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当得宿命(2)
“不好。”姜仙凝惊叫一声,飞身奔假莫寨主而去,才有所动,只见姜问曦早已跳至假莫寨主身前,一伸手掐住假莫寨主下颌掰开嘴巴。只见假莫寨主口中一只肉眼可见的蛊虫自喉咙里爬了出来,鲜血推搡着蛊虫,一齐充满了口腔,汩汩的自口鼻冒出。
姜问曦松开手,假莫寨主软绵绵跌落在地上,看来已经死的透彻。
其他人也赶上前来,看见口吐鲜血的假莫寨主都不胜唏嘘。
刑岳上前用脚踢了踢假莫寨主,转头看向姜问曦:“姜真人,这细作已经死了,金寨主的话能信多少?”
姜问曦转头看看阿蔓,阿蔓点点头,满是信任:“金寨主平日里好善乐施,并不是贪图富贵谋害族人之辈,此次之事应该就是如他所言,迫不得已。”
“既如此,细作已除,余下来的事阿蔓姑娘自行处理便好。”姜问曦微一点头,转身便要奔吊楼里去。
“姜师傅,稍等,阿蔓交代一下,还有话说。”
阿蔓说完几步走到金寨主面前,交代了几句,让金寨主带人去把出卖族人的几个年轻人抓了,然后去寻找莫寨主,余下蛊虫之事明日处理。金寨主一脸恭顺,连连点头,领命转身走了。
阿蔓见金寨主走远了,突然挂了一副无辜的笑容,脸上无限期盼的道:“我寨子里的事情已经清了,几位接下来要去哪里?”
“自是要回山上。”姜若清迅速答道。
阿蔓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似是自言自语,含混不清的嘟哝了一句:“你们可以不走吗?留下来行吗?”
阿蔓虽然声音极轻,但姜仙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顿时生起几分疑惑,几人与阿蔓交往并不深,不过是几面之缘,也不似阿水一般情投意合,因何阿蔓会如此恋恋不舍?再想到前些时候阿蔓时而诡异的表情和那块似是有毒的米糕。姜仙凝便定定的盯着阿蔓,并不言语。
身旁刑岳轻快的搭了话:“阿蔓可是舍不得我们?以后若是有缘,定然还会相见的。你若是有天去中原玩,我刑岳请客,带你吃遍我们城里的好吃食。”
阿蔓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收起了笑容:“是阿蔓不好吗?你们不喜欢阿蔓才不肯留下陪陪阿蔓吗?”
“阿蔓姑娘,你留我们想是好意,但我们此次下山是随师祖办事的,如今事已毕,必然要回山上,何况外面如今都不知道是何种情况,我们在你这深山里住了这许多时日,许是三界大战都打完了也未可知。断然是不能再留了。”姜若清并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也不甚喜欢阿蔓,话便说的决绝然。
阿蔓眼中的失望更加浓郁,似是马上要陷入绝望的泥潭,微微颤着声好似乞求一般:“你们真的不能……就当是……是我寨子不好吗?”
“自然不是阿蔓姑娘不好,只是我们确实不能留下。再说我们修仙之人,留在你苗寨算什么?”
“我苗寨有何不好?青山绿水,人间仙境,在这里做个快活神仙,不问世事,哪里不好?”
“人间仙境,那是我师祖的青云峰,灵气充裕,仙气缥缈。真正适合修仙。你这里虽然美,但怎能同我仙山相媲美。”
阿蔓听着姜若清拒绝的话语,紧紧的锁起了眉头,狠狠咬着下唇,不发一声。
姜问曦见状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阿蔓姑娘想我几人留下可是还有事相求?无需顾虑,但说无妨。”
阿蔓的眉头锁的更紧了,全身似乎都微微颤抖起来:“阿蔓无事相求,只是希望几位能留在苗寨,若不能都留下,姜姐姐留下便好。你们回去修炼,姜姐姐留下来怎么样?”
几人都转头盯着姜仙凝,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如同一块石头忽然丢了过来却避无可避,躲不可躲,只能硬挺着脸迎接:“我……”
“姜姐姐不愿意?”
姜仙凝心中自是不愿意,但又不好意思明说怕伤了阿蔓的心,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若是遇到这样期盼乞求的一个人,却是再狠心也说不出。姜仙凝嘴里呢哝着,眼睛来回的瞥姜问曦,但姜问曦只是略带些柔和的看着姜仙凝,却并不开口。
姜仙凝心中暗道:师尊如此正经一人,最近怎得总喜欢看我笑话,几次都假装看不懂自己的眼色,从前怎得自己一瞥师尊便会救阵?难道是最近师尊的喜好变了?喜欢看我吃瘪?
如此想着,暗暗又瞥一眼姜问曦,眼中带着几分责备,姜问曦依旧柔和的回望着姜仙凝,此时眼中竟好似带了一丝笑意。
姜仙凝无奈的收回目光,心一横,对阿蔓道:“阿蔓,你苗寨虽好,我也很喜欢你,但这终究不是我家,何况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便是想留也万万留不得。若是外面的事情了结了,日后有机会再来苗寨我定会住上一年半载,好好同阿蔓一起玩一玩,然后带阿蔓一起回中原,去刑岑凌家,让刑岑凌带我们吃遍美食,可好?但是此时,我们定是要走的。”
“还有我,休要忘了我,我也去。”姜若清也凑过来,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人。
“一言为定。”刑岳伸出手,等着众人击掌。
姜仙凝二人也伸出手,同刑岳搭在一起,几人转头看着阿蔓,想等阿蔓也愉快的伸出来搭在一起。
但阿蔓抬起眼帘死死的盯着三人,眼中一片绝望之色,牙齿深深的咬紧下唇,几缕血丝自齿尖溢出,轻轻沾在唇边。盯了一会,阿蔓并未伸出手,而是慢慢转身向院门口走去。
三人尴尬的收回手,姜仙凝心中想着此番似是伤了阿蔓的心,但却又不知因何会如此。
阿蔓慢慢向门口踱着步,口中轻轻问道:“你们都不愿留下?”
阿蔓站在院门口,背影显得有些凄凉,默默等了一会,并未等到什么答案。慢慢的,阿蔓挺直了后背,似是下定了决心,忽的一转身,腰间药杵已握在手中,眼中混合着期盼,妒忌,绝望和几分兴奋。
“既然如此,阿蔓只好强行留下你们了。”话音未毕,阿蔓手中药杵一翻,姜仙凝三人便应声而倒,同一瞬间,姜问曦身影如一道白光般忽的一闪,再看时,一只手已掐住了阿蔓的脖颈。
阿蔓被姜问曦掐着脖子,微微扬着头,忽然对面前姜问曦笑了起来:“姜师傅,你不能杀我。我知道你不会吃我的东西,所以我给姜姐姐多吃了一种蛊虫,她吃一只我吃一只,若是我死了,她也要死。所以姜师傅你不能杀我。”
姜问曦并未放手,眼中似是带着钢针直直盯进阿蔓瞳孔,手上却加了几分力道。阿蔓顿时被掐的涨红了脸,眼球似是突突的向外跳着,嘴巴不自主的张开,姜问曦的手指按着阿蔓脖颈间的动脉,只要再多一丝力道,阿蔓的头颅便会滚落当场。
“姜真人,快放手,姜仙凝要死了。”刑岳在身后高喊。
姜问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松了一些力道,眼神仍旧冷的吓人,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给他们下了什么蛊?你给凝儿又下了什么蛊?”
阿蔓本已憋得发昏的头脑,此时流入一缕空气,清醒了一些,颤声道:“姜师傅,你放开我,我有多难受,姜姐姐便有多难受。我又不会害你们。”
“师尊,放开她吧,我们走不了,她也跑不掉。”姜仙凝喘了口气,断断续续的道。
姜问曦微一甩手,放了阿蔓,阿蔓随着姜问曦的力道一歪摔倒在地。姜问曦冷冷的瞪一眼阿蔓,慢慢走到姜仙凝身旁,轻轻将徒儿揽在怀中,轻声问道:“凝儿可好?”
姜仙凝点点头,全身瘫软无力,靠在姜问曦身上,满心疑惑的质问阿蔓:“阿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还帮你除了细作,你因何要害我们?”
阿蔓捂着喉咙坐起身,挪了挪靠在院中一棵树上,微微喘着气道:“我没有要害你们,只是想要你们留下陪我而已。”
“陪你是这样陪?给我们下蛊,让我们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不是如同砍掉我们的腿将我们困在此地吗?像你这样阴毒的女人,就算是动弹不得我们也不会留下来陪你。”姜若清脸色铁青,忿忿的骂着阿蔓。
“怎么会如同砍掉你们的腿?只要你们想通了,决定留下来,我立刻就能解了你们身上的蛊。我只是想要你们陪陪我而已,不想害你们,我没有害你们。”阿蔓急急辩解道。
“下蛊这种阴损之法,同下毒有何区别?难道不是害吗?”
“我们自小就学蛊术,见到心爱的郎君也可以下个蛊虫带回家去。怎么是阴损之法?我是喜欢你们。”
刑岳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并不责怪阿蔓,而是柔声对阿蔓说道:“阿蔓,你这话倒是似曾相识,曾经我们第一次遇见阿水之时,阿水也说过相同的话。我们不怪你,你自小便是学的如此,但你觉得这样得来的爱幸福吗?你即便如此留下我们,我们又怎会同平日一般与你嬉笑打闹,闲话家常?”
“只要你们在这里就好。”阿蔓低声嘟哝着。
“你若只是要我们再这里就好,那与个傀儡有何不同?你若是喜欢待我们出去了,去四象宗给你要几个人形傀儡,还能随意听你使唤,这岂不是十全十美之事?”姜若清揶揄道。
“阿蔓,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样的蛊虫?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们,难道你就忍心看我们好似个废人一般瘫在地上吗?”刑岳依旧面色柔和,并不责怪阿蔓。
“不过是让你们浑身发软的低级蛊虫而已,不会伤害身体的。我说了我没想害你们。”阿蔓提高了声音,大声辩解着。
“你是何时给我们吃的蛊虫?可是那个米糕?”姜仙凝问出心中疑问。
“正是。”
“那米糕不是其他人也吃了?你也能让她们瘫软?”姜若清有些疑惑,难道这女孩其实是想靠蛊虫控制全寨子?
“吃是吃了,这些只是低级蛊虫,若是过个几天我不催动,它便饿死了。”说着阿蔓突然想到什么,大声喊了起来,“我说了我没想害你们,况且我怎么可能用蛊虫害我族人?这种低级蛊虫对我们苗人无甚威胁,即便我催动了虫子,大部分都能解。我说了我没想害人,没有想过,你们为何不信我?”阿蔓越说越激动,几乎咆哮起来。
“阿蔓,阿蔓,你冷静些,我相信你不想害我们,若是想害我们就不会只是让我们瘫倒。你冷静些,我们好好聊一聊。”刑岳柔声安慰着阿蔓,阿蔓果真闭了嘴,低着头冷静了一会。
“岑凌哥哥,你难道不喜欢阿蔓吗?你可以和阿水在一起,就不能同我在一起吗?我也不奢求你喜欢我,你也同我相伴一起好吗?”
刑岳见阿蔓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顿时有些懵:“我同阿水,并没有在一起,只是……”
“可是阿水的心意你都知道吧?我也愿意……”
“阿蔓,你是苗寨圣女,你有你的使命,我邢家有我邢家的使命,并非可以因为个人感情而抛弃自己的责任。”
“阿蔓,你给我吃的那颗苗药,可是有蛊虫?”姜仙凝怕这话题又令阿蔓激动起来,急忙问了其他。
阿蔓点了点头。
“姜姐姐可是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那你还吃?”
“我信你,不会害我。我现在也信,你只是喜欢我。”
“你们依然不会留下来吗?”
几人都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这问题才不会惹恼阿蔓。
阿蔓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无限哀伤的盯着几人:“为什么你们就能一起谈笑风生,我却要独自一个人?如果……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留下。那便一起死吧!好过你们走了依旧剩我孤身一个!”
言罢,拿出一个小瓶用力扔在地上。顿时,红雾四起,几人顿觉胸口憋闷,意识也模糊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相思无尽(1)
阿蔓激动的扔了颗药丸,要与几人同归于尽。红雾中,姜仙凝呼吸凝重,渐渐失去了意识。姜问曦迅速封住鼻息,抓住姜仙凝手腕探了探脉门。徒儿脉息如常,并不是中毒,便放下心来。
少倾,红雾散去,阿蔓呆呆的站在树下,眼中一片茫然,不知是伤心至极,还是绝望至极。
“你用了什么?”姜问曦冷冷道。
“解药。”阿蔓呆呆的回道,“一会蛊虫死了他们便会醒来。”
姜问曦不再理她,只抱紧了徒儿,怕再着了什么道。
不多时,三人全都醒转过来。刑岳自地上坐了起来,抬了抬手,竟无一丝沉重之感,便忽的站起身,左右转转,确定无碍,便一个健步跨道阿蔓面前,微微笑着道:“阿蔓,我知道你不是心狠的人。”
阿蔓默默站在树下,低着头一声不吭。刑岳弯下腰,去看阿蔓的脸,只见泪水顺着阿蔓的眼眶流出,滑过脸颊,滴落在胸前。
“阿蔓。”刑岳轻轻叫了一声。
阿蔓抬起头,泪水依然如开闸的洪水般挤出眼眶,‘哇’的一声,阿蔓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生来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出生,一个人长大,一个人住在这圣女楼中,一个人活着,最后还要一个人死去。好不容易,在大庙中我认识了阿水,但阿水生来就是圣女,不多久便搬到这圣女的院中。而我,依旧是一个人孤独的呆在大庙。”
阿蔓哭声渐渐小了起来,只剩低低的啜泣和喃喃细语:“我只能远远的看一看阿水,我不能靠近她,因为我是天煞孤星,不能坏了圣女的运势。自阿水住进这圣女楼中,我便只能对她敬仰而不能喜欢。
我每日都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样孤单的活着。别人都可以拥有的亲情,友情,爱情,我却一样都不能有。虽然我才活了十几年,但这十几年除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一个人都已经很寂寞很痛苦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要成为圣女,偏偏还要我把阿水的那份孤独也一起承担?为什么?我不过也只才活了十几年,我不想当什么圣女,不想要什么敬仰,我只想有人能陪陪我。”
刑岳听着,忽然愣住了,一把抓住阿蔓肩膀用力摇晃着:“阿蔓,你说什么?你承担了阿水的孤独?这是什么意思?”
阿蔓痴痴的盯着刑岳,止住了微弱的啜泣,轻声道:“岑凌哥哥难道觉不出吗?我的爱意?”
“什么意思?”刑岳的心狂跳着,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阿蔓在脖颈里摸了几下,用力一扯,自上衣中拉出一块玉:“岑凌哥哥可认识这玉精魂?”
刑岳瞪着眼睛并不言语。
“这是阿水的玉精魂,与我匹配的,是阿水的玉精魂。是不是很惊讶?我继承了她所有的记忆,包括……她的爱。
但我不像她,我想留住你们,我不想放你们走。
唉,算了,走便走吧,反正我从来都是一个人。”阿蔓靠在树干上,低垂着头。
刑岳怔怔的盯着阿蔓,不知该作何反应,眼前的人不是阿水,又是阿水,自己欠阿水太多,但面对阿蔓,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阿蔓!”
阿蔓抬头,竟是姜仙凝在叫自己。姜仙凝醒来,依旧坐在地上听二人谈话。听到阿蔓声泪俱下的控诉,顿时感同身受,却又有些庆幸。此时,姜仙凝正坐在地上对阿蔓伸着双手,张开着怀抱。
“阿蔓,过来。”
阿蔓鼻子一酸,奔到姜仙凝面前,扑通一声扑倒在姜仙凝怀中,又再痛哭起来。姜仙凝摸着阿蔓的头,感受着阿蔓在怀中的颤抖,也禁不住流下泪来。自己何其幸运,本是与阿蔓同生的命运,却是并不同路。只因那乌木山林中的偶遇,便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阿蔓,”姜仙凝轻轻开口,“我也是生来无父无母,自我记事起就只有我一个人面对豺狼野兽,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还好我遇到了师尊,但我师尊在遇到我之前,竟是一个人在青云峰上孤独的活了百年。
若清,他虽是没了父母,但却有个亲戚,怎知那亲戚竟因为两吊钱便把若清卖给了苦力贩子,那时若清才三岁,是我大师兄刚好遇到贩子打他,才救了他带他上山。
还有,你的岑凌哥哥,你若是有阿水的记忆便会知晓,刑岑凌的母亲是因为生他才没的,刑岑凌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对每一个人,他的兄弟姐妹,他的父亲,因为是他害得所有人没了母亲,没了妻子。
阿蔓,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很多诉不完的哀伤,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你在乎的人永远都陪着你。也会遇到一些朋友,虽然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但你遇到困难时他会帮你,你落魄时他会收留你。
这些人不是你用蛊虫,用乞求换来的,而是他们真心给你的。
阿蔓,你和阿水于我都是同样。我很喜欢你,但真的很抱歉不能时时陪着你,但有一天你需要帮助时,纵是千山万水,凝儿定会万死不辞。”
姜仙凝喃喃的说着,阿蔓哭的更加伤心起来。刑岳几人也都面色凝重。
姜仙凝轻轻拍着阿蔓的后背,细细安慰着:“哭吧,哭吧,哭够了,你便长大了。”
渐渐地,东方的山顶泛起一片白晕,日头自青翠的山峰后露出几缕晶亮的发丝。阿蔓已哭的累了,伏在姜仙凝怀中只是偶尔的紧吸两口气。其他人或站或坐,都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无一人动上一动。
姜仙凝半个肩膀和腿都已没了知觉,轻轻推开阿蔓,阿蔓的小脸已经哭得臃肿,眼睛鼓鼓的只剩一条小缝,姜仙凝抬手擦了擦阿蔓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挤出一丝有些干瘪的笑,指着东方的山顶道:“阿蔓,你看,天亮了。”
刑岳也靠上前来,摸一摸阿蔓的头:“阿蔓,既然你继承了阿水的记忆,便不是只有哀伤和孤独,阿水也同一般,诉说过一个人的寂寞,孤独和不公平,但阿水永远都是乐观的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不管这份幸福是不是能握在手中,她都不会放弃。阿蔓,你也一样,你的一声还很长,快乐和悲伤都还有很多,你要记住快乐的,忘记悲伤的,这样才能活的下去。那份悲伤,便放在心底吧。”
姜若清也凑过来,蹲在几人身边:“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同阿水的故事,但是,阿蔓,你看看我,从小在山上便只有男人,小时候都不知晓一个小孩还需得有个母亲,后来山上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娃,还让我去送饭,我心中别提多自豪了。但是,谁知道,这女娃简直比我山上那些最淘气的师弟们还要顽皮,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整日里,我除了被我师尊责骂,就是被小师叔这山上唯一的女娃折腾。但是我不是一样长得很好?是不是很好?”说着姜若清拍一拍胸脯。
阿蔓突然被姜若清的一番安慰逗笑了,轻轻扯了扯嘴角,满面歉意的道:“是阿蔓不好,阿蔓太自私,你们可还愿与阿蔓做朋友?”
姜若清虽是平日里总与姜天云一般板着脸一本正经,但此时却面色柔和带着几分笑意,伸出了手:“上次可是少一只手!”
其他三人也都带了笑意,抬起手同姜若清的手搭在了一起。几人相视而笑,此时,似是能够互通心意。姜问曦的千年冰川此时竟一片柔和的看着几人,微微向前迈了几步。
几人才打开心结只听院外传来扑落落一片散乱的脚步声,几人才匆忙抖抖衣衫在云中站好,一群苗人老少便忽的自院门口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金寨主,身后一人扶着一个有些瘦弱的老者,看面貌应是真的莫寨主。后面一群苗人押着几个少年,少年想要反抗,便会被周围人一掌拍在后脑,嘴里骂着按低下头。
金寨主上前几步,叫声‘蔓圣女’,一抬头,却看见阿蔓红肿的双眼,微微张了张嘴,却只‘嗯’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金寨主,你说吧,几位仙师这就要走了,我只是舍不得,伤心了一夜而已。”阿蔓解释着。
金寨主点点头:“蔓圣女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我们昨夜找了一整夜,找到了莫寨主,也抓住了几个卖我寨中情报的小子。请蔓圣女处置。”
阿蔓紧走几步,到得莫寨主面前,轻轻一句:“莫寨主受苦了。”
莫寨主扑通一声跪在当地,低垂着头,颤声道:“老莫愿受圣女惩罚。老莫虽不怕死,但老莫为了不另家人受苦,便给那歹人做了面皮。那歹人拿了老莫手本去害人,也是老莫之罪,老莫愧对族人,愿受罚,请圣女降罪。”
阿蔓轻轻躬身,弯腰扶起莫寨主:“莫寨主勿要自责,一切都过去了。”
莫寨主依旧老泪纵横,期期艾艾诉说自己愧对山寨族人。
阿蔓摇摇头,让人搀扶着莫寨主回去养伤,又指着人群中被押着的几个青年:“他们……赶出山寨便好,他们的家人若是愿意,一并走也好。”说着回头看了姜仙凝三人一眼,眼中一片坦然,“他们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人生,既然为了一点钱就能舍弃寨子,那便离开寨子吧,永远不要回来。”
“蔓圣女,”人群中有人喊道,“就这样放走他们吗?”
“一切随缘吧,他们也没做什么害人性命之事,即与我寨子无缘,也不强求,散了就算了。”
几个少年的家人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众多族人也觉得阿蔓仁慈,连声称赞。
阿蔓挥挥手,一众人便簇拥着回寨子处理几个青年去了。
阿蔓见众人都散了,再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坦荡:“诸位何时启程?”
“即克便走。”姜问曦答道。
“我送送……”阿蔓说完率先奔院门口慢慢走去。
姜若清几步跟上,同阿蔓并肩走着。刑岳见状,也疾行几步,却被姜仙凝一把拉住:“刑岑凌,我才想起一事,你娘的玉精魂,还在魑离身上。”
刑岳听了,一脸惊讶:“怎的去了他那里?”
“我们为救魑离躲过魖魓的禁制,用了玉精魂收敛魑离的气息,适才他走得太急,我忘记拿回来了。如今怎么送你娘的玉精魂回神树呢?”
刑岳愣愣的想了一瞬,微微一笑道:“若是他一直收着便就让他收着吧,也许还是物得其所。”说完大步向前追姜若清去了。
姜仙凝听得一头雾水,待要问个清楚,刑岳却已经跑远了。侧首看一眼师尊,师尊也正看着姜仙凝,眼中一片温柔。姜仙凝莞尔一笑,便也追上前去。
几人在寨子口聊些闲话,阿蔓突然问姜仙凝道:“姜姐姐,你怎么不问你吃的蛊虫之事了?”
“我信阿蔓不会害我。”姜仙凝说的洒脱,似是并不甚在意。
阿蔓低着头,脸微微有些红:“我给姜姐姐吃的蛊虫是姐妹虫,是由一只母虫分化而来的,可互通有无,除非我下死令以自己性命交换才会伤了姜姐姐。姜姐姐若是……若是……能不能,让我偶尔感知一下姐姐。”
说着,自腰中拿出一颗药丸,塞在姜仙凝手中:“解药给姜姐姐,若是……”
姜仙凝接过解药,又扔给阿蔓:“我不吃,若是要解,你解了你自己的便好。”
……
眼看日头升的高了,天气就要热起来了,便也到了分离的时刻。三人对阿蔓抱一抱拳,互道了珍重,便转身追着姜问曦奔出山的小路上去了。
山路崎岖,渐行渐远,姜仙凝跟着师尊一个转弯,苗家大寨便隐在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刑岳跟在后面,也要转过山坡之时,只听阿蔓在远处山头上喊了一声‘岑凌哥哥’。
刑岳转身,看着远处山坡上一个披着金色光环的黑点,挥了挥手。
远处山头上清脆的山歌幽远的飘来,空灵,婉转回荡在山谷中。伴着众人前行。
姜仙凝顶着太阳的光芒,踏着悠扬的山歌。抬首,师尊就在不远的前方,修长的身影略略显得孤单。
姜仙凝上前几步,轻轻扯住师尊的袖摆,一如儿时一般轻轻闭上眼,只要手中拉着师尊的袖摆,无论天涯海角或是上天入海,便都是一片坦途。
姜问曦微微斜睨一眼姜仙凝,任凭徒儿扯着衣袖,闭着眼,深深浅浅的跟着自己在路上行走。不知何时,姜问曦喜欢徒步走上一段再行御剑,也不知何时,姜问曦竟有了喜欢的事情。也许竟真的可以不问前尘不问来世,不管什么世俗道义,不求什么登得仙境,也不去管那什么普罗众生,就只凭着自己的心性过上这一世。
第一百六十七章相思无尽(2)
到得山下,御剑而行,不多时便回了刑家宣武楼。几人一去月余,刑风身体已恢复如常,正自家中翘首以盼。忽见一小厮匆匆跑进大堂报道:“少主人,三公子回了。”
刑风心中一块大石突的落了地,急匆匆自大堂疾行而出。只见几人已转过影壁,踏上石阶。刑风心中欣喜,急忙迎上前,对姜问曦行了礼,连声问候:“姜真人此去,可还顺利?”
姜问曦点头:“还算顺利。”
刑岳三人也施礼见过刑风。众人入大堂落座,小厮冲了新茶奉上。
刑风便急匆匆的道:“姜真人,此去佚城可有收获?”
姜问曦微微颔首,并不回答刑风,而是问道:“刑少主可大好了?”
刑风忙起身,轻轻拍了拍胸脯:“已与往日无二,或许比从前更精进了些。”说着对姜仙凝抱了抱拳,“这还要多谢姜少仙的丹药,刑风才能恢复的如此迅速。”
姜仙凝想起那一盒丹药,心中不是滋味,忽的又想起师尊身体不知到底有何隐疾,也不知因何失了半数功法。若是平日刑风如此说,姜仙凝定是有些自喜,但此时只觉心中淤塞,便只有些敷衍的回了一句:“刑少主勿要挂怀。”
互相探问完毕,刑风又问了佚城之事。姜问曦略略起了头,刑岳和姜若清二人便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直讲到阿蔓将几人送出苗寨,姜若清还意犹未尽的补充了一句:“阿蔓姑娘一直唱着山歌送我们下山,真是深情款款,若不是异族蠢蠢欲动需得回来商议,我看刑岑凌便留在苗寨同那阿蔓姑娘结个连理也是甚好!”
刑岳白他一眼道:“你怎么不结?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你们全都回来,你可使得?”
姜若清不敢当着长辈高声,便偷偷对刑岳道:“她又没看上我,看上的是你。”
“若看上你,你就留下?”刑岳又悄声追问。
“我不留下,我仙山多好呀,留在那指不定哪天又吃个什么虫子。如今肚里那只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堂上只有五人,姜若清二人虽是小声嘀咕,其余人等也都听了个清楚。刑风听他们提起虫子,便关切的问几人:“你们肚子里如今还有蛊虫?”
姜若清点点头,脸上有些无奈的左右看看刑岳和姜仙凝:“我们三人肚子里都有蛊虫,他们两人更是吃了几次。如今阿水已经死了,阿蔓放的那只据说是解了,但是虫子还在肚子里,也不知还有无威胁。小师叔就更加惨,阿蔓还给她多吃了一只,据说阿蔓可以以自身性命下蛊咒要了小师叔的性命。”
刑风略有些吃惊:“有此事?因何不除了那蛊虫却留个后患?”
未待姜仙凝大话,姜问曦竟冷冷的答了一句:“凝儿心思太过单纯,不忍伤害他人。”
刑风眼光微闪,目光自姜问曦和姜仙凝身上滑过,微微点头道:“姜小仙心思纯净,必不会信错人。过几日让阿川着人寻个懂蛊术的郎中,给他们看看,若是无甚影响便不必担忧。”
三人谢过刑风,便言归正传,姜问曦继续道:“近日异族可有所动?”
刑岳听姜问曦一问也沉下脸来:“自我被和姜掌门被炸伤之日起,妖鬼魔三族便不断生事,不是黑雾吞了人便是哪里出了活尸,但因得数量并不多,并未掀起如何风浪,附近仙门也就除了。近些日子,想是他们也听说了佚城之事,竟不断有妖物骚扰各仙门。人间个派自不必说,几大族派都深受其绕,不断有些宵小之辈前来挑衅,虽是暂且无甚大碍,但门中弟子各个人心惶惶,怕哪日突然来个大妖大魔,不能抵御。”
“五峰六族都遭了骚扰吗?可是也去了缥缈?如今我师尊不知身体如何,也不知三个师弟能不能应付。”姜若清闻言有些着急。
“缥缈倒是还无人去挑衅,想来还是有些忌惮。但仙门中清风门就不太好过。”
“清风门还打不过些个小妖小魔吗?”姜仙凝很是诧异,堂堂仙门竟会被些小妖小魔欺辱。
“清风门本就不同其他仙门,清风门只一心清修,用道术洗练筋骨,一向只懂些强身健体,舒筋活血功法。此前三界之争,降妖除魔之事,清风门虽是也来参与,但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并不能做甚实际之事。此次更是被逼的入了山门中密关,再不出来了。”
“既如此,其他仙门怎么不去支援?”
刑风微微叹了一声,颇有几分无奈道:“如今众人皆知姜真人不在山中,姜掌门与我炸伤之事也不胫而走,众仙门都俱是自扫门前雪,不愿多惹是非。况清风派已躲入密关,并未向其他门派求助,若是贸然前去,也未必受人欢迎。”
姜仙凝冷哼一声,又想起逼丹和阴脉一事,满面不屑的道:“虽是仙门,也净是些蝇营狗苟,人云亦云之辈。若是要讨伐谁,站在众人前叫的比谁都响,若是需得出力,便都躲在背后充耳不闻。”
姜若清在旁也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异族频繁骚扰各门派,却又只派些不入流的小贼,也不知是何用意。仙门中也不互通消息,难道若是大妖大魔全都杀来,也要各打各的吗?”
“若真是如此,到还好,你缥缈和我宣武楼定是不怕各打各的,只怕到时候那些个明哲保身的便会前来求助,到时打了自家的各,还得帮着他们的各。”刑岳耸耸肩,满面的揶揄。
“那我们也充耳不闻,各扫门前雪不就行了。”
“你当真做的出?姜真人做的出?若做的出,不就听他们一般无二了。”
姜若清又叹一声,不再言语,心中甚是憋屈。到底这好坏如何区分?他明哲保身若是坏,不帮他便是好,因何又成了坏?他明哲保身若是好,因何我我便不能明哲保身,定要去帮他才算好?因何偏要顺了这些自私人的意,才算对得起我缥缈之名?
姜若清越想越想不通,便拧着眉头暗自同自己较劲。
刑风却继续说了下去:“此前来的些个小妖小魔,想来是为的探探虚实。都是趁着黑夜悄悄潜行而来,一旦被发现便遁形而逃。待巡视的走了,便又偷偷潜进来,门口设的结界总能被他们剜个破洞爬进来,真真是不胜其烦。”
“若只是这样,只需再加些结界,多些防范便就好了。”刑岳接道。
“若一直如此,便照你说的也尚可,只是昨日,不知是谁射了封信进来,就钉在门廊的匾头上,竟不知何时钉的,还是晨起打扫的小厮发现的。”
“写了什么?”姜仙凝有些着急。
刑风自怀中摸出一张信笺,递给姜问曦:“十日后,妖鬼魔三族集结异魔山。若是真的,恐怕三界之争在所难免了。”
“若是真的起了三界之争也无甚可怕,不是还有五峰六族,狐族仙家吗?到时一同应战,害怕他魔界三族?”
刑风又叹了口气:“如今仙门不比从前,许是安稳的太久了,各门派都各自为营,明哲保身。如今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你我二门,还有聚坤门和泉峰寺了。泉峰寺洪息大师早已不问世事,便是来了也只是诵经念佛超度亡魂。其他各门大多势单力薄,四象宗和狐族还算得有些强悍,但也难当大任。归元派,觥鼎派之类又只知讨好皇帝,为虎作伥。便是三界之战,到时他们来不来也未可知。”
几人又抱怨了一番,刑风也是皱着眉头一脸无可奈何。
姜问曦细细看了信笺上几个大字,思忖片刻道:“佚城之事并不算了,我等虽是诛杀了君夜殇,佚城一时无主一片混乱,但佚城真正的主人影大人却连其身份都不曾知晓。若是影大人真如传闻一般,很快便会有第二个君夜殇。
若十日后便是三界纷争之日,我们还需在十日内毁了佚城。”
“姜真人可有头绪?”刑风眉头微蹙,心中并无主意。
“那佚城城门关闭后便入得一片黑暗之中,在外面便再难得见。想必是入了什么结界之中。想来附近定有结界或阵法。当日众人都身负重伤,无心找寻,还需众仙门一齐出力,想必不用多久便能找到法门。”
刑风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会,刑风有些扭捏的道:“姜真人此次都身负重伤,魑离……可还好?”
“魑离是魔族,只要不死,伤好得就快。他走的时候身手敏捷,想来已是无碍了。”姜仙凝知师尊不爱答如此问题,便替师尊答了。
“只是……刑少主给我用的玉佩,如今却在魑离那里。他走的时候是同我吵架,被我气走的,竟一时忘了要。”
“姜少仙勿要多虑,若是魑离,他若喜欢,戴着也无妨。只是姜少仙却不能戴了。”
姜仙凝急忙道:“伯母遗物,本就不该凝儿戴着。只是本想归还神树……不过若是魑离可戴,也是甚好。只是凝儿惹了魑离,没法去要,到时还得劳烦刑少主自己去要了。”
刑风轻笑了两声:“无碍,只是姜少仙因何就同魑离吵了起来?”
姜仙凝沉默了一会,心中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引魔裂和炸伤刑岳二人之事。
刑风听了点头:“魑离确是不会害我。是姜少仙误会了。若这这引魔裂确是魑离所放,也必有缘由。”
几人再讨论一番,决定还是召集贤令使各仙门集结一处共同找寻佚城移动的法门。十日后共赴异魔山。
商讨完毕,姜问曦三人便告别刑岳兄弟,回了缥缈。几人又探望了姜天云,姜天云也大好了。静怀诚三人见姜仙凝和姜若清回来,甚是开心,缠着二人问东问西。姜问曦又同姜天云说了佚城和魔届之事,连同与刑风商讨的对策,一并交代好,吩咐了姜天云去发集贤令。便带着姜仙凝回了青云峰。
才一上青云峰,姜仙凝便立刻雀跃起来,仿若一只撒欢的小鹿一般,飞奔入若水阁。
若水阁中已月余无人打扫,整个缥缈除了姜若清偶尔能上得青云峰,其他弟子便是连姜天云也算在内,若无姜问曦准许,也是不敢私自入青云峰,更不要说若水阁。
此时,若水阁中蒙着淡淡的灰尘,一切仿若躲在一张面纱之后,看得不甚真切。姜仙凝做上热水,拿起扫把,抹布,几下便把里外两间小屋打扫的干干净净。抓了把黄檀沫子燃了又再上面铺了一层茉莉,姜仙凝闻了闻,甚是满意。又冲了茶放在窗前桌上。一切做完,姜仙凝拍拍手,自屋中翻了新衣裳便奔着月花湖跑去了。
才奔出屋门,便一头撞进姜问曦怀中,姜仙凝毫无防备,懵了一懵,抬头,只见姜问曦正满眼柔软的看着自己,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此时倒是有些明显。
“凝儿手脚倒是利索。”姜问曦忽然开口。
“凝儿特意比师尊跑的快些,好来打扫。凝儿熏了茉莉檀香,给师尊泡了后山的菊花配着茉莉做茶。师尊可还喜欢?”
姜问曦嘴角更加明显的弯了一弯:“凝儿做的为师自然喜欢。”
姜仙凝心脏倏的漏跳了一拍,何时,师尊也会说这些感性的话了。到时有些不习惯。
姜仙凝微微涨红了脸,一转身便向屋后逃去,边跑边喊着:“凝儿这些日子未归,甚是想念月花湖的锦鲤,凝儿便去湖里泡着了。”
一如往日一般,姜仙凝沉在湖底,睁眼看着湖面上泛着金光的月亮。姜仙凝吐了口泡泡,月亮散乱开去晃了一晃,又凝结成一个金光的圆盘。一条锦鲤在眼前甩着尾巴游过,钻进姜仙凝飘散在湖中的黑发里。
姜仙凝看得入迷,伸出一只手想去摸一摸那湖面上的金盘,谁知手才有一丝动作,那金盘便散乱成一潭碎金。才聚成金盘,再一动手,便又散乱一片。
姜仙凝忽的自这温热的湖水中坐了起来,抬手拍在湖面上,那锦鲤惊的匆忙躲进荷叶中去了。
姜仙凝噘着嘴拍了几下水面,气鼓鼓的道:“如今师尊都不似你这般,碰都不能碰。果真这镜中花水中月是个得不到的物件。凝儿也不稀罕,就算得到了也不是真的月亮。”
说着又浮在水面上看了看空中的一轮圆月,叹了口气道:“唉,是不是非得成了仙才能摸到真正的月亮呢?”
感慨了一番,姜仙凝又在湖里追了半天鱼。玩的够了,便湿漉漉的爬上岸边,换了崭新的的衣裳,随便折了一截莲劲绾了一个松松的髻,便奔若水阁走回去。
才走几步,姜仙凝听到一些细细索索的声音,自山边树林中传来。青云峰上设着结界,若是有人偷偷前来,定要在树林中转上一番,此时夜也深沉,来者怕不是魔界之人,竟然能追到青云峰上了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郁郁心结(1)
屏住呼吸,姜仙凝穿过树林绕道那声音后面,悄悄靠了上来。离得近了,只见几人正站在石子路上探头探脑向青云峰上张望。
这场景似曾相识,姜仙凝摇摇头,果真又是清净怀诚四人偷跑上来。姜仙凝依旧站在四人身后吼了一声‘何人擅闯青云峰’。四人惊的一抖,姜若怀衣襟里兜的红薯又掉落一地。
姜仙凝撇撇嘴:“你们可真是有出息,次次吓成这样。不就是烤个红薯,至于如此。”姜若怀和姜若静忙着捡掉在地上的红薯。姜若清连忙对姜仙凝使个眼色嘘了几嘘,一把扯过姜若诚,神气的扬了扬下巴。姜若诚神神秘秘的掀开衣襟,竟然自前襟里扯出一只鸡来。
这次倒是姜仙凝惊了一惊,险些笑出声来,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若清师侄,你越发的放浪了。你是在山上杀生了吗?我都不敢,你竟然……还带道青云峰上来,若是被我师尊发现,怕是太公庙的香也不用跪了,直接下山去吧!”
姜若清见姜仙凝唠叨起来,急忙上前捂姜仙凝的嘴巴,伸了几次手都被姜仙凝闪开,顿时急了起来:“小师叔,你可别乱说,我这好不容易托小师弟弄来的一只鸡,是山下买的,花了我们不少银钱呢,若真是被师祖发现大家都没得吃。”
姜仙凝站定身子,一脸顽皮的笑意:“也罢,你们若想进去用我的灶,也要给我些好处。”
四人都苦了脸,姜若诚把衣襟里的鸡往姜仙凝面前抖了一抖,一脸谄媚:“小师叔,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师尊也病着,我们三个在这山上可是说了算的,若诚便偷偷学了烤鸡的秘术,小师叔就不想尝一尝?”
姜仙凝假意冷着脸瞪着四人,四人满目期盼楚楚可怜的与姜仙凝对视着,姜仙凝瞪了一会,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哼,这个头真是不能开,如今你四个倒是比我还馋了。”
边说边拽了拽另外两人的衣襟:“可还有别的?”
姜若静向前凑了,竟真的又自怀里摸了几颗红透的枣子出来。
姜仙凝此时更加惊的笑出了声,转头盯着姜若清:“你还有什么,快拿出来?”
姜若清难为情的笑笑:“是真没了。等下小师叔去弄点青鲤凝液,我们也偷喝一些,可好?”
姜仙凝撇着嘴,一脸揶揄的盯着姜若清:“若清师侄,以后你可不要再让你师尊说是我带坏你们,你这是被下了蛊吗?连青鲤凝液都惦记上了,难不成是你下山时日太多,想念你师尊的判辞了?”
姜若清依旧讨好的磨着姜仙凝。
姜仙凝虽是嘴上骂着几人,但依旧还是奔了若水阁后的灶台处。
灶台许久未用竟长了不少苔藓出来,竹桌竹椅也蒙了一层泥土,看不出本来颜色。
几人站在灶台前,姜若清撇着嘴啧了几声:“小师叔,这灶台是多久没用过了?也太惨了。本是想着,下山这些日子好似都没正经吃过什么,回来山上好好热闹一番。没想到这灶台……莫不是这灶台做了什么错事,小师叔这是罚他不许开火?”
姜仙凝瞪姜若清一眼:“哼,要想吃就别只顾站着埋怨,快点收拾干净,不然天亮了都吃不上,你们在这干活,我去弄点青鲤凝液。就当给这灶台赔不是了,如何?”
几人分工行事,不多时便打扫干净,燃了些干竹枝,烤起红薯和鸡肉来。姜仙凝手中没有容器,便偷偷溜回若水阁准备拿些茶壶茶碗出来。才自石桌上拎了只茶壶揣了两只茶盏,转身准备溜走,便听身后师尊淡淡的道了声:“凝儿去何处?”
姜仙凝倏的一抖,定在当地,缓缓转过身,只见若水阁的窗不知何时已撑了开来,师尊正在窗前看书。
姜仙凝略有些尴尬的笑笑:“师尊,若清师侄来……”姜仙凝一时想不到如此时辰,要说姜若清来山上做什么,便哼哼唧唧吞吞吐吐起来。
姜问曦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宠溺:“去吧,只是休要胡闹惹得他几人又要挨判辞抽打。”
姜仙凝连声称是,匆匆忙忙奔月花湖跑去,心中倒是疑惑不解:师尊怎得也不恼自己,不但不恼竟好似还纵着自己胡闹?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只觉得最近师尊怪事颇多,即想不通便也不再去想,总归师尊宠着自己便好。
姜仙凝取了一壶青鲤凝液回到灶边,红薯和烤鸡的香味已经四散飘飞,一阵阵闯入鼻孔。姜仙凝把茶壶放在竹桌上,在桌边坐下,拍拍正在烤鸡的姜若诚的肩膀,称赞道:“几日不见,若诚师侄的手艺倒是精进了,红薯和烤鸡竟然做的如此香。”
姜若诚转过头,脸上擦了些黑炭,笑呵呵的对姜仙凝道:“小师叔才是自在,能跟着师祖去外面玩,我们整日里实是无事可做,只得趁着师尊不在去膳房里学着弄点吃的,也算有个事做。”
“去外面玩?”不待姜仙凝答话,姜若清便叫了起来,“你若是知晓我们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可就不羡慕我们去外面玩了。”
三人听姜若清如此说,便都满脸好奇的凑了过来,姜若怀讨好的给姜若清倒了一杯青鲤凝液,向前凑了凑道:“白日里在前面听师祖说的囫囵,大师兄,此时好好讲讲你们在外面的事,也让我们开开眼。”
姜若清同姜仙凝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三人,却并未开口。
“若清师侄可也是……”姜仙凝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说下面的话。
姜若清微微点头,似是狠了狠心,对静怀诚三人道:“你三人都是几岁上山的?”
三人听闻姜若清的问题,都面面相觑不知何意,但也都爽快的答了。
姜若清听完,叹了口气,对姜仙凝道:“唉,小师叔,你我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怀疑他们三个作甚?若是非要冒充,也不会找他们三个吧。只知吃喝玩乐,能有甚用。”
姜仙凝摇摇头:“未必,不是连你也装了。”
姜若清干笑了两声:“小师叔提我做甚,我不是没留神嘛。只是……”姜若清忽的有些神秘起来,“师祖行踪一向随心,没几人知晓,但此次下山我们却好似昭告天下一般。这被冒充之人竟能对师祖的行踪了如指掌,想来定是与师祖十分相熟之人。”
“知晓我们去向的就是你师尊和刑少主。难不成是你师尊被冒充了?”
姜若清点点头:“这样一说倒是可疑,师尊被炸伤了,都不用出门应付弟子,也不怕被揭穿。”
姜仙凝哼了一声,笑笑道:“若真是你师尊被假冒了,你们倒还真是亲师徒,我们才救了你,又要去救你师尊。”
静怀诚三人一听姜若清所言,顿时来了兴趣。姜若诚也顾不得手中的烤鸡,挑了两块红薯放在桌上,挤过一个头来:“大师兄,你竟敢质疑师尊!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姜若清又细细的看了三人几眼,似是确认了并未有冒充之人,便把佚城和苗寨之事,细细的与几人说了一遍。静怀诚三人听得甚是入迷,几次都忘了手中红薯。姜若清讲完几人又缠着姜仙凝讲佚城救人的事。
姜仙凝抬头看了看天,似是丑时都要过了,桌上一壶青鲤凝液已喝的干净,红薯,鸡肉和枣子,也都已经吃完。便站起身对几人道:“明日再讲吧,若是再不回去休息一会,晨训你们可起得来?若真是如此想念判辞,倒不如调点药水,给你师尊泼上一杯。若是不假,一顿判辞挨的也值。”
几人一听,深以为然,嘻嘻哈哈兜了桌上残渣,约了明日还来,便推推搡搡下青云峰而去。
待几人走的远了,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姜仙凝的心却纠结不止。适才说到佚城之事,姜仙凝便想起师尊的修为,若师尊从未掉过修为,区区一个君夜殇又算得什么?怎会战得如此惨烈。如今三界大战一触即发,师尊若是只得半数修为,如何战得魖魓?若被外人知晓怕是日后仙山也会不得安宁。
想到此,姜仙凝似是下了决心,今日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想着便疾步奔回若水阁。
今日月朗星稀,若水阁披着一身晕色,静静伫立,窗内烛光摇曳,姜问曦竟也还未休息。
姜仙凝轻轻推门,站在桌前。姜问曦正在作画,画的是月花湖一片夏日荷莲。
姜仙凝在师尊身旁坐下,静静看师尊作画,此时如此清谧静好,姜仙凝竟是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
“玩的可好?”姜问曦淡淡的问道。
“好。”姜仙凝答得心不在焉。
姜问曦瞥了一眼姜仙凝,在纸上填了一尾锦鲤:“可是你师侄们又惹了你?”
“并未。”
姜仙凝平日里唠叨个没完,此时却是惜字如金,姜问曦放下画笔,有些好奇的看着姜仙凝:“凝儿可要陪为师练剑?”
“不练。”
“莫不是为师惹了你?”
姜仙凝听师尊今日语气不同,言语竟也不同,一时竟忘了修为之事,一张嘴竟说了:“师尊的伤可大好了?”
“已无碍了。凝儿是为此事不开心?”
“并非。”
“你同师侄们聊了什么?竟聊的生起气来?”姜问曦看着徒儿撅着小嘴赌气的模样,竟是有些想笑。
姜仙凝忽的似是想起什么,略带神秘的道:“师尊觉得,大师兄可是真的?”
“真的?”姜问曦微挑着眉头不解其意。
“师尊此次下山,只有大师兄知道我们去向,大师兄又被引魔裂炸伤,一直未曾露面,该不会是被调换了吧?”
姜问曦竟然真的轻笑了一声:“凝儿竟是为此事烦恼吗?你们大可不必怀疑天云,若他是假的为师又怎会看不出?若是要换定不会换为师熟识之人。”
姜仙凝点点头:“师尊说的极是,到是我们胡乱猜测了。只是此次回来凝儿看谁都像细作,总觉得有人偷偷监视。心中总是不安。”
屋中安静了一会,姜问曦淡淡的声音响起:“有为师在,凝儿只管安心便好。”
姜仙凝趴在桌上歪头看姜问曦的侧脸,许是青鲤凝液喝的多了,师尊的脸看的不甚真切,但只要这一张脸出现在眼前,心中便顿觉安宁。姜仙凝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涟漪,竟然想伸手摸一摸这令人心安的侧颜。
正心猿意马之时,只听姜问曦淡淡的声音又再响起,只好似心不在焉的一问:“凝儿炼的丹药里,可有瞬间提升修为的?”
姜仙凝并未深思,随意答道:“有是有的,只是不多。刑岳不是吃了一颗,那是中品只有那一颗。上品的还有一颗。只是即便是上品丹也只得提升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过怕是反噬的厉害,恐怕要数月毫无功力,甚至更甚。而且只有一颗,用过一次便没下次了”
姜问曦问依旧心不在焉的的问道:“若是只有一颗,这效果和反噬却是如何得知?”
姜仙凝道:“此一颗为上品丹药,未出上品丹时,炼出来的大多是下品和废丹,那些个下品丹凝儿俱数都给门派里小师侄们吃了。害那些小师侄数日里提不起真气,不得修炼,有的甚至于普通人还不如,只得软绵绵摊在床上。大师兄只道是这些师侄偷懒,每日里还去打骂。如今想来,这些小师侄也甚是可怜。”
姜问曦转头盯着姜仙凝似是有些笑意,看了一时便回转头,轻声道:“凝儿甚是顽劣。”
停了一会姜问曦沉沉的声音再起:“丹药拿来给为师吧。”
姜仙凝本是坐在师尊身旁,趴在侧手桌边看姜问曦作画,闻听姜问曦此言倏的站起了身,盯着姜问曦似是想看出什么破绽:“师尊要这丹药作甚?”
姜问曦并不看姜仙凝,只管又拿起画笔,等了一时却迟迟未落笔,沉声道:“凝儿拿来便好,休要多问。”
姜仙凝依旧盯着姜问曦并无要行动的意思:“凝儿偏要问,佚城时魑离说师尊没了大半功力,凝儿不敢多问,也不愿信。但佚城与君夜殇一战师尊确是功力不全,此时师尊又想要提升功力的丹药,是因得师尊怕三界大战时被人瞧出端倪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郁郁心结(2)
姜问曦依旧执着笔一动未动,一滴墨掉落在宣纸上染出一片墨晕,模糊了姜问曦才画好的月花湖的几朵水莲。
姜仙凝心中有些懊悔,想是说到了师尊的痛处,但许久以来姜仙凝心中一直郁郁难解,想弄清楚师尊到底是因何失了半数功力。既然话已出口,死便死,今次无论如何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姜仙凝握紧拳,闭一闭眼狠下心道:“师尊可是闭关时失的功力?可是因为凝儿吸了阴脉师尊为救凝儿时阴气噬体,才弄到如此境地?所以师尊才要闭关?”
姜仙凝目不转睛的盯着姜问曦,不想错过师尊一丝细微的表情,但姜问曦面目依旧如常时一般无二,只见满脸冷漠与疏离。姜问曦慢慢放下画笔,撤掉被墨渍染过的宣纸。淡淡的道:“凝儿休要胡乱猜测。”
“可是闭关时遇到什么事?”姜仙凝似是见师尊目光一闪,却没抓住什么,便道,“凝儿此时便去无极洞看一看到底是如何。”言罢一转身便疾步向外走去。
姜仙凝才走到门口,便被一人自身后扯住了手臂,姜仙凝知晓是师尊。但此时姜仙凝心中迫切想知晓无极洞中到底有何秘密,便用力挣了挣手臂,不得脱。便提了真气翻手一掌奔姜问曦胸口打来。
姜仙凝本是想着逼退姜问曦便奔无极洞奔跑,若是尊追上来便打上一场也要去无极洞看个究竟。怎知姜仙凝运了真气的一掌打出,姜问曦却并不躲避,仍旧用力攥着姜仙凝手臂,眼中似是多了几分闪躲,几分……哀求?
姜仙凝心中蓦的涌上一阵委屈,到底这无极洞中有些个什么秘密,竟然能另一向冷若冰山的师尊做出如此恳求的表情。
姜仙凝打出的一掌已收不回,结结实实打在姜问曦的肩头,姜问曦身体微微一抖,却依旧紧紧扯着姜仙凝。这一掌也如同打在姜仙凝心头,姜仙凝回望着师尊,带着几分颤抖,一字一顿的道:“师尊……因何如此?”
许久,未果。
姜仙凝便再次甩手挣脱要走,姜问曦却手上用力,向自己身前一拉,姜仙凝忽的感觉手臂上一股力道传来,整个人便奔姜问曦怀中倒去。姜仙凝心中不满,伸手又在姜问曦胸前一拍,才倒到一半的身子便自半路弹开去了。姜仙凝借力再一抖被拉住的手,脚尖用力身体又向后倒去。
姜问曦见姜仙凝要跑,并未再相互角力,而是借着姜仙凝飞出的势头,疾步向前,伸手一揽,又把姜仙凝捞在怀中。
姜仙凝伸手还要再推开师尊,怎知姜问曦抓住姜仙凝的手用力一转一拉,把姜仙凝的手臂折在身后,推向自己怀中,一抬手又抓住徒儿举起的另一只手,依旧折到身后,双手用力一堆,姜仙凝便被师尊牢牢的按在胸前,动弹不得。
姜仙凝在师尊怀中轻哼一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知何时师尊也如此制服过自己。但那时虽是被师尊缚了双手,心中却是有些洋洋得意。如今,则是万般无奈。姜问曦并不讲话,只更加用力的攥着姜仙凝,手臂收紧不给姜仙凝留一丝活动余地。
姜仙凝被勒的难以呼吸,脑中有些眩晕,一着急,眼泪便又掉了下来。姜仙凝越哭越伤心,初时只是嘤嘤啜泣,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姜问曦似是被如此模样的姜仙凝吓着了,微微松了些力道,轻声道:“为师可是弄疼了凝儿?”
姜仙凝顾不得泪水弄脏了师尊胸前的衣衫,边哇哇的哭着边压着声音喊道:“师尊到底是因何失了真气,怎得就不肯告诉凝儿?定是与凝儿有关,师尊越是如此,凝儿便越成了千古罪人。”
姜问曦抱着姜仙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见姜仙凝不再到处乱跑,便松开力道放松了姜仙凝的手。一手轻轻抚着姜仙凝的头发,轻声道:“凝儿休要哭了,不与凝儿相干。”
姜仙凝知晓师尊越是如此说便越是因得自己,但师尊若是执意不让自己知晓缘由,便是再跑上千万次师尊依旧会是阻拦。姜仙凝自师尊手中脱开手臂,抬手环住师尊,用力扯着师尊后背的衣衫,那里永远烙印着一片破碎的疤痕,便是这块疤痕也是为了自己。姜仙凝不知此时能做何事,不知道自己曾信誓旦旦要护得师尊周全的话语到底如何才能做得到,只觉自己有心无力,永远也看不清师尊到底想些什么。
越想,姜仙凝只觉心中委屈无限放大。此时,也唯有痛快的哭一场而已。
许久,姜仙凝哭的累了。慢慢止住啜泣,抬着一双泪眼自师尊怀中轻轻抬起头,望着师尊柔和却透着几分刚毅的下颌,姜仙凝微微侧头,附耳贴在了师尊胸口处,听着师尊的心跳声,姜仙凝顿觉安心。
月白风清,姜仙凝同师尊谁都没有动弹,似是时间就此凝固。终于,姜仙凝放开了手臂自师尊怀中脱开,转身奔进若水阁,自宝阁中的小盒子里翻找了一会,便又回转来。
姜仙凝用力咬着下唇,紧紧握着拳,似是拖着千金重的脚步慢慢挪到姜问曦身前,轻轻抬手,伸展开手掌,手心中一颗乌黑晶莹的丹药在月光下微微泛着一丝光亮:“师尊慎用。”姜仙凝轻声嘀咕着。
“凝儿且放心。”姜问曦自姜仙凝手中拿了丹药放入怀中,只淡淡一句却说的温柔。
姜仙凝愣了一会,叹口气道:“唉,师尊心中有何事,总不会同凝儿讲。也罢,凝儿只管追随师尊便好。”
言罢,低头不语。
姜问曦抬手摸了摸姜仙凝的头,适才一番争斗插在发中的一只莲梗早不知掉到了哪里。此时,姜仙凝一头秀发披散在肩头如同一展黑色的锦缎。
“为师给凝儿束发。”姜问曦深沉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姜仙凝依旧不语。
姜问曦便自顾自的摆弄起姜仙凝的头发。此时,姜问曦不似在佚城时几下就弄好一个发髻,而是细细的理着姜仙凝的头发,生怕乱了一丝。
“师尊。”终于,姜仙凝轻轻吐出两个字。
“如何?”姜问曦淡淡的回道。
“此次三界之争,师尊……可有打算?”
又是无尽的沉默。
“师尊……”
“如何?”
“三界之战后,这世界想来能太平些时候,师尊……就不要管这些个人间疾苦,蜚短流长。就跟凝儿……”
姜仙凝忽的语塞,说不出下半句,怕师尊一语拒绝,便只闷闷的愣着。
半晌,姜问曦淡淡的声音又再传来,这一声竟有些飘摇:“如何?”
姜问曦的手停在姜仙凝的发梢,似是微微还有些颤抖。姜仙凝的心也狂跳不止,她不敢说让师尊陪自己归隐江湖,浪迹天涯的话。若是不说,心中总有一线希望,若是说了被师尊拒绝,便连这一丝奢望也是没了。
“凝儿要如何?”姜问曦又再问道。
姜仙凝脑中有些混乱,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意,越想表白却越是不知所云:“凝儿……凝儿不想成仙,凝儿若嫁人……”
“凝儿要嫁谁?”姜问曦不待姜仙凝说完,便插了一句。
“师尊可愿娶凝儿?”姜仙凝咬住下唇,借着一片朦胧和眩晕,微闭着眼脱口而出。
“凝儿可是醉了?”姜问曦迅速绾好发髻,自怀中摸个丝绦系好,便微微侧身,避开了姜仙凝。
姜仙凝此时脑中嗡嗡作响,脸上火烧云一般红的通透。姜仙凝转过身,扯住姜问曦衣袖,一不做二不休一闭眼,说道:“师尊可愿与凝儿做道侣?”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结,猛烈的心跳,师尊微弱的鼻息,全都在耳膜中盘桓,听得一清二楚。时间就此凝固,在无一人一物能行动一分一毫。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姜问曦微微叹了口气,轻轻道声:“为师怎能觊觎徒儿,好似监守自盗,定为世人耻笑。”
虽是轻轻一声,于姜仙凝便是如同平地一声炸雷,晴空一道霹雳。姜仙凝狠狠咬着下唇,倏的体会到阿蔓爱而不得的心情。师尊拒绝的话,心中虽已有准备,但真真切切的听入耳中,却还是心中郁郁难平。
“世人?那……若凝儿不是师尊的徒儿,师尊可是能……”
姜问曦也转过头愣愣的盯着姜仙凝,似是有些纠结,师尊从未有如此眼光,姜仙凝撇了几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若凝儿下山做个普通人,师尊可是能与凝儿做道侣?”
姜问曦依旧不言语。
姜仙凝忽的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姜问曦手腕:“凝儿再也不因为惧怕而不敢说了,师尊且说,到底要凝儿如何才能同师尊结为道侣?”
姜问曦依旧直直盯着姜仙凝,眼中平静如水,并不责怪也不惊讶:“凝儿可是喝多了?”
“师尊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师尊只说要凝儿如何?只要师尊一言,凝儿定当全力以赴。”
姜问曦慢慢垂下眼帘,似是想的通透了:“凝儿,为师虽然……但你我终归是师徒,便是你跑到人间,你我也是师徒。为师又怎能监守自盗,觊觎徒儿?此行与禽兽有何异?”
师尊几句话竟说的姜仙凝无言以对。姜仙凝此时仿若是又入了一次地仙境,被雷劈了一次又一次。许是疼的过了,心中倒也不甚疼痛起来。
姜仙凝怔怔的盯着师尊,眼神有些散乱,青鲤凝液此时正在胃中翻腾,一阵阵冲上喉咙。姜仙凝心想:果真还是不能说破,若此时依旧假装不问真情,不求结果,便依旧会同平日里一般,师慈徒孝,柔情脉脉,一派和气。待三界大战后,许是还能如往日一般,同师尊弹弹琴,画画画,练练剑。如今自己偏要求个结果,这结果明明就是自己料想到的,却偏偏还要问个清楚明了,如今清楚了,明了了,便要如何?难不成姜仙凝你还能厚着脸皮同师尊假意亲近?亦或是为了这世人的眼光而退避三舍?
姜仙凝眼中的师尊更加模糊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双眼仿佛隔了一层雾气,周围景色全都看不清爽,师尊便在这一片朦胧中定定的伫立面前,正如同那月花湖面上的圆月,才要抬手,便溃散一潭。
姜仙凝轻声嘟哝起来,分不清是心中所想还是自言自语:此次佚城之行,凝儿看得透彻,生生死死只在一瞬之间,若是凝儿哪日也同阿水一般,忽的便丢了性命,若是还没问个清楚,连师尊心意也摸不透彻,便是死也死的不明不白。但今日知晓了,又能如何?
姜问曦见徒儿似是真的喝的醉了,满口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便上前想要拉上一把,拖回若水阁去。但姜仙凝见师尊伸出一只手来,忽的向旁边一闪,动作倒是及其利索。
稳了稳身形,姜仙凝继续满口胡言,甚至带了一丝哭腔:“师尊的修为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师尊也不肯告诉凝儿,若师尊没了大半修为,便不是这仙界修为最高的仙师,便不用处处身先士卒,也不必为世人操劳。师尊因何就不愿与凝儿一起云游四方,做个归隐仙士呢?”
姜问曦再次伸手,却又被姜仙凝闪开,两行泪终于再也藏不住,自腮边滑落滴在胸前洁白的衣襟上,晕染成一个个黛色的圆点,竟好似洁白的画纸上散落的雨滴。姜仙凝大睁着眼睛,似是看着姜问曦又好似看着姜问曦身后的远方。
“师尊是不喜凝儿吗?”姜仙凝有些怯怯的开口。
“并非。”姜问曦与徒儿对望着,竟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
“师尊即不是不喜凝儿,因何不愿……”已有的答案,即便再问几次又有何不同?后半句梗在喉中,同青鲤凝液一起惹得人心塞。
“师尊为了世人眼光,为了三界众生,为了缥缈仙门,为了除魔卫道,为了登仙境,都可以不要凝儿,但凝儿自乌木山林中师尊披着金色阳光,站在凝儿面前,凝儿心中便只有师尊一人。”
姜仙凝仿若自语般唠叨着,灵台竟真的不清明起来,四周树木也缓缓的有些飘飞,姜仙凝抬了抬头,漫天的星斗竟好似嘲笑自己一般,笑的浑身颤抖。心中一急,堵在心头的郁结之气和青鲤凝液瞬间一齐涌了上来。
姜仙凝喉咙一紧,吐了一地,摇摇晃晃便倒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黄粱一梦(1)
姜仙凝许是真的醉了,胸中淤塞之气和青鲤凝液一同涌上喉头,一个忍不住,便吐了一地。一口郁结之气吐出,姜仙凝瞬间便好似泄了气,摇摇晃晃的瘫软下去。
姜问曦一个健步上前,抱住徒儿的肩膀,一弯腰便把姜仙凝抱了起来:“凝儿果真是醉了。”
“凝儿给师尊炼的丹师尊不吃,全都送了刑少主。师尊因何掉了修为师尊也不愿告诉凝儿,宁可为了世人去吃那瞬间提升修为的丹药。凝儿曾经想要护着师尊,再不让他人逼迫师尊,再不让师尊一个人在这青云峰上独自过活。但凝儿的修为怎得就不进反退,不但护不得师尊,却处处要师尊去救。此次佚城回来,凝儿时时恐慌,凝儿怕师尊为了他人而伤了自己,凝儿想要带着师尊远走高飞,永远都不再管这世间恩怨。但师尊却不要凝儿,师尊是不喜凝儿嘛……”姜仙凝蜷在师尊怀中,头靠在师尊胸前喃喃自语,许是说的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如梦呓一般听不甚清楚。
姜问曦抱着姜仙凝向若水阁走了几步,听到徒儿自言自语的一番表白,却再也迈不动脚步,定定的抱着徒儿,伫立在月光之中。一切静谧安宁,但姜问曦的心却好似被谁丢了一粒石子,缓缓荡着波澜。
“凝儿”姜问曦低头看着怀中还轻声呢哝的徒儿,轻声道,“为师并非不喜凝儿,只是这尘世中是非又岂是说放便能放的。为师又怎能因一己之私累凝儿也担上一世骂名?今日为师答了凝儿,可解了凝儿心结?”
姜仙凝探头向姜问曦怀中用力靠了一靠,似是已进入梦乡,口中仍旧模糊的嘟哝了一句:“师尊……凝儿心中只有……”
姜问曦微微摇摇头,又细看了徒儿一眼,提步奔若水阁而去。
清沥沥的小雨沁人心脾,一片朦胧霏雨中月花湖畔一抹白色的身影分外清新。姜仙凝有些睁不开眼,雨丝薄薄的挂满睫毛,发梢,清凉的雨滴钻进脖子,凉嗖嗖的分外清爽。静静的伫立在竹林边暗暗窥望着远处那一抹化不去的白。若时间就此凝固也是万般幸运的,毕竟这一抹白已经深深印入眼中。
雨似乎下的大了,雨滴冰冷起来,直直的往脸上扑。姜仙凝有些冷,用手擦了一把脸,忽的睁大眼睛,一张人脸竟强行拍入眼帘。聚了聚焦,姜仙凝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张脸竟是姜若清。
“小师叔,你总算醒了,”此时姜若清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只装着冷水的碗,用手指沾着往姜仙凝脸上洒。见姜仙凝醒了,便凑上前来,笑嘻嘻的道,“小师叔,怎的就醉成这样了?水泼的少了你都不醒。”
姜仙凝才醒来,头脑中有些混乱,满眼诧异的看着姜若清:“若清师侄,你怎么来了?还用水泼我?”
姜若清竟嫌弃的笑着摇了摇头,道:“若论起这酒桌上,小师叔却真真是无用。也不知都醉过几次了,竟不知用真气化了那酒气吗?昨日不过是一壶酒,我们五人分食,一人也不过分得两杯,小师叔竟也能醉成如此模样。这事可算得一个话柄,小师叔若是不给我两颗好丹药吃吃,若清就去到处宣扬。”
姜仙凝白了姜若清一眼:“你就如此嘴馋,丹药也要诓着来吃,”说着自怀中摸了一堆小瓶,扔在床上,“你自己挑吧,佚城时,你也没少吃我炼的丹药,如今却又当成宝了。”
姜若清打开几个小瓶选了一下,抓起两个瓶子便塞入衣袖之中。
姜仙凝一见连忙伸手把床上的瓶子全收起来,一边叫道:“你不是只要两颗,这是拿了多少?便是让你自己选,也不是当饭吃呀!快点还回来。”
姜若清带着一脸谄媚的笑,一只手紧紧抓着袖口:“也不过就是三两颗,小师叔休要小气,小师叔不是最疼若清了,就让若清拿回去显一显,谗馋那些师兄弟们。”
“你师尊怕是判辞用的少了,这山上规矩你是越发的不放在眼里,能犯的全都犯了。今日的说辞,你敢在你师尊面前再说一次去?”
“小师叔真是说笑,怎么说我也是我师尊大弟子,自然要端庄持重一些。在小师叔面前若也同我师尊和师祖一般,那岂不是就生分了。”
姜仙凝懒得跟他贫嘴,在床上盘膝做好,昨夜之事似是一点点流入脑海,姜仙凝面色有些微红,四处扫视一番,却不见师尊身影。
“我师尊在哪?怎的就让你进来了?竟让你随意出入我闺房吗?……”
姜仙凝还没说完,只听姜若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用手捂住嘴,忍了回去,然后满脸惊讶的道:“小师叔你这也叫闺房了?别说这山中都是男子,没那些个规矩,便是有,小师叔你要说你如女娃一般扭扭捏捏,还有座闺房,那不是笑煞旁人了。”说完实在忍不住,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你这是得了刑岑凌真传吗?”姜仙凝蹭的自床上跳起来,依旧在床棱上碰了头,“你不是还说我若着女儿装便是这普天下最美的吗?竟是诓骗的话?今后怎的信你?”
姜若清一见姜仙凝似是真的恼了,连忙拉住姜仙凝的手臂,按在床上坐好,连声道:“并非假话,并非假话,但若清只是说小师叔好看,但这好看跟男女也没得关联,魑离不是也挺好看嘛。小师叔今日这是怎的了?难道是思春了?这是思的谁?跟若清说说,若清看看配不配得小师叔。”
姜仙凝歪了一歪,靠在床边:“你找我做甚?我师尊在何处?”
姜若清向着窗口努了努嘴:“师祖在外面看书。我是来找小师叔去习武堂切磋剑法的。还有明日五峰聚谈,小师叔可是要来?”
姜仙凝沉吟了一会,自床上下来,轻轻走到窗口,师尊果真在石桌前看着道法书。眼中乍一出现师尊面庞,昨日种种便瞬间涌上心头。姜仙凝闭上眼,不愿细细回忆师尊拒绝的话语。一切都好似黄粱一梦,似真似假,模糊却又清晰。师尊的话姜仙凝有些已记不清楚,但又好似句句刻在心头。姜仙凝转回床边,坐下,若是此时出门,见到师尊要作何表情,说些什么?
“小师叔,怎得了?明日可是要去?”姜若清见姜仙凝似是有些沉闷,便探头询问。
“我师尊如何说?让我去习武堂吗?”姜仙凝有些胆怯,心中不安。
姜若清有些疑惑:“我来时说请小师叔去习武堂切磋剑法,师祖只说了‘嗯’若清便进来了。小师叔怎得不自己去问?是喝醉了被师祖训诫了?”
姜仙凝抿着嘴,并未回答姜若清,头脑一时有些混乱,坐在床头定了定神,也罢,反正一切也是似真似假,若是师尊不提,自己干脆就假装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下定决心,姜仙凝站起身,对姜若清挤了一丝笑容:“自己问便自己问。”说着推门出了若水阁。
姜问曦依旧翻着那本道法书,似是看的入神。姜仙凝走到师尊身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忍着心中狂跳,朗声道:“师尊,可要凝儿束发?”
姜问曦闻言,轻轻放下书本,抬头看着姜仙凝,头上发髻丝丝不苟,眼色依旧清冷淡漠,没了昨日的柔情:“为师自己束好了。”
姜仙凝心中扭了一下,有一些疼,但依旧清清朗朗的道:“那凝儿去去习武堂,可好?”
“作何?”
姜仙凝没想到师尊竟会问的如此细致,平日里也不过就是嘱咐几句便好,一时便有些语塞:“若清师侄,叫徒儿去切磋剑法。”
“习武堂可去得,明日五峰会谈不可。”姜问曦依旧淡淡的,但语气十分坚定。
姜仙凝撅着张嘴,并不敢忤逆师尊,偷眼看了看姜若清,想让姜若清替自己说上几句,怎知姜若清一向是惧怕师尊师祖的,任凭姜仙凝如何斜眼撇嘴,也只当全然不见,只是垂手侍立。
姜仙凝无奈,只得闷闷的应了声:“凝儿知晓了。”便同着姜若清下青云峰去了。
二人御剑而行,不消须臾便到了习武堂,小师侄们早已在门外等得不耐烦,见二人御剑而来,都欣喜万分纷纷迎上前来。
众师侄如此热情似火断然不是为了切磋剑法,不过是着急听些山外趣事,多些八卦谈资而已。姜仙凝被一群师侄围在中央拉来扯去,问东问西,想来今日若是听不到什么能磨牙的八卦,定是不会放姜仙凝走。姜仙凝无奈,便只好寻个坐处,把在佚城如何着了君夜殇的道,如何救出魑离,如何打败君夜殇又如何救出姜若清一众故事,细细道了一遍。众人皆听得入迷,连连暗道惊险。
姜若静此时虽是也听得津津有味,但心中颇有疑惑,憋到姜仙凝讲完,立刻便问出了口:“小师叔你们此次佚城之行果真凶险,不过以师祖修为,这三界之中能与师祖相当的也有那么几个,但若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将师祖打的连连败退的倒是闻所未闻。师祖被暗算本也就不太可能,即便真是被暗算了,中了弑仙魂被压制个一二成的功力,也不会被人轻而易举便伤了。此事真是蹊跷,小师叔你果真没有夸张?”
师尊掉了修为之事连若清师侄都是不知的,此时也不知众师侄里有没有贴了假面皮的冒充之人,此事便更加不能被人知晓。
姜仙凝勉强笑了笑,摇一摇头道:“我断然没有夸张,师尊中了弑仙魂是因为我怕师尊遭人暗算,想要救师尊,结果反倒添了乱。之后打不过君夜殇,除了这几分禁制,关键是君夜殇练的那邪功,若不是他把自己的影卫都吃了,怎能是我师尊对手。”
姜仙凝胡说的本事一向一流,此一番说辞倒是颇令小师侄们信服,全都责骂起魔族阴邪来。
姜若清见众人听完了下饭的谈资,便轻轻咳了一声,对众人道:“听也听的过瘾了,该谈些正事了,明日五峰六族齐聚,师尊定是要出后院来主持聚会。这除佚城和三界大战,你们可都有什么打算?”
一众小弟子都窃窃私语着,但却无人起身表态。
姜若清满脸失望,摇了摇头:“你们都没有打算?就准备在山上等着?平日里打架的骨气,如今竟全没有了?”
“若清师侄,你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佚城的结界连我师尊都没找到,你指望他们去找?至于三界之争,怕是修为高一些的,想不去也是不行的他们又做不得主,你问了谁又能答你?”姜仙凝见一众小弟子被姜若清说的都耷拉了脑袋,便出声打了个圆场。
“若清并不是要他们真说个什么谋策出来,只不过也该表个态,谁知竟如此胆小。真是不该问。”姜若清越说越气,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
“本来就不该问,若清师侄,你是越发的像你师尊了,莫不是等下就要拿出鞭子了?你难为他们做甚?他们便是此时喊打喊杀又有何用?”说完对小师侄们挥一挥手。
“闲话也听完了,都散了去练功吧,万一老古板提早出来,看到你们如此懒散,便当真是要挨鞭子了。”
小弟子们闻言,瞬间便如鸟兽散,全都跑回了习武堂。
“小师叔,明日五峰聚会师祖因何不让你来?”姜若清见没了旁的人,便急忙问姜仙凝。
“我也不知,师尊一向不管这些事,今日也不知因何便不准我去。想想自去了苗疆师尊就总有些怪异,莫不是真的被谁下了蛊?”姜仙凝又胡乱猜忌起来。
“定然不会,师尊若是中了蛊,怕是不用下蛊之人解,自己用真气便能逼出来。师尊不让小师叔去五峰会,自是有师尊的道理吧。”姜若怀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本是想着上一次也是一起进去,一起被赶出来的,此次便也同进退,结果偏被师祖给否了。”姜若清悻悻的抱怨着。
前次五峰六族聚谈的情景忽的映入脑海,姜仙凝轻哼一声:“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知归元派那个老道还来不来,若是来了定要找他些麻烦。”
“这个当真是不好说,归元派分派众多,长老也多的很,这次来的是不是赵老道可不好说。”
“若是他来,你就告诉我,我去寻他麻烦。”
“这……”姜若清又胆小起来。
“师尊只说不让我去五峰会,我不去听,我只去给找那老道寻些个晦气。这总不算参与五峰会吧。”
姜若清听姜仙凝说的头头是道,便连连点头。此事说定,姜仙凝便回了青云峰,只待明日五峰六族会去找那找老道麻烦
第一百八十九章黄粱一梦(2)
也不过卯时初刻,便有仙门中人陆续上了云隐山,登仙阁中早早便燃起了风灯,清静怀诚四人在山门处迎客,几个小弟子前前后后的奉茶。一时云隐山人头攒动竟有些热闹起来。
抽个空隙,姜若清早早的便溜上青云峰,隐在山门处使个信诀冲入结界悄悄知会了姜仙凝。不多时,只见白影一闪,姜仙凝便自结界后出现。
“可是赵老道也来了?”
“正是。”
只短短两句姜仙凝便打定了主意。
“若清师侄,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安排一下便来。”说着姜仙凝又隐入黑暗之中。
姜仙凝飞快跑回若水阁,在床上使个法术,看起来好似自己睡在床上。虽然法术不甚高明,但师尊一向不会去叫自己起床,只影影绰绰觉得暖阁里有人便好。做完一切,姜仙凝又蹑手蹑脚跑出若水阁,寻姜若清一起去了登仙阁。
“小师叔,师祖若是知晓你去了登仙阁,会怎样?”姜若清虽是来叫了姜仙凝,但心中总是不安。
“我在暖阁里做了个法术,师尊一时看不出我溜出来了,一时见到那老道,寻他个开心我便回来,此时不过卯时,若是快些,兴许天亮前便能赶回来。”
姜若清仍旧觉得心中不安,昨日师祖脸色不似平日里虽冷淡但总有些纵容,昨日师祖脸色冷峻,言语坚定,若是真被发现了,以师祖脾性定是要用冷脸冷目狠狠瞪上我家师尊一眼,便回青云峰去。我家师尊若是被瞪了,定会对相关弟子重罚。此一次是自己全然把小师叔叫来的,这责任,这后果……
想到此,姜若清放慢了脚步:“小师叔,不然,你还是回去吧,若清一时受你蛊惑,把你叫起来,但若清心中一直不安,若是真被师祖发现,若清怕是挨上我师尊一百判辞也有可能。”
姜仙凝瞥一眼姜若清,见姜若清唯唯诺诺在后面徘徊着,便轻轻哼一声,安慰道:“若是被我师尊发现了,我只说是我自己跑来的便好。若清师侄,你就是太怕老古板和我师尊了。我并不想去听他们如何谋划,也不想去五峰会,不过只是去寻个仇而已。并不算忤逆师尊,若清师侄速速跟上,若回去晚了才容易被师尊发现。”
姜若清心中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想要把姜仙凝赶回去也是不可能了。便只好硬着头皮,一咬牙,加快脚步去寻赵老道了。
二人到登仙阁之时,已是卯时正,东方已隐隐现出一丝微白,登仙阁中此时已聚满了人,有些相互寒暄施礼,有些面色忧愁在相互倾诉着什么,也有些在忿忿的抱怨着妖鬼魔三族太过不知好歹。姜仙凝四处看了看,此时姜天云还没到场,赵老道也不知去向。
“若清师侄,此次来的人可还是上次的那些?赵老道并不在其中啊?”
姜若清也找了一找,确实没看见赵道长,便找了个端茶的小弟子问了一番,又转身回来对姜仙凝道:“除了清风门和泉峰寺没有来人,便差不多还是上次那些人,赵道长适才还在此处,此时若清也是寻不见,许是去出恭了?”
姜仙凝微微蹙起眉头,眼看天就要亮了,若是师尊起身,暖阁里那小小的障眼法也未必撑得了几时。正有些焦急时,只见姜天云远远的向着登仙阁走了过来。
“若清师侄,你师尊来了,快些把赵老道找出来,不然五峰会上若是同他冲突起来,你师尊又要禁我的言了。”
姜若清看看师尊,此时已看清了师尊面庞,再探回身向登仙阁里扫视一圈,确实没有赵道长身影。眼看师尊就走到近前,姜若清一拉姜仙凝便闪身入了登仙阁,隐在一群别家弟子中间。
“小师叔,你躲在此处,若是赵道长一直不见,你就自己溜回去,可好?千万别在大殿起冲突,勿要让我师尊看见你。徒增事端。”
姜若清嘱咐完便忙着去了山门处,姜仙凝靠紧墙壁,隐在若干小弟子身后,默默找寻着赵老道。不多时,姜天云便步入登仙阁,坐上正位,与众人相互行过礼,便开始讨论佚城之事。姜仙凝略略探着头,又再四处仔细找寻一番,仍旧不见赵老道身影。
姜仙凝心中有些不爽,若清师侄明明说那赵老道已经来了,如今却一直不见身影,别说他坐在各派掌门的客位上,一眼便能得见。便是他如今隐在众弟子的身后,自己恐怕也能把他挖出来。只是来来回回已经找了三四次,依旧找不到赵老道。再找不到,恐怕天就大亮了,自己做的那个小小的障眼法,又怎能撑到那时?
姜仙凝正暗自着急之时,只觉忽的肩膀一沉,一只大手搭在自己肩上,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道:“我当这是谁?这不是当年吸阴脉的英雄吗?怎得不上去说说你的见解?”
突然,姜仙凝被人一拍肩头,吓了一跳,一转身,只见赵老道出现在面前,满脸挂着阴郁的笑容。
姜仙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愣了神,直到被对方拉住手腕走到人群前面之时,才忽的想起昨日画好的整人的符篆,那些符篆有的可使人发笑,有的可使人哭泣,有的则使人一心练武。姜仙凝回神之时,连忙把手伸向腰间,摸出一张符纸,也不管是哭的,笑的,正待往赵老道身上拍去。只听主位上姜天云的声音突然传来。
“赵道长此时上前,可是有何见解要说?”
“哼,”赵老道冷笑一声,“贫道,倒是没什么见解,只是许久未见姜小仙,想要叙叙旧。”
姜仙凝的符纸已抽出一半,此时众人目光全都聚在自己身上,便只得默默收起符篆,也冷冷的应了赵老道一句:“凝儿倒不觉得同赵道长有何旧可叙,况且众人都在献计清除佚城,赵道长却拉我出来叙旧,怕是令各门长辈们不满吧。”
赵老道死死攥着姜仙凝一只手腕,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嘴一歪,轻蔑的笑了几声:“我要叙的这旧,想来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们也都是爱听的。我这旧可是要叙一叙如何清除我们仙门内患,可是比这献计之事重要多了。”
说着,赵老道突然转身,满脸得意的看向姜仙凝,洋洋得意的道:“姜小仙,你说是也不是?”
姜仙凝见赵老道满脸得意,挣了两下手腕,却都被赵老道死死攥住拉了回去。姜仙凝心知这赵老道定是筹谋着要陷害自己,左右扫了一扫,竟不见清静怀诚四人踪影,想来赵老道也是筹谋了许久,适才一直找他不见,许是他也在找自己。如今却被他先发现自己率先下了手。看如今形势已然不能像自己初时所想,偷偷丢他几个符,让他丢一丢脸就算了。倒是被他先将了一军,不得不又要斗些嘴上功夫。
姜仙凝想到此,抬头看看座上姜天云和等着看戏的众人,咬了咬下唇,反正也暴露了行踪,便是再躲,师尊恐怕也能知晓自己来了登仙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管这老道是要斗嘴还是斗法,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好。
心中主意打定,姜仙凝便也恢复了往日神态,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和揶揄,对赵老道笑了一笑:“赵道长此言正中凝儿下怀,近些日子凝儿也在找我缥缈中的细作。赵道长想是已看穿我缥缈细作是哪个,凝儿倒是愿闻其详。”
赵老道哈哈的笑了几声,用力一拉姜仙凝,厉声道:“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老夫虽不知你缥缈的细作是谁,但我众仙门中最该铲除的后患老夫却是知晓的清楚。便是你!”
姜仙凝一只手用力向下一沉,另一只手在赵老道手腕下一抬,便打开了赵老道攥着自己的手,收回手臂,姜仙凝冷冷道:“赵道长,你也是一派掌老,无凭无据,胡言乱语,是何居心?”
赵老道显然有备而来,并不慌忙,而是对着姜仙凝奸诈诡异的一笑,又对众人道:“各位仙门道友,可是知晓,缥缈这仙门第一大派,姜真人这人间第一仙师,竟私藏了一个女娃在山上。”
边说,赵老道边回身上下摇着手掌,似是介绍着姜仙凝:“便是眼前这位少仙,不对,应当说是仙姑才对。”说完便一脸神气的扬起了下颌。
只听四下窃窃私语声顿起,众人仿若突然得了个偌大的谈资,大多都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相互交头接耳。姜仙凝眼见着座上姜天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姜仙凝,对赵老道礼貌的一笑道:“赵道长,我师弟是女娃之事,并非我缥缈有意隐瞒,只因师叔长年在青云峰闭关,并不理会人间之事,故我这师弟也极少下山。只是诸位不知而已。”
“姜掌门这是要护短吗?姜真人同一个女娃长年在仙山上单独相处,难怪世人都晓得姜真人极其爱护这个徒弟,说不得,碰不得,恐怕是正如传闻所说,姜真人是觊觎这徒儿吧?老道本也是不信,姜真人想来也不太像好男风的,如今到是真真的信了。”
赵老道一席话说的姜仙凝心中火气大起,正要张嘴骂上几句,却听旁座有人先出了声,正是济云仙姑。
“赵道长,修道之人讲究宽容豁达,可并非是与人口舌,锱铢必较之辈。赵道长不知姜小仙是女娃,但小仙却是自姜小仙一上缥缈便就知晓了。姜真人因着姜小仙是个女娃,专程请我去青云峰给姜小仙洗洒干净,收拾利索。姜真人本是要将姜少仙交于小仙带回聚坤门抚养,怎奈姜小仙儿时甚是顽劣,小仙不得管教,便只好再送回了缥缈。姜小仙那时只得两岁,许是在外面受了惊吓,只认得姜真人,他人抱了便都惊慌失措,故此便放在青云峰教养。
赵道长所不知之事,于小仙看来再正常不过,还是姜真人宅心仁厚,好善乐施之举。不知赵道长因何在众仙门齐聚要毁佚城战三界之时,却拿些街头巷尾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嘴里的谈资,当做天大的正事来讲?
以小仙拙见,赵道长此时若是说说赵道长心中,佚城有何法门才是正理。”
济云仙姑一席话说完,登仙阁里又是一片窃窃私语,但大多是赞同济云仙姑所言。
赵老道听完济云仙姑一席话,倒好似也有些惊诧,但立时便又有了话题:“哼,便是济云仙姑也知晓姜少仙是个女娃又如何?那也是个女娃,堂堂一位百年仙师,金屋藏娇养着一个为己所用的女徒弟,难道就不值一提吗?”
“赵老道,你休要放屁,你再胡言乱语,我便撕了你的臭嘴。”姜仙凝听赵老道说的越发难听,顿时暴跳如雷,伸手上前,便要打这老道。谁知才一抬手,便被一人拉住手腕,姜仙凝转头,此人一身白纱飘飞,面容妩媚却透着一番清纯,头上一朵淡黄色花朵,来人正是白仙姑。
白仙姑把姜仙凝拉到身后,自己走上前,面对着赵道长,极尽优雅的道:“赵道长,你这话,本仙姑可是不怎么爱听。在我们狐族,只要自己喜欢,又不是嫡系血脉便能结为夫妻。在人间也是表妹可以嫁给表兄,还说是亲上加亲。姜真人和姜少仙,非亲非故,又无深仇大恨,因何不能在一起?倒要被你说成金屋藏娇?二人便是立时拜堂,我也觉得无何不可。”
姜仙凝听白仙姑所言,不知是帮了自己还是又添了谈资,总是不好翻脸,便在身后扯了扯白仙姑袖摆,悄声道:“仙姑,师尊同我并无隐情可言。”
白仙姑歪着头轻轻点了点,便补充了一句:“嗯,且姜真人和姜少仙还并无隐情。赵道长揪着不放,莫不是心存嫉妒?”
赵老道依旧冷笑着瞥一眼白仙姑:“嫉妒?哼,你狐族那些卿卿我我老道自不愿说。若是说到人间,即便是收养的,自家养大的孩子,便是情同父子,有哪个见过父亲娶女儿的?这不是有违人伦吗?自己养大自己娶,这倒是方便。”
“你个王八老道,今日我若留你性命在,我便不姓姜……”姜仙凝气的语无伦次,抡起拳头便奔赵老道打去。赵老道也不含糊,抬手便与姜仙凝打在一处。
第一百九十章却上心头(1)
白仙姑在两人中拉拉扯扯的劝着架,暗中却帮着姜仙凝,常常挡住赵老道视线,害赵老道平白挨上姜仙凝一拳。赵老道此时心中也顿时来了气,边打边对白仙姑道:“白仙姑,你这是何意?你要帮着她吗?”
白仙姑满面无辜依旧左遮右挡:“小仙只是劝慰而已,赵道长因何而恼?”
赵道长心中怒意横生,手中便加了几分力道,无奈有白仙姑从中作梗,却只有挨打的份。
姜天云一见二人在登仙阁里动了手,也起了身,忙叫清静怀诚上去劝解,谁知左右找了一番却不见四人。便只好亲自上前。众人一见姜天云也离座前去劝架,也纷纷起身,左右拉开了二人。
姜仙凝眼见中间隔了不少人,再打不着赵老道,便高声骂了起来:“臭老道,你也号称修仙之人,心思竟如此龌龊,别说要登仙道,便是在人间也不过是个倚门磨牙的泼妇而已。”
赵老道也不甘示弱,在对面回道:“我心思龌龊,你们师徒安的什么心,谁又知道?整日里朝朝暮暮,做的甚龌龊事,谁又能知道?”
“你!你再敢诋毁我师尊一句,你便休想下了云隐,你那破道观也休想再安宁一天,我若不掀了它,便枉为人。”
“我是诋毁?我若说的不对,你急什么?”
“你满嘴喷粪,我还不得用搅屎棍捅上一捅吗?”
……
两人你言我语,隔着众人叫骂不休,姜天云听赵老道说的越发没礼数,心中也是不满,高声喝道:“你二人暂且收声,缥缈禁高声,禁讥语,禁诋罹,你二人若再要叫骂不休,便去山门外吵吧。”
姜仙凝闻姜天云所言,并不敢在众人前违抗姜天云之言。便悻悻的闭了嘴,只怨恨的瞪着赵老道。赵老道也不好在别人地盘上一直撒泼,便也收了声。
一时登仙阁里安静了下来,姜天云转身坐回主位之上,众人也都返回落座。姜仙凝见姜天云一直对自己怒目而视,便只得跺了跺脚,转身站到墙边,同杂役的小弟子们混站在一处。
姜天云见众人都归了座位,赵老道却依旧还在堂中站着,便压着心中不悦问道:“赵道长因何还在堂中站着,可是对佚城有何看法?”
赵老道适才因着白仙姑拉偏架,挨了姜仙凝不少拳脚,心中很是愤懑,此时面露凶相,狠狠道:“老道话还没有说完,自然还站在这里。”言语间甚是不把姜天云放在眼中。
姜天云眼神微有些暗,不耐烦的道:“若还是些闲言碎语,不说也罢。”
“哼!”赵老道冷笑一声,“闲言碎语?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也罢,我不说那些闲言碎语,就说些千真万确的吧。此事还需你缥缈给大家一个交代。”
“请讲!”姜天云强压怒火,维持着掌门的风姿。
“你云隐仙山号称修仙第一圣地,人间想要修仙之人,首先想到的便是要拜入你云隐山缥缈门下。但你缥缈欺瞒世人,暗中私通魔族,收养魔族之人,这可算得是欺世盗名?”
姜天云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意:“赵道长此言何意?恕姜某难解其意。”
“那我说的明白些,她,”赵老道一指姜仙凝瞪眼继续狠戾的道,“姜仙凝,还有姜真人同魔族战神魑离,相交匪浅。据说魑离还把铭思送了姜仙凝。”
众人闻言,皆议论纷纷,猜测着此言真假,是否可信。
“说了私通魔族,再来说说你缥缈收养魔族之人。也是她,姜仙凝。诸位可还记得,那阴脉的半数阴气都去了哪里?在此之前她还吸干了一个尸拔。那尸拔的阴气连姜真人一时都难以除得干净,她却轻易吸干了。
而且她小小年纪便入了地仙境,也没见她受过什么大恩泽,总不会是平白的真气暴涨便连登几阶吧。
若非要说她受了什么恩泽,那便是吸了一条阴脉不但没死,还登了仙阶。这不是魔族却是什么?”
次一番话似是甚有说服力,座下众门派大多有些信服,相互议论着对姜仙凝指指点点。
适才怕被人说有意偏袒,故此一直未开口的刑风此时站了出来。
“赵道长,你这一番说辞不知都是听谁所言。此次佚城之行胞弟也在其列,故此刑风略知一二,此次能一举拿下佚城诛杀君夜殇,幸得清月君出手相助,才能顺利而为。况清月君一向与魖魓不合,并不为当今魔族效力。因此赵道长这私通魔族之言,还是不该轻易讲的。”
赵老道一脸不以为然,轻蔑的撇一撇刑风:“刑少主当然不承认他们是私通魔族,你也不过是个断袖,如今却是没有资格品评仙门中事。”
刑风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也忿忿道:“我断不断袖,与仙门何关?”
“你断不断袖,自是与仙门无关,但你同魔族断袖便与仙门有关。你那相好之人可不就是魑离?”
“你……”刑风一脸憋屈,却是无言以对。
姜仙凝站在一旁实在忍无可忍,便倏的又跳到堂中,口中骂道:“你这死泼只是来捣乱的,说什么仙门风范,仙门若没了你才能有风范。”说着便抬手又要与赵老道打起来。
姜仙凝手还未抬起来,只见登仙阁大门忽的被打开,清静怀诚四人冲进大堂,各个面色不好,满面怒意难平。
“赵道长,”姜若清一进门便连声质问,并顾不得什么礼节,“你因何带着数百弟子上云隐山,还令弟子在太公庙闹事,诓骗我四人去中山跑一趟?你这是何居心?”
“居心?居心便是要拿下这妖女,为我仙门除害,免得我们前面去毁佚城,去战异族,后面却被妖女所占。没想到你们倒是回来早了。”言罢便抽出宝剑,一剑奔姜仙凝刺来。
同时口中高声喝道:“众弟子随我一起捉住这妖娥!”
一众归元派弟子听闻赵老道呼和,里里外外也都跳将出来去捉拿姜仙凝。
姜若清本是觉得这老道眼中没有缥缈,竟随意骗得四人团团转,便不顾师尊责罚,闯入登仙阁质问赵老道。怎知才一句话的工夫,赵老道便带人捉拿起姜仙凝来。刑风此时正站在堂中,见此情形便也出了手,护着姜仙凝。
姜若清眼见小师叔人单力薄,怕是要吃亏,也想上前相助,偷偷看了几眼师尊,师尊只是站起身,却并未出手。姜若清又等了一时,只见济云仙姑带着四个弟子也打了起来,便也顾不得许多,立时招呼着静怀诚三人,一同跳入战圈去救姜仙凝。
一时间登仙阁内一团混乱,刀枪乱舞,桌椅横飞。没加入战斗的众人,便都闪在一旁窃窃私语,思量着要帮哪一方。
赵老道见弟子们人多势众,并不输于堂上几人,便跳出圈外,对其余观望的众人喊道:“诸位仙门道友,休要在旁隔岸观火,一起抓住这妖女才能除我仙门隐患。今日你若无动于衷,他日你门派有难便也不受仙门庇护。”
众人依旧窃窃私语,举棋不定,有人自人群中喊道:“姜小仙也还不过十九岁,也没见她对仙门有何威胁,我们怎得就偏要对她下狠手?我们一群人对付一个女孩,恐怕不道义。”
“谁说不道义,”赵老道继续喊道,“魔族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仙门中人。”
“姜小仙虽能吸纳阴气,不是也结了仙丹,说她是魔族并不可信。何况佚城还不是姜真人和姜少仙师徒拿下来的?”其余众人闻听此言也都点头附和,并不打算出手捉姜仙凝。
赵老道见说不动众人,便笑了笑换了口气:“若如此说,老道也还觉得有些道理,那若捉住她便不杀她,只剜了她金丹便好,诸位可是忘了,她可是吸了半条阴脉的阴气,过几日异族集结之地便是镇压鬼王的异魔山。若是到时姜仙凝把体内阴气都给了鬼王,诸位可想而知会如何?”
一番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这也是众人心中一直放心不下的,便是姜仙凝体内的阴脉,不知何时便会爆发。
“若是剜了她金丹,令她不能修炼,也不过就是做个普通女子而已,总好过有一日她成了魔头来危害三界。”
众人似是被赵老道说的略有所动,有些人已开始随声附和,说着‘只要剜了她金丹便好’的话,准备入堂中一起捉姜仙凝。
赵老道见状又再喊道:“诸位今日仁慈毕定换来他日后患,我们只剜了她的丹,让她做个普通人,这也算对三界众生有个交代,诸位还犹豫什么?若再犹豫便是妄为仙门。”
众人闻听赵老道此言,略一思索便也都跳入堂中一起去捉姜仙凝。便是并不赞同赵老道做法,为了仙门脸面,也要随意糊弄几下,浑水摸鱼胡乱打上一打。
一时间几人势单力孤,逐渐败了下风,便是姜天云也出了手,也不能挽回局面。姜天云并不能下死手,只得左挡右挡护着几人往堂外走。无奈门口堵着一群归元派弟子,冲了几次都出不得门。
众人一团混战之时,赵老道绕到姜仙凝身后,拔开众人,一伸手,一把抓住姜仙凝肩膀向后一拽,姜仙凝一个重心不稳,便倒在了地上,顿时一群归元派弟子冲上前按住了姜仙凝。
赵老道见一招得逞,便向众人高喊道:“别动,都别打了,已经抓住了,全都住手。”
众人闻听赵老道喊叫之声,便都停了手,奔喊叫方向看去。
只见归元派几个弟子扭着姜仙凝手臂按在地上。赵老道则走上前,一脚踩在姜仙凝后背上。姜仙凝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大骂赵老道:“死泼贼,你算什么东西,竟带人来我缥缈闹事,你今日若对我不利我师尊定不会放过你。如今你不去对付异族,倒先来对付自己人,怕你就是那个细作吧。”
“自己人?你若是自己人我自然不会对付你,你也休要用姜真人来唬我,便是姜真人来了老朽也要剜了你的金丹。以绝后患。”
说着,便自靴子里拔出一把小弯刀,伸手来抓姜仙凝的衣领。姜仙凝用力挣扎了两下,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也只得抬了抬头便又被按在地上。
赵老道拿出刀子,扯着姜仙凝后领,让弟子们抓好姜仙凝手臂,一脸狞笑着走到姜仙凝面前。
姜天云虽是平日里不甚喜欢这个师弟,但此事赵老道太过欺人太甚,且这师弟再淘气也从未干过伤天害理欺压他人之事,并不该受剜丹之苦。此时见赵老道乖张跋扈,并不把缥缈放在眼里,便一步上前想要制止赵老道。
“赵道长,即便是姜仙凝应遭剜丹之刑,这也是我缥缈内部之事,你怎能在我缥缈登仙阁剜我缥缈小仙的金丹?”姜天云并不怕赵老道,只是不想伤人才没救得姜仙凝,若是真让赵老道得逞剜了姜仙凝的丹,不要说跟师叔无法交代,便是对门下弟子也交代不得。
赵老道见姜天云要上前救姜仙凝,一伸手便勒住姜仙凝脖颈,另一手握着弯刀放在姜仙凝脖颈血脉之处,厉声叫道:“姜掌门,你休要过来,再上前一步,老道便不剜她的丹,直接结果了她!”
姜天云见赵老道实在嚣张,心中怒火丛生,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真气渐渐在掌心汇聚。
赵老道一眼察觉姜天云正在汇聚真气,便一压手中弯刀,继续叫道:“姜掌门若是一时冲动一掌打来,不知是我送的她性命,还是你呢?”
姜仙凝只觉赵老道说话的同时,自己脖子上似是被什么物件狠狠的掐了一把,姜仙凝微微一抖,只觉一股温热液体沿着脖颈滑落,逐渐冰凉的粘在衣领上。
姜天云见赵老道果真下了狠手,便只紧紧握着拳,并不敢上前。
“赵道长,你若在我门里杀我门人,便是两派之争,你可敢担这罪名?”
“姜蓝,你休要拿甚罪名压我,你问问这五峰六族加狐族一门,有谁不忌惮她体内阴脉?总要有人出头来惩戒惩戒这魔头。你缥缈视若无睹包庇这魔头,老道我却不同,我这是替仙门除害!”
第九十一章却上心头(2)
赵老道拖着姜仙凝,慢慢后退,直退至大殿一角,才慢慢停住脚步,姜天云,刑岳几人紧紧跟在左右,但却不敢轻易动作。赵老道把自己挤在角落里,脸上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轻轻在姜仙凝耳畔道了声:“姜仙凝,你又今日可怪不得我。我也不过受人所托,要怪,就怪你生不逢时吧。”语毕,一只手掐住姜仙凝脖子,一只手举弯刀奔姜仙凝丹田刺去,姜仙凝见弯刀自脖颈处离开,便要抬手捉住赵老道手臂,谁知赵老道早有防备,一抬腿用膝盖在姜仙凝后腰处用力一顶,姜仙凝便觉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贼泼,你用的什么妖术?”姜仙凝心中有些后悔没有听师尊所言,且赵老道甚是奇怪,不知因何硬要处处针对缥缈,针对自己。
赵老道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动作只停顿了一下,一柄弯刀便奔丹田而来。
姜仙凝咬着嘴唇一闭眼,心中暗暗叫了声‘师尊’,便只等这尖刀刺入丹田,也许疼痛也不过就是一瞬。
姜仙凝闭上眼的一瞬,见到姜天云大睁的双眼,刑风倏的飞身而起,清静怀城惊恐的呼喊,还有一瞬间不知何处吹来的怪风。
心中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只一个瞬间,姜仙凝只觉身前飞来一堵墙壁重重砸上自己,掐着脖子的手似乎也被这墙壁弹开,一瞬间便没了压迫。
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姜仙凝再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正飞身摔落,正正好掉落在师尊怀中。登仙阁中一阵巨风的残尾正卷着一众小弟子砸向大堂四壁。堂中众人,修为低的小弟子被巨风卷着摔的头破血流,修为高深的掌门长老们虽在原地伫立,但也好似顶着巨大压力,要使着真气定身,各个衣衫都猎猎飞舞,再转头看赵老道胸前中了一掌,倒在地上七窍出血,早已人事不省。
姜仙凝不知被赵老道使了什么术法,全身依旧不能动弹,但堂中站立众人虽风已吹过竟也好似不能动弹。姜仙凝想想,许是师尊用了威压,但师尊已失了半数功法,又怎能用威压压制住这修为高深的掌门,长老们呢?难道师尊此时便吃了那提升功力的丹药?姜仙凝心中暗暗骂自己拖累了师尊,偷眼向头顶瞧去。
姜问曦此时面色冰冷如南极冰川,眼中戾气如尖刀般在众人脸上划过。一接住姜仙凝,只微微低头看了一眼,便一把拎着姜仙凝后领,几个起身,带着徒儿跃出登仙阁,掐个诀飞身奔青云峰而去。
姜问曦才出了登仙阁,众人身上便觉一松。几个长老连忙在身上摸索查看一番,又相互探查一气,见确实安然无恙,才稍稍放下心来。
“适才,姜真人这是……这真是太可怕了。”终于有人悄悄说了一句。
“是呀,听说姜真人自佚城回来受了伤,如此看来只是谣言,幸好适才姜小仙无碍,否则……”
“幸好我没真动手,只是意思意思,不然恐怕也同赵道长一般了。”
“姜真人从不怒不嗔,今日那眼神,竟好似杀神,莫不是真与这徒儿……”
“休要乱猜,仔细你自己的命要紧……”
……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姜天云对姜若清使个眼色,姜若清领悟,疾步出登仙阁,御起宝剑也奔青云峰而去。这边姜天云见赵老道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众人在堂中议论纷纷。总不好把赵老道扔在地上不管,只得不情不愿的上前查看。
姜天云蹲在赵老道身前,此时赵老道已没了脸上傲慢,不可一世的神色,口鼻眼中流出的血把脸污的一塌糊涂。姜天云伸出手,在赵老道脖子上摸了一摸,微弱的跳动感自指尖传来,竟然还是有气的。又向下摸了摸胸口,胸口处软软的有些凹陷,似是胸骨断裂了。姜天云自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站起了身,转头吩咐了小弟子们把翻倒的桌椅重新换过摆好,便转身对众人道:“赵道长并无大碍,诸位还请落座,佚城之事迫在眉睫,七日后异族齐聚异魔山。我仙门中人责任重大,并不该因得些闲言碎语便乱了阵脚,误了大事。”
众人都随声应和,点头称是。刑风带头坐回原位,众人也都纷纷落座,左右探讨起佚城法门来,仿佛适才一番缠斗并未发生过。于登仙阁四壁上摔的头破血流的小弟子们,也都爬起身擦擦头上的血,纷纷在各家掌门身后站好。归元派的一众小弟子,如今没了领头人,早已群龙无首乱了阵脚,只躲在殿外不敢靠近,屋内几个追随赵老道的大弟子,见众人并未抓着不放,立刻自地上爬起身,拖着不省人事的赵老道灰溜溜逃出登仙阁,招呼着殿外的一众门人奔山下飞跑而去了。此一番动作,众人只冷眼旁观,好似并不发生在眼前。
此时登仙阁中又是一派祥和,众人相互恭维,推脱,研究佚城和异魔山的应对之策。自不必说。
另一边,青云峰上,姜问曦拎着姜仙凝到得石桌边,一把扔在地上。
姜仙凝此时依旧不能动弹,被姜问曦一扔,一个狗吃屎,脸朝下啃在土中。姜仙凝吐掉口中泥土,侧一侧头,只看见师尊的足尖,想想适才师尊的脸色,知晓此次自己闯了大祸,只静静的趴着,并不敢开口。师尊的脚走到石桌旁,坐下,便也不再动弹。
姜仙凝等了一时,师尊仍旧不言不语,姜仙凝寻思着是不是该跟师尊认个错,但此时看不见师尊表情如何,姜仙凝并不知要说些什么才能令师尊消气。只得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师尊!”
不出所料,姜问曦并未答理她。
“师尊,凝儿错了,凝儿不该任意而为,凝儿不敢了……”
……
仍旧是一片沉默,姜仙凝心中有些着急,怕师尊动了真气,想了一想,姜仙凝轻轻的叫了一声‘师尊’,顿了顿再继续道,“凝儿吃了土……”
又是一阵寂静。
“凝儿可知,今日为师若晚去个一时半刻,你会如何?”姜问曦清冷淡漠的声音忽然自头顶响起,言语中带着几分怒气。
姜仙凝未料到师尊会突然走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但师尊能同自己讲话,想来便是消了些气,姜仙凝立刻趁热打铁,噙了些泪水在眼眶中,带着几分委屈道:“师尊,凝儿不知被那贼泼老道下了什么邪咒,动弹不得,自己也不得解。”
姜问曦似是哼了一声:“凝儿如此便很好。为师也省心些。”
“师尊……凝儿不敢了……师尊解了凝儿,凝儿才好跟师尊认错嘛。”姜仙凝有些耍赖的爬在地上喊道。
“幸而赵道长并未下死手,否则此时便是解了这咒法,凝儿也是个半废之人了。凝儿中的只是低级咒法,在地上躺个半刻钟自然就解了。”姜问曦声音依旧冷冷的,但却没了适才的怒意。
“师尊,师尊便解了凝儿吧,凝儿适才险些被剜了丹,如今又吃了一嘴土,师尊若是再把凝儿扔在地上趴个半刻钟,凝儿定会大病一场,到时还得累师尊照看。”
姜问曦并不理会姜仙凝的一套狡辩,依旧走回石桌旁坐下,冷冷道:“想是为师平日里过于纵容,也该给凝儿些教训,凝儿便趴着吧,若是病了为师自然不怕拖累。”
姜仙凝无奈,噘着嘴趴在地上装死,心中暗暗思忖着到底如何免了一顿责罚,看此时师尊所为,定是生了真气。若是平日里自己撒些娇,缠一缠师尊,便是星星月亮师尊也任自己去闹腾,但此时却是磨了半天依旧还趴在地上吃土。想来想去这些年也不过就是用哭来要挟师尊,一时竟是也想不出什么奇招异法。
姜仙凝不说话,静静趴在地上胡思乱想,未过多时,忽的身上一松,血气便在全身涌动起来,麻木的四肢也瞬间觉出了凉意。姜仙凝缓缓自地上坐起身,揉着才恢复知觉的双臂,抬眼看清了师尊面容。此时师尊面色略有些苍白,面若冰山,眼中有些怒意。
姜仙凝心虚的对姜问曦笑了笑,赶紧自地上爬起身,踱到姜问曦身旁,垂首而立,见姜问曦不语,便抬手拉住师尊衣袖,轻轻扯了扯叫了声:“师尊……”
姜仙凝不待姜问曦回答,继续道:“师尊,凝儿真的知错了,此后师尊吩咐的话,凝儿不敢胡乱自作主张,师尊就休要气凝儿了。”
姜问曦微微用眼角瞥了一瞥姜仙凝拉着衣袖的手,微微叹了口气,沉沉道:“此后,为师怕是也未必救得凝儿……”
姜仙凝心中一惊:“师尊可是吃了那丹药?”
“并未。”
闻听此言,姜仙凝稍稍放心:“那今日师尊的威压,因何却能另众多掌门,长老都动弹不得?”
“只是借势而已。”
“借势?”
“为师先用了太公御风术使众人根基不稳,短时内再用威压便可四两拨千斤。”
“师尊便是只有半数功法,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想这三界间也就是魖魓还需多留意些而已。”
姜问曦摇一摇头:“今日只是时机巧合,若在他处此法未必行得,为师此时法力未必高过其他掌门,凝儿若依旧如此顽皮,为师也救不得凝儿下次。”
“师尊,凝儿不敢了,凝儿今日并未想要忤逆师尊,只是前次那赵老道太过口无遮拦,欺人太甚,凝儿只是想去耍弄他一下,没成想捅了这么个娄子。”
“耍弄?”
姜仙凝自腰间拉出一沓搞怪的符篆,递给姜问曦。姜问曦接过,看了一眼扔在石桌上。
“凝儿再也不乱跑了。”姜仙凝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无碍,凝儿也跑不了了。”姜问曦无甚表情,冷冷说完便起身回了若水阁。
姜仙凝站在当地,想着师尊适才的话,自己因何就跑不了了?难道师尊要打断自己的腿?还是要把自己关在什么地方?亦或是……要锁了自己?姜仙凝胡思乱想着,在若水阁外徘徊,并不敢随意进入屋中。正转悠着,忽的余光瞥到个白影正奔自己面门飞来,姜仙凝一抬手,抓住一只纸鹤,竟是谁御的一个信笺。
姜仙凝三两下拆开纸鹤,姜若清的字迹现于眼前:小师叔可好?可否请求师祖允若清进去?
姜仙凝盯着信笺,一头雾水,若清师侄要上青云峰因何还要请求师尊?姜仙凝探头瞄了瞄师尊,师尊正在若水阁中看书,并未留意自己。便一个转身,奔青云峰入口奔去。才到入口处,便见姜若清站在甬道上上下左右的查看。姜仙凝疾步上前,想要拍一拍姜若清的肩膀,怎知才奔到姜若清面前,便被一股真气弹了开去,摔在几步之外。
“小师叔,你跑什么?师祖设了结界。”姜若清见姜仙凝触了结界,便在结界外喊道。
“结界?原来师尊说的是这个?”
“师祖说了什么?”
“师尊说凝儿想跑也跑不了了。”
姜若清闻言,干笑了几声:“这到真是跑不了,想来师祖是动了真气。小师叔伤势可还好?师尊有无责罚小师叔?”
姜仙凝起身转了个圈:“有何伤势?”说着,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血已经干了,不过是些皮外伤,“除了脖子有些皮外伤,并无何伤势,师尊也没惩戒凝儿,只是看着有些生气。不过师尊今日倒是气的有些话多,并不似平日里一生气便不言语。”
“如此,若清便放心了,小师叔只管回若水阁老老实实闭关自省,若清便回去复命了。”姜若清见姜仙凝并未受伤,也未受责罚,有些放下心来,准备再回登仙阁瞧一瞧。
姜仙凝一见,急忙跑到结界边叫道:“若清师侄,你且慢走,陪我聊一会再走!”
姜若清有些难为情:“初时便是我来喊的小师叔,若是又被师祖看见,怕是……”
“唉!”姜仙凝叹了口气,在结界边上坐下,“我反正也出不去了,再不会捣乱,你还怕什么牵连?你坐下说说,适才赵老道要剜我丹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师尊就把我救下了?”
姜若清听姜仙凝此问,眼中顿时放出精光:“小师叔竟然未得见?这可是当真精彩!”
第一百七十四章背道而驰(1)
姜若清眼放精光在结界前坐好,兴高采烈的道:“若要说这个,若清便给小师叔说一说,那时却真是精彩!”
姜仙凝闻言,隔着结界挪到姜若清身边,面对面坐好,凝神静听。
姜若清提着一副说书的架势,兴致勃勃的道:“话说小师叔被那赵老道掐住脖子,手拿弯刀要挟众人不得上前。赵老道那时甚是得意,给自己寻了个安全去处便一把举起弯刀要剜小师叔的金丹。众人的心顿时就提至天灵盖,五脏纠结于一处,若清心中当时便暗叫一声不好,小师叔要受苦了……”
“若清师侄,你就不要说书了,”姜仙凝实在听得着急,便打断了姜若清,“当时刀是架在我的脖子上,赵老道要剜的是我的丹,我的心都没提到天灵盖上去,众人倒都提上去了?还五脏纠结……登仙阁中怕是只有少数几人担心凝儿安危,大部分人不过是看热闹而已,剜不剜我的丹于他们有何干系?你若要讲便只管好好讲来,休得过分粉饰。”
姜若清有些尴尬的笑笑:“若清不是觉得小师叔喜欢人间这些事物嘛!”
“那是平日里,如今这情形……你还是赶紧讲吧!”
“反正就是……千钧一发之时吧,也就是刑少主还能飞身出去想要救小师叔,旁的人应该都吓得傻了,反正若清是只顾得上喊了声‘小师叔’。眼看弯刀就要刺中的时刻。”
姜若清忽的又眉飞色舞起来:“小师叔,你都没见师祖当时那份气派,登仙阁那样厚重的大门,瞬间便被一阵大风吹的弹开去歪在一边,然后偌大一阵风裹挟着尘土和真气便吹了进来,竟是眼见的风,打着旋自大殿正中冲入,一入大殿那风便一边向前冲着,一边向两边卷着,一时间修为稍微低一点的便都被甩在大殿墙壁上去了。若清若不是站在里面立时使了真气定身,断然也得被吹倒。便是那些掌门长老们也被吹的摇摇晃晃。大风吹进来也不过一瞬间,只迷了眼的一刹那,师祖便飞了进来,想来是直接自青云峰御风便冲进登仙阁了。那姿态,那气魄,真是宛若天上真仙一般。若清是没看见师祖何时打了赵老道一掌,赵老道便已经七窍生烟飞到角落去了。想是随着风也就打了吧。”
姜仙凝听得心中气血有些翻涌,想这三界之中再无一人能比的过师尊的英姿。一时竟有些脸红起来。
“若清也就是被风吹的眨了个眼,再看时便是赵老道死在地上,师祖正拎着小师叔奔殿外飞去。师祖当时定是十分生气的,竟对众人施了威压,饶是若清修为也算说得过去,也是险些跪倒在地。”
姜若清讲完,神神秘秘的向结界处凑了一凑:“师祖此时没惩戒小师叔,许是因着小师叔才受了惊吓,过个一时半刻想来这顿罚定是免不了的。”
“因何?”
“据若清所知,师祖从未不分青红皂白对所有人用这群伤的法术,也几乎从未对人用过威压。今日之事,师祖怕不只是生气那么简单。若当时那弯刀真刺上了小师叔,恐怕这整个登仙阁的人都得跟着陪葬。”
姜仙凝冲姜若清撇一撇嘴,摇了摇头:“若清师侄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师尊做事从不会如你所言一般,不问缘由,不计后果,不辨好坏,迁怒于人。这种风范尽失的事情我师尊决然做不出。用的那群伤的术法,不过就是情急而已,也并无伤人之意吧?”
“并非如此,”姜若清连连摇头,“虽然若清没看见,但是殿门处的长老们却是看见了,你道他们说师祖当时眼神似什么?”
“什么?”
姜若清更加神秘起来,朝姜仙凝摆摆手,姜仙凝附耳过去贴近了结界,姜若清也凑了上来,在姜仙凝耳畔轻轻的道:“杀神!”
此二字一入耳中,姜仙凝便心中咯噔一声倏的坐直了身体,满眼难以置信:“怎可能?”
“若清来时,听得真真切切,所以师祖此次定是动了真气,小师叔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姜仙凝咽了咽口水,站起了身,故作镇定的对姜若清笑笑:“若清师侄多虑了,适才师尊虽是有些生气,但并未如他人口中所言,当时只是情急所至吧。”
姜若清不置可否,有些怜惜的看着姜仙凝,摇了摇头。
“若清师侄,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探一探登仙阁的情形,明日再聊。反正师尊这结界也没禁了信诀,你到时发信诀给我便是。”
姜若清点点头,依旧怜惜的盯了盯姜仙凝,便下山去了。
姜仙凝慢慢拖着步子往若水阁蹭去,心里琢磨着若清说的话有几分真实几分浮夸。适才虽然能觉出师尊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但也并非满身怒意,瞧师尊眼神与平日也并无差别,想来还是若清师侄浮夸了些。
正想着,离得若水阁渐渐近了,一阵琴音飘入耳中,奏的是‘斩魔令’。姜仙凝皱了皱眉头,这曲子定是师尊所奏,但这青云峰上又无魔无怪,师尊奏斩魔令做甚?莫不是魔族杀来了?想着,又摇一摇头,这魔族并非无脑,这偌大的云隐山,要来也断不会跑到青云峰来寻死。那师尊是除得谁?总不会是用‘斩魔令’练琴艺吧?况且,师尊这‘斩魔令’竟还使了真气。
正想着,‘斩魔令’奏完,‘清宁诀’响起。姜仙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一转念,忽的想到,怕是若清师侄说的不假,师尊定是气的急了,奏‘斩魔令’发发脾气,然后奏‘清宁诀’消消气。
姜仙凝站在若水阁门口,听着师尊的琴音,一时不敢进去。
“凝儿,进来。”琴音戛然而止,师尊的声音幽幽传来。
姜仙凝推门而入,扭扭捏捏的蹭进了屋,对姜问曦施个礼,轻声叫了‘师尊’,便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凝儿如今已不是孩童,是为师一时忽略,待三界征战结束,为师便着若清带人再修个屋舍,凝儿可喜欢月花湖?便建在月花湖附近可好?”姜问曦并不看姜仙凝,言语间依旧一片淡漠,没得甚温度。
姜仙凝倏的跪在姜问曦面前,略带些哽咽急急道:“师尊,凝儿知错了。凝儿再也不敢了,师尊若是气凝儿便同大师兄一般,打凝儿一顿,也好消消气。”
“凝儿休要跪着,为师并未气恼。”
“那师尊因何要盖个房子,把凝儿赶出去?”
姜问曦自琴旁站起了身,眼神自姜仙凝脸上滑过:“为师并非要赶凝儿走,只是此前凝儿尚小住在这里方便照料,如今凝儿二八之年都已过了,自是为师想的不周,早就应该给凝儿盖个单独的屋舍。”
姜仙凝忽的站起身,歪着头盯着姜问曦:“凝儿不懂,什么叫想的不周?什么叫给凝儿盖个单独的屋舍?师尊若不是嫌弃凝儿,因何要让凝儿自若水阁中搬出去?可是凝儿在师尊面前碍眼?师尊是因着此次凝儿惹的祸,嫌弃凝儿了?”
姜问曦也转过头,看着姜仙凝,眼中并无责备之意,只有一片清冷:“凝儿休要胡思乱想,为师并无此意,只是那赵道长所言虽是逆耳,但并非全无道理。凝儿如今已非孩童,若一直与为师同居一屋,确实徒增口舌,引人非议,平白坏了声名。”
“增什么口舌?引什么非议?坏什么声名?那贼泼赵老道所言,难道师尊倒是听到耳中去了吗?莫说凝儿同师尊没得什么,便是有得什么,又与他人何干?师尊为何因他人之言左右自己所行?赵老道明明就是来找茬的,他还说师尊私通魔族,缥缈偷养女娃来着。难道师尊此后便同魑离交恶吗?且这偷养女娃之事,已然养了这么大,师尊待要如何呢?”
“魑离是魔族,本就不该与之交往,此前佚城只是所求同才与之谋,此后不宜再有来往。至于缥缈,并无规定不能收女弟子。”
姜仙凝咬着下唇,狠狠自鼻中喷了口气:“凝儿的声名,众人若定要非议,凝儿也奈何不得,只是师尊,莫不是有何非议?”
“为师有何非议?”
“那就是师尊厌恶凝儿?”
“并非。”
“那凝儿偏不搬出去,师尊若是怪凝儿抢了暖阁来睡,那凝儿便再搬回内屋,此后再不出二门。如此,凝儿再不会出去惹事,也不会增何口舌,是非。世人如何品评凝儿,凝儿并不在意。”
“凝儿不在意,为师在意。”
“凝儿都不在意,师尊因何在意?反正凝儿就是不走。”
“为师心意已决,凝儿无需再说。”
语罢,姜问曦便走出若水阁,去院中石台上打坐调息去了。
姜仙凝追到门口,大声喊到:“师尊是自此时便不同凝儿一个屋檐下了吗?竟要躲到外面去打坐了?”
见姜问曦并不理她,姜仙凝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却无处发泄,狠狠的坐进暖阁,用力绞着被子,泪水一阵阵往上涌。姜仙凝使劲用袖子擦着泪水,心里更加恨起赵老道来。心中暗暗骂道:若是再被我碰到那死泼贼,定叫他好看。
漫漫长夜,窗外月光如华,夜阑人静。微风裹挟着虫鸣缠绵于耳际,细听时那月花湖中锦鲤竟轻轻拍着水文,似是在月光中嬉戏游曳。窗外世界一派温软祥和,窗内姜仙凝却好似身在油锅,一肚子滚烫的热油喝不下倒不出。虽是安静坐在床边,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姜仙凝探着头,自窗口远远的看着姜问曦,窗外姜问曦只是静静打坐,一片安然。姜仙凝心中暗暗思忖,师尊表面平静如水,不知心中是否也如同凝儿一般混乱无常。
姜仙凝强压着心中波涛,一整夜便这样呆呆的注视着师尊。看得久了,姜仙凝心中竟凭空生出许多悲意来,此时同师尊虽是近在咫尺却好似相隔天涯。刑岳曾说过的两句诗不断在脑中重复: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一夜无眠,东方才露出一点鱼肚白时,姜仙凝便收到姜若清的信诀,说是众人商议好了,一同去佚城寻找摧毁的法门,昨日便已动身,许是要去个几天,待回来之后再上山来看小师叔。
姜仙凝闷闷的看完信,一时竟不知要做些什么,日常扫洒梳洗之后,应是给师尊束发,泡好茶,然后去做些自己醉心的吃食拿来给师尊品尝,再之后便是日常修习。此时师尊在外面打坐,似是入了定,对周围事物并不理会。
姜仙凝在屋中踯躅了一会,还是缓缓走到师尊面前,轻声叫道:“师尊!”
果真,师尊并不理会,一滴泪自眼角倏的滑落,此时并不似从前,姜仙凝的泪水总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娇嗔。如今心中却好似已被抽干一片荒芜。
“师尊,同凝儿,此后便如此疏离了吗?”姜仙凝低低声音,带着几分绝望和乞求。
“师尊,凝儿到底要如何,师尊才肯如往日一般,再理凝儿?”
姜问曦睁开眼,姜仙凝娇小俊俏的面庞映入眼帘。虽是泪水不断涌出,但此时姜仙凝脸上并无悲伤之色,只有一片茫然和淡漠。
姜问曦心中微微一动,生出一片怜惜之意,徒儿从未有这般绝望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姜问曦甚是心疼,抬起手,想如往日般摸一摸徒儿的头,将徒儿揽在膝上,细细安抚一番。但手才抬到一半,忽然又没了继续的勇气慢慢收回手,姜问曦淡淡的道:“凝儿,也该长大了,终有一日,凝儿便要离了师尊去寻自己的归宿。”
“凝儿给师尊束发。”姜仙凝并不理会师尊所言,似是自言自语,轻轻嘟哝着。
“不必了,今后为师自己束发。”
姜仙凝没再说什么,垂着眼帘又站了一会,转身慢慢踱回了若水阁。
姜问曦看着徒儿孤寂,悲凉的背影,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一时间,这青云峰竟空闲起来。姜仙凝只日常扫洒完毕便闲来无事。在屋中徘徊若干时候,姜仙凝抱出‘观澜’弹奏起师尊往日最爱的灵月花溪。
一日时间,便在幽幽的琴声中度过,直到日头隐了身形,姜仙凝指尖被观澜擦的血肉模糊之时,一个翻飞的信笺轻轻飘落在姜仙凝面前。
第一百七十五章背道而驰(2)
姜仙凝按住琴弦,抬手拆了面前信笺,混着手指涂抹的血痕,辨清了信上所言:刑少主并姜若清敬拜!
刑少主一同前来定然是有要紧事,且姜若清此前留口讯说是要去佚城,如今不过一天便又回来了,恐怕也并非因着太过顺利而回的早了。姜仙凝不敢耽搁,这一夜一天只顾伤情,过的混混沌沌。本是不敢去见师尊,却不能因着自己心情耽误正事。于是,便稳了稳心神,收拾好情绪,步出了若水阁。
琴声乍停,姜问曦睁开了眼,只见徒儿自屋中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信笺。
“师尊,刑少主和若清师侄在结界外候着。凝儿可要去引他们进来?”姜仙凝狠狠抠着手中的信纸,尽量把语气说的如往日一般。但对着师尊这张脸,心中仍旧隐隐作痛,声音也忍不住带了一丝颤抖。
“去吧。”姜问曦依旧淡淡的回应。
不多时,姜仙凝便引着二人走上了进山的小路。
“小师叔,师祖可是罚了你?”姜若清见姜仙凝不似平日里玩笑,只默默的带路,便想打探一番,也好安慰一二。
“并未。”
“那小师叔因何不言不语?小师叔又出不去,这山上只有师祖和小师叔,难不成小师叔是在生师祖的气?”
“刑少主,怎么不见刑岑凌一起来?”被姜若清说中痛处,好容易暂时平复了心情姜仙凝不愿提及,便岔开了话题。
“家里有些事情,阿岳一时脱不开身。”
姜仙凝和姜若清对看了一眼,只觉今日刑风也有些奇怪,刑岳本不管邢家宣武楼的事情,在家中只是吃喝玩乐遛鸟斗蛐蛐,什么家事需要他去处理?况且若是能上山找二人玩耍,刑岳定是不会错过。如今五峰会上没来,今日来青云峰竟也没跟着。
“可是家里出了事?还是刑岑凌出了事?刑少主可是有难言之隐?”姜仙凝历来喜欢刨根问底,关系刑岳更是不肯放过。
刑风略略皱眉思索了一时,粗略的道了一句:“阿岳去了宫里。”
“宫里?”姜仙凝一听,停下脚步,站在行风面前挡住去路,“可是同你邢家禁足有关?”
刑风皱着眉头并不作答。
姜仙凝自是不肯放弃:“我们仙门又不涉及人间之事,刑少主有何顾虑却不能讲?是不是刑岳此行有何凶险?”
刑风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唉,并非不可说,只是说了也无用。大家想我邢家带兵去平复边关。指名要阿岳前去。”
“又是此事?此前听刑岑凌说过,刑少主莫不是在朝廷里得罪了什么人?因何处处针对你邢家?”
“我邢家许久未涉足朝廷之事,此前先辈们大有效力朝廷之人,但只是平乱江湖或驱除异象,平妖除魔之类,并不能带兵打仗。近些年来三界平和,且大家只爱求丹问药,早就少与我邢家往来。哪里又会在朝中得罪什么人?”
“那就是有人妒忌邢家势力,利用朝廷打压邢家?”姜若清也一同猜测着。
“这人间第一大门的名号邢家早就是虚担着。仙门中人虽不说破,但也都是心知肚明。昨日五峰会上那赵道长对刑风的态度,你二人也见过了。也无需再猜,待阿岳回来再做打算吧。”
二人也再猜不出什么,便也只好作罢,继续奔若水阁走去。才转身边听刑风在身后轻道:“知你二人与阿岳要好才与你们讲了此事,切勿同他人谈起,以免徒增祸端。”
二人皆点头称是,一路再无话,只各自想着心事。不多时,便到得若水阁前。姜问曦此时已坐在石桌边,冲了茶等着刑风到来了。
姜仙凝依旧别别扭扭等刑风落座,便同姜若清一起站在了姜问曦身后,小声嘟哝着:“师尊是连茶也不用凝儿冲了?”
本来只是抱怨,并不指望姜问曦作何回答,怎知姜问曦却微微侧着头回了一句:“顺手而已。”
见姜问曦回了话,姜仙凝心中稍稍舒服一些,想着也许三界大战之后,师尊气消了,便不会非让自己搬到外面去住,亦或是自己同往日一般赖着不走也还能使得。想到此,心中略略舒坦,便转了更多心思在正事上面。
“若清有何事?”姜问曦给刑风倒了茶,先开了口。
姜若清听师祖问自己,便提步上前,对二人行了礼道:“若清才从佚城回来,佚城竟然消失了。”
“消失了?此话怎讲?”刑风面露惊讶之色,想是上山来时只顾自己心事并未打探姜若清上山的缘由。
“就是消失了,昨日众人按照商议好的,能御剑遁地之类行的快的,便于亥时正去苗寨处集合,由阿蔓引着去了佚城。但众人却是遍寻不见,佚城竟然消失了。一直等到子时过了也不见佚城大门。众人又等到白日,四处寻找秘洞法门之类,整整找了一天,也是毫无结果。师尊便遣若清回来给师祖报个信。也好通知刑少主,若是还没动身,不去也罢了。”
“听阿岳说,佚城中法宝甚多,还有若干精魂之气,若是凭空消失,这些物件都去了哪里?想来还是被隐了起来,众人没有找到吧?”
“若只是藏起来,那一城的魔息,妖丹却要往哪里藏?”
“此前你们去时,姜真人也在,不是也没发现那一城魂魔之气。定是有何物能隐了那些气息。”
“来时,各门派也都分析过,此前我们去时毫无准备,也不知佚城方位,白日里借着四方阳气隐了气息也未尝不可,若是到了晚上无论如何遮掩,离的近了师祖断然也是能察觉的。如今各门掌门长老们都是带了各家法器,专门去毁佚城的,怎可能如此多的魂魔之气一丝都觉不出呢?”
见几人微微点头认同,姜若清继续道:“何况那佚城中还有一众前去投奔的小妖小魔小鬼,我们去时,便是人进去了也不会消了记忆,热闹的很。此时却也全然没了踪影。”
“偌大的佚城,定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有何术法。但若是众仙门长老都难以找寻,便也只得作罢,待它再次出现时再论吧。”姜问曦微微摇了摇头,下了定论。
“若是不除了佚城,恐怕日后为患呀。”刑风眼中透着焦虑,略有些担忧。
“这佚城,除非知晓法门,恐怕再寻上几年也难寻得。若能将那些魂魔之气掩藏的如此隐秘,倘若是用的术法,那修为想来早已超越了你我。又如何去寻?”
“这世上恐难有超越姜真人修为之人吧?那便不是术法,可会是法器?”
“若是法器,便要找到执此法器之人。”
此事议论到此,依旧是梗住,便只得告一段落,任由佚城隐匿起来,只待日后若有发现再行后续之举。
“刑少主可是有事相商?”姜问曦转了话题。
“异族齐聚异魔山可是会掀起三界大战?”
“恐难躲避。”
“异魔山下镇着鬼王,此行……”刑风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微微瞥了一眼姜仙凝,似是有何难言之隐。
姜仙凝虽觉得刑风此一眼是示意自己同姜若清二人不得听,想让两人退避一时,但姜仙凝深觉此事定与自己相关,刑风才示意两人退避。若如此,自己定是要听一听,便假意看不出刑风之意,依旧站着不动。
“凝儿,去换新茶来。”姜问曦顺势指使着姜仙凝。
姜仙凝何等机灵,拎起茶壶往姜若清怀里一塞,道:“若清师侄,此处你辈分最小,你去换茶。”
姜若清抱着茶壶,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何就成了自己去换茶,但姜仙凝一直瞪着自己,便只好抱着茶壶奔若水阁里去了。
“凝儿也去吧。”姜问曦依旧赶着姜仙凝。
“凝儿无事可做,就在此处照顾刑少主和师尊。”
姜问曦转头看了姜仙凝一眼,姜仙凝一脸坚定,想自觉离开怕是不能,便只得把话说明:“刑少主所言之事,凝儿怕不得听,还是回避一下。”
姜仙凝今日甚是不听话,依旧站着没动。
“凝儿因何不动?”姜问曦话中似是带了一丝怒意。
“凝儿就听听,若是不该凝儿听凝儿立时便走,只怕刑少主所言之事不是不当凝儿听,而是要说凝儿些什么吧。师尊也不用假意发怒,凝儿便听了也无妨,还有什么能比赵老道说的难听?刑少主但说无妨,凝儿定当洗耳恭听。”
刑风一直知晓姜仙凝难以对付,此时一见深有感触,但依旧不好开口,便只微微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下去。
须臾,姜问曦率先开了口:“便由她吧。刑少主但说无妨。”
刑风又看一眼姜仙凝,无奈,只得搜肠刮肚想着如何说的婉转一些:“此次异族齐聚的异魔山下镇着鬼王,当年三界大战时为了镇住鬼王是把鬼王阴气和鬼王本体分开镇压的,如今这阴气大半在姜小仙体内,此次姜小仙还是不要去异魔山了吧。”
“也好。”姜问曦并未考虑,答得很快,想来是早已考虑好了。
“当年因何不除了鬼王?”姜仙凝不明白,既然能抽出鬼王阴气镇压,因何不直接杀了鬼王。
“此事,想来姜真人比我知晓更多。刑风并未参加当年三界大战,对鬼王一事也只是道听途说。”
“那鬼王练了一种邪功,可以世间阴气幻化肌体,只要不完全除尽,哪怕只有一根发丝,也可慢慢恢复原貌。故此才将其镇压,并未斩除。”姜问曦短短几句便讲完了鬼王密事。
“那与凝儿有何关系?”
“此次异族偏偏选了异魔山作集结地,断然与鬼王有些关系。如今鬼王阴气有一部分化作阴虎,其余大部在姜小仙体内,若是此次姜小仙也去了。万一被鬼王得了阴气,恐怕以当今仙门之力实是无法再次镇压鬼王。故此刑风前来特意请示姜真人,是否将姜小仙留在缥缈。”
“不让我去吗?凝儿定不会让师尊一人去犯险。”
“姜小仙,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与我何干?总之师尊不能一人独去。”
“以姜小仙修为,并不能护姜真人周全,反而需得姜真人时时关注。”刑风苦口婆心却劝不动姜仙凝,只得说了些重话。
“凝儿修为虽不如师尊,若紧要时凝儿便是以这肉身也能挡得一枪一剑。昨日登仙阁上情形刑少主也见了,如今仙门哪还有几个顾全大局的?师尊若去了,有危难之处他们定会推师尊出去,自己躲在后面。他们越是忌讳凝儿,凝儿就偏要跟着,到时看谁敢构陷我师尊。”
刑风见无论如何也劝不动姜仙凝,便求助的望向姜问曦,想着姜问曦能说点什么,阻止姜仙凝前去。
“凝儿可还记得师尊之言?”姜问曦微微侧头问姜仙凝,却并未劝姜仙凝留在缥缈。
姜仙凝微微一愣:“师尊所言,凝儿句句记在心中,但不知师尊想问的是哪句。”
“凝儿行事定要遵着自己本心,不可唐突不可急功近利不可造次。如今凝儿的本心可还坚守?”
姜仙凝微微低了头,已想不起当年本心是如何。今时今日,见过了生死,经过了情伤,当真不知是何种心情,难保不会有执念不会起杀心。
见姜仙凝一直不答,姜问曦幽幽再道:“若凝儿依旧心思纯净,依旧守得住自己本心,此次要去便去。若是心中信念不坚,不能管理自己情绪,到时必定为阴气所控,若是凝儿堕了魔,为师定不会心慈手软。”
姜仙凝依旧想了一会,对着姜问曦释怀一笑:“凝儿想通了,凝儿要跟着师尊,若是真的堕了魔,师尊休要手下留情,凝儿若能死在师尊手上也无憾了。”
姜问曦看着徒儿,微微摇了摇头,转头问刑风:“刑少主以为如何?”
“姜真人决定便好。”
姜问曦轻点头,对徒儿招了一下手,自怀中摸出一颗丹药:“凝儿把此丹服下可以锁住体内阴气。”
姜仙凝见师尊允了自己一同前去,心中暗暗开心,上前一把抓过丹药拿在手中细细观看:“师尊这是何时炼的丹药?难不成师尊早就谋划好了?”
姜问曦瞥姜仙凝一眼,冷冷道:“只管吃便好。”
姜仙凝干笑两声:“只要让凝儿跟着师尊,便是毒药凝儿也吃。”言罢,把丹药塞入口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九死一生(1)
姜问曦给了姜仙凝一颗锁住阴气的丹药,姜仙凝急忙塞入口中,丹药带着一丝甜意顺着喉咙滑入。
丹药才一入口,姜仙凝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呕了起来,呕了几声又用手指抠起了嗓子。
“姜小仙可是噎住了?”刑风见姜仙凝如此模样,关切的问了一句。
姜问曦也面带疑惑的看了过来见姜仙凝不似噎着了,便道:“可是为师的丹药不好吃?”
姜仙凝抠了几下,见丹药已滚入肚中,再难吐出,便站直了身体,埋怨姜问曦:“此事都怪师尊,要凝儿只管吃便好,凝儿便着急塞进嘴里去了。”
“那又如何?”姜问曦不解。
“距异魔山之战还有五天,凝儿此时便把丹药吃了,到时可还有用?这吐也吐不出来了,师尊还是再给凝儿一颗吧。”
“仅此一颗。”
“那师尊再炼一颗?”
“来不及。”
姜仙凝越听越着急:“那凝儿不是又去不成了?这事怪师尊,却不怪凝儿,还得要师尊想办法。”
姜问曦似是一时没忍住,嘴角竟然倏的勾了一瞬:“只要凝儿不动怒,此丹便一直有用,若凝儿一直如此模样,那便保不准这丹何时就会失效了。”
姜仙凝见师尊又如往日一般对自己笑了,心中郁郁之气瞬间化为乌有,又听闻师尊说丹药还有用,便更加开心起来:“凝儿不着急,今日起凝儿潜心修道,清心寡欲不骄不躁,师尊说,如此可好?”
姜问曦微微点头:“凝儿早该如此。”
姜仙凝也忽的挂上了笑容,向姜问曦身边蹭了蹭,乖巧的道:“师尊教训的是。”
刑风也放下心来,对姜问曦道:“如此便好,免得到时若真惹出什么祸端,又会落人口舌,赵道长一派定会咬住不放。”
“唉,人人都要修仙,只道修仙好,但是谁又知道这仙门中也不过如此,追名逐利趋炎附势之辈穷出。此时大战在即,众人不同仇敌忾,竟然内讧起来。”
“小师叔,这就是你不懂了,凡人修仙,修仙嘛,自然要成了仙才能无欲无求,修仙之人总归是人,总有七情六欲。最是‘妒’字害人。”姜若清此时煮了新茶,拎着壶走了回来,闻听姜仙凝所言,便插进话来。
“凝儿需得处处当心,休要争强好胜,此次三界中定有令人不平之事,只放平心态不闻不问便好。若凝儿当真动怒,因怒气而解了此丹,必将遭此丹药反噬。”
“还有反噬?”
“正是,若此丹是因怒气而解,服食之人体内阴气便立刻发作,许是瞬间便堕了魔道。”
“此去异魔山人多嘴杂,许是各仙门中也有佚城细作,昨日登仙阁之事怕是早已传开,保不准会有人用此事做文章,到时无论是有人诋毁姜小仙亦还是姜真人,姜小仙都不要动怒,只当是异族圈套便好。”
姜仙凝连连点头称是:“刑少主放心,师尊既然吩咐了,凝儿必然以师命为尊,不与他人置气。”
“小师叔若是不想听那些个污言秽语,还要忍气吞声,便封了听觉再去,到时随他们怎么说,反正听不见,便不会动怒。”
姜仙凝忽然笑了起来:“若清师侄这个主意好,到时我也听不见你们说什么,若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可怎么办?刑少主,若清师侄你们尽管放心,凝儿答应了师尊就定会做到,”说着一边从腰中扯出一些符篆,“若是真的堕了魔,还有这个能暂时压制一下。你们收起来,到时尽管拿来贴我。”
刑风和姜若清拿起符篆看了看,与普通符篆并无区别。
“这是下山前凝儿炼好准备在佚城用的,但是佚城内并未敢拿出来,此次刚好用在自己身上。”
“这符篆有何用处,可是会伤了小师叔?”姜若清拎着符篆有些担心。
“无碍,只是定身用的,只定阴魔之气,普通人和仙门中人贴了都没作用。”
“这与普通定身符有何区别?平日里用的定魔族的符篆是不是也能给小师叔用?”
“这个区别就在于若是魔族便就被定了身形,若是普通人受了魔气侵袭,这符篆仅仅定住魔息并不会对普通人气造成伤害,这人依旧可以行动自如。”
“小师叔炼了多少?若是魖魓来了,给他贴上一张,到是省事。”
姜仙凝无奈的笑了笑:“若是有那么大功效我岂不是一人便能赢了三界之争?这符篆就这几张,所能定住的妖魔之气也不算多,对魖魓那种大魔无甚用处,不过就是牵制一二而已。”
“以师祖的灵气来御史也不行吗?”
姜仙凝摇一摇头:“若清师侄太抬举我了,缥缈又不是主修符篆,你当我炼的是仙符吗?便是以我师尊的灵力御史也要符篆能承受才行。若是师尊定要注上十成十的灵力,怕是那符篆便自行燃毁了。若是要定住魖魓,师尊炼的止魔符才是正经,凝儿怎可能自创个符篆却超过师尊的。”
姜若清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忽的又想到一个主意:“不如小师叔此时便贴上吧,待到体内阴气不稳时便不用慌张。”
姜仙凝偷眼看看师尊和刑风,踯躅了一会,缓缓道:“其实,凝儿也很是奇怪,凝儿虽也不觉得哪里不适,但体内就是有阴气,我若贴上这符篆便会行动受限,说明这符篆镇住了凝儿体内的一些力量。许是就像刑岳所言,我体内仙气魔气一直对抗,才会修为不进反退。”
说到体内阴气,姜仙凝又有些担忧起来,若真如刑风所言,到时被异族所利用把阴气过给鬼王,又当如何是好?且这体内只要还有阴气在,那些个仙门中人也不会放过自己,此前若不是师尊来的及时,他们也便任由赵老道剜了自己金丹,却也无动于衷,甚至还与缥缈动手。
见姜仙凝又沉闷下来,一直在旁听几人聊天的姜问曦忽然开了口:“凝儿勿需担心,待此战结束,为师自当想办法除尽凝儿体内阴气。”
姜仙凝知晓师尊是怕自己思虑过多,触动那丹药,便收拾收拾心情,压下愁思,调转了话题。其余几人也不再提及此事,只聊些五日后异魔山之行的安排和魔族此番行动的意图。直到皓月当空,刑风和姜若清才起身告辞,由姜仙凝送着下山去了。
再回若水阁,师尊依旧在屋外打坐,仿佛一切又退回了原点,适才师尊的笑意仿佛只是自己白日做梦。许是刑少主和若清师侄根本就不曾来过,师尊也并未再对自己笑过。
姜仙凝深深吸一口气,默默安慰自己:适才不是还同过往一般吗?师尊心里许是并未厌恶自己,只是因着自己不听话,惹得赵老道说得难听而已。此次三界之争,凝儿若是表现骁勇,师尊脸上必然有光,那时师尊定然就不会气自己了。
想到此,姜仙凝心中豁然开朗,倒也觉得师尊便是在屋外打坐也无妨了,只要师尊心中是有自己的便好。
悠闲的时光总是如梭般飞奔而逝,明日便是异魔山之行,众仙门都准备下了各门精绝的法器,准备明日早早便奔异魔山,首先探个究竟,到时好在仙门中大放异彩,争得个头筹。
姜仙凝也在乾坤袖中塞了不少秘制的丹丸、符篆,正胡乱的塞着。忽然一个卷轴自乾坤袖中掉落地面。在地上散发着淡淡紫光。姜仙凝自地上捡起卷轴,神情有些迷惘,想不出何时自己袖中竟有个如此典雅的卷轴。
姜仙凝自地上捡起卷轴,瘫在桌上一滚,一卷卷轴便铺展在眼前。第一句血红的大字瞬间映入眼帘:以血为刹,习我绝功,至阴至圣,生死由命。
才看了一句,姜仙凝便倏忽间想到四象宗醉酒的那个夜晚,急急收起卷轴塞回袖中,探头看了看师尊,依旧在窗外打坐,丝毫未动。姜仙凝稍稍放下心来,心中暗自盘算:之前倒是忘了还有这个神功,虽是不知力量如何,但若救命时用上一用,也是未尝不可。到时,无人识得这功法,便更加占了优势。
一边想着,便自心中暗暗念了法诀,微闭双眼,体内一股异流缓缓流动。姜仙凝引着异流在体内七穴八脉中行走,但走得甚是涩锁并不通畅。姜仙凝收了功法,心中暗道:定是师尊的丹药阻碍了异流涌动,早知道就晚吃一些,倒好似这阴功更厉害一点。
姜仙凝在若水阁中偷偷练了一趟阴功,正胡思乱想之时,只听窗外有些响动,急忙起身向窗外望去。
此时姜问曦已自院中打坐石上起身,奔峰上一处结界飞去。姜仙凝紧跟其后,只见师尊飞身落到某处结界内,抬手一点,结界外本来隐着的一个身影,显露在眼前——竟是魑离。
师尊才说过,此后不便与魑离交往,姜仙凝站在师尊身后,悄悄冲魑离挤着眼睛,想听听魑离因何就擅闯了青云峰。想来是太无所顾忌,触碰了师尊的结界,如今便被师尊发现了。
魑离见姜问曦发现了自己,但心中却没一丝羞涩之感,只对着姜问曦莞尔一笑,仿若春意正浓,百花盛开。
“哎呦,姜真人亲自来接,确实不敢。魑离路过青云峰,可否进去讨杯水喝?”
“没有。”姜问曦冷冷的道
“姜真人竟如此绝情?想来前不久我们才一起打过君夜殇。如今姜真人便不认识魑离了吗?”魑离一双凤眼笑的微微弯着,当真是赛过狐族女仙。
“魔族上青云峰,应是只为讨打,若不是看在此前一同作战,清月君又怎能在我青云峰上讲这许多话?”
魑离脸上有些委屈:“魑离此次前来自是有正经事,难道姜真人就让魑离在此地说吗?”
姜仙凝站在师尊身后并不敢搭话,魑离一步步向前蹭着,逐渐靠近结界。姜仙凝暗暗担心,只怕魑离再若上前,师尊便会一掌打过,将其叉下山去。
怎知姜问曦盯了魑离几眼,竟一抬手在结界上开了一个缝。魑离一刻都不犹豫,抬脚便走上青云峰,奔若水阁方向走去。
姜问曦关了结界,沉着一张脸也走回若水阁,此时魑离正毫不客气的坐在石桌前,捡了个杯子自己倒茶喝。见姜问曦二人走来,便喝干了杯中茶水,掂起衣袖轻轻沾了沾唇角。
“姜真人就打算如此去异魔山吗?”魑离虽是目中含笑,但开口便开门见山,一丝都不含糊。
“如何?”姜问曦也在石桌前坐下,并不打算对魑离多做理会。
“届时魖魓也会去,以姜真人此时修为,难道是去替缥缈送人头吗?”
“那便如何?”
“魑离先问一句,还望姜真人据实相告。”
“讲。”
“姜真人到底是如何弄到如此境地的?魑离让小桃子用丹药喂着你,你二人却什么都没做?倒也当真是师徒俩,竟真的都不在乎吗?到是难为我一个魔族却要担心你仙门长老的安危?”
姜问曦忽的沉下脸,并不言语,魑离本也没指望姜问曦能作答,便用下颌指一指姜仙凝,道:“小桃子,你来说说,你师尊是怎么了?”
姜仙凝好容易找到个知晓师尊此时情况的人,魑离又是诡计多端,自然是想好好说上一说,但又怕师尊不悦,便哼哼唧唧,吞吞吐吐,这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魑离瞪了瞪眼:“也罢,你们都不愿说,那我不管了,本来还想给你们出个主意,既然你们无所谓,并不怕死,那便算我自作多情吧。”说完,魑离便站起身,奔青云峰入口走去。
魑离走的不快,姜仙凝知晓魑离是等人挽留,但师尊是断然不会去的。偷眼看看师尊,向前走了几步,师尊似是并无不悦,姜仙凝便大了胆子,几个箭步追上魑离,叫道:“魑离,既然来了,只说一半便走,却让人心里难受。”
姜仙凝才一开口,魑离果真又回转身,满面媚态对姜仙凝笑着:“既然小桃子留我,我便教你个小法子。”
说着指一指姜仙凝手腕,道:“小桃子可还记得我送你的铭思?”
姜仙凝点点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九死一生(2)
“虽是被我结了法印,但危机时刻仍旧可以使用,虽然短小,但自手中飞出便如同一柄小刀,权做个暗器使用吧。”说罢,招手让姜仙凝上前,对着耳朵教了个口诀。
又转头对姜问曦道:“姜真人可是要听了?”
姜问曦依旧不语。姜仙凝赶紧提步上前,拉住魑离衣袖,拖到石桌前坐下,又甄上茶水,好声好气哄着:“魑离既是聪明绝顶又因何偏要我师尊作答?你只管跟我说便好,我听了我师尊便也听了。”
魑离娇笑一声:“还是小桃子嘴甜,不同你们调笑,如今我们还是同仇敌忾,故此便来相互扶持一下。你们可是想知道,此次异魔三族齐聚异魔山是有何目的?”
姜仙凝一听顿时双眼放光:“魑离,你竟然知晓?怎得不早些来?”
魑离表情甚是满意,微微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此时来是最妙的时机,若是早了被魖魓知晓,不是前功尽弃。”
姜仙凝向前凑了凑,拿起茶杯塞进魑离手里,急忙催促道:“快些说说,他们去异魔山到底有何阴谋。”
魑离理了理紫衫水袖,一只手肘撑在桌上,向姜问曦靠了一靠:“想来姜真人早就猜到了吧?自然是想要小桃子体内的阴气。放出鬼王,一举拿下你缥缈。”
“这三族做了这么大个阵仗就只是为了对付缥缈?”
“对付缥缈?不太确切,”魑离一张妩媚的脸轻轻的摇晃着,“倒不如说是要对付姜真人。”
“我师尊?举三异族之力只是为了对付我师尊?魑离你说的可做的准?亦或是你猜测的?”
魑离轻飘飘的白了一眼姜仙凝:“小桃子心中,姜真人不值得举整个魔界之力对付吗?”
姜仙凝也回报魑离一个白眼:“你还是休要耍字谜,快些说正事。他们明日只要对付我师尊一人吗?那其他仙门是敌是友,还是冷眼旁观?”
“这计划好似他们已经筹谋了十年,密谋了十年,若是从前这三界之内,只要姜真人出山,便无一人敢无故叫嚣,但此时”魑离并不回答姜仙凝的问题,只随着自己心情来讲,此时更是冷哼一声,“姜真人难道是觉得我一个魔族之人,所言不必看重,所以这修为才不但没恢复倒丢了一半吗?”
姜问曦依旧不言不语,只自顾自坐着饮茶。
“亦或是姜真人不在乎自己这条命?若是不在乎,此前因何要自清月宫带走小桃子?姜真人可还记得答应过魑离何事?”
“清月君所言,姜衍自当心中有数,但此事已然如此,清月君若是有计,直说便好,若是想要恢复如初,却是不能。”姜问曦忽的插话进来,两人均是一愣。
“好,既然姜真人如此说,魑离便直说了。此次异魔三族便是布了十年的网,明日就要收口了。到底他们对姜真人用了何种术法,魑离并不知晓,但魖魓胸有成竹,定能战败姜真人。且以姜真人此时修为,此话恐会成真。如若姜真人果真战败,姜真人又有何筹谋?”
姜问曦略略沉吟,冷声道:“并无筹谋。”
“并无筹谋?若魔族胜了,缥缈就甘愿俯首吗?”
“胜败乃天定之数,以我一己之力能使缥缈安定百年,已是尽了全力,若此次一战姜衍不幸战败,死活均是天命而已。又如何能安排他人一同赴死?其余人等愿降愿逃,或愿俯首称臣,都悉听尊便。”
“呵,姜真人倒是豁达。那小桃子怎办?”
姜问曦微微一愣,旋即恢复如初:“若清月君能带走凝儿,便藏起来,再不要让她涉足世间恩怨纷扰。”
姜仙凝从未听师尊师尊说起过生死,在姜仙凝心中师尊应是不老不死,永不失败的,无论何时,无论闯了何种祸事只要师尊在身边便都能迎刃而解。如今忽听得师尊好似临终托孤一般,谈起生死。心中顿时有些悲戚,又有些气愤。
姜仙凝强行压一压情绪,走到姜问曦面前,一字一顿的道:“凝儿此生定要与师尊为伴,若师尊一心赴死,凝儿也不会独活。”
未待姜问曦回答,只听魑离在旁轻声道:“嗯,倒是像。”
“像什么?”
“我家大魔夫人。”
“大魔夫人?是何意?”
“夸你而已,不用多想。”
魑离一向如此,姜仙凝自是懒得去想,依旧回转身看着姜问曦。姜问曦并不看姜仙凝依旧低垂着眼帘,许久,只低低道了声:聚散终有时,何必常戚戚!凝儿勿需过多挂怀,为师不会令凝儿一同赴死。
魑离眼见着话题越来越沉闷起来,便嗤笑一声道:“我可是顶着背叛魔族的名号来献计的,可不是来看你们吟诗作对,期期艾艾的深情告别。我还是来说说我这计策吧。”
“快说,你说有计策,却又问东问西浪费许多时间。”姜仙凝似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忙忙催着魑离。
魑离呵呵的笑了几声,便道:“此一战,若是鬼王不能复活,缥缈最大敌人想来就是魔族,魔族中难以应对的便是骁骥和魖魓。若是他们不用暗计,以姜真人如今修为勉勉强强可以对付骁骥。”
“那魖魓谁来应对?”
“便是我此来之意,设计捉住他,但捉住他之后还得是姜真人去除他。”
“为何非要我师尊?”
“此事定要姜真人才能做成,但此一计九死一生,定当小心行事。”
一边说,魑离一边四周逡巡一番,似是确认四周有无窃听之人。
“无碍,我设了结界,若有旁人我自然知晓。”
魑离听姜问曦此言,稍稍放心,又坐回石桌前,啜一口清茶,缓缓道:“这百年间魖魓不知自哪里得了一个宝贝,似是唤做‘玄阴壶’,此壶可吸纳阴气,无论要吸纳之物有多少阴气都能被此壶尽数吸进。此前小君观的阴脉就是魖魓养着,准备用此壶吸了恢复鬼王之力的。”
“若是有如此之物,只管用它吸纳天地阴气便可唤醒鬼王,却因何还要养着阴脉?”姜仙凝有些怀疑这宝物的真假。
“天地万物自是相生相克,相互制衡,若一物超越制衡必定会为己所害。所以这宝贝必定有其制衡之处。那便是这宝物并不能凭空吸纳天地间阴气,只能吸纳淤结成型的阴气。”
“那阴脉也是一片阴气而已,不是也没用?”
魑离摇一摇头,轻笑一声:“小桃子糊涂,你可是忘了阴虎?”
姜仙凝一瞬间想通了很多此前诸般迷惑之事:“此前我们一直追问是谁助阴虎化了形,竟是魖魓吗?之后一直协助阴虎在迷雾中修炼,提升法力,我本以为是要对付我仙门,原来是要吸它阴气,养的肥了吸的更多。这魖魓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魖魓并无此般智慧,但是骁骥相助还是另有他人,并不可知。只是此事均是因此壶而生。”
“如今阴虎不知去向,可是已经被这壶吸了?”
“这便是我要说的,这壶的缺陷。此壶一经打开便不得关闭。若要强行关闭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由姜真人这样至阳至盛之人以体内真阳之气关闭。另一个办法便是着人吸光壶内阴气。”
“既是吸光便可,魖魓抱着壶吸了阴虎,自己再吸干‘玄阴壶’,可不就一统三界了,因何要弄如此大的阵仗?”
“魖魓?”魑离冷笑一声,“他也只是个暗中行刺的卑鄙小人而已,他怎有如此能耐,还需得鬼王那种修为才能与‘玄阴壶’争夺阴气,其余修为不够之人,若是碰了只能反被吸走阴气,哪里有能力与如此至宝抗衡。”
“所以,还是需得我师尊去关闭它?”
“正是,这便是我说的九死一生之事,若是从前我只需知会一声便好,如今姜真人这修为,若要关闭玄阴壶,便是九死一生之事,万万出不得一丝差错。”
“你先说说看,做不做稍后再议。”姜仙凝听闻九死一生,心中有些动摇,怎能三人密谋之事竟是要师尊去送死呢?
“此次妖鬼魔三族的目的是要除了姜真人,一统三界。为此目的有两重保险,一是做了什么暗术陷害姜真人,二是救出鬼王,借鬼王之手除了姜真人。”
“难道只要除了我师尊,这三界就能落在他们手中了吗?”
“自然,三界若要平和,必得相互制衡。如今以魖魓修为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是姜真人。只要有姜真人坐镇仙门魖魓便不敢过于逍遥。但若是除了姜真人,三界便陷于失衡之中,他便可将三界玩弄于股掌之中,任意而行,随意而为。故此便是九死一生之事,也必行此道,断不能令其得逞。”
“没想到堂堂魔族清月君也是心系天下之人。”姜仙凝心中竟有些钦佩起魑离来。
魑离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桃子怕不是在骂我。天下于我何干?这普天下的人,便是都死了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想让魖魓死而已。”
笑了一时,魑离渐渐恢复了一脸媚态:“言归正传,我已经将魔族这点家底都尽数透露了。此时便来聊聊如何取了这家底吧。明日魖魓定会着人将玄阴壶埋在异魔山镇压鬼王之处,然后把阴虎和小桃子身上的阴气都吸个干净,过给鬼王。明日我们要做的便是引魖魓至玄阴壶处,让玄阴壶吸了魖魓,姜真人再强行关闭玄阴壶便可。”
“只得这一个办法吗?”
“如若不然,被魖魓知晓姜真人修为跌了半数,他便不用再救鬼王,直接杀了姜真人便好。若如此再要对付魖魓,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当年仙门镇压鬼王也用了百年之久。”
“可是,此事若是过于危险……若是……若是……那岂不是用我师尊的命换天下太平吗?”姜仙凝觉得魑离的计划甚是不好,但似乎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可有他法?况此法也不过是搏一搏运气而已。”
“便依此法!”姜问曦淡淡的声音传来。二人均向此声转过头去。姜问曦正悠然的喝着茶水,仿佛二人如此这般的激烈讨论,全然无关于己。
“师尊。”姜仙凝叫了一声,却不知要说些如何的下文。
“如此便好,明日我找机会引魖魓至玄阴壶处,到时我三人必当尽全力将他推入壶中。若是姜真人关不上那壶,其余便见机行事吧。”
“清月君尽管放心,姜衍自当关闭玄阴壶,清月君只管将魖魓推入壶中便好。”
“可是以姜真人修为……”
“姜衍自有办法。”
魑离见姜问曦说的肯定,想来姜问曦也不会平白送死,定是有些秘术弥补修为,便觉稍稍安心。拿起杯,喝了杯中香茗,便一甩水袖站起了身。
“姜真人即如此说,魑离便放心了。明日异魔山见吧。”
语毕,转身奔山门处走了几步,便又回转身,走了回来:“魑离还有一事相问。”
“讲!”
“这茶叶是哪里买的?”魑离问完一脸认真的盯着姜问曦,只见姜问曦依旧不徐不疾的喝着茶,似是并不想理会魑离。
“这茶是凝儿自己做的。就是后山的花草相配研磨而来。魑离若是喜欢,凝儿去拿些给你。”说着转身向若水阁,准备包些茶叶。
怎知才一转身,便传来姜问曦的声音:“没了。”
姜仙凝闻言,满面惊讶的转身:“没了?凝儿不是才……”
“适才我都冲了。清月君若想喝,便等下次吧。”不等姜仙凝说完,姜问曦便冷言冷语的打断了话头。
“唉,”魑离有意重重的叹一口气,“没想到这仙门第一仙师竟是如此小气,亏我才刚出卖了同族,竟连口茶叶都讨不来。小桃子,你可不要也学的这般吝啬。”语毕一甩水袖奔山门飞身而去了。
姜仙凝见魑离走的远了,便转头问姜问曦:“师尊因何不给魑离茶叶吃?”
姜问曦缓缓自石桌前站起身,奔若水阁走去,只淡淡的道了一句:“为师都冲完了。”
姜仙凝更加一脸懵懂:“怎么会?凝儿不是前日才制的吗?”
姜问曦并不回答,依旧自若水阁前的打坐石上闭眼调息起来。
姜仙凝愣了一会,不解师尊到底何意,便也甩甩头懒怠再想。明日便是三界之战,姜仙凝心中一直纠结的问题,今日必定要问个清楚。
“师尊,你的修为可是还能恢复?”
“自然可以。”
“要多久?”
“十年。”
姜仙凝点点头,满面坚毅:“十年不久,这十年便由凝儿来守护师尊!”
第一百七十八章进退维谷(1)
第二日,子时才刚过,姜问曦便带着姜仙凝下了青云峰。
一轮弯月斜斜的挂在头顶,整个缥缈仿佛都暗暗隐藏在一片暮霭之中,静静窥望着师徒二人。姜仙凝老老实实跟着师尊,疾步奔峰门处行走。
姜仙凝走在后面,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师尊,师尊今日内着一袭月白束袖紧身衣,外罩一件月白长襟搭肩,腰上一条月白腰带,上面绣着缥缈专用的云纹,腕上皂色束腕,脚下着双皂靴。行走时发髻上的绦带和衣摆都轻轻随微风飘飞,真真是仙风道骨,若是加些胡须便真正是太公临凡去降妖除魔了。
姜问曦到得峰门处,姜若清竟早已等在门口,见二人自青云峰上下来,姜若清连忙上前行礼。
恭恭敬敬道:“师尊让若清来问问师祖可还有何需要吩咐的。”
姜问曦停下脚步,淡淡道:“此行尤为凶险,让你师尊看好各个弟子,尽量减少伤亡。”
姜若清连忙称“是。”又施了一礼,便回转身奔主峰去了。
姜问曦交代完又略略检查了结界,便御起剑气奔异魔山而去。姜问曦此次行的着急,并未悠然的行至山脚再行御剑,而是一刻不曾耽搁,御剑疾行。
姜问曦行的极快,不消多时,便便远远望见一座黑黢黢的山峰屹立在层层黑云之中。收剑落地,姜问曦飘落在山坳处。甫一落地,只觉脚下碎石锋利,仿佛直直刺透了鞋底戳在脚上。山坳中黑雾缭绕,丝丝缕缕的阴气烟波流动,如无主的游魂时而自身边轻飘而过。前方不远处一个乌黑的大洞散发着森森浊气,洞前一块石碑上刻繁复的符篆,符篆鲜红应是用了朱砂或仙血。
姜问曦缓步行至洞前,细细查看。此时不过丑时正,天色依然晦暗如熏,石碑上的符篆却好似风灯般散发的幽幽的暗光。
“师尊,这块石碑是做何用处?”姜仙凝在背后轻轻说道,似是怕惊扰了这山中隐藏的黑暗。
“加固封印阵法的‘万符碑’。”姜问曦却并不忌讳这一山幽暗,坦然作答。
“可是我缥缈立的?”
“既是叫‘万符碑’便并非一宗一门可完成之事,这是当年镇压鬼王时各仙门一起刻的各宗各门的高阶镇鬼符,再施以各仙尊之血。此镇压之术便是鬼王有再大的能耐也破不得。何况这‘万符碑’并非用于镇压鬼王,而是护着镇压鬼王的阵法而已。”
姜仙凝闻听师尊所言,举步上前蹲在‘万符碑’之前细细观看,各种状似诡异的符篆密密麻麻爬满石碑。暗红的仙血充塞其中泛着微弱的红光,仿佛一条条血脉川流的血管,细密的包裹着一颗坚硬的心脏。
“师尊,这石碑上……可是有师伯的……”姜仙凝话到一半,却忽的语塞,怕触及了师尊的痛处。
只见姜问曦眼光微微暗淡,对着黑洞洞口抬了抬下颌:“师兄的金丹在那里。”
姜仙凝循着师尊的下颌望去,方向正是那黑洞。黑洞想来甚是幽深,里面漆黑一片不可视物,洞口似是设着结界,偶尔能够捕捉到微弱的金黄色的光。
“师尊,这洞口可是有结界?”姜仙凝绕过石碑,走近洞口,细细观看。
“正是,洞口的结界便是当年需金丹作引的镇压鬼王的阵法。”顿了一顿,姜问曦清冷的声音又再响起,但姜仙凝此刻听来,却是有些凄凉之音,“今日故地重游,权当来见了见师兄吧。”
姜仙凝闻言,恭恭敬敬对着洞口施了一礼:“师伯辛苦了,师伯为了人间众生镇守在此当受众人顶礼膜拜。那么,师尊,凝儿便替您照顾吧。”
姜问曦微侧着头,看了看姜仙凝,眼神分外柔和,此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倒是微微触动了姜问曦。
轻叹一声,姜问曦转身道:“凝儿,走吧,休要对着那洞口拜了,结界对面便是鬼王,你这一礼恐是对鬼王施的。”
姜仙凝微微一愣,对着结界又仔细的看了一回,除了偶尔显现的微弱金光便是漆黑一片,并看不见鬼王。但若真如师尊所言,此时便是与鬼王面对面了。姜仙凝想着,顿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急忙转身去追赶师尊。
此时山中依旧一片黑暗,姜问曦边走边暗暗查探四方。幽静的山谷中,除了二人踩在石子上破碎的咯吱声,便再无一丝生息,远处似是点点灯火攒动,想必是早到的仙门众人在探查地形。
“师尊可感受到异族气息了吗?凝儿怎么觉得周围并无活物,连个兔子,野鸡也感觉不到。”
“此异魔山阴气厚重,除了遮天蔽日的柏树,别无他物。”
“既然异魔山阴气厚重,为何要在此镇压鬼王?”虽知不合时宜,但姜仙凝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全靠一山柏树镇着。鬼王除了有阵法压着,这一山的柏树压制之力也不可小嘘。此地适宜镇压,却不得消除魔物。”
姜仙凝连连点头,忽的似是想起什么,紧跑几步超过姜问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尊,凝儿走在前面可使得?凝儿想起魅仙的花非花,怕走着走着又跟错了人,还是师尊告诉凝儿去哪,凝儿在前带路吧。”
“那你便不怕后面跟错了人?”姜问曦看着徒儿微微摇了摇头,这徒儿有时过于胆大,有时却胆小如豆。
“师尊就不要再吓凝儿了,以师尊修为,定不会跟错人。”姜仙凝说完自顾自奔前面走去,边走边道,“师尊,不是说今日是异族齐聚吗?因何只见远处一片火把,却丝毫感觉不到妖鬼魔族气息呢?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将我们诓来,然后他们偷偷攻打各仙门去吧?”
“并无此种可能,如今魔界三族以魔族为首,魖魓要统领三界必然要除掉为师,若只是把为师骗到此处。他们便是得了仙山又有何用?待为师回去不是依旧有场厮杀,终究要弃了仙山回他魔界去!只有除掉为师魖魓才有机会与各仙博弈。魖魓今日断然会来,勿要掉以轻心,此时先与众人汇合再做打算吧。”
姜仙凝自前方站住脚步,转身对姜问曦躬身抱拳,称了声‘是’,便奔着火把的方向跑去了。
不多时,姜问曦二人便与众人汇聚一处,各仙门俱派了些弟子前来探路,此时一众人等正举着火把四处查看地形。见姜问曦走来,皆躬身施礼。姜问曦并没搭理各门弟子,只自顾自举步奔一块巨石旁正闭目打坐的洪息大师而去。
二人到得洪息大师面前,行了礼,姜问曦开口道:“听闻洪息大师此次五峰会都没有去,今日怎得却来了异魔山?”
洪息大师睁开眼,见是姜问曦立于眼前,便道了声佛号回了礼:“姜真人也来的这样早?”
“姜衍先去查看了异魔洞。”姜问曦答了一句,立刻转换了话题,“此次五峰会大师不曾来,姜衍便觉大师许是闭关了不理尘事,便没再叨扰大师。难道是又有人专程去请大师了?”
只见洪息大师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清月君。”
姜仙凝听的一愣,魑离竟有如此大的面子,竟然把五峰会都不参加的洪息大师直接请来了。
“清月君?”想来姜问曦也是吃了一惊。
“正是,清月君去泉峰寺请老僧定要前来相助,说魅仙练了许多新的迷阵,只有我的佛音可引导众人,使众人灵台清明。既是必须由老道而为,老道便走着一趟吧。”说着又闭上了眼,口中轻轻道,“若是无甚急事姜真人也调息片刻吧。世间人世间事自有因果,尽力而为便好,无须过度担忧。”
姜问曦微微摇头,自己并不能像洪息大师般洒脱,若真能如洪息大师一般万事都看得通透,许是心中许多纠结之事便都能做个决断了。心中想着,便也自洪息大师旁坐了,闭目调息起来。
不多时,山顶微微泛起一丝微弱的白光,似是给山峰勾了一个朦胧的银边。众仙门早已于山谷中齐聚,七言八语的询问自己门派弟子查看的情况如何。
姜天云带着清静怀诚以及缥缈一众弟子,过来见了礼,便也都站在了巨石旁。姜仙凝远远的看见刑岳跟在刑风身后,朝自己摆着手,便也回以微微一笑。
刑岳趁刑风询问弟子之时,正待跑上前来同姜仙凝聊上几句。忽的抬头,便瞥见整个山头上影影绰绰的出现了若干黑影,背着光黑影越发的显得轮廓不清。
刑岳手搭凉棚向山上看去,打量许久也看不清山上到底何人,只觉人头不断的自山后冒出,挡住了山顶的一缕微白。
一时间,谷中众人略有些慌乱,自聚集处微微分散,有人站定高声喊道:“上面是什么人?来了便到下面集合。”
幽深的峡谷,回荡着那人的喊声,一圈圈在谷中徘徊,一遍遍闯入耳膜。
但山顶众人却不作答,依旧在山顶处站立,身后攒动的黑影却是越来越多。
“上面到底什么人?若是魔界之人,便下来开打,躲在上面徒惹人笑。”人群中又有人喊道。
依旧没有人回答,但那占领了整个山头的黑影却纷纷向山下走来。黑影身形轻巧,数量众多,此时全都推推挤挤奔山坳众人而来。整个山坡黑压压覆了一片,仿若一条蠕动的长蛇。
“这是什么东西?帽兜下面似是没有脸……”有的小弟子阴恻恻低声叫起来,引得众人心脏也跳的紧密。
姜仙凝却是心中明了,这不是迷阵中的黑衣人嘛,绕了一圈,查来查去,原来竟是用在此地。
须臾间,黑衣人便一团一伙的冲到山谷之中,见人便抓,见人便咬。众人本也没个章法,也无人统领。一时间不少门派弟子被黑衣人抓伤,扑倒。瞬间人群大乱,有些小弟子竟转身逃跑。
姜天云见状,立刻自腰中抽出判辞,也不管是谁家弟子,见到跑的便是一鞭子,口中怒道:“慌什么?此种羞态也不怕丢了你宗门的脸。”
慌乱的弟子被判辞抽了几下,顿时清明起来,纷纷摆剑而上。此地黑衣人,比粼城遇见的黑衣人要弱上许多。不消十招八招便能砍倒一个。
此时姜问曦收了气息,站起身,见众人与黑衣人战得正憨,却并未叫姜仙凝一起加入战斗,而是细细盯着山坳的一头。也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隙,只见山谷的一头,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布袋飞了过来。
此时黑衣人也不过除了少半,那满天布兜便扑飞而至,见人便扑,一时间又有不少小弟子腹背受敌,被布兜灼伤。此时姜问曦再不能冷眼旁观,便也祭出正英,自身边杀开去。
姜仙凝见师尊亮了兵器,杀上前去,便也祭出凝仙,才要迈腿,只觉脚下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腕。低头,只见地面上伸出一只森森白骨的枯手,正攥住自己的脚踝。
姜仙凝提剑自身旁土中用力一刺,忽的一股浓黑的浆液自地面冒出,脚腕上的枯手也随之放松。
姜仙凝急忙向众人大喊:“当心脚下!”
话音未落,地面便开始微微抖动,一只只森白僵硬的枯手自地面伸出,纷纷去抓手边之物,无论黑衣人还是仙门众人,只要抓住,便紧紧攥住脚踝。
一时间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山谷中顿时混乱一团,谷中斗的,天上飞的,地里钻的,此时处处都是傀儡,众人慌乱一片,顾前顾不了后,顾上顾不了下。
姜仙凝飞身追上师尊,同师尊一同进退。姜问曦侧一侧头,见姜仙凝追了上来,便道:“凝儿在此,为师去找控制这傀儡的人。”
“师尊,凝儿也去。”
姜仙凝想到控制这些傀儡的不就是妖王,魅仙,骁骥三人吗?姜问曦若是单独碰到一个许是能打个平手,若是他们三个都在一起,师尊去了却是要吃亏。
“凝儿休要胡闹,在此等候便可。”语毕,一个飞身向旁边一个山头而去。
姜仙凝立刻御剑,也追随师尊起身,才离开地面,姜仙凝忽的想到,师尊定是觉察了异动才直接奔隔壁山头去了,若果真骁骥三人都凑在一起,自己如今这修为,去了也救不得师尊。便御着剑,一个转身又飞回山谷,停在半空对着一片绿衫胡乱喊道:“刑少主可在?我师尊去找骁骥几人了,刑少主速速一起来帮手!”
第一百七十九章进退维谷(2)
话音才落,只见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姜小仙前边带路,刑风这就杀出去。”
姜仙凝收剑跳在那声音附近,挥剑一通乱刺,劈开一个空隙。随后又有几人也一同奔这空隙冲来,不消半刻便杀到群魔阵外。
姜仙凝略有些喘息,转头拉刑风一同御剑。怎知一转头却见身后站着六七个人。除了刑风,还有刑岳和济云仙姑并四个弟子。
姜仙凝略略一惊,想都没想便道:“不能都去,剩下这一群乌合之众说不定一有危险便全都做鸟兽散了,到时只我大师兄一人恐怕对付不了。还需得有靠得住的人坐镇。况此时魖魓不知藏在何处,若是来此偷袭……”
济云仙姑闻言转身对身后弟子道:“青檀,你且带绿问,蓝芷回去看好本门弟子,不得懈怠,橙竹随为师前去。”
说完转头又对姜仙凝道:“魖魓在你师尊处也未可知,小仙与你们同去,青檀在此地便可代替小仙,这傀儡背后之人比这一山傀儡却要难以对付,本想带着洪息大师,但恐怕耽误时辰,你师尊不是已经去了,若是他三人在一处,或是魖魓也在,便是不敢设想,姜小仙还是速速带路,赶快前去吧。”
姜仙凝觉得济云仙姑所言极是,点点头,立即拉起刑岳御剑而起,济云仙姑则带起刑风,橙竹跟在身后,奔姜问曦此前所去的山头飞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几人便飘落在山顶,此时日头已自东方升起,天光已一片明亮,远远便能清晰看见山谷中裹血奋战众仙门弟子,再看此地头顶一片柏树枝叶繁茂密不透风,遮天蔽日,树下森森阴冷混混沌沌看不清前方状况,林内阵阵阴风吹的人身上一阵阵发凉。
刑岳向四周转了一圈,有些疑惑的道:“姜仙凝,你可看真切了?姜真人果真在此地落的脚?这林子里阴风阵阵虽是有利于魔物,但骁骥几人若是躲在里面,却如何操纵傀儡?”
姜仙凝也有些许疑惑,茫茫然看着刑岳几人:“师尊确是奔这个山头来了,但落在何处,凝儿只顾着回去喊人来帮手,却是没看真切。”
“这么大座山可如何去找?不然先进林子里去看看?”
“小仙有法器,可先来探一探,哪里阴气深重,我们便往哪个方向找吧。”济云仙姑一边说着一边自怀中摸出几张符纸,一个罗盘,掐个火诀点燃,口中念念有词,待符纸烧到尽头之时济云仙姑刚好念完口诀,手一抖,将符纸扔在罗盘之上,那罗盘便似突然得了号令,咕噜噜旋转起来。
姜仙凝,刑岳和橙竹全都凑过头去观望,只见罗盘中两根指针,一根不停的打转,另一根却动轻轻移了一个角度,便不再动弹。
“济云师叔,这罗盘是何意思?”姜仙凝看不懂,急火火的问出口。
济云仙姑盯了罗盘一时,轻轻‘咦’了一声:“这……我这红色针指的是至阳,蓝色针指的是至阴。如今至阳想是指的刑少主,至阴嘛,却一直旋转不定。”
“济云师叔这是何意?”
济云仙姑微微摇头,又燃了一张符纸扔进罗盘,指针依旧如此。
“我这罗盘能能感知一里以内的阴阳之气。这阳针指着刑少主,许是因为姜真人距离有些远,或是被结界之类隔绝了气息。这阴针嘛,许是被林中之气干扰了?亦或是一里之内并无聚集的阴气。”
“若是也在结界之中呢?”刑风似是猜到什么。
“那也是测不到的。”
“若是姜真人遇上的是魅仙,便有此种可能。那魅仙也是可以同入幻梦结界之中的。”刑风说出心中所想。
“刑少主,可是要去接洪息大师前来?若是师尊与魅仙都入了结界中,却是不知要去何处找寻。”姜仙凝想到此前在魅之精华中,师尊见到兄长差一点就不想出来,心中很是着急。
“还是先进去找上一找吧,若是等我兄长接洪息大师回来不知又要耽搁多少时候,若是姜真人果真在此处落脚,大抵就在附近,还是先在附近找一找,若找不到时再做打算。可好?”刑岳见姜仙凝着急,便也跟着着急起来。
众人皆无异议,济云仙姑举着罗盘率先走进昏黑的密林之中,刑岳,姜仙凝,橙竹三人跟在身后,刑风断后。几人前前后后进入密林,一晃神便在林中隐没了身影。
初入林中,姜仙凝瞬间打了个寒颤,整个异魔山都种着密密麻麻的柏树,虽是茂盛但星星点点的阳光自茂密的树叶中洒落地面,人在其中行走,只觉清凉舒爽无比,并不感觉阴森。但此一处密林却果真算作密林,遮天蔽日都不足以形容这林中盛况,头顶柏树枝丫压着枝丫,树叶叠着树叶,一棵树冠攀在另一颗树冠之上,层层叠叠,相互交织,密不透气,如同一张细密厚重的大网,罩在头顶,透不过一丝光泽,只有阵阵阴风循着树干,在林中翻行游曳,人一入去便如同坠了十里冰场,立时便被阴气裹挟起来。
济云仙姑手中的罗盘哔啵作响,想是那根阴针正在不停旋转,听起来头皮阵阵发麻,但济云仙姑依旧死死盯着罗盘,不知此时是依旧依着罗盘指示行走还是胡走乱闯而已。
橙竹自四象宗见过一次姜仙凝之后,便欢喜的不得了,总是想着若得空下山便去缥缈寻姜仙凝一起游玩游玩,但怎知去了几次都被告知,姜仙凝随姜真人闭关了。渐渐的时间久了,才慢慢放下这份心思。今日异魔山之战,橙竹又看见姜仙凝,心中便又高兴起来。
此时橙竹紧紧跟在姜仙凝身边,悄悄说道:“姜姐姐,好久不见,橙竹去缥缈找过你几次,但你都在随姜真人闭关,一直都找不到,今日得见,橙竹真是开心。”
姜仙凝转头对橙竹微微一笑:“几年不见,橙竹长高不少,此阵之后想必能轻松一时,我们便一同去洋城找刑岑凌,他知道的好吃的可多了。”
橙竹一听连连点头:“那就说好了,你们若要去玩,一定要带上我。”说着又有些忧愁的看看四周晦暗的密林,“只是还要等到此战结束,听说这次魔界三族的厉害妖魔全都来了,橙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也不知若真打起来有没有命回去。”
“呸呸呸,橙竹你说的什么话,如此晦气。你看下面谷里那些小弟子,有多少比你修为低的,你若保不得命,他们不是都要丢了性命?此地阴气甚重,休要胡思乱想徒惹了阴魔之气。”
橙竹点一点头,仍旧看了看晦暗一片的树林,似是有些胆怯,紧走几步更加紧的贴在姜仙凝身边。
走了许久,林中更加阴暗,竟如同夜晚一般漆黑,阴风更是自四面八方阵阵飘来,努力往袖口衣领里钻。时不时似是有些聚了形的阴气自身边飘过,还带着几分哭音。姜仙凝放轻了脚步,如今看不清路,并不知脚下会不会突然有个陷阱,一脚踩空便掉落其中。
济云仙姑在前方忽的停住了脚步,甩了甩罗盘,又自怀中摸出一张符纸燃了,丢在罗盘之上,等了一时,又再甩了一甩,轻轻‘咦’了一声。便倏的抽出佩剑奔着左前方用力一丢,只见一道剑芒滑过,转了圈又飞回济云仙姑手中。
“济云仙姑,出了何事?”刑岳上前一步,急忙相问。
济云仙姑并未作答,依旧盯着罗盘,循着某个方向疾行起来,走不多时便又停下脚步,一把扔出佩剑。刑岳见济云仙姑依旧收了剑去盯罗盘,便一个箭步上前,也去盯那罗盘。只见此时罗盘阳针依旧指着刑风,那阴针却不再胡乱摆动,此时也直直指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刑岳蹭的拔出佩剑,轻叫一声:“有阴物!”话一出,早已身先行,奔着密林一处摆剑刺去。
其余几人闻听刑岳喊声,也都倏的拔出佩剑,原地找寻着阴物。姜仙凝放了放神识,无奈,附近阴气太浓,只觉得掉入一片阴冷的湖水中,被冰冷的湖水层层包裹,并分不出哪里更冷哪里稍逊。这感觉难受,姜仙凝收了神识,同橙竹背靠着背,举剑等待济云仙姑的指示。
姜仙凝忽的觉得后颈有些清凉,似是有一只冰凉的手自后颈处轻抚而过。姜仙凝忽的转头,除了橙竹却空无一物。
姜仙凝略有些疑惑,才转回头,忽见济云仙姑正对自己使眼色,便一个飞身奔济云仙姑所指方向刺了过去。还未落地,姜仙凝便觉耳边一凉,急忙侧头,眼角处只瞥到一抹黑色自脸旁飞过,与自己擦身而过。落地时,剑上并无任何阻碍之感。姜仙凝知晓并未刺中什么。便收了剑又走回济云仙姑身边。
如此反复几次,济云仙姑不断对几人使眼色,几人不断飞刺,但皆无所获,什么都没刺中,几人倒是有些不耐烦起来。
“济云师叔,如此,怕是捉不到他,便好似在黑雾中时,看不见,便如何打?”姜仙凝每每运着真气刺出一剑,便觉得有人用冰凉的手摸自己一把,转头却依旧是空无一物。心中早有些不耐烦。
“不然还用荷香坤宝?”刑岳也走回原地,插了一句。
“无用,”济云仙姑摇摇头,“荷香坤宝是照明之物,此处并非不可视物,只是那魔物借着此处阴气,隐匿了身形而已。荷香坤宝却是照不见。”
几人站在当地,又扑了几次,依旧捉不到那隐藏之人,也寻不得师尊。此时若是继续前进,身边有个大阴之物,不知因何他并未出手,若是假装他不存在,只管前行去找师尊,想来是不太可能。若是自此地退出,避开此大阴之物,再去寻他路,似乎也不太实际。几人相互对望,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得站在原地,以罗盘感知阴物位置,盯住他,却不得动手,也不得退后。真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几人正不得进退之时,姜仙凝忽的灵光一现,靠近众人低声说道:“我想起一物,虽是不能伤到那阴物,却能令其现身一瞬,若是动作快些便能捉住他。”
说着自乾坤袖中摸出三颗丹丸:“这是爆裂丸,只有三颗,我依着济云师叔的罗盘扔,能亮上一瞬,若要捉他,需得动作极快。”
刑岳凑过头来,也低低说道:“武功这事,尽管交给我家兄长,若是一次不中还有我。若我二人都捉他不住,那我们还是赶紧撤了为好。”
商议完毕,济云仙姑把罗盘伸在众人身前,几人俱都知晓了方位,相互点头暗示,姜仙凝一个转身,一颗爆裂丸,倏的飞了出去,瞬间在旁边林中炸裂,一时数米内白光大作,一个黑影立在白光之中,双手在胸前结着手印,微微躬腿,正打算逃跑,想是四周一片光亮,便犹豫了一瞬要逃往何方。
只这一瞬,刑风早已飞身上前,一把捉住此人手腕,那人一惊奋力一甩,手竟自刑风手中滑了出去,此时爆裂丸余光散尽,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姜仙凝赶紧又扔一颗丹丸出去,白光再亮之时,只见刑岳正抱着那人腰身按倒在地,刑风此时借着这一瞬光芒,也飞身上前,一把扭住那人手臂,折在后背,死死攥牢,又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
姜仙凝三人见捉住了阴物,也都疾步上前查看,只见地上被压之人,从头到脚一身白布包裹,只露着一只眼睛,侧扭着头,阴森森盯着众人——竟是妖王。
姜仙凝抽出锁魂丝,将妖王捆了个结实。便又翻过此人细细查看了一会,满脸疑惑的道:“怎么如此轻易就捉住了妖王?莫不是假冒的?”
刑岳也是有些疑惑,蹲在妖王身前,伸出手去扯妖王脸上的布条:“不然打开布条看看?”
才一伸手,只听地上妖王大叫:“住手,你若敢羞辱我,姜衍便立时死在这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