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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米糜     若待此情成追忆txt下载     若待此情成追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生死决别(2)

    姜天云稳稳心神不失礼仪,对老道抱了抱拳:“道长有礼,道长说我缥缈窝藏魔化之人,却不知说的是谁?”

    老道微微一笑:“若姜掌门不知,老道我便明说也无妨。就是姜真人的女弟子——姜仙凝。”

    姜天云并不反驳,也不应承,只淡淡道:“道长既是说了,是姜真人的女弟子,这便是我缥缈内部之事,姜仙凝若真是魔化之人,我缥缈定不会手下留情。这无极洞不知炼了多少妖魔,如今却也不是摆饰。”

    “老道可不敢苟同,姜仙凝如何处置已不是你一个缥缈便能解决的。前几日在异魔洞,整个仙门都差点被她阴气所噬,如今这讨伐之事又怎能是缥缈内部之事呢?魔头一日不除,仙门便一日不得安宁。”

    众人闻听老道所言,纷纷应声附和。呼喊着要姜天云交出魔头,任凭众人处置。刑风站在众人之中,与姜天云四目相对,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姜天云一时与老道僵持在门口,即不愿妥协也无力反对,一时场面陷入僵局,不进不退,门外众人由老道带着吵吵嚷嚷,推推挤挤。

    就在众人焦灼之时,只听一个声音自内院中传来:“你们不要再叫嚣了,姜仙凝在此,要杀要剐只冲我来,休要在缥缈大呼小叫。缥缈忌高声,忌喧哗,忌诽语。还望各位遵守。不就是要讨伐我吗?诸位都去登仙阁坐好,我自会前去任诸位讨伐。若是全都挤在此地,我也就只能站在门内观看你众人丑态了。”

    姜仙凝说完众人一时沉静下来,不多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无碍,我便去登仙阁等你,料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众人全都闻声附和,三三两两结伴奔登仙阁去了。

    刑风和济云仙姑见众人走了,便几步走上前来。

    济云仙姑一把拉住姜仙凝,却盯着姜天云:“姜掌门因何不让仙凝逃了?此时要逃却是难了。”

    姜天云闻言,冷冷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姜仙凝赶忙接道:“不怪大师兄,是凝儿不走。凝儿生死都是缥缈的人,便是今日他们想要了凝儿的命,凝儿也要死在缥缈。”

    济云仙姑几人对望几眼,暗自摇了摇头:“姜仙凝,此事不是你一人能但得了的。即便是除了你,他们依旧还有其他理由骚扰缥缈。你去了也不过是无畏之争。”

    姜仙凝对济云仙姑笑了笑,此一笑中满是欣慰,并无一丝怨气。轻轻推开济云仙姑的手,姜仙凝毫不犹豫的奔登仙阁走去。今日,无论是何种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姜仙凝也打定主意要走上一走,定要保得缥缈平安。这也算是对师尊多年厚爱的一丝报效之心。

    登仙阁中,依旧如每次五峰会一般,两边坐满各仙门道长,后面站着各门心腹弟子。

    姜仙凝站在门口,打量着屋中众人,屋中人也都打量着自己。此时,屋中端坐两旁的仙师,更像一头头盯着猎物的狮子。眼中皆是愤恨和贪婪。

    姜仙凝踯躅之时,姜天云自姜仙凝身后跨进登仙阁,沿大殿中央稳步而行,身后跟着济云仙姑,刑风和姜若清。众人目光一时自门口的姜仙凝处收了回来,随姜天云缓缓转动。

    待姜天云才一坐定,便有一人站起身,微微作势施了个礼,道:“姜掌门既是来了,想必是要给众仙门一个交代了?”

    姜天云见此人如此傲慢,心中暗自厌恶,却不好表在脸上,便微欠身回了礼,问道:“这位道长此前并未在五峰六族会上见过,敢问道长仙讳,来自哪个门派?”

    此人听姜天云一问,顿时有些恼怒,脸色冷冽,甩了甩袖子,甚是傲慢的对众人一抱拳:“吾乃归元派一阶门主赵乾邹,道号‘兀立’。此前缥缈伤了我派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门主,此次便只好由吾来代替了。”

    “赵道长,”济云仙姑起身,打断了赵乾邹,“赵道长可是知晓,前一位赵道长是因何被打伤的?”

    “此前是非吾并不知晓,只盼缥缈今次能给众仙门一个交代便好。”赵乾邹扭砖头,依旧傲慢的瞪着姜天云,等姜天云答复。

    姜天云自主位上慢慢站起身,环视众人,众人此时虽并未同赵乾邹一起逼姜天云给交代,但各个眼中皆有几分期盼,想来巴不得姜天云在此难堪。

    姜天云重重咳了一声,高声询问:“我缥缈千百年来一向不问红尘俗事,只除妖孽,清心修炼。今次三界之战依旧如此。我师叔——姜真人,此时还重伤躺在青云峰。此时,不知众仙门掌门,长老们,是要我缥缈给什么交代?是因为缥缈未尽全力,还是欺我缥缈无人?”

    姜天云眉头紧锁,横眉立目,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一时竟全敛了戾气,皆不敢作答。

    “姜掌门休要避重就轻,吾等并不是嫌姜真人出力不够,而是要惩治那妖女!”赵乾邹依旧咄咄逼人,不肯作罢。

    “赵道长,你可知晓我众人的命是谁自魖魓手中救下的?救人之时你不说话,如今却一口一个妖女,来讨伐人家,这便是你归元派所为吗?”刑风见赵乾邹傲娇的模样,忍不住便想揶揄几句。

    赵乾邹不知是因着没听懂还是并不在意,对刑风轻蔑一笑,道:“多些刑少主夸奖,我归元派一向如此,恩怨分明。以刑少主所见,今日我们不该讨伐妖女。那该不该讨伐魔族君殿呢?此时那魔族恐怕还在半山竹屋歇着吧?可是跟刑少主一屋?”

    “你……”刑风气得一时语塞,“你休要含血喷人!”

    “哈哈哈,我含血喷人?还是刑少主你自己心虚?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边说边自条几后走到大殿正中,“刑少主,吾此时无意与你争斗,只说那妖女。姜掌门,你到底要如何处置?此时定要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乾邹说的慷慨激昂,此时各仙门众人听到‘妖女’二字,想到昔日几番争斗,也都窃窃私语起来。一时也竟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是呀,姜掌门还是给大家一个说法吧,要如何处置‘妖女’呀。”

    “对对对,若是放任不管,必定后患无穷。”

    “可不是嘛,你看异魔洞那景象,若是她再发起疯来,怕不是要把云隐山都要平了。我们玄天门倒是离得远,你们五上门和仙姑的聚昆门可是要小心了,一不留神,被灭门了也未可知。趁着她现在还没发作,赶紧处理了才好。”

    “赵道长说的也没错,姜仙凝几次三番吸食阴气,万一一日堕魔,只怕是三界灾难,还是现在了断了好。”

    “正是,正是,此人乃三界不幸呀。”

    ……

    姜天云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甚是难看,咬了咬牙根对众人一抱拳:“诸位,姜仙凝是我缥缈弟子,我缥缈定会给仙门一个交代,只是此时师叔尚未清醒,此事还需师叔醒了再做定夺。还请诸位等一等吧。”

    “等一等?缥缈这是要护短吗?一个善使阴功的魔头,不,她比魔头更甚,她魔息,妖气,阴气皆可吞噬,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物。处理一个妖物,还要等姜真人醒吗?如若姜真人永远不醒,那这妖女便永远在你缥缈逍遥吗?”

    “你……你也算是仙门长老,因何出言咒我师祖?我小师叔几次救仙门于水火之中,从未做过伤天害理,有违天道之事,你因何咬着不放,怎么一次次都是你们归元派出头滋事,莫不是有何阴谋?你们步步相逼,难道以我师祖百年仙师的威望还能诓骗众人不成?你又因何如此着急来讨伐?”姜若清站在姜天云身后,本是当着师尊不敢多言,此时见赵乾邹诋毁缥缈,诋毁师祖,诋毁小师叔,便再也忍不住,骂了出来。

    “是我有阴谋还是你们缥缈有阴谋?这妖女是你缥缈养的,是姜真人养的。你们若不是有阴谋,这十几年间,以姜真人修为难道看不出她能使阴功吗?便是看不出,难道她一次次吸食阴气,姜真人也是看不见的吗?不是一样一次次救她?哼,百年仙师?自从他炼了这邪剑黑噬,什么百年仙师,便早已不复存在。如今他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天道使然而已!”

    “你……你竟如此……口出狂言!”姜若清虽是气愤难当,但并不敢过分造次。

    姜天云攥着判辞的手紧紧的抠着手心,直抠的关节发白,手臂颤抖。其余众人见赵乾邹说出如此令人难堪的言语,一时俱都收了声,静静等着看姜天云如何作答。

    “大师兄,”姜仙凝站在殿外听的清楚,此时再难袖手旁观,让人随意折辱师尊,“大师兄莫要为难,尽管处罚仙凝便好,仙凝甘愿领罚。”

    “小师叔,你何罪之有?便要罚你?”

    “若清你闭嘴,”姜仙凝厉声喝止姜若清,腾的跪在姜天云面前,“请大师兄责罚。”

    姜天云双手捋了捋判辞,缓缓走到姜仙凝面前,眼神微暗,沉声道:“缥缈弟子姜仙凝,私练阴功,妄为缥缈内门真传子弟,今罚判辞十鞭,赶下山去,永世不得再回云隐。”

    语毕,将判辞高举过头顶,一鞭鞭抽了下来。判辞乃高阶法宝,一鞭下去便皮开肉绽,筋断骨折。便是姜天云顾及同门情意只用了三分真气,也是打得姜仙凝皮肉翻开,后背一团血肉模糊。

    姜仙凝咬着牙本也忍得三鞭一声不吭,待到第四鞭时便再也忍不住,爬在了地上。姜仙凝闭着眼,全身颤抖的着,用力撑起自己身体,提着一口真气颤声道:“世间所为之事,此时所为之事,到底孰正孰邪,孰是孰非?以其正身行阴邪之事,可算得正?若魔道中人,悬壶济世以救世人,可算得邪?此时仙门容不得我姜仙凝,可是只为匡扶正义?今日世道,真真是可笑!”

    姜仙凝半撑在地上,颤抖断续的声音,句句清晰的飘入众人耳中,赵乾邹满脸幸灾乐祸,其余众人则满面漠然,似是并不关心孰正孰邪,只要同众人一般无二便就是正。

    只有济云仙姑和刑风低头默默不语,橙竹站在济云仙姑身后,轻轻擦着眼泪。

    十判辞打完,姜仙凝一时气息混乱,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身后雪白的衣衫一片鲜红,此时已是破破烂烂,被血胡乱污粘在身上。姜天云没容得姜仙凝缓过口气,便吩咐姜若清道:“若清,速速带人把这缥缈孽徒赶下山去,不得给她疗伤之药,认她自生自灭。”

    姜若清不敢忤逆师命,磨磨蹭蹭自师尊身后向前挪着。

    “大师兄,”不待姜若清挪过身子,姜仙凝竟拉住了姜天云衣摆,吃力的抬着头,颤声道,“大师兄若罚的不够,便再打仙凝十判辞,但不要把仙凝赶下山去。”

    姜天云一脚踢开姜仙凝,厉声对姜若清道,“还愣着干什么?让你把她叉下山去,听不懂吗?”

    姜若清连连应声,不敢再做怠慢,急忙上前来拉姜仙凝。

    “大师兄,仙凝只为照顾师尊便好。若能留在山上,仙凝愿废了修为,毁了金丹,永不下青云峰半步。如此可好?”

    “姜仙凝,你犯了门规,此时众仙派掌门,长老都坐于此,我因何便能徇私舞弊将你留在山上?便是你硬留下来,也断不会放你回青云峰!还是不要哀告,赶快走吧。”姜天云说完,一转身,不再看姜仙凝。

    “大师兄,”姜仙凝用力甩着几个小弟子的手,“大师兄,仙凝不走,别赶仙凝走呀!”

    “哈哈哈,”几人正折腾着,只听有人笑了起来,正是赵乾邹,“好一出苦肉计,好一副避重就轻的家法。不知姜掌门是一心护着她呢?还是徇私赶走她?可惜人家不领情。

    不过,便是领情她也走不了。一个妖女魔头,今日定要拿了她性命才可罢休!”语毕,便飞起一掌奔姜仙凝天灵盖打来。

    姜仙凝此时全身无力,见赵乾邹不顾形象,也顾不得再惺惺作态,只想一心害死她。心中忽悠所动,似是倏的想通了什么,一时又无了头绪。赵乾邹一掌拍来,躲是已经躲不及了,今日也不会再有师尊破门而入,姜仙凝便松了手上力道,爬在地上听天由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生死决别(3)

    姜仙凝在登仙阁被姜天云抽了十判辞,准备赶下山去。姜仙凝正求姜天云手下留情,自愿废了修为,毁了金丹,留在青云峰照顾师尊,永不下青云峰一步。姜天云却不为所动,依旧喊弟子把姜仙凝立即叉下山去。

    两人正纠缠之时,怎知赵乾邹却一阵大笑,说两人惺惺作态,演戏给众人看,今日姜仙凝便是想要下山也是不能。话未必便一掌奔姜仙凝天灵盖打来,准备一掌要了姜仙凝的命。

    此时姜仙凝才被抽了十判辞,一副瘫软之态,全身如被火烧般灼热火辣起不得身,又想到今日再也没有念想,再不会有那一抹白色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顿时也不再反抗,只趴在地上哀叹一声‘凝儿竟果真理论不得,要护着师尊的话怕是要食言了’,便闭了眼一心等死。

    怎知赵乾邹的掌风却只擦了姜仙凝一丝发梢,便被一股力道弹了开去。姜仙凝只觉发梢微动,便失了头上威压。还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便有一只手将自己自地上强行拉了起来,把手臂挂在脖颈上,半拖着向外走去。顿时,宝剑仓朗出鞘声不绝于耳。

    姜仙凝被挂着拖了几步,那人换手一把握住姜仙凝的腰便与众人打了起来,身边一片兵器相交之声响起。姜仙凝手上稍用力攀住这人,忍着疼痛脚下用力想尽量跟上这人步伐,但此时真气虚弱全身疼痛,只被那人拉来扯去,不能由己。

    姜仙凝心中有一丝异样,想不出除了师尊谁还能在危难关头来救自己。恍惚间微微睁开双眼,头颈沉重,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青色的衣角。姜仙凝狂跳的心弦还未止住,只听一人高声叫喊。

    “刑岳,你这是要背叛仙门吗?”此声正是兀立道长赵乾邹的声音。

    刑岳并不答话,一边抵挡众人不轻不重的攻势,一边拖着姜仙凝出了登仙阁大门。众人见二人逃出大殿,便一股脑全都涌向殿外,一时殿中闹闹哄哄拥挤了起来。姜天云也急忙动身,推开挡路的各门弟子,一路追了上来。

    刑风却一时愣在当地,仙门中事,刑家如今本已插不上嘴,此时自己又落人话柄,为着宣武楼最后的尊严,刑风一向忍辱负重。便是有何不满之事,想要据理力争,其结果也不过是最后的隐忍。今日之事亦如此,虽是站出来帮了姜仙凝,最后也不过是一同受辱而已。只得依旧闭口不言,视而不见。

    此时自己胞弟消失几日,竟忽然出现,不顾众仙门淫威劫了姜仙凝,此事竟是自己心中敢想却不敢做之事。刑风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几分羡慕之情。这个胞弟素来顽劣,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便是再喜爱的东西也不过是兴致使然,玩玩而已,久了便不再过问。

    以往听刑岳念叨如何爱慕姜仙凝,想着也不过如此罢了,惦念个一时半会性子冷了也就淡忘了。今日见刑岳所为,竟能为姜仙凝做到如此,同整个仙门为敌,竟也是用了真情,当了一回真男人,竟是比自己不知强了多少。

    刑风一时慌神,再回神时,一众仙门众人已经尽数涌出了殿外。刑风急忙提步追出大殿,只见人群并未涌向山下,而是奔着大门西边的荒崖去了。

    刑风心中暗暗担心,定是因着山门被归元派弟子堵着,二人便奔了侧峰而去,但侧峰荒崖之上并无出路,难道两人能生出翅膀飞过悬崖吗?想到此,刑风脚下用力,几步追上人群,挤到近前。正看到刑岳扶着姜仙凝走到荒崖边上,回身与众人相对而立。

    “刑岳,你可知你今日所为,全都有要由宣武楼兜着,你刑家可担待得起?”赵乾邹早已挤上近前,满心不屑跃然脸上。

    刑岳微微一笑,颇有些释然:“刑岳今日所为,刑家并无一人知晓,便是救得了姜仙凝也不会再回刑家,却与刑家何干?”

    “你说无关便无关?只要你姓刑,刑家便脱不了干系。你若还顾及你一门弟子,家眷,便立刻放下妖女,站到这边来,不然若有意外,你刑家上下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似是觉得赵乾邹说的有理,也都纷纷附和。

    “刑三公子,你这真是不值得,休要连累了家人。”

    “是呀,刑三公子,为了一个妖女如此,你怕是痴心错付呀!”

    “这妖女还真是厉害,此前姜真人便如同着了魔怔一般,宁与仙门为敌也要护这妖女,如今刑三公子又愿为她弃了族门。莫不是都中了什么妖术吗?”

    “听说女儿装时甚是美貌,想来是以美色惑人吧。”

    “唉,我说刑三公子,平日里也闻听你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这天下女子多的是,为了一个妖女舍弃荣华富贵怎值得呀!”

    ……

    众人把二人堵在崖边,一时议论纷纷,不少人‘真心’劝说刑岳此行不值。让刑岳速速回心转意,丢下姜仙凝站回仙门一边。

    刑岳依旧紧紧搂着姜仙凝的腰,用力挺了挺腰杆,对众人道:“你们不必议论也不必劝说,刑岳心意已决,你们若再要相逼,我便带着她自这崖上跳下去。日后,仙门众人逼死同袍之事,想必定会成人间佳话。”

    众人一时沉默,并不应声,纷纷看向站在近前的刑风。刑风心中并不想劝说刑岳,相反,倒觉得刑岳此行颇有气概。但自己立场代表刑家宣武楼,一言一行均需谨小慎微,若一步走错便有可能连累全族。

    正犹豫间,姜天云竟先开了口:“刑岳,你把姜仙凝放下,让她下山去吧,她已不是我缥缈弟子,要杀要剐缥缈如今也护她不得,但缥缈忌杀戮,若是要闹便去山下闹,休要在我缥缈寻死觅活。”

    “姜掌门,姜仙凝可曾做过一件愧对缥缈之事,你竟抽她十判辞?你可知十判辞于普通人便没命了。如今你让我扔下她不管,不是让她死吗?你们若再要相逼,我便带她跳下去,做个厉鬼再回来报仇!”

    “刑岳,此崖名唤‘断魂崖’,崖下云霭可化解魂魄,若是从此处跳下去便灰飞烟灭再无轮回可言,哪里还有厉鬼之说?你还是回来,休要给你刑家惹祸。”姜天云似是苦口婆心劝说刑岳,手中判辞却提了起来。

    刑岳待要再说上几句,争取让众人放二人出去。还未开口,只觉一股力道自肋骨传来,身子随着力道倏的一退,姜仙凝的手臂竟自脖颈滑了下去。刑岳还未来得及出手,只听姜仙凝声音响起。

    “诸位,此事与刑岑凌无关,休要牵连无辜。今日诸位要如何惩罚仙凝,尽管说便是,但只求诸位能看在姜仙凝也曾为仙门尽过全力,就让仙凝留在青云峰照看师尊,凝儿便感恩戴德,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姜仙凝坐在地上衣衫破烂肮脏,发髻略略散乱,眼中满是乞求,毫无往日飞扬的神采。刑岳看的揪心,伸手一边拉姜仙凝,一边颤声道:“姜仙凝,别求他们,求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你那一身傲气呢?怎得今日竟全没了威风?”

    姜仙凝依旧有些木然的坐在地上,任凭刑岳如何拉扯也无动于衷,口中喃喃对刑岳道:“刑岳,你还是离我远些,师尊今日如此都是我害得,你若离我太近也会为我所害,还是快些回刑少主那边去吧。”

    刑岳不知姜仙凝因何便失了斗志,也不再继续劝说,只上前一步站在姜仙凝身前,对众人道:“你们尽管说,到底想要她如何?”

    “如何?”赵乾邹看够了热闹,此时又站了出来,“自然是令她废了功法,不得威胁仙门。”

    “不是要她性命?”刑岳有些疑惑。

    “万福无量天尊,仙门有好生之德,她若只是普通人,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赵乾邹说的平稳,眼中却透着几丝皎洁。

    “仙凝,愿剖丹,自废修为。”姜仙凝推开刑岳,缓缓站起了身,一抬手自刑岳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便奔丹田刺去。

    刑岳见状一把攥住姜仙凝手腕,沉声道:“你要剖丹?”

    姜仙凝并不搭话,依旧用力将匕首往丹田方向刺去。刑岳心中起急,手上一用力,姜仙凝手中的刀掉落地上。

    姜天云判辞一甩,将匕首卷了起来,上前还给刑岳,侧头对姜仙凝厉声道:“剖丹也并非何人都可为,就凭你……便是把自己捅死也找不到金丹。”

    说完又转身对众人:“诸位也不必再逼她剖丹,便是不见血,姜蓝也能令其失了功法。”

    语毕,手中便多了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这丹药通透如冰,中心一个黑点散发着阵阵寒意。姜天云上前一步,一掌推开刑岳,捏起姜仙凝下颌,一颗丹药便塞入了口中。

    一瞬间,丹药便在口中融化,仿若伸出无数跟蛛丝探入四肢百骸,紧紧拉扯着体内真气,不多时丹田也好似被细丝塞满,层层包裹。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姜仙凝便觉全身失了气力,丹田一片死寂,再也提不起一丝真气。

    “姜掌门,你给姜仙凝吃的何物?”刑岳一把扣住姜仙凝脉门,竟丝毫感觉不出姜仙凝体内有真气游走,只同一个普通女子一般,脉息平稳羸弱。

    “琐神缚气丹,只要吃了此丹体内仙丹仙脉均会被锁,若非大修为便永不能再修炼,只能以普通人的身躯过活,与剖丹无异。”姜天云说完转向众人,“如此诸位觉得可好?”

    “姜掌门,你说她不能修炼便再不能修炼了吗?不过是锁了金丹又不是真的没了,若有一日解开禁制不是依然如故吗?同此时又有何区别?”赵乾邹盯着姜天云,冷声说道。

    “赵道长这是不信任缥缈,还是不信任姜某?若要解开此禁制,必须得大修为,这大修为要么成大魔,要么成大仙。若要以大魔之气解此禁制,必要修炼成至圣魔君,修为需得高于此时地仙之阶,大仙亦然,若要冲破此禁制需得超过她此时地仙之境,便只能登仙得破了。不知赵道长还有何放心不下?”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认为此法即不伤人亦可决后患。但赵乾邹却依旧摇头。

    “并非赵某不信任缥缈和姜掌门,只是这妖女恐怕不只有仙丹。既是能以阴气修炼还能使出大成魔功,定是也结了阴丹。如今要让众人放心还需毁了她体内阴丹。姜掌门若是能一并封了,赵某便不再说什么。”

    “阴丹?”姜天云有些疑惑的转向姜仙凝,“姜仙凝你可是结了阴丹?”

    “并未。”姜仙凝轻声回答,此时才被封了金丹仙脉,一时气息不足,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并未?”赵乾邹一脸揶揄笑容,满面质疑,“你若未结阴丹,那尸拔的一身阴气去了哪里?那多半条阴脉去了哪里?异魔洞之战时骁骥控的那些个妖丹又去了哪里?”

    “凝儿并不知晓,凝儿体内并无阴气,也从未结过阴丹。不然,请道长亲自来切脉。”说着姜仙凝伸出一只手臂。

    赵乾邹并不上前,而是冷笑一声,转身对众人道:“我探了脉又如何?总之这许多阴气都不知了去向,今日便是探不得阴丹,也不证明明日没有阴丹,也不见得后日没有阴丹。难道还要派人日夜紧盯吗?”

    “那你却要怎样?”刑岳一转头满目狠戾的瞪着赵乾邹,“她如今已经行同一个废人了,你还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怎样?赵某不是说了,阴丹要么自行剖了,要么姜掌门依旧找个丹药锁了。”

    “我说了,我没有阴丹,我没有结阴丹。你们却要我挖什么?”

    “谁知道你有没有阴丹,姜真人能藏魂魄,你就藏不住一个阴丹吗?今日若是找不到那些个阴气的去向,便留下命明命来。”

    言罢,又是一掌奔姜仙凝打来,刑岳站在姜仙凝身前接住赵乾邹一掌,怒道:“赵道长这是强人所难!”

    赵乾邹一掌打空,并未收手,而是一抬手亮出了佩剑,宝剑出鞘向前一探,刑岳来不及躲避,一剑砍在手臂之上。

    “阿岳,”刑风见状也飞身上前,拦住赵乾邹,“道长这是要开杀戒了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生死诀别(4)

    赵乾邹嘿嘿冷笑几声:“杀戒?这妖女体内阴气远胜于魖魓,今日本道长必定要除了这妖女为三界除害,谁挡在前面便是与众仙门为敌,与三界大众为敌!”

    赵乾邹吼的慷慨激昂,众人纷纷附和,只有刑岳一心护着姜仙凝并不动摇,刑风站在两阵中间左右为难。济云仙姑被众人挤在中间,想要上前劝上几句,却被其他掌门拉住,附耳低声道:“如今何人敢去招惹归元派,这归元派的赵姓正是当今皇帝亲赐的,仙姑你是为了一个他人的弟子,连自己仙山也不要了吗?”

    济云仙姑抖一抖袖口,并未挣脱那人拉扯:“难道如今仙门都如此是非不分了吗?姜仙凝当真是十恶不赦,比魖魓还该死吗?怎得赵老道不去追杀魖魓,却追着姜仙凝不放?”

    “仙姑所言极是,众人谁也不瞎,只是心中各有盘算而已,仙姑今日若要保她,明日此情此情便会在你荷坤峰重演。仙姑当真不在意?”

    “你人间仙门依附权势,小仙早已听闻,如今却要我仙山也如此吗?”

    那人闻言连连摇头:“仙姑有所不知,人界仙门本也碍不着你们仙山,但如今归元派仗着朝廷,甚至有兵权在手,莫说仙姑的荷坤峰,便是云隐,没了姜真人坐镇,不是一样不敢肆意妄为?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引子,若是办的不好,日后必有隐患。今日看来,下一个倒霉的恐怕是宣武楼。还是奉劝仙姑你,你那一山都是女弟子,还是别给荷坤峰找麻烦为好。不过一个他人的弟子,人家本门都未尽全力,因何需外人插手?”

    济云仙姑听身旁他派掌门细细劝阻,心中果然有些犹豫。荷坤峰因着只有女弟子,一向香火薄弱,不过仗着与云隐的关系立足仙门而已。如今连云隐都忌惮三分的归元派,自己人微言轻确实惹不起,若是强出头,他日赵乾邹带人闹上荷坤峰,一山女弟子必定无法应对,其他仙门定然也不会能帮自己。此时最好的做法竟是不言不语,视而不见。

    济云仙姑想到此,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一时犹豫万分。姜仙凝也算自己看着长大,心性如何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说了又如何?他人不是不知,只是装作不知而已。若是多言只是为门派徒增祸端而已。

    仙门众人讨伐的讨伐,隐忍的隐忍,一时闹闹哄哄混乱一片。赵乾邹冲在最前,同刑岳交起手来,刑风在中间一直左右劝阻,却只是挨了不少拳,并无人理他。其余众人皆是跃跃欲试,摇旗呐喊,一步步逼上前来。

    姜仙凝虽是没了真气,但心中信念却是坚定不移。见众人此时似是忘了自己,全都以刑岳为敌,便缓缓站起了身,高喊一声:“住手!”

    话音一落,正耀武扬威的众人果真停下了手,齐齐盯着姜仙凝。

    “你们不要打了,不过因为我一人,休要搞得好似三界之争又起一般。”

    边说边缓缓抽出黑噬:“赵道长,如今我缥缈于你眼中也不过是蝼蚁了吗?竟如此猖狂?”

    赵乾邹冷冷哼了一声,并不把姜仙凝放在眼中,但心中倒是好奇,想听听姜仙凝能说出什么,便拎着佩剑站在刑岳面前,真的认真听了起来。刑岳见姜仙凝忽的起身,便来扶她,被姜仙凝轻轻推开。

    “刑岳,你休要管我,我的事与你何干?”

    “姜仙凝,你忘了三人成虎?”刑岳依旧伸手扶住姜仙凝。

    姜仙凝微微抬头,对刑岳温柔的笑了笑,自识得姜仙凝以来刑岳从未见过姜仙凝如此温柔的笑容,但在此时却尽显凄凉。

    “刑岑凌,莫要说三人,便是百人,该为蛆虫时,也不过是蛆虫。路人走过也可一脚毙之。”说着又用力推开刑岳,“你今日之为不过是想陪我一同死而已,但你我不过只是玩伴,你休要假装一片痴心。”

    “姜仙凝……”刑岳声音中透着几分压抑的痛楚。

    “我心中只有一人,你也知晓。平日与你要好只因着我在山上识不得几个人,你还算这几个中比较有趣的而已。如今我懒怠再同你玩了,我们平日里也并不亲密,如今你也莫要在众人面前再假做情圣,我也不想再同你表演深情,你风头出的够了,快些同刑少主回家去吧,别在这碍眼。”

    “姜仙凝,便是你如此说,我也不会放任你去他们手里送死。”刑岳一时被姜仙凝如此说,心中虽是有些委屈,但依旧毫无怨言。

    姜仙凝冷漠的笑了一声,眼光自刑岳脸上滑过:“刑岳,我的话你听不懂吗?曾经我同你玩,只是有趣而已,你喜欢假装深情,我不过刚好觉得有趣而已。如今我已经厌烦,不想同你做戏了,你便不要再继续纠缠,速速回家去吧。”

    刑岳似是再也难以继续忍耐,眼中带了几分怒意,一把攫住姜仙凝肩头狠狠转向自己:“姜仙凝,我只问你,你一声‘刑岳’是作何意思?”

    姜仙凝抬头,有些戏谑的瞪着刑岳:“你是一定要我把话说出来了?入不得我眼中之意,难不成还是亲近之意吗?”

    刑岳狠狠掐着姜仙凝的肩膀,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眼中绝望之色倾泻而出:“你……说这话……不过是……”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仙凝被刑岳掐的生疼,缩了缩肩膀试图挣脱,无奈刑岳掐的太紧,不过是徒劳的扭了扭而已:“你不用捡些自己爱听的理由,我姜仙凝连大师兄都从未放入过眼中,更何况是你,今日我也算做件好事把话讲清楚,令你清醒清醒。”

    刑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只听几声怪笑传来。

    “哈哈哈,亏我还平心静气的等着,想听一听你这妖女能说出什么大道理令众人折服,没想到,就是让我看你们情深意切,春意正浓吗?”

    姜仙凝用力推开刑岳钳着自己的手,转身对赵乾邹道:“赵老道,我且问你,你可是决意要将我置于死地?”

    赵乾邹轻蔑一笑,道:“并非我要至你于死地,是你自己堕了魔道,自寻死路,又因何怪罪他人?”

    “既如此说,我如今没了修为,不能威胁他人,更谈不上算个魔,你怎得还不依不饶?”

    “你说算不得便算不得?你体内半条阴脉藏于何处,你若说出来自己废了魔丹,我便放过你。”

    姜仙凝点点头:“无碍,你放不过放过我如今我也并不在意。只是不解,你因何便能如此践踏缥缈,只因有人间皇帝坐盾?人间与我仙山并无交集,此次因何又来染指我仙山。不知赵道长可否告知?仙凝便是死也死个明白。”

    “我老道不过为了仙门道义,何来皇帝之说?这是仙门众人本该尽的职责而已,无论人间还是你仙山,不过是为了仙道。”

    “好一个仙道,好一个仙门道义。你如此急着要借此机会除掉我,可是怕我知道些什么?你们背后做得那些勾当,可是敢对仙门众人说一说?”

    “姜仙凝,如今你大势已去,休想胡言乱语污蔑我归元派。我归元派一心修丹向道为仙门出力,岂是你一个妖女几句话便能构陷的。姜仙凝,你最好看清此时局势再发言论。”

    “如今便是毒哑我,赵道长也是不会放我回青云峰了,是吗?”姜仙凝并不发怒,只是满面苦笑。

    赵乾邹并不答话,只是轻蔑的翻了一个白眼,歪头不看姜仙凝。

    “既如此,你适才让我自剖金丹,只是为了让我先废修为再死吗?”

    赵乾邹依旧不语。

    “罢了,鸡同鸭讲不如不讲。我姜仙凝自三岁上了缥缈,跟随师尊修道,从未做过有违天道有违人伦有违道义之事。为仙门安危也是枉顾性命,拼死相搏。我师尊更加是日日殚精竭虑,为保仙门,为救你们众人,落得今日生死不明的下场。今日你们不顾昔日功过,不分青红皂白逼死我,必得报应。今日之事,虽是归元派一派出头,你们众人明知是非黑白,却依旧装聋作哑,人云亦云,你们各个也都是帮凶。今日你们看我笑话,他日你们也终归是我的下场。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姜仙凝,你不用叫冤屈搏同情,你若一心向道修仙,他人又如何能逼迫你?还不是你自己偷炼阴功,却还要怪他人。”

    “我师尊没有偷炼阴功,如今不是也落得如此下场?且我师尊还未死,你便已不把我缥缈放在眼中了。这也是怪我师尊,怪我缥缈了?”

    “哼,”赵乾邹突然撇了撇嘴恼了起来,厉声道,“你师尊是被魔族所害,你也要怪在仙门头上吗?再说,是我们求他庇护的吗?他要强出头,只是居高位之心而已。曾经我们敬着缥缈只不过因为缥缈行得正,难道是因为惧怕寂清真人吗?真是可笑。如今缥缈出了你这样一个魔头,还如何服众?今日我们来此,也不过是要讨个说法而已,何来的逼迫。诸位说,是也不是?”

    赵乾邹话音一落,身后仙门众人皆随声附和,一一称是。

    “缥缈必须给个交代,因何就出了一个妖女!”

    “对,给个交代,今日妖女不除缥缈便枉称仙门。”

    “就是,缥缈自己出了个妖女还妄想怪罪我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仙门之首。”

    “还说是我们逼死她,我看她根本舍不得死,不是时时惦念着她师尊嘛!”

    “也不知姜真人是如何想法,恐怕心思也是不正,不然能留这妖女在山上长这么大。”

    “正是,若不是三界不太平,这些事也拔不出来,谁能知道姜真人竟在山上偷养了个女娃。”

    “我还好奇,姜真人百年来都不收徒,为何突然就收了一个内门弟子,还爱的不得了,原来是安的这份心思。”

    ……

    姜仙凝站在原地,扫视众人,赵乾邹得意洋洋的歪着头,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姜天云手中判辞不断颤抖,对众人怒目而视。刑风一直夹在人群中央,左右为难。刑岳此时一脸落寞黯然神伤。再看众人嘴脸,各个眉飞色舞,唾液横飞,好似此时若是不说上几句落井下石便会少了一身正气,同口中妖女魔头一般无二了。

    姜仙凝见众人丑态百出,心中反倒坦然起来,姜仙凝提起手中黑噬,细细看了一番,如今怕是致死也见不到师尊了。手中黑噬泛着细微白光,这是师尊的筋骨。

    姜仙凝将黑噬双手举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师尊,徒儿不孝,徒儿此生竟从未真正为师尊做过些什么。如今徒儿便先走了,若凝儿一命能换来缥缈安宁,也不枉师尊养凝儿这一次。”

    想到此,姜仙凝举起黑噬放上肩头,一咬牙,便奔脖子割了下去。剑才擦到脖颈还未来得及用力,手腕便被一人抓住,竟是姜若清。

    “小师叔,你要做甚?”

    “若清,走开,你因何又来趟这浑水。”姜仙凝想要甩开姜若清,但此时毫无真气,竟是连若清都好似有了神力一般。

    “小师叔,若清本是不敢忤逆师尊,但也不能看你自刎呀!”姜若清扯开姜仙凝手腕,不肯放手,一边转头喊刑岳,“刑岑凌,你还站着作甚,小师叔要自刎呢!”

    姜若清知晓姜仙凝没了真气,怕伤到姜仙凝,不敢用力,却拗不过拼死挣扎的姜仙凝,只得开口叫刑岳帮忙。怎知此一声叫喊,不但没唤来刑岳,倒把赵乾邹喊了过来。

    赵乾邹举着佩剑,直直刺了过来,口中高喊:“妖女受死!”

    姜若清见赵乾邹一剑刺来,又不肯放开姜仙凝,只得转身以自身挡住剑锋。只听叮当一声,剑却没有刺入后心,原是姜天云以判辞挡住赵乾邹一剑。

    “姜蓝!”赵乾邹一瞪眼,便又转手刺向姜天云。

    其余众人见二人动手,便也都跃跃欲试准备上前,缥缈弟子见师尊动了手,也都亮出兵器,纷纷上前阻拦。

    姜天云闪开赵乾邹剑锋,判辞又抽向姜若清,姜若清躲闪不及,被判辞卷到一边,被一众仙门众人捉住。待赵乾邹一剑再来之时,姜天云却一个飞身跳至姜仙凝面前。

    “姜蓝,你要救她?”赵乾邹一剑刺空,转头怒斥。

    怎知赵乾邹话音还未落地,便见姜天云抬手一掌,重重拍在姜仙凝胸口。姜仙凝仿若一片枯叶般,飞身而起,飘过断魂崖,飞到峡谷上空。

第一百九十八章生死诀别(5)

    姜若清被众人抓住手臂,只得高声叫喊:“小师叔……”声音撕心裂肺,久久在山中回荡。

    刑岳站在姜仙凝身边,还未来得及反应,姜仙凝便自身边飞身而出,刑岳伸手,一把抓空,又飞身扑至崖边,依旧只抓了一把空气。刑岳颤抖的趴在崖边,刑风怕刑岳一同跳入崖下,伸手拉住刑岳绶带,刑岳只得在崖边抓挠了几下,眼睁睁看着一团飘飞的白色,如同蝴蝶般越飘越远,消失于视线之中。

    只是一个瞬间,纠缠许久的仙门之战竟倏的结束了。众人挤到崖边,齐齐向下查看。

    “掉落断魂崖,魂魄皆无。此事若谁还有异议,便自去崖下查看一番。若无异议,诸位折腾了这些时日,也该回各派了。若清,休要愣着,送客!”姜天云冷笑几声,对众人甩甩手,道了送客自顾自走了。

    “魔头既是死了,仙门无忧,诸位皆可散去了!”赵乾邹撇一撇嘴,留下句话率先走了。

    众人一时也觉无趣,见赵乾邹带头走了,便也都议论着准备散去。姜若清不敢违抗师命,压下心痛,带着一众弟子,把各派人众一一送至山门。

    一时人群散尽,断魂崖上只剩刑岳,刑风二人。刑岳趴在崖边一时竟失了神态,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刑风上前,抬手搭在刑岳肩膀,用力握了一握。

    “阿岳,事已至此,你便是永远赖在缥缈这断魂崖上也无济于事,还是同我回去吧。”

    刑岳并不搭理刑风依旧呜呜咽咽哭的好似一个孩子。刑风又再用力,架在刑岳肩头。刑岳丝毫不用力,反而一甩手,闪开刑风手臂,更加哭的伤心起来。

    “阿岳,你便是如此,又能如何?姜仙凝如今连个尸首都没有,你就是哭死也不过是惹人耻笑而已。快些起来,同我回去。”

    刑岳瘫坐在崖边,好容易止住哭泣,胡乱用手摸了一把脸,对刑风道:“大哥,若是你心爱之人掉落崖底,你要如何?便任由她一个人在下面灰飞烟灭吗?”

    “这断魂崖噬魂,不然你要如何?难道不顾自己魂飞魄散下去找一具尸体吗?”刑风忽的拉起刑岳手腕,似是怕刑岳一时心焦也一起跳下崖去。

    刑岳抬起头,目光有些迟缓,仿若喃喃自语:“大哥可是心悦过什么人?阿岳自头一次见过姜仙凝便心悦于她,那时她满面傲气,果真如仙家小童一般,冷峻,伶俐,一双眼清澈纯净。便是那时,我以为他是个男儿,也丝毫不影响我对她的心思。甚至,我竟对她说过‘她若引我为知己,我便断袖也无妨’。

    后来我知晓她是女儿身,曾经暗暗庆幸了许多天。想着许是我刑岳也终于得上天眷顾一次,不用断袖了。但她似是从未将我放入过眼中,她眼中只有她师尊。

    我想着无碍的,只要她高兴,终是有一天,她会看见我对她的好。

    我不顾仙门众人的看法去魔族救她,不管自己死活同她一起破阵,不论世间是非愿为她挡剑,甚至我还去探过姜真人。

    大哥,你说,我这一切是做错了吗?适才,她说同我不过是寻个开心而已,不过是陪我演戏而已,但我何曾同她演过戏?”

    刑岳幽幽的唠叨着,刑风站在旁边,并不敢惊扰他,任凭他胡言乱语发泄着哀愁。刑岳低下头,又愣愣的对着悬崖念了起来。

    “我姓岳从未真正喜欢过什么东西,除了阿姐从未想过对谁好。如今,无论是不是痴心错付也都不用计较了。便是想对她好,也再不能够了。哪怕,连一抔黄土都没剩下。”

    刑风又再伸手,拉了拉刑岳:“阿岳,你便是一直守在这也不会改变什么。何苦为难自己?过去的总归还是要过去。”

    “过去?”刑岳微微摇头,泪水竟又湿了眼眶,“大哥,你回去吧。我想再等一会,要是崖边有棵树勾住了呢?她若求救,总归还有个人听见。”

    “阿岳你是魔怔了吗?她被封了金丹,同普通人一般无二,别说是断魂崖,便是普通悬崖,便是被树枝挡上几下,也都摔得四分五裂了,何况是缥缈断魂崖,此时怕是连魂魄也都散尽了。不然你以为赵老道因何就痛快的走了?”刑风用力拉扯着刑岳,心中甚觉刑岳太过儿女情长,若放任在此必定惹出祸端。刑岳却木雕泥塑一般,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软绵绵瘫在崖边不肯动弹。

    两人正拉扯着,忽的一个声音闯入二人耳中。

    “刑岑凌,你怎得还在此处哭起来了?因何不下去找一找小师叔?”竟是姜若清送走了一众仙门,折返了回来。

    刑岳见是姜若清返了回来,还撺掇刑岳去断魂崖下,便蹙起了眉头:“若清,你回来的倒是时候,阿岳正伤心欲绝,你可是能帮我劝一劝他?”

    姜若清走上前来,亦是满脸哀伤之色,对刑风行了礼,道:“若清不知该安慰刑三公子些个什么。若清同小师叔虽是差着辈分,但小师叔自到山上来,饮食起居便都是由若清照顾,十几年了,如同亲人一般。此时若清的心情除了悲伤更有自责。若清一向守着缥缈规矩,从不敢逾矩。今日,竟亲眼看着师尊把小师叔打下悬崖。若是若清早一点……唉,刑三公子若是也同若清一般,放心不下,我俩便一同去找一找吧,若是真的魂飞魄散了,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刑风连忙摆手:“这如何能行,你可仔细听你师尊的话了?这断魂崖可吞噬魂魄。你二人若下去,除了送死便毫无意义。”

    但姜若清依旧想要下去查看,刑岳也好似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着了魔怔一般要同姜若清一道去崖下查找。本来刑岳还顾着缥缈不许外人胡乱行走,不敢直言要去断魂崖下找姜仙凝,如今有了姜若清,姜天云内门弟子的大师兄,便好似得了一张同行令牌,心内顿时高兴起来。疯魔着随若清往崖下跑去了。行风一时拦不住二人,也只好随着二人奔山门跑了去。

    姜若清带着刑岳一阵疯跑,刑风紧追其后。才出山门不就,三人正绕着梨树林迂回向侧山奔去,忽的自树后飞出一人跳在姜若清面前,抬手一掌打在姜若清肩头。姜若清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心中暗暗一惊,莫不是师尊追了出来,不许自己去崖下寻小师叔?还是赵老道等在此处怕小师叔假死?

    才一个晃神,来人已在面前站定,一袭紫衣有些破败,但依旧没失了一副翩然潇洒的风度,面前之人竟是魑离。

    “清月君,你因何在此?”姜若清看清来人有些疑惑起来,魑离不是应该回魔族吗?因何却在此地出现?

    “小桃子呢?”魑离此时脸上没有平日含笑媚态,冷着一张脸,眼中满是萧萧杀意。

    “这……清月君……小师叔她……”姜若清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难不成要说是自己师尊将小师叔打落断魂崖,此时小师叔许是魂魄全无?

    魑离等了一刻,见姜若清吞吞吐吐,知晓他平日为人便优柔寡断,胆小怕事,便不再追问姜若清。微微侧身移步,在刑风面前站定。

    “我只问你,刑风,小桃子呢?”魑离一瞬不瞬的盯着刑风,等着刑风答复。

    刑风眼光闪躲了一瞬,并不敢直视魑离,蠕动了几次嘴唇,终于轻吐一声:“死了。”

    “死了?”魑离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竟是有些尖锐,“如何死的?你不是说无碍?”

    魑离眼中冒火,一双凤目突然睁大,冰冷的寒光直直射在刑风脸上:“你不是说……让我放心等着?原是骗我?”

    刑岳见兄长低头不语,魑离早已恼火,似是下一秒便要大开杀戒,便立刻起身挡在魑离面前,有些悲切的道:“此时并不怪兄长,如今归元派横行当道,无人敢言出其右,兄长已然尽力,但也需顾着我邢家一门上下的性命。这五峰六族上下几百人,也只有我们三个站在小师叔一边,便是姜掌门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如今局面已定,能去找小师叔的只有我们四人,还望清月君不要对兄长动怒,齐心协力找一找姜仙凝才是当务之急。”

    魑离颤抖着嘴唇,狠狠的把下唇自牙齿中拉出,目光中似是包含万把钢针。慢慢推开刑岳,魑离向前走了几步,与刑风面对着面,眼中似是浮上一层雾水:“既是要顾着全族,此时你可是真心来寻姜仙凝的?”

    刑风依旧不语。

    “你可知姜仙凝于我有多重要?你可还记得是她的丹药救了你的命?你可记得你出门时对我是如何承诺?”魑离一把揪住刑风胸前衣襟,狠狠拉向自己,眼中满是期盼与悲切。

    刑风与魑离默默对视一时,终于缓缓开了口:“今日阿岳所为,刑风甚是羡慕,若刑风也能任性而为于自己心里倒是好过不少。”

    刑风轻叹一声,抬手握住魑离扯在自己胸口的手,盯住魑离双眼恳切的道:“彼时,我确是想拦住他二人不去冒险。此时,我便不顾其他,任性一回,我们同去找寻。只是,你却不要疑我。”

    二人四目相对伫立一时,魑离缓缓松开微有些颤抖的手,略有些颓废的缓缓转身,有个幽幽的磁性声音自前方传来。

    “在魑离过往的人生中,只剩下这一个人,是魑离想要守护的人。若是连她也没了,魑离便再也没了同过往牵绊。几百年的牵牵绊绊,几百年的过往便同魑离毫无干系了。”

    说完快步奔断魂崖走了过去。刑风忽的有些动容,急忙追上前,跟在魑离身后,轻声道:“魑离,你从未谈起过过往。许是此前刑风还有顾虑。但。无论是过往还是今后,我都不会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魑离忽的转头:“那你的族人?”

    “自是要管,但你想做的,刑风定陪你做。”

    魑离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又同往日一般带了些许笑意,此时眼中柔情更甚。一把捉住刑风手腕,二人一同先前走去。

    刑岳二人头一次见刑风如此,刑风虽本性柔和,但性子很是同姜问曦相近,很少向他人表露心迹,心中之言也从不会对他人名言,今日却毫无家长威严,屈尊纡贵的讨好一人,对那人旦旦信誓,恨不得诗以言志。姜若清也更加是头一次见如此情景,虽是心中急着找寻小师叔,也是愣在当地,看完了此一出。

    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对视了一时,也转身跟上前去。

    不多时,绕过梨树迷阵,沿着崎岖湿滑的小道,攀着散乱横杂的藤蔓,四人终于来到断魂崖下。

    崖下一片白雾缭绕,浓重的白雾之后影影绰绰不知何物似是缓缓移动。崖边奇花异草在屋中时隐时现,看不明了是真实存在还是随雾气飘飞的幻影。崖口处丝丝凝聚飘摇的雾气,一时摇曳向前,一时悠然退后,仿若一个婀娜少女舞者曼妙的仙子,对众人轻摇玉手,款款相邀。

    刑岳自几人身后跑出,一马当先跑到崖口,对着白雾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便止不住的重咳起来。姜若清急忙上前拉回刑岳,轻轻拍着后背。

    “如何?可是被雾气伤了魂魄?”

    刑岳直咳的天昏地暗,头脑发胀才擦着鼻涕泪水停了下来,一时喘息着用沙哑的声音道:“魂魄暂时无碍,只是里面湿气太重,不得呼吸。我才吸了一口,便险些被水雾呛死。”

    魑离斜睨一眼刑岳,喉咙里哼了一声,一反手将一件微有些破碎的紫色大氅脱了下来,随便撕扯了几块分给几人,掩住口鼻,便提步入了白雾之中。

    才一入崖口,白雾便如同一个柔软的怀抱般环住了魑离,瞬间魑离紫色身影便消失在几人眼前,刑风急忙跟上,一时也忽的隐了身形。

    刑岳见前面两人全都失了踪影,急忙系好魑离的碎衣,一把拉住姜若清,道声‘走’,便也匆匆入了雾中。

    一时四人全自屋中隐没了踪影,是生是死全然不知。不过只是一个如平日一般无二的下午。一时间,不知几人便永世的阴阳相隔。不知,若待有一日,独自存活在阳世那人,是幸亦或是不幸?世人皆求长生,但人间八苦谁人却能全然抛却,若能苟活于人世百年千年,却每每要经历生死离别,那这长生是值亦或是不值?

    此时,却是无人能解亦无人知晓。只徒留一片茫茫白雾,依旧袅娜妖娆盘桓于崖口。

第一部结束感言

    今天,《若待》第一部仙山之巅,就全部完结啦。谢谢看过的各位宝宝们,谢谢打赏过,给过推荐票的宝宝们,谢谢给过月票的宝宝们,尤其谢谢光下无影,无限闪耀alex,作者之名,爱看书的张先生等几位每日的推荐票。还有几位坚持订阅的朋友。你们给我的支持是我在读者不多的情况下依旧坚持努力写好的动力。也谢谢我的小编妹子,每次想要放弃或想要重开流量书的时候,小编妹子都鼓励我先要努力完成当前的书。写到这些,总是有些感动,也许你们我素未谋面,但有时你们对我的路我的决心,有着至关重要的改变。真心感谢各位,希望以后也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谢谢。

    下面言归正传说几句第一部吧,这一部其实只是起因,是每一个人物的成长和转变。每一个最初时的人设也在随时间,随一件件经历而缓缓改变。但最终人物天生的性格,却是决定一切的命脉。人性和每个人的立场在这一部也有所探讨。第一部里写了不少禅机和道法,是我喜欢的。另外山海经和聊斋志异也是我最爱。

    第二部就要写人间篇了,人间篇可能会有些接地气,更多会写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来展现人性。不知各位是喜欢恐怖的还是不太恐怖的故事,欢迎告诉我。

    感情线也就是这样几条,主角感情线不会过分明了,但也会时时撒些小花。

    明天开始第二部之前,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若是想听什么类型的鬼故事,尽管留言给我,会在人间篇展现给大家的。

    另外,贯穿全书的大阴谋才只露了冰山一角。人间篇依旧会因着这个阴谋,暗戳戳的扰乱社会秩序。欢迎来猜,到底谁是影大人,谁是终极**oss.、

    爱你们呦!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一百九十九章重见天日(1)

    在激流洪潮中扑腾翻滚的久了,便是在水中泡着,时日也并非那样难熬。任凭身体随着洪波飘荡,摇摇摆摆间即使全身湿透,阴冷冰凉,也是一样可以昏昏欲睡,假寐一时来舒缓舒缓的。

    孤独,黑暗,冰冷,无限漫长的生命,无知无时,随波逐流,不知何处才是尽头。如此浑浑噩噩,混混沌沌的日子,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也不知到底漂到了何处。

    终有一日,忽的一下,身体似是被卡在了某处,洪潮自身下翻卷着奔腾而去,时而因着丢失了猎物愤怒的打个旋。渐渐的洪流走的远了。冰凉的寒意也少了一些,竟好似有些温暖的萤火飘了过来。暖融融的缠绕在身体周围。

    身体因着温暖渐渐恢复了知觉,身体,四肢没来由的疼痛不已,拼尽全力也不过动了动食指。

    便是如此细微的一动,耳边便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轻柔温润,如四月泉水沁人心脾。

    “你可是要醒了?不用着急,既是手指能动了,其他也不远了。今日可真是喜庆。”

    听着如此悦耳的声音,姜仙凝拼了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控制了眼皮,微微睁开了一丝眼帘。

    一派橙红之色瞬间闯入眼底,夕阳的余晖此时正透过敞开的窗口映满一屋。屋中香气缭绕,一阵阵桂花的香味飘入鼻腔。眼前一副金橙色垂幔敷在床顶,垂至地面。床头一条系着床幔的绳穗,随着窗口吹入的微风轻轻摇摆着,偶尔在姜仙凝额头微微扫上一扫,很是撩人。

    眼前一个面色白皙温润的女人的脸,正满面喜悦的瞧着自己。见自己睁开一些眼,女人更加舒眉展目开心起来。

    “竟然连眼都睁开了,阿岳要是知晓你醒了,不知有多开心。晨露,晨露!快告诉三少爷,阿凝醒了!”

    姜仙凝张不开嘴,动不了身,只得再用一用力,睁大了双眼。

    面前的女人似是已徐娘半老但却有一副姑娘家的娇羞之感。乌黑云鬓绾着一个懒梳头,发髻上插着一副雉鸡尾钗盘,鸟头衔着一缕珠玉流苏,此时正微微颤抖。

    女子面若银盘,柳眉凤目,小巧的鼻梁下一张圆润丰满的小嘴,正挂着几分笑意微微翘着嘴角。

    一袭浅淡的水绿色长裙,肩上银鼠白的搭肩用彩线绣着春枝嫩芽。更加衬托出女子恬淡温婉的气质。

    屋中目力所及,桌椅箱柜,画台香盏一应俱全,窗口处竟还摆着一台梳妆柜,柜上胭脂水粉,各色钗寰摆满台面。墙上挂着一副庭院丹桂图和一副对联,丹桂图下摆着一只琴,却是姜仙凝未曾见过的琴样。

    女子自床几上端起一碗水,用巾帕沾了,在姜仙凝嘴上轻轻的擦着。

    笑意盈盈的道:“阿凝,你还不能讲话,不要急,慢慢来。”

    说着轻轻拉起姜仙凝的手臂放在床几之上,又用巾帕擦湿了姜仙凝一只手指。

    “若是想要什么,便在床几上写下来。阿姐帮你准备。”

    姜仙凝一时听得糊涂,不知此时身在何处,面前女子是何人。反正也不能讲话,干脆就假装听不懂好了。

    女子交代了一会,见姜仙凝毫无反应,便不再说话,只静静的坐在床边,陪着姜仙凝。

    不多时,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自窗口飘进来:“姜仙凝!”

    姜仙凝心跳顿了一顿,这一声‘姜仙凝’竟恍如隔世,好似自己孤寂百年前年,而今忽的遇见一个熟人,叫了自己名讳。

    话音才落,一个青衣襟短打扮的少年风一般跑进大门,脸上满是欣喜。因着着急,跑的太过鲁莽,才一进门便碰到门口台几上的面盆,叮当一声面盆跌落地下,盆中水洒了一地。一个小俾闻声进来,连忙打扫。

    “阿岳,休要如此鲁莽,阿凝才醒来,可禁不住你如此惊吓。”女子有些责备的抱怨着来人,那人却有些痴憨的笑了笑。

    “阿姐,我不是太着急了嘛。快让我看看,姜仙凝是不是真醒来了?”说着一袭绿衫飞至床边,缓缓蹲在床前,此时映入眼帘的是刑岳的脸。刑岳趴在床边与姜仙凝四目相对,一时两人都无言以对,只定定的看着对方,渐渐的刑岳眼中蒙上一些雾气。

    “姜仙凝,你可是能听到我说话了?”刑岳声音微有些颤,小心翼翼的问着。

    姜仙凝眨了眨眼,表示认可。

    刑岳立时又笑了起来:“那便好,只要你能听得见,我以后便不用独自一人对着空气讲话了,日后我给你讲故事,管保你不寂寞。”

    顿了一顿,刑岳似是忽的想起什么:“今日我便可是同你讲话,现在我们先来看看你刑三哥哥给你买的发簪可好?这可是我们洋城最好的工匠做的,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想不想看?”

    姜仙凝见刑岳满面期待,便顺从的眨了眨眼。刑岳一见,开心的自地上弹起,去梳妆台前挑发簪去了。

    女子见二人聊的开心,便又给姜仙凝掖了掖被角,道:“既是醒了,想必也能吃东西了,我去厨房煮点稀软的清粥来,阿凝多少喝一点,也算换一换口味,总好过灌那些个药汤子,满嘴苦楚。”

    说完,又再上下查看了一番,便转身出门去了。

    刑岳挑了不少发簪,钗寰,用衣服兜着返了回来,放在床上一一给姜仙凝观赏。每介绍完一个,刑岳便孩子气的问姜仙凝:“怎么样,这个喜不喜欢?”

    姜仙凝便依旧顺从的眨一眨眼。刑岳见姜仙凝眨眼,便更加卖力的将发簪比在自己头上,供姜仙凝欣赏。一应发簪,刑岳全都拎着一个个看了个遍。看完,刑岳收好发簪,依旧趴在姜仙凝床边,柔声道:“既是已经可以睁眼,想必不用几天便可下地了,到时这些发簪一一戴过,一个也不放过。”

    刑岳温柔的盯着姜仙凝,渐渐收了笑容,轻轻道:“姜仙凝,多谢你,能回来,真好!”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千言万语尽在这无言的凝视中。许久,满屋的橙红渐渐褪去,两个小俾拿着蜡烛进来对着屋内的纱灯。屋内淡淡微光摇曳,刑岳的脸忽明忽暗,气氛一时有些暧昧起来。

    “阿岳,都掌灯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阿姐端着粥忽的走了进来,打破了略有些尴尬的旖旎之气。

    刑岳转身,对阿姐明朗的笑笑:“阿姐,我等了这许多个月,总算如愿以偿了。还不让我多看一会儿!”此时刑岳在阿姐面前好似一个撒娇的孩子。

    阿姐也温柔的笑笑,在刑岳肩头拍了拍:“此时我要去喂阿凝喝粥,你可是也要抢着喂?”

    刑岳偷眼看看姜仙凝,略有些扭捏:“若是你们都不介意,我倒是不甚介意。”

    阿姐宠溺的瞪一眼刑岳,轻笑一声:“阿凝才醒,你莫要吓她。我才刚在灶上炖了鸡汤,准备晚上给阿凝喝一点,一会好了你去把鸡肉吃了吧。”

    刑岳闻听此言顿时眼色放光,开心起来:“有好吃的阿姐不早说。许久未曾吃阿姐做的吃食,我早就馋了。”

    阿姐依旧笑颜盈盈的道:“那就快些去,看好些。若是看不紧,恐怕一会全入了你那几个伴武小子的肚子了。”

    刑岳一听忽的恍然大悟,匆忙对姜仙凝招呼了一声,便奔门口跑去。阿姐见刑岳跑的紧,赶忙在身后喊道:“可别都喝光了,给阿凝留一碗!”

    刑岳早已跑出门外,头也不回的招招手,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阿姐见刑岳走了,便端着粥晚依旧坐到姜仙凝床前,将粥碗放在床几之上,轻轻扶起姜仙凝,在身后塞个搭手,便又端起粥轻轻的吹着喂姜仙凝吃了起来。

    “不烫吧?”阿姐轻声道。

    见姜仙凝眨眼,便继续道:“阿岳平日里没有这样开脱。遇到你之后倒是豁达了不少。从前便是有一个旁的人在,他便是一副彬彬有礼,识大体的模样。便是阿风也没见过阿岳洒脱的模样。可见阿岳对你确是不同的。”

    姜仙凝不能说话,只默默地看着阿姐,没来由的竟觉得十分亲切,仿佛曾经早已相识一般。

    “我早就听阿岳回来念叨过你,说你美貌,睿智,洒脱,率真,”说着阿姐掩口轻笑,“总之,他那些个肚里的好词全都用在你身上了。日后,我便叫你阿凝,可好?”

    姜仙凝依旧眨一眨眼。

    “我呢闺名玉瑗,阿凝可以叫我瑗姐姐或者同阿岳一般只叫我阿姐便可。”

    见姜仙凝似是点头,刑玉瑗便继续说道:“我呢,是刑家长女,当时爹爹初得了一个孩儿,甚是欢心,便给我起名‘玉瑗‘寓意圆满,温润的意思,也希望我同玉瑗般纯美无暇。只是——自阿娘没了那年开始,家中好似便从未再圆满过。先是没了娘,然后爹爹送走了阿川,之后爹爹也云游四方去了,阿岳因着家中的许多事一直是隐着性子过活。”

    刑玉瑗说着有些悲伤的话题,黯然了一瞬,有忽的软软的笑了起来:“你看我都说了些什么,阿凝休要介意,人生不过如此,虽是经历了那些个哀伤之事,但是你看,如今刑家竟少有的团聚一处了,现在又多了阿凝。所以,月满则亏,亏久必圆。迟早有一天定会是圆圆满满,皆大欢喜。阿凝今日大难不死,定是天道如此,今后定有无量之福,阿凝要多想些开心的事,才能好的快些。”

    姜仙凝忽然有些感动,刑玉瑗说了这许多,兜了如此一个大圈,竟是想要劝自己想开点,不要悲伤。姜仙凝用力眨眨眼,表示听懂了。又狠狠多吃了一些粥,生硬的自眼中挤出一丝笑意。

    刑玉瑗见姜仙凝如此,便抬手轻轻抚一抚姜仙凝的头发,笑了起来:“用不着如此用力,我看明白了。吃饱了就睡会,好生养着快些好起来,就要中秋了,到时阿姐带你去街上过。”

    姜仙凝依旧眨了眨眼,刑玉瑗又轻手轻脚的把姜仙凝放好,下了帷幔,转身出了大门。在门口吩咐了丫鬟碧痕在门口照看着,便带着晨露回内房去了。

    一日复一日,每日刑玉瑗都亲自做许多营养的吃食,亲自喂姜仙凝吃,衣衫被褥也都亲自操持。白日里刑岳都来同姜仙凝聊些城内的趣事,偶尔也说些哪家宅子出了什么鬼物。每每说到此处,刑岳便催促姜仙凝快些好起来,到时同去捉鬼,到时自己再不会因着害怕而丢了脸面。刑玉瑗一听到刑岳讲鬼怪的故事,便躲到窗边去做绣活,一边凝神扯着绣线,一边侧耳悄悄倾听。听到害怕之处,便一下用绣盘挡了脸,轻轻呵斥刑岳,讲了这些鬼怪晚上害她不敢入睡。

    姜仙凝虽是一直不能讲话,但身体渐渐稍能动弹,偶尔沾着茶水在小几上写几个字。刑玉瑗便会含着笑来猜测姜仙凝写的字,若是猜到了,便会温柔的摸一摸姜仙凝的头,夸上一夸‘阿凝又好些了,说不定明日就能说话了,后日便能起身了’。如此温馨平淡的日子,姜仙凝竟深觉可贵,时而竟恍然觉得,若是有幸见过母亲,应该便是刑玉瑗这般。温暖祥和宠爱。

    这一日,刑玉瑗依旧煮了枸杞红枣薏米粥,轻轻吹着喂姜仙凝吃。日头才刚挂上枝头,金灿灿的阳光自小窗洒进屋中,将梳妆台镀了一层淡淡的微黄。大门忽的被一人推了开来,一阵夹着桂花香气的秋风,随着那人的一袭青衣一起闯了进来。

    “阿姐,阿凝今日如何了?我听到一个消息。”刑岳面色略显严肃,身后披着一片金光,姜仙凝看得有些晃神。

    “可是听了什么大事?”刑玉瑗有些紧张起来。

    刑岳摇摇头:“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不算小事,前面一个叫临门的村子出了一件奇怪的事,听起来有些吓人,有人来门里求助,听说去过不少道士都折在里面。二哥说等过几日大哥回来了便去看看,阿凝若是好些了我想带她一起去。”

    刑玉瑗有些责备的瞥了刑岳一眼:“阿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驱鬼,你看看阿凝此时的情况,便是好一些了,也不是立时便能去驱鬼的。你以为是神仙,吹口仙气鬼便跑了吗?”

    刑岳撒娇的对刑玉瑗笑笑,向床边蹭了蹭:“这可算件大事,我不是想带阿凝一起玩玩嘛,也好的快些。”

    刑玉瑗微微摇头,想再说上刑岳几句,让他坐下继续讲些故事,话未出口,只听床上传来一个声音。

    “刑岑凌,我想去。”

    二人闻言均是一惊,随即欣喜起来,此一句竟是出自姜仙凝。

第二章重见天日(2)

    刑岳惊喜的一下跳到床边,一把拉起姜仙凝的手,激动的道:“阿凝,快说,再说几句。”

    姜仙凝顿时也有些兴奋,拖着僵硬的舌头用力的开口:“刑岑凌,我想同你去捉鬼。”

    被刑岳攥住的手有些生疼,刑玉瑗扔下手中绣架,也凑了过来。

    “阿凝,我就说不用多久便会好起来,真是太好了。”刑玉瑗说着,自刑岳手中夺过姜仙凝的小手,瞥了刑岳一眼,转头对姜仙凝关切的问道,“阿凝,可要喝些桂花莲子粥?早晨我便熬在火上了,桂花可是我亲手采的,你要喝我便去端来。”

    姜仙凝目光落在刑玉瑗白皙圆润的脸上,眼中满是感激:“阿姐,凝儿爱吃阿姐做的吃食。阿姐做的粥是世间最好吃的。”

    刑玉瑗听了心中有些蜜意,脸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番笑意,拍了拍姜仙凝的手,要她好生躺着,便转身去厨房盛粥了。

    刑岳见阿姐走了,依旧上前拉了姜仙凝的手,嘘寒问暖的聊了又聊,生怕遗漏了什么问题,生怕此时只是在梦中,忽的一个转瞬,一切便又恢复了原状,姜仙凝依旧还是那副不言不语的样子。

    姜仙凝反手拉起刑岳,在刑岳手背上轻轻拧了一下。刑岳的手倏的一抖躲了一躲,小声‘嗯’一声。

    “疼吗?不是梦吧?”

    刑岳依旧怀疑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我有很对问题要问。如今可是能同我讲了?”

    刑岳闻言,微微一愣,思忖了一时,仿佛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狠狠一攥拳道:“你想什么便问吧,我悉数都知晓。”

    姜仙凝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我师尊……”

    “还未醒,若清在青云峰照看着,偶尔若清也会溜下山来看看你。”

    “我躺了多久?”

    “数月了,如今已是晚秋,马上就到再过几日便是八月节。”

    “数月……”姜仙凝沉吟一时,有些忧心,“不是鸿熄大师说……”

    “阿凝,你想问什么便问,不用吞吞吐吐,鸿熄大师开了法坛七七四十九日,说是探到了姜真人的魂魄,但姜真人似是并不想自己魂魄回转,鸿熄大师没有真力不会功法,只能保住姜真人魂魄不散,并解不开封印,能不能回转还要看姜真人自己。”

    “是师尊不想回来?”

    “这刑岳便不知晓,如今缥缈经前次一事,闭门谢客,除中山太公庙外哪里也去不得了。若不是若清偶尔溜下山来告知些事情,连这些也是不能得知的。”

    姜仙凝闻言默默低下了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刑岳以为她是担心师尊,便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拉了拉姜仙凝袖口,柔声道:“姜真人做事向来思虑周全,今日之事或许也无需担忧,姜真人自有姜真人打算,许是过些日子姜真人便来宣武楼接你回去呢。”

    姜仙凝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窗口吹进的微风轻轻掀着姜仙凝鬓边的碎发,略有些苍白的面色更加衬托出五官的精致,此时姜仙凝微微垂眸,睫毛在脸颊上映出一条细长的暗影。暗影抖动了几下,只听姜仙凝幽幽的有些怯意的声音轻轻飘来。

    “刑岑凌,你……因何救我?我说了那样的话,你难道不恨我?”

    刑岳的心蓦的被什么东西攫住,紧紧攥在一起:“你……不言不语是在担心这个?”

    “嗯。”

    刑岳拉着姜仙凝袖口的手指,轻轻向上挪了一挪,碰到姜仙凝手背。姜仙凝微微一颤,闪开了手。刑岳压一压心中有些翻涌的思绪,强行关上一扇企图打开的大门。

    “阿凝,我知晓你当时只是怕牵连于我,怕牵连刑家。以你的心性又真是一个玩弄人心的浪子?若说谁负了谁,只怕是有一天我负了你,你都不会负我。”

    姜仙凝有些感动,正不知如何表达,却见刑岳那张郑重帅气令人有些着迷的脸,倏的又玩世不恭的笑了起来。

    “你看我俩终究还是有缘,如此心意相通。如今你流落到我家,不如就考虑考虑做我的压寨夫人,可好?”

    姜仙凝才感动了一瞬,便被刑岳一副不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轻轻锤了刑岳一拳,笑道:“你以为你这是土匪山贼的洞府?还压寨夫人。”

    刑岳见姜仙凝讲话清晰,渐渐也流利起来,稍稍放下心来,在姜仙凝肩头拍了拍。

    “如今我们这小团伙,只剩我一个人能光明正大的出门,日后要想吃个什么,用个什么还需得求一求你刑三哥哥我。你可要想好,这大腿还是需要抱一抱的。”

    姜仙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正要调笑,却听门口也传来一阵笑声,正是刑玉瑗端着两碗桂花红枣莲子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道:“阿凝日后要吃什么用什么自有我来安排,怎么还要求你一个男子?这胭脂水粉,量体裁衣可是你做得来的?”

    刑玉瑗边说边把一碗莲子粥塞进刑岳手中,拽着胳膊将刑岳自床边拎走,一边喂姜仙凝喝粥一边揶揄刑岳:“你还是只管乖乖喝你的粥,这些日子阿凝吃的粥还没有你吃的多。若是论起浪荡度日,吃喝玩乐便是数你最行。”

    刑岳听阿姐在姜仙凝面前奚落他,立时便把粥碗放在台几上,不服气的拿起几只发簪道:“谁说我不会选女儿家的东西,这些个钗头环佩难道不都是我选的吗?阿凝说她都喜欢。”

    “好,好,你最行,今后阿凝便交给你照顾,你若是让她哭了,我便唯你是问,这样可好?”刑玉瑗并不与刑岳斗嘴,宠溺的笑着夸他。

    刑岳一听果真开心起来,一脸惊喜:“阿姐此话当真?”

    见刑玉瑗笑而不语,刑岳转头对姜仙凝,满面笑意。

    “阿凝,以后你便归我了,你快些好起来,三哥哥带你去街上玩,每每说要带你和若清去玩,一直却没机会。今次定叫你玩个够吃个爽。只是……”刑岳略略沉吟,皱起了眉头,“你不能一直叫我刑岑凌,这样很奇怪,在邢家下人和门人叫我三少爷,三公子,家人就叫我阿岳,你叫我刑岑凌不是太奇怪了。如今我也不叫你姜仙凝,只叫你阿凝,你就叫我三哥哥吧。”

    “三……三哥哥?”姜仙凝满脸尴尬,实是叫不出口。

    刑玉瑗却看看刑岳,笑了起来,柔声对姜仙凝道:“阿凝,此次我倒是要帮阿岳了。”

    刑岳闻言也有些意外,以为阿姐有意成全自己,满眼尽是感激。

    刑玉瑗并不搭理刑岳的感激,暗示,只对姜仙凝继续道:“阿风和阿岳背你回来之时,你们一行四人当真似是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幸好那几日我听闻你们在三界大战吃了亏,放心不下日日在大堂等着,是我和晨露,碧痕开的门。若是被旁的人见了,定会以为你们是魔物上身,闹得大了。之后阿岳便让我将你藏起来,说千万不能叫人知道你在此处。于是我便将你安排在这侧房偏屋中,这屋子是当年阿娘小憩时用的,许久未曾有人来过,你的起居也都是我亲手安排。如今一晃数月,你在府上的消息连阿川都不曾知晓。

    如今你若是要在府上行走自如,定要有个身份。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要个什么身份才能不委屈了你,又不令人起疑。这便刚好有个契机,前些日子一个远房表妹要来府上住些日子,但路上病倒,又折回去了。你用她的身份住下来便是极好,不失了身份,对府里人不熟也不会令人生疑,况这远房妹妹谁都没见过,便是连阿川也能一起糊弄了。只是,需得拟个书信,带个信物。”

    刑岳闻言拍手叫好:“阿姐想得竟如此周到,还是家中不愧又阿姐,万事皆可度过。假造书信的事交给阿岳便好。如何入府便由阿姐安排吧。”

    刑玉瑗微笑点头,继续道:“若要安排,这便说到了称呼。这妹妹的名讳唤作沐影,并未有个‘凝’字,平日里只说是闺帷小字唤作‘凝’也还尚可,只是这大名还是需得知晓。再则就是称呼,沐影妹妹儿时同阿岳有过婚约,只是后来两家都出了些意外,这婚约便解除了。此时沐影妹妹要来,恐怕是并未忘记婚约之事,此前信中还提到几次‘三哥哥’。此后阿凝若要扮作沐影确是要唤阿岳一声‘三哥哥’。”

    刑岳听到此处,更加得意洋洋起来,连忙跑到姜仙凝床边,笑意盈盈的弯腰,认真盯着姜仙凝的眼:“叫声‘三哥哥’。”

    姜仙凝自三岁上青云峰便被姜问曦当做男儿一般养大,且缥缈只有男弟子,自小便同男儿一般,从不扭捏,不懂风月。今日忽的竟要叫刑岳‘三哥哥’这样暧昧的称呼,立时便涨红了脸,目光游移无处安放,张了几次嘴,终究还是咬着下唇发不出声。

    刑岳见姜仙凝尴尬含羞,更加来了兴致,竟一抬手用手中簪钗挑住了姜仙凝下巴,满面轻佻的道:“快叫声‘三哥哥’来听听,你莫要害羞,今后都要如此叫。”

    姜仙凝满面窘色,红着一张脸,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哝了一声:“三哥哥。”

    刑岳却听的清楚明了,笑容灿烂连声应道:“哎!就是如此,好妹妹,以后跟着三哥哥,保你吃尽天下美食,游遍天下美景!”

    刑玉瑗见刑岳愈发的没个正经,便轻轻推开刑岳,笑道:“好一个登徒浪子,你若再是这般,便不把阿凝交给你了。仔细你逗哭了她,我便罚你抄一百首诗词。”

    “好姐姐,你可别罚我抄诗,如今我没学会作诗,倒是能背上百首千首了。我不逗她,你别不让我管她。后日便是八月节,待拜过月,阿岳带你们好好去玩,如何?便不要罚我了。”

    刑玉瑗笑而不语,看看刑岳又看看姜仙凝,深觉刑岳许久都未如此欢欣,邢家许久也未有如此温馨和谐的画面,若是此时刑风,刑川和阿爹也都如此这般,谈笑风生,便是人间最圆满的场景,也不枉阿爹给自己起得‘玉瑗’的名讳。

    刑玉瑗与二人谈笑了几句,便又转去厨房准备晚膳去了,屋中只剩刑岳,姜仙凝二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刑岳并不再坐床榻,而是搬了凳子坐在姜仙凝床边,默默看着姜仙凝,却一时找不出话题。

    “刑……三哥哥,”许久,姜仙凝憋出一句‘三哥哥’。

    刑岳闻声一顿,抬头应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你们是如何救得我?那断魂崖不是能吞噬魂魄?我是如何活着又如何回来的?我们一行四人,除了三哥哥和刑少主,还有谁?难道是若清?”

    姜仙凝满面疑惑,却问的郑重。刑岳沉默许久,张了张嘴,依旧低头沉默。

    姜仙凝更加疑惑起来,侧身抬头,自下方盯着刑岳的低垂的眼眸:“到底是如何救的?有何不可说?”

    刑岳又踯躅了半晌,吞吞吐吐道:“就是,其实崖下白雾并不伤害魂魄,我同大哥还有魑离,若清去崖底寻你,发现你挂在一棵树上,便救了回来。怕赵老道追来,便着若清回去,将你藏在了刑家。”

    姜仙凝见刑岳说的吞吐,有不合情理,疑点颇多,更加疑惑起来:“既如此说,也没什么危险,因何阿姐说你们回来时如同自地狱归来?既然刑少主知晓我藏在此地,因何一次未见他来探我?三哥哥,你休要骗我,到底因着救我发生了何事,你一一告诉我,让我知晓。若是一直不明不白,我便是活过来又有何用?连恩人也不知晓,倒莫名变作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你叫我如何活的安心?”

    刑岳见姜仙凝不似玩笑,又沉吟片刻,终于狠了很心开口道:“也罢,你若非要知晓,我便告诉你,但无论你听到如何事情都要镇定自若,人生漫长,任何事皆可从长计议。”

    刑岳见姜仙凝认真点头,便略做思忖,整理了一下思绪,讲了一个略有些冗长的故事。

第三章明月几时(1)

    刑岳思忖了一番,整理好思绪给姜仙凝讲了一个冗长的故事。

    姜仙凝仔细听着,大抵就是几人入了断魂崖白雾之中找寻姜仙凝,本是怕白雾损伤魂魄准备了必死的决心,怎知一试之下白雾却并不伤人。四人便在崖中细细找寻。找了许久,虽然没找到姜仙凝,却是碰到一只怪兽,怪兽镇守着一方阵法,阵法中震着一本卦象书。

    于是几人合力虽将怪兽弄死了,但四人也都受了不少伤,挂了不少彩。此时,几人方才知晓白雾损伤魂魄的说法,是因血而入的。若是受伤出血,白雾便消了损伤的魂魄,若是出血出死了,魂魄便消散殆尽了。知晓了断魂崖的奥秘,几人立即封住血脉,找寻姜仙凝,假若姜仙凝掉下山崖尚未死透,便还有救。

    如此在白雾中不知时日的找寻,几人打过怪兽,也都带着伤。直找得筋疲力尽,真气亏损,才自崖底隐约瞧见半山的树上,似是挂着一抹红白相间的彩衫。

    崖壁湿滑,又御不得剑,几人只得攀着青藤一点点爬上半山,待爬到崖中之处才发现那彩色的衣衫果真是姜仙凝。竟是被树枝穿透了肩骨,吊在半山,血也不知流了多少染得衣衫一片血红,周身被白雾包裹着似是正大口吞咽姜仙凝的魂魄。几人手忙脚乱折断树枝,将姜仙凝以绶带系在身上回了崖底。

    崖底白雾更浓,魑离探过姜仙凝脉息,竟是能够觉出魂魄依旧在点点流失,似是随时便要溃散。因着姜仙凝被封了金丹,其他几人均不敢随意用气息给其梳理筋脉,只得背着姜仙凝奔崖外走去。彼时,不知是谁,忽然发现崖底那些颜色鲜艳的小花,可以固本培元稳固魂魄不受白雾侵蚀。于是几人又采了崖底半数的野花,给姜仙凝吃的吃,敷的敷,折腾了不知多久。魑离却还是说姜仙凝魂魄撑不到外面,恐怕用不了一时半刻便要散尽了,便是保得如今的一丝残魂再继续折腾下去也是难以苏醒了。

    几人想不出办法,也不敢再随意挪动姜仙凝,便只得在崖底等着。但这种等待,恐怕只是在等姜仙凝死而已,只是等姜仙凝死了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而已。几人等得心焦,这种等死的感觉另刑岳觉得前番的种种努力都是白费,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表演罢了,终究也不过是看着姜仙凝死,无论是在崖顶还是在崖底结局都无甚不同,只不过是折腾了一番,换了个地点而已。

    其他几人心情想来也是绝望至极,均是面色阴暗,一语不发。最后还是魑离,实是不想眼见着姜仙凝死透再走,说是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既是不敢渡仙气给姜仙凝,便渡了自身大半魔息过去,才帮姜仙凝稳住魂魄心脉。这也算得是歪打正着,保了姜仙凝一条小命。

    但魑离才打过怪兽,本已全身是伤,又渡了半数魔息给姜仙凝稳固魂魄,一时也是伤的不轻,失了神智,在崖底不知看了什么幻象,胡乱拼杀。

    最后,几人合力制服了魑离,用锁魂丝捆了才算消停。几人全身血污,满面泥泞。若清的白衣自不必说,邢家的青衣也便全部一团污渍,分不清血水,泥水亦或是怪兽的妖液。虽是人人体力行将耗尽,但几人暂时均无危险,也只得拼着最后的力气连拖带爬出了断魂崖。

    几人入断魂崖找寻姜仙凝,里面白雾弥漫无虽并不黑暗,但无一丝阳光辨不得时日,不知几人到底离了几时。为怕他人知晓,几人一爬上侧峰便着姜若清赶紧回缥缈。另外两人,刑风背着魑离,刑岳背着姜仙凝,一路躲躲闪闪沿着山中小道蹭回了宣武楼。路上为怕仙门众人察觉,两人不敢走官路,只在荒山树林中迂回行走,约莫走了半月有余才算辗转回了邢家。

    随后之事便是漫长的等待,刑岳几乎给姜仙凝用了尽了最好的伤药,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了姜仙凝醒来的一天。

    刑岳的故事讲的缓慢,遇到紧要之处或伤怀之时,便絮絮叨叨讲述自己当时心中所思所想,动情处竟是泪眼婆娑几欲泪下。直讲到华灯初上,刑岳才算讲完了当时断魂崖下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戏本。刑玉瑗早已端着晚膳摆在床前,三人边吃边听着刑岳的故事。待得酒足饭饱,刑岳也吐完心中哀怨之后。刑玉瑗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是第一次听阿岳讲那日的事。阿凝,你这命回来的不易,日后定要好好活着才算不复苍天再给你一次活的机会。”刑玉瑗有些动容,拉着姜仙凝的手微微颤抖。

    “阿姐,我这命才不是苍天给的,是三哥哥他三人给的。便是为着众人的情谊,阿凝也要好好活着,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看看。他们口中的魔头,妖女,到底是如何。”

    刑玉瑗连连点头,一手拉着姜仙凝,另一手又拉起刑岳,眼中泪影婆娑:“阿凝即来了我邢家,日后便是我邢家的一员,是我玉瑗的亲妹妹。阿岳日后要与阿凝相亲相爱,再不能另阿凝哭,可是懂了?”

    刑岳此时也略略红了眼眶,一把拥住刑玉瑗和姜仙凝:“我刑岳今日对月起誓,今生定不负我在这世间最爱的二人。”

    姜仙凝虽是心中感激,但终究还是轻轻推开刑岳,轻声道:“三哥哥,我……”

    刑岳似是看穿了姜仙凝心事,爽朗的一笑,轻轻拍拍姜仙凝肩膀:“阿凝,今日你即唤我一声三哥哥,我也不当你是姜仙凝,只是我邢家的阿凝,是我刑岳真真的妹妹。若日后有缘,能……至少此时,我只是阿凝的三哥哥,你且不用有何负担。”

    姜仙凝心中满是愧疚,轻轻扯了刑岳衣袖,低低叫了声:“三哥哥。”

    刑岳神色不甚明朗,不知是喜是忧,嘴边一丝柔和的笑意竟好似有这些许苦涩。

    刑玉瑗见天色已晚,便催着刑岳回去,二人才起身要走,刑岳便觉衣角勾在了床上,回转身,竟是姜仙凝拽着刑岳的一角衣衫。

    “三哥哥,你且慢些走,阿凝还有许多话想问,若是心里不清不楚,却是睡不着。”姜仙凝看看刑岳又看看刑玉瑗,满眼期盼,生怕刑玉瑗说甚‘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之类的话,拉走了刑岳。

    刑岳虽是巴不得与姜仙凝独处,但也不好开口要在深夜留在一女儿家的闺房,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开口。

    许久,还是刑玉瑗微微摇了摇头,柔声道:“也罢,今日你二人便秉烛夜谈吧。后日便是仲秋之日,阿凝若是想要游玩,明日里我便需得去告诉阿川,表家的妹妹已经来了,你们二人便也需得避嫌了。”

    刑岳连连点头,扯住阿姐的手,笑呵呵道:“阿姐放心,我虽是平日里浪荡形骸,但又不是心术不正之人,阿凝的仙山上也没这许多讲究,自是无碍的。”

    刑玉瑗闻听此言,板起了脸:“此后若阿凝只是阿凝便休要再提仙山上如何,阿凝只是我邢家妹妹,自是需得顾忌她的名节,你也老大不小了,若不是我邢家此时的境况,早该轮到你娶妻成亲,你却还是没个体统,如此顽皮,这却如何是好?”

    “阿姐,”刑岳左右摇着刑玉瑗的胳膊,孩童般撒着娇,“这才几天,阿岳便不是你亲弟弟了吗?净是护着你这嫡亲的妹妹。”

    刑玉瑗半是怜爱半是责备的瞪一眼刑岳,甩开刑岳摇晃的双手:“就是对你太偏心,才纵得你没个正经。今日之后自是要同往日般识礼,你可懂了?”

    “阿姐放心,这许多年阿岳何时失过礼仪。只是明日阿凝不知能不能起身,阿姐要如何对二哥说?”

    “只说妹妹来了两日染了风寒起不得身,想来问好确实不能。便是阿川顾及礼仪来探一探阿凝,只管不起身,让阿川在门外问候一声便好。”

    刑岳闻言又替姜仙凝谢了刑玉瑗一时,便推着刑玉瑗出门去了。

    再回转时,刑岳脸上没了适才的调笑,一脸严肃的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我也知晓不多,你便问吧。”言罢,拖了条凳子坐在床前,等姜仙凝发问。

    “适才听你讲着,魑离不是应该在邢家,因何却听你说刑少主不在邢家?可是去给魑离找药了?”

    刑岳瞪着一脸认真的姜仙凝,脸上凝重的表情渐渐转为惊讶:“你……就是想问这个?”

    “不然呢?”姜仙凝也有些惊讶。

    “嗯……”刑岳忽的低了头,自嘲的笑了一声,“魑离初时却是在宣武楼,大哥将他放在自己房中将养,三日后魑离醒转,便要回清月宫。大哥拗不过,便雇了辆马车,两人一同去了。”

    “魑离在异魔山时不是同魖魓闹翻了,如何还能回清月宫?”

    “呵,”刑岳轻笑一声,脸上有些羡慕之色,“魑离是何许人也,魔族战神,魔族势力主要仰仗魑离威名,况且在异魔山魖魓和骁骥被你伤的不轻,哪里还顾得上清月宫。魑离只要不去找他们麻烦便就是最好了。”

    姜仙凝略略点头,脸上疑惑之色更甚:“如此看来魑离却是同刑少主是一对啊,可是却为何……”

    “他俩确是一对,你没见到入断魂崖之前,两人在崖前吵起架来,本是以为魑离就要对我大哥动手了,谁知两人吵着吵着竟拉起手一同走了。”

    姜仙凝抬眼看一眼刑岳,无奈的苦笑的一声:“我不是想问你这个,我是想说,既是魑离同刑少主是一对,却为何竟对我如此上心?此前把我劫去清月宫,不但没伤我,倒是一直叮嘱我世间事无需太过计较才能过的开心。我被掳到魔族之时,他也同你和师尊一般去魔族救我。我们破佚城时,多半都是魑离的功劳。此次竟然给我输了半数魔息?若是一半魔息,岂不是魑离也要修炼十年才能恢复?如此大费周章,若不是……我实是想不出他在我身上还能得到什么。”

    刑岳也摇一摇头,表示不能理解:“我也是不解,本想着许是他也心悦于你,还对他有些芥蒂,但看他同我大哥的情形又实是不像。至于他到底因何如此,你只能等他好了,再去问他本人了。不过以魑离所为,他高兴便好,若是不想说你半个字也是问不出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猜不出头绪,姜仙凝便转了话题:“猜不出便不要猜了,反正人情是欠下了,既是不用以身相许,其他报答也都无所谓,便是莫权篡位我也做得。只是好似这世间人人都要给我一半气息一样,只怕日后活着便全都是为了报恩,这一桩桩一件件却是要报到何时?”

    刑岳似是忽的了然,略略点一点头:“说的也是,稍后,我去拿个历簿,阿凝来选个良辰吉日。”

    “作何?”

    “这良辰吉日嘛,自是要做些可回味一生的事。”刑岳一脸神秘的凑过头,眯着眼有些不怀好意的盯着姜仙凝,“到时你自去跳个河坠个树什么的,反正日子好,定是不会一下摔断脖子,然后我也给你渡个修为,输个正气。好让你也欠我些什么,这样便同他人一样了。不然我总觉得你同他人更加亲近一些。”

    姜仙凝一脸不可思议,挥拳打在刑岳肩头:“你想的都是些个什么?只道是盼着我好,竟然盼着我跳河,坠树,是不是若是再堕个马便更加好了?”

    刑岳竟是毫无领会,依旧理所当然的点一点头:“那倒也不错。”

    姜仙凝撇嘴一笑,低声道:“数你救我最多,命都欠给你了,你却还做计较。”

    刑岳听的不甚真切,又凑过身子寻问,怎知姜仙凝却早已转了话题。

    “适才你说救我时在崖底杀了一只怪兽,那怪兽似是镇守着什么。你们可看真切了?到底镇守的什么?”

    刑岳闻听姜仙凝一问,忽的收了一脸油腻,郑重起来:“我本来就是想同你聊这个,谁知聊起别人来,竟是忘了正事。那怪兽镇守的似是一个卦象书,外面有阵法护着,书在石中,若要拿出来只杀了怪兽却还不够,还需得把阵法破了。阿凝,你可听说过有关断魂崖的传说?”

第四章明月几时(2)

    姜仙凝思索许久,缓缓道:“传说,一时到想不出。你可是看清了那卦书上写些什么?”

    刑岳摇一摇头:“当时急着寻你,谁有心思去琢磨那些,只略略看了阵法中石碑上刻的字,似是说的人间将会出个大魔,若是她心性平和则已,若是涂炭生灵便用此书中术法方能镇住他。然后还有几句推演的话,却是晦涩难懂,我们也都懒怠去猜,便没看清楚了。”

    姜仙凝蹙着眉头,似是想到什么,转头问刑岳:“你说,这书是不是当年镇压鬼王阴脉的术法?”

    刑岳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若是那个术法,用过之后再做镇压只能是净空真人做的,但是净空真人是剖了丹才回的云隐,一直拖拖拉拉病了些年头便驾鹤西游了。哪里有功法去断魂崖下再把卦书镇起来,还放个怪兽?若不是净空真人,那便是你师尊。”

    说完,刑岳依旧摇了摇头。

    “也不是你师尊,你师尊当时虽是修为很高,但自从净空真人剖丹之后便不理人间之事,一心修仙问道,每月道场和例行下山除魔都是很久之后的事。况且若是你师尊镇的,此次需镇压阴脉之时,你师尊因何不拿出来,却叫你去化解?”

    姜仙凝觉得刑岳说的有理,才刚点一点头,只见刑岳一脸神秘,眼神凝重,四处扫了几眼,将头凑了过来。姜仙凝顿觉刑岳有大事要讲,便也郑重的凑过头去,细细聆听。

    “阿凝,你说,这缥缈仙山断魂崖之下养着一头怪兽,镇着一个神秘卦书,还有个假的什么魂飞魄散的说法。莫不是这崖下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会不会这卦书便是话本子常说的仙人留下的继承衣钵的神书?若是谁人能解开阵法,答对了仙人的问题,便能平白无故承了仙人的一身功法,顺势便能成了旷世侠骨。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刑岳抬眼,见姜仙凝一脸莫名的神色盯着自己,以为姜仙凝是因着神功的说法惊得傻了,便自顾自的继续道:“上次来去太过匆忙,若是还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参悟参悟,把那神书弄到手才好。”

    姜仙凝满脸揶揄的收回头,奚落道:“我还以为你能说个什么天大的秘密,竟是什么话本子。断魂崖下去是一定要去,你们都把怪兽杀了,哪有不去拿书的道理,只是你那什么话本子,我虽是从未看过,但我劝你还是死了什么神功的心,若真如你所说,还做什么修行,满世界找神书便好。”

    刑岳依旧不以为然:“未尝不可,只是世间能得此大机遇之人不过一二,若是众人都不修仙只寻奇书,能得者也寥寥无几,并不会全都成了仙。况且,修仙的人数众多,不是也不能各个成仙嘛。”

    姜仙凝虽是不敢苟同刑岳神书之说,但深觉刑岳说的很有道理,便随便附和了几句,正要说些其他调笑一番。才一开口,却忽然想到些传说,连忙拉了刑岳细细找寻记忆中的碎片。

    “我似是忽的想起些什么,只是有些模糊。好像我似是听过一个传说,是关于断魂崖的。说的是断魂崖本不叫断魂崖,是不知哪位先人掌门,为历练弟子而设的一处悬崖。悬崖上有些术法机关,每到甄选内门弟子之时,一众外门弟子和外氏前来修行的弟子均可进入崖底,能爬上来的便有资格参与内门弟子的选拔,若是中途摔死或中了术法,后果只得自负。”

    刑岳连连点头:“正是这个传说,之后还说了些什么?”

    “后来……好像又不知到了哪代掌门,这位掌门的道侣也是众外门弟子中的一个,对卦象推演之术颇为精通,是狐族女子。”

    刑岳依旧点头,插嘴道:“狐族也未尝不可,狐族仙家的女子们多是才貌双全,如今狐族族长白仙姑,当年可是各仙门,人间修仙一派争相追逐的女子,风光的很。后来不知为何,才渐渐淡了。”

    姜仙凝叹一口气,轻轻摆手让刑岳不要插嘴:“若是狐族仙门众人便没有下面的故事了。这位女子也参加了内门弟子的争霸,去爬那悬崖,怎知途中不知因了何事竟掉了下去,当场摔死了。待到众人到崖底去寻得时候,才知晓这女子根本不是仙门众人,而是一只狐妖。”

    “狐妖?”刑岳突然提高了声音,又忽然瞥了瞥姜仙凝,努力压了压诧异,轻声道,“若是狐妖,便是犯了仙门大忌,后来呢?”

    “后来,山上长老,护法都劝那位掌门把狐妖魂魄除了,尸体焚掉,休要被其他门派知晓,丢了缥缈的老脸。但是这位掌门却情关难过,将众人打出山谷,以毕生修为做了结界,封了那处悬崖。后来,不过多久,崖下便起了白雾,长满藤蔓,野草。郁郁葱葱直长到半山。

    再过后来,这狐妖生前最善卦象推演,能识人因果断人未来,她曾写过一本有关运术的秘书。狐妖死后,这书便不知去向。有些贪妄之人觉得许是狐妖带在身上,便去崖下找寻。结果下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连魂魄都找寻不到。此后这崖便又多了一个传说,说是那位掌门因众人要灭了狐妖魂魄,便在谷底下了禁制。只要进入峡谷之人便会魂飞魄散。这悬崖此后便叫了断魂崖。时日久了,那处悬崖渐渐成了禁地,再无人问津了。”

    刑岳听完断魂崖的传说,好似领略些什么:“若这传说是真的,那崖下镇着的想必就是狐妖所著的秘书。阵法和怪兽应该是那位掌门设的。只是那白雾明明不会夺人魂魄,却又如何有吸魂的传说呢?”

    姜仙凝也是满面迷惑:“我也知道的不多,只是曾经听小弟子们念叨,如今有个印象。若要知道的真切些,待得若清来时,他定是比我知晓更多。”

    刑岳也深以为然,两人又聊些其他,说些感慨之言,不知不觉窗外便一片橙红,阳光自小窗外斜斜射了进来,映得妆台上簪环一片晶光璀璨。

    刑岳一歪头,看见台上簪环明亮,笑嘻嘻对姜仙凝道:“阿凝,我帮你梳头吧,那些个簪钗环佩总要有人帮你摆弄,晨露碧痕甚是手笨,还是需得我来弄。”

    姜仙凝本想要推脱,但见刑岳并不等她答复便大咧咧去拿簪钗。瞬间有些脸红,心中待要闪上一闪,腰上一用力,竟真的坐了起来,歪下一边。

    刑岳听见动静,连忙回转过来,见姜仙凝歪在床上正抓挠着起身。连忙放下手中簪钗,将姜仙凝自床上扶正,靠在手塌上。

    “阿凝,你无需起身,就靠着便好,我梳头的手艺当真是不错的,小时候我就爱给阿姐篦头,大些了便帮阿姐梳环髻。你若试过不喜欢,我便再不动手了,可好?”

    姜仙凝见刑岳不似说笑,又无处可躲,便只得点一点头,任由他摆弄。

    刑岳一边帮姜仙凝梳头,一边独自感慨:“又是到了八月节,小的时候,每到八月节我便盼着能吃上块月饼。但爹爹八月节时大多不在,只剩我们姐弟三人和一众仆从。别人团圆赏月,我家却只有我们几个孩子,望着月亮感叹。后来阿姐大一些,为了让我和大哥不被别的孩子笑话,每到此时,阿姐便在纸上生生动动的画上几个月饼,由着我俩来选。我同大哥争先恐后的选月饼,选了哪个便装在口袋里,算是吃了一个。如今大了,回头想想,便是画的月饼,竟是没给阿姐留上一个。但阿姐从未埋怨过我二人,只是看着我们笑。如今每到八月节,我便想起阿姐那时欣慰的笑。总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孝敬阿姐。”

    姜仙凝一时也听的感慨起来:“虽是才几日相识,阿凝便深感阿姐亲切,仿若是相识已久的故人。又好似……”姜仙凝犹豫一瞬,似是怕唐突了刑玉瑗,“阿凝有时觉得,若是阿凝有娘亲,必定是阿姐这般模样,这般性情。若是少了一分,便是辜负了娘亲这称呼。”

    刑岳听完,微微点了点头:“正是,阿姐与我们也像是娘亲般的存在。只是阿姐却是命苦,自小便给我们当了半个娘亲,自己却总没个好姻缘,孤苦到如今。”

    姜仙凝甚是疑惑,想刑玉瑗这般温柔若水,美貌绝伦又有才华的女子怎会没有好姻缘,难不成是自己太过挑剔?

    刑岳似是看穿姜仙凝所想,继续唠叨:“以阿姐这般容貌,这样性情,自是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自阿姐十六岁起,登门求亲的世家子弟,达官显贵便踏破了门槛。只是阿姐自己不愿意罢了。”

    “莫不是阿姐眼光太高,瞧不上一般俗人?”

    刑岳狠狠摇一摇头,细细讲了阿姐的故事。

    刑玉瑗自母亲腹中之时便定了一门娃娃亲,这亲家是刑父挚友之子,当年不过五岁,却长得虎头虎脑甚是骁勇伶俐。

    这亲家姓李,是几代朝庭的重臣,先人与刑家先祖同朝为官,均为一品武将。当年定这门亲事之时,两家都是声名显赫,位高权重,自是算的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但历代皇帝均是重文轻武,当今皇帝更加的不爱武将。

    就在刑母亲生刑岳之时,朝廷派了李家老爷去平复契丹。李老爷此一去便再没复还。朝廷收到信报,说李姥爷战死在边关。皇帝听了,便假意流了些许泪水,给了刑家赏赐和封地,还追封李老爷为‘治王’。

    李家虽是悲伤,但有了封地和王号,也算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必苦了孩子。但谁知好景不长,李家才刚搬到封地,圣旨便追了过来,命年仅十六岁的李公子子承父业,依旧去平复契丹,这明明是有去无回的差事,李家却无力反抗,只得择吉日送李公子出关。

    刑玉瑗小时同李公子玩在一处,甚是交好,又因着知晓两人有婚约在身,便一直把李公子也当做未来夫君般相处。待到大了,两人虽是不能再同儿时般腻在一处,却是常常鸿雁传书,互诉情长。

    李公子当时得了信要远赴边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再见一见刑玉瑗,相互道个别。走之前的一晚,李公子快马加鞭跑了不知几日,敲开了刑家大门,与刑玉瑗抱头痛哭,互诉相思之情。

    但最终,两人便是再依依不舍也终须一别。李公子临走,自腰间拿了一只玉桂花的簪钗送给刑玉瑗,说这簪子是送刑玉瑗的信物,让刑玉瑗等他回来迎亲。

    当时刑玉瑗哭到不能自已,也掏出一方巾帕送给李公子,那帕子上是刑玉瑗亲绣的一对蝴蝶和李公子名中一个‘桂’字。二人换了信物,定了终身。

    刑玉瑗期期艾艾的问李公子,此一别要等多久才能等来迎亲的队伍。李公子默默计算,沉声道了个‘十年’。

    刑玉瑗自此便守着十年之约,谁知那年刑玉瑗十四岁,等了十年又十年,如今刑玉瑗已等成了老姑娘,却是依旧没等来李公子迎亲的车队。刑玉瑗过了十六岁,来求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只是刑玉瑗一概不闻不问,刑宗主又常年不在家中,渐渐的便无人再来提亲。刑玉瑗倒也乐得自在,一个人琴棋书画,织纺女工,做的不亦乐乎。只是岁月流逝却平白的丢了青春。

    姜仙凝听刑岳讲完刑玉瑗的故事,心中瑟瑟难解,很是感慨。

    “三哥哥,阿姐如此好,怎得能是这样命运呢?李公子如今在何处?还在边关吗?亦或是战死了?”

    刑岳摇摇头,表示不知:“起初李公子与阿姐书信来往频繁,时日久了便渐渐少了起来。如今似是一年不见信笺。也不知是心淡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因何便不去看看呢?若是我,我便是追到边关做个随军夫人也值得。”

    刑岳依旧摇一摇头:“阿姐就是太识礼,太懂事,如此逾矩的行为阿姐定是做不出。况且家中还有我们兄弟几个,阿姐便是失了自己幸福也不会弃我们于不顾。”

    姜仙凝轻叹一声,暗暗下了觉心:“若是他日有机会,我去替阿姐寻李公子。”

    刑岳转头,定定看着姜仙凝,眼中深情流露:“阿凝你看,此时月落日升,天地间一派美好。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又岂能事事尽如人意?若他日你寻了李公子,他已成家你要如何?若他已战死你又要如何?便是孤单寂寞,有个期盼才是活下去的动力。”

    边说着,刑岳帮姜仙凝梳好了发髻,插了一只鎏金发簪,簪头嵌着一朵白玉牡丹。刑岳板着姜仙凝的头看了一时,轻轻赞许了一声,沉声道:“阿凝,送你一首诗。”

    明月几时,

    把酒问天,

    情自何出,

    情归何处?

    今夕何夕,

    我待归去,

    心兮念兮,

    不若渴盼!

    语毕,刑岳捏了捏姜仙凝的脸,轻道声:“天都亮了,睡吧。”便转身出了屋门。

    姜仙凝愣愣的盯着刑岳的背影,摸摸头发舍不得深睡,只歪在床沿假寐。许久,姜仙凝闭着眼嘀咕了一声:这诗到底是你背的还是做的呀?

第五章把酒问天(1)

    八月节,刑家宣武楼上上下下一派喜气,据说只有今日是除了刑宗主外所有人必得回家的日子。

    也不过才过了五更,刑岳便咚咚的将姜仙凝卧房的大门敲的震天响,一边自门外喊着:“阿凝,快起身,哥哥带你去玩!”

    姜仙凝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将头缩进被子里,依旧抵挡不住震耳欲聋的拍门声。姜仙凝无奈的揭开被子,将罩衫裹在身上,含混的回道:“现在才几时呀?有没有卯时?三哥哥你就来拍门,这半夜三更的有什么好玩。”

    边说着,姜仙凝边懒洋洋的站起身去开门。自从能说话之后,姜仙凝恢复的便十分迅速,前两日还只是能用手,不过两日时间便已经行动自如了。虽是仍旧有些力不从心,但这一副弱柳扶风的病娇模样,倒是增添几分娇弱的美感,便更加令人疼惜起来。

    姜仙凝才拉开门,刑岳便举着盏灯,一个闪身挤了进来,将姜仙凝按在梳妆台前,洗了条帕子给姜仙凝擦脸。

    姜仙凝满面惊诧,见刑岳拎着手中巾帕,并不递给自己,而是直直便奔脸上擦来。姜仙凝急忙一侧头,抬手接过巾帕擦了擦脸。刑岳并不介意,丢了巾帕又帮姜仙凝梳头。

    “三哥哥,你可是要吃早点?我桌上有几块桂花糕,夜半才拿进来的,要不你吃几口,让碧痕冲杯热茶?”

    刑岳一把扳正姜仙凝的头,继续擦着桂花油给姜仙凝梳头:“你若是不想梳个歪头,惹人笑柄,便坐正些,快些梳好还要画些妆面。你若一味的耽误时间,我要给你看的好东西,便看不上了。”

    姜仙凝听不懂刑岳说的什么好东西,有些讷讷的道:“你是又发神经还是没吃早饭饿得昏头?天还没亮就要摆弄的我头发,还要画个妆面?莫不是,邢川哥哥要娶妻了?”

    刑岳笑而不语,手下摆弄的头发甚是伶俐,不多时一个娇俏可爱又不失温软的双鬟髻便梳好了。刑岳也不问姜仙凝,自顾自选了自己喜欢的钗头,簪环插在发髻之上。又将脸上施了妆粉,拿起黛子细细的将眉毛画了。

    借着摇摆的烛光,刑岳细细端详了一会眼前略施粉黛的一张俏脸,幽幽道:“阿凝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六宫粉黛无颜色。”

    姜仙凝依旧有些木讷的看着刑岳,自言自语:“是何意?”

    刑岳一把拉起姜仙凝奔门外走去,心中竟是有些得意:“阿凝,你这十几年在仙山上都做些何事?我也晓得你没下过山,人间好玩的事物数不胜数,管你玩个几十年也玩不腻。以后,哥哥带你玩,若是玩的不新鲜,没意思,你尽管骂我,罚我抄诗,如何?”

    姜仙凝不置可否的笑笑,并不了解刑岳说的是何意思,便被刑岳连拖带拽的去了前殿厨房。

    此时,天色依旧阴沉,一轮圆月仿若一个橙黄的金盘挂在头顶。并不用烛台,月光晶晶亮亮洒在石子小路上,一颗颗卵石仿若散发着荧光的宝石一般晶莹灿艳。姜仙凝轻巧的跑在上面,倒好似踏着九霄登云阶,一步步行入天宫里去了。

    “三哥哥,”姜仙凝被刑岳拉着手奔跑,如今一声‘三哥哥’已经叫的顺口,“八月节可是因着圆月而过的?”

    “不然呢?你仙山上没有八月节?”刑岳轻笑。

    “没有。”

    “那你山上可有圆月?”

    “有。”

    “月亮圆了,你在山上要做何事?”刑岳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姜仙凝。仙山上的生活,刑岳也不了解,难不成仙山上的月亮不会圆,或着天天圆?

    “月亮每月都会圆,圆了倒是也好看,就在月下舞剑。”

    “没有了?”

    姜仙凝摇摇头,提起‘月下舞剑’姜仙凝的心无来由的抽了一抽。当年自己月下舞剑,师尊抚琴,作画,吟诗,这可算得过了八月节?如今又是月圆,若清一直没来,不知师尊近况如何。许是醒了却没有找过自己?

    刑岳见姜仙凝出神,继续拉着姜仙凝在石子路上奔跑,一边调笑道:“你在仙山上过的怕是比洪息大师这出家人也好不多少,竟是如此冷清,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人间的八月节。”

    一路到得厨房,此时厨房正热闹着,一众仆从里里外外走得匆忙,见刑岳二人来了,急忙忙叫声‘三公子’,‘表小姐’便低头一路跑开了。

    “他们忙什么?”姜仙凝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布置晚上的拜月仪式。因着宫里赐了宫饼,今年拜月仪式便比较正式,你算是赶上了。”刑岳笑着引姜仙凝穿过行色匆匆的一众仆从,入了厨房内。厨房内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人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刑玉瑗站在众人中间,背对着二人,不知手中在忙着什么。

    刑岳看到刑玉瑗立刻开心起来,急忙拉起姜仙凝凑了过去,挤在刑玉瑗身后自一个大瓷碗里捏了一个圆圆的软糯的小球,塞进姜仙凝嘴里。

    姜仙凝以为是什么硕大的丹药,未来得及躲闪,只微微侧了一下头便被刑岳将丹药塞进了嘴里。丹药软软糯糯,松软香甜,里面竟还有品不出的些许水果。

    “好吃吗?”刑岳凑过脑袋,也捏了一颗塞进口中。

    “这是丹药吗?”姜仙凝细细品着丹药的味道,正色问着刑岳。

    刑岳见姜仙凝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满面惊讶:“你……这九天的神佛也是吃月饼的,你竟真的没见过?没吃过?”

    姜仙凝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只听过妖族会拜月,若是人人都要拜月吃月饼,许是若清吃过吧。青云峰上自是不会吃这些个的,只是也没听若清特别交代过。”

    刑岳听得竟是忽的有些揪心,又自另一个瓷盆中捏了一个团子塞进姜仙凝口中:“你这十几年究竟是如何长大的?难怪都说你仙山更易得道成仙,只因着人间太多牵绊,只说这美食一项你便舍不得登仙。只去吃些毫无滋味的仙根灵草,我还是宁可在人间。”

    姜仙凝并不苟同,但对美食也是无力拒绝。口中回味着香甜的果香,忍不住又去另一个盆中捏团子吃。

    刑玉瑗转身看见正偷吃馅芯的两人,拍了拍两人伸在瓷碗里的手,笑道:“阿岳把阿凝也教成馋猫了。那边有一些做好的小饼,怎得在这里偷馅芯吃?”

    刑岳呵呵的笑着去桌台上拿月饼分给姜仙凝,一边对刑玉瑗道:“阿凝没见过小饼,我正要带她跟阿姐学一学如何做法,捏块陷芯子先给她尝尝味道而已。”

    刑玉瑗听了也有些惊讶:“阿凝竟没见过小饼吗?”

    “小饼?”姜仙凝又迷惑起来。

    刑岳连连摇头,对刑玉瑗道:“看吧,她果真是没吃过没见过的,日后阿姐可是要多疼疼她,她这十几年的光景,怕是仙宫瑶池下来的,餐风饮露便能长大,从未吃过我人间美味。”

    言罢又对姜仙凝郑重解释:“这小饼,月饼,宫饼,本是一物,平常人家就叫小饼,近些年来不知哪位诗人起了个月饼的名甚是流行,便又叫做月饼。宫里的月饼叫做宫饼。每年若是皇帝赐了宫饼,这拜月祭奠便要隆重一些。这月饼做起来颇为繁琐,平日里若是想吃,偶尔着仆妇们做一次味道却是与阿姐做的相差甚远。此次阿凝赶上八月节,定要把这月饼吃个够。不然你就同阿姐学一学,哪日想吃了,我们自己来做。”

    刑玉瑗把满是酥油的手在月饼面上擦了擦,很是爱怜的看着姜仙凝:“阿凝,日后想吃什么便找阿姐,小饼这种吃食,你若想吃,阿姐只给你做几块。日后你没吃过的尽管对阿姐讲,阿姐都做给你吃。”

    姜仙凝忽的没来由的盈满了泪水,自身侧抱住刑玉瑗,哽咽着伏在刑玉瑗肩头,肩膀微微耸动。刑玉瑗将头搭在姜仙凝的头顶,柔声安慰着。

    刑岳见两人竟没来由的都伤感起来,连忙拉开两人,揶揄道:“我是让阿凝来学做月饼,平日里若是想吃好指使她,怎得你二人竟都要哭了?莫不是这月饼太难做,把你二人难哭了?”

    二人听闻刑岳此言,均笑了起来。刑玉瑗剜了一块酥油,揪了一剂面团塞在姜仙凝手里,手把手教姜仙凝揉月饼的酥油面。酥油在手中软滑舒顺,与面团揉在一处,竟好似少女的肌肤丰满,润泽,丝滑,软糯。再佐入糖霜,桂膏,一个带着桂香和丝丝甜意的饼皮便好了近半。姜仙凝学着刑玉瑗一般手法,揉好一个面团,捻一个馅芯放入绵软的面皮之中,包好揉圆,在按在木雕的桂花模样的盒子里。

    姜仙凝拿起木盒,放在鼻尖闻了一闻,忍住口水道:“这个味道好香啊。”

    刑岳在旁边一把抢过木盒,也闻了闻竟将木盒塞进了怀里:“这个月饼我要了,回头我自己烤了吃,谁也不许跟我抢。”

    “三哥哥,你这是不讲理,”姜仙凝一看有些着急,“阿凝只做了这一个,你便抢了。”

    “这四瓣的桂花盒子是我做的,里面月饼自然也是我的。我哪里不讲理。”

    姜仙凝见刑岳丝毫不讲道理,便假装气恼转身不理他,又做新的月饼去了。

    做了一时,刑玉瑗抬了几盘月饼送入土坯的烧窑之中,转头对姜仙凝道:“阿凝,月饼烤好便可以吃了,你不用在这里热着,让阿岳带你去做个水灯吧,晚上一起去灵河里放灯。”

    刑岳闻言连连点头,拉着姜仙凝出了厨房去做水灯。才一出门竟远远的看见主路上刑风缓缓而行,身后跟着一人,一身紫色衣袍披着一件蓝青色披风。不用想,这人正是魑离。

    二人正追逐着自厨房的小路跑上大路,才看到远处正殿主路上的刑风和魑离二人,刑岳便急忙收住脚步,拉着姜仙凝就要奔侧院跑。谁知刑风却早已看见两人人,刑岳才要动身便听见刑风在身后喊了一声:“阿岳,要去哪?”

    刑岳听闻兄长呼唤,自是不敢当做耳边风,皱着眉头停住脚步,把姜仙凝稍稍拉在身后,堆着一脸笑意回转了身,上前对二人躬身施礼,道声:“兄长呼唤,是有何事?”

    刑风见刑岳忽的换上一副通文达理的模样,微一摇头道:“阿凝如今行动自如了?”

    姜仙凝见刑风问起自己,不知此时该是装作沐影还是只做自己,便颤巍巍回转身行了一个揖礼,柔声回道:“多谢大哥哥关心,阿凝已经无碍了。”

    魑离见姜仙凝如今也同刑岳一般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心中顿时不满,忽的自刑风身后迈了出来:“小桃子,此处又无他人,你却装什么?在我二人面前,休要学他人惺惺作态。”

    姜仙凝微微抬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刑府宅邸偌大,人多耳杂,自己并不敢怠慢生怕给邢家惹来祸端。但此时此地只有深知内情的四人,若是一直装作沐影又确是有些拿捏。一时不知所以,便索性沉默不语。

    姜仙凝才一抬头,魑离一眼便看见姜仙凝脸上淡淡的胭脂水粉和两条柳叶般微弯的双眉,顿时挂上满面笑意。

    “小桃子不愧是……”魑离不知因何,顿了一顿,“不愧是我魑离相中的人,如今这装扮必是赛过九天仙女,好,甚是好。只是你貌似从不知女儿脂粉为何物,那这妆面是谁帮你画的?”

    姜仙凝看着魑离,知晓魑离喜爱美貌之人,想必爱屋及乌,也会喜爱这装扮之人吧。想到此便笑呵呵的指着刑岳对魑离道:“是三哥哥帮阿凝梳妆的。”

    魑离闻听此言却倏的收住了笑容,冷冰冰瞪着刑岳:“三哥哥?”

    “只是权宜之计,如今阿凝是沐影妹妹,定要如此称呼才好。刑少主同魑离一直未归,还没机会告知你们。”姜仙凝见魑离似是有些要恼,便急忙解释起来。

    魑离冷着眼神,又在姜仙凝脸上逡巡一番,直起腰身,冷冷对刑岳道:“这眉毛也是你画的?”

    刑岳也并不相让,直视着魑离冷声道:“正是。”

第六章把酒问天(2)

    “从前我便听闻你暗中惦记小桃子,如今看来你是要乘人之危了?”

    “如何便叫乘人之危,我刑岳从未暗中惦记,自我第一日见过阿凝,便表明了心迹。当年既是阿凝不喜欢我,我一样会护着阿凝。如今亦如此,我喜欢是我的事,阿凝喜不喜欢是阿凝的事,怎就与你魑离相关?”

    话音未落,只见魑离紫影一闪,落在刑岳面前,伸手抓住刑岳胸前衣襟,眼神冷漠,似是随时便要大开杀戒:“就凭你?姜真人都护不得她周全,你凭什么?”

    “便是凭我的命也在所不辞。便是他人都护不得她周全,你又因何说我护不得?”

    魑离手上稍稍用力,放了魔息对刑岳施了威压,一时间温度倏忽下降,胸腔瑟瑟透不过气,见刑岳脸庞略略有些涨红,魑离依旧冷声道:“我不过有六成魔息,你连自己都护不得,拿什么护她?你便是用命去护,你的命又值几何,我不过抬抬手指便要了你的命。”

    “人生不过如此,无悔便好,你和姜真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不是一样险些丢了性命?我的命或许不值几何,但我敢用命换她平安,便是只能换得一时,也算我对得住这份心。”

    魑离冷哼一声,并不为所动:“你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而已,若没本事便不要去招惹。免得拖累你全族,害了刑风和你阿姐。你即为人,贵在自知之明。”

    刑岳虽被魑离压的胸口发闷双肩疼痛,但依旧使了全力一掌打开魑离捉着自己衣襟的手,翻身跳开,高声道:“自知之明?我便是躲起来又如何?该来的依旧会来,我刑岳无论做了何事,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他人。”

    “哼,”魑离轻轻踱步,收了威压,退回行风身后,“你若再做纠缠,我便将她带回清月宫。”

    “她是我邢家表妹阿凝,你因何带她走?”

    “我管她是谁,我想带便带,你奈我何?”

    “魑离,你如今是在我邢家宣武楼,不是你的清月宫,你怎能在此猖狂?”

    “我便猖狂了,又如何?若不是看在刑风面上,今日我定会教训教训你这小子。小桃子少不更事,并未真正来过人间,你若再做纠缠诓骗于她,我多的是法子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要怎样,便放马过来,我刑岳若同你说一句软话便不姓刑!”

    “哼,你若不姓刑,我便不会手下留情,还有时间听你说软话,怕是你自作多情了。你只管继续看看,看我是不是威胁你。”

    ……

    姜仙凝站在一旁,不知为何两人竟因着自己这个并不十分相关的人吵了起来。两人相互叫骂,若不是因着还在邢家大路上,想必早已动起手来。一时局面混乱,姜仙凝愣在当场,不知应该如何劝慰。若是从前还能伶牙俐齿把两人奚落一番,此时经了这许多事,自己又应是沐影,并不能随性而为。便只偷偷拉一拉刑岳,想立即离了这是非之地。

    刑风见二人当真吵了起来,便急忙上前,隔开魑离,对刑岳喝道:“阿岳,住口。适才还夸你识礼,怎得忽然失心疯了吗?你便是如此待客?还不快快同魑离赔礼。”

    刑岳不敢忤逆长兄,压了压怒意收了骂声,但仍旧不肯赔礼,低声道:“阿岳自是识礼仪,但魑离还没入我刑家大门,凭什么要来教训我?我还要认真听着?”

    刑风听刑岳说的不像话,正要出声呵斥,只听魑离竟自身后轻笑了一声,柔着声音道:“我若入了刑家门,便能教训你了?”

    刑岳不语,刑风略略低了头,一时目光有些闪躲。

    “因着刑风我并不能把你怎样,也懒怠再与你生气,只是日后你休要连累了刑家便好,你以为我是为了你?”语毕转身对刑风使个眼色,独自先向前走了。刑风转头对刑岳叹了一声,摇一摇头,也疾步离开。一时间只剩刑岳和姜仙凝傻愣愣杵在当地,目送着二人背影。

    站了一时,二人都未出声,秋风轻轻吹拂着发丝,蹭的脸上直痒。姜仙凝率先回了回神,拉拉刑岳衣襟,轻道声:“走吧。”便慢慢奔偏院走去。

    姜仙凝步子放的很慢,刑岳几步便追了上来,跟在姜仙凝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走了一时,刑岳闷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说,魑离到底什么意思?为何你是他相中的人?他相中你做什么?”

    姜仙凝在前面慢慢停住脚步,转身盯着刑岳,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我漂亮吗?”

    刑岳有些腼腆的一笑:“那是自然。”

    “比你洋城中最美的女子还美?”

    “岂止是洋城,在我眼里天宫,人间数你最美。人人追捧的白仙姑也是比不得的。”

    姜仙凝似是有些了然,若有所思的点一点头:“如此,我便明了了。赵老道说的也许不错,虽是并非我本意,但或许就是我以色惑人才使得你们如此。你我还算有些交情,魑离我不过见过几次,一同打过君夜殇。于情于理都不该对我如此看中。想来他是极爱美的东西。若我真如你所说那样美,魑离定是被我迷惑了才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刑岳却撇着嘴,挤上前来煞有介事的道:“我觉得魑离是男女通吃,即喜欢我大哥又喜欢你。不然为何听我大哥交好,又要占着你?”

    姜仙凝满脸不可置信,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他同刑少主断……就已经……竟然还男女通吃。不可能,不可能。”

    “魔族一向不拘小节,万事皆有可能。”

    姜仙凝依旧满脸难解之情,刑岳却好似发现了什么偌大的秘密,一脸高深莫测。

    两人各怀心事回了姜仙凝的院子,刑岳找了些宣纸,竹篾开始教姜仙凝做水灯。稍一玩耍,便渐渐忘了适才的猜忌和尴尬。

    忙忙碌碌的一天,日头匆匆忙忙升了又落,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太阳早已隐去了刺目的光芒,只剩一片彤红自屋顶上描摹着轮廓。不多时便被夜幕扯下了舞台。一轮黄橙橙大如圆盘的明月探头探脑的自屋檐下爬上来,吊在半空。月中连绵起伏的山脉清晰可见,便是吴刚的桂花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刑家上下此时均聚在正院里搭的一座拜月台边。家主门人们皆是一件干净利落的青衣,仆从们男丁皆着皂色短襟衣衫,丫鬟婆子们便都是浅淡的青蓝之色。

    台上蜡盏燃在四方,中间一个香台摆着几捆香烛。香台前的供台上满布各色新鲜稀奇的瓜果,刑玉瑗亲手做的桂花形的月饼分散摆在供桌四周,中间一小盘精致油亮的月饼由一个六叶果盘高高的托起,正是皇帝赐的宫饼。

    一时吉时已到,一个男子自祭台旁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拜月。”

    喊声落,众人由刑风带领,各就其位一一排好。姜仙凝被刑玉瑗拉走站在身旁,此时刑玉瑗一袭水粉色广袖衫,同色罗裙,嫩黄色罩衫更衬得刑玉瑗温润如玉,面色盈满。

    刑风在祭台上焚了香,将小厮端上的三杯酒恭恭敬敬摆在香台之前,便掀衣摆跪在面前一个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听起来大抵是些感谢月神之类的话语。

    刑风念完首先叩了三叩,念叨几句便起身站在一旁。其余人等见刑风行完了仪式,也都对月三叩,口中默念起来。刑玉瑗见姜仙凝不知所措,便轻声告诉,此时可对月许愿,必能成真。

    姜仙凝闻言也赶紧叩了月亮,像模像样的许起心愿来。说到心愿,姜仙凝微微有些蹙眉。当年在缥缈之时,若要自己许愿,必定只是一个希望自己常伴师尊左右,能做师尊道侣,如此这般。

    但如今,自己被大师兄亲自打下断魂崖,以他人名分苟活于刑家。不知师尊死活,不知今生能否再回青云峰。想来本是一片惨淡境况,但不过才几日,刑家姐弟一片真心,刑玉瑗仿若母亲般的关怀却是姜仙凝从未体会过的。本是毫无奢望的人生,此时对着月亮,最想乞求的,除了师尊脱险之外,竟是阿姐一生顺遂安康。

    胡思乱想了一阵,刑玉瑗站起身,将一个木牌放进姜仙凝手中,让姜仙凝把心中渴盼之人写在木牌之上,挂在院中一颗大桂树上,据说月神会亲自查看,令其与牌上所写之人团聚。

    姜仙凝攥着木牌,自是写了师尊大名,郑重其事挂在枝头。才摆弄好,刑岳便自一个家丁身后探出了头,笑嘻嘻的对二人道:

    “后院搭了戏台子,大家都忙着要去看戏呢。”

    刑玉瑗点点头:“里外就是那几出戏,阿岳带阿凝去看看热闹吧。”说完转身,准备往闺房去了。

    刑岳见阿姐似是有些伤怀,一把拉住刑玉瑗衣袖,笑道:“阿姐要往哪里去?你都说了里外就是那几出戏。又怎能入得了我刑三少爷的眼。难得今日不宵禁,府里也无管制。我们一起去街上玩耍,然后一醉方休,怎样?”

    姜仙凝本以为如此豪放的邀约刑玉瑗定是不会去,怎承想刑玉瑗竟爽快的答应了。

    “去便去,还是要换上男儿装方便些。”刑玉瑗说着伸手拉姜仙凝同去换衣裳。

    “哎,哎,”刑岳突然拦住二人,“今日我特意早起给阿凝梳的头画的妆面,就只在院子里走了走吗?看见我刑家青衣谁人敢惹?”

    刑玉瑗推开刑岳,继续拉着姜仙凝:“今日出玩的人众多,若是果真碰到些个登徒子,便是不怕他也扫了兴致。你若想出去便不要惹了麻烦,省的没了下次。”

    言罢便带姜仙凝回了闺房,翻找了两件刑家青衣,同姜仙凝一并换上。姜仙凝一边换着衣裳,心里暗暗讶异,刑玉瑗这样循规蹈矩,安静祥和的人,屋里竟日常放着男儿衣裳。

    不多时,二人便一派洒脱的同刑岳来到了街上。此时八月节,解了宵禁,街上一片喜气洋洋,小商贩沿街叫卖声如白日般不绝于耳,姑娘们也不似平日里躲躲闪闪半遮半掩,如今三五成群或由本家男子们带着,沿街淘换着小物件,或是胭脂水粉或是老手艺的簪环或是面具小泥人,都是姑娘们的最爱。

    刑玉瑗让刑岳拿着几盏水灯,几人去灵河里放了,此时灵河里千万盏水灯如同银河里点点繁星,承载着一个个心愿,梦想,随水文渐渐远去。

    一切俗套做完便只剩了游玩和把酒言欢。刑岳先带着二人在街上随着人流逛着夜晚的洋城。此时秋高气爽,正是消遣的好光景,比起当年同师尊来洋城,正赶上上元节时,更多了几分惬意和舒适。

    姜仙凝买了个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戴在脸上。手中拿着一个面人。刑玉瑗买了几只青铜簪花包在怀中。刑岳则拿了几个糖人同两人分食。

    三人闲庭信步晃晃悠悠来到一个酒家。还未到门前,小二便迎了出来,高声道:“几位客官,里面请,好酒好菜一应俱全!”

    刑岳对小二点点头,转身对二人道:“就是这里吧,这里有几间雅阁,窗外便是碧湖,雅的很。我们进去吟诗作对,对酒当歌,可好?”

    说笑间三人到了酒门前,正要进去,姜仙凝抬头,忽的看见店门上的招牌,几个大字甚是醒目,上书:壹圆斋。

    姜仙凝顿时立在当场,当年同师尊在壹圆斋吃汤团的景象历历在目,此时却已物是人非。姜仙凝心中涟漪顿起,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刑岳忽然转头,看见姜仙凝直愣愣盯着酒馆的招牌,抬头看了几眼,忽的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笑吟吟的道:“阿凝,今日是八月节,没有汤团,只有酒和月亮。勿要自寻烦恼,你我一醉方休便什么忧愁也都忘却了。”

    言罢,一拉姜仙凝便入了酒馆,问小二要了一个齐楚阁,点了好酒好菜,叫了唱曲的姑娘,三人便在阁里落座。

    酒菜齐全,唱曲的姑娘还没有来,刑岳便拿起酒壶给三人斟满。不顾二人,自己拿起酒杯连干三杯,又斟满一杯拿到窗口,颇有些伤感的道:“我刑岳,今日不问月,只问天,到底要如何才能护住想要护的人?若是连命都算不得什么,到底还要怎样?”

    说完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回转身对二人道:“阿姐,阿凝,今日问月皆有果,你二人可是要问?”

    姜仙凝闻言,端起面前酒杯,轻轻起身,竟忽的好似如往日般的豪气:“阿凝也不问月,倒要好好问一问老天!”

第七章怪力乱神(1)

    姜仙凝见刑岳喝的豪爽,对月倾吐心中所愿,甚是羡慕。此时不是在刑家,也没有旁的人,似是不必再拘泥一些繁文缛节,也不必再小心翼翼假装沐影。心中便忽的同往日一般涌起一股豪迈之情。

    正值刑岳感慨完毕,回身招呼二人:“今日问月必有果,你二人可是要问上一问,诉一诉心中郁郁之情?”

    此言正中姜仙凝下怀,刑岳才一说完,姜仙凝便拿起酒杯,爽朗起身:“凝儿也不问月,也要问一问老天!”

    刑岳见姜仙凝最近少有的满眼神采飞扬,心中暗暗喜悦,也豪爽的道了声:“好,若要问,便问个清楚,请!”

    刑岳动作虽是夸张,但姜仙凝并不含糊,一抬脚便举着酒杯站在窗口,抬手对天空拱了一拱,高声道:“我,阿凝,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因何却屡遭陷害,还连累他人,老天,你难道没长眼吗?就不会睁眼看一看吗?因何要他人代我受过?因何一次次偏偏要我的命?因何?”

    姜仙凝一时情绪难以自控,吼中哽咽,渐渐的喊着没了声音。停顿片刻,姜仙凝抬起头,竟已泪流满面,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美酒。撑在窗前,低声沉吟。

    “算了,问你也没有答案,不过是发泄一下而已。”嘟哝完了,依旧恢复了一副弱柳扶风,胆战心惊的模样,怯怯的坐回座位里。

    刑岳见姜仙凝依旧沉闷了下去,想着她本是仙山中万人追捧艳羡的小仙,号称‘天法得道’。却在一夕之间被仙门追杀,被同门驱逐,连唯一的师尊也不知死活。也不知经此一难姜仙凝还能不能再如往日一般喜笑颜开,满眼伶俐。

    刑岳深深叹了口气,见阿姐也有些郁郁之情,便推了推姜仙凝:“阿凝,你看阿姐,每到仲秋之日便郁郁寡欢,你劝她也去喊上一喊,或许心情会好上许多。”

    “你因何不去?”

    “阿姐一向羞赧,你去阿姐才不好意思拒绝。”刑岳对姜仙凝使个眼色,又斟满了姜仙面前的酒杯。

    姜仙凝无奈,端起酒杯对刑玉瑗道:“阿姐,今日月神下凡在人间游历,阿姐有何难解之情也喊上一喊,兴许月神能听到。”

    刑玉瑗独自喝了一杯酒,看一看姜仙凝,眼中不似平日般温婉,有几分怨气更是多了几分忧愁:“月神?阿凝,你可知月神是谁?”

    “不就是太阴星君?”

    “呵,”刑玉瑗轻轻苦笑一声,“对,就是太阴星君,太阴星君姓甚名谁?”

    姜仙凝不知刑玉瑗要说些什么,完全不得要领,只得静静地听着。

    “太阴星君便是嫦曦,人间所说的嫦娥。她连自己都是独自孤守于月宫,哪里能管我人间团圆?玉瑗当真不知,每年八月节拜月都要求月神赐家人团圆,赐心中渴想之人团圆。但你们可曾想过,月神自己何曾团圆?”

    刑玉瑗边说边独自喝着闷酒,一时竟失了往日端庄的仪态。

    姜仙凝想想觉得刑玉瑗说的极是,心中也便郁郁起来,九天之上到底有没有神明,世人皆不知晓,便是有的,神仙自己家的事都处理不好,哪有闲情逸致来管人间闲事。况且就只太公庙,每日里求神许愿的人便数不胜数,若是神仙都要来解,便是累死也解不完。当真是求人不如求己,求天求地倒还不如求人。

    刑岳见二人又是面色凝重,心中顿时有些气恼,明明好好一个八月节,好吃好喝好玩,怎得总是伤感?平日里都不是如此多愁善感之人,怎得过节倒过成哭包了?

    正要上前念叨二人几句,只见食阁门上的帘子被人挑了起来,正是唱曲的姑娘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姑娘抱着琵琶略略对三人行了礼,捡门边一个凳子坐了,便柔柔的弹了起来,口中温言软语,软糯的唱腔甚是好听。

    姜仙凝细细听着姑娘唱的曲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时也是触景生情,心中更加沉闷,也不同刑岳搭话只管一杯杯喝酒。

    刑岳听了会曲子,再转头时,只见姜仙凝已经喝干了自己面前的一壶酒,又去摸刑岳的那一瓶。阿姐想是难得有女孩陪她亲近,也失了平日姿态,竟与姜仙凝举杯对饮。

    刑岳见此情景,立刻上前按住二人酒杯,急声道:“你二人倒是投缘,也没相识多久,倒是推杯换盏起来了。你二人还是吃些菜听会曲,不要两人一起醉倒,我一人要如何把你二人一起背回去呀?”

    二人并不理刑岳聒噪,姜仙凝小脸红扑扑的,推开刑岳盖在酒杯上的手,满面嫌弃:“三哥哥,此时不需要你了,我同阿姐一醉方休便好,你回去看戏吧。”

    刑玉瑗也难得的连声附和。

    刑岳见二人略有些醉意,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屋外传来一声轻哼,一个人挑帘进来,一袭青衫正是刑风,身后跟着一人正是他轻轻哼了一声,乃是魑离。

    “我不是说过没本事就不要招惹,人贵在自知之明。她二人若是一起醉了,你便要如何?”

    刑岳抬头见是大哥,一时起身不敢造次。又听魑离依旧数落自己,心中很是不满,小声嘀咕道:“你又不带她们玩,我带了,你却来挑毛病。”

    魑离并不与他斗嘴,自顾自坐在酒桌前听曲,刑风见魑离坐下,便也挨着魑离坐了。刑岳见二人坐在了酒桌前连忙唤小二添酒添碗筷。

    几人坐定,刑岳正给二人添酒,姜仙凝忽然转头看见了才落座的刑风二人,带着些微醺的醉意对刑风行了礼,又对魑离道:“魑离,你因何也来了?你可是一直跟着我?”

    “是。”魑离答的简单,却依旧一脸潋滟笑意。

    “难不成你爱慕我?因何对我如此?我们好似并不太熟识,只不过因着你同刑少主……可是,你一直追着我就不怕……”姜仙凝偷眼看看刑风,还是不好直接说出来。

    魑离见姜仙凝一副郑重之态,更加笑的肆无忌惮起来:“小桃子,你虽于我是至关重要之人,但我并非爱慕你,你休要有何负担,我魔族之人最是重情,许是这千年之命只得爱一人,这便是魔族人难逃的宿命。”

    “那你因何对我……”

    魑离认真思索了一会,悠悠道:“若真是要来形容,小桃子是魑离的过往,刑风是魑离的往后。”

    魑离一时如此直白,姜仙凝听得有些脸红,却又很是羡慕。若今生能得一人如此便是值得了。

    刑风一时也有些羞涩起来,微微侧头听着唱曲,假意没听到魑离二人谈些什么,转头问几人:“这曲可好听?这种旖旎之音是阿岳喜欢的。”

    “词写的甚好。”姜仙凝也连忙调转话题,避开了尴尬。

    “词当然甚好,这词唱的是子瞻先生的词——水调歌头。”

    姜仙凝微微点头:“子瞻先生定是能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真是好句。”

    言罢,微微垂下头,低声道:“天上宫阙当真不知是何年,便是仙山之中如今也不知是何夕何年何种情形。”

    刑风见姜仙凝才聊了几句又伤怀起来,轻轻拿起酒杯喝了一杯安慰道:“近些日子我不得空,待过几日除了鬼物,我便上山去瞧一瞧,阿凝不要一直忧心忡忡,总是要等到我回来之后才能有结果。”

    姜仙凝略略点头,还未开口,只听身旁刑玉瑗却突然插了嘴,此时刑玉瑗已经独自喝的有些醉了,眼神缠绵,嘴角温和的笑意比平日更多了许多明媚:“阿风,你们又要去捉鬼了吗?可是临门?”

    刑风郑重点头:“正是临门,阿姐也知晓了?”

    “前些日子听阿岳提起,说是有些吓人,近日里下人们更是传的神乎其神,女孩子们夜晚都不敢独自出门了,待到闭灯时节还要三五成群一起回去。晚上晨露一旦闭了门便歪在榻上蒙着头。”

    刑风听得连连摇头:“这群婢子越发没规矩,这是偷偷的传颂鬼故事吗?既是害怕还要去听。回去定要好好说教他们一番。”

    刑玉瑗摆摆手:“无碍,你不要管了,刑家虽是规矩不多,但平日里门人婢子们也都闲来无事,此时有些谈资就由着他们去吧。”

    “阿姐只是顾着他人,何时为自己想一想?”

    刑玉瑗听得一愣,端起酒杯又独自喝了一口。刑岳见状有些责备的偷瞪一眼刑风,赶忙换了话题。

    “阿姐讲讲,下人们都是如何传说?我也听一听是什么故事竟能吓得人不敢夜行。”

    刑玉瑗微微点头,讲起了故事:“说是临城本来也就只是个小镇子,一镇也不过只二三十户人家。后来有一日镇里来了一个女子,此女子一袭白衣,眉目清秀长得很是可人。

    这女子到了镇上之后,找到当地保长,说是路上走丢了,想留在镇上,若是有一日能寻得家人再离开。

    保长见女子身形单薄又颇有姿色,不像恶人,便同意女子留下来,还帮女子找了间空屋打扫干净,让女子住了进去。衣食之类,邻居也都热情的都给置办齐了。”

    “这是恐怖故事?这不是温情故事吗?我倒是没听过这段。”刑岳在一旁插进嘴来。

    “你仔细听着,”刑玉瑗摆一摆手,又喝了口酒,继续讲起来,“一切看似平淡,村民热情如火,但没过多久这女子竟突然死在了家中。死相甚是恐怖,听说头和四肢都被切断扔在屋里,身子更是一丝不挂被切成几段,肠啊肚啊流了一地。”

    刑岳听得撇着嘴,觉得胃中有些翻涌,转头竟听见唱曲的姑娘弹错了一个音符。

    “你若听着害怕便下去吧。”

    姑娘闻听刑岳此言,仿佛得了大赦,立即抱起琵琶对众人行了礼,道声‘多谢刑三官人’,便匆匆抱着琵琶出去了。

    刑岳见姑娘走了,屋里没了外人,便正正经经歪在一边干呕了几声:“竟还切碎了?这些故事那些小子们是听谁说的?怎得我不知道他们倒是能说的绘声绘色?”

    刑风在旁摇摇头:“流言便是如此,牵涉其中的人想查都查不出,三姑六婆茶馆说书的倒是连细节都一一描绘的出。”

    姜仙凝在旁听得正起劲,不想刑风二人竟感叹起流言,见二人言语稍有空隙便急忙对刑玉瑗道:“阿姐,快些讲,之后如何了?”

    “然后,”刑玉瑗微微一笑,借着四壁闪烁的烛光甚是有些诡异,“就是镇上几个年轻的小哥失踪了。”

    “失踪了?”

    “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几个小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可能无故便出了镇子,只是在镇子里凭空消失了。几个小哥的家人找到保长,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是仍然不见踪影,最后便只剩下那被害女子的屋子了。

    众人无奈,若要找人,最后也还是要去那屋里找一找的。那女子死了之后便由当地殓葬之人草草收拾了一下随便扔在镇外一片乱坟岗里,尸体有没有缝合起来也是不知。毕竟女子在镇上没有一个熟人,便是死了也无人关心,扔也就扔了,不过几日便被人们忘却了。只是那间屋子因为着实晦气,便是路过也要绕开。

    寻人的几家,也是嫌这房子晦气,找了个日头最毒的正午时节去屋里找。怎知虽是正午,但一入了女子的院子便觉一阵清凉,似是有阵阵微风拂面,夏日正午时倒很是惬意。几家人不敢着女子前来,都是来的精壮的大汉,只是屋门一开的刹那仍旧被屋里的惨相吓得魂飞魄散,甚至有人尿了裤子。”

    “怎得?是那几个小哥都死在里面了?”刑岳盯着刑玉瑗,听得有些着急。

    刑玉瑗依旧点点头,喝口酒润润喉:“正是那几个小哥都在里面,大白天的,屋内便黑的看不清状况,窗户全自门内用木板封死,模模糊糊中几个小哥姿态诡异的分布在地上,再细看时竟然每个人都是拼凑在一起的。几人分解的方法同死去的女人一般无二,只是好似又被人随意的拼凑了起来,头,身,四肢,都来自不同的人,而且每个人或躺或爬的姿势都万分诡异,仿佛做着什么诡异的法结。切碎的血肉,肠子也都无人清理,就扔在地板上,令人难以下脚,一不留神便踩在一截肠子之上。”

第八章怪力乱神(2)

    刑岳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胃中翻滚的浊息,急忙起身跑到窗口,对着湖水吐了起来。

    姜仙凝听得也有些恶心,侧头看看刑风二人并无任何不妥神色,只得忍了忍压下胃中不适对刑玉瑗道:“这倒是有些令人作呕了。不过如此场面恐怕是这几个小哥害了女子,女子化作厉鬼来报仇吧。此事只是场面有些不适,因何要来仙门求助?莫不是女子死的太过惨烈化成厉鬼来报仇了?也不对啊,若是这几个小哥是凶手,那还报什么仇?”

    刑玉瑗继续道:“前面只是过场,后面才是主戏。镇上众人也都觉得几个小哥害了女子,被女子寻仇弄死了。都在背后议论纷纷,指责几家人养子不教,做出如此恶事,坏了镇子声名。几个小哥的家人虽是觉得孩子并非如此残忍之人,但事实摆在眼前也无力辩驳。只得让敛尸人收拾了碎尸,草草葬了。因着尸体切的乱七八糟,又是几个施暴的凶手,主家便不好意思要求敛尸人细分尸体,只是囫囵的将所有尸块收在一个棺材之中,在镇外乱坟岗找个位置葬了。

    如此一来凶手绳之以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是应该消停了,但镇上却闹起鬼来。经常有人半夜睡着突然醒来,便看见一个破烂的人站在床头,身上还不断掉着碎肉,大呼自己死的好苦。醒来家中便果真会有血脚印,碎头发之类异物留下。众人便纷纷在睡前关门闭户悬挂宝剑以驱逐恶灵,可是这恶灵似是并不怕这些,依旧夜夜出来闹。扰得中人夜不能寐。

    闹了些许日子,众人都是身心俱疲。想着找道长来镇一镇鬼,渡一渡阴气。便请了一位驱鬼的道长前去。

    道长先在镇上转了一圈,说是有冤魂,之后晚上便住进了女子的屋里。谁知第二日那道长便疯疯癫癫的跑出了镇子。之后又来过几个道长,皆是惊慌失措不顾仪态的跑了。”

    “这可真是奇怪,莫非去除妖的道长都是混饭吃的吗?哪有道长怕鬼怪的?”刑岳吐完回来,塞了几块牛肉喝了口酒,“若不是正在吃饭,其实这女鬼的故事也没那么恐怖,恶心起来吐一吐也算正常,若是把老道都吓得失了神智,许是小子们夸张了。”

    刑玉瑗看着刑岳,虽是知晓几个兄弟都是仙门强者,以驱邪捉鬼为长,但也是觉得刑岳有些托大了:“阿岳,你可不要夸口,我只是听了听便觉得害怕,每次进门定要掌了灯才行。过几日若是你们去临门除鬼,还是小心为上。”

    顿了顿,刑玉瑗继续道:“这还不算完,几个道长都被吓跑之后,这些鬼似是没了怕头,张狂了起来,若是有人夜里行走,便觉得有人跟在身后,除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还有劈啪啪东西掉落的声音,有时一转弯便会隐约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不断往身上帖着什么。人们说那是几个小哥,因着身子都是胡乱配的,故此经常掉在地上,时时需要拼凑。

    此后,整个临门的人都不敢晚上出门,便是不出门晚上睡觉也不敢睁眼,只怕一睁眼碎肉鬼就站在床前低头看你。

    你们说这故事不吓人?若不是你们要去临门,我便是提都不想提。”

    姜仙凝看看众人,呵呵的笑了两声,转头问刑风:“刑少主,你几时去临门?”

    “明日便去。”

    “阿凝也想去,刑少主可是能带阿凝一起?”

    “阿凝,听了这故事你还要去?”刑玉瑗甚是惊讶,一个女儿家怎能如此大胆。

    姜仙凝对刑玉瑗笑笑:“阿姐,我只是去看看,如今我也没有道行,去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鬼怪伤人都是有因果的,我既不是他的因也不是去招惹他。不会有事的。”

    刑玉瑗仍旧不放心,刑风也觉得姜仙凝此时没有法术且才刚恢复了身体,若是惹上阴邪之物,怕是又要伤及性命。但姜仙凝执意要去,刑岳也在旁信誓旦旦的帮腔。最后刑风无奈,只得答应带上两人。

    谈过除鬼事宜,几人话题便又落在八月节之上。每每谈到团圆,情谊,几人便都各怀心事,面色暗淡。刑玉瑗本就同姜仙凝喝了几时闷酒,如今心中又想到家中种种,自己种种,便更加一反常态的频频举杯,也不管别人喝不喝,自己总是一杯接一杯倒进肚中。姜仙凝见刑玉瑗喝的爽快,便也干脆放下心中烦闷之事,专心灌气酒来。

    见两个女子竟如此豪爽的一杯杯灌酒入肚,便知晓两人定要醉着回去。刑风三人,便不敢真饮,只待两人疯得够了再背回去。

    平日里刑玉瑗一副温婉祥和之态,如今酒喝的多了也稍许欢脱起来,一边用筷子敲着茶碗,一边唱着一首绵绵的童谣,红红的的脸颊甚是可爱。

    唱了几句,刑岳也跟着唱了起来。不多时,刑风竟也轻声哼着随声附和。童谣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词,刑玉瑗唱了一遍又一遍。唱了许久,声音竟忽然哽咽起来。

    几人都略略有些吃惊,只见刑玉瑗放下筷子,擦了擦脸上泪水,强自笑了一笑,道:“阿姐今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们三个弟弟,尤其是阿岳。自小虽是大家宅里的公子哥,但从未有父母之爱,兄弟之情也甚是淡薄。每每看他一个人被关在别院后宅里,我都甚是揪心,本是那么小一个人,却只得自己住在一个院里,连个猫猫狗狗也见不着。有次我去给阿岳送饭,竟见他蹲在树下,同蚂蚁说话。待到好不容易从别院里出来了,却全没了往日的淘气,见谁都小心翼翼,万分识礼。便是见个下人也低头讲话,不敢直视。许多年,便是连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说到此,刑玉瑗眼泪又溢了出来:“我邢家许是几世武修,杀孽太重。本是三个男儿,却都是这般大了也不娶亲,更不要说传宗接代。你们总说让我赶紧嫁了,别说我不愿意,便是我愿意。若这家里连我都没了。还有谁来管你们兄弟三人?”

    刑风二人闻听阿姐所言,皆低头不语,心中也惴惴起来。刑玉瑗却顾不得拿帕子,只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指着刑风,继续唠叨。

    “你,我也不指望什么了,你高兴便好,我也不是刻板之人,只是爹爹多年也不过回来一次,还是不叫他知道的好,免得徒惹气生。

    但是你自己便是如此也无妨,好歹劝劝阿川,他自幼参禅不要真去做了和尚,前几日媒婆来说的李家二小姐甚是不错,他又没说不好,只说要等着你。你这做长兄的也上上心,赶紧问个明白,若是他许了,不日便下了聘礼迎李家小姐进门来。”

    刑风连连点头称是,刑玉瑗安排好刑川,又转头对刑岳。

    “我也看出来了,你一时半会也没指望。自己看着办吧。如今又多了个阿凝,也是个惹人疼的可怜人。阿姐这心就这么大。你们一个个上点心,若是都活的好好的,阿姐便也放心了。”

    刑岳伸手拉住刑玉瑗的手,轻轻拍着。刑玉瑗一向温柔贤惠,虽是每年八月节都要伤感一番,但从未如今日一般醉到絮絮叨叨,倾吐心中积蓄的情绪。本是吟诗作对,喝酒赏月的八月节,此时竟成了伤别离,情难圆的场景。

    姜仙凝此时也喝的不少,蹭的站起身,高声道:“阿姐,不用管他们。我帮你看着他们,你去问问姐夫,到底还要等多久才是正经。”

    刑岳一听,姜仙凝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上前捂姜仙凝的嘴。姜仙凝却晃晃悠悠的闪躲着。

    “阿姐,你就去问问,阿凝每日里看着师尊却问不出口,如今便是想问也无人可问。阿姐休要如此,就去问个清楚,问清楚了便是等上一辈子也值得,不然这样不清不楚,他若已经娶妻也不能知晓,到头来却是空等一场。”

    姜仙凝晃荡着说完一段,一不留神被刑岳揽在怀里按住了嘴巴。

    但刑玉瑗依旧把姜仙凝的话听进了耳中,晃晃悠悠站起身踱到窗边,高声喊道:“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要我等到几时?如今你到底是何境况?到底还要几个十年?几个?”

    三人见刑玉瑗姜仙凝都喝的醉了,怕一时失态露出女儿身份,不太方便。便一人背起一个下了酒楼奔刑家去了。

    仲秋的月亮光洁如华,如明灯一般照亮回家的路。街上行人小贩皆已散去,此时接道寂静清冷。两人背着两个女子,魑离慢慢走在身后,竟没来由的有种静谧安详的美。

    姜仙凝伏在刑岳背上,呼吸均匀,似是已经睡着了。

    忽的,刑岳耳边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三哥哥,恐怕今生只能负了你了,凝儿对不住三哥哥。”

    声音细小如蚊蕤轻语,恐是姜仙凝于梦中的呓语,但刑岳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顿时泛起阵阵涟漪,一阵阵疼痛随涟漪荡漾开来。

    第二日一早,姜仙凝又被刑岳震天的敲门声吵醒。才要起身开门,便觉一阵眩晕又坐在床沿上。

    “三哥哥自己进来吧。我有些头昏。”

    刑岳也不客气自己推门便进,才一进来便拧了一块巾帕,几步走到姜仙凝近前,用巾帕给姜仙凝用力擦了擦脸。

    “你可是还要去捉鬼?大哥就要启程了,你还没起床。亏得昨日帮你求了半天。你竟自己不上心。”

    姜仙凝一听,似是忽的想起什么,急忙道:“刑少主几时走?我换件衣服便能走。”

    刑岳一脸无奈:“已经走了。”

    “走了?”姜仙凝又一起身,又坐倒在床沿,“都怪我,昨夜喝的太多,误了正事,如今起身还是晕的很。”

    刑岳见姜仙凝真心着急起来,便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不用着急,大哥知道你今日酒醒定是要难受,着我在此等着你,待你醒了再去追他。你此时只需赶紧喝了醒酒汤,我骑马带你走。半日便追上了。”

    日头正猛烈之时,二人追上了刑风和魑离。此次因着有魑离跟着,刑风只带了几个亲近的门人,一行不过七八个人,不慌不忙骑马而行,傍晚时分便到了临门。

    说是镇子不过是个富庶些的村子而已,整个临门也不过三十几户,并无知县,只有一个保长管着一众人家。若是谁家有个纠纷,谁家缺盐短米,哪里邻里闹个矛盾,都去找保长解决,保长家便好似临门的衙门。

    此时刑风等众人牵马站在镇口观望,临门并无砖墙,只断断续续有些破烂的土坯似是围墙,中间一条大路通往镇子里面。镇口有座小屋,屋外圈着栅栏,屋门口拴着一条黑狗,此时小屋顶的烟囱正冒着白烟,想是正做晚饭。

    一个弟子见刑风在前面停了马,四处观看,便走到小屋前高声叫喊:“里面可有人在?我们是宣武楼来的,能否讨碗水喝,给指个路?”

    小弟子喊完,众人在小屋外等了一时,除了黑狗懒洋洋起身转了一圈,并无人自屋中出来。

    小弟子又自栅栏外喊了几声,仍旧无人应声,看看黑狗正拴在屋门前的木桩上,便自行推开栅栏门,进了院子。自院中又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小弟子只得站在院中,同黑狗面对着面,一时不知进退。黑狗站在门前看着众人,盯了一会见来人站着不动,好似并无威胁,便依旧爬了下去,吃盆里的一根肉骨头。

    小弟子站了一会,受刑风示意,便缓缓绕开黑狗,轻轻推开了小屋的大门。屋内一片昏暗,窗户全自屋内用木条钉死。才自傍晚的日光中探头入屋,竟一时看不清屋内状况,但似乎屋内并无人,炉灶里柴火烧的正旺,灶上一锅热水冒着滚滚白烟。

    小弟子看看窗口,略有些诧异,轻轻探一只脚入屋中,准备查看一番。谁知才一将一只脚跨入屋内,便觉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入了屋中,随着身体摔倒的惯性,脚尖不知碰到何物,屋门竟‘哐当’一声关上了。

第九章临门诡事(1)

    刑风几人来到临门外一个小屋处,屋顶飘着白烟,似是正有人做着晚饭。一个小弟子上前准备询问一番城中之事,顺便问一问保长家的住处。谁知一只脚才踏进门内,便一个趔趄摔了进去,脚尖不知碰到何物,大门竟然‘咣当‘一声关上了。

    刑风几人在院外等待,忽的见小弟子摔入门内,大门竟然也忽的关上了。众人立即栓了马匹一齐上前查看。

    刑岳率先跑进院中,四处打探着。小院不过几丈见方,以篱笆环绕做了围墙,院子角落一个树墩上插着一柄大斧,树墩周围散落着一些木柴,木柴旁边一点一口巨型大水缸在整个小院中分外显眼,屋门口一直黑狗正吃着面前盆里的肉骨头,并不想搭理一众闯入者。

    刑岳看着院中几样简单的摆着,心中总觉得哪里似是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别扭在哪里,心中一阵阵不安的情绪涌上来,刑岳伸手拉住姜仙凝站在院中并不急着进入小屋。

    刑风带着几个弟子奔小屋走去,魑离却自身后轻轻拉住了刑风的手。

    “你看那条狗。”魑离轻声说道,但院中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全都向黑狗望去。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走在近前的几个弟子竟吐了起来。

    姜仙凝被刑岳拉着,前面挡着七八个人,并看不见黑狗到底有何异样,只感觉刑岳拉着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黑狗怎么了?”姜仙凝扯一扯刑岳,想上前看个明白。却被刑岳拉着不肯放手。

    “三哥哥,你拽着我做什么?黑狗到底有何异常?”刑岳虽是拉的紧,但姜仙凝依旧挪了挪脚步,目光穿过人群看见了小屋门前的黑狗。

    黑狗依旧是黑狗,并无什么异于平常,也没有三只眼睛或是六条腿。只是黑狗面前瓷盆里的肉骨头,却赫然是一条人的手臂,已被黑狗吃了大***露着惨白的秃骨,骨上齿痕清晰可见。剩余还没啃完的部分,一只人手清清楚楚搭在瓷盆边缘,似是想爬出瓷盆偷偷溜走。

    姜仙凝眼看如此恶心的场面,也是胃中翻涌,但一时想到自己是抢着要来的,虽是没了法力,但断然不能丢了脸。便生生忍住呕吐躲回刑岳身后,紧紧闭上双眼。但无奈,闭上眼,眼中依旧是一条清晰的手臂,半截肯得干净的白骨。

    “这……”刑风似是也有些不太自然,“这黑狗因何吃人?”

    “若这黑狗吃的是人,那六师弟进去不是凶多吉少?”一个小弟子在旁急道。

    “不是我魔族。”魑离在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也无阴气和妖气。”刑风也接了一句。

    “若不是魔物作祟,难道只是普通杀戮?那此事便该交给官府,因何叫我仙门来除?若是捉到凶手,还能杀了不成?”刑岳在旁抱怨着,“若不是魔物,我们便赶紧进去救了小六快回去吧。”

    “胆小。”魑离不屑的撇一撇刑岳,自顾自奔小屋走去。

    “什么胆小?”刑岳不服气的追在魑离身后,“人不比魔物好对付?如今不宜多管闲事而已。”

    魑离并不搭理刑岳,一副‘你怕你先走’的神态,走到小屋门前,一脚踢开了大门。

    刑岳见魑离如此表情,心中有些气闷,急忙拉着姜仙凝走上前去,挤在小屋门口。

    此时小屋的木门已被魑离踢掉一扇,另一扇颤颤巍巍挂在门框上晃悠。屋内依旧昏暗一片,看不清状况,被木板钉死的窗户透不进一丝光亮。

    等了一时,眼睛逐渐适应了屋中的黑暗,姜仙凝看见地上,墙上到处是腌臜之物,一地污渍中趴着一人,正是适才摔进来的小弟子。屋中有个炉灶,炉灶上一口大锅冒着滚滚白雾。才看过屋外黑狗的食盆,此时水雾缭绕的大锅颇是令人无限遐想。

    正暗自思忖着,只见自身后挤过来的几个小弟子又跑到一旁吐了起来。姜仙凝微微摇头,表示无奈,不过是一间脏屋,一口大锅,便是以为锅里煮着尸体,也不至于吐到如此吧,自己从前也未见过如此令人作呕的场景,虽是胃中不适,但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正想着,只见身旁刑岳也捂着嘴转身,一副要吐的表情,虽是极力忍着,但面色乌青晦暗,很是难看。

    姜仙凝一脸莫名,难道大家看到的不是一间屋子?因何都如此模样?再看刑风和魑离也是满面嫌弃,尤其魑离撇着嘴身体后仰,想是怕屋中之物污了衣衫。

    姜仙凝一头雾水的再向屋中看去,此时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屋中事物清晰的跃入眼帘。姜仙凝把头探入小屋之中,细细一看不仅自牙缝倒吸一口凉气,阿姐讲的故事竟是还未入临门便开始了表演。

    原来屋中地上的腌臜之物全是人的碎肉和内脏,墙上污渍竟全是血水。初时闯进屋中的小弟子便是踩到地上的一块肺才被滑倒的。如今整个人摔在一地肉渣当中,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姜仙凝顿时觉得胃抽搐了几下,好歹昨日醉酒早晨只喝了一碗醒酒汤,便是要吐也吐不出什么。强压了压胃中一阵阵的收缩。姜仙凝转头看向刑风。

    “刑少主,要进去救小六吗?”说着低头瞧一瞧地面,“就踩着过去?”

    刑风站在门口没搭腔,而是撕了一块衣襟蒙在口鼻之上,挡住一屋血腥之气,胃中舒适不少,刑风暗暗一提真气,脚下轻快如风,几个蜻蜓点水便入到屋中拎起小六折返了回来。

    刑风将小六扔在地上,摸了摸脉门,似是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昏迷了而已。便唤了一个小弟子照顾小六,其余人准备一起进入小屋查看。

    才要抬脚进屋,刑风又收回悬在空中的脚,‘咦’了一声。

    “如何?”魑离在刑风身后问道。

    “我适才进去的时候,虽提了气息,但也不愿踏上碎肉烂肝,于是捡干净的地方走。此时回想起来,竟好似是何阵法的步伐。”刑风说着同魑离一起又向屋中探头进去。

    “倒好似真是个阵法,只是光线太暗,只得看个边角。”魑离回身一把将刑风也拉回,“你来决定,是进屋去还是入临门?”

    刑风毫不犹豫道:“自是要进去看个究竟,此地之事与阿姐讲的故事相同,定与临门之事也是有着联系的,若是在此处便弄不明白,便是入了临门还是要来这里。”

    “若不是鬼怪,可是邪修?”一个弟子道。

    刑风点点头,心中并无定数:“此时还说不准,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众人皆拿出帕子遮住口鼻,掩住浓郁的血腥之气。但眼前的景色却是硬生生要看得仔细,胃中的翻滚之物依旧滚滚袭来,适才吐过的弟子总算是此时胃中空空,便是干呕几声也没得可吐之物。一众人总算全都齐齐全全聚在了门口。

    屋中依旧无处下脚,满地血污碎肉也并未干瘪,依旧新鲜如同刚刚自人身上切下。刑风抬头看看屋顶,屋顶上一条条屋椽看似还算结实。

    轻点脚尖,刑风起身挂在屋椽上,低头向下查看。魑离也一个起身,挂在刑风身畔。刑岳本也想挂上去看个究竟,但因着姜仙凝并无功力便只好陪她站在门口,等刑风吩咐。

    不多时,只听刑风同魑离轻轻聊了几句,便对门口众人喊道:“按玄武斗木豸布阵,捡干净些没有内脏碎肉的位置站。”

    刑岳闻言带领门外几个弟子跳进屋中,按照玄武斗木豸位置一一站好,姜仙凝挤着要进去,却被刑岳推在门口一个位置。脚下血水脓水和不知哪里流出的黏液,泡在鞋底,稍有动作就自鞋的四周溢出。几人捂着嘴,站定后都不愿移动,只等刑风二人赶快看出端倪,好快些逃出屋去。

    魑离做再去屋梁的椽木上,看着泡在下面血水中一副隐忍之色的几人,轻笑着微微摇头。

    “刑风,你可是看好了?下面的恐怕又要吐了。”

    刑风也微微摇了摇头:“看清楚了,你们出去吧。”

    话音一落,几人匆忙冲出屋外,有几个弟子果真又爬在地上吐了起来。

    刑风则一个翻身也坐上屋梁,伸手自怀中摸出一只袖镖,奔屋中间一堆碎肉打去,袖镖一插入肉堆,只听一阵鬼哭狼嚎的的声音自屋中某处传来,似是一个女子被人捂着嘴却不住嘶吼。一阵阴风也莫名在屋中打着旋。

    刑风正待拿出佩剑砍了那股妖风,怎知还未动作一股妖风便顺着破烂的大门溜出去了。

    “阿岳,捉住它。”

    话音未落,刑岳早已飞身而起,徒手奔妖风捉去。只见暗黑色的妖风在刑岳面前一个旋转打了个旋,便沿着刑岳的手指飞走了。待其他弟子反应过来拔出佩剑之时,那妖风已奔着临门里面飞进去了。

    此时屋中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刑风,魑离二人一个翻身跳出屋外,见妖风逃了,也是无可奈何。刑岳和几个弟子都是一脸不快,姜仙凝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若是从前自己必定出手,要在是遵命面前显示一番,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捉鬼。

    “反正它也是进了临城,里外我们还要再相遇,如今屋里阵法破了,还是需得进去再查看一番。”刑风有心安慰众人几句,率先又奔了屋里。

    才走两步,忽的被一人拉住手臂,转头竟是魑离。

    魑离满脸嫌弃的看看屋门口的黑狗,又瞥一瞥小屋:“既然阵法破了,是不是先打扫打扫地面再进去,若是还没进临门便湿了鞋子,却是要忍到何时?”

    “你若怕脏你便去打扫,如此多的血污,如何弄得清楚?”刑岳见魑离比女人还怕脏,有意便要怼上一怼。

    魑离越发嫌弃的瞪了刑岳一眼,带着满脸揶揄的笑:“那院外有簸箕有扫把,收些土撒在地上,然后扫出去,不是很容易?你们若全都不做,我便不进去,反正也不是我家除鬼。”

    “我去扫,”姜仙凝突然接过话头,“如此血污我也下不脚,三哥哥一起去扫吧?”说着便伸手拉起刑岳去院外拿扫把,几个小弟子见了纷纷跑上前来也都拿了工具一齐打扫。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一地血污烂肉便被清理了出去,门口黑狗见众人铲着烂肉出门,少有的站起身,吠了起来。魑离一抬手,黑狗应声倒地,许是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便丢了性命。

    “你杀条狗作甚?”刑岳有些难以理解。

    “太吵。”魑离一副漫不经心。

    “进屋你就嫌脏,干活你又嫌累,狗叫你又嫌烦,真是金贵。”

    “这狗吃了人肉,日后若是饿了,也会咬人,留着也是祸害。”刑风解释了几句,便率先入了屋中。

    姜仙凝虽是被刑岳一直扯着,却拖拖拽拽拉着刑岳紧随刑风身后也入了小屋。此时小屋没了一地腌臜之物,气味不似前番一般难以忍受,也算有些精力细细看一看墙壁。墙壁上鬼画符一般用血涂了整面墙,连同钉窗户的木板也被血画的一片鲜红。

    虽是如今没了功法和真气,但墙上画的诡异符篆姜仙凝却是认得,是镇鬼聚阴用的符篆,且是仙门符篆。

    “三哥哥,你可看出了?”姜仙凝转头问刑岳。

    刑岳点点头:“看出了,果真是人做的而不是鬼怪,难怪没有妖魔之气,想想适才的阵法再看这一墙的符咒,恐怕还是个仙门中人做的。”

    刑风示意众弟子,很快上前拆了钉窗的木条,傍晚的阳光红彤彤射进屋中,一扫屋中晦暗阴森的气息。没了几重阵法,如今炉灶里的火苗也渐渐微弱,只剩零星的火光。

    魑离在屋中晃了一圈,自地上捡了跟生火的木条,拉着衣袖很是嫌弃的远远的挑开锅盖。一瞬间,只见锅盖落地一声巨响。魑离也满面厌恶的撇着嘴别开了头去。

    姜仙凝跑上前,探头向大锅里一看,又是忍不住的一阵恶心。大锅里慢慢的煮的都是人的四肢,不知多少人的手臂和腿脚弯弯曲曲挤在一口大锅之中,已经煮的膨胀,松软,再想到适才门口黑狗盆里的残肢和黑狗吧唧吧唧的吃饭声。

第十章临门诡事(2)

    姜仙凝终于忍不住肠胃一阵抖动,急忙跑出大门蹲在门口一阵呕吐,虽是只得吐出一些清水,却依旧控制不住抽动的肠胃。吐了一会,好容易平复一些,姜仙凝才要站起身,一转头竟看见黑狗的食盆正在身侧,一时难以自已,又吐了出来。

    刑岳自身后追上姜仙凝,帮姜仙凝拍着后背,一只手紧紧捂着脸上的巾帕,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却是一张嘴恐怕就会陪姜仙凝一道吐个昏天黑地。

    姜仙凝吐尽身体里能吐的一切事物,似是连着阳气也吐掉了一半,再也没力气去笑话那些个吐了几次的小弟子。刑岳似是前几次吐的多了,今次虽是面色铁青,却是忍住了没吐。

    魑离跟在狂吐的几人身后也出了小屋,脸上依旧一副妩媚的笑容:“小桃……阿凝,可是吐完了?吐完了给你讲个故事。”

    姜仙凝本已渐渐平复了心情,听闻魑离阴阳怪气的话语,顿时脑中又浮现起各种各样支离破碎的器官和四肢。顿时心中一股无名火起,狠厉厉对魑离道:“你若不提我便吐完了。但只怕是你心中嫌我吐的不够真诚吧?”

    魑离听完竟呵呵的笑出声来:“唉,阿凝,你还果真是没了法力傍身便连勇气也丢了。”

    姜仙凝听魑离如此说,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从前并未见过如此令人作呕的场面,不知若是姜仙凝时会不会吐的如此丢人,但至少无论多恐怖仍旧是有好奇的勇气。此时,自己是沐影,便好似真的成了沐影,一个大家闺秀而已,病弱西子,柔若婵娟,事事谨小慎微,再无了猎奇的勇气。

    魑离见姜仙凝沉默不语,依旧笑盈盈的上前轻轻拉了姜仙凝的手,向院子边上的木墩走了几步:“阿凝,想来你也想证明自己并未变得无用,此时时机正好,你可是要表现一番?”

    姜仙凝心中微微一动,好奇心似是又蠢蠢欲动起来。但一时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且没了道法傍身,便只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并不答言。

    “魑离,你明知道阿凝此时的境况,因何拿言语奚落她?你想要做什么?我去做就是。”

    魑离却依旧不以为然:“我魔族人一向不拘泥这些,也并不会因着一点挫折而丢了自己,阿凝是我选中的人,你尽可以假扮谁。但无论你假扮谁也不可丢了自己。若你连自己都没了,又同当日死了有何区别?阿凝,去看看吧?”

    姜仙凝受着魑离蛊惑,一时心情竟是有些鼓舞,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去看看什么。

    魑离轻轻拉一拉衣袖,用下巴指了指木墩旁边巨大的水缸:“就是那个,你打开,去看看里面的东西。”

    真要去看,姜仙凝有有些犹豫,转头求助似的看了看刑岳:“三哥哥,我们一同去吧。”

    魑离闻言瞪一眼刑岳,狠狠叹了口气。

    刑岳假装没看见魑离眼神,疾行几步走在姜仙凝前面,转头道:“阿凝,你跟着我便好。”

    两人几步走到大水缸面前,水缸很高,壁姜仙凝头顶还要高上许多。水缸上盖着一个巨大的盖子,两人用手攀了攀缸壁,缸壁湿滑似是结着一层薄薄的细霜。

    刑岳左右看了看,并无可垫脚之物,只得无奈的看看姜仙凝:“阿凝,此处并无可垫脚的东西,只得你站在我肩头向水缸里看一看了。”

    姜仙凝虽是心中不甚愿意,但却是并无他法也只得硬着头皮同意站在刑岳肩头。

    刑岳蹲下身,姜仙凝扶着缸壁在刑岳肩头踩好,刑岳缓缓站起了身。缸壁光溜溜的,姜仙凝小心翼翼摩挲着向上攀爬。待得刑岳全部站起之时,姜仙凝已经有半个身高出水缸之上。

    姜仙凝心中假意运了运气,一用力推开了巨大的木头盖子。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阳光只有一丝余晖勾勒在树顶。水缸中一片黑暗,似是沉沉浮浮泡着什么东西,但光线太暗实是看不清楚。

    “里面是什么?”刑岳在脚下轻声问道。

    “太黑了,我看不清楚,似是里面泡着什么东西,不过不是尸体。不然我摸摸看。”

    不待刑岳回答,姜仙凝便贴着缸壁弯下腰想捞一个水中泡着的东西出来看看。谁知露出缸顶的身子太多,缸壁又太过湿滑。一时重心不稳姜仙凝竟整个人头朝下栽进了大水缸之中。刑岳本是抓着姜仙凝脚腕,但从未想过姜仙凝会掉进水缸,忽的肩头忽然没了重量,刑岳还未来得及反应,头顶便没了姜仙凝。

    “啊!”刑岳惊呼一声,脑中一空,还未作何反应,只见头顶紫光一闪,一个人影飘过也跳入大水缸里,一抹紫色,必定是魑离。

    不多时,一个湿漉漉的青色身影被从水缸顶部扔了下来,刑岳连忙接住,正是姜仙凝,随后魑离也自水缸里跳了出来。一脸的怒意。

    “真是没用,她没了真气,你也没了吗?里外还是脏了我的衣衫!”说完,一抬手甩掉了外面湿漉漉的大氅。

    姜仙凝被魑离扔出水缸只是湿了衣衫,并无大碍,翻身自刑岳怀中跳下,拧着衣裳上的水,讪讪的道:“三哥哥,你猜里面是什么?”

    刑岳不置可否的看看姜仙凝:“你如此问,必然不是好看的东西。”

    姜仙凝有些神秘的一笑,对魑离道:“魑离,你看,我竟是没吐。你那衣裳多脏个几次也就习惯了。”

    魑离见姜仙凝能开玩笑,便抱以妩媚一笑,一双凤目满是不屑的瞟过姜仙凝脸庞,轻哼一声,走到院外去了。

    “阿凝,你快说说,里面到底是什么?”刑岳见二人如此,顿时好奇心大增。

    刑风也慢慢凑近过来,细细聆听。其余几个弟子虽是一心好奇想听个究竟,但依旧不敢上前,似是离远些听了便也能少恶心一些。

    “这水缸里嘛!是许多,许多,许多的……人头!”‘人头’二字一出,姜仙凝作势扑向刑岳,刑岳微微一抖,回过神来。

    “只是听听,倒也还忍得,只是却被你吓着了。”刑岳边说边打量着姜仙凝,“阿凝适才可是掉进去了,难道你竟不怕?”

    姜仙凝呵呵一笑,擦了擦嘴:“我掉进去便被满缸人头围住,嘴在一个个人头上擦来擦去,有的是头发,有的是脸颊,有的还是嘴唇。幸好我怕得过了,忘记了呼吸,不然定是要喝上几口人头水。”

    本是不觉如何的刑岳,听着姜仙凝的描述,竟也恶心起来,旁边依旧有人在吐。刑岳摇摇头,绕开‘吐’这个字,仔细想着其他,但想来想去脑中总是挥之不去的一缸人头在脸上摩擦的影响和品尝人头水的滋味。

    刑岳着实厌恶这间小屋,这个院子,连带着也厌恶这背后操纵一切的人。竟然还未进临门便被凶手摆了一道,给了一个下马威。气就气在众人竟果真都忍不住吐了个昏天黑地,头重脚轻。门口便如此,里面还不知道要怎样。

    刑岳急走几步,步出院外,院外秋风习习十分清爽。深深吸几口气,刑岳对站在身旁的魑离道:“你果真一点没反应?”

    魑离掀了掀微微上翘惑人的嘴角,脸上神色甚是明媚:“看得多了便无所谓。若有一日你去战场上厮杀个一年半载,便能追上我九牛一毛。也算得对你的历练。”

    刑岳知晓魑离是魔族战神,当年同妖鬼二族,一战就是几十年,定是见惯了生死和残破的躯体。魑离战神之称也并非浪得虚名,以魑离为人,并不用问个缘由,只要他认为你该死,你便必定要死。如此性格想必也是于杀戮慢慢形成的。

    刑岳暗自摇一摇头,心道:“无论是人是仙还是魔,若要心无旁骛,便必定是经历了许多。想姜真人那样超凡脱俗的性子,也不过是当年经历了大生大死,看淡了一切而已。自己如今虽是无甚阅历,但许着还是幸福些的。”

    想到此,便暗暗抛开同魑离的一些不快,转头问道:“你说这院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凶手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想要宣战吗?”

    “并非,凶手并不确定我们一定会进这院子。若是我们直接进了临门,凶手如此大的手笔,岂不是太过浪费?”不待魑离开口,刑风刚好自院中走出,便接了话头。

    刑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兄长说的有理。”

    “恐怕这地方便是凶手老巢,如今被我们如此轻易的破了,岂不是入不入临门也无何不同?”一个小弟子在院门口插了一句。

    魑离见众人都缓缓走出院子,便一甩水袖,自门口牵了马奔临门方向走去:“早晚也是要进去,便进去问个清楚好了。”

    其余人也匆忙牵马,带上晕倒的弟子,齐齐奔临门而去了。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众人骑马摸黑进了临门镇中。镇中乌黑一片仿若阴司地府中的屋舍,各个窗口透着阴森凄凉的黑幕,毫无一丝生气,仿若整个城中住的都是死人。

    刑风和魑离走在最前方,见此情形,刑风向后面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停下。

    几个小弟子结伴来到临街的一户人家打听保长家的位置。一个小弟子弟子轻轻拍了几下门栓,门栓撞击木门的咣当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分外突兀。仿佛有怪物借着咣咣作响的门栓声正一步步自黑暗中靠近。

    “有人在吗?我们是宣武楼来的,请问保长在何处?”小弟子的声音幽幽的自街旁飘来,令人听得有些汗毛发紧。

    门内依旧一片死寂。小弟子又拍了几声,见依旧无人回应,便走回来禀报。

    “这房里虽是没点灯,但屋中明明有人,却是因何不做声呢?”小弟子一边挠着头,一边不解的自言自语。

    “这要去哪里寻保长家?看这镇子也不过就是个村落而已。此时看着并无酒家,旅店。这乌漆嘛黑的一片,竟还无处落脚。难不成在街上站到天亮?”刑岳抱怨着,又走到另一户人家门口大声敲起门来。

    屋内似是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刑岳以为物主人前来开门,等了一时,声音却又停了,依旧沉寂了下去。

    刑岳心中颇有些怒意,更加大声的拍着大门,轰隆隆震天价响,并且高声喊道:“明明你就在屋里,因何却不开门?你们保长到底住在何处?若是不需我们除鬼只管说一声,我们便安心回去了。因何叫人来,却是这样怠慢?”

    屋里人继续装死,刑岳依旧不死心的拍门。正拍的甚是不甘之时,只见一个人影飘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拴着的门扇竟自门框上脱落了下来,一扇门自门轴上歪倒,斜斜的靠在崩裂了一半的另一扇门上。两扇门摇摇欲坠似是随时便要塌下来。

    刑岳歪头看了看身旁,站的是一团紫云,正是魑离。此时魑离正低头看自己的靴子,仔细检查着是否踢坏了靴头。

    刑岳摇一摇头,心道:这人长得如此美貌,比众多女子都要出脱。怎得却是如此蛮力,动不动就踢大门,此前是间空屋也就罢了,如今这屋中明明有人,他却依旧一脚踢烂,丝毫不顾及屋中人如何。想必此前传闻,‘魔族战神清月魑离毫无怜悯之心,杀人不眨眼’之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此一想也不过瞬息之间,还未来得及回神,只见大门轰然倒塌的一瞬,一声尖叫自屋中传出,橱柜里匆匆忙忙奔出两条黑影,扑到屋门前上下查看一番,便厉声怒吼了起来。

    “你们号称仙师,难道便是如此行事吗?别人不爱开门,你们却砸了大门也要进来。想必你们也不是什么正经仙门来的,恐怕是跟那一群鬼一伙的吧,是来祸害我们的吗?”

    刑岳定睛看去,屋中扑来的两条黑影是一男一女,想必就是此屋的屋主人。此时两人正瞪着大眼责骂众人,女主人叉着腰更加是一副母夜叉的神态,似是因着大门之事定不会与众人甘休。

    刑岳正站在大门前,与二人面对面,平日里刑岳虽是张狂,但在外一直是一副彬彬有礼谦谦公子的样貌。若是狡辩几句也算尚可,这泼妇骂街却是认真学不会,一时间愣在当场任凭两人指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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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待此情成追忆介绍:
姜问曦是百年仙师,人间地仙。为人正统,逢魔必诛。是人间楷模。一日出山伏魔时,救了一小童,小童长相清秀,伶俐可人,眼神清澈明亮。自此小童便成了姜问曦唯一的内门弟子。姜问曦亲自赐名——姜仙凝。亲自赐剑——凝仙。姜仙凝天资过人,十九岁随师入三界大战平妖魔鬼三族。但因其可以阴气修炼一直被修仙界排斥责骂。 姜仙凝为了不连累师尊,便封仙脉去人间做普通人。人间十年,看尽爱恨情仇,再回仙山时却被魔族下了蛊虫,解开了体内封印,魔族血统自此打开。竟是魔族一直追杀的前少主。姜仙凝只得回头统领魔族,以魔族女君身份再撩师尊。虽是魔族,但爱真的分仙魔吗?人只因血统分善恶贵贱吗?只因身份悬殊就不能相爱吗?“若我舍了这一身仙气魔气,待我再归来时,是否就能伴师尊左右?”“管他仙丹魔丹,人间鬼界,只要师尊一语,我便成齑粉又何妨?”“我走遍人仙魔三界,受尽世人诋毁,皆无怨,只为师尊一人心……”“师尊,你到底要凝儿如何……”此书略有些虐,结尾撒花,前番种种疑问在书中都有解答。文中亦有逗比桥段。值得一看。若待此情成追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若待此情成追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若待此情成追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