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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记年全文阅读

作者:腊七小雪     百草记年txt下载     百草记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发现了这个江湖中真正的带恶人(?)

    江连焕的庄子里, 最近人格外的稀少,一减之前繁华的景象。

    此时还在庄子里面的人,不是人特别胆子大的,就是天天蹲在屋子里面总也不出去的,这些人就导致整个庄子的氛围越来越诡异, 大白天出去都撞不见几个人。

    某个屋子里, 有两个人面对面的互相坐着嗑瓜子, 瓜子是新炒出来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桌的瓜子壳。

    阿折嗑瓜子的速度丝毫没有愧对他前杀手的身份,咔嚓咔嚓的, 迅如风,快如电, 一会就磕了一袋子。

    他对面的路留生也不遑多让,嘴角被磕的黑黑一片。

    “哼,真厉害啊。”路留生一边磕一边嘲笑道,“这就是杀手的速度吗?”

    “这是我自己的钱。”阿折毫不示弱,“是我卖了衣服换的钱。”

    这俩人嗑瓜子的声音就跟鼓点似的, 竟然还格外的有节奏,跟外面的青蛙叫声相互呼应。

    两个人磕了半天, 路留生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阿折也跟着放下了瓜子,抹了把黑黑的嘴角。

    “我觉得咱们俩其中有一方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路留生说:“不然你这个杀手怎么跟我混了这么几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都要死的人了, 想干点什么,就随我的心意吧。”阿折半死不活的说到。

    路留生也放下瓜子,跟着他叹了口气。

    两个人在屋子里已经宅了两天了, 这两天的时间基本哪里都没去,只在这里嗑瓜子来着。

    但是就在刚才,路留生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后就开始长吁短叹了起来。

    “咱们俩来这已经这么多天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也从来都不对我说,好歹也说一说,让我心里有点底吧。”阿折道。

    路留生看了看地上的瓜子道,“之前我跟你说过江连焕的事吧?”

    “知道。”

    “你说现在在他的庄子里失踪的人,跟他有没有关系呢?”路留生问道。

    “听起来像是跟他有关系的样子。”阿折道,“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他,我不会做的这么傻,这么的明目张胆。”

    “我也不会。”路留生叹气道,“可是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他就利用了这种心理,来疯狂的杀人呢?”

    “你要是真的信不过,那你就亲自去问一问吗。”阿折说道。

    “你怎么觉得我能轻易地问到呢?”

    “因为我就是觉得你应该可以。”阿折抬起头来笑了笑。

    路留生看了他的笑,自己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也觉得我可以。”然后就转身翻窗翻了出去。

    他来到了江连焕最经常去的一个剑室前面,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大概摸清楚了江连焕的轨迹行程,所以知道,他一般没事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练剑。

    剑室是一种非常私密的地方,有些人可能不那么讲究,练剑的时候旁边有几个人看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对于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剑法是绝对不可能给人看的东西。

    江连焕的剑法也算是很出名了,路留生来这倒不是为了偷窥剑法的,而是因为他发现这个剑法室好像有些奇怪。

    ——可能其他江湖人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但是路留生没事就喜欢往厨房里面溜。

    他那天闲的没事数了数厨房里面做菜的数量,发现有几盘菜好像都是多余的。

    路留生当时心说这边还真的土大款啊,做菜都会多做这么多,虽然有点浪费,但朱门酒肉臭,好像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

    但随之第二天,他半夜想去找点夜宵的时候,就发现那些菜忽然“不翼而飞”了。

    他甚至都特意去看了泔水桶,但还是没找到那些菜的下落。

    路留生接下来就一直在观察这个菜到底去哪了,这些菜消失的过程非常的神秘,即使路留生想要盯着看,在那些人分菜的时候,他也会被委婉的请出去。

    往往等到他回去的时候,那些菜就已经不翼而飞,找不到任何的踪影。

    路留生把这边都走了个遍,目前唯一一个拿不准的就是这个私密的剑室。

    他偷偷的在外面蹲点,看着江连焕在身边小厮的包围下,缓缓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

    这人看起来真的非常的奇怪啊,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在目前这种一团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么淡定的神色的。

    路留生正想着呢,只见天边忽然飞过来一只纯黑的鸽子,这种颜色的鸽子远远的看起来甚至像一只乌鸦。

    这只鸽子飞过来落在了江连焕伸出的手上,江连焕的眉头微微的皱着,不过还是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了一张纸条。

    随后,他也没想着回信什么的,纸条取下来,就把鸽子放飞了。

    这个非比寻常的举动引起了路留生的注意。

    这个时间点,居然会有人给江连焕寄信,而且信件的到来看起来似乎不在江连焕的估计之内,却也并没有让他太诧异,否则他也不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路留生心里痒痒的很,他直觉上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搞到什么大事件了,所以半个身子都微微的探了出去,想要看清楚那边到底在干什么。

    对于自己的轻功,路留生是很有信心的,他觉得除了黑斗笠男那样的变态外,这个江湖上能比得过他轻功的也没有几个。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信心足,也因为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以来的经验。

    路留生试着往前面探一探,然后发挥自己双眼5.0的视力去看清楚那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可是当他微微动了一下的时候,他看见下面江连焕的耳朵也跟着动了一下。

    当时路留生的心里就蹦出来俩字,“我去?!”

    这人该不会听见了吧?

    不能啊,他的轻功几乎没被人发现过啊。

    路留生一边仗着自己以往走江湖的经验在心里这么判断道,但内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让他不得不转身又慢慢的滑了下去,寻找撤退的姿势。

    果然,就在他刚刚撤到了一个还算安全一点的姿势时,江连焕猛地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非常的锐利,那种神情跟他往常在众人心目中的印象不一样。

    平常的江连焕是翩翩公子,永远是和颜悦色的,路留生好像永远都没看见过他板着脸的样子。

    即使是在最近庄子里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情后,他也总是平和的跟别人讲话,所以即使是那些亲戚朋友失踪了的人,在看见这样的江连焕时,也不敢太过放肆。

    但现在的江连焕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路留生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心脏在砰砰的响。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哪个魔教中的人了,那种侵略性十足的气质,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都十分的可怕。

    江连焕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从下面传了出来。

    “是哪个小可爱躲在了上面啊?为什么不下来,让我们好好的聊聊天呢?”

    他说话的声音甜腻到发颤,好像是在跟哪个人调,情一样,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传到听得人耳朵里,却只会让人不经意间打一个冷颤。

    江连焕旁边的人听见他的话后,立即朝着江连焕看着的方向追了过去,但当他们绕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不用去找了,那个人轻功不错。”江连焕皱眉道,“咱们这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了?”

    刚刚逃离了一劫的路留生躲在一个角落里,呼吸声特别的剧烈。

    他心说,江连焕这个人果真有猫腻!果然他一开始的直觉就是对的!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江湖之中最具盛名的白衣公子江连焕,居然私底下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这件事居然被他发现了……路留生一时间内心非常的复杂。

    是说还是不说呢……说还是不说,好像都是一种折磨。

    ……

    “怎么了?”那个偷窥的人跑掉后,剑室里面传出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江连焕转身,无奈的朝着屋子里面道,“好像你们在这里的事情被别人给发现了。”

    他把信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那个被路留生认为“金屋藏娇”,里面可能藏了许多失踪者甚至是魔头的屋子里,种种事物都被摆放的非常的整齐,就跟兵营一样,只要进去一看,就给人一种浓浓的阳刚正气之风。

    ——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挨个坐在那里,现在正吃饭呢。

    领头的那个最浓眉大眼的人如果华荣月在的话她应该也认识——当年在秦淮河上做出了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一下子捅。了易玲珑一剑的金捕头……

    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一屋子的人,那华荣月会选择这四个大字——

    “根正苗红”。

    江连焕挠着脑袋一脸郁闷的说:“给你们找个新屋子吧,这里好像待不下去了。”

    “没事,换就换吧。”屋子里面的人都站了起来,十分熟练的开始收拾碗筷。

    金捕头随口问了一句,“刚才我听见好像有信鸽啊,是六扇门又找你了吗?”

    “对,有个私密任务。”江连焕道。

    “私密任务好啊。”金捕头拍了拍江连焕的肩膀打趣道,“你现在这么年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混上一个高官当当了,像我这个岁数就不行了。”

    江连焕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把那些失踪的人找出来再说吧。”

    整个剑室一片欣欣向荣,气氛格外的积极向上……

    ……

    反正这里的气质肯定跟刚才路留生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路留生看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吐一口血。

    ……

    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江连焕依旧保持着那个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信纸。

    江南最好的纸,摸上去柔软细致,烫金的花纹,上面还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

    江连焕只看了第一句,就依旧又带着那种笑容,把信纸重新折了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花面啊……

    真是随心所欲的一个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信,这信如果要被第二个人看见,恐怕他今天就活着走不出这里了。

    可是真奇怪,那个人,居然会给他来回信?

    江连焕脸上的笑意加深。

    这可真是……完全意想不到啊。

不知道是找对了人还是找错了人

    双情自打那天跟华荣月一起藏了一具尸体后, 表现的就一直格外不自然。

    用华荣月的话来说, 本来没怀疑过他的人, 看见他这个表现,恐怕都得觉得奇怪了。

    多亏了华荣月一直以来都在拼命的帮他遮掩,所以他还没有遭遇露馅这种可怕的事情。

    对于那个死去的男人,华荣月也收集到了所有明面上的信息, 这个男人就是个很平凡的男人。

    没有什么背景势力的样子, 在死去的前一个星期, 也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唯一比较值得注意的事情, 是他在逃过来的前几天杀了一个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那也不是一次误杀,应该是一次激情杀人。他杀人的地点在某个烟花之地, 但那处地方跟花船没有关系, 华荣月也不认识那个被杀的女人。

    “然后从他杀了那个女人起,他就突然开始逃命,所以可能是有人跟他说过什么,他才逃到了这里。”

    说了什么呢?他担心自己杀了人的事情被花面知道, 花面也会杀了他吗?

    华荣月仔细琢磨了一下, 这个人绝对是被别人给忽悠了,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次忽悠, 就夺去了他的性命。

    忽悠他的那个人该说不说, 还挺了解花面的。编的瞎话听起来好像也没太奇怪。

    还有那只死去的虫子,华荣月留在手里又观察了很长时间。经过这一次,华荣月才想起来一件事。

    她喊了花船里面的人,把以前花船营业的时候得到过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虫子们都收集了起来, 然后分个类再给她。

    这么一统计不得了。

    光是虫子,花船居然就有几十只。

    这个数量已经非常的大了,让华荣月不得不思考江南现在这虫子的存在究竟有多少。

    双情十分的担心华荣月,尽管他不说,华荣月也能看得出来。

    “你,你要去哪?”华荣月起身想要去上个厕所,双情就喊住了她。

    华荣月看了眼他,解释道自己是去上厕所,双情才像是松了口气道,“行,那你去吧,早去早回啊……”

    她朝着厕所走去,虽然双情连她上个厕所都得看着是挺奇怪的,但是华荣月心里还是挺领情的,这是害怕她又出事,所以才看的这么严实啊……

    华荣月在双情的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弱鸡的形象,被另外一个货真价实的弱鸡这么看着,华荣月也不知道是太成功还是太失败。

    她那天还特意的问了一下双情,他对于那个死去的男人所描述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看法。

    不出乎意料的是,双情对于那个人的印象特别的不好。

    或许他的态度,也就代表了现在江湖上大部分人的态度。

    双情说:“我不喜欢那个人,我觉得那个人……非常的可怕。”

    “光光一个名字,就已经能把另外一个人给吓成那样了,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特别的可怕?”

    “确实啊。”华荣月装作非常同意双情的观点,“如果一个人仅仅只用一个名字就能把人给吓到,那只能说明那个人曾经干过很多特别可怕的事情。”

    “对啊!”双情跟找到了知己一样。他说:“所以你绝对不能被抓去见那个人,既然已经有人想要抓你了,那肯定还会有别的人的。”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已经亲眼看见了华荣月是如何被人给抓了起来,然后如何被折磨惨了的画面。

    但是对于他的话,华荣月通常都是一笑。

    她笑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单纯的这么看,好像她也对对方的话非常赞同一样。

    ……

    一个天气晴朗的夜晚,船照例靠在了岸边,各种灯笼也已经挂上了。

    华荣月化了个全妆,坐在镜子前面端详了一下自己。

    老实说,她这个样子其实更像是个展柜里面的娃娃。

    但是观众们来,他们也就是专门来看这种像娃娃一样的样子的。

    她的手边有着一张面具,这面具上绘着一张略微有些狰狞的面容。

    今天华荣月客串一出戏,戏里她演的角色有点像聊斋里面的妖怪。

    按理来说这种事跟华荣月都没什么关系的,华荣月也很明确的跟老鸨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都不会,但是老鸨觉得这一点无所谓。

    她不需要华荣月会演,只需要华荣月能出场,因为目前想来看华荣月的人已经在外面排成长队了。

    想要让华荣月陪酒的人不多,但是想来看华荣月上台的人还是很多的。有很多人觉得,像华荣月这样像娃娃一样的人,在台上比在台下更加的合适。

    今天的具体内容,大概就是华荣月戴着这张面具,在台上逛一圈,然后拿剑耍一圈,也就可以下台了。

    手头这张面具并不是老鸨给的,而是华荣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她对老鸨说自己会做面具,所以婉拒了老鸨给她提供的面具,而是拿出了花船手制的面具。

    她手中的这张面具自带着一种很古朴,但又自带着一种邪魅的感觉,好歹是花船特制的,如果连一张面具都做不好,那华荣月就该好好的想想花船是不是养了太多吃干饭的了。

    戴上这张面具,华荣月看了看镜子里面的人。镜子里的人如果不说,谁也看不出来是一个男的(?)。

    老鸨曾经夸过华荣月,说船上最漂亮的姑娘都没有他在台上的时候漂亮。

    他一个男人居然能表现出这样的效果,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

    华荣月对于老鸨的夸奖,总有种既荣幸又心塞的感觉。

    如果她不老把华荣月像个男人的话放在嘴边,或许华荣月也就不会这么心塞了。

    ……

    今晚来看花颜的人有很多,达官贵人,名门望族。

    一个白色的马车上,下来了几个人。

    江连焕摇着一把扇子就走了下来,他面上风度翩翩,看不出丝毫的焦躁之意。

    按照老人的话来说,他这已经是火烧屁股了,但还是依旧悠哉悠哉的。也幸好这边没有几个人能够认出来他,不过仅有的那几个认出了他的人,此时全都在那里窃窃私语。

    大概分析一下这些人的谈话,他们的谈话内容也就不过于此——你看那人心多大,这种时候居然还到处乱跑呢,这种时候都不回去看看家里是怎么回事吗。

    江连焕完全没在乎那群人。

    他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任务的,那群庸俗之人怎么能够明白。

    出乎意料的是,江连焕下来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直接上船,而是跟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

    他思考了一秒,然后开口问道,“你知道这边……有一个性格特别温和,总是笑呵呵的,长的也挺清秀的男人吗?”

    被他问话的那个人就是个普通的小贩,他看见江连焕这种打扮的人就知道这一定非富即贵,所以立刻给江连焕介绍,“性格特别温和的人我们这里倒是有……不过基本都是女的。”

    江连焕抬了下眉毛,他心说这有点奇怪啊,花面给他的消息中,确实是说了华荣月最近就在这里,而且还详细的说了一下有个死去的男人非常奇怪的事情,所以江连焕才千里迢迢的来了。

    花面和江连焕之间建立了非常良好的情报交流系统,江连焕觉得这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一大进步。

    这是华荣月察觉到情况不对,所以特意躲起来了吗?

    江连焕想了想,又觉得以华荣月的性格,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因为华荣月一直都是个特别谨慎的人。

    刚刚跟江连焕说话的小贩旁边有人拽了拽他,他凑过去听了听,听着听着,脸上忽然露出了想起来什么的事情,连忙走了过来对江连焕道,“等会,好像……确实还有个脾气特别温和的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连焕立刻问道。

    “只不过那个人不太好见,所以客人您一开始说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想起来。”那个人说道。

    “不太好见,这不是应该的吗。”江连焕挑了挑眉毛,“说说看那人在哪。”

    “那人……据说脾气挺好的,也特别有名。”那个小贩小心的说,“只不过……我私心里倒是觉得并不是那样。”

    “那个人我远远的见过一次,长的特别好看,就像是个娃娃一样,脸上也总是笑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笑起来没什么温度。”

    笑起来没什么温度?江连焕犹豫了一秒,他心说听着前面好像是华荣月,可是听着后面几句,又好像不是……

    他暂时还没找到什么更合适的人,所以又多问了一句,“我想找的那个人笑起来挺阳光的……除了这些之外,这个人还有什么特点?”

    那个小贩道,“哎呀,客人你问我,不如今晚亲自去看一看,他今晚就在船上,到时候许多人都能看见他。”

    “我听说,他今晚会戴一张很独特的面具出现。”

    “等会。”刚准备离开的江连焕表情忽然就崩住了。

    他转身看着小贩,十分不可思议的问,“他,有一张十分独特的面具?”

    “对。”小贩道,“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他的名字叫做花颜。”

进错了屋子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 人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屋子,华荣月一个人也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前面的人到时候喊她上场。

    跟她一起在后台等着的还有好几个人, 华荣月一个人坐在后台一角, 其余的人都跟她离得远远的。

    为什么那些人离她那么远?可能是今天戴了这张面具的关系?华荣月想。

    虽然她一直以来在船上人际关系都挺冷清的, 但是真的说起来,最冷清的时候莫过于现在。

    华荣月想到这里,就正了正脸上的面具。

    这面具其实是花船的人特意做给她的,一张看起来就感觉非常邪性的面具。

    她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镜子, 确实是挺像个鬼的, 脸上戴着的面具凶神恶煞, 脸色惨白惨白,嘴唇却红艳艳的。

    岸边的江连焕此时此刻还在为刚刚自己听见的话而震惊。

    他甚至用手扣了扣耳朵,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真的,真的叫花颜。”那个小贩对着江连焕道, “不信你再换个人问问看。”

    “这什么情况啊!”

    江连焕带着一脸震惊的神色想到。

    他心说这个剧本跟他想象中的好像差了好多。

    虽然华荣月没有找到, 但意外的找到了一个另一个很不得了的人的样子。只是江连焕非常不明白, 那个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是因为华荣月在这里的关系吗?

    那个花颜到底是不是花面?华荣月又到底有没有猜出来呢?

    带着一堆疑问, 江连焕问清楚了花颜的船, 然后朝着船那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刚准备上船时,却眼神有些诡异的朝着后面看了一秒。

    他的背后有人。

    ……

    华荣月听见有人喊她了,就收拾收拾,准备登台。

    外面的人依旧很多,即使隔着一层帘子, 她都能听见外面那特别夸张的声音。

    江连焕在台下安静的绕圈走着,他得确认一下身后的那群人到底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喧嚣且热闹的氛围中,只有他一个人走的非常的安静,仿佛与世隔绝。

    他听见身后那细微的声音果然在跟着他的运动而运动,心里就有些明白那些人绝对是冲着他来得了。但尽管如此,他也依旧不敢大声张扬。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拿不准那些人想要干什么。

    “花颜出来了!”

    “唉,是花颜!”

    原本还在躲着那些人的江连焕突然听见周围的人格外的兴奋了起来。

    他听见声音,也抬头朝着上面看去,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身穿彩衣,头上戴着一张奇怪面具的人走了出来。

    那张面具单纯的拿出来看,就像是一个狰狞的恶鬼,有半面的样子,上面还有一些凸起来的装饰,就像是恶鬼脸上的疤结一样。

    下半张脸却格外的精致,不知道是涂上了什么,离远了一看,甚至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真人,颇有种娃娃成精了的感觉。

    “哦——花颜终于出来了!”周围的人一片欢呼,江连焕前面的人甚至踮起脚来去看。

    江连焕的个子高,所以能看的一清二楚。他在看见那半张面具的时候,瞳孔就瑟缩了一下。

    直到看见那半张面具后,他才确认无疑,那的确就是花面。

    因为这面具的样子跟之前花面所戴的面具样子虽然并不是同一个,但很容易能看出是出自同一个师父手笔的。

    上面的花纹图案,还有雕刻的方式,的的确确都是花面那个人的风格。

    这代表什么……

    江连焕记得自己看见过对方的第一张面具,是一张美人的半面面具,第二张是美人的全面面具。

    再次相见,对方的面具竟然已经变成了半面恶鬼。

    离得太远,江连焕也看不清楚他脸的具体轮廓,但是那种光彩夺目的样子,却是在这种状况下谁都能看的见的。

    说起来很奇怪,花面跟台上的其他人也都站在一个地方,而且他们也同样离了观众很远,脸什么的都看不清,但是在这里,他就是全场人的焦点。

    你很容易就能把其他人跟他区分开,你也说不清楚是他那张奇特的面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还是那身独特的气质。

    可是即使你把他的脸全都遮住,只留下那张恶鬼一样的面具,你也会轻易的分辨出来那是一个很美的人。

    花面扮演的大概是一个恶鬼一样的人,恶鬼生来就有着两张面孔。

    一张是他的本相,面目狰狞丑恶,一张是他诱惑人的面容,艳若桃花。

    这张恶鬼一样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但人们却在心里不住的幻想着艳若桃花的样子。

    仅仅靠着露出来的半张脸就能有这种效果,让全场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戴着那张面具的情况下还会被认为是美人的,但是花面,确实就轻易地做到了这一点。

    而且花面身上的那种气质几乎是扑面而来的——如果你让江连焕说清楚那种气质究竟是哪一种,那他也说不太清楚,只能说即使他现在看不太清楚花面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现在一定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笑容,这种笑容很美,第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让人迷醉在其中,但是仔细的看他这笑容,却能从其中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含义。

    这丝笑容如果仔细的辨别,足够让人的脊背生出一丝寒意。

    江连焕其实某种意义上挺佩服这个地方的老鸨和客人。

    他至今为止都想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敢让花面来干这个活,并且能跟他和谐相处下去的……

    反正江连焕现在只要一想起花面那个标志性的笑,他就浑身冒冷汗,至于花面晚上会不会接待客人什么的……这个场景江连焕觉得太过画美不看。

    等到江连焕确定了台上的人真的就是花面后,他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焦躁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虽说心里那种每次遇见了花面时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但江连焕不得不说,自己现在心里像是突然就有了点底。

    他是绝对不会跟别人说自己的这种心理的,因为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心里的那种有底的感觉居然是靠着一个性格变化莫测,手段可怕的人得来的。

    ……承认了他不就是抖m了吗。

    嗯,所以江连焕这辈子都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看了眼那边的花面,又听了听身后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决定暂时先不下手,先看看那群人想要干什么。

    江连焕隐隐约约的觉得,这群跟在他身后的人跟花面信中提到的那群人一定有关系。否则这群人也不会特意跟着他。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华荣月那边看了过去,台下可能只有江连焕和追他的那些人目光没有放到台上。

    华荣月一心一意的演着自己的角色,可她的耳朵也忽然间一动,因为她也听见了台子下面的那些声音。

    嗯?底下怎么这么乱?

    借着一个转头的机会,华荣月朝着下面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的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之中一个显眼的小白人。

    那个轮廓隐隐约约的比较像江连焕,华荣月也看的一愣。

    她心说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大晚上的怎么突然看见江连焕了?

    应该不能吧……华荣月沉思了一秒,她心说虽然昨天她是写了封信给江连焕,但也只是让他注意一下,他怎么能行动这么快?

    而且他现在应该在忙那边的事吧,怎么会闲到没事往这边跑?

    华荣月沉思了几秒,想了想江连焕来这里的目的,但除了昨天的信之外,她实在找不到其他任何理由。

    如果真的是江连焕,那么华荣月只能说一句话。

    ——他好闲啊。

    还有,如果真是他来了,那花面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为什么花面收拾了他那么多次,他还能屁颠屁颠的飞奔过来……

    华荣月一边想,一边摇头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正巧此时时间到了,她已经可以下台了。

    后面的帘子一开,华荣月退了下去。

    江连焕这边还在跟身后那群追他的人秦王绕柱。

    华荣月准备收拾收拾直接回自己那个小仓库里待着去,不过回去之前得先把这身衣服给换上。

    她坐在另外一个小房间里,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华荣月想着反正也没有人,所以也只是点了一个小小的油灯,自己对着镜子开始疯狂擦脸上铅含量过高的脂粉。

    “唉,这种东西……他们既然知道买衣服,为什么就不知道买点脂粉呢,这种东西在花船白给我,我都不要。”华荣月一边擦一边喋喋不休的说到。

    说话的时候,江连焕正在外面的走廊上走着,他一边走一边看着面前的屋子,想着随手选一个屋子进去躲一躲。

    附近的几间屋子都是灯火通明的,偏偏华荣月待的那间屋子里很昏暗的样子。而且江连焕的耳力可以听得见附近的几间屋子里都有人,但那间屋子是“安安静静”的。

    就先去那间屋子里躲一会吧。

    江连焕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哼,一群躲躲藏藏的老鼠,居然还敢跟他玩捉迷藏。

    他一把推开了那门,然后把门关上,自己趴在门缝那里,看着身后的那群人经过。

    刚刚那一下,他倒是看清楚了那群人的装扮,他们的头上都戴着黑色的斗笠,让人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子。

    黑斗笠……

    江连焕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什么。

    他看见门口的架子上刚好就摆着一身女人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留在这里的。

    江连焕看了眼前一亮,随手拿起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样他从后面看起来跟船上的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披上了这身衣服的江连焕心里非常的满意,他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然后回头想要在屋子里找个地方坐下。

    结果,就在他这么一转头的时候……

    他才忽然发现……

    ——原来这屋子里也并不是空无一人。

    ……

    就在屋子的最里面,还有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

    那个人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已经散落在肩头。

    他正对着一面镜子,手指在脸上不断的涂抹着。

    奇怪的是,他的动作竟然没有一丝声音,就在江连焕这种耳力特别厉害的人耳中都听不到。

    他一直没转头,江连焕却逐渐的僵硬在了那里。

    因为江连焕看见了一样东西。

    他看见那对镜梳妆的那人身边的桌子上,有着一块雪白的帕子。

    帕子中央,摆着一张恶鬼一样的面具,空洞的眼睛看向了他……似乎泛着笑意。

双面镜

    华荣月刚才妆已经卸了一半了,就听见外面有个人跟小偷一样摸了过来。

    她一脸茫然, 想转头去看一眼是谁, 然后就看见江连焕拿起了她刚才扔在玄关的衣服往身上套。

    华荣月沉默了一秒……

    华荣月沉默了两秒……

    华荣月不再沉默下去,她拿起旁边的粉扑, 开始往卸了一半的脸上猛扑。

    江连焕在那边一边嘲笑门口的那些人, 一边转头的时候, 华荣月就刚好维持着这么一个姿势。

    其实别看江连焕僵在那里不敢动, 其实华荣月也不敢动。她现在特别害怕江连焕会忽然转过来,想要看一看她的样子。

    幸好江连焕因为怂,所以一直没动,不过门口的人去那边转了一圈后, 好像又回来了, 而且好像还找到了老鸨。

    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多有钱, 老鸨居然同意让他们挨个房间看, 从这边的最左边, 屋子被一个个的推开,走廊还站了挺多人,他们防止有人从房间里面跑出来。

    江连焕偷偷的转头看了眼走廊上, 心说这些人也太瞧不起他了没吧, 他们怎么会觉得光凭着这些人就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可目前,就在这间屋子里, 就的确有个人会对他造成伤害。

    江连焕偷偷的往屋子外面挪去,想要趁着那人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移出去,他刚刚往出移了一步, 就忽然发现有件事情不对——自己身上还套着一件衣服。

    刚才他以为这衣服是无主的,所以套起来就非常的利索,但现在看了眼屋子里的人,他就是再傻也能猜的出来这衣服是谁的了。

    跑了可以,但是跑了还穿着人家的衣服,江连焕不用多想,就能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怎么样。

    他有些欲哭无泪。

    手欠什么,拿了件衣服得瑟什么。

    外面的人眼瞅着就要推这边的门了,江连焕还在小心翼翼的脱着衣服,他脱衣服的时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可就在这时,江连焕忽然间瞥见了花面面前的铜镜。

    铜镜是很糊的,比现代的一面小摊上卖的一元小镜子都糊,所以在江连焕这个视角根本就看不清楚花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是江连焕心里忽然升起来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

    ……

    他突然想看看花面的样子。

    十分的想,特别的想。

    ……

    众所周知的是,花面是个非常神秘的人。

    他哪怕是不戴面具的情况下,见外人时都会隔着一层纱帘。

    当你提起花面这个人时,江连焕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一个很清晰的轮廓,而是神神秘秘的,笼了一层纱。

    就像那晚他去花街上时,在街边远远的抬头看着的那个样子。

    模模糊糊的,似乎就站在月亮之中,永远的高高在上。

    江连焕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看见花面真实的样子了,但谁说他的心里就没有这个愿望了?

    花面对于江连焕来说,一直是一个既痛苦又兴奋的存在。

    他痛苦于江湖上为什么会出现花面这样的人,但花面的存在又总让他心里隐隐的有种兴奋感。

    当然华荣月是绝对不会了解的,她就算真的了解了,估计也只会感慨一下,不愧是你啊,江连焕。

    想看见花面这种人的真面目可能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江连焕当然也清楚。

    ——但眼下,却好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这个机会可以说得上是百年难遇,江连焕很清楚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花面的身边他是肯定过不去的,江连焕也从来不去奢求这种东西,但眼下,他却达成了两个平日里根本无法达成的条件。

    一,花面的面具摘了下来。这是个在平日里死上一百个人都换不过来的机会。

    二,花面的面前有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可以延伸一下江连焕的视野。

    如果平日里要站在花面的正前方才能看清楚他的脸,那么现在从一些比较偏的视角,也能看清楚花面的脸。

    只这两点总结了下来,江连焕忽然就一点都不想走了。

    从心里涌起来的那种冲,动,让他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着,并且想要朝这边走过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多么危险的想法,也知道他执意去做(si)的话,今天可能就出不去这个大门了。

    但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就是个喜欢作死的人。

    所以他停下了脱衣服脱到一半的动作,朝着花面这边缓慢但坚定的走了过来。

    他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意图,

    所以他一定得采取另外一种方式。

    ……

    华荣月这边刚刚庆幸着江连焕应该是会默不作声的跑掉,她心里想的还挺好的。

    一开始她还疑惑江连焕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又或者是冲着“华荣月”这个身份来的,不过围观了江连焕在玄关处那一系列谜之操作后,她大概已经确认了江连焕就是冲着花面来的,而且还是误闯进来的。

    其实不光江连焕抱着从镜子之中打量花面的心思,华荣月早就已经从镜子里面观察了江连焕的一举一动。

    她心说以江连焕的实力,外面的那些人全都是菜,到时候她就装作根本没发现的样子,或者发现了但是不想提,仁慈的放他一马好了。

    刚这么想着,华荣月就看见江连焕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当时就懵了。

    等会,这个剧本不对啊!

    他为什么要跑回来啊!

    江连焕咬牙看了看那边化妆的华荣月,这个屋子说起来很大,但是能藏身的地方却没多少,也就花面所在的那个地方还有点遮挡物。

    他非常果断的往那边跑了过去,然后连华荣月的衣角都没敢碰,直接钻到了华荣月背后的那个被屏风遮住的小小空间里。

    江连焕的脸上也一改刚刚进门时的小心翼翼和想事情时的那种果断的神色。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的惊恐,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江连焕如果想的话,他能轻而易举的把每一种神色都演的非常逼真,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唯一不暴露自己的办法,就是装出这种慌张的神色来。

    想骗过花面,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

    但江连焕渐渐的,心里又生出了那种恐惧又兴奋的感觉。

    ……

    华荣月从反射的镜子中看见了江连焕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背后江连焕的动作所带来的微小的风。

    江连焕现在蹲在她身后的那片小小的空间里,此时此刻,华荣月连脸上的粉都已经扑不下去了——虽然她已经扑了挺多。

    她脑子还是懵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江连焕怎么会忽然间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最简单的情绪,华荣月还是能看得懂的。

    ——江连焕是在害怕,而且他很害怕。

    华荣月从来没看见过这么恐惧的江连焕,无论是她,还是易玲珑,都没有看见过。

    她下意识的开始思考江连焕为什么这么害怕,外面的那些人有这么厉害吗?

    江连焕其实在华荣月的心中也未必不是不神秘的,虽说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华荣月发现自己有时已经能跟上一些江连焕的脑回路,但是她总觉得江连焕的身上还隐藏着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故事。

    现在江连焕这么恐惧,华荣月的第一反应是——莫非外面那些人是曾经江连焕认识的人?

    江连焕跟那些人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吓成这样?

    嘶——华荣月以前就总觉得江连焕这人有点不太正常,像是童年遭遇过什么鬼畜坎坷的,此时此刻她那颗老好人的心不自觉的又开始跳动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让江连焕在她的身后躲躲。

    可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是易玲珑的冷笑。

    这身冷笑像是一个铃声一样,让华荣月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知道易大佬没事不轻易出声,一般出声就代表有事了。

    ……

    江连焕还在不停的朝着华荣月这边蹭着,他恐惧的神态表现的无懈可击。

    那种茫然又恐惧,甚至惊恐到失去理智的样子被江连焕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也多亏了江连焕不认识某个叫“可云”的女人,否则他的演技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离花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睛也越来越亮了起来。

    快看见了,就快了。

    外面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丝毫不考虑那些声音,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凑,想要看看镜子里面的那张脸,他现在的这个距离,甚至能轻易地嗅到花面身上脂粉的香气,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机会。

    外面那些人破门而入的那个机会。

    “这个屋子没搜过,快来这个屋子!”

    外面传来一阵破门的声音,江连焕瞬间被“吓得”到处乱窜。

    眼看着他一个跟头就要扎到花面后背上的时候——

    花面忽然转过了身来。

    他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行云流水的把江连焕直接往怀里一带。

    江连焕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镜子,就忽然一头扎到了花面的怀里。

    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力度很轻,却实实在在的把握住了他的命门。

    他后背上的那只手也很轻,甚至还在抚摸着他的脊背,就像安抚着一只猫一样。

    但江连焕就只能保持着这么一个僵硬的姿势不动。

    他一瞬间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从头凉到了脚。

    ……

    外面的人破门而入时,只看见一个人侧身对着他们,屋子里灯光昏暗不清。

    那人侧身坐着,怀里抱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那女人似乎是太过害羞,所以连头都埋在了他的怀中。

    “有什么事情吗?”屋子里侧身坐着的那个男人懒懒的问道。

    “呃……”屋外的人全都一愣,最后领头的人说:“我们……在找一个人。”

    花面闻言笑了两声,他轻轻的抚摸了两下江连焕的后背,道,“不知道你们在找的人是谁?”

    江连焕的心脏狂跳,手心不住的出汗。

    他的命门现在就在花面的手中,而他却瞬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乖巧的真的像只猫一样。

炸毛

    这船上的人基本都是非富即贵的, 所以华荣月站在抱着一个“姑娘”, 老鸨也不太敢让其他人进来, 生怕一不小心就冲撞到了什么人。

    江连焕都懵了。

    他想过千百种状况, 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种状况。

    江连焕现在离花面近的不能再近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已经实现了他刚才想要离花面近一点的愿望。

    可他还是没办法看见花面的脸。

    ——因为他的眼前只有一片的漆黑,能隐约看见一些衣服上的花纹。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姿势, 让江连焕的计划就落空了。

    这个姿势够近吗?

    确实够近。

    这个姿势能实现江连焕的小算盘吗?

    不能。

    非但不能, 甚至是完全打消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江连焕从来没有这么清晰明了的体会到什么叫近在咫尺, 远在天涯。

    花面一边用手安抚着他, 一边掐着他的脖子,目前来看这两只手哪个都没有放松,江连焕这是头一次尝到了什么自作自受的感觉。

    他甚至都猜不出来花面的心思。

    这是已经猜出来他是装的了, 还是没有猜出来啊?

    江连焕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在演,但他猜不出来花面是不是也在演。毕竟这个姿势他确实没办法看见对方, 不过这倒也的确让他避免了被进门的那些人给看见脸。

    花面的心思你猜不透。江连焕甚至都猜不出来花面现在到底有没有在帮他。

    他现在硬着头皮被花面摸着后背, 此时此刻再有什么别的动作好像也不合时宜。

    所以江连焕决定暂时先继续装着,走一步看一步。

    ……

    “我们找的那个人……是个长的挺高的, 耳朵上戴着红耳珠的男人。”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说道。

    尽管他们气势汹汹的,但却也没有一个人敢进屋子里来看看。

    屋子里面那个男人单看身子骨也并不是什么彪形大汉,但就莫名的让人觉得屋子里面那个人很厉害,所以不敢轻易的再往屋子里面走。

    华荣月抱着彻底消停下来的江连焕, 心里还琢磨着呢,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呢,莫不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现在比较纠结, 刚才用那种姿势抱住江连焕纯粹是迫不得已。易大佬的警告她不可能装作不知道,但是内心的老好人属性又让她担心江连焕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两厢权衡了一下,她才突然想出来了这么一个奇特的方式。

    这下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华荣月安下了心来,就朝着进门的那些人看了过去。

    老实说,让她忽视进来这些人的穿着她完全做不到。因为她就算是一个瞎子,也能看出来进门的这些人穿着打扮有什么问题。

    这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斗笠,华荣月在半个月前都想象不到这种黑色斗笠竟然会成了爆款。

    要她说这东西一没型,二还挡视线,如果大半夜还非要戴这个东西,除了某些特殊的原因外,华荣月真的想不出来别的了。

    花面也算是一代潮流时尚达人,穿什么火什么,带货能力一流。

    华荣月有些自嘲的想着。

    “那你们应该是找错了。”华荣月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抚摸着江连焕。

    花面这是帮他说谎了?

    江连焕猜不透花面的心思,如果说花面对他稍微有一点点的“善意”,他绝对不会以为这是花面好心,他只会觉得花面应该是又换了种方式疯。

    他完全搞不懂花面这是想要干嘛。不过以前他也看见过花面左拥右抱的场景,当时他还感慨过花面真会玩,也曾经曾经羡慕过花面那副左拥右抱的样子。

    当然现在江连焕不用羡慕了,因为他也体验到了——

    虽然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不过江连焕非常上道。

    他想,不管花面现在想怎么玩,他只需要全程配合好就行了。

    这就像你的上司想要你陪他下棋,如何不留痕迹的输,还得表现出一种经历过厮杀的样子,这都是一种学问。

    虽然某种情况上来说这个“上司”应该是个九段,不过样子总是得装出来的。

    刚才江连焕还装着死呢,这会就跟重新活了一样,极度配合华荣月,甚至在华荣月拍后背的时候,还非常识时务的又往怀里靠了靠,也不知道江公子这等天赋技能是如何被点亮的。

    那些人虽然看不清侧身的华荣月的脸,但是江连焕的背影看的还是一清二楚的。

    这里就不得不说江公子真的算是个美人。

    华荣月仗着自己本身的性别,有时才能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就这还得配合着点化妆邪术,但是江连焕这个大老爷们素颜装起来也完全不在话下。

    他本来体型就害行,这会那身宽大的衣服披在身上之后,从后面倒也看不太出来他那一米八几的雄伟身高。

    华荣月竟然还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丝“柔弱”的样子?

    她突然间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对江连焕这个人也产生了怀疑。

    之前华荣月害怕他耳朵上面的珠子露出来,还特意把他的头发往这边拨了拨,把他的一侧耳朵盖住了。

    所以现在那群人看见的就是个长发美人趴在一个大爷的怀里,这大爷还跟个流氓似的一个劲的摸人家美人,美人害羞的脸都不敢露出来。

    华荣月在心里一阵打鼓。她心说我又没怎么着你,手都离你好远,你还搞得这么娇羞干嘛?

    话说江连焕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趴在她一米七几的怀里,然后跟五十块钱一斤的蚕蛹一样顾涌顾涌,她都没有说什么的好吗。

    外面的那些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估计也是看清楚了这屋子里也就华荣月和她怀里的那个美女,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人,所以商量了一下之后,才拿好了主意。

    领头的人走了出来对华荣月作了个揖,道,“既然您这没那个人,那就算我们打扰了,我们不再多待,这就先走了。”

    他从始至终,语气都非常的客气,可能是因为华荣月的背景让人猜不透,加上逼格看起来确实很高的样子,所以存了个结善缘的心思。

    华荣月也非常的“顺水推舟”,她问,“没事,我也正好闲来无事。”

    “你们是在找什么人啊?如果有机会,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问问看。”

    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非常看脸的生物。

    如果现在换个气势稍微弱一点的人,恐怕那些戴斗笠的都得开嘲讽了,毕竟一个人闲的没事打听他们干什么。

    但是华荣月说这话的样子就非常轻松,就好像是一个上位者闲来无聊,所以随口说了一句而已。

    那个领头的沉默了一会道,“找人就不必了,这种事还不用麻烦您,不过想必不久之后,我们还是有可能再见面的。”

    “嗯?”华荣月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你怎么确定我们不久之后还会再见面?”

    “因为我们主人最近想来这边,届时一定会去拜访您的。”

    那人说完就离开了,只剩下听了这话正在默默思考着的华荣月,还有更加沉默的江连焕。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各自琢磨着自己的事情,但几乎都是因为刚才那人的话而陷入沉默的。

    江连焕想,居然有人跟花面说他要来“这里”了?那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华荣月想,她到时候看见得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还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呢?

    那身黑斗篷的暗示很足,华荣月自然知道最近有人在给她泼脏水这件事。

    她一直以来有一个玄幻的猜测,那就是一直有一群人在暗自扮演着她的手下,来败坏她的名声。所以到时候会不会是一种“自己见自己”的状态?

    这种猜测听起来略微有些玄幻,唯一能够佐证华荣月猜测的,反倒是易玲珑的经历。

    华荣月一直都想不出来易玲珑的坏名声最开始是怎么传出来的,不过如果代入现在的状况,那确实就有了理由了。

    江美人发现那些人走了之后,花面在自己后背上抚摸的那只手还没有停下,大有要一直摸下去的样子。

    但是江美人有点受不住了,他已经在脑袋里计划好了一会逃跑的路线。

    正这么想的时候,他就听见花面笑了,他说:“你原来怕那些人吗?”

    “对。”江连焕咬牙硬说道。

    花面听见他的这个回答,是实打实的笑了一声。

    这声笑里面蕴含的感情江连焕听不出来,如果说是什么温暖的笑,那肯定不是。

    江连焕甚至怀疑花面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

    但如果说完全是冷笑,好像也不全是。

    反正江连焕听了这声笑,就觉得心里有点毛。

    他记得旁边有一个窗户,是半开的,于是趁着花面又一次把手伸到他的脖子上之前,猛地试着挣脱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往窗户那里跑。

    江连焕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跑到一半就被拖回来暴揍的打算了,但他是完全没有办法,小计谋既然被看破,那就一定要跑了。

    但他一直跑到了窗边,花面都没有任何拦下他的举动。

    心生疑惑的江连焕下意识的想侧眼看看花面,却忽然又听见了他的一声笑。

    那声笑,就像是故意放跑了一只炸毛的猫。

孤独

    华荣月在后面看着江连焕离去了的身影, 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心想着他终于算是走了。

    其实一直到这个时候,她都没琢磨明白过来江连焕到底要干嘛。

    如果不是易大佬那一声冷哼, 她可能就完全都不会在意这件事了。

    她趁着老鸨进来前先打扫整理了一下这间屋子,然后悄咪咪的走了出去。其实刚才老鸨也就站在外面不远的地方,可是没敢进来。

    老鸨应该知道这边都是下了台的人卸妆的地方,但是完全想不到华荣月会在这个屋子里。估计她听说这边有个大爷, 还以为是哪个客人趁着人家下了台子偷偷的溜过来玩一玩秘密约会。

    等到老鸨终于进了屋子,推开了门, 却发现这个地方早就空无一人。

    华荣月收拾好了一切, 从后门悄悄的溜走了, 只剩下老鸨一个人浑身是汗的站在那里。

    ……

    “啊……好无聊啊。”双情无精打采的猫在他和华荣月的仅仅一米多宽的小床上。

    他在屋子里面听见刚才门外乱糟糟的声音了, 但是因为比较怂,所以没有敢出去。

    其实那些人的动静还是挺大的,有不少客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大家彼此用肢体动作遮掩着自己的眼神, 却都不由自主的朝着那边看。

    双情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比较喜欢看看热闹。

    他一边侧耳听着,一边把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然后侧眼在漆黑一片的小屋子里, 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

    有时候江面上也会放起烟花来, 一个这么赚钱的地方不可能连烟花都放不起。

    放烟花的时候,双情就总会抬头看着天空。

    他会借着那一道门缝,偷偷的看在天空上骤然炸开的烟花, 看着它慢慢的升起,炸开,再变成一个个闪光的星星从天空上落下。

    “听说了吗?”双情听着外面的那些人说道,“来的这群人,全都是一个男人的手下的。”

    “谁?是不是最近传说中的那个黑斗笠的男人?”

    双情把滑到胸处的被子往上拽了拽,重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听着。

    “对,就是那个人。”

    “他派这么多人出来干嘛啊?”

    “这谁能知道?不过听说那个男人非常的可怕,听不惯别人说的话,一心情不好就喜欢杀人,估计大张旗鼓的过来找人也是正常的吧。”

    双情缩在被子里,偷偷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烟花的最后一丝火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他侧身在这漆黑的屋子里,就像是一个角落生物一样,跟屋子里的高额白脚蛛一样肆意的生长。

    “唉,现在的江湖也越来越危险了。”那边有个人说道,“也不知道这江湖过一段时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跟你我都没什么关系,咱们虽说有两个钱,但终究都是小人物。这种事情……你我这样的小人物,都是插不上手的。”

    就在下一个烟花腾空而起的时候,双情抱膝坐在墙角。

    他的眼角忽然看见了一道身影从他的眼前闪了过去。

    这个身影有些太过玄幻。

    双情的视线忽然间就定格在了那个身影的上面,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不见。

    ……

    华荣月没事的时候就比较喜欢观察双情。

    因为她发现双情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最近双情的业务越来越熟练,甚至频繁的被老鸨推荐给客人,这等潜力甚至让华老板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双情同学吸纳到花船里发展了。

    其实船上论起美人来,双情真的排不上号,他长相确实挺清秀的,但的的确确从来都不关注他自己的长相。

    所以有时候人受欢迎与否真的是一种玄学,这是华荣月在考察了这些天后给出的唯一结果。

    她在外面又摸了个小房间,匆忙的卸了妆,然后换了身衣服就连忙回屋子里去了。

    一会华荣月还得联系一下船上的眼线,让他们赶紧送一套衣服过来,江连焕跑的时候居然还带着她的衣服跑的,她得在老鸨过来找之前赶紧把货补上,不然容易挨骂。

    华荣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了她和双情待着的那个小小的仓库,刚一推开,就发现屋子里很黑。

    她又环视了一圈,就看见双情自己一个人抱着腿裹着个被,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在了床上。

    “……怎么不点灯呢?”华荣月一边问,一边去摸火石。

    “啊……不好意思。”双情揉了揉脸,先对华荣月道了个歉,“我一个人在屋里忘了这件事了,火石就放在桌子上了,麻烦你了。”

    华荣月一边在他们这小破屋子里唯一的一个桌子上找火石,一边点油灯。

    刚才华荣月进门的时候看着缩在角落里面的双情,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十分孤独的感觉,所以她才问打火石在哪。

    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点上灯,就总不会显得那么孤独了。

    其实华荣月一直不明白双情身上那种偶尔会蹦出来的孤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在双情这个年纪也时常会觉得孤独,但又总觉得双情跟她的那种中二的孤独不尽相同。

    双情的那种孤独大概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理由。

    他一天天的在外面撒欢的乱蹦,但偶尔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华荣月总觉得他像一个落单的流浪狗一样。

    或许这也就是华荣月为什么总想着跟他聊天的关系。

    双情大概这样已经很习惯了,但是华荣月好歹也是一个真好人,看着双情有时候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可怜巴巴的样子,总有点于心不忍。

    其实双情也真的是一个妙人。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应该早就能从华荣月身边的客人身上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奈何双情他真的不是一般人。

    他就是鉴定无疑的觉得华荣月是个好人,而且还是个宇宙无敌大好人,那些客人是因为他温柔,所以一直放不开。

    对于此,华荣月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双情同学奇怪之处华荣月倒是从来都没有忽略过。

    如果说最开始双情的奇怪之处只是在于他对于江湖秘辛的了解,那么慢慢的,他的奇怪之处就变成了他对于疯子的过于了解。

    华荣月把灯点上,就听见双情问,“你看见外面的那群人了吗?”

    “看见了,刚才出来的时候差点跟他们撞上。”华荣月轻声说:“吓了我一跳。”

    双情可能也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兴致不太高。华荣月就瞎猜了起来,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和双情一起“藏”在地下室的那个死尸。

    难道对方是因为那个在担心?

    “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据说很危险,所以老鸨才把所有的房间都打开了。”

    “他杀了很多人吗?”

    华荣月听见双情的问题后,认真的思考了两秒,然后对双情道,“应该是杀过,但是杀没杀过很多就不知道了……”

    她看见双情的兴致还不是很高的样子,就直接说:“那具尸体你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往那边去,我一直在看着呢,他们现在都已经离开了。”

    双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我没……没有因为那件事而担心。”

    “可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华荣月说。

    “你……不懂。我只是在想刚刚那些人的事情。”双情摇头道,“他们四处找那个人……应该只是想要控制他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华荣月奇怪的试探道。

    “因为他们也都是疯子。他们想要同类。”

    华荣月转头看了他一眼,双情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如果他注意到了,他可能不会毫无防备的把接下来的话全都说出来。

    “但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双情道,“他们喜欢的都是一些残暴的家伙,或者是爱发脾气的家伙。”

    他说着说着,像是补充又像是安抚一样的说:“你不用害怕的……像你这种平时几乎没什么脾气,也从来不发火的人,是不会被他们盯上的。”

    说着说着,双情抓了把自己潦草的头发。

    华荣月静静的看着他。

    “那个人应该是不想加入他们的,也并不想听他们话的,所以就逃出来了,这些人应该就是准备抓他回去的人。”

    华荣月心中默默地想,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林七娅曾经做过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双情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抓人吗?”双情又小声的道,“听说他们是在黑斗笠人的手下的,那个黑斗笠人手段又非常的残暴。”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想逃出来,不想跟他们变成一样的人,那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残暴。

    这个词易玲珑上辈子听过,而且是经常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是这些,你通通都不用担心,真的。”双情自己说了一堆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下子抬起了头,连连安抚着华荣月。

    华荣月本来心里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被他这么一安抚,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什么紧张的表情了。

    “因为你人很好,虽然平时很安静,但性格还非常的坚强,说话和做事情又都很温柔,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双情一根根掰着手指头给华荣月数,“他们是不敢动你这样的人的,因为你这样的人,他们打从心底里最害怕……”

    华荣月经常听别人吹自己,但她总觉得双情吹她吹的太过分了,并且她发现双情的话中没什么夸张的成分,几乎都是他自己的真情实感。

    这就让华荣月非常的困惑。

    并且当她在发现,双情一直以来,都在有一个他没发现的潜意识。

    那就是他可能一直在拿华荣月跟他自己做对比。

    如果一个人真心实意的羡慕什么东西,那他的潜意识里一定非常的希望拥有那些东西。

    华荣月忽然对双情这个人感到更加的好奇了。

    如果一个人对华荣月表现出来的那些近乎于虚伪的“假象”有这种近乎于卑微的羡慕,那他的经历……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拜神

    江连焕的家中, ,路留生,两个大老爷们一前一后的坐在长板凳上, 直叹气。

    阿折一个人蹲在他们身后默默的嗑瓜子, 嗑的那叫一个香。

    这段时间,前职业杀手同学深刻的了解到了瓜子的魅力,一天一斤香瓜子,生活快乐无边。

    不如瓜子。

    干什么都不如嗑瓜子。

    所以这会他听着路留生和叹气的声音,内心毫无波动, 瓜子嗑的极其的香。

    要说路留生和为什么发愁,那么他们俩的原因还都挺直接明了的。

    路留生是因为上一次江连焕的事情。

    是因为眼看着要排榜了,却发现人丢了。

    “这样吧。”阿折拍了拍身上的瓜子, 给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路留生的事有点难办,不过你的事倒简单, 要不然你别搞什么排榜一类的,跟我们来要饭吧。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的。”

    “你闪开。”道。

    路留生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道,“唉……我确实也想劝你跟我一起来要饭的,就是有点担心你回去没有办法面对列祖列宗。”

    “你们家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解决的?”阿折嗑着瓜子道。

    作为路留生连体婴的他,最近也通过蛛丝马迹猜出来了的身份。不过阿折这人也非常仗义,主要是现在也孤身一人,几乎从来不主动提这件事。

    虽说这也可能跟他这段时间对逐渐滤镜破灭有关系,但是总的来说阿折还是有颗强大的心脏的, 所以这会才能坐在这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给目前整个江湖风暴眼之一的出主意。

    “我家一般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都会去……拜财神。”谁知,在听见阿折的话后,想了一会,居然一脸正经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诡异的答案。

    路留生和阿折同时被呛到了。

    “别这样,我是说真的!”看着路留生和阿折的样子,莫名的觉得有点丢面子。

    “我虽然武功很差,不过我们家以前也不是没出过比我更差的……但是我们家可能比较适合干这个,所以一直以来,只有我们家在干这个事情。”

    路留生和阿折摆了摆手,都示意让快滚。

    路留生更是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说:“你说你拜拜观音,拜拜佛什么的我还能理解……你家又不是经商的,拜什么财神。”

    “喂……你这话给我收回去,我家确实不经商,我也确实很穷,不过这跟我拜财神又有什么关系,是个人都希望有钱的吗……”

    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方,居然也算得上是一抹亮色了。

    路留生他们几个闹完,最后还是只能走了出来。虽然他们刚才闹得欢,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路留生这段时间特意在宅子里面转了半天,又去他第一次认识华荣月的那个小饭馆转了半天,百草堂都去转了,但是也还没发现华荣月的存在。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起了华荣月是不是已经被人给绑票了,毕竟华荣月的外表看起来还挺符合那些人的要求的。不过华荣月一是武力太强,二是江家倒也没对那些失踪的人遮遮掩掩,大家都知道这些人的名字,路留生天天看,也没从里面发现华荣月的名字。

    那华荣月到底去哪了呢?

    路留生这会就有些心急如焚的意思,他本来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华荣月的身上,因为他发现江连焕这个人确实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揭发”的,他需要另外一个比他强的人。

    而华荣月,正是此时此刻的那个重要人选。

    旁边的最近好像一直这附近找一个人,但是他却一直不告诉路留生他在找什么。

    路留生私下里猜,八成是在等那个黑色斗笠男?他猜不透为什么决定要留下来找他,那黑色斗笠男现在全江湖的人都想要找他,就凭他的能耐,就能够找的出来斗笠男吗?

    当然这话路留生完全不敢再面前说,别看他和阿折喷饭是喷饭,但还是把算作一个朋友的。

    路留生在外面转了一会,忽然发现出了江宅,看起来好像是要去别的什么地方。

    他愣了一下,心说他这是要去哪?就跟上去听了听,发现居然是要去江南这一个很灵验的庙里。路留生愣了一下,心说这不会是真的要去拜财神吧?

    路留生觉得这很扯,不过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求助于宗教,貌似也很符合科学规律……

    就是拜财神真的怪了点。

    他想了想,回屋子里叫上了阿折,三个人一起浩浩荡荡的朝着庙那边冲了过去。在最前面,他们俩在后面,这群人就这么一起去了……

    ……

    华荣月特别淡定的跟着人群,浩浩荡荡的朝着山上走去。

    今天他们很少见的上了岸,来到了当地的一条街上。

    要让华荣月说,这边就是封建迷信一条龙,从进门那一刻起就伴随着浓浓的“骗钱”俩字,当然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人提出无神论啥的,所以这地方依旧相当的热闹。

    今天是三月三,上大贡的日子,所有的香客都在疯狂的表达着他们的虔诚,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日子里,老鸨带着他们船上的几个扛把子出来拜佛烧香……

    没错,正经意义上的拜佛烧香。

    当然这世界上还是有许多真纯善的人选择了信佛,但是对于俗世大众来说,佛这种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人如果有了点什么偏财,心里就总有点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就下意识的想找点庇佑,老鸨应该就属于这一种。

    今天老鸨特意让他们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服,如果再穿工作服八成连门都进不来。当然衣服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身上的大金子,大镯子,往庙里一站,吼,他们这一群人比人家镀了金的泥菩萨都闪。

    佛讨厌俗气,但佛不讨厌金子。

    门口负责掌管香火钱的和尚一看老鸨,就笑得特别开心。就好像从他们的身上看见了他们庙里的佛又要镀一层金。

    由此可证,金子绝对不是个俗气的东西,话说一个掌控着人类社会运转的东西怎么能是个俗气的东西,这么理解对不对?

    华荣月看着身边一人扛了一个胳膊粗的香往庙里走的时候,内心里已经非常淡然了。

    华荣月一般情况下应该是不会被拎来参与这种事情的,但她今天来了。所以她琢磨,这个事情应该是这样,老鸨此行的目的不单纯,估计有借着她的脸来打个广告的意思。

    这华荣月就不开心了,你打广告可以,但是不可以不分给她广告费啊。

    “你们去里面转一转,我跟住持聊一会天。”老鸨看见住持之后,就转头对着华荣月他们说。

    华荣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身还蛮素雅的衣服,寻思着就这打扮还要出去转,这是过度高估了他们的商业价值啊。

    不过既然老鸨让转,那华荣月绝对没有二话。

    她往里面走了几步,然后刷的一下子跳上了一个最高的房顶,听着下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在上面晒着太阳,吹着小风,一会就有些昏昏欲睡,眼看着就要进入深度睡眠了。

    路留生和阿折追着来到了庙这边,一般好点的庙里都会供几个不同的观音和不同的罗汉的,像财神爷这种一般也会在固定的方位,有一个固定的位置。

    他和阿折谁都没有来过这里,所以财神爷在哪他们都不知道,问了人,人家让他们往人最多的地方走。

    “这边挤死了。”路留生在这里喊道,阿折也一脸特别不爽的样子。

    离他们也不算远的样子,阿折和路留生眼看着他慢慢的被人群淹没,原本还算高挑的身材慢慢的埋没在香客之中。

    那场面,简直跟丧尸片一样,阿折他们没看过什么丧尸片,不过很快就品出了内儿味。

    “咱们不要理那个傻子了。”路留生说,阿折立即点头响应。

    他们俩立即轻功运作起来,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下蹦上了屋顶,惹来下面香客和和尚的一片惊呼。

    “快下来!不能踩在佛堂上面!”一个看起来级别不低的和尚对着他们俩喊道。

    “你们,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有没有点敬畏?”旁边的香客们看着两人踩在房顶上,也都疯了。

    “呃,咱们赶紧溜。”

    路留生不想跟这群人掰扯下去,所以转头对阿折说。

    阿折没意见,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走了很远,他们来到了一个人相对来说比较少的地方,此时身后的骂声才算消失。

    “下次咱们俩应该一进门就先上房的,做的太明目张胆,容易被人骂。”路留生没什么诚意的反省道。

    “你管他们?”阿折嘲笑道。作为一个朴实的前杀手,他从来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跟天易楼有些杀了一堆人,然后天天烧香拜佛的鹅心len的家伙不一样。

    “这种事,你好歹要装一下。”路留生道。

    “你就算不想,进来了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这年头大家互相给面子,都好混对吧。况且你看看这年月,大家都是你装好人我装好人,哪个人敢在这佛门之地胡来。”

    他的话刚说完,就忽然停住了脚步。

    有时候事事难预料,而且就跟演电影一样。

    他和阿折刚说完那句话,就同时在远处的屋顶上,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大白天明目张胆地,躺在佛寺金砖的屋顶上,一派悠闲地晒着太阳。

    ——路留生心中本认为一辈子都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就这么发生了,而且还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戏剧化的效果。

    太阳照在金砖上,把屋顶照的暖洋洋的。

    那人身下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在这里,却像跟尘世隔绝了一样。

开光兄弟

    “呦,您这嘴刚找楼下的和尚开过光吧?”阿折淡淡的说。

    路留生默默的瞪了他一眼, “我发现你这人自从开始要饭后, 说话就总夹枪带棒的。”

    “那是因为我诚实。”阿折对路留生努了努嘴, “你去不去看看?”

    路留生打从心底里就不是很想去, 毕竟能在这里忽然看见一个人,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华荣月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听见在自己不远处有两个人在那边,这俩人好像站在那里窃窃私语, 但就是不过来,就好像两个好奇心极其旺盛的二哈一样。

    什么鬼,大白天的为什么有人会跳上佛堂的屋顶(?)。

    她不想让那两个人看见自己的脸,又懒得起床, 就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眯起眼睛继续睡。

    “喂,喂,你看, 他动了。”阿折怼了怼路留生。

    “我看见了,别用手指头戳我。”路留生咽了口口水道。

    他是个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其实以他和阿折两人跳上屋顶的行为本来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 没想到这边有个更夸张的, 要路留生自己说,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躺在佛堂的金砖上面睡觉。

    不过这砖还挺吸热,估计躺上去应该挺舒服的。

    路留生正琢磨着呢, 就看见屋顶上方忽然跳上来一只黑猫。

    这猫的皮毛溜光水滑的,慢悠悠的在屋顶上走,估计这么干也不止一两次了,也想着趁着中午过来晒一晒。

    这猫刚好路过那人睡觉的地方。

    它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朝着最上面的塔顶爬去,结果爬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给按了下去。

    黑猫“喵”了一声,想反抗,却转眼间就沉浸在那人的撸毛里。

    路留生看着被摸着下巴逐渐头越仰越高的猫,慢慢的走了过去,阿折见他过去了,也自然就跟了过去。

    他们没敢太往前,跟那人隔了四五米的样子。那人背对着他们,素白的衣摆和漆黑的头发散落一地,背对着他们,看起来并不太想理他和阿折。

    路留生观察了一下他的外貌。

    这人身上看起来穿的还挺简单的,不过路留生一点都没忽略他撸猫的手上那个硕大的大金镯子,还有压在头底下另一只手上的更大的金镯子。

    这金镯子的存在感特别的高,最起码在路留生的心里在江湖上应该是个辨识度非常高的装饰了,毕竟这江湖中,除了异域那些人外,很少有人会在身上戴这么贵重的首饰,可是路留生一时间还想不出来江湖上究竟有哪个人会戴这个。

    路留生看着舒服的眯起眼睛的猫道,“你大白天的在这晒太阳,就不怕和尚过来赶你吗?”

    躺在那里睡觉的华荣月闭着眼睛撸猫呢,本来昏昏欲睡的脑袋在听见路留生的声音响起时就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心说什么鬼?怎么在这里碰见路留生了?这是什么鬼运气?

    幸好她刚才转了个身。再加上这种衣服她从来没在路留生面前穿过,所以路留生估计看现在的她是很陌生的。

    华荣月听了听另外一个声音,那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出声,所以她也猜不出来这人是谁。

    听起来轻功挺高的,应该不是黄娇。或者那个公子哥?华荣月在这边瞎猜着。

    “你们不也过来晒太阳了吗?”华荣月懒洋洋的说到。

    “咱们不一样。”路留生道。“这可是佛门重地,我们为了逃命跳上屋顶,佛祖普渡众生会原谅我们的,你大白天的占了人家的地方睡觉,算是故意挑衅人家了,你看,好人家的谁在佛堂屋顶上睡觉的。”

    他说这话心里一点都不亏,防止被踩踏致死也算是一种逃命。

    黑猫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趴在华荣月旁边的金砖上,用金砖烫自己的小肚皮。

    “呵呵,所以我也不是个好人啊。”那人听了路留生的话后,竟然还笑了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带着一种浓浓的懒洋洋的感觉,虽然他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出乎路留生的意料,因为他也猜出来了大白天能这么干的,绝对不是什么正派弟子能够干出来的事。

    只不过在路留生的经验中,如果有人能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一般只代表着两种情况。

    一是他想要动手了,二是他无所谓对手的实力,仅仅只是阐述一个最基础的事实。

    这样的人一般都很狂。

    无论那种情况,路留生他们现在的状况其实都挺危险的。

    旁边的阿折听了这句话,默默的看了路留生一眼。

    路留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看你这人嗑怎么唠的,人家不是好人这件事,他知你知我也知,你个嘴欠的非得提醒他做什么。

    这人给路留生的感觉十分的清奇,可能也是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出场方式最诡异的江湖人,路留生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这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一个人能有这样回忆的机会不多,而往往出场姿势神奇的人都是大佬,路留生不知道这人咖位到底多大,但总有种对方的身份会吓他一跳的预感。

    风忽然缓缓的吹过,这风中带了一丝冷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飘过了一片乌云,把这边的太阳给遮住了,四周的温度微微的降了下来。

    那人从躺着的姿势坐了起来,他手边的猫也坐了起来,优雅半坐在那里。

    路留生和阿折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路留生看着这个背影,忽然有了那么一秒说不出来的眼熟感。

    这个眼熟感绝对不是他经常见面的人,更像是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而恰好就是这种眼熟感是最难回忆起来的东西,路留生这会有点抓心挠肝的样子,他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认识一位敢躺在佛寺顶睡觉的人。

    “咱们也走吧,看这天气要来急雨了。”阿折看着头顶的乌云说道。

    自打退役后生活越来越佛系的前杀手,现在最关心的是“一会回去后会不会被淋成狗”的这种百分之九十九的江湖人都不会关心的问题。

    与从这人身上套出什么话相比,阿折更关心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自己的瓜子会不会受潮。

    “是吗?这个天气是要来雨了啊。”那个人一边说着,也一边站了起来,顺便拎起了旁边的猫,“那我也该找个地方继续睡觉了。”

    “你怎么这么懒呢?”路留生可不像阿折那么佛,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跟他拆台的阿折道,“这才出来多长时间,就想回去了?人家一个女孩才走这么远的路都不会觉得累。”

    “大哥,你不困我还困呢,昨天晚上你哀声叹气了半宿,就在我的耳朵边,我这人身边有点动静就睡不着觉。”阿折声音有气无力的说着

    华荣月听了这话,心里暗暗的想,听声音这人应该不是,也不是富家公子哥,而是个新人,而且这习惯听起来跟她挺有缘分啊。

    她在天易楼待了一年,也是身边有点动静就睡不着觉,天易楼会专门训练这个,有时候半夜华荣月一下子惊醒,却发现只是外面有风。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路留生一下子被人揭穿了老底,脸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有些脸红。

    “咱们不是来找人的吗?现在把底下那小子拽上,然后咱们俩赶紧走人。”阿折挠了挠头发。

    “我不。”路留生表示了拒绝。

    “你说说你挺大个男人。“佛系的阿折忽然一下子火气上来了,对着路留生说道,“在佛门之地,咱们能这么功利呢,一点都没有佛心。这种地方还老想着你那边破事干什么?”

    “你说说你这会拦了人家是能问出来什么啊?能问出来人家从哪来,到哪去吗?”

    “你是想问问人家隔壁村王寡妇跟邻居有没有一腿啊,还是前段时间把腿摔折的尚书是不是去看小老婆的时候摔的?或者当年江湖第一剑客到死是不是都是个童子,身,又或者江南最近很火的那个黑斗笠人喜不喜欢吃小孩?”

    阿折挠了挠头发,“我就特看不起你这种暗搓搓打探情报的,以前在老东家的时候我就看不起,一天天的……胆战心惊的,跟偷鸡摸狗似的干嘛呢?”

    路留生默默的斜眼看了看阿折,没记错的话,这哥们以前讲过,他在天易楼的时候因为脸比较嫩,声音也很好听,所以经常被派出去打探情报。

    后来好像一不小心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就成了个看似佛系,实际上有点略愤青的性格,只是不知道这戳中了他的哪个点,才让他一下子炸成这样。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就完了啊,江湖人哪有这么讲大实话的,这年头讲大实话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的。

    是的,他承认,他就是馋人家情报,他诚实,值得表扬。

    尽管脸皮厚如路留生,也不可能在阿折一通牢骚后继续发挥自己的祖传技能套情报了,他默默的观察了一下路线,准备撤退。

    谁知,就在这时,面前手里拎猫的那个人忽然说:“啊……别的我不清楚,不过你们说的那个黑斗笠人她应该并不喜欢吃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拎着手上的猫,又继续用戏谑的语气说道,“人肉不是酸的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他仔细的思考了几秒,给出了一个评价,“跟它相比,我更喜欢吃粉蒸肉或者酒酿鸭子。”

    “酒酿鸭子?你从金陵那边过来的?”路留生说了一句话后,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细琢磨一下刚才听见的那话究竟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旁边的阿折忽然间拽着他,然后开始疯狂的往相反方向跑。

    路留生还没反应过来,险些被拽了一个跟头。

    他想回头继续嘲讽阿折两句,却发现阿折的神色就跟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一样。

惊鸿

    华荣月听着身后撒丫子跑开的两人, 拎着猫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略微的有点茫然。

    这俩人……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阿折拽着路留生疯狂的往前跑, 路留生一脸茫然的问, “你跑什么啊?”

    “还不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阿折带着种莫名的怒火说道。

    他们俩从屋顶又跳了下来,一溜烟的跑到了一个树上,然后大眼瞪小眼。

    路留生往后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又看了看阿折。

    那个人明显没有追过来,身后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阿折也发现华荣月没追过来,居然松了一口气。

    路留生还在细品刚才华荣月的那句话, 品着品着就品出来哪里不太对劲了。

    他转头也看了眼阿折,忽然间琢磨过味来,“你说刚才那个人……他是不是已经放过了咱们俩?”

    “一般情况来说,他只要没追过来,应该就是放过了咱们俩了。”阿折没好气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他那个人脾气特别怪。”阿折一边说着一边从树上跳了下来,朝着的地方走去,“喜欢作弄别人, 还有点恶劣, 如果他这会都没追过来,估计他就永远不会追过来了。”

    路留生跟在阿折的身后,不知怎么的, 莫名的生出一丝心有余悸的感觉。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着的地方走去,此时快要下大雨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佛堂里密密麻麻的挤了一片, 反倒是外面的地上看起来宽敞了一些。

    路留生和阿折找着找着,就在外面看见了。他看起来格外的凄惨,身上的衣服全是被蹂。躏出来的褶子,表情也有些生无可恋的感觉,不过好歹胳膊腿还是全的。

    路留生和阿折走到了的面前,叹了口气,道,“快要挤死我了……咱们快点找辆马车回去吧,再也不来这了,这里太恐怖了。”

    他说了半天也没看见路留生和阿折动弹,反而被那俩人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莫名身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问,“干,干嘛?你们俩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觉得……”阿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路留生给拦了一下。

    他真情实感的对道,“我忽然发现,全江湖就你们一家能把名单排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啊?”

    ……

    华荣月也回了老鸨那里,老鸨貌似跟方丈相谈甚欢的样子,所以带他们回去的时候也一直笑脸不断。

    华荣月不知道老鸨到底给佛寺捐了多少,不过刚才那金砖躺的是真舒服。

    你说这天气也真奇怪,明明上午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这会就闷闷的,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该不会是老天爷真的看不过眼吧。

    华荣月决定快点走,防止一会雷劈下来不小心波及到她。

    “咱们快点回去,晚上还要开工呢。”老鸨迫不及待的说道。船上的这些人没有人说什么,都只是默默的撑起了伞,朝着山下走去。

    “花颜你也是的,刚才我可去找你了,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你在哪,我不是让你们去转转的吗?你转哪去了?”老鸨转过头不满的对着华荣月说道。

    “我转了。”华荣月温柔的说:“只不过您没看见我罢了。”

    老鸨审视的上下看了华荣月一眼,然后说道,“算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你不用多想。”

    华荣月听着老鸨的话,心说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果然,下一秒,老鸨就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不过有个客人今天晚上想找个人去喝酒,他点名了要你,说上次看见你之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的。”

    华荣月心说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那到时候他过来,我陪他喝就是了。”她道。

    “不,是你过去找他。”老鸨道,“客人不会上船来,到时候你直接去他的酒楼里。”

    华荣月心中暗自琢磨,这人级别挺高啊,一般情况下来说,老鸨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船上的人下船的,因为下多了容易降逼格。但这个就好像是上赶着送上去的一样,华荣月就明白这个级别有多高了。

    天上的雨下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小雨星,慢慢的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雨点,华荣月躲在红艳艳的油纸伞下,在红色的阴影下,朝着山上看去。

    只见外绵绵细雨中,山色显得越发的青,佛寺都被隐藏在丛丛绿色之中。

    这山离江边确实有些远,华荣月他们快马加鞭的,也是天全黑了才到的船上。

    今天天气也就晴了白天那一段时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就阴雨连绵了,然后雨就一直下到了现在,到了夜晚上灯的时候也没停。

    不过一直都是小雨,也没打雷。

    华荣月朝着窗外看过去,只见外面虽然是绵绵细雨,但是灯笼也全都掌上了。

    屋檐下挂的是纸灯笼,挂在外面的是昂贵的琉璃盏,或者是别的用玉石做成的灯笼。

    雨天的船上并没有变得昏暗,相反,因为这绵绵细雨,倒是多了一丝朦胧又诗情画意的味道。

    华荣月趴在马车的窗户上,看着船离她远去心里想着的却是花船现在应该也挂着许多许多的琉璃盏,有许多撑着好看的油纸伞的姑娘们在街上走着。

    ……

    “不是,你有这么后怕吗?”阿折喝着酒看在他面前沉默的路留生道,“你不跟人家聊的挺欢的吗?就差直接上去跟人家拜把子了,我这个真跟人家有过节的都没你这么害怕,瞧你那点出息。”

    路留生沉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在嘴边却半天喝不下去。他最后说了一句,“这种事……真是当时不害怕,越想越害怕啊。”

    “你其实还好。”阿折喝了酒道,“你看看那边那个比你还没出息呢。”

    路留生听见这话,默默的朝着在墙角缩了半天的望去。

    这会喝酒手都是哆嗦的,喝一半撒一半,路留生看见的样子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这也太夸张了,你连人面都没见到,就这么害怕?”

    “我不是害怕他,我是害怕今天半夜我列祖列宗过来看我。”道,“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邪门?”

    “别瞎想了,单纯就是你点背,所以才撞上了。”阿折倒了杯酒道。

    “我也觉得挺吓人的,全江湖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找到的人,咱们三个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撞上了,也不知道咱们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要害怕了,现在咱们是安全的,来了这就要放松吗。”路留生忽然叹了口气,指了指外面道,“看看外面这夜景,多美。”

    其他几人听见他的话,也都朝着外面望去。

    外面是一片烟雨朦胧,远处的江边停靠着许多点着各色灯笼的船,江面倒映着船的影子。

    有许多人在这细雨中行走着,偶尔能听见男人和女人的欢笑声。

    路留生看了半天,转过头来对阿折他们说道,“这风景不美吗?而且听说今天还会来个有名的清倌,到时候咱们还能听她弹弹曲子。”

    阿折不置可否,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他们在这雨景下,心情也稍稍安定了一下,一边喝着滚烫的酒,一边朝着窗外看去。

    华荣月的手中拿着一个很大的红色油纸伞,看着雨滴像珠子一样顺着伞沿在眼前滑下。前面有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帮她照着路。

    她沿着略微有些湿的青石板往前走着,这种时候她就不得不承认,江南这边确实是诗情画意。

    她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楼上的路留生几人正说着话,就忽然看见一个打着红伞的人从下面走过。

    此时许多人都已经注意到了那个人,争先恐后的朝着那边看过去,却看不见那人的样子。

    “唉!是不是那个人?”指着下面的人问。

    “看不见脸啊。”

    “就算看不见脸,一看也知道是个美人。”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美人在骨不在皮,你们这种人根本就不懂。”

    “对,就你懂。”路留生没好气的揭他老底。

    “那我当然懂,江湖上最出名的十张美人图都是我画的。”

    他们看着那个打着伞的人慢慢的上了台阶,然后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那惊鸿一瞥,让路留生他们心里都莫名的有了点期待的感觉。

    华荣月把伞放下,转头看了眼那边负责接待的人,然后又看了看这个灯火辉煌的酒楼,默默的摇了摇头,然后迈步走上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间。

    她一边走,一边悄悄的观察着四周。

    有很多会武功的人。

    这些人有的武功也不低。

    华荣月默默的把头转回来,又上了楼。

    “来,来,喝酒。”在一楼最大的那个大桌子上,有着几个声音很大的人,为首的那个,是个面相看起来有些凶恶的人,上身打赤膊,头发光秃秃的露着头皮。

    他的周围同样围着一群人,这会华荣月往楼上走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声音,然后互相用眼睛瞄着。

持剑

    华荣月沿着台阶走了上去, 很快就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她看见二层那边有个小台子, 那边的家伙基本都已经摆上了,老实说这跟船上比起来,并不算很好, 不过考虑到也没几个像船上那么奢华的, 所以这个也能凑合着用。

    许多人在她看来就是纯看热闹的,估计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因为他们如果知道, 就不会对一个“爷们”的到来这么兴奋。

    他们应该只是听说有个人会来,也没打听打听来的人是谁。

    华荣月莫名的觉得他们很惨, 她决定一会出去的时候, 尽量让那些人以为她是个妹子……

    “不过说起来真奇怪啊。”在楼上喝着喝着, 路留生忽然把话题又绕到了黑斗笠人的身上,“我老是以为那是个长的特别可怕的人, 但是今早一看,感觉竟然……还挺正常的。”

    “正常?怎么个正常法?”

    “就是……如果不开口说话的话,也就是个有些不太喜欢搭理人的普通人。”路留生道。

    “那不是挺好的嘛?”阿折弱弱的说。

    “也算挺好的吧, 毕竟他要是再凶残一些, 咱们今天就回不来了。”路留生挠了挠头,“就是总觉得有哪里挺奇怪的。”

    “不奇怪。”小声的自言自语到。

    华荣月坐在屋子里朝着门外望了一眼, 她现在才知道人家为什么会特意派她来了。

    整了半天,人家想让她真刀真枪的来点真家伙。

    华荣月一边拿着自己手里的这把剑,一边听旁边的人跟她扯,“今天来的江湖人居多,我们老板想着江湖人估计不喜欢看那些弹琴拉曲的。正巧听说您会舞剑, 就把您请来了。”

    这句话就很扯淡。

    这个老板的思路也属实是个天才,他怎么会觉得一个青楼里面耍剑的,能入得了人家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江湖人的眼呢?

    反正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奇妙,华荣月接过对方给她的剑的时候用手颠了颠,正儿八经的剑,而且开过刃的。

    这酒店老板也是个奇才,华荣月本来以为他会拿把更轻一点的,这样舞起来的时候,考虑到不要脱手弄伤舞者,没想到人家老板根本就没想到这么一茬,直接就把一把真剑给她了。

    “你们老板……应该不会武功吧?”华荣月淡淡的问。

    “呃,确实不会,怎么了?”店小二迷茫的问道。

    “没什么。”

    她觉得稍微会点武功的,都应该会担心她舞不舞的动的问题,毕竟真剑都是有重量的,拿着一把真剑舞,江湖里有挺多人都做不到,这可不是单纯的举起来,是要跳舞。

    不过在听见老板不会武功后,一切问题就都有了解释了。

    因为不会,所以就瞎想的很美好。

    华荣月举着剑,心说今天幸亏是碰上了她啊。

    万一换上个别人,说不准就是惨烈的翻车现场了。

    ……

    路留生看了眼楼上,上面竟然搬来了几把椅子,还有几个人负责搬花,他们就属于华荣月吐槽过的那种“纯凑热闹”的人,所以这会还对一会要演什么毫无所知。

    倒是旁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唉,今晚来的人是谁啊?”阿折嗑瓜子问道。

    “不知道啊。”路留生说的特别光明正大。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楼忽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他们都朝着下面看去,刚才的那个一直盯着华荣月的光头笑得最欢。

    路留生他们虽然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不过对方的声音里听起来就不太像是因为什么好事而笑的。

    路留生莫名的有些讨厌这群人的笑声,往楼上看去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头戴着一张面具走了出来。

    那面具上是狰狞的恶鬼,不规则且让人看了就心生寒意诡异花纹,还有冰冷冷的质感都让人觉得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但面具下半张露出来的脸则是一张艳如桃花的脸,鲜红的唇角微微的往上翘着。

    “哇——”

    路留生他们都跟其他人一起朝着那边看去,莫名的感慨了一声。

    他见过的漂亮的人不少,正因为如此,能让他记住的都是一些格外有特色的人。

    面前这人虽然遮住了半张脸,但身上的气质太独一无二了,所以路留生看见那张令人生畏的面具时,非但没有感觉到恐惧,反而对那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印象更为清晰。

    恶鬼的脸与美人的脸交相呼应,恶鬼的脸更恶,美人的脸更美。

    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清,是美人用恶鬼相来伪装自己,还是恶鬼披上了美人皮。

    对于美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张脸,路留生还是挺想知道的。因为一般来说漂亮的人都应该会配上一张更漂亮的面具,很少有美人会喜欢戴这种狰狞的面具吧。

    一楼的那群人笑声还是没停下,路留生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不过他们一边笑一边指着楼上刚刚出来的人,路留生满心疑惑的问,“他们在笑什么?”

    “不知道啊。”

    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美人从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厮手中打开了一个长长的匣子,从匣子里面取出了一把长长的剑。

    路留生看了眼那人手中的剑,剑应该保养的不错,不过上面的装饰有些太过繁复了,有一个长长的剑穗,剑身上也刻了很多花纹。

    可能是刻板歧视,江湖中人很少会用这种剑,因为它画风就不对。

    那个画风大概就是你抽出来一把名满天下的寒刃后,对面抽出了一把巴啦啦魔仙棒一样……

    而且路留生没看错的话,那剑应该也就是一把装饰用剑,一般是放在家里面起装饰作用的。

    ——这确实是一把装饰用剑。

    楼上楼下,坐在那里的,趴在那里的,正举杯饮酒的,都朝着那边看了过去,然后皆是一愣。

    他们本以为里面会拿出来一把琴,一把扇子,或者是绸缎一类的东西,怎么居然是一把剑?

    华荣月最初看着这把剑的时候也愣过,后来想想,这老板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给她拿什么专门的剑呢?

    这估计是老板家里有几把装饰剑,所以就随手拿来了一把。

    剑这种武器一直被称作君子之器,普遍在江湖人心中是有些特殊的含义的。

    江湖上最常见的剑就是黑柄银刃的剑,倒也不是说花里胡哨的剑杀不了人,只是看见这种剑,人们的第一反应往往都是绣花枕头。

    路留生有点明白一楼的那些人在笑什么了,恐怕他们早就知道台上的人想干什么,所以才笑得。这把剑在大部分的江湖人眼里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不过路留生他倒是没笑,而且也觉得笑得那些人很没礼貌。

    拿了把装饰剑就装饰剑呗,人家也不是要用这剑来跟人比试的,只是单纯的来表演的,自然是越夸张的剑越好,这群人笑什么?

    那个手持剑柄的人倒并没有一楼传来的哄笑声而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唇边依旧露着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淡淡的笑。

    他一个翻身就上了台。

    “他拿剑干嘛?”在路留生耳边嘀咕。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拿剑了。”楼下有人喊道。

    倒也有人认出来了华荣月,这边离江边也不远,此处的人也经常会去船上逛逛,自然也听说过花颜的名字。

    但他们只看见过华荣月拿着花的样子,还从未看见过他手持利刃的样子。这会新奇的同时,心下也有些质疑。

    美人持花是风雅,美人如果用剑,不小心把自己伤了,那可就是个笑话了。

    路留生他们坐在这边,渐渐的也从周围人的谈话声中渐渐的了解到了面前的这个人。

    委身于秦淮河花船之上,无依无靠,无牵无挂,靠卖艺为生的一个苦命人罢了。

    这样的人在这秦淮河之上绝不仅仅只有一个,也绝不彻底消失。

    老板明显有些懵,一是他找了个跳剑舞的想要迎合一下江湖人口味,却没想到有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二是他估计也看了出来,一楼的那桌人纯心想要挑事。

    华荣月将剑出鞘,听着熟悉的一声铁器碰撞的声音,心里微微的畅快了一秒。

    剑是把好剑,在易玲珑的记忆里,华荣月所理解的就是能杀人的就是好剑。

    “又下雨了。”楼下忽然有人说道。

    大家瞬间视线都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外面的烟雨朦胧里,雨点声也越来越大,就像是一曲鼓点一样。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华荣月已经摸够了花,冷不丁碰见一把铁器,她忽然间就莫名的兴奋了起来。

    外面的雨声渐响时,笙箫奏起。华荣月持着剑,内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感觉到自己握着的剑好像都在抖。

    她觉得易玲珑果然是最适合练武的,即使掌控着身体的人是她,在重新摸上武器的那一刻,她也是同样的兴奋。

    悬挂在舞台两侧的灯笼忽然间忽明忽灭,里面的火苗像是被风吹过一样,猛烈的抖动了几下。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烈。

    随着这抖动的火苗,一种浓浓的压迫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舞台上的人转过了身来。

    他那张戴着奇怪面具的脸,在忽明忽灭的灯光里依旧是带着笑容的。

    然而就像是梦境一样,伴随着蜡烛闪烁的灯光,他唇角的那丝笑容,越发显得娇艳似血。

过山车

    “有哪里好像不太对。”

    在台上的人持剑的那一秒, 阿折就觉得周围的氛围有点怪怪的,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随着周围的蜡烛烛光越来越闪, 此时所有人几乎都按捺不住了,有人甚至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人明明带着特别漂亮的笑意, 但这笑意的确就像是恶鬼的笑一样。

    “等, 等会,我觉得,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手足无措的说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大声说,只能从嗓子眼里面往出挤, 一种无形的压力遍布在整个空间之中,让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狂跳。

    这种感觉,恐怕武功越好的人感受才越深。那是种浑身汗毛倒竖的感觉。

    会武功的人这会都能感觉到场中那种压抑至极的氛围, 不同的人感受到的也不同。

    像路留生他们这一桌上, 几个人几乎都是紧张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了,像是有人把他们的心脏给拎了起来,而另外一桌看起来应该是初踏入江湖的人就没那么紧张。

    至于酒楼的老板, 这会还有些茫然的观察着那个蜡烛为什么会突然闪呢。

    “这我们都比你清楚。”阿折也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看了眼现在开始偷偷的朝着门外跑的人,同时制止了有同样想法的。

    “不能跑, 一定要继续待着,跑了的会出事。”

    “出事?出什么事?”

    的话刚问完,就看见最开始逃出去的那两个人已经逃到了楼的外面,外面下着雨, 这两个人也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只想着往前冲。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这邪风来的特别的突然,伴随着尖锐的声音,挂在外面房梁处用来给外面的台阶照明的两盏大红灯笼忽然一齐熄灭。

    刚才还能隐约看见有些光亮的小道骤然间变得漆黑一片,四周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无边的雨幕将外面的漆黑于屋子里的灯火辉煌隔离开来。

    外面像是珠子一般的雨声中忽然出现了两声似乎是惨叫的声音。

    只不过这样的声音被遮掩在雨声里,所以也分辨不出来到底是真实的,还只是耳边的一种虚幻的声音。

    台上那个持剑的人像是周围这一切异像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震惊的看着阿折,阿折继续从嗓子眼里面挤话,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他的嘴在动。

    “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要跑,要坚持看完。”

    阿折近乎于用腹语说出了这句话。

    莫名的觉得阿折对台上的那个人过于熟悉,不过眼下,他也没办法问问阿折是怎么回事,只能强撑着看。

    经过刚刚那一出,现在在场的聪明人都知道不能随意的跑出去了,于是只能假装镇定的坐在椅子上看。

    一时间,场中的气氛极为和谐,谁都看不出来在一柱香之前这群人还都带着狗狗嗖嗖的心思,坐的正儿八经的,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在看什么世界经典戏剧呢……

    就在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转过来的时候,蜡烛的烛火忽然间停止了闪烁,重新稳定了下来,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有人觉得那蜡烛的烛火好像比刚刚更暗了一些。

    在这种全场压抑的氛围之中,许多人看着台上的那个人。他那张戴着恶鬼面具的脸在这种氛围下竟然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味道。

    恶鬼与美人的脸相互交错,就像是一个噩梦和一个美梦交错出现。但无论哪一张脸,都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感。

    老实说,现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安下心来欣赏舞曲,不过路留生还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的,反正他这人想的也开,这时候不看看跳舞估计也没什么事情可干。

    他其实挺想知道对面那个人到底是谁的,因为这人的武功在他看来绝对不低,就光说刚才周围那个忽明忽暗的烛光吧,那是由于那人身上的杀气和剑气而造成的。

    路留生敢说用剑用了几十年的人都轻易做不到这个样子,而且这人对于剑气收放自如。普通人甚至都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

    而在他看来,全场中现在最难熬的应该就是一楼刚才笑得最欢实的那几个人。

    刚才一楼那里一直挑衅的一桌男人,此时都跟雕像一样僵住了一样。

    就连最开始周围许多人感觉到了杀气想要跑的时候,这一桌的人都坐的板板正正的,路留生特别想看看自己拿个小锤子上去敲一敲,会不会把他们给敲碎。

    刚才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表情如何路留生看不见,不过正对着他的一个人以路留生这个视角还是能看清的。

    那个人眼睛瞪的溜圆,半天也不眨一下,呼吸特别的急促且幅度很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

    路留生都不敢想坐在那附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此时此刻,他都从心里生出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灾乐祸的感觉。

    等等,这样有些不太好。

    那么问题就绕回了一开始的那个,武功这样强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委身于这样的一个地方,然后上来跳舞呢?

    那人的剑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圆弧,那弧线分外的好看,如果此时此刻那人的手中拿着的还是一朵花,那么眼前的场景一定会让人沉醉。

    可他手中现在拿着的是一把宝剑。

    路留生这会倒也渐渐的懂了刚才阿折叫他们不要动的意思。

    是要坐在这里看完吗?

    在压低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像是被自动打上了一层柔光,这层柔光让“她”本人看起来可能要更梦幻一些。

    周围摆放的花瓶古董,悬挂的名人字画等仿佛都已经消失了,因为此时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只有台上,所以众人的视线也都只集中在那里。

    此时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什么酒楼,而是一处空旷的地方,只在这片地方的最中央有着一处高筑的台子。

    台子上的人用剑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动作,这个动作在用花的时候,只能看见花瓣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但此时此刻,这里生出了一些骚动。

    剑是一种很尖锐的东西,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所以如果能用剑表达出任何柔美的感觉来,那都不应该取决于剑的本身,而取决于用剑的人。

    刚才许多人还恨不得生出两条腿来,跑的越快越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第一楼的那一桌人外其他人也都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是像会传染一样,逐渐的传遍了整个酒楼。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和手上的动作,朝着台上看去。

    一是大家发现现在除了坐下来观看外毫无第二个办法,二是台上的人拥有着惊人的魅力。

    只要看见了第一眼,就能感觉到那种撞进人心底深处的美,好像一直有一副寻找许久却又找不到的画,在这一刻被填补上了画面。

    能够让刚刚还感觉到恐惧的人们此时全都镇定下来,一定是因为面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

    华荣月是个审美水平还在线的人,否则也不会以一己之力说服易大佬随着她的打扮来。

    易大佬虽然审美有些独特,但一些符合人类最基本审美的东西还是能入了她的眼的。

    而这世上能让人深深地沉醉进去的美,无非依靠的就是布局,颜色,对比,甚至是一个人姿态或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描绘出的一个个能够表达出特定氛围,并且将那个氛围推上顶点的东西。

    ——昏暗的光线下,台上人漆黑的长发,如血的红唇,还有繁复又带着奇异感觉的花纹,在那张苍白的脸上都形成了一个能够刻进人心底的画面。

    每一个部分似乎都必不可少,就像他的动作每一个都不可或缺一样。

    路留生知道这人的武功非常的高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恐怖,所以无数次试图认真的观察分析他的动作。

    可是每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坚持不了几秒钟,就会被打断。

    打断他的并不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而仅仅只是面前这个人美的让人震撼的这个事实。

    他知道这人的一切都是基于一种剑法上面,但是那种浑然一体的美已经完全盖过了他想要去分析的想法。

    嗯……这人特意磨练过“她”的剑法,让别人看不出来“她”出身于哪里,路留生想到。

    这确实可以避免掉很多的麻烦,但或许还有另外一个猜测……“她”这样做只是为了不影响到舞剑时的效果……

    路留生脑子里的想法有些乱,但当面前的画面美的太过震撼心灵的时候,人们很难再用理智的思维再去思考。

    当他试图去仔细分析的时候,他心下总觉得自己这时候的分心会错过了那么一点点画面,让自己的眼睛慢上一步,所以他不得不抛弃掉脑袋里的想法,思维继续跟着面前的人起舞。

    他的思维就像是被人强行架上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行的过山车,只能跟着上上下下,来回起伏,此时此刻他的思维或许已经不再受他自己控制,它们都被另外一个人抓在了手里。

    ——它很可怕对吗?

    是的。

    ——可它也很漂亮对吗?

    就像面前这人一样,所有人都知道“她”特别的可怕,但所有人却依旧没办法把眼睛移开。

    面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副能动的画,画面记载的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幕。

    但现在有人把它的时间无限的拉长了。

    “这真的是……”他自顾自的说了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其实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那个人独自起舞。

    “她”的剑在随心所欲的跟着“她”的手腕走,偶尔停下来,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仿佛正在淡淡的注视着什么。然而“她”的每一次停顿,仿佛又都能引起一群人的惊叹。

    “真奇怪。”他听见旁边一个人喃喃自语,声音轻的很,“我是不是现在正在做梦?”

能抓住女人美感的……呃,女人

    那个人在不在做梦路留生不知道, 反正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像是做梦了。

    那个人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笑,但那种笑意也是这画面中的一部分,属于无机质的, 莫名的让人觉得脊背发凉的那一种。

    慢慢的, 所有人都发现, 这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微笑, “它”或许也属于这场表演的一部分。

    当那个人带着这种笑意,缓缓的看过来的时候,没有人不会将这种让人脊背发凉, 却美的惊人的笑记在心里。

    那人的头忽然瞥到了路留生这边,路留生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 刚好就和“她”的那双眼睛对上了。

    隔着一层面具,路留生也发现“她”的眼睛特别合这张面具的眼型,这也是这张恶鬼上可能跟她的上半张脸最像的部分。

    ——真奇怪,明明是一张恶鬼的面具,为什么偏偏要做这样的一双眼睛?

    路留生这才发现,在那恶鬼的面具上面,有一个画风非常不对的东西——就是那双眼睛。这双眼睛隐藏在各种各样的花纹和凹凸不平的面具质感之中,显得一点都不出奇。

    但当你认真仔细的去看那双眼睛时, 就会发现,这双眼睛是按照一个美人的眼睛来做的。

    就在路留生刚刚注意到这双隐藏至深的眼睛时,那人同样也看见了路留生的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露出了一个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笑意。

    这笑意把路留生看怔住了。

    因为这个笑并不是那种冰冷冷的笑, 它带着温度,这是一个并不应该属于此时此刻的笑容。

    那笑里带着种说不出来的暗示,还有种可能独属于那个人才能理解的有趣的事情。

    路留生有那么一瞬间在脑子里疯狂的思考着究竟是什么引得那个人笑了,在他的心中,能够在这个时候露出这种笑的,一定是因为看见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

    这在路留生的心里不亚于放了一个惊雷。

    可是那个人停留的时间也不超过两秒,很快,“她”的眼睛又转到了另外的一个方向,嘴边的笑意又恢复了冰冷的感觉,让路留生几乎以为刚刚只是自己看错了。

    不……是一定看错了。

    他的身上,能有什么会引起对方兴趣的事情呢?

    ……

    在全场压抑且安静的氛围中,华荣月的表演落下了帷幕。

    坐在底下的人们没觉得自己刚刚是在一个酒楼里看一个被拽过来的清倌在跳舞,反而浑身都是冷汗。

    路留生一直看到了最后,此时他才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因为他刚刚想要努力的观察一下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却一直被打断思路,最后不得不一直在两种情绪之中来回的徘徊。

    所以尽管对方舞剑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路留生这会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从心底泛上来的疲惫。

    那人没有再多停留,“她”向所有人施礼,然后缓缓的退下,再将自己手中的剑放在了身后的剑匣之中。

    一瞬间,似乎屋子里的气氛都跟着放松了一下,路留生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胸口处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忽然间消失了。

    连刚才略微有些暗淡的蜡烛,都忽然间猛烈的燃烧了起来。

    烛花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了响声,这一声才惊醒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只见那个人缓缓的从后面走下,然后消失在了二楼,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所有人才恍若初醒。

    直到这个时候,有不少人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应该是来看一场表演的啊!

    淅淅沥沥的叫好声从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响起,最开始喊的人心里想必也是带着疑惑和顾虑的。但是很快,铺天盖地的叫好声盖过了他的声音,场中瞬间变得非常热闹了起来。

    “吓,吓死我了。”在旁边也是鼓掌鼓得最欢实的一个,这会他也像是刚刚回过神来。

    路留生恍惚间觉得有些奇怪,等他又观察了一下,才发现是一楼的最中央实在是过于安静了,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声音的样子。

    他跟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发现注意到一楼情况的人越来越多,就跟着从楼上走了下去,想看看一楼那里的几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留生靠近了一个背对着他的人,伸手想要去拍一拍他的后背。结果他的手还没有搭上的时候,对方就猛地转过了头。

    他的瞳孔放大着,那神色在路留生看来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古怪,但此时此刻路留生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上前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下一秒,一声尖锐的嚎叫冲破云霄。

    这只是第一声,这人的嚎叫似乎是提醒了其他人一样,一时间这一桌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开始嚎,就好像一群看见了鬼一样的人似的……

    整个空间里,除了叫好声外,忽然又充满了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

    路留生一把捂住了耳朵,这么近距离的听见嚎叫,几乎把他的心脏喊出来。

    所有在这里的人也听见了这夸张的声音,都低头朝着下面看了过来,只能看见一群正在发疯似的嚎叫的人,还有满地乱窜不知道要去哪的人……

    ……

    华荣月回去之后特意过问了一下易大佬满意不,易大佬虽然没给回话,不过也没冷笑,也没冷哼,更没一言不合的把她的控制权踹下去,那华荣月姑且就认为她算是满意了。

    她发现跟易大佬待在一起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锻炼一下个人的审美能力,在易大佬那里审美不过关的通通被当场打死。

    她回了屋子以后,老板悄咪咪的走了进来,然后给她送来了夜宵热茶啥的,这也是华荣月刚才的表现着实震到了他,尽管他不会武功。

    毕竟你好好的想想,有哪个船上出身的人能来了这种地方还能老老实实的自己睡上一觉的。

    华荣月随便找了个枕头靠了一会,心说完了,原本想在船上老老实实的待上一段日子的,这下子会被人盯上了。

    不过消息传回去也得有一段时间吧……华荣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她当然知道江湖信息的传播速度,一点破事就能传遍天下,有时候她觉得比现代都快。

    现在楼下依旧是人声鼎沸,对于老板这样的人可能也就是看个热闹,但对于江湖人来说,这里面就有很多东西可以去分析了。

    毫无疑问,台上那人的剑法实属超群,当然让在场的人觉得更惊讶的是“她”居然真的只是单纯的过来舞剑的,尽管刚刚一楼口出狂言的那几个人现在还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但是所有人还是能看出来,“她”的主要目的依旧是舞剑。

    等到表演结束,“她”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路留生也觉得这人的出场和退场都带着种十分戏剧化的感觉,出场的时候谁也没想过她可能是来杀人的,退场的时候谁也没想过她可能是来跳舞的。

    总之,如果单纯的从一场表演来看,这的确是一场非常精彩绝伦的表演,直接来了两个神转折,让人根本跟不上思路。

    那一桌人还在那里不停的发着抖,有江湖人在他们身边,旁敲侧击的打听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的,但他们非但没有一个能打听的出来,反而只能承受这群人的嚎叫攻击。

    路留生倒是有一些猜测,他们当时感受到的杀气和剑气只不过是边角料,真正实打实感受了的人应该就是这一桌人。

    这时,他就不得不感激阿折在最开始的时候告诉他们的话,老实待着,别乱走。

    阿折自打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在思索着什么事情。自从他从杀手变成要饭的之后,他就很少再看见阿折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了。

    “你在想什么?”路留生问。

    “……我发现离开天易楼之后也有不好的地方,有些消息都掌握不到了。”阿折淡淡的说。

    “对了,你认识那个人吗?‘她’是谁啊?”路留生开始在自己搜索了一下可能的人,主要筛选的元素包括“会跳舞”,“美女”,“剑法很好”这些条件,可是筛选来筛选去,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阿折像是根本没听见路留生的问题一样,顾左右而言他,路留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知道这是阿折不想多说的意思,路留生想了想,也没有纠结这个事情,任由他了。

    他转过头想喝口水,余光就忽然看见阿折似乎是拿起了旁边瓶子里装饰用的刚折下来的桃花枝,然后在背对着他的脑袋上前前后后晃悠了好几圈。

    整个场面非常的诡异,路留生只看见桃花枝的残影在的脑袋上来回蹦哒,前杀手的手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背对着阿折,可能是直觉上意识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背后左右横跳,于是转头看了一眼。

    他看过来的时候阿折早把桃花放了回去,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路留生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看的一头雾水。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个人说了一句话,“唉?你不知道吗?刚才台上的那个人是个男的。”

    “啊?”路留生因为这一句话,差点把脖子扭了。

    “很不可思议吧。”那个人感慨的说道,“这是个穿上女人的衣服后谁也认不出来的男人,同样的,这也是个能抓住女人所有美感的男人。”

拱火

    “男的?!”

    路留生惊讶的转过头。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好像都被刷新了。

    这倒不是说因为他觉得男的不能扮成女人, 他走江湖的时候有时候情况紧急, 也会装扮成女人,也很少会被人看出来不对来。

    但正因为如此, 他才知道刚才那人究竟有多么的神奇。

    路留生本身也是个有点风流的人, 他见过的女人得有成千上万了,正因为经验太过丰富了, 所以有时候一些“女人”他看起来有违和感,那那个“女人”基本上都有点猫腻。

    这是一种直觉的问题, 在女人这方面, 路留生是很信得过他自己的直觉的,这种直觉也帮他躲过了很多次桃花劫。

    但是刚才的那个人——他一秒都不错眼的盯了他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一眼两眼,是看了足足一柱香,而且路留生还知道自己当时处于一个眼睛都舍不得挪开的状态。

    他还想起来自己以前跟自己朋友开玩笑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他的朋友开玩笑的问他,以他这个花心的程度,是不是只有女人可以让他的视线心甘情愿的停留在一个地方,哪怕当时有一把飞镖正朝着他的脸刺过来。

    当时路留生信心满满的说是。

    现在他再回想起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莫名的心虚。

    路留生不自觉的低咳一声, 把视线移开了。

    不过男的, 女的,阿折认识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在路留生的心里慢慢的拼接在了一起。

    这些东西让他产生了一些奇异的猜想。

    ……

    要不都说人真的是一种很讲究视觉效果而且媚强的生物,江湖人媚强尤甚。

    那几个还在撕心裂肺喊的人不一会就被拉走了, 估计是拉到附近哪个医馆里面灌药去了。

    其他人都没有多看那一桌人,依旧还在自顾自的聊着天,这无非也是因为大家心里都觉得这几个人落的这个下场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刚刚的那个人他的剑法那么高超,换作是别的人,一剑把他们劈了都是有可能的。

    但在二十分钟他们还不是这么想的,如果要是换成舞跳的也好看,但是剑法并不高超的江湖人,恐怕这些人就肯定不会这么想了。

    江湖就是这么个现实而且强者为尊的地方。

    要不然都说侠以武犯禁呢。

    现在这群人兴奋的讨论的内容都是哪个剑法高超的人会一时间心血来潮的来这种地方,如果华荣月武功不高,估计他们想的就基本都是“少年卖身葬父”,“强买强卖被迫接客”这种凄凄惨惨小白花的内容。

    但现在华荣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功,足够把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给打趴下,他们就一点都不提这些事情了。

    要他们说,这就纯粹是一个江湖大佬心血来潮的想过来体验人生来了。

    谁说这样的大佬会缺钱?不可能的好吧。

    江湖中武功高的人就从来没有因为钱而发过愁的,最穷的大佬走一趟镖下来,都能赚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

    所以江湖上绝对没有被迫穷的大侠,只有自己想受穷的大侠。

    而且大佬们往往都有点自己的脾气,有些大佬经常会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比如荒无人烟的西域,或者跑去冰天雪地的昆仑山,没人知道这些大佬们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到了大佬的那个地步,他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了,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基本上无欲无求,可能唯一有点执念的也就是一些小怪癖,或者是对武学的追求。

    所以在场的人都觉得刚刚只是一次大佬心血来潮的表演罢了。

    路留生看了眼阿折,他知道阿折估计不会说太多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不过还是问了下对方,“你觉得那个人是不是心血来潮呢?”

    “是吧。”阿折道,“毕竟除了这个外,我也想不到任何他会来这里的理由。”

    “不过他会做的奇怪的事情很多,也不差这一个。”

    路留生低头暗自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清楚,不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又问,“这个人为什么扮起女人来这么像?”

    “像吗?”阿折意味不明且表情略微诡异的问。

    “像,像极了。”

    阿折不知道低头嘀咕了什么,这句话路留生没听清,不过阿折很快就抬起头来说:“这个人喜欢很多很好看的东西,所以美丽的女人自然也属于其中之一。”

    “只不过他可能……性格更加的怪一点。”阿折有些一言难尽的说道,“据我的观察,他喜欢的那些女人美丽的地方,他自己几乎都能模仿的出来,再加上遇见过的女人太多了,所以他的模仿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认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路留生听了之后挑了挑眉,他觉得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不得不承认,这果然是个在某些方面也很疯的人。

    因为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就能模仿出来他所喜欢的那种美吗……

    即使路留生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比他会玩多了。

    毕竟他最多也只是欣赏一下女性而已,还没对女性的美沉迷到那种程度,更不会想着要还原出来那种感觉。

    路留生隐约的有种感觉,或许这个人相比起女人本身而言,更加的在意的反倒是那种美。

    ……

    华荣月在船上听着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怀里靠着一个温香软玉,自己皱着眉看着外面传过来的情报。

    看了大概十分钟后,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彻底麻了,就偷偷的把胳膊从睡着的姑娘头底下抽了出来,顺便把姑娘放床上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上次之后,她就从一名按理来说应该是负责接待男性客人的小倌荣升成了妇女之友,要知道这种地方能完成这个身份的转换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华荣月就非常的熟练。

    船上的女人大多都是命苦的,时不时的会过来吐吐苦水,她们大部分也没指望华荣月给出什么回应,不过华荣月这人有个优点,一般听不懂就坐在那里面带微笑。

    试问一个打扮的挺好看,脾气看起来还挺好,常备小甜品并且完.全.免.费的心灵垃圾桶,怎么会不受欢迎呢?

    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华荣月都要去光顾一下了。

    唉……华荣月叹了口气。虽说这么一天天的挺累的,不过她一想到这些女人过的也都挺苦,而且目前来说她还想不出来该怎么把这些人救出来,所以累点也就累点了。

    难。

    那些藏在幕后的人,华荣月已经让花船的人找了很长时间了。她一开始以为是六扇门,后来觉得是天易楼,甚至一些更小的组织她都考虑到了,但是就是没有找到究竟是谁接手了这个船的。

    易大佬这几天也一直特别安静,那天在看见江连焕时冷哼一声或许只是她唯一的反应了,华荣月察觉到易大佬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跟这个船背后那个一直不露面的人有关。

    “要是心情不好的话,要不然咱们出去逛逛?”华荣月试探着提出了这个建议,等了十秒钟没有反应后,她就信心十足的收拾好准备半夜出去浪了。

    只要易大佬没有强烈反对的,她就可以去试,这么久以来华荣月没被易大佬打死真的是个奇迹。

    船上跟外面昼夜颠倒,有时候华荣月几乎以为自己还在花船,因为这里有些地方跟花船实在是太像了。当她坐在街边的一个店铺中时,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有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坐在这里的时候,华荣月就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而不是个参与者。

    几乎一夜之间,花颜就变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在谈起这个人的时候,所有人都离不开他的剑法,还有他那惊人的美。

    许多人都在猜测花颜来到这里的目的和原因。

    有人说他只是一个单纯过来体验人生的剑客,也有人说他是个家族落魄的剑客,更有人说他来这里只是纯粹为了兴趣。

    当然,更多的人关心的则是花颜到底有多么美,所以现在每天来看花颜的人层出不穷。

    倒是事到如今,华荣月有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思路——

    如果这么一直找不到的话,她在这边的“事业”越干越红火,这位幕后老板总得出来拜访一下十佳员工吧?

    也不知道华荣月这么个奇葩的思路到底是哪里来的,可能是几年的公务员经历中的工会拜访给她的经验……当然如果这边不拜访那华荣月也没辙,私企人家不在乎这个也是正常的。

    不过老鸨现在也看不出来对华荣月有什么不同,她只是单纯的认为华荣月有两把刷子,外面愈演愈烈的流言并不能给华荣月在船上捞到一点好处。

    她还是跟双情住着他们的小破屋。

    华荣月正躲在街边喝茶的时候,忽然看见一群人在街上横冲直撞,蛮横又霸道。

    她静静的看了他们几秒,看着他们冲进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屋子。

冲动是魔鬼

    这种场景你能在各种各样的电视剧里面看见, 就像所有武侠故事里都会发生的故事一样, 只能说见怪不怪。

    华荣月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她刚进入江湖的时候也曾看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是这个东西对于她来说熟悉且陌生, 因为那时候外面进来的人往往都会是江湖上一些有名门派的人。

    但是现在不同。

    进来的这些人全都穿着黑斗笠,每个人看起来都一副蛮横的样子, 华荣月坐在角落里,也并没有上前去叫住他们,问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人。

    因为不用问他们, 其实华荣月就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他们这群人是真的肆无忌惮啊,华荣月心想。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泼脏水才是目的,中间发生了什么都无所谓?

    除了华荣月之外的其他人也都呆愣愣的坐在那里,茫然的看着那些人过来,然后这些人开始盘问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所有人虽然都面带惊恐,但是并没有人对这些人做出什么反抗, 也没人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

    江湖中果然还是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啊。

    华荣月懒洋洋的撑着一只下巴,在那里听着,那些黑斗笠人尽管一个个都不知道来自哪, 不过看起来都很嚣张的样子, 在他们的嘴里,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并且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其中一个人走到了华荣月的身边, 语气生硬的说:“从哪来?”

    “秦淮河上。”

    华荣月淡淡的说。

    她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自己手上从船上带出来的一个小装饰物。

    那人原本态度还非常恶劣,一听到河上就变了,立刻放软了语气,对华荣月道,“下次早点说啊。”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这里,去找了下一个人。

    华荣月看着越过她的那个人若有所思。

    看来这个秦淮河上船的现任主人果然跟这个黑斗笠人背后的是同一群人,所以那天江连焕被人追到了船上,不是因为老鸨不敢惹那群人,而是他们俩本身就是一伙的。

    “他们经常这样?”看着那群人走了过去,华荣月小声的问了下旁边的店小二,把人家吓了一跳。

    “嘘,您小点声。”那个人对着华荣月挤眉弄眼的说到,华荣月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就依旧压低了声音问,“多长时间了?”

    “什么多长时间?你说他们吗?有三个月了吧。”那人道。

    三个月……尽管华荣月事先有了点心理准备,但听见这个数字的时候还是有点吓了一跳。

    这群人开始的时间早的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啊,三个月前,她还没去过霍庄呢。

    那个时候这个布置就已经被店小二知道了,说明真正布置的时间还要早,可能就是在秋水庵覆灭后不久,这边就开始准备了。

    这背后的人了不得。

    华荣月遮掩住了震惊的神色,过了一会,那些人离开后,店家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华荣月问,“他们每天来都在这里找什么?”

    “他们在找生人。”

    那个店长说:“凡是最近来的生人,都被他们查出来了,不过你放心,一般他们也不会做什么,基本就是盘问一下,然后就放走了。”

    找生人……是在找她吗?华荣月下意识的想到。

    不对,他们不可能知道华荣月会来这里的消息,怎么可能会来找她。但是他们应该预料到长期以往下去,花面他说不定会派人过来,所以他们在找的应该是这群人。

    想到这里,华荣月也惊了一身汗,心说幸好最近她没怎么派人往这边来,也幸好她当时在这边留了几个后手,没有把探子全部撤掉。

    “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啊。”

    他们走后,华荣月听见旁边的食客们说道。

    他们的声音也都不大,最多的也就是一桌人之间小声嘀咕,有个男的努了努嘴道,“我看这帮人比魔教那边都霸道,魔教那边怎么说也没嚣张到一家家的来抓人的地步,这些人就差把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了。”

    “可说的呢,而且最气人的是官府那边也不管。问了就说没有这事,你说这气不气。”

    华荣月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旁边的人又说:“我听说最近金金铃神教的人可放话了,说要来找这群人讨个公道。”

    金铃神教,目前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门派,里面练的武功比较邪性,原先是西域那边的,后来到中原发展,目前也算小有规模。

    上辈子天易楼后来崛起的时候。这个神教是反抗最快也是滑跪最快的,快的天易楼都没反应过来,不过也正是靠着这种出色的应变能力,才能在易玲珑死了之后还在江湖上有着存在感。

    听见这么个名字,华荣月心情略微的有些微妙。

    她继续偷听,那边的一桌人道,“嗨,还不是因为上次他们过来搜人,把人家长老的侄子给打了吗。”

    “你信他那个不知道隔了多少辈的侄子?”旁边有个人嗤之以鼻,“我看啊,就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这些人规模发展的太大,有点占了人家的地盘了,所以才这么着急,你看他亲生儿子被杀了,他都没有这么着急过。”

    旁边的桌子上又传来一阵嗤笑声。

    不止吧。华荣月心想,如果连金铃神教那样怂的门派都敢出来对刚了,那就证明黑道上其他的门派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们总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这种事情在他们的心中比感情什么的要重要多了。而金铃神教出手,其他门派也没有制止,那就说明他们私底下基本上已经达成了不公开的协议。

    什么人性啊这是,这是借着她的名头四处挑事,勾的周围的人过来针对她,然后回头又把自己脱身的一干二净。

    从头到尾几乎做的都是无本买卖,这种隔山打牛的做法,令华荣月大开眼界。

    而且……这些人消息做的密不透风。尽管风险很大,但他们已经尽量的降低了风险。

    因为华荣月现在为止,都还猜不出来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华荣月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察觉到易大佬似乎是有点暴躁,她较忙把思路挣脱了出来,然后劝了劝那边快要炸锅的易大佬。也怪她,光顾着自己想事情了,完全没考虑到这应该是易大佬的伤心回忆……

    原本上辈子没亲眼看见还没这么火大的,现在看见了,肯定要心态爆炸,以易大佬那个好面子的性格,估计肯定会直接炸锅,然后跟一群人杀上去的。

    其实这东西想一想,也是人之常情,很难有人会对这种情况不生气,这其实已经是使劲的泼脏水了,一是损坏了花船的名声,二也损坏了花面自己的名声。

    华荣月来这的这段时间里,可没少听到别人说花面是个变态的声音。

    易玲珑的性格华荣月也清楚,她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纠结的人。

    而且易大佬有一点小小的好面子,甚至是有点传统。

    曾经易大佬因为别人说她娘追杀了人家二里地,华荣月其实清楚易大佬表面看起来挺惊世骇俗的,但骨子里还是个挺传统的姑娘。

    易大佬喜欢穿粉绿小裙子,喜欢画大浓妆,但是决不允许别人当着她的面说难看,也不许提她娘炮的事情,绝对不允许。

    但其实这也不怪易大佬,是个人几乎都有点这种心理……

    ……

    等等……华荣月想到这里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想到了什么。

    华荣月现在猜不出来对方的身份,那么换位思考一下……她现在的身份在对方眼里也应该是一团迷雾吧?

    或许在对方的眼中,此时此刻的花面一定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

    他们已经尽力的做了这么多挑衅的动作,拼命的给花面贴上了一堆他不会喜欢的标签,“残暴”,“没有人性”,“性格变态”等等,并且安排下了这么明显的阳谋。

    这个阳谋的点应该在于,花面只要派过来一些探子或者是什么得力手下就会被他们瞬间发现,然后一鼓作气趁这个机会弄清楚花面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谁知,他们在这边群魔乱舞了几个月,花面那里依旧毫无动静,格外的“镇定”,颇有大将之风,在这段时间内一点都没理他们,甚至鼓捣了一下手里的店铺,买了几条街,还在隔壁镇子举办了一次疯子集会……

    有些东西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还挺让人黑线的。

    华荣月无语了半天,心说自己在他们眼中现在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啊?

    反正她之前没意识到过,今天一想才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挺奇葩。

    毕竟应该没有一个人能够淡定的听着人家骂了自己几个月,然后依旧淡定如我,什么都不在乎的吧。

    这些人都不知道这么一个心酸的事实——花面一直以来都没有派人,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阳谋并没有兴趣,而是单纯的因为“他”人手不够而已……

    华荣月似乎觉得自己摸到了对方的一点点脑回路,她一把按住快爆炸的易大佬,心中狂呼,“镇定啊,镇定!这是他们的圈套!我们不能上当!”

    她见易大佬似乎还是无法平静的样子,就继续喊,“淡定!淡定啊大佬!我,我帮你把这口气出了好不好?”

捧杀

    易大佬并没有停止愤怒, 反而给了华荣月惨烈的教训——

    她直接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然后给了华荣月一记肘击,之后迅速消失,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华荣月捂着肚子哀嚎。

    等到哀嚎完毕之后, 华荣月一脸茫然, 心说易大佬这个脾气真的是捉摸不定,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干什么啊,怎么突然间就挨到了易大佬的爱心铁拳呢。

    而且……这个发脾气的方式也略微清奇一点,这种典型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到底是出自于一个什么样的傲娇脑回路……

    华荣月从来不是个能够理解傲娇脑回路的人, 所以在她问出了“既然我被揍了, 那那群人咱们还处不处理”的时候,又挨了一拳。

    好吧。人是要处理的, 就看要用什么办法了。

    华荣月并不想现在派人过来,那样很奇怪, 前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声响,现在却跟疯了似的突然派人, 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啊。

    但是易大佬并不这么认为,她一直在催促着华荣月快点解决,而且情绪也越来越急躁的样子。

    这钟不同寻常的态度让华荣月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她发现自己只顾着用自己的思维去思考了,华荣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但其实做人还是挺自我的,易大佬虽然经常性发疯, 但是有些事情其实还是个标准的古代人思维,还是个思路比较闭塞的古代人。

    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吗,这种事情说起来也奇怪,看起来最老好人的反倒不那么在意外人的看法,看起来最随心所欲的易大佬其实对于别人的评价还是相当在意的。

    华荣月忽然开始有些莫名的害怕起了那个背后的人来,她刚才还觉得人家这么搞挺费心费力还没什么作用的呢,结果看了易大佬的反应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真的是一种非常阴损的招数。

    但华荣月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能被这种招式激怒的,往往都是从心里不希望自己成为大众眼中“不合群”存在的人。

    难道易大佬才是正常人的思维,而她自己反倒是不太正常的思维?华荣月开始自己默默地怀疑人生。

    实际上……她还真的有一点跟江湖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是她真的不觉得形象特别一点,是一种多么难受的事情。

    ……

    原本华荣月还在思考着这个仇到底该怎么报,她是不是要对对方出手做点什么,如果真的做了点什么,那花船的人手到底够不够的时候,机会就突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下午,太阳快要下山了,榜单的deadline也跟夕阳一样就快要到来了。

    此时的他看起来并没有比秃子们的精神状态好多少,整个人都是一种神神叨叨的状态。

    阿折和路留生还是很关心他的身心健康的,但奈何这时候的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路留生看的非常惨不忍睹,就一拍桌子道,“要不然你就直接随便排吧,反正这种东西……谁能看得出来啊?难道还要亲自看榜单上的人打一架吗?”

    “你说的倒是容易。”揉了揉眼睛,“看看前面这几个人,我应该把谁排在第一个?”

    路留生纯闭眼睛瞎选指了一个人道,“这个。”

    他睁开眼睛,看见他点的人好巧不巧的,就是易玲珑。

    这让他莫名其妙的心虚了一下。

    看见了这个名字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冷笑了一声。

    路留生问,“怎么了?”

    “你知道……天易楼在易孤舟的身上下了多少注吗?”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说什么武功之类的话题,反而沧桑跟他聊起了充满着铜臭味的话题。

    路留生摇了摇头。

    “三千万两。”道,“不多不少,现在天易楼猎杀榜单上排名前十的那几位的人头加起来再翻个十番,差不多也就这么多银子了。”

    “啊……”路留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话他没办法接。

    “如果我让他们亏了本,恐怕他们也不介意拿出那么一点钱来换我的人头。”

    路留生听完之后少见的沉默下来,因为目前的状况他也是清楚的,如果说天易楼下的注不少,那么其他几方下的注肯定也同样不少。

    虽然一直以来大家都在说赌狗必死,但是真的一到了这种情况,背后没有点彩头那是不太可能了,相较而言,这或许也只是一部分比较小的彩头,有些东西利益牵扯太大,哪怕是分猪肉分的不好,都容易牵扯上杀身之祸。

    现在就是那个要动刀子的人,如果他的结果让哪一方不满意了,恐怕明天他的名字立刻就会出现在什么什么暗杀名单上面。

    之前几次名单排出来以后还能幸免,一是人家的实力都没有那么菜,二是当时他们所处的年代虽然风起云涌,但一般都会有个大家公认的“第一人”。

    所谓的第一人,是说出他的名字来就非常的有公信力,不光普通老百姓信服,就连江湖上面的人听见了这个名字都会下意识的退避三舍。

    如果有了这么个第一人,那么排出来的榜单哪怕是跟众人心目中有一些小小的差别,但是大方向总还是对的,那公信力就高。

    相反,目前江湖上确实有几方势力的大佬,但是他们每一个从表面上看起来都势均力敌,达到了一种表面上的平衡。同时谁也不愿意让其中的某一方突然出头,去当这个“第一人”。

    “……但其实易玲珑是真的厉害。”喃喃自语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强。”

    “什么?”路留生怀疑自己没听清,又跟着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却避开了这个话题。

    路留生看着,他知道可能跟易玲珑私底下认识,但却没想到对易玲珑的评价有这么高。

    他其实对于易玲珑的印象大概只有一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形象。而对这个话题的避而不谈更加加重了他的好奇。

    好像对于易玲珑……也就是那个黑斗笠男非常有信心的样子,只不过对方现在的突然失踪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可能之前未尝没有把对方直接推上第一宝座的意思,但现在对方一点音讯都没有,这让他心里没底。

    “不瞒你说,我想着要不然就把易孤舟安排到第一算了。”像是忽然忘却了自己刚才所说过的话,重新开口说道。

    前职业杀手听见这个名字之后抬起了头来,问,“为什么?”

    “因为天易楼势力大点,如果我把他排在第一,他应该能护住我。”信誓旦旦的说完后又补了一句,“实在不行,我想着天易楼总不会在内部下追杀我的单子吧,这样江湖上近一半的杀手就都不会追杀我了,我就隐姓埋名,回乡下去,改名叫李狗子。”

    路留生和阿折听见这个没出息的名字,不约而同的掩面长叹一口气。

    “那你前段时间着急忙慌的去找那个黑斗笠男干什么?”路留生忽然这么说道。

    他看了眼阿折,阿折并不知道黑斗笠男就是易玲珑,所以他这会说的有点隐晦。

    “我总对他抱有幻想,希望他能解救我于水火之中……”一边说着一边无奈的长叹,“我对这个人还有点了解,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挺怪的,但是总的来说我跟他没什么过节……而且我觉得这个关头他应该不会这么安静的,谁知道最安静的居然是他。”

    “那你见到他又能怎么样?”路留生问。

    “如果见到他了,那事情说不定还有些转机……”道,“我最起码得确认一下他现在还是活着的……”

    路留生听着他的话,和旁边的阿折默默的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忽然不约而同的架起的胳膊,一左一右开始往前面走,被他们吓了一跳,一边被拖着一边惊恐的喊,“等等,你们要干什么?”

    “啊……我记得。”路留生完全忽略了的怒吼,“前门那边这家店好像供了个财神来着。”

    “对,供着呢。”阿折一脸颓废的说:“但我觉得这么做说不定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地方我又没办法弄桃花艾草什么的……”

    “没事,我看厨房今天晚上杀鸡了,鸡血没倒。”

    “等等!你们俩到底要干什么啊!”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他们三个就这么一边闹腾着一边往大堂里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看见外面的街道上人围着一个地方发出了一阵惊呼,那里是这边的书店,也是消息来源最快的地方之一,三个人不约而同看了看外面都快落下的夕阳,彼此对视了一秒,纷纷从对方的眼睛中看见了茫然。

    都这个时间点了,他们不吃晚饭在闹腾什么?

    三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迎面站在夕阳之中,看着一个小屁孩从他们身边跑过,一边跑一边喊,“要打架了!要打架了!”

    “打架?打什么架?”三个人面面相觑。

    ——华荣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边佛系的要命的时候,魔教那边居然是最先坐不住蹦出来的。

    他们指责斗笠男这个人过于残暴,而且与众门派关系不合,还打伤他们的手下,要求斗笠男单独跟他们出来对线并且给一个说法,并且他们还说要让斗笠男这个藏头藏尾的家伙出来,把他的真面目露给大家看一看。

    “那斗笠男……怎么说?”的声音略微带着一丝颤抖。

    “他答应了啊,时间就定在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桃花应该都已经开了。

    华荣月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慌张,相反心里反倒是有了点明悟。

    这群人在乎的是手下人的安危吗?并不见得。

    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斗笠男最近的风头太盛了,他们是不允许有人能压过他们一头的,那会破坏了“规则”,所以一定要把这个气势打压下去。

    但风头这种东西,是华荣月想要弄出来的吗?

    并不是,她心知肚明,除了试探她的真实身份外,那群人的另外一个目的也要露出来了——就是捧杀。

    跟上辈子一样的套路,把她捧得高高的,捧成众人之敌。

    华荣月看着面前金碧辉煌的船内,又看了看旁边依旧在客人之间游走的双情,心中难得的平稳。她在双情差点摔了一下的时候还顺手扶了一下他,道,“要小心点。”

    双情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然后忽然问华荣月,“花颜,你知道三天之后的事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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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聽聽女主无cp 聽聽聽聽——————————— 聽聽聽聽易玲珑,无人见过其面目,无人知道其性别,不过江湖传言,这是个貌若好女的男子。 聽聽聽聽他武功高强,冷若冰霜,一把匕首仿若可以杀尽天下所有生灵。 聽聽聽聽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却又有着一股和其他江湖人不一样的特立独行。 聽聽聽聽他的事情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身为刺客里面一个独树一帜的存在,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 聽聽聽聽…… 聽聽聽聽“我跟你说我男神事迹呢,你听见了没有?” 聽聽聽聽“听见了,听见了。还有事没您?没事我去积酸菜了。”华荣月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聽聽聽聽“哎?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没有意思,好歹配合一下我吧,我男神现在正在干什么呢?你能掐会算,给我算一下。” 聽聽聽聽华荣月,“……” 聽聽聽聽——如果,我算的没错的话,你男神估计,八成,可能,现在正在个小医馆里积酸菜呢……百草记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百草记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百草记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