,奇花朵朵掩映其中,一台炉灶又重新清扫干净,山前,一屋,一桌,一知己。便又如当年一般惬意,逍遥。

    姜若清喝了一口清茶,睁大了眼睛,道:“小师叔,若清这些年没上山来,喝的那些个茶水,还不如人间茶摊上的海碗茶,甚是苦涩。还是小师叔这茶,才算配得个‘茗’字。”说完,也不顾形象,端起盖碗,揭开茶盖喝了一大口,边陶醉的摇摇头。

    姜仙凝看姜若清这般模样,撇撇嘴笑了一声:“若清师侄,瞧你的出息,见到美味就没个形象。”

    姜若清却道:“这还不是深得小师叔真传嘛。若清第一次拿红薯上山来烤的时候,小师叔捧着那块红薯,两眼发直,就差淌口水了。”

    姜仙凝听得哈哈直笑:“若清师侄,如今你这口齿,倒是长进不少。是不是这些年又得了刑岑凌真传了?”

    姜若清却忽然深色暗淡了下来:“小师叔,刑岳他……”

    姜仙凝顿时收了笑意,满脸疑惑的问:“如何?刑岑凌出了什么事吗?”

    姜若清摇摇头,道:“不是,不是,小师叔不要着急。只是刑岑凌似是对当年之事,责怪若清,这些年来从未上过云隐山。”

    “刑少主也未曾来过?”

    “刑少主知晓师祖闭关,来的也极少。有事时只与我师尊传信互通。这些年也不过来过一两次,若清却从未碰到。”

    “你师尊也未带你们下过山吗?刑少主也未带你们做过任务?”

    姜若清摇摇头:“未曾。刑少主这三年从未带我们做过任务,来山上求助的人间百姓也无甚大事,只派些小弟子便可处理得当。只有上月之事算个大事,师尊还是自己亲去的,并未带我们几个。”

    姜仙凝道:“众人可是因为当年之事?那日师尊带我走后,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姜若清点头道:“当年师祖你三人走后,苏宗主说了些气话,责怪刑少主没有管好兄弟,外出除魔不听长辈之言。

    刑少主虽然对刑岳也是有些不满,但毕竟还有师祖跟着。便也是很不客气的问苏宗主,难道师祖不够长辈之位吗?

    苏宗主便说,若不是刑岳乱跑,师祖也不必以身犯险,去闯魔域。说来全怪在刑岳身上。

    刑少主想是面上挂不住,便说黑雾之事只管自家管辖之处便好,若有需刑家相助之处,再派人通晓,便带着刑二公子告辞了。

    之后济云仙姑也说告辞,我师尊便也带着我们几个回了缥缈。

    之后便是各人管管各人附近的黑雾,便再无任何交集。”

    姜仙凝有些不解,摇摇头道:“如此不太对,苏宗主和刑少主都是人间仙派的宗主。辈分也是同辈,为何苏宗主就能出言责怪刑少主?莫要说此事不怪刑岳,即便是刑岳有错,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出言指责呀。”

    姜若清道:“唉!小师叔你有所不知。人间不比我们仙山,只论辈分即可。人间还有权势和地位。当年刑家乃人间修仙第一大家,各家族门派都是敬重三分。

    只是近些年来,皇帝陛下只一心求长生不老。重文轻武,一心只重用那些个道家仙派。什么炼符,炼丹,炼器,或者推演八卦,皇帝都甚是迷信。如今这归元派最是了不得。就是总让你去吸阴气的老道,还有那个牙尖嘴利的道姑,都是归元派的。”

    姜仙凝道:“这些刑少主之前讲过。他们不过就是仗着当今皇帝,各个都是嚣张跋扈,哪里有修仙之人的谦逊之本。便是如此,又如何碍得他四象宗了?”

    姜若清道:“刑家风光之时,自当是人人妒忌,很是敬畏,如今刑家也不过如此,不得皇帝重用,忽的就自云中跌落,同这些个从未强势过的门派一样地位了。自当是谁都想在其头上作威作福,便好显示自己,如今也可以对这当年第一大派指手画脚。是何等的威风。”

    姜仙凝道:“刑家如今竟是萧条到如此地步吗?”

    刑岳道:“也未算的多么萧条,刑家并非只是一介武夫,一向能文能武。只是不能炼制仙丹,仙器,讨不得当今皇帝欢心而已。听说前几天,皇帝还要派刑家去番邦打仗。”

    姜仙凝顿时吃惊,道:“什么?打仗?我们修仙之人为的是降妖除魔,又不是练的刀马武功,习得排兵布阵。如何能去番邦打仗,这不是去送死吗?”

    姜若清叹口气道:“唉,正是,也不知皇帝听了谁的谗言,说是我仙门人士,又是武修世家,若是去打仗,定然也是可用法术制胜的。”

    姜仙凝听得气愤,忽的站起身来,忿忿的道:“这什么狗皇帝,如此眼瞎,这般人等,便是长生又有何用?”

    姜若清吓得手足无措:“小师叔,小师叔,快些收声。可不能如此胡言乱语。若是在人间,被小人听了去,怕是会招惹是非。”

    姜仙凝想了想,有些无奈的看看姜若清,便又坐下,道:“这苏宗主如此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若清道:“人心如此,见风使舵罢了。算不得好坏。”

    此时,姜仙凝倒是有些担心起刑岳来,刑岳虽表面看似裘马轻狂,放荡不羁,但实则心思深沉,重情重义,并非登徒造次之人。如今这境遇,怕是刑岳心中也不甚好过。

    便对姜若清道:“若清师侄,此次下山,我们定要去刑家看看。想来刑岳这几年也是不好过。便是为当年之事不理你,也勿要挂怀,你我都已释怀,刑岳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姜若清道:“小师叔说的极是。”

    两人又聊些几年来的闲话。哪些弟子来了,哪些弟子走了,哪些弟子精进了,哪些弟子毫无长进。待到日头偏西,姜问曦的身影才出现在青云峰上。两人便收了话头,跟姜问曦下山去了。

    三人并未御剑,依然是走路下山。

    姜仙凝依然跟在师尊身后,想想上次下山,正是满树梨花之时。姜仙凝还调笑说这梨花毫无雅致,像这满山的弟子,只是好看。

    如今依然是满枝梨花盛开,却是无了赏花之心。只盼着快些查看完黑雾,去刑家看看刑岳。

第七十七章暗流涌动(2)

    到得中山太公庙之时,姜问曦入得庙内,恭恭敬敬焚香叩拜。姜仙凝二人亦附身叩首。拜完太公,姜问曦转身道:“还是御剑去刑家吧。”

    二人道声‘是’便跟着姜问曦御剑而行,姜仙凝心中暗暗嘀咕,师尊怎得就知道我们想去刑家?

    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刑家大门外。此时人间正是华灯初上之时,点点灯火温暖人心。但是刑家却大门紧闭,门口两个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摆,甚是感觉萧条凄凉。

    姜仙凝对姜问曦道:“师尊,这是……”

    姜问曦脸色也有些凝重,略带疑惑的奔大门走去。姜若清跑上前去敲门。才一抬手,只听旁边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自门里走出一个小厮,一手挑着一只灯笼,另一只手拿了一根桐油木枝。忽的见门前站着三个人,先是愣了一瞬,待看清三人衣裳,立刻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三位仙师可是云隐来的?”

    姜若清还礼,道:“正是,我家师祖寂清真人来见刑少主,还请小哥通报一声。”

    小厮道:“请三位稍等,小的马上禀报。”说完也不点门口灯笼,转身跑了进去。

    不多时,两个小厮自里面拉开大门,刑川带着刑岳迎了出来。几人相互施礼。

    姜仙凝道:“刑二公子,刑少主这是出门了?”

    刑川微微叹气,道:“几位进来谈吧。”说罢伸手做了请的姿势。

    姜问曦率先走进大门,姜仙凝和姜若清跟在身后。姜仙凝盯着刑岳,想问问他,这几年好不好。但刑岳却没看两人,低着头跟在二哥身后,先走进去了。

    几人才走进院中,只见听身后大门哗啦一声,便又关紧插上门栓。刚才报信的小厮,又从偏门出去点灯笼。

    姜仙凝心中好奇,好容易忍到大堂,众人才一落座,姜仙凝便在姜问曦身后道:“刑二公子,刑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刑川在主位上,只是微微蹭着坐在那里。此时心中不爽,两腿竟微微有些颤抖。

    姜问曦道:“刑二公子,不必拘礼,只当家中闲聊便好。”

    刑川也不客套,狠狠坐进椅子里,拍了一下大腿,口中叹气,道:“唉,正是出了些事。”

    姜若清道:“可是黑雾炸裂之事?”

    刑川道:“黑雾炸裂,我家兄长并未受甚重伤,到是姜掌门,此时可是好些了?”

    姜若清道:“我家师尊已无甚大碍,只待再修养些日子便可。”见刑川点了点头,姜若清继续问道,“除却黑雾炸裂之事,这些日子,并未听说有何大事发生呀?”

    刑川道:“前些日子,皇帝叫我刑家去番邦打仗,想必各位也都听说了。我刑家虽是习武修仙,但修的是斩鬼除魔的武功,并非拳脚功夫。又怎能带兵打仗呢?

    但皇帝说,即能用术法打败鬼怪,必定也能用术法打人。其余修仙世家,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只会些道法,没得战力。只我刑家又懂法术,又懂功夫。”

    姜仙凝道:“那皇帝是要派谁去打仗?”

    刑川道:“自是我家长兄。”

    姜仙凝道:“那如今,刑少主这是去了番邦边界了?”

    刑川道:“如今倒是没去成,只是还不如去了。我家兄长因为去打仗之事,跑了几次朝廷送书,请求皇帝撤回成命。就在昨日。我兄长从皇宫回来的路上,却出了些事。”

    姜仙凝道:“出了何事?”

    刑川道:“皇宫到我刑家的路上,有一片荒地,这片荒野之上有两处黑雾。其中一处有些浓重,布了我家阵法,另一处一直无碍,也就没去管它。但昨日路上,突然从第二处黑雾中跑出众多活尸。说是活尸也就是胸中还有一口活人之气。

    忽的从黑雾中跑出来,把我兄长和小厮的马咬死了。这些活尸,还有人气,我兄长不能就直接杀死,只用些符纸定住其身形,但活尸数量太多,我兄长和小厮却只有三人。

    正在发愁之时,自黑雾中又跑出若干真正僵尸。我家兄长虽尽力招架,但无奈数量太多,最后还是被僵尸扑倒咬伤,幸好刑岳见我家兄长去的久了,前去接应,才使得我家兄长幸免于难,但也是伤的不轻。如今在后院半睡半醒。不知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姜问曦一听,皱了眉头,道:“带我去看看刑少主。”

    姜仙凝也跳起来:“凝儿方便去吗?”

    姜问曦看了看姜仙凝,道:“若清去吧。凝儿在此等候。”

    刑川带着两人去了后院。

    姜仙凝站在门口,盯着师尊的背影,有些担心。

    忽然,肩膀一沉。姜仙凝微微侧头,是刑岳弯着腰,把头放在了姜仙凝肩膀上。

    姜仙凝轻声道:“刑岑凌。”

    刑岳声音闷闷的,压抑的,自耳边传来:“姜仙凝,好久不见。”

    姜仙凝道:“刑岑凌,你还好吗?”说着,想要转身去看看刑岳。

    刑岳却一伸手,自身后抱住了姜仙凝:“别动,就让我靠一会吧。”

    姜仙凝怔怔的站着,刑岳也一动不动的挂在姜仙凝身上。许久,姜仙凝感觉刑岳似是微微有些颤抖。稍稍侧头,竟碰到了刑岳的脸,竟是一片冰凉。

    姜仙凝不知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刑岳,便也只能这样站着,任他靠在身上微微抽泣。

    过了一会,身上一松。刑岳已退了开去。姜仙凝转头,迎接她的竟依然是刑岳那张不羁的笑脸。仿佛刚刚挂在身上啜泣的人,只是一个虚幻。

    刑岳微笑着,依然轻轻的道:“姜仙凝,好久不见!”

    姜仙凝也挂上了微笑:“好久不见,刑岑凌,你可还好?”

    刑岳微微叹了一声,随即又自嘲的一笑:“我倒是好的很,但是我身边的人却不好。”

    姜仙凝跟着刑岳,走到堂外,在台阶上坐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听若清师侄说,皇帝最近对你刑家甚是打压。”

    刑岳点点头,道:“是呀,不知是不是得罪了朝廷里的什么人,皇帝突然处处为难。起初,是皇帝突然下诏要我家一个男儿娶丞相府的千金。”

    姜仙凝道:“这也算得为难?”

    刑岳叹气道:“若是皇帝正经赐婚,当然算不得为难,即便不喜欢,也得算是好事一件,毕竟,皇帝赐婚是件荣耀的事情。但是,皇帝此次赐的这位丞相家的千金,根本算不得千金,本是丞相一个儿子的相好,但是这个丞相儿子的正妻很是专横,是和亲而来的公主,一直把持着不许丞相的儿子纳妾。这个相好,是一直当做侍女养在家里的。后来,丞相的儿子丑事眼看败露,又怕惹恼正妻,闹到皇帝那里,就说是他爹老丞相的相好,偷偷养在家里。事已至此,老丞相也只好默默认下,收这相好做了干女儿。

    皇帝赐婚,赐的正是这丞相儿子的相好。如今当做丞相千金嫁人。定是家里藏不住了。

    皇帝也没有指定是赐谁的婚,只说赐给我刑家男儿。这简直就是折辱我刑家。”

    姜仙凝也是听得生气:“然后呢?谁要娶这女人?难道是你?”

    刑岳道:“我刑家定是不会娶这种女人进门。本是要去皇帝那里申诉。但还没有去,就听说,那女人闻听要把她嫁人,当夜便自尽了。如此,此事才算作罢。”

    姜仙凝想了想,道:“此事看来,到还算个烈女。不过只此一事,也说不得皇帝是针对你刑家。”

    刑岳继续道:“此事若说皇帝不知晓这女人来历,是个误会,那之后,没有多久,皇帝先是要我大哥去查那些丢失的村民,此事连累了姜掌门,我大哥虽受了些小伤,但无甚大碍。此一事才刚躲过,便要派我大哥去番邦边境打仗。如今更是说我刑家通晓魔族,令我们闭门驻足家中。

    想我刑家世代降妖除魔,效忠皇帝。如今却落得通魔的罪名。

    不知这朝廷之中,到底有何人与我刑家有过节,竟能做到如此。”

    姜仙凝握住刑岳的手腕:“刑岑凌,你与我和若清还是不是知己?”

    刑岳道:“自然是的。”

    “那你还恼不恼若清?”

    刑岳笑笑,道:“你都不恼了,我却因何还恼。”

    姜仙凝也笑起来,一脸明媚:“刑岑凌,三人成虎!便是有何困难,还有我和若清。”

    “对,还有我!”姜若清刚好,自后院跟着姜问曦走来,也伸出手,搭在刑岳手腕,“我们陪你。”三人相视而笑。

    姜仙凝见姜问曦和刑川又走进大堂,便也跟进去,问姜问曦道:“师尊,刑少主可还好?”

    姜问曦微微摇头:“有些严重,体内阴气太重,为师已为他做了些去阴的术法,护住心脉。凝儿,你那一盒子丹药,就先拿来给刑少主吃了吧。”

    姜仙凝心中有些急,道:“师尊,那可是……”

    “凝儿。”姜问曦打断了姜仙凝。

    姜仙凝有气无处撒,只站在姜问曦身后噘嘴。

    姜问曦道:“以此前情形,暗流涌动,怕是还会有人遭难。刑二公子,劳烦你通知所有仙门众人,务必小心行事,怕是不久还要出些大事。”

    刑川应声。

    姜问曦继续道:“凝儿,若清,刑岳,你三人随我一同查看所有黑雾,立时便走。”

    四人起身向外行走。

    刑川在后道:“此去怕是途中凶险。姜真人保重!”

第七十八章一触即发(1)

    姜问曦带着三人,再次来到街上。如今街上并不似当年上元节时热闹。此时没有雨雪,温度适宜,正该是热闹非常的好时节。可是此时的洋城却是静悄悄的,一片清冷。只有家家户户透出的微弱烛光,才知晓,这座城池是有人居住的。

    四人在街上安静行走,脚下踩踏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姜仙凝走在最后,总觉得此时洋城有些怪异,疾行几步追上刑岳,轻声道:“刑岑凌,洋城怎么如此冷清。仙凝第一次来洋城时,刚好赶上上元节,那时城里热闹非凡。那日还吃了汤团,得了花灯。如今看来,竟是一片死寂。”

    刑岳转头道:“上元节?可是你我初次相识之时?”

    姜仙凝认真想了想,道:“正是。”

    刑岳微微牵了牵嘴角,叹道:“恍如隔世呀!”也不等姜仙凝说什么,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有一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走进黑雾消失不见,闹得人心惶惶。如今皇帝又下了宵禁令,申时一过便不得于户外行动。况且我刑家此时,又被禁了足。若是城里闹个鬼怪,一时也无人会管。百姓们都人人自危,到不得申时便都关门闭户了。”

    姜仙凝道:“刑岑凌,我倒是忘了,你如今应是被禁足吧,此时出来可会招惹是非?”

    刑岳道:“无碍,若是出门伏魔皇帝不会怪罪的。毕竟无论我邢家如何,皇帝还是心系百姓安危的。”

    姜仙凝摇摇头道:“这话仙凝不敢苟同……”

    刑岳突然叫了一声:“姜仙凝!”

    姜仙凝吓了一跳,道:“如何?”

    刑岳道:“无事,”沉默了一下,刑岳低声嘟哝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休得胡言。”

    姜仙凝闭了嘴,跟在三人身后,心中滋味难以形容。如今,姜若清和刑岳似乎讲话都是畏首畏尾,欲言又止。想当年几人意气风发,便是胡言乱语又如何?

    如今三人虽是走在一起,姜若清不言不语,只跟在姜问曦身后,刑岳讲话,吞吞吐吐左顾右盼。这哪里还是当年的刑岳和姜若清。

    想到此,心中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只不过三年未下山,世事竟改变了如此许多吗?

    四人不多时,便走到城门处,此时已经宵禁,城门的守卫查问了几人。闻听是要去除妖,便对刑岳道:“刑三少,这……小的也不知晓能不能放你出城。若说是除妖嘛,似乎也不是不可,不过官家的意思是要刑家禁足,只是,倒也没说不能去除妖,这个……”

    刑岳见守卫如此说,便自怀中摸出一个小钱袋,悄悄塞在守卫手中,道:“小哥受累,官家并未说不许我刑家出门降妖,若是官家怪罪下来,小哥只说是我刑岳硬闯出去的便好。”

    守卫见刑岳塞了钱袋,推脱了几下,道:“刑三少,这……”

    刑岳攥着守卫的手,用力握了握,道:“几位小哥,夜晚辛苦,喝杯热茶,算不得什么。”

    守卫便也不再客套,把钱袋塞入自己怀中,狠狠叹了口气,道:“唉,刑三少,你刑家为这城里百姓降妖除魔,平日里又照顾城中百姓,谁家有个搬搬推推,犁地补房的做不了,你刑家都会派人帮忙。我们这些个兵士,也没少吃你刑家的酒肉。你刑家为人,我们自是知晓的,只是……唉……”说着盯着地面,用力的摇摇头。

    刑岳依然挂了谦恭不羁的笑脸,道:“小哥毋庸挂怀,为官家做事,总是起起落落,许是过不得几时官家看到我刑家的好,又会重赏的。我只尽心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官家自是圣明。”说完对空中抱一抱拳。

    卫兵见刑岳如此说,尴尬的笑笑,道:“刑三少说的极是。”边呵呵打着岔边去旁边开了角门。

    见众人走出城门,卫兵站在角门口,对众人道:“几位,官家下了宵禁令,申时过后便不得出门走动。此时戌时都已过了。小的斗胆送几位出了城。几位可是今夜不要再回来了。”

    刑岳对守卫抱了抱拳,道:“小哥放心,必不会再夜半回来坏规矩。”

    见守卫重新关好门,姜仙凝有点愤懑的道:“我们若想出入,也未必去走这城门,出出入入只御剑便好。为何偏要走他这城门,看他的冷脸,费这些口舌,跟他客套?还要给他塞钱?”

    刑岳见姜仙凝忿忿不平,就笑着上前,道:“还是姜真人想的周到。若是你们带着刑岳御剑出城,便是偷偷溜出城去,若是皇帝追究下来,便说不清楚。如今虽是费些口舌,银两,却是通晓了门卫,我刑岳是去降妖除魔。虽是违了禁令,却不会招惹无端是非。”

    姜仙凝听刑岳解释,便更加生气起来:“我不过跟着师尊闭关了三年,只这三年未见,为何竟变成如此模样?”

    姜仙凝疾行几步,拉住姜若清,“你看看若清,山上明明好好的,在你刑家还说要‘三人成虎’,一出门便一语不发。再看看你,唯唯诺诺,吞吞吐吐,畏手畏脚。为何要如此?此处并无他人,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怎得我三年未见,竟然都不认识你二人了?”

    姜问曦此时也停住脚步,叫了一声:“凝儿。”

    姜仙凝眼中竟然带了泪水,盯着姜问曦,问道:“师尊,到底是我变了,还是大家变了?为何今日下山,凝儿仿佛入了另一个世界呢?”

    姜问曦道:“世事变幻无常,今时今日便不可胡言乱语,莫要徒增祸端。给刑家招惹祸事。你只想想如何对付黑雾便好,若要嘘寒问暖待回得山上再谈不迟。”

    姜仙凝见师尊也如此说,便闭上嘴,但心中仍是诸多不解。此时此地并无他人,为何三人要如此谨慎,难道有何事是自己不知晓的吗?

    几人走的离城远了一些,便御剑而行,一路无话,姜若清带着刑岳御剑也无甚交流。不多时,便到得刑风受伤的黑雾之处。

    此时除了地上还有些散落的残肢断臂,便已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也不见活尸,僵尸都在何处。只面前一片黑雾弥漫,绵延数里。

    姜问曦道:“你三人在此等候,我先进去查看一下。”

    姜仙凝道:“师尊,凝儿也去。”

    姜问曦迅速吐出两个字:“不可!”

    姜仙凝本就憋着气,便怒道:“为何不可,若是这黑雾又炸裂了,难道凝儿也杵在这看着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师尊带凝儿出来到底是为何?师尊若是不带凝儿,凝儿便自己进去。”

    姜问曦皱了眉头,盯着姜仙凝一会,知道这徒儿若是拧起来,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好无奈的摇了下头,道:“如此,便都进去吧。只是要万分当心。不得私自行动,不得乱用法术。凝儿,你可做得到?”

    姜仙凝道:“谨遵师命!”

    姜问曦依然摇摇头,转身进了黑雾。

    姜仙凝三人也跟在姜问曦身后步入黑雾之中,黑雾中一如从前,阴冷刺骨。只是姜仙凝如今已结了阴丹,初入时觉得阴冷,只待片刻便如清风拂面般有些舒爽。黑雾中仍是不可视物,刑岳带着济云仙姑送的‘荷香坤宝’,此时摸出来挂在胸前。姜若清虽是可用神识,竟也挂了‘荷香坤宝’。

    姜仙凝笑道:“你二人倒是般配。”

    姜若清有些羞赧的一笑:“刚好带在身上,若遇大妖大魔时便可省些灵力。”

    姜仙凝不敢再多言,放开神识,跟紧姜问曦,奔黑雾深处走去。

    走了多时,未见有何异常,姜仙凝道:“师尊,并未感到有何灵气波动。是不是那些活尸,僵尸走到别处去了?”

    只听姜问曦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小心为上。”

    姜问曦虽就在前方,但声音飘飘忽忽,听得姜仙凝心里有些发毛。想到先前跟着刑岳在粼城外行走,走着走着竟跟的是个黑衣人。

    便又低声叫道:“师尊,可是你在前面?”

    姜问曦的声音又自前方飘飘忽忽传来:“何事?”

    姜仙凝又转头叫道:“刑岳,若清?”

    身后无声。姜仙凝忽的伸手,抓住前方姜问曦衣袖,向后一拉。姜问曦转头,看着姜仙凝。

    姜仙凝拉着姜问曦的衣袖,但乾坤袖中的凝仙已滑出袖口,见面前姜问曦嘴角诡异的一笑。姜仙凝未有一丝犹豫,自袖中拉出凝仙便奔姜问曦刺去。

    姜问曦也不躲不闪,好似要硬接下姜仙凝的一剑,姜仙凝瞬间有些犹豫,剑刺入姜问曦胸口的须臾之间,稍稍一抖,剑尖擦着姜问曦肩头衣衫滑了过去,只擦破一缕罩衣。

    姜问曦却一点不含糊,抬手一掌,正打在姜仙凝胸口。姜仙凝虽有防备,但直直接了姜问曦一掌,也是胸中一口闷气,稍一用力,口中便喷了一口腥甜出来。

    姜仙凝心中暗想,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对上假的师尊了,竟然还是犹豫不决,最后为人所制。想想心中暗下决心,再不能优柔寡断。想罢,调了下气息,摆剑再战,此时却是招招生风,不再留情。

    如今姜仙凝修为早已精进不少,对方虽是用的师尊招法,但功力却不如师尊,姜仙凝打起来自是得心应手,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第七十九章一触即发(2)

    姜仙凝想起魅仙所言,此阵若无人催动,便是一座死阵,此时又遇到黑衣人,想来又是魅仙在背后搞鬼。于是手中剑法便更加凌厉,嘴上也不再闲着。

    “魅仙,怎么说也是老相识了,既然来了怎得还搞这些玄虚。不但不现身,还让这黑魔扮做我师尊。如今,我一张符便能拍散他,只是待你现身罢了,速速出来,休要做缩头乌龟。”

    姜仙凝又打了一会,见魅仙还不现身,便抽个缝隙,自怀中摸了摸,拿出一张符纸,跳开一步,运灵气于手指,准备画一张驱魔符,赶走黑魔。谁知刚跳开战圈,对面黑魔化的姜问曦便飞身跟了过来,想要拉姜仙凝手腕。

    姜仙凝一个闪身,道:“魅仙,几年不见,你技艺倒是精湛了,这黑魔还有思维了?”嘴上一边唠叨,姜仙凝手上也没闲着。迅速在符纸上画着符。

    对面假姜问曦似是有些急了,左追右抓,招招紧逼,想要抓住姜仙凝的手。姜仙凝左躲右闪,时不时袖口就被姜问曦拉上一下,还要重新画符,搞了半天纸上画的符还是断了一笔。

    姜仙凝有些恼,擦了擦符篆重新又画,竟还是躲不开假姜问曦的拉扯,画来画去总是半路断开。顿时便骂起魅仙来。

    “魅仙,无论如何,你也算的鬼族的高位之人,总是用些龌龊手段,暗箭伤人,便怪不得别人叫你歪门邪道。真刀实枪的打不过,却弄个假师尊出来拉拉扯扯。你道我不用符篆就打不过他吗?尽是搞些惹人恼的东西,无非就是变来变去,迷惑人心。毫无新意。用这些障眼法,还不如你那魅之精华,倒还还能令人赞叹。”

    一边骂着,一边放开神识,奔黑雾更深处跑去,手上符篆也不闲着,边跑边画,瞬时便画好一张弑魔符,懒得还弄什么驱散不驱散,一张符拍死便好。

    姜仙凝一边跑,假姜问曦在身后紧跟。瞅准时机,姜仙凝一弯腰,假姜问曦挥手,擦着姜仙凝后背衣衫滑了过去。姜仙凝身体微微一转,抬起身,运灵气在符篆上一擦,刚准备拍出,前面姜问曦竟然忽的转身,一掌按在姜仙凝捻着符篆的手上。一用力,便自姜仙凝手中抢走符篆,在手中一团,便塞入怀中。

    姜仙凝看着假姜问曦一连串的动作,心中有些懵。这假姜问曦是着了何种魔道?还是魅仙想要她符篆回去研究?这符篆千百年来便是如此,凡间路人便也画得。只是需灵气催动而已。并无甚可看。这黑衣人今日武功并不如何,也不用那诡异功法,只是追着自己不放,真真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仙凝失了一张符篆,并不甘心,又拿一张符纸出来。心中暗想,今日出门出的急,没画好符篆,不然省去不少功夫。边想,边又开始画符。假姜问曦依然上前抢夺。姜仙凝依然边跑边画符,这次未等画好,便被姜问曦追上,抢了符篆又塞进怀中去了。

    姜仙凝又去怀中摸符篆,却摸了个空,再待摸时,便留了个疏漏。只一个忧郁的片刻。假姜问曦突然发力,一个飞身上前,一只手环住姜仙凝,另一只手按住姜仙凝手臂。姜仙凝一只手还放在怀中摸符篆,此时被假姜问曦按住,动弹不得。想要挣开假姜问曦的控制,却又被圈的更紧。

    姜仙凝身子动弹不得,嘴上却不能叫魅仙占了便宜:“魅仙,你要打便打,让这黑魔困住我,是想羞辱我吗?你若是厉害,就让他继续打,这样困住我算得什么,你也占不到便宜,如今我已能辟谷,就算这样站上一年也算不得什么。你驱使他困住我,你也别想走,比你这缩头乌龟我还算得光明磊落。”

    姜仙凝骂的痛快,魅仙并不接话,任由她奚落。姜仙凝骂着,却好似听到师尊在哪里叫他。细听时却有些恍惚,又似是风声。

    姜仙凝心里嘀咕,难道师尊就在周围,能看到自己?还是师尊也看不见,在找寻自己?

    姜仙凝骂的小声了一些,凝神静气,放开神识,细细感受四周事物,才放开神识,姜仙凝身体瞬间抖了一抖,怎得师尊的气息就在身边?难道身后抱着自己这人不是黑魔所化,而是真的师尊?想到此,便再次推神识细细体会,姜问曦的气息,竟真的就在身后。

    姜仙凝不再嘟哝着骂魅仙,微侧首叫了一声,“师尊”。

    只听姜问曦的声音,清清楚楚自身后传来:“凝儿可清明了?”

    姜仙凝道:“清明了,刚才与凝儿对打的不是黑魔,竟是师尊?”

    姜问曦见姜仙凝对答如常,便放开了手,道:“正是。”

    姜仙凝小声道:“难怪我觉得黑魔的武功不如从前,原来是师尊让着我。”

    转头又问姜问曦:“师尊,凝儿刚刚可是又着了魅仙的道?明明,刚才看师尊的表情就是那黑衣人呀,为何却是我自己迷了眼?”

    没等姜问曦回答,姜仙凝左右找寻了一番,道:“刑岑凌和若清师侄呢?不会也迷了心智吧?”

    姜问曦道:“他俩有‘荷香坤宝’,若没碰到鬼打墙,便是已入得黑雾深处了。”

    姜仙凝仔细回想了一下,并无任何异常,便同师尊打了起来,如若再走下去,并不知身前师尊,会是真人还是黑魔,到底如何分辨,心中却是没底。

    姜问曦道:“凝儿跟着便是,勿要有杂念,只凭神识辨认即可。这阵中切不可用灵力。若是灵力放出体外,便引得黑雾更大阴气反噬,若再放灵力,便再遭反噬,如此黑雾就会炸裂。”

    姜仙凝道:“大师兄就是这样被炸伤的吗?”

    姜问曦道:“正是。凝儿小心慎行,自当步步为营。”

    姜问曦交代完毕,正欲继续前行,只听雾中一声沙哑笑声传来,魅仙娇滴滴的自黑暗中显出身形。

    “姜真人,三年不见,怎得才一出山,遇见的又是我?”魅仙声音虽是悦耳,但神色语调矫揉造作,姜仙凝深觉不忍直视。

    “魅仙,你可是又学了什么妖法?今日竟不用那黑魔变我师尊来骗我了?”

    魅仙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姜仙凝,你怎么竟然毫无长进呢?我哪里能学妖法?我学的只能是诡术啊!”言罢,又咯咯笑了几声,继续道,“我这新法术的名字,甚是好听,柔情蜜意,你可要品评品评?”

    姜仙凝哼了一声不想理她,只想着如何再抓住她拷问一番。

    魅仙又笑了几声道:“姜仙凝,别想着又抓住我。如今你看见的不过是我用鬼气化的形而已。还是讨论一下我的新法术,大家都还开心些。我的新法术名叫‘花非花’。可是诗情画意?”

    姜仙凝道:“名字到是算得诗意,那便如何?”

    “便如何?你可还受用?”

    “受不受用,不是依然破了你的伎俩。”

    魅仙轻轻哼了一声,依然温柔的道:“破了我的伎俩不是你们高明,只是姜真人……”魅仙说道一半,顿了一顿,又道,“想来真是铁石心肠吧?竟无半丝动摇之心?”

    姜问曦脸上依然一片冷漠,毫无表情。似是魅仙谈论的不是自己。

    姜仙凝听魅仙聊到师尊,道:“你这是何意?”

    魅仙道:“既然你已破了这法术,便告诉你也无妨,况且就是告诉你,下次你依然未必躲得过。姜仙凝,你听好了。我这‘花非花’便是告诉你,你眼中所见,未必就如你所见。”说着,手一挥,一股黑气飞射。刑岳和姜若清自远处黑雾走了近来。

    魅仙继续道:“他二人自以为跟着你走了这许多时间。这‘花非花’阵起,便是你眼和心做角力之时。你眼中看到,你若为真,便是真,你若有半分怀疑,便是假。但是你眼中的真是不是真,可是不好说呢。所以疑心生暗鬼,只要你疑心,你眼前真人也化作鬼。只要你深信不疑那便是鬼也就是真。”

    姜仙凝听魅仙说完,虽是明白了要义,但嘴上仍旧奚落她:“什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师尊已告诉我破除之法,不看便不会被你迷惑。你若想左右我神识,怕是只能拼拼谁的修为高了。”

    魅仙倒也不恼,只笑笑道:“姜仙凝你也休逞口舌之快,怕是高兴不了多久,便要你哭。”

    刑岳和姜若清此时也走到近前,刑岳抬手打了一下魅仙,手臂却从魅仙身体穿过。再走时,竟然整个人都从魅仙身上穿了过来。

    魅仙笑笑道:“说了只是幻影。今日我只是跟你们玩玩而已。用不着我现身,费心费力跟你们打斗。今时已不同往日。魅仙这就告辞,不再玩什么障眼法了。你四人随便在这雾中走动也无妨。”

    说完,魅仙的身影渐渐淡了下去。

    姜仙凝正以为魅仙已经走了,只听魅仙的声音,又飘忽的传来:“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如今这雾中黑魔,僵尸和妖魂,均不需要催动了。各有各的千秋。你等今日便也去领会领会吧。”

    刑岳喊道:“魅仙,你们到底是何意?是要挑起三界之战吗?”

    只听魅仙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飘来,甚是悚人:“嘘——!休得胡言,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倏忽,便再没了踪迹。

第八十章步步为营(1)

    四人见魅仙真的走了,便继续前行。姜仙凝不敢睁眼,只用神识探查前方之路。渐渐的,姜仙凝可以清晰分辨每个人的气息,灵动。没了杂念,竟是比眼睛所见更明了。

    刑岳跟在姜仙凝身后,见姜仙凝用神识探路,便道:“姜仙凝,刑岳在你神识中是什么样子?”

    姜仙凝道:“蓝色,沉稳内敛。”

    姜若清竟也接话道:“小师叔,我呢?”

    “白色,纯净。”

    “师祖呢?师祖是什么样的?”姜若清也好奇起来。

    姜仙凝听到姜若清提起姜问曦,微笑便不由自主挂在脸上,细细体会姜问曦的气息,“师尊恰似真仙之体,自然是光芒一片。若适才凝儿若只用神识分辨,定是不会胡乱猜忌。师尊的神识,于凝儿好似夜半的日光,怎会看成黑魔呢?”

    姜问曦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徒儿:“凝儿,此时雾中已无花非花,可以睁眼行走。”

    姜仙凝也停下脚步,笑着睁开眼,道:“师尊,若以后凝儿再心存疑惑,辨不清师尊,师尊便多打我几掌,打醒我便好。”

    姜问曦嘴角似是微微一抽,道:“凝儿初被花非花迷时,为师便打了你一掌。”

    姜仙凝尴尬的笑了起来:“嗯,是呀,是呀。”姜仙凝心想,也是,都打吐血了,也没清明,还好意思说,唉。

    边想边摇摇头,赶紧岔开话题。

    “刑岑凌,刚才你二人去了哪里?是不是也被花非花迷了?”

    “我是觉得跟着你一直走呢。没什么变化,直到眼前突然出现姜真人和你,还有一个魅仙的背影,我才发现眼前事物全是假的。”

    姜若清也道:“我也没发现异常,一直跟着刑岑凌走。我好像没有被迷,眼前只看得见他,丝毫未变过。”

    姜问曦见三人聊了起来,便转身继续行走,三人也跟在姜问曦身后边走边聊。

    姜仙凝道:“为何你们都未被迷,只有我被迷了?”

    刑岳道:“我不是也跟着你走了许久?”

    姜仙凝道:“你那个怕不是鬼打墙。若她不放你出来,你走一晚上便好了。不对,这里怕是没有白天,那要走一辈子了。”

    刑岳凑上来,嬉皮笑脸的道:“若是跟着你,走一辈子,到也无妨。”

    姜若清一听,在旁边咳了两声,对着前面姜问曦努努嘴:“我家师祖可是在前面。休得胡言。”

    姜仙凝假笑了一下:“若清师侄,你如此小声,我师尊一样听得见,不如就光明磊落的说出来。”

    刑岳笑道:“若清越发的像姜掌门了,听得不入耳,便哼,哼两声。”

    姜若清道:“想来如今,便是像我家师尊也无妨的。师尊好似这些年都未用过判辞打我们。”

    刑岳道:“那用什么?”

    “戒尺。”

    姜仙凝与刑岳对看一眼,道:“想来我大师兄也不是对你们善待起来。”

    姜若清道:“那如何?”

    “因为……”

    “如何,小师叔,你快说。”

    姜仙凝又看了一眼刑岳,突然笑了起来,“因为戒尺能多打几下,多过过瘾。”

    姜若清哼了几声:“你们休要看笑话,过些天怂着师祖和刑少主都买个戒尺。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姜问曦见三人,竟在黑雾中调笑起来。想到适才几人的拘谨,小心翼翼,竟然只有在这与世隔绝的魔雾中才能放下戒心,尽显本色。姜问曦有些怜爱的看了三人一眼,此时黑雾中暂时无甚危险,便也任由他们放松一下也好。

    刑岳问:“姜仙凝,刚才你们说的花非花是什么?”

    “魅仙练的新迷阵。”

    “我只听到一堆真真假假。你可知这是个什么阵法?”

    “就是真的东西,你若疑心便是假的,假的东西你若坚信,便是真的。”

    姜若清道:“那我走了这许久,许是前面跟着的是个魔物?”

    姜仙凝点点头。

    刑岳想了一想道:“不然,适才我们都入了阵中,却没有跟错人,即便我跟的不是姜仙凝,却也不是魔物,只是个幻像而已。若只是如此,那这阵也不过是普通的鬼打墙,走久了便会识破,也无甚威力。

    “魅仙的迷阵一向诡秘,不可小嘘。定不会只是兜兜转转这样简单。”

    姜若清想了想道:“只有小师叔把姜真人看作黑魔,还打了起来。想来是疑心生暗鬼,这阵的要诀不再信,而在疑。

    小师叔你怕是疑心太重,心思不定,才把师祖看作黑魔。”

    姜仙凝略略想了一下,道:“是啊,好像只有我意志不坚。”

    姜若清道:“那这花非花里,到底有没有黑衣人?”

    姜仙凝道:“如今细想一想,应该是没有。”

    三人在后面聊的开心。忽觉姜问曦的脚步慢了下来。

    刑岳警惕的道:“姜真人,前方有异相吗?”

    姜问曦道:“正是。”

    后面三人,此时除了黑雾什么都看不见。于是紧走几步,上前一看,顿时愣在当地。

    眼前一个巨大的黑气凝结的球,立在黑雾中心。球的前方竟然立着一个牌子,姜仙凝走到牌子近前查看,只见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精魔八狱阵!

    刑岳也上前看了看,抱怨道:“这什么东西呀?又是阵法,阵,阵,阵,就不能真刀真枪打一场?一遇到黑雾就是阵。要么是幻境,要么封五感,要么就作诗,最差也要喷一身墨……我刑岳这是什么命啊!这些年怕是破了一辈子要破的阵。”

    姜仙凝道:“闭嘴吧你。不然你出去,不要破这阵?”

    刑岳道:“我不出去,这里面倒比外面舒服。”

    话是随口一说,但出口时,几人均是一愣。是啊,这里面倒是比外面自在多了。

    姜仙凝回回神,对姜问曦道:“师尊,师尊可识得这阵?”

    姜问曦道:“这阵——也是心魔阵。若要布好,需要数年。不知,这是何时就开始布了。”

    刑岳道:“众仙门不是一直都在看管着黑雾吗?这片黑雾一直归我刑家管。并未发现过异常。且这片黑雾比较稀薄,一直也感受不到阴气,魔气,就连镇压阵法也没放进来过。为何里面竟有如此大一个魔阵?而且是布了几年。我刑家却无人察觉。难道……”

    姜仙凝道:“刑岳,你想说什么?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们在瞒我什么,有何不可说吗?”

    刑岳沉吟了一下,姜若清却开了口:“小师叔,不是不可说,是没有根据,只是猜测。而且外面耳目众多,自是不能乱说。”

    姜仙凝道:“那此时可说否?便是猜测,也让我听听猜的什么?”

    姜若清看看姜问曦,见姜问曦微微点头,便道:“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有些古怪,我家师尊和刑少主也是伤的稀奇,而且皇帝针对刑家之事,如此种种,大家都怀疑,此事未必只是妖鬼魔三族所做,怕是仙门之中,有幕后之人。”

    姜仙凝道:“就是造出这些黑雾的幕后黑手?难道是仙门之人?”

    姜若清点头,道:“想是有此可能,但也只是猜测,也许只是异族之人混入人间所为。”

    姜仙凝道:“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就是这个感觉,若清师侄你一说,我到心里清明了,就是这样,有些事异族是不容易做到的,比如打压刑家,若是跟黑雾之事有关,就只有朝廷中人才做的到。朝廷里如今能作威作福的是归元派,觥鼎派也能排上一个……”

    姜问曦道:“也只是个猜测,勿要随意安置,若只是异族所为,那便刚好中了异族圈套。”

    刑岳道:“所以……不要乱猜,否则自己人先打起来,异族便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姜问曦道:“正是。”

    姜仙凝点点头,表示不再乱猜,但心里已认定归元派不是什么好东西。

    刑岳在阵前左右走了走,对姜问曦道:“姜真人,还是讲讲这阵吧。姜真人可知晓这阵的奥妙?”

    姜问曦微一点头,道:“这阵是魔族之阵法。妖鬼魔三族阵法各有法门,妖族在于变化惑人,鬼族善于制造幻境,魔族善于诛心,人间有句‘魔由心生’便是如此。

    此阵便是魔族的高阶阵法,最是发觉人心中之魔,只有心中无嗔无怪无欲无求之人,才可顺利出阵。若是出不得此阵。轻则为心中之魔所伤,重则……”

    “最重,也不过是丢了性命嘛!”姜仙凝道。

    “并非,重则堕魔。永世只知杀戮。直到被诛杀,魂飞魄散为止。”

    姜问曦讲完,其余三人对望一样,心中都暗暗抽搐。

    姜仙凝道:“师尊,这若是心魔阵,比魅仙的魅之精华还要更胜一筹吗?”

    姜问曦答道:“并非同类。魅仙的心魔阵是人心不可逾越之心结。若是能放下心结,放开情怀,便可安然渡阵。这精魔八狱阵是诱人性之恶,心中之欲。人心皆非无欲无求,不知恨爱。但若稍有过之,便露魔心,魔心一露,便被困于阵中。”

    姜若清道:“这阵中可有黑衣人或是妖丹之类吗?”

    姜问曦道:“并无。”

    姜仙凝道:“那就好办,只要封了五感六识胡乱一通走就好啦。”

    刑岳道:“姜仙凝,这样太过简单了,你封了五感六识,连神识都放不出。无人引领,往哪走?怕是走一辈子还在第一重。就算你运气好,能出了阵,只是阵里走一圈有何意义?难道你入阵不是去找阵眼机制的?”

    姜仙凝听刑岳如此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想是自己唐突了。

    姜若清在旁道:“小师叔才下山,还不得适应。还是听师祖讲这阵法。”

    姜问曦便继续道:“这阵有八重,阵眼就在第八重‘放不下’。”

第八十一章步步为营(2)

    刑岳道:“‘放不下’?这是什么阵法?”

    姜问曦继续道:“这八重阵法分别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皆是人之所贪。只要心中有所念,便难过此关。”

    姜仙凝道:“入阵时,只要知晓这些都是假的,便不会陷入阵中吧?之前魅仙的阵,因为是心魔,真真切切在自己身上发生,感同身受,便难通过。若此阵只是他人之景,只要知晓,一切皆是虚妄就可以了。”

    刑岳道:“不然,这阵法既然比魅仙的魅之精华高级,便不会如此简单。人心皆有所向,有些事情,即便知道是假的,也难割舍。”

    姜问曦道:“正是。便是婴儿入了此阵,见到为娘,也便陷入阵中了。这便是‘生’阵,人之初所欲。”

    姜仙凝点头:“这倒是难上许多,那心魔阵,若是心思纯净如婴儿,阵法便无法启动。此阵倒是更胜一筹。”

    姜若清道:“若如此说,这阵怕是入不得。不若我们先回去,商讨一下如何破阵再来,可好?”

    姜仙凝道:“没入过,怎知破不得?若清师侄怎得如今变得如此胆小?”

    姜若清道:“不是我胆小,这阵法若是人心即有所向便会陷入阵中,谁人无所向?婴孩都要母亲。”

    刑岳也皱起眉头:“如此说,倒是谨慎些好。如今姜掌门和我家兄长都倒在卧榻上。我们若也困在阵里。这仙界,人间的第一大派便都倒下了。若是异族杀来,怕是无人统领。”

    姜仙凝有些不解,道:“这仙家有五峰,人界有六族,难道只需我两家统领吗?”

    刑岳轻叹道:“虽是五峰六族,大多只是人云亦云而已。散来容易聚起难。”

    姜仙凝道:“人心不过尔耳。也无须去在意他人。只是,若众人皆不愿冒死,今日之阵法,便是我们不破,其他人也未必愿意来破。就算回去又能如何?”

    姜若清道:“那……师祖觉得,这阵是破不破得?”

    姜问曦道:“自然是要破的。你三人在外等候。我一人去便好。”

    姜仙凝顿时叫道:“不可,师尊若要去,凝儿必定也去。”

    刑岳也道:“姜仙凝,你若去,我便也去得。”

    姜若清也道:“不是说三人成虎,我也不独留在外。”

    姜问曦道:“休得意气用事,全都入去,若有意外谁人报信?若破阵时,异族来扰,谁人对抗?”

    姜仙凝道:“师尊,若破阵之时有人来扰,小妖小怪做个结界便能挡在外面,大妖大魔,只我三人也无甚用处。只若清留下报信便好。”

    姜若清也着急起来:“为何我留下报信?我也要去。”

    姜问曦有些皱眉:“休得再胡闹,若清留下守阵,你二人随我入阵。定个暗号,每半个时辰若清变在外吹响魂笛,奏清宁决。入阵之人每闻得暗号便立时脱身,休做任何贪恋。可记得?”

    三人均点头称是。

    姜问曦便转身入阵,走到阵门之时又转头对姜若清道:“若三天之后,我三人还未能出阵,便回缥缈报信。”

    姜若清有些动容:“师祖……”

    姜问曦再看几人一眼,道声:“切记!”便入了“精魔八狱阵”。

    姜仙凝见师尊入了阵,便也转身看了看姜若清,道声‘保重’,便也踏入阵中。

    初一入阵,景色全变。竟是水榭华庭,熙来攘往,一派热闹的景象。

    姜仙凝站在一座小桥上,着着女儿家的衣裳。姜仙凝心中有些喜悦,正要在街上逛一逛找寻过关的法门。

    只见桥头敲锣打鼓走来一队人马。各个簪花着锦,欢天喜地。待人群走的近了,姜仙凝看的清楚,中间一队吹吹打打,边上一些婆子拎着篮子给旁边的人发果子。原来是镇中员外家十年才得了一个儿子,甚是高兴,全城里吹吹打打,发彩头果子。姜仙凝拿了一些果子,放在手里摆弄,想来这小孩甚是运气好,有父有母,还这般疼爱。

    人群吹吹打打去的远了,姜仙凝便下了小桥,奔城中找了家客栈,歇了下来。客栈刚好在员外家大宅对面。姜仙凝自客栈窗口向员外家望去,此时员外家大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客人出出入入,喜笑颜开,各个都拎着礼物。

    姜仙凝撑着下颌,坐在客栈窗口,微微啜一口清茶。心内想到:“虽然只是幻境所现,但如此人间温暖人情,便只是看一看也是极欣慰的。”想到此,姜仙凝心中隐隐有些羡慕,“这小孩子生下来便在如此大宅之中,有父母疼爱,许是还有兄长姐姐爱护,又有仆妇照顾。真真是如同生在蜜罐之中。”

    姜仙凝嘴角挂着丝丝笑意,正陶醉其中之时,只见远远有一片滚起的尘土,翻腾着奔客栈方向而来。正疑惑之时,只见滚滚尘土已到了员外大宅门口,竟是一队骑兵,穿着皮质铠甲,头上戴着笠子,手中兵器银光闪闪。姜仙凝微微起身,自窗口探出头去,不知这是何等状况。

    正伸头探看之时,只见一队骑兵亮起兵器,杀入员外大宅之中,手起刀落,血雨纷飞。不消多时一座大宅便被血水染红,适才还在庆贺分发的果子,如今滚落一地沾染着血珠。

    姜仙凝心中大惊,自客栈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向员外大宅内张望,除却一地死尸和遍地鲜血,便只剩一个哇哇哭泣的婴儿,躺在一地死尸之中。

    姜仙凝飞身自客栈窗口跳出,站在大街上。街上众人仿若未发生任何事,自顾自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便是讨得一半的价格,也并未停顿,依然推来搡去,言来语往。

    姜仙凝走到员外府大门前,此时大门虚掩,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姜仙凝轻轻推开大门,探头进去,忽的一股血腥之味扑鼻而来。大门内果真是一地死尸,姜仙凝踏着尸体走入大宅之中。尸体众多,姜仙凝走的磕磕绊绊,一路半跌半撞走入后院。后院依旧一片死尸,姜仙凝顺着微弱的哭声,在死尸中翻找,不多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出现眼前。

    姜仙凝轻轻把婴儿揽入怀中,婴儿渐渐止住哭泣,小脸红扑扑的,两只大眼盯着姜仙凝。姜仙凝也看着小婴儿淡淡微笑。

    突然,骑兵又再次杀回,姜仙凝抱着婴儿无处可躲,只得站在院中与骑兵对视。

    骑兵中一人,缓缓举起长刀,指着姜仙凝,道:“把婴儿拿来。”

    姜仙凝道:“你要如何处理这个婴儿?”

    “杀了!”

    “为何?这只是个婴儿,你们已经杀了他全家。只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对你们能有什么威胁呢?”

    “呵,便是我们不杀他,他怕是也活不成。”

    “若如此,那便不要杀他!”

    “这位姑娘,此事无关于你,还是把这个孩子交给我们,不要轻易动手的好。”

    “你们为何非要杀他?”姜仙凝有些着急。

    “一个孩子,生来无父无母,无人疼爱,生来便只有仇恨相伴,姑娘你救他,于他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世上孤儿众多,难道都要杀了吗?我也无父无母,难道也是死了才对吗?我就是因为遇到师尊,师尊救了我,活到此时也并未觉得不幸。”

    “那是姑娘没有背负仇恨,若你知晓,你师尊杀你满门,你还认为你生而无憾吗?”

    姜仙凝没有说话,她不清楚,假如是师尊杀了自己父母,自己要如何抉择,是否痛不欲绝。若真如此,怕是自己也会觉得,此生若从未出生才好。

    骑兵又在催促:“婴儿拿来罢。”

    姜仙凝没有说话,抱着婴儿的手有些松动。或许,痛苦的活过一生,倒不如从未出生。姜仙凝慢慢伸出了手,把婴儿递给骑兵。

    骑兵在马上微微弯腰,伸手去抓婴儿。才要碰到婴儿之时,姜仙凝却忽的缩回了手。

    “不,你说的不对,既然已经来到这世上,不活一次,又怎知这一生是苦是乐?”

    骑兵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若体会到痛苦,便无法回头,只能继续苦痛的一生。那时后悔,还有何意义?不如此时快去投胎,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也算过得快乐一生。”

    姜仙凝心中早已清明一片,道:“不,我不会给你的,这娃娃长大,若是痛苦,他愿死便就去死,这是他自己的命。但此时,他生而无罪,我断不会把他给你们,让你们处死他。即便此时去投生到正常人家,又怎知会幸福一生?”

    姜仙凝言语中,只见一队骑兵有些暗淡不明,时而有些透明。

    骑兵又抬了抬刀,声音有些疏忽不定:“你再说一遍。”

    姜仙凝道:“我说这婴儿生而无罪,我断不会把他交给你们杀死。”

    骑兵又在重复:“你再说一遍。”

    姜仙凝似是想到什么,心中一喜,道:“这婴儿……生,而,无,罪!”

    姜仙凝话音一落,只见眼前景色如水波般晃动起来,一个抖动的漩涡出现在眼前,再看时,并无大宅景色,只是一片乌黑迷阵。

    姜仙凝想:“原来这第一层迷阵,‘生’的法门,就是生而无罪。这一层,倒是不难。此后定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想罢,便踏入了第二层阵门。

第八十二章病痛加身(1)

    姜仙凝进入第二层阵法之中。场景转换,面前是一条通道,通道两边墙壁竟是倾泄而下的流瀑之水。

    姜仙凝走入通道之中,两边水幕上映出姜仙凝如花似玉的容颜。姜仙凝对着水幕看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

    水幕中渐渐出现诸多人影,对着姜仙凝指指点点,细看时,脸上尽是羡慕之色。

    姜仙凝无心理会,继续向前走着,水幕中的面容渐渐改变,竟一点点衰老起来,人们眼中的神色,也逐渐转变为漠视。

    越向前走,水中样貌便越来越老,人们的表情也越来越嫌弃。姜仙凝心中有些惶恐,加快了脚步,谁知越是跑得快,越是老的快。

    最后,姜仙凝跑的累了,站在通道中撑着腿喘气,此时水中的人已经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妪。

    姜仙凝闭着眼,喘息了一会。慢慢转身,站在水幕之前。深吸口气,姜仙凝睁开了眼,水幕中的人眉毛雪白稀疏,眼角下垂,鼻子两侧深深地沟壑,嘴巴因为没牙深深地塌陷。姜仙凝心中想着,这是幻象,这个老妪是别的人,只是幻化而来。

    虽然心中如此想,但姜仙凝知道,这就是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她。两旁的人群窃窃私语,对她暗自嘲笑。笑她老不死。

    姜仙凝心中有些动摇,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变成如此老态,当真也是可怕。姜仙凝不想再看,闭着眼一路向前飞奔。

    飞奔了一会,忽的一下,姜仙凝觉得两边空间瞬间宽广。姜仙凝以为跑出了第二重。便停下脚步,睁开双眼。谁知,自己跑入一个山洞,山洞四壁依然一片水幕。水幕上影印着的人影如同一只骷髅包着一层薄薄的皮,稀疏的白发在头顶胡乱飘飞。两只眼睛深深陷入眼窝,空洞无神。

    姜仙凝转头,四面八方都是这个骷髅。渐渐的骷髅的缝隙中挤满了人,人们都在嘲笑着她,笑声尖锐。

    姜仙凝不断转身,但四处都是恐怖的身影和嘲笑的人群。即便堵住耳朵,尖锐的笑声依然声声穿透耳膜。姜仙凝伸出手去抓挠水幕里的骷髅,去撕扯嘲笑她的人群,但手触碰的只是飞流而下的水帘,只是一个波澜,人影稍一摇晃,便重新聚拢又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眶注视着她。

    姜仙凝退回洞中,站在山洞正中,面前,身后,头顶全都是人影,可怕的,可恶的……

    姜仙凝心中稍有动摇,那骷髅便对着姜仙凝嘿嘿笑起来,没有牙齿,牙床也已经萎缩,两排牙床就大大的张着,对着姜仙凝嘿嘿直笑。姜仙凝心中一紧,想挥手打开那难看的骷髅,谁知那骷髅却好似自水幕中飞了出来,咯咯的笑着,伸手拉扯姜仙凝。水幕中的人群,越发笑的开心。声音尖锐刺耳,吵得姜仙凝脑袋嗡嗡作响。

    姜仙凝心中想着:“幻觉,幻觉,姜仙凝冷静一些,幻觉,都是幻觉。”

    姜仙凝跪在地上,身体仿佛被拉扯着坠入水幕之中。姜仙凝低声念着,假的,假的,幻觉,都是幻觉。但心中明知是假的,身体却好似并不配合,依然微微战栗,对那骷髅甚是恐惧。姜仙凝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身体仿佛在水中漂浮,便悄悄睁开了眼睛。放眼处,是微微抖动的山洞,山洞中站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有些无助,少女转身,抬头,竟是自己。

    姜仙凝心中一惊,若那洞中站着的是自己,那如今这是在哪里?姜仙凝抬起手臂,一付干枯如骨架般的手,缓缓自身下映入眼帘,抬手一摸,所触碰之处,也真真的就干瘪褶皱的一层。哦,姜仙凝明白,如今自己和这水幕中的干瘪骷髅交换了位置。

    姜仙凝向前游了几下,身体缓缓向前移动了些位置,只是顿时觉得疲惫不堪,关节也咯咯作响。姜仙凝悬在水中,休息了一下。左右看看,水中浮动着若干如自己一样的干瘪骷髅,看到洞中年轻美貌的躯体,都咯咯咯的笑着,似是准备夺舍。

    姜仙凝想着,自己也许是因为恐惧之心,被这水幕中的骷髅给夺舍了。姜仙凝看着洞中站着的自己的身体,此时的她并不像其他骷髅一般兴奋不已。慢慢闭上眼睛,心神倒是渐渐平静下来,刚刚在洞中之时,许是面对容颜老去,现出恐惧之心便中了阵中术法,如今魂魄被困在这水幕之中,倒是想的通透,没了惧怕之心。只是此时,如何出了这水幕,倒是最棘手的事情。姜仙凝动了动身体,又是一阵疲惫自身体深处散发出来。靠着这具身体,想突破水幕回到自己躯体是不可能了。

    姜仙凝又动动手指,掐个诀,也是没有任何反应。怕是这具身体也不是什么躯体,只是一个灵魂而已。魂魄想来也无法施法。难道就要在这水幕中漂浮万年吗?

    姜仙凝想想师尊入阵之前说的话,心思若是稍有动摇,便会陷入阵中。之后,若是陷入阵中,如何自救,好像师尊并未说明。如今,动一动便觉得累。术法也用不出。到底如何出去,姜仙凝心中一点头绪都想不出。

    等了一会,四周的人群依然抓挠着尖声怪笑。姜仙凝闭上眼,算了,既然出不去,就先休息休息,也许休息一会便会想出什么办法。

    虽是觉得有些自欺欺人,姜仙凝还是闭上了眼。不用眼看,倒是心中平静,偷些时间也思考些人生。姜仙凝觉得,此生最大幸事便是遇到师尊。不,如今还有三两知己。刚刚突然见到自己的龙钟老态确是有些恐慌,如今真没了美貌,只剩这一副破旧皮囊,倒也放的开了。自己想要得道成仙,想来也逃不过世俗之人心中的恐惧。成仙不过为了容颜不老,身躯不死。若成仙真的是为这些,又与那为了求长生,不断求丹求药的皇帝有何区别呢?若不为长生不老,成仙又是为何呢?

    姜仙凝静静思索,心中渐渐平静如水,忽的,似有一根细细的针戳破了思绪。姜仙凝紧紧抓住那破洞中透入得一丝清明,努力挣扎。瞬间,思潮如洪水般,冲破闸门。

    姜仙凝瞬间通透,人身之**,不过是一付皮囊,纵这皮囊再要美貌若无灵魂,便也只似行尸走肉。姜仙凝睁开眼,看着洞中站着的自己,仍然在洞中左看右看,虽是能够行动,但总觉得有些缺失,这缺失的正是魂魄的灵气。

    姜仙凝想通了,这并不是被水幕中的灵魂夺舍了。而是躯体中的灵魂被锁进了水幕。

    众人修仙,为的是修德养性,为的是灵魂飞升。并不是为的这具**永葆青春。自古帝王求不老仙丹,并不是不想成仙来保容颜,而是成不了仙,只求容颜不老即可。仙凝是修仙之人,怎的就堕的如凡夫俗子的想法了。靠这容颜能留住的东西,必不是真心,只是一场虚妄。故成仙之人,都是脱了这幅皮囊,只魂魄登仙,便是不看面貌容颜,只观心念如何。

    想到此,姜仙凝抬手,把自己这一身破旧干瘪的皮囊,轻轻撕开,拉扯着脱下。这皮囊竟也真的如同衣裳一般,被姜仙凝自这幅枯骨上扒了下去。

    姜仙凝抬手看看只剩了一副骨架的自己,心中已然一片坦荡。抬手,冲水幕一点,水幕便如破碎的冰雪,哗啦啦散落一地,消失不见。

    姜仙凝走到洞穴中站在姜仙凝面前。一人一骷髅,相对而立。美貌的姜仙凝微微笑着,眼中却毫无神色。

    骷髅姜仙凝道:“姜仙凝,我知晓此关的法门了。”

    对面的姜仙凝依然淡淡的笑着,没有任何回应。

    骷髅姜仙凝便伸手,拉住对面姜仙凝的手,轻轻道了声:“美貌空自一副皮囊,只有内心的精进,才可修得灵魂的圆满。”

    语毕,对面美貌的姜仙凝,缓缓伸手,抱住了骷髅姜仙凝,稍觉眩晕。再抬手时,却是已有了肉身。四周景物也缓缓流动,扭曲,一个水流旋转的门,出现在眼前。

    姜仙凝看了看眼前的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此时,也不过才过了两重,后面还有六重。第一重算是勉勉强强,过得还算顺利。这第二层就有些现了心魔。也不知像刑岳那样珍惜容貌的人,能不能放下美貌,拖着一身骨架再回到洞中。”姜仙凝摇摇头,“如今自身也不知前面还有些什么厉害魔阵,胡乱担心别人也无用,也许每人所见并不相同,刑岳的更简单也说不定。

    下一关便是‘病’。这‘病’也不过就是个身体不好。想来没有何难度。若是切身体会病痛,那便忍着便是。”

    正胡乱想着,只听魂笛声响起。正是姜若清自阵外吹响,魂笛奏的正是‘清宁诀’。

    姜仙凝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本以为在这阵中已过了几天。没想到只得半个时辰。若是顺利,也不过三两个时辰便能出去了。”

    边想着,姜仙凝也不再犹豫,踏入了第三重阵门。

第八十三章病痛加身(2)

    第三重阵,正如姜仙凝所想,是病痛。

    才一入得阵来,便感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死气。死人酸腐溃烂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四周黑暗一片,身体似是浸泡在一片冰冷液体之中。姜仙凝动一动手臂,身体似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有些动弹不得。抬手推一推,包裹着自己的东西竟很是柔软,但摸了一圈,却没有出口。姜仙凝左突右转,忽然看见有个通道,透着一丝光亮,便用尽全力奔光亮爬取,手脚并用,冲破了包裹。一刹那,身后便犹如有人推了一掌,瞬间自那狭小空间滑落在地。

    姜仙凝被摔得眼冒金星,想站起身看一看身在何处。但挥一挥手,却爬不起来,抬手看时,自己竟长着一双婴儿的手。姜仙凝想说些什么,出口的确是一串咿咿呀呀。

    环视四周,这是一间破旧的草棚,两个老婆子瞪眼看着姜仙凝,床上躺着的妇人一动不动。

    姜仙凝想,这一重迷阵,竟将自己放到产妇肚中生出,也不知这跟病痛有何关联。只是如今短手短脚也不能站立,倒是如何寻找阵门,破得此阵呢?

    正想着,一个婆子抱起姜仙凝,放在一个盆里洗了洗,对另一个婆子道:“又是个怪物,是直接扔了还是掐死再扔?”

    对面的婆子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妇女,又看看姜仙凝,道:“还是给我吧,如今媳妇都死了,这疾病横行的世道,想要再给儿子娶个媳妇,真是难上加难。这个孩子,有手有脚,长大了能帮忙推个爬犁也就行了。”

    抱着姜仙凝的婆子,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嫌弃的摇了摇头,往对面婆子手里一甩,道:“你若愿意留着,便留着。日后若是生出什么事端,也是你家的事。”说完,婆子便找块抹布擦了擦手,又道,“那就把钱给了,婆子我还要去别人家接生。”

    另外的婆子,自怀里摸了两个铜钱塞到接生婆手里。接生婆拿着铜钱,用手搓了搓,撇撇嘴道:“你说你,要不是我们也算几十年的老姐妹了,我也不稀罕说你,这孩子能值得这两文钱?如今这世道,虽是媳妇不好找,不过比我们还穷的人家,卖了女儿换个馒头的,也不是没有,干嘛留个怪物养着,便养大了也是被人丢石块的主。”

    主家的老婆子道:“我家儿子那情形你也看见了,满脸恶疮,这病怕是我儿子传的,再换几个媳妇也是没用。如今外面瘟疫流行,除了这恶疮,若再讨个瘟疫媳妇,不是雪上加霜。这孩子就先养着吧。老婆子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多少也算给老岳家留下个后人。”

    接生婆子,又转头看了看姜仙凝,依然嫌弃的摇摇头,搓了搓手里的铜钱,依然是觉得她不值这两个钱。嘴里唉声叹气的走了。

    剩下岳家老婆子,一边给姜仙凝包被子,一边唠叨:“你这孩子,也是不会投生。若是知道投这样一个胎,不如不来罢。也不知道岳婆婆我留下你,是好还是坏,若是日后受尽屈辱,也许当真刚才就掐死是更好的。如今这抱了一会,倒是有些不舍得了。”

    姜仙凝心里想:“兜来转去,又转回第一个问题了。老婆婆你就别唠叨了,以后死不死是我自己的事,况且这一重若是过了,也未必就非得等到决定死不死的时刻。”

    想到此,姜仙凝再看看岳婆婆,虽是一层层给自己包被子,但是也藏不住脸上的嫌弃,便想道:“也不知我这是如何难看。一个才刚出生的孩子也能让人如此嫌弃,怕不是一只眼,没鼻子?”

    边想着,姜仙凝轮流闭了闭两只眼,确实是两只眼没错呀。又噘一噘嘴,碰到了鼻头。这也有鼻子呀,就算是个塌鼻梁,也不至于让人如此厌恶吧。

    姜仙凝想不通,便也懒怠去想,如今只被包在一个被子里,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清楚这阵法是要表达什么。摸不着头绪,只仿佛是真的投生了一般,一切感觉都真实如常。甚至身上的痛感也如现实般真实。

    瞬间,姜仙凝脑子顿了一顿,痛感?一个孩子,这痛感是因何而来?是不是所有小孩被生出来之后都是疼痛万分的,这个姜仙凝并不知道。但是此时,真真切切的痛感,却自全身各个部位传来,并且越来越痛。

    姜仙凝想:是了,这一重叫做‘病’。若无疼痛何谓之病呢?此时,便也只能忍着,疼也便疼吧。

    只是这疼痛愈加强烈起来,姜仙凝竟然不能自已,想大声哼哼以缓解全身的痛楚。但一张嘴,发出的竟是婴儿大声的啼哭之声。

    岳婆婆已裹好了被子,正在给被子系布条。看见姜仙凝大声哭了,便安慰道:“娃娃,你是想喝奶了吧?婆婆包好你,就给你喂奶。你虽是没了娘亲,但是婆婆定不会饿着你的。”

    边说边紧了紧布条,抱起了姜仙凝。在怀里颠着,一边喊道:“二娃,把那头奶羊牵进来,给你家娃娃喝奶。”

    不多时,大门开了,门外走进一个人,不,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个怪物,这怪物满脸大坑,坑里似乎还流着黄色粘液,身上只穿着一个小布褡裢和一条短裤,没有罩衫,没有外氅,就是这样半露这身体。身上露出的皮肤也都长着黑黑的脓疮,有些好了有些仍旧黏糊糊一团。那怪物身后牵着一只羊,羊的奶水已经胀满,后腿轻轻刨着地面,似是催促姜仙凝快点吃些奶水下去。

    姜仙凝看着进来的人,胃中翻涌,一阵作呕。想着岳婆婆说的‘你家娃娃’,更是一阵反胃,这怪物难道是他幻境中的父亲。姜仙凝十几年,思来想去,从未想过父亲可能是这种样子。想来若真是如此模样,当真是不知该庆幸有个父亲还是该暗自神伤。

    岳婆婆抱着姜仙凝,放到奶羊身下,对姜仙凝道:“娃娃,喝吧,喝吧。这是新鲜的,别家可是没有的。”

    姜仙凝有些无奈,虽是没了娘亲,这奶竟是如此喝的吗?姜仙凝闭着嘴,不肯喝奶,况且身上的痛楚,也未曾缓解,并喝不下奶。

    岳婆婆见姜仙凝不喝,便伸手挤了些羊奶,擦在姜仙凝嘴上,道:“娃娃,这是饭,是饭,来喝吧,喝吧。”说着,又把姜仙凝放到奶羊身下。

    姜仙凝本来还是想闭紧嘴不喝,但羊奶擦在嘴上,姜仙凝竟不自觉的张开嘴咬住羊**,吮吸起来。想来,这是人之本能吧。

    吃了一会,姜仙凝的肚子填饱了。岳婆婆又抱着姜仙凝摇了起来。微微的摇荡,另姜仙凝昏昏欲睡,但身上传来的痛楚,却折磨的姜仙凝睡不着。似是刚刚要进入梦乡,便有人抓她一把,瞬间醒转过来。几次之后,姜仙凝被折磨的有些疲惫。毕竟这只是个婴儿的躯体,一直不能睡觉,却如何是好。

    姜仙凝疼痛难忍,张开嘴,想叫岳婆婆查看查看自己,却只发出哇哇的哭声。

    岳婆婆本是把娃娃放在床内,正和儿子搬媳妇的尸体。见娃娃又大哭起来,以为是娃娃舍不得母亲,便把媳妇的尸身,放在地上,又抱起娃娃道:“娃娃呀,没了娘亲也无妨,婆婆疼你,就算你是个怪物,婆婆也疼你。不哭了,不哭了,娃娃,睡吧。”

    岳婆婆摇着姜仙凝,但越是摇她,姜仙凝越觉得疼痛。更加哇哇的大哭起来。

    岳婆婆有些不解,看着姜仙凝道:“娃娃你是为何哭呢?若是舍不得娘亲,却是没得办法,你娘亲去了阴司,投胎去好人家了。娃娃你就不要哭了,婆婆若是阴司里求得些关系,便把你也送去投生,总是好过在这家里受苦。”说着一边掉起泪来,“也不知这留你留的对不对,若你今后怨恨婆婆,却怎生是好。”

    一边哭着,岳婆婆一边摸摸姜仙凝的头发,脖子,手才一触碰到姜仙凝的脖子,岳婆婆便全身一抖,放在姜仙凝脖子上的手,立刻弹了开去。

    姜仙凝正在疑惑,只觉岳婆婆把姜仙凝往床上一放,立刻解开布条,打开包裹。顿时,姜仙凝身上轻松不少,疼痛似是也减少了一些。只是岳婆婆眼中,却是一片绝望,眼神顿时暗淡下去。

    岳婆婆缓缓深处双手,卡在姜仙凝脖子上,渐渐用力,嘴里一边嘀咕着:“娃娃,你就不要怨婆婆了。婆婆这就送你去投生,婆婆硬留了你这几个时辰,是婆婆对不住你。若是来生,或者再来生,婆婆家没了怪病,你便还来婆婆家投胎。婆婆定会加倍还给你。此时,娃娃,你就原谅婆婆吧。啊。”

    姜仙凝对岳婆婆突如其来的动作,甚是不解。怎的刚才还非要留下自己,此时却突然又要掐死自己了。

    姜仙凝用力睁着小眼,瞪着岳婆婆,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姜仙凝想要叫喊,却叫不出声。姜仙凝想着,若是死在此时,这阵算是没有破吧。这算的什么呢?还没有什么参透不参透,领悟不领悟,就要死了吗?难道是哪里做的不对?转念想想不可能呀,生下来只被这被子包了几个时辰,难不成才打开被子就要死了吗?

    一边想着,姜仙凝死死瞪着岳婆婆的眼中,流下一串眼泪。无声的,自眼角滑落。

    岳婆婆一见,瞬间松开了卡在姜仙凝脖子上的双手,坐在床边大哭起来:“作孽呀,这真是作孽!”

第八十四章锥心之痛(1)

    岳婆婆打开包着姜仙凝的被子,忽然就想掐死姜仙凝。但看见姜仙凝流下的一串泪水,却是万分不忍心害了自己的亲孙女,便坐在床边,放声痛哭起来。浑浊的声音在夜幕中传出很远。

    不多时,门外传来拍门声。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娘,里面怎么了?”

    岳婆婆止住哭声,给姜仙凝盖上被子,对门外叫道:“二娃,进来吧。”

    那妖怪男人走了进来,对岳婆婆道:“娘,刚才抬了一半,看你抱娃娃,二娃便出去了。为何才一会儿,娘就哭起来了。”

    岳婆婆又湿了眼睛,却忍住没哭,对儿子说:“二娃,你这女儿也不是只有脸上有疮,竟也是同你一样,全身烂疮。”

    二娃的怪脸表情一僵,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便低下了头。

    “二娃,你说娘是不是错了,不该留下这娃娃,若是也想你一般东躲西藏,娘这……”说着,又哭了起来。

    姜仙凝听了岳婆婆与儿子几句对话,心中顿时有些不详的预感。什么叫‘也如同你一般’,难道自己也如同这怪物一般,满脸烂疮?不,是满身烂疮?

    姜仙凝深深吸一口气,抬起小手。果真,小手上都是红红黄黄的疮点。明明才刚掉在地上之时,手上干干净净,为何如今却是这般。想来岳婆婆当时也是觉得娃娃病的不重,才留下来的,如今满身烂疮,却下不得手。

    姜仙凝忽然觉得这幻境是有思维的,竟知道如此玩弄人心。想想也是,若不懂人心,却如何操纵这阵法,毁掉人灵魂。

    岳婆婆还在哭泣,二娃站在当地,低着头沉默不语,地上依然躺着生产而死的产妇。

    哭了许久,二娃低声道:“既然下不得手,便别再哭了,好生善待她便好。别人家得了孩子都张灯结彩,我家却哭了一夜。娘,怎么说也是您孙女我女儿。她若是恨,以后便让她恨我。都是我过给她的。”

    岳婆婆还是想哭,但病在儿子身上,儿子都如此说了,自己也不好在哭哭啼啼。便站起身,对儿子道:“也罢,留也是我留下的,便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藏你一个也是藏,藏你爷俩还有个伴。还是好生把你媳妇埋了吧。”

    二娃帮着岳婆婆一起,拖着产妇出门去埋了。二娃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对这产妇有没有感情。如今拖着这一具冰凉的尸体,对着这怪物般的孩子。姜仙凝心中更是替二娃难过。身上的病,眼中的病,心里的病。姜仙凝心中笑笑,若是这样过个一世,才算通关,怕是需得太多定力呀。

    不多时,岳婆婆回来了,手里又牵着那头奶羊,奶羊被牵进屋里,拴在桌腿上。岳婆婆转身揭开盖着姜仙凝的被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

    一边开盖,一边对姜仙凝道:“娃娃,忍者点啊。擦了就不疼了。”说完在小盒里挖了块黑药膏便给姜仙凝擦起药来。

    瞬间巨大的疼痛自岳婆婆触碰之处传来,岳婆婆越是擦得面积大,姜仙凝身上痛楚越深,这疼痛深入骨髓,仿佛抽筋扒皮。姜仙凝顾不得什么脸面,哇哇大叫起来。

    岳婆婆听姜仙凝大哭,一边擦一边安慰着:“擦了就不疼了,擦了就不疼了。”

    姜仙凝心中暗骂:“谁放的这个屁,什么擦了就不疼了。明明是疼痛难忍,痛入骨髓。”

    约摸擦了半柱香的时间,岳婆婆好容易放下手中药膏,用手轻轻扇着,嘴里嘀咕着:“擦完了,擦完了,马上不疼了,婆婆给你扇扇。”

    姜仙凝看岳婆婆一脸慈祥,却一点不觉得温馨。此时心中暗暗念叨:“不知为何,如此疼痛却不晕倒。生生要疼上这半柱香。虽是半柱香却好似擦了一年。什么擦了便不疼,明明是疼的麻木了。”姜仙凝伸伸小腿,如今倒是不疼了,却也毫无其他感觉,定时疼的木了。也罢,只要不疼便好,管他因何不疼。

    岳婆婆见姜仙凝不哭了,便又抱着姜仙凝喝羊奶。

    姜仙凝疼了一回,心中释然起来,经前两关的经验,姜仙凝也懂了,该释怀时需得释怀。此一关为“病”,想来就是要用病症疼痛,折磨自己。若是计较,便又会掉入阵法之中了。即无法逃避,便欣然受之。想到此,也不管许多,大口喝着羊奶,想来小时候一个人在乌木山林,只能喝些鸡血,也被野兽抓的遍体鳞伤,如今总是好过那时,能吃饱肚子,还有人疼爱。

    越想,姜仙凝便真的坦然起来,喝饱奶,趁着身上不疼,姜仙凝好好的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姜仙凝醒来,是在一阵悠扬的笛声中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一个白色人影正在屋中吹着笛子。姜仙凝心中一紧,难道是师尊来救凝儿?

    再睁眼,却是二娃拿着一柄短笛在吹。曲风倒是悠扬。正听着,姜仙凝忽然觉得不对,这笛声竟是‘清宁诀’。怎的还没过上一天就半个时辰了吗?若是如此之快,过不得多久,三天之期便会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只觉脑中有个声音叫自己,细细听时,竟是师尊。

    “师尊,可是你?”姜仙凝在脑中叫着师尊。

    “正是,凝儿在第几重?”

    “第三重。”

    “为师只能在清宁诀起时偶尔能说的几句,此一重,重在自救,若是习惯病痛,逆来顺受,便是沉溺于病痛。切记阵法要诀,切记。”

    师尊似是还要说些什么,但却断了声息。

    姜仙凝在脑中,再叫了几声‘师尊’,见无人回答,便收回心神。

    眼前的二娃,依旧吹着笛子,却不是‘清宁诀’。姜仙凝再看二娃几眼,这人不是我爹,也不是我亲人,那人也不是我婆婆。这只是幻想。还好有师尊提醒,不然便以为忍痛苟且这一生,也算体验了这偷来的亲情。就能过关呢。想想若真如此,这一生也许与外界也是一生。那便真是病痛过一生了。

    转念一想,此时自己还是个娃娃,如何自救呢?即便是等到能开口说话,也要至少几个月,时间自是不够,这可如何是好?

    姜仙凝心里想着不能被病痛折磨,要想办说话,行走,才能医得自己的怪病。心中如此想着,越来越坚定,只见屋中二娃吹着短笛,四周景物却变化不停,日头黑了又亮,窗外一树桃花开了又落开了又落。

    姜仙凝撑着身体的疼痛,觉得有人在慢慢拉扯自己的皮肤,再低头时,竟已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屋中二娃,放下了短笛,对着姜仙凝道:“美丽,你睡醒了?”

    “美丽?”姜仙凝眼中疑惑,看了看二娃,想是在叫自己。便点了点头。

    低头,自己也穿着同二娃一样的白色褡裢和短裤。如此,便最大限度的减少了疼痛。姜仙凝摸了摸手臂,竟然不觉得疼。

    二娃说:“刚才给你擦药,你想是晕了过去。晕也好睡也罢,能少疼一会是一会吧。”

    姜仙凝如今有了目标,再听这些丧气的话,已没了同感。便嗤楞一下,跳下了床。问二娃道:“这附近可有山上有药材?”

    二娃愣愣的看着姜仙凝,美丽从未如此活动过,都是病恹恹躺在床上,每日里睁着眼一动不动,也不喊疼,仿佛就是等着疼痛结束,死的那一天。怎知如今睡了一觉,突然会跑会跳起来。

    二娃回了下神,嘴里喊着:“娘,娘……”

    姜仙凝不明白二娃为何这样,便又问道:“这附近可有山上有药材?”

    话音才落岳婆婆便自门外走进来,看见姜仙凝站在地上,眼中并无哀怨之色,便说道:“这孩子,也不叫声爹。你要找有药材的山做什么?”

    姜仙凝自是不会叫二娃‘爹’,但药材还是要找的,便道:“我要去山中采药。”

    岳婆婆道:“你一个娃娃,采什么药,若是不疼了,便去厨房吃些好吃的。这些年你都不肯吃些什么,错过了不少好滋味。”

    姜仙凝虽是知道岳婆婆是好意,但一心只想治好病痛快些离开,便继续道:“若是知晓哪座山上有药,便告诉我,若不告诉我,我便自己去找。”

    岳婆婆只道这孩子疯了,便对二娃使个颜色。二娃便站起身,堵在门口。

    姜仙凝想了想,这样硬来,怕是出不去。编个谎话缺失不难。

    “婆婆,我急着去找草药,是有原因的。”

    岳婆婆仍是疑惑:“有何原因?你又不是郎中,何况郎中都治不好。”

    “我本也是觉得治不好,还不如死了,便是不死,也不敢出门。”岳婆婆听姜仙凝如此说,心中有些愧疚,若不是当年自己非要留下她,也不至于今日受罪。

    姜仙凝继续道:“只是今日擦过药,我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有个仙人入了我梦境。”

    岳婆婆将信将疑,但眼中流露出一丝期盼:“那仙人说了什么?”

    姜仙凝继续扯谎:“那仙人说,我不能沉迷病痛,即便是不怕病痛,也不可逆来顺受,若是逆来顺受死后便会成为魔物。”

    岳婆婆和二娃,都听的入神,这些鬼怪之类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时时听别人说起,谁谁遇了神仙,没想到,如今神仙也来了自己家,于是心中更是多了几许喜悦。

    “然后如何了,快点说。”岳婆婆催促道。

第八十五章锥心之痛(2)

    “然后那位仙人说我本是天界医仙,因为给神君医错了病,害神君脸上留了疤,所以才贬入凡间,受这恶疮之罪。如今神君的脸已经好了,便不用我再受这苦,于是就告知我一个方子,让我去治恶疮。”

    岳婆婆与二娃对望一眼,脸上挂满欣慰的笑:“若是如此,块让你爹带你去寻药。”

    二娃却疑惑的道:“美丽,你不是睡昏了头吧?这仙人也会生病?也能留疤?”

    岳婆婆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又收了表情,道:“你爹说的是,哪有神仙得病还要治的。怕是你疼过头,觉得自己是医仙了。”

    姜仙凝不知如何解释,便道:“反正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试试便知。神仙得不得病,也不是我们能知道的。这不得病不也是人说的,说这个的人不是也没见过神仙。怎么就是我说的不对呢?”

    二娃道:“若是神仙还要得病,那还做什么神仙?不是跟人一样了?”

    姜仙凝笑了笑道:“神仙到底好不好,都是人传的。也许去了,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活着而已。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此一番话也不知有没有说服二人。岳婆婆呆了一会,点点头道:“也罢,反正试试也无妨,你去采药,总好过赖死在床上。”

    二娃也就点点头道:“那我带你去。”

    姜仙凝第一次,便跟着二娃去了山里。

    山路难行,姜仙凝如今只是普通人的普通身躯,一路上爬的困难,身上皮肤渐渐又疼起来,衣裳在身上仿佛钢刀,一点点剜着肉。姜仙凝一边挖草药,一边嘶嘶吸气。

    二娃道:“美丽,你又疼了吧?还是回去吧,明天再来。”

    姜仙凝等不得那么久,也不知如今幻境里时间是快是慢,回去睡上一觉,万一过了时间,便给师尊拖了后腿。姜仙凝忍着疼,挖着一颗颗药材。想来心里也是没什么底。自己要配的药方,也不过是当年仙山上的拔毒丹。此时没了灵气,也不知有没有用。况且有些仙草自是找不到,还需得用其他代替。若是一次不成在换一次,又不知要拖上几何。边想着边加紧了脚步。

    二娃一直跟着姜仙凝,见她不要命的采药,便在身后默默帮她拿着。直采到夜半时分,姜仙凝采直起身子,眼中泛着泪花,嘴角狠狠地抿着,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回吧。”

    二人趁着天黑回到村子,谁知才一进村,便碰到村头臭狗家的小儿子。这小孩长得人高马大,最爱欺负人,平日里见到二娃也要骂上几句,扔几块石头。如今看见二娃带着自家孩子半夜溜了出来,怎么能放过。

    一边大笑着一边叫喊:“哎呦,这是谁呀,丑八怪带着小妖怪呀!兄弟们,快出来看呀,老妖怪带着小妖怪出来遛啦。”

    夜深人静,小孩的声音穿透整个村子,半个村的大人孩子,都开门出来查看。几个平日爱使坏的孩子也跑了出来。围着二娃两人笑骂,不知是谁,突然捡起一个石子扔了过来,一时间,其他人也都效仿,全都捡石子扔二人。

    几个作恶的孩子,大人在村里也是横行无忌之人,大部分人都默默关上大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剩下几个作恶的孩子,对二人扔石子,吐口水,一边还有人骂着:“臭妖怪,死瘟神,半夜出来作妖吓人,打死你,打死你们。老妖怪和小妖怪。”

    姜仙凝心里生气,犹豫着打不打得过这些人。却见有个孩子捡了一块大的石头奔自己扔了过来,嘴里还叫着:“砸死你,死妖怪,砸死你。”

    二娃一见,一块大石头奔姜仙凝砸来,便一个闪身,挡在姜仙凝身前,石头堪堪砸在二娃后脑,顿时鲜血直流,几个孩子还不过瘾,跑上前来踢二娃,二娃只紧紧抱着姜仙凝采的草药,护在胸前,任凭他们踢打。

    姜仙凝见几个孩子如此作恶,便扑上前去打那几个孩子,怎奈此时没有法力,还只是个孩童的身体,一脚便被臭狗家的孩子踢出老远。身上恶疮在地上摩擦,疼的不堪忍耐。姜仙凝想着,二娃被他们这样打,定是也疼的不行。便又扑上去撕打。但又被几人踢翻,一并踩了起来。

    二娃一看,几个坏孩子打起姜仙凝来,顿时愣了一愣。扑腾着在几人脚下爬到姜仙凝身边,用力把药包塞进姜仙凝怀里。哇哇怪叫几声,便奔着几个孩子抓去。

    二娃虽然矮小,但毕竟也是个成年人。平常胆小怕事,此时见着他们殴打自己的女儿,便是再也难以忍耐。一股恶气堵在胸中,恨不能一掌直接拍死几个坏孩子。

    几个孩子也毕竟还是孩子,一见二娃似是疯了,见人就抓,遇人就打。每人身上也都挨了几下,便都一哄而散,抱着头跑回家去了。

    二娃见几个坏孩子,跑回了家,赶紧回来拉姜仙凝:“美丽,快,快走,还站的起来吗?快走,他们大人来了,我们就跑不了了。快走,美丽。”

    姜仙凝全身疼痛难忍,但也挣扎着站起身,两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家里跑去。

    到得家中,二娃把姜仙凝往院子里一扔,便普通一声倒在地上。

    岳婆婆本在屋中纳鞋底,听见院里有点动静,觉得是二人采药回来了。便迎了出来。谁知,才走出门,便看见趴在地上的二娃。

    岳婆婆呼的扑在二娃身上,惊恐的问姜仙凝:“你爹,这是怎的了?”

    姜仙凝道:“路上遇到几个大孩子,用石头打我们。”

    岳婆婆仔细看看,二娃头上一个大洞,血正呼啦啦流着。一时也慌了神,一边拿出手帕给二娃捂着伤口,一边骂姜仙凝:“美丽呀美丽,你说你这个孩子,就是不消停。非要去采什么草药,好了,如今病没治得,到害了你爹。你这可是孝顺……”

    姜仙凝懒得辩解,在药包中翻来找去,翻到几颗止血的蓟草,也顾不得找药锤,塞进嘴里随便嚼一嚼便按在二娃头上的伤口上。

    岳婆婆道:“美丽,你做甚?你又不是大夫。”

    姜仙凝身上疼痛,没什么耐心解释,拖着二娃本屋里去。岳婆婆虽是不信姜仙凝的医术,但此时也没什么办法,大夫这个时辰也难请得到。等到天亮,又怕二娃血流的太多。也就只好任由姜仙凝折腾。

    两人把二娃放在床上,姜仙凝便一刻不停的开始配药。按照心中的配方,一味一味,细细碾碎,磨粉,摊在院里晒干。整整折腾了一夜,天边现出一点点鱼肚白之时,姜仙凝累的躺在了地上,毕竟这是个孩子的身体。

    姜仙凝撑着疼的透彻的身体,走到床边,看了看二娃。又捣了蓟草泥敷在伤口。冲了一碗淡盐水给二娃喝下。

    昨晚一切,姜仙凝实在撑不住了,倒在床边,睡得不省人事。这一觉睡得到好,丝毫未决疮口疼痛。

    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姜仙凝已被搬到了床角,盖着一个小杯子,想来是岳婆婆抱上来的。姜仙凝爬起身,先看看二娃,伤口已经不出血,但是二娃还没有清醒。姜仙凝跑去厨房,找了点碎米,丢入锅中煮上米汤。便来到院中看昨天晾的药末。此时药末已经晾干,姜仙凝心中有些兴奋。想着调好了敷上,也许就能治好恶疮。竟然心中是由衷的高兴。

    姜仙凝找来一个坛子,里面放了清凉的井水,把药粉放入坛中。逐渐,药粉与井水相融,形成墨绿色的药膏。姜仙凝用竹箸搅了一搅,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挖了一块擦在自己身上。

    本以为擦上之后清凉舒爽,谁知药膏才一接触皮肤,便如同烙铁放在身上一般。顿时感觉皮开肉绽,痛入心肺。姜仙凝‘啊’的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岳婆婆跑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姜仙凝昏死在地,翻着白眼,不省人事。便又把姜仙凝抱到床角放好,嘴里念念不觉:“这是造了什么孽呀?造了什么孽?大的这样小的也这样。这到底是招了什么瘟神。这爷俩本就命苦,怎么还遭此罪呀……”

    不知又过了多久,姜仙凝又一次醒转过来。坐在床位,不知此事身在何处,姜仙凝想想,仿佛还在阵中。探头看看二娃,呼吸均匀,好像已经无甚大碍。

    忽然,姜仙凝想到自己是因为试了药膏才晕倒的。便一把拉起袖口,顿时,心中一片波澜,恶疮真的少了一片。

    想到此,姜仙凝跑到院中,药坛还好好的丢在院里。姜仙凝抱起坛子,跑进内屋隔间,扯条毛巾,勒进嘴里,系在后脑。便脱下衣服,准备在身上擦药膏。想到适才的痛楚,姜仙凝顿了一顿。放在坛子边的手,有些犹豫,一种刻入骨髓的痛楚,袭上心头。

    正犹豫间,‘清宁诀’又再响起。

    姜仙凝一听‘清宁诀’,脸上决绝的笑笑。自己真是蠢呀,犹豫什么,在此做了这许多,是为了什么?想罢,挖出一把药膏,在手心搓搓,奔全身擦去。

第八十六章四重迷途(1)

    姜仙凝挖了药膏,在手中搓搓,一闭眼便奔着全身擦了上去。顿时,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全部传入脑中。姜仙凝狠狠咬着毛巾,牙齿在毛巾上留下丝丝血痕。姜仙凝的头不由自主的抖动着,疼痛似乎成了这世界唯一相伴的东西,除了疼痛,还是疼痛。无休无止,无止无息。

    最终,姜仙凝还是颤抖着,在全身擦完了药膏。

    看看无甚遗漏,便一头倒在了地上。

    又不知过了几时,姜仙凝醒来,又被穿好衣服,放在了床角。姜仙凝揉揉眼,岳婆婆依然在窗下纳着鞋底。微微抬头,床上,已不见了二娃。姜仙凝撑着坐起了身。

    岳婆婆看见姜仙凝爬了起来,立刻站起身,走到床前,道:“美丽,你可是醒了,你做的那个是什么毒药吗?你睡了整整三天。”

    姜仙凝一听,什么?三天,这不是完了。三天,就算没超过时限,怕是也没时间过其他关卡了。这可如何是好?姜仙凝心里着急,但这一重已经到得如此地步,还是得过完。于是拉开衣服,看了看身上,果真是恶疮全都没了。

    这一次还是有些开心的,若是一次不成再试一次,更不知试到何年何月。

    姜仙凝对岳婆婆道:“婆婆,家里可有镜子?”

    岳婆婆道:“不是你说不想看见,把镜子都扔了嘛。”

    姜仙凝道:“那也就算了,我脸上可还有恶疮?”

    “怎的就能自己没了吗?”岳婆婆想着,这孩子怕是又要发疯,边说便起身去关大门。

    姜仙凝看了想笑,对岳婆婆道:“婆婆你不要关门,你来看看我的身上。”

    岳婆婆不理她,继续把门关好,然后转身来看姜仙凝。

    “这有什么可看的?美丽,你若是难受,就摔些东西,碗碗碟碟的,咱们不要也罢,只是你可别再发疯。”

    姜仙凝听的好笑,拉起衣服给岳婆婆看:“婆婆你看,是不是没了?”

    岳婆婆走到近前,看了几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一揉,又看了几眼,最后干脆抱着姜仙凝,拉起衣服,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并用手用力擦了几擦,确认真的没有了恶疮。

    岳婆婆惊呼道:“美丽,你真的是美丽了,美丽……”说着,眼眶又湿了起来。

    姜仙凝道:“婆婆你不要哭,帮我把脸上擦了药膏,然后叫我爹来,给他也擦。”

    岳婆婆连声应着:“哎,哎,我去拿,我来擦,我去叫二娃。”

    姜仙凝心中有些柔软,脸上挂起了笑意,如今竟是自然而然的说了我爹,也许二娃也不是个合格的爹,但是他拼着性命保护姜仙凝的时候,姜仙凝便在心里暗暗的说道,这个人,他就是我爹。

    擦了药虽是很疼,但姜仙凝和二娃都好了起来。没了恶疮的二娃,竟也是个俊俏的后生。

    看着没了病痛的家,姜仙凝笑了笑,对两人说道:“虽然,婆婆和我爹只是幻像,但是,真的,人生有此相逢甚是幸事。你们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家人。”

    姜仙凝伸出了手,拉着岳婆婆和二娃,三人会心的对视着,姜仙凝道:“想必,这一重的法门,就是:病痛算的如何,只要相互扶持,不放弃,一切都会过去。”

    语毕,四周景物逐渐扭转,岳婆婆和二娃的脸也渐渐扭曲旋转,姜仙凝看着逐渐出现的扭动着的阵门,轻轻道了声:“家人,保重!”

    便踏入第四关阵门。

    入得阵来,姜仙凝愣了一愣,一路行来,前几重阵中景色也算得赏心悦目。虽第二重水幕里映的是龙钟老妪,但只说石洞水瀑景色也算得能看。

    但这一重走进来……姜仙凝虽是会当凌绝顶,但满目所触皆是一片死亡之气。天地万物,只用一个字形容便可——死!

    姜仙凝此时站在一座小峰之上,身边插着一杆大旗,低头看时,自己身上穿着甲胄,但已是血迹斑斑,破损严重。头上笠子早已不知去向,头顶胡乱绾着一个抓髻,一蓬散发自头顶垂下,用血粘在半边脸上。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死尸,偶有留着一口人气的,也只得出气不得入气,低声的呻吟着。想来此地是个战场。

    姜仙凝抬手,想把脸上的头发拿开,一柄长刀却卡在虎口,姜仙凝提起长刀,长刀已被血污的毫无光泽,刀口已经坑坑洼洼。姜仙凝把刀插在地上,用麻木的手扯一扯贴在脸上的头发。头发依然贴的结实,想是血已经干了,只扯得生疼,那蓬乱发却依然自顾自的贴着脸颊,丝毫未动。

    扯开身旁的大旗,一个‘赵’字映入眼帘。姜仙凝回想了一会,这幻境也算得有些真切,当今皇帝想来似是姓赵。四处眺望一番,姜仙凝不知此事要去哪里。此地只有自己一人算得活人,也不知还会不会碰到敌军。

    姜仙凝虽也跟着长辈们下山历练过很多次,也算遇过大妖大魔,但似乎加起来也没斩过几个魔物。如今这满地死人,也不知道是为谁所杀。若是再遇敌人,难道要真枪真刀的杀一场吗?

    若真打起来,这可是在杀人。若是杀个魔物还尚可,即便是在幻境之中,即便是两军对阵,若真是要杀人,姜仙凝是断下不得手的。

    姜仙凝收了刀,系在后背,远远望去,前面有一座城池。管不了那么多,如今肚饥口渴,先去城里吃点东西再说。若是碰到敌军,大不了投降便好,反正幻境之中,也丢不得谁的脸面。

    如此想着,姜仙凝走下山坡,奔远处城镇走去,一路上死尸拌着腿脚,甚是难行,偶尔有个活人,便抓住姜仙凝的脚,喊着救命。

    姜仙凝低头,见此人早已没了双腿,怕是过不多时便会失血而死,如今只是平白忍受痛苦罢了。

    那人拉住姜仙凝的脚踝,嘴里喃喃说着‘救命’。姜仙凝低头道,你已经没了双腿,怕是走不了了。

    那人松开一只手,摸了摸下身,果真空荡荡一片,顿时脸上浮现一片悲戚,道:“将军,那你便杀了我吧。别让我再受苦了。”

    姜仙凝拉了拉脚踝:“你便是走不了,也未必一定死,我杀不得人,也带不走你,你只自求多福便好。”

    那人闻听此言,冷笑一声道:“真好笑,你杀不得人?那这一地死尸是如何来的?两军对阵,不杀则被杀,你即活着,又怎能杀不得人?”

    姜仙凝不想跟她多言,扰乱自己心智,用力拔出腿,继续向前走。

    只听那人在身后道:“你我虽是敌军,但终归是人,只是阵营不同,如今我就要死了,你跟我有何深仇大恨,竟不能给我个痛快?让我受这煎熬?”

    姜仙凝心中委屈,转回身,对那人道:“我跟你没有仇也没有恨,但你的腿也不是我砍得,我杀不得人就是杀不得人。我不杀你,却为何你今日之痛就是我给的呢?”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你说的好听,今日你没死,成王败寇,你便回去称王称霸,但这功成名就之后,是多少人命堆积起来的?你说你杀不得人,但你身上手上的血是哪里来的?你的刀又是因何而豁的?”

    姜仙凝听的气愤:“我没杀人就是没杀人,这些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不会杀你。”

    “你没杀人,那你可愿死?”

    “我为何要死?”姜仙凝不解。

    “如此世道,非杀即死。你可是要死?”

    姜仙凝听不懂什么杀和死,总之她不会杀人,也不会送死。姜仙凝不再理他,快步踏着一地尸体,奔城里跑去。

    那人声音却如幽灵般,一直回荡耳边:“要么另他人死,要么自己死,你到底选哪个?到底选哪个?到底谁死?谁死?”

    姜仙凝被那声音逼得快步跑到城下,城门大开着,门前无人镇守。姜仙凝放满了脚步,慢慢踱了过去,城门高大,此时姜仙凝立于城门之下,好似一只蚂蚁站在一座屋舍之前。

    姜仙凝站在城门口,头晕目眩,不敢前行。

    城中,触目之处,皆是死尸,或躺或坐,或附或卧。

    ——屠城!

    姜仙凝呼吸急促,眼神涣散,顿时昏倒在地上。

    醒来时,姜仙凝在一座大帐里。外面有些嘈杂。

    姜仙凝起身,想要走出大帐,看看外面情形。谁知才一动弹,就听门口有人喊道:“纪将军,里面这位醒了。”

    姜仙凝走到一半,慌忙又坐回床上。此时,一个身披铠甲,头戴笠子的人进了帐篷。此人身材高大,剑眉凤目,高鼻阔嘴,下颌微微有些胡须,真真是气宇轩昂,一派英姿飒爽。

    姜仙凝不认识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刚要起身,那人却迈步上前,一把按住姜仙凝。

    “赵将军才刚转醒,还是休要动怒吧。”

    姜仙凝闻听此言,想来,这人是敌人。心中便多了一丝警惕。

    “你是何人?”

    对面的人愣了一愣:“赵将军,确是劳累了。凭你一人之力,在我大军中杀个三进三出。真真是英勇。但想是伤了哪里,竟连我都不识得了吗?”

第八十七章四重迷途(2)

    姜仙凝心中有些迷茫,这幻境中的场景,到底是真是存在的,还是只为进入者产生的?为何还会有不知晓的情节?

    姜仙凝道:“你可是敌军的?”

    对面的人竟然哈哈笑了起来:“看来赵将军真的是病了。我们确是敌军,但此时不是了。我们已经占领了你皇城。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了。”

    姜仙凝慢慢站起身:“我此前看到的,是你屠的城?”

    那人道:“不是我屠的城,我进城之时,那些兵士便全都自尽了。还有些也杀了家眷。”

    姜仙凝冷笑一声:“你如此说,我便信了?”

    “那便如何?难道说是我屠的城?杀了你的同袍百姓?”

    “不是吗?”姜仙凝冷冷的道。这人不但杀人如麻,竟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那人摇摇头:“我说不是,你便又不信。但我却不想违心说是。如果如此想,你好受些,那便如此想就好。”

    “我为何会好受些?”姜仙凝不解。

    “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勇气自刎吗?”对方看着姜仙凝,眼神有些戏谑。

    姜仙凝听不懂,接二连三人们说的话她听不懂。许是没有去过人间,不懂人间规矩,许是这幻境死阵中,自有一套规矩,自己尚未参透。

    “因何我要死自刎?因何非生即死?”

    对方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连连摇头,道:“赵将军还是多加休息吧,如此才能养好身体。倒是你是要报仇还是要死,都友赵将军抉择。此时,便安心养伤吧。”

    说完奔大帐外走去,到得帐门之时,那人又转过身,对姜仙凝道:“我叫纪言纪莫云,赵将军可还记得?”言罢也不等姜仙凝回答,便出了大帐。

    姜仙凝坐在床上,细细思量此事,如今自己是赵将军,似是战败了。城中军士俱被这纪言屠了,只剩我一人。如今,我在敌军账里养伤。

    想到此,姜仙凝忽的一下站起身。如此,我岂不是战俘吗?

    姜仙凝再难睡下,不知这死阵法门,难不成是要受胯下之辱,然后自刎,就算得死了?再想想,姜仙凝摇摇头,不对,定不只是如此,死多容易。如今已到了第四重阵法,定不会是一抹脖子就能过关。

    但若是不死,就这样忍辱偷生,难道要在此过一辈?上一重时就不知晕倒了三天,算得外面几天。到此一重,想来时间已是不短,怎的听不见若清吹笛子呢?难道已过了时辰?莫不是自己堕了魔却不自知?

    思来想去,依然不得头绪,便也只好不再去想,待得笛声再响之时,许是还能与师尊聊上几句,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也就只能耐心等待吧。

    姜仙凝收回思绪,还是要想想眼前局势。死是不能如此就死,死了肯定过不得关卡。如若忍辱偷生想来又痛上一重一般,逆来顺受失了本心,在这阵中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姜仙凝站起身,自己分析,也得不出什么结果,不如问问他人。总好过躺在床上混时间。

    想到此,便走到帐门处,一挑帐帘,对门外守卫的小兵道:“叫你家纪将军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小兵吓了一跳,相互递个眼色,其中一个便跑开去报信。

    姜仙凝又坐回帐中,想着纪言来了,要问些什么。

    帐帘一挑,纪言又进入大帐之中。脸上带着一些笑意,道:“赵将军,只是一时未见便要想念纪言了吗?”

    姜仙凝没理他,道:“纪将军,此前之事,我确实已经忘记了。可否由纪将军告知一二?”

    纪言看了姜仙凝一会,道:“赵怜!你倒是装的真像!”

    姜仙凝疑惑的看着纪言,不知为何他就发怒了:“纪将军可是觉得我说错了什么话?”

    纪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姜仙凝,更加生气了:“你说对了什么?”

    姜仙凝觉得此人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便转过头不再言语。

    谁知纪言却一步上前,抓住姜仙凝下颌,硬生生扳着姜仙凝的头,看向自己。一字一顿的道:“你爹要叛国,难道你也要叛国吗?你如今也要杀你自家子民吗?”

    姜仙凝更加疑惑起来,前因还没弄清楚,后果却更加错综复杂起来。姜仙凝脑中一片混沌,越想越是糊涂。

    只听纪言继续道:“那城中自刎的兵士,都是活该,他们自知最虐深重,活命不得。你为他们鸣不平?当年,他们屠杀你的同族兄妹之时,怎不见你如此悲天悯人?”

    纪言狠狠地说完,见姜仙凝依然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突然眼中一片失望之色。

    “怜儿,你当真是忘记了?”说着,似是有些喜悦,“你是忘记了才会与我对阵的,是吗?”

    姜仙凝看着对面的男人,如此英武之人,此时却面带一丝卑微,似是恳求的等着姜仙凝一个答复。

    姜仙凝下意识点了点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面的男人似是得了满意答案,脸上挂了一丝笑意,放开了姜仙凝,抬起身道:“我就知道。定是如此,我的怜儿,终归还是我的怜儿。”

    纪言转身,道:“我去拿清粥。”一瞬又转了回来,“明日我们回京都,我便回禀大王,此事无关怜儿。”说完笑呵呵的出了大帐。

    姜仙凝见纪言走了,跑到帐边挑开创帘向外看了看,周围全是兵士,纪言开心的走进主帐去了。

    姜仙凝坐回床上,心想:“听起来似是,我先盼了国,然后现在又被原国俘虏了。这原国的将军,好像还与赵怜有些关系。”

    “然后呢?这跟死有何关系呢?难不成跟着这敌国将军一起殉情?还是要他谋反?亦或是跟他回去,然后再屠他的城?”姜仙凝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竟是无一丝提示,早知如此,当年道法就该用心一些,这如此大的玄机,若要悟出道法,却是难上加难。

    正想着,纪言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碗清粥,姜仙凝坐起身,纪言把清粥放在姜仙凝手里,坐在对面看着他。

    姜仙凝心中暗道:“这人怕不是赵怜的相公?怎的用如此眼神看我。此时我又不是赵怜,确是该如何应对?”

    姜仙凝低头喝粥,小声对纪言说:“你若是无甚要事,便给我讲讲从前的事吧。”

    纪言道声‘好’,便讲了一个故事。

    原本纪言,赵怜都是番外牧族的子民。有年牧野大灾,啥是横行。众人便逃到中原大国——赵国,境内。

    姜仙凝微微点头,心想:“原来这幻境中,中原大国是叫赵国。”

    纪言继续道:“本来这赵国内一派繁荣,我们族人到那里,带着一些皮毛,尖刀,赵国人也很是稀罕,便用一些食物,衣物与我们交换。日子久了,我们便在赵国有了住处,隔上段时间去牧野里猎些野味珍奇,或做些漂亮的小刀佩饰,在城里贩卖,总归好过在牧野里漂泊。

    如此一过数年,赵国换了国君,新国君是个下人所生,只是为皇后所收养才当了皇子,本来也是不能争夺皇位的,但是皇后好手段,终归是帮着这个私生的皇子登上了皇位。

    新皇帝登基之后,分外注重血统,不许赵国人与我们幡族通婚,还把我们当做下等人,奴隶般使用。一些庄重的场合,是根本不能去的。我们卖的饰品,也不许赵国人带上重要场合。

    慢慢的,部族里的人怨声载道,不愿再在赵国住下去。便要再去牧野游猎。但是,这皇帝有次出宫拜神之时,却看中我们部族一个女子。这女子正是你的姨娘。皇帝要你姨娘当他的皇妃,但大家都知道是不可能的,皇帝明令不许与我族人通婚,自己定是不会破了此例。你姨娘若去了,便也是被囚禁宫中,当个见不得人的玩物罢了。

    但无论我族人如何恳求,皇帝还是要你姨娘入宫。你娘没得早,就这一个妹妹托付给你父亲养育,如今才出落的亭亭玉立,便要被这皇帝抢去糟蹋。你父亲定是不能坐以待毙。便带着你二人连夜逃出城去了。

    那皇帝见你们逃走,便在城中抓我族人乱杀。不过多久,众人能逃的便都逃出赵国,依然在牧野里游牧生活。”

    姜仙凝听的入神,道:“如此也算很好,牧野生活只要安稳便也是好的。”

    纪言道:“那时自然,我族本就生于牧野,再回去又又何妨。没多久,几个部族合为一个也渐渐壮大起来。

    但若只是如此,便无甚可说。只恨那狗皇帝,却是一直不肯死心。竟然派兵来打我们部族,打了很久,见打不过就防火烧了我们一片牧原。”

    姜仙凝道:“之后呢?部族之人没了牧原如何生活?”

    纪言继续道:“正是,当时即将入冬,羊马都要吃的饱才可以,还要备上过冬的干草。此时牧场被狗皇帝烧了大半,人们都是怨声载道。

    于是就有些人说要把你姨娘献出去。若是献出你姨娘就不会有这许多灾难,或许还能换些粮草,过了此冬。”

    姜仙凝一听,忽的站起身,厉声道:“又是如此。怎的处处都有这样舍得他人生命以求自己周全之人?人间如此,这幻境中人竟也是如此损人利己,唯利是图吗?要我说,这死阵,便是要把这群寡廉鲜耻之人,统统杀个干净!”

第八十八章死亦何忧(1)

    纪言看着姜仙凝,停了一会,道:“说的也对,若真是如此,想来也是好的。”

    姜仙凝道:“后来,怎样了?”

    纪言道:“后来……你父亲自是不能把你姨娘送入虎口。自是据理力争。但众人那时眼看没了冬季口粮,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人和牲畜。也都急了眼。趁你父亲去找大王之时,绑了你姨娘,要去送给赵国国君。”

    姜仙凝似是猜到一半结局,道:“哼,如此桥段,还真是老套,到处都听,直听得我耳朵出茧。可是逼得我爹没办法,只好投了敌国。如今两军交战,我来打你,你便骂我是叛国贼人?甚是可笑。”

    纪言低了头,微微点一点,道:“你说的差不多吧。你爹没跑到大王帐子,便又折回去,问那些牧民要人。那些牧民的小统领不但不给人,还打了你爹。

    接下来这事,便是怪我。我去要回了你姨娘安置在我的大帐中,要你爹一起等着,我去跟牧民统领谈,然后禀告大王。

    谁知,我前脚才走,你父亲后脚就跟在后面,我去劝说牧民之时,你爹就在外面听着。那些牧民起初是不同意的,定要用你姨娘换些口粮和马匹。而且还把此时灾难怪在你姨娘头上。说是,若不是她,赵国皇帝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兴许众人还能在赵国做些买卖。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连过冬的粮食都没了。”

    姜仙凝道:“甚是可恶。”

    纪言道:“初听到此处,是觉得可恶。你爹也是听到此处,便带着你姨娘和你跑了。只是,你们却不知,这些牧民连同着赵国那些老百姓,并不知晓什么大道理,只是有口饭吃,有件衣穿,便就满足。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恶劣。

    后来,我答应他们,去跟大王要些干草和口粮,趁着天还不冷,也再搭些帐篷,给马匹搭个御风的马棚。只要大家一起挨过冬天,来年草便又长出来了。我们都是一个部族,让他们不要用你姨娘交换口粮。

    听得如此,牧民统领也都同意不再闹事。但我满心欢喜的去找你们,你爹却已带着你们逃走了。”

    姜仙凝依然摇摇头:“人性便是如此,今日不提此事,明日刮风便会提起此事,后日下雨也会提起此事,再明日便是谁家死了头羊也会提起此事的。”

    纪言也摇摇头:“你爹带着你们才跑出去没有多远,便被赵国兵士抓住,带回了赵国。没想到,那赵国的国君,当真让你姨娘做了妃子,好吃好喝供养在宫中。”

    姜仙凝道:“如此看来,这赵国国君到是比我这族人好上百倍。至少专情。”

    纪言道:“若是如此,你们过得好也就罢了。不知怎的,过了没两年,你父亲便叛了国。给赵国国君画了我们部族生活图。让赵国兵士,屠了我们半个部族。”

    姜仙凝道:“那些人于我家来说,不该杀吗?”

    纪言道:“无论如何,那也是你的族人,便是有些可恨,毕竟不是没有得逞嘛。

    我们忍辱偷生过了五年,今日才算报得此仇。却怎知,今日率兵来杀我的,竟是你!不过,若是你失了记忆,我们回去,我便同大王说明,并不会有何事的。”

    姜仙凝笑笑:“你因何要替我一个叛国罪臣去求你家大王?”

    纪言皱皱眉:“难道你忘了?你我是有婚约的。”

    姜仙凝有些哭笑不得,想来若是自己困于阵中,是不是还要在此寻个夫君?

    姜仙凝想了想道:“婚约我也不记得了,纪将军还是按照俘虏对待我吧。免得以后连累了纪将军,赵怜却是担当不起。”

    纪言脸上有一丝不悦:“你也不叫赵怜,这赵姓是那皇帝赐的,你曾经也跟我一姓,叫做纪怜的。”

    姜仙凝道:“便是叫什么也无妨,我本也不叫这些。如今我爹和我姨娘在哪里?”

    纪言道:“我们杀进城中之时,他们已经自刎了。”

    姜仙凝心中也无甚涟漪,本来也不是真爹,真姨娘。但若要她再假装和善,却是不能。

    姜仙凝冷笑着站起身:“纪将军,该说的也算说完了。倘若是你,你还会跟我履行婚约吗?”

    纪言走近一步,道:“怜儿!”

    姜仙凝迅速抬手,准备迎战:“纪将军,自重。”

    纪言看了姜仙凝一会,终归没再说什么,走出了大帐。

    姜仙凝翻身又躺在床上,回想今天一天的信息。统统联系不上一个死字。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众人想逼死谁,便能逼死谁。

    姜仙凝四处听听,除了帐外士兵,嘈杂的讲话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算算时间已经很久了,却一直没听到过姜若清的笛声。姜仙凝静一静心,想放开神识找一找,看能否找到师尊,也许又像在花非花之中,师尊本就在身边。

    姜仙凝提了提气,似是无气可提,又放了放神识,似是除了唠叨之声,也感受不到什么。姜仙凝心中有些烦躁,难不成又要在这一重里过起日子来吗?

    想着想着,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行军赶路。姜仙凝留意了几次,笛声一直不曾响起。姜仙凝心里有些着急,频频看纪言,想悟出些与死有关的道理。

    只是那纪言这几日,都不与姜仙凝交谈,只默默赶路。一直走了五日。终于到了一个山坳中的平地。此地甚是宽广,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其中一个高大的帐篷顶上插着牛头,四角挑着翎羽,帐帘上挂着串串骨珠。想来这就是大王的营帐。

    纪言带着姜仙凝,进入大帐之中。帐里虎皮座上,坐着一个粗大的汉子,头上戴着鸡翎,兽尾,身上穿着兽皮。看到纪言进来,高声大笑道:“纪将军果真好本领,如今得胜归来,快来陪本王喝上几杯。”

    纪言对那大王锤了捶胸,行了礼,道:“大王,纪言带赵将军回来了。”

    座上大王瞥了姜仙凝一眼,道:“嗯,赵怜。本王还是第一次见你,当真长得算是俊俏。纪将军,这女子可是还与你有婚约来着?”

    纪言道:“回大王,是有的。”

    大王道:“此时,纪将军还想要她吗?”

    纪言低着头,轻声道:“若是大王许可……”

    只听座上大王又哈哈大笑起来:“纪将军倒是长情,只是如今她已是战俘,不可再以妇人之礼相待,将军若是想要,便送到账里,做个暖床的帐女就是了。”

    纪言道:“大王……”

    大王却不愿再听,摆了摆手道:“纪将军多日行军,也累了,若是不陪本王喝一杯,便早些歇着吧。”

    纪言不敢再多言,对姜仙凝使个眼色,便退出帐中。

    姜仙凝正待跟着纪言走,只听座上大王道:“赵将军,可否站一站?本王有话问你。”

    纪言停住脚步,转身对大王道:“大王,赵将军路上伤了头,此时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王脸上有些不满,微微哼了一声,道:“纪将军先行歇着去吧,本王不过问她几个问题,问过了便送到纪将军帐中。”

    纪言见大王并非说笑,不敢忤逆,便退了出去。

    待纪言退出帐中,座上大王突然站起身,冷哼一声:“哼,赵怜,你也有今天。当年你爹投了敌国,带着赵兵来屠杀我族民。今日本王岂能饶你?你休想仗着纪将军对你的真情,便想安然留在我牧族。”

    姜仙凝道:“大王所言,赵怜听不懂。”

    大王又冷笑几声:“哼,伤了头,不记得。好解释,好借口。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从现在开始,你便只是个俘虏,在我牧族,女俘虏的待遇,就是去伺候每个帐篷。哈哈哈。”

    姜仙凝用力咬着嘴唇,想着此阵毫无头绪,定是破不得了。若真被送去各个账里,便就咬舌自尽算了,也省的无穷无尽破这劳什子的破阵。

    大王笑够了,见姜仙凝依然不卑不亢,站立帐中,道:“赵将军,你怎不求我?”

    姜仙凝道:“我何错之有?却要求你?”

    大王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你杀我族人,难道没错?”

    姜仙凝道:“他们要杀我姨娘,难道是我的错?如今你们带人屠了赵国都城,逼死我姨娘和父亲,难道也是我的错?却要我认错求饶?”

    大王顿时发怒,一拍虎皮座椅站了起来:“成王败寇,如今你落在我手中,便就是错!来人,把她拖进将士们寨中去做伺候的仆妇。”

    未等兵士入内,只见纪言去而复返,扑进帐门,立时跪在地上,道:“大王,大王息怒,看在纪言忠心耿耿,屡立战功的面子上,大王就把赵怜赐给纪言吧。纪言别无所求,只要赵怜。”

    大王站在当地,想了一会,又坐在虎皮椅上,道:“纪将军,你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可值得?”

    纪言道:“大王开恩,放过赵怜吧,纪言此生只愿与他为伴。纪言不要军功,只求大王把赵怜赐给纪言。”

    大王又沉默了一会,纪言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终于,大王说道:“既然纪将军如此恳切,便带她走吧,但是此人杀了我众多族人,切不可轻饶,虽是归你帐中,其余族人,皆可打骂。直至民愤平息,若是犯人反抗,为纪将军是问。”

    纪言道:“纪言知晓了。”

    便伸手,拉着姜仙凝出了大帐。

第八十九章死亦何忧(2)

    纪言拉着姜仙凝,气呼呼的拖到自己帐篷,挑开帐帘,用力一甩,姜仙凝被纪言摔在床上。姜仙凝想站起来,却被纪言一把按在床上。

    姜仙凝道:“你要如何?”

    纪言目光炯炯,脸上带着些怒气:“大王即把你赐给了我,我想如何便如何。”

    姜仙凝道:“我本还敬你是个君子,你若对我动粗,我便立时咬舌自尽。”

    纪言看看姜仙凝:“你即不愿被羞辱,又为何不肯低头?”

    姜仙凝幽幽道:“此时,我只是想不出,该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还是轰轰烈烈了此一生。”姜仙凝是真的想不出,这阵法已到第四重,均是不打不杀,不用降妖除魔。仿佛安全的很,确是步步惊心,稍错一步,便堕入心魔,万劫不复。

    纪言放开姜仙凝,坐在对面:“你想如何?”

    姜仙凝道:“我不知。”

    纪言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寻着你本心便可。”

    此话一出,姜仙凝立刻睁大眼睛,定定的盯着纪言,眼中瞬间溢满泪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纪言坦荡的看着姜仙凝:“你想如何便如何,寻着你的本心便可!”

    姜仙凝突然笑了起来,笑的眼中带泪,有那么一瞬,姜仙凝觉得对面坐的竟是师尊:“对啊,本心,师尊说过太多次,休要想的太多,只尊着本心便可。我姜仙凝必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之人。管他什么阵门不阵门,若真是踏错,也算此生无憾了。”

    想到此,姜仙凝站了起来,道:“纪将军,我虽不是你爱的那人,但还是谢谢你。若你不是此间幻像,凝儿必要报你提点之恩。”

    纪言虽听不懂姜仙凝说什么,但见她似是放下心结,开心起来,便也跟着放下心来。

    此后,姜仙凝便在纪言帐中住了下来。做些仆妇做的杂物。只是一直害纪言睡在冷地上,甚是过意不去,便更加卖力的做杂物,甚至还硬着头皮,缝了一件兽皮夹衣送给纪言。

    只是这帐中日子过得还算惬意,出了帐篷,便不是如此。牧族之人看待姜仙凝便是叛徒,俘虏。只要她身影出现,定会有人上前打骂,吐口水,扔马粪。姜仙凝不能反抗,若反抗便是纪言兜着。如此忍耐,姜仙凝只待一个时机。只待时机一到,能否脱得这层阵法,便见分晓。

    如此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日子,一过便是两年,两年内姜若清笛声从未响起,姜仙凝觉得自己定是已过了期限。只盼着师尊和刑岳二人早已出去。不然若清若是回去报信,怕是要惊动整个五峰六族。到那时众人若是出手相救还则罢了,若是有人趁机落井下石。便正得了异族的意。

    姜仙凝甩甩头上马粪,如今也管不得这许多,只待时机一到。冲破这重阵法再说。

    这一日,姜仙凝正在帐后清理羊粪,几个牧族少年正用石子扔她。忽见大王账里的亲卫,暗卫都撤了出来。姜仙凝伸头探看。

    几个少年道:“你看什么看,难不成你还想去大王帐中伺候吗?只可惜,等下便是大王几年一次的选帐主。各部族美女哪个不比你美,你若真是想去,也要先把头上马粪洗干净!”几人说完哈哈大笑。

    姜仙凝想着此时机会便是来了,若失了此机又不知等到何时。便丢了扫把,奔纪言大帐跑去。

    几个少年见姜仙凝跑了,便觉无趣,也都散了。

    姜仙凝跑回纪言大帐,自外面水缸里舀了些水,擦干净头发。梳洗干净,又在头发上擦了些马油。就着水盆照了一下,想来也说得过去。便自床下拿了匕首插进靴子。趁众人不留神,躲在了大王帐子背后。

    姜仙凝用干草挡着身体,一直等到夜半时分,一轮下弦月,歪歪的挂在天空,似是斜睨着姜仙凝。

    隐隐的,姜仙凝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知道是供大王选帐主的女子们来了。姜仙凝悄悄蹭到帐边,只见远处一队女子,嬉笑着走来,各个都是牧族打扮,倒是有几分女中豪杰的姿态。

    姜仙凝见女子们走的近了一些,便想跟在最后面,找个机会借身衣服。况且后面几个女子都戴着面纱,想来是最好不过了。才要动身,突然有人抓了姜仙凝手腕,姜仙凝一惊,那人一翻手捂着姜仙凝的嘴,按在大帐上。

    姜仙凝定睛一看,竟是纪言。

    纪言一脸着急,轻声道:“你要做什么?”

    姜仙凝见众女子走的近了,来不及解释什么。推开纪言便跑。

    谁知纪言一把又把姜仙凝捉了回去,道:“你若是要去刺杀大王,怕是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姜仙凝眼看女子们就要走到大帐附近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便急匆匆道:“我本就不是你世界之人,我早已悟出此间道法,成败在此一举,你若拦我,我也不会留在此间,便是堕魔也要大开杀戒。”

    纪言愣了一愣,姜仙凝趁机甩开纪言,跑到一队女子最后面去了。路上偷偷放倒一人,套了衣裳,戴上面纱,便入了大帐。

    姜仙凝入得大帐,大王已经喝的有些多了。亲卫已退了出去,暗卫许是还在帐外。

    大王见女子们到了,心中甚是高兴,叫她们每个人都献上歌舞。姜仙凝自是不会跳舞,但要想个什么办法接近大王。

    姜仙凝便细声细气道:“大王,我不会跳舞,但是跟中原女子学了一套舞剑,给大王耍耍可好?”

    大王并无戒心,让姜仙凝去壁上拿了剑来舞。牧族大王是爱武之人,部族女子虽也懂得骑射,但却不能用于表演,若是在帐中表演射箭,想来定是不可能的。此时姜仙凝舞过一趟剑,柔中带着刚毅,大王看了甚是欢喜,便要姜仙凝再舞一段。

    接连舞了三段,姜仙凝便放下剑,假装娇喘嘘嘘,道:“大王,我舞不动了,还是敬大王一杯酒吧。”部族女子都善饮酒,大王也无猜忌,便同姜仙凝对饮。

    饮过一杯,姜仙凝上前几步,又敬一杯。其他女子只觉她是要近前巴结大王,便伸手拉她。姜仙凝也就势甩甩手,似是真要上前巴结大王。大王见众女子如此争风吃醋,心中也多了几分得意。

    姜仙凝扭动着腰肢,边凑上前来,拎着一杯酒作势要与大王喝。这大王也是春风得意,满面红光。看姜仙凝凑了过来,便伸手接那酒杯。

    说时迟那时快,大王一接酒杯的瞬间,姜仙凝自靴子中抽出短刀,架在大王脖子上。

    轻声道:“大王,今日,便给我家人赔个不是吧。”

    大王顿时一惊,大喊道:“来人,来人。你别乱来,你跑不了的。”

    姜仙凝道:“此间阵法,我早已想的通透,只是等待时机而已。一切,便是尊着我的本心,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牧族子民逼死我父亲,逼死我姨娘,难道不该偿命吗?你作为大王,不知愧疚,反到要我求饶。今日,我便要替我家人讨回公道。在这众人面前,你可认错?”

    大王道:“难道不是你叛国吗?为何要我认错?”

    姜仙凝的刀稍稍用力,大王脖子上瞬间一道血痕,姜仙凝喊道:“我叛国?是为何?为何?你们要把我姨娘献给赵王。要用我姨娘换冬季口粮!”

    姜仙凝喊完,冷冷笑道:“赵国攻打过你,如今,你复了仇,逼死我父亲,逼死我姨娘。我难道要给你道歉吗?”

    大王道:“你不要乱来,你若杀我,你也跑不得。”

    姜仙凝道:“你可知,此一重阵法的法门是什么?我早就悟得了,尊我本心,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为家国,为爱人,为所值得之事而死,便死得其所。生若有为,死亦何忧?”

    大王愣了一瞬,身体有一丝的闪烁。

    姜仙凝继续道:“大王,我可是说对了?生若有为,死亦何忧?”

    道出本阵法门,大王有些停顿,愣愣的看着姜仙凝,不作任何反应。姜仙凝正待再说几次,快些开了本层阵门。

    忽的,帐帘挑起,纪言闯了进来。

    姜仙凝有些疑惑,怎么道出法门,纪言仍旧活动自如,直直看着纪言道:“纪将军。”

    纪言道:“凝儿,你可是要走了?”

    姜仙凝心里一顿:“你怎知?……”

    纪言道:“自救你那日起,我便知晓你不是赵怜。你曾说你不是这个世界之人。但纪言有生之年,便视你为知己。凝儿,无论你在哪个世界,做得何事,只要能够,便还有我!”

    姜仙凝愣愣看了纪言一会,道:“凝儿,此生,却无法报答纪将军知遇之恩。”

    纪言道:“无碍,你若愿意,你我便结为兄妹。若他日有再遇之时。你便尊着你的本心行事。兄长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姜仙凝闻言,便也抱拳,道:“仙凝谢过兄长知遇之恩。”

    言罢,一刀刺入大王胸中,道:“此一层阵门,便是:生若有为,死亦何忧!大王,修得再挣扎,快放我离去吧。”

    语毕,大王渐渐流为虚幻,四周景物也渐渐暗淡,黑暗中,一个扭转的大门出现眼前。

    姜仙凝转头,对着纪言战过的地方,抱一抱拳,道:“兄长,他日再会了。”

    转身,便入了第五重阵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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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待此情成追忆介绍:
姜问曦是百年仙师,人间地仙。为人正统,逢魔必诛。是人间楷模。一日出山伏魔时,救了一小童,小童长相清秀,伶俐可人,眼神清澈明亮。自此小童便成了姜问曦唯一的内门弟子。姜问曦亲自赐名——姜仙凝。亲自赐剑——凝仙。姜仙凝天资过人,十九岁随师入三界大战平妖魔鬼三族。但因其可以阴气修炼一直被修仙界排斥责骂。 姜仙凝为了不连累师尊,便封仙脉去人间做普通人。人间十年,看尽爱恨情仇,再回仙山时却被魔族下了蛊虫,解开了体内封印,魔族血统自此打开。竟是魔族一直追杀的前少主。姜仙凝只得回头统领魔族,以魔族女君身份再撩师尊。虽是魔族,但爱真的分仙魔吗?人只因血统分善恶贵贱吗?只因身份悬殊就不能相爱吗?“若我舍了这一身仙气魔气,待我再归来时,是否就能伴师尊左右?”“管他仙丹魔丹,人间鬼界,只要师尊一语,我便成齑粉又何妨?”“我走遍人仙魔三界,受尽世人诋毁,皆无怨,只为师尊一人心……”“师尊,你到底要凝儿如何……”此书略有些虐,结尾撒花,前番种种疑问在书中都有解答。文中亦有逗比桥段。值得一看。若待此情成追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若待此情成追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若待此情成追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