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
霍庄周围都亮的七七八八的了,华荣月朝着最开始她来的那片专门为客人们准备的屋子走去。
时间太过仓促,华荣月只在屋子里翻出了一件白色的袍子,跟她身上这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并没有白色的斗笠,只翻出了几个孝帽,这东西戴起来太丧气,华荣月随手扯了块布,做了个面纱。
华荣月担心自己扮演那个念宣巧翻车,思来想去直接把那个小孩抱了起来。
被华荣月抱在怀里的小孩完全没有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工·具·人,华荣月问那个女人,“念宣巧一般管这个小孩叫什么?”
“小虫。”
……什么鬼名字?华荣月低头看了眼小孩,心说哪天一定给小孩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她抱着小孩径直的就朝着霍庄里面最黑的那片地方走了过去,那边依旧静悄悄的,像没有任何人在一样。华荣月明明记得当时决定离开的时候,还有一群人决定留在了这里,可是他们现在早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
看这个情况,应该凶多吉少啊……华荣月穿着这身白色的大袍子往大街上一站,格外得有安全感。
她看了眼依旧一点光都没有的屋子,抱着小孩大大方方的走在街道上,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就这么跟在她的后面。
华荣月听见她在身后小声的说:“你疯了吗?”
她从刚才华荣月说了这个计划的时候,就一直用一种看惊天大疯子的眼神看着她。
华荣月拍了拍自己怀里窝着的小孩,她仔细听了听附近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朝着她的方向赶了过来。
她拍了拍自己身后那个小孩的脊背,用眼神示意女人不要再说话了。
几个轻功起落的声音过后,华荣月的面前忽然就多了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华荣月看着他们,他们的装扮几乎都跟在灵堂里看见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几乎全都是男人。
他们低着头半跪在地上,环成了一个圈,恰好就把华荣月给围在了中间。
华荣月抱着小孩,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长坂坡的赵云。
刚才那个还跟在华荣月的身后一直唠叨个不停地女人这会已经跟哑巴了一样,对于刚才的话只字不提,明明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好像华荣月是个疯子,这会却比华荣月要熟练多了。
“那边……都已经解决了吗?”
华荣月说话的时候能明显的感觉出自己和那个蛇女说话声音的不同,虽然她也是个妹子,但她说话的嗓音明显要比蛇女的低沉一些,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压嗓压习惯了。
而对于这些过来的人来说,他们应该也能感受到那丝细微的不同。
不过华荣月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太过担心。
她听着在最前面跪着的那个男人说:“恭喜念姑功力大成。”
“恭喜念姑功力大成!”身后的那群人也跟着喊道。
华荣月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们面前,颇有范的一挥袖子,示意他们先继续跪着吧。
疯子们是很容易发生一些外貌和性格上的转变的,就例如说易玲珑在刚疯和彻底疯的时候身上的气质几乎是天差地别。
今晚的那个“故事大会”应该就是给念宣巧弄得一个提升功力的平台,华荣月听见这群人的话时,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有错。
这个地方的形成方式跟花船可以说的上是天差地别的,花船可以说是从内部自然而然形成的,因为里面充满了妓。女们的苦涩,那是从内部慢慢滋生出来的毒,可是这个地方不同。
华荣月怀疑这个地方一开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疯子们用来自救的组织。
他们的出身就跟妓。女不同,跟那些女人们比起来,这些出身于江湖人,商人,世家公子,良家女的人们肯定不能像花船一样逐渐变成一个大型的联合组织——因为他们在发现自己疯了的第一反应肯定应该是——遮掩起来,不被别人知道。
藏起来,让自己躲在黑暗底下,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已经疯了的事实,不让身边的人发现。
出身高贵的公子必须要瞒着自己的父母;白发苍苍的老人必须瞒着别人自己的独生子疯了的事实;从花船上逃出来的女人必须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重新隐藏在黑暗里的地点。
慢慢的,这样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而把他们凝聚起来的,就是那个在最开始建立这个组织的人——也许他就是霍集,也许在霍集之上还有另外的人,总之,他们只不过是答应了这些人一件事情,就是让他们能够把自己疯狂的一面都隐藏在这片黑暗中。
但所谓的隐藏还能有什么诀窍?在华荣月的眼中,无非就是一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方法——通过比他们更强大的蛊王来压制。
所以那个蛊王就需要他们不断的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去“换”,这种换也只不过是培养出一个更加强大的蛊王,能够压制住所有的疯子。
等到霍集死的那一瞬间,这个罐子瞬间分崩离析,原先被压制着的各种疯子们一下子就开了个大爆发,各种各样的夺权层出不穷,最后留下来的,也只不过是在厮杀中活下来的小蛊王而已。
这也就是为什么念宣巧之前说如果平时的话,一块贵重的玉佩可以,但现在不行。因为华荣月推测,她现在的势力也并不稳,急需要力量来巩固自己。
说起来,这个地方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大而且比较隐蔽的罐子而已。
华荣月的身形跟念姑几乎差不多,脸却不一样,但此时此刻她就大大方方的露着上半张脸站在那些人的面前。
遮不遮有什么区别?反正那些人没有一个敢抬头看她的脸。
华荣月抱着小孩,特别顺溜的就绕过了那群人,然后朝着漆黑一片的屋子走去,那群人愣是没有一个站起来的,只有跟在她身后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灵活的像游鱼一样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跟在了她的身后。
她走过来的时候,华荣月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她看清了华荣月眼睛里面的神色,然后又是一愣。
被华荣月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孩一直特别乖的样子,可能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出过那个屋子,这会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但依旧十分的老实。
“念姑,我们刚才看见那边有人在点蜡烛……”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
“啊……”华荣月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觉得太黑,所以就把灯点上了。”
她这话说完,面前的人着实愣了一下,华荣月明显感觉他的脑回路都短了一下。
有很多罐子的风格恐怕一直以来都是统一的,就例如花船一直以来都是美女多,天易楼一直是厮杀的特别厉害,那么这个地方……应该一直以来都不点灯。
但有些东西一开始改变了或许会有人不习惯,可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但是……”那个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华荣月又干脆利落的堵了回去,“你想问什么?”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想问……”男人原本还想继续说什么,但一听这话就低下了头。
华荣月绕过了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推开了最近的一间屋子,然后走了进去。
漆黑的屋子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华荣月一招手,身后的女人就走了过来,手里举着一盏蜡烛,并且将它点燃了。
当着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来查看这些人的情况,确实是有点挑衅的意思。
但华荣月觉得这感觉不错……甚至想多来一点。
她低下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摸了摸脉搏,还是活的,只不过晕了过去。
他们把这些人弄晕是为了什么呢?华荣月猜测,或许这些人就跟天易楼的那些被抓来的普通人一样,想要把他们抓起来培养出来一个蛊王的苗子?
看来这个地方也逐渐的迈上了正轨啊……如果她不来,这地方未尝不会逐渐的发展成一个相当有规模的罐子。
华荣月摸了摸这个人的脉,就没再看他,而是直接出了屋子。她走出来的时候那些人依旧跪在地上,尤其是最开始对华荣月提出疑问的男人又重新低下了头。
他真的没看出不对劲来吗?
华荣月并不觉得。
可是他既然现在低着头,就代表他已经接受了华荣月这个新任的蛊王。
华荣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这里的灯也点上,后面也有不少人都愣了一下,但最终,他们还是在华荣月和男人的施压下,把周围的蜡烛都点了起来。
就在这边的灯刚刚被点上几根,周围大部分还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黑暗之中时,远处忽然传来了几个人的声音,华荣月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总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而那边说话的人也转头就看见了她。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衣持剑的男人,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耳朵上有着红色耳珠的男人和一个身穿着秋香色衣服的男人。
几人碰面,双方都愣住,并陷入了沉默。
华荣月看了眼最前面的小粉,又看了眼后面的江连焕,第一次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她想,现在这种情况……应该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小粉忽然抽出了剑来对准了华荣月。
哎呦?华荣月忽然就乐了。
这样看起来……自己是真的暂时不能暴露身份了。
不要跟粉红色的家伙对脑回路
华荣月不太敢靠近江连焕,因为她知道姓江的眼睛贼毒。
但是小粉……华荣月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
这家伙……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此时此刻他先站出来,华荣月心说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这会先把江连焕给弄到后面去,自己挺身而出,来跟她面对面刚。
看看小粉同志这坚定的眼神,这出色的拿剑姿势,这完美的由花船全心打造出来的爱豆气质……
华荣月觉得自己不能浪费小粉同志的如此苦心,虽说小粉同志一直表现得有点憨,但现在居然能有这份心,也是挺不容易的吗。
看见这突然钻出来的两个人,跟在华荣月身后的那群人们也微微的惊了一下,主要是小粉这个姿势太过潇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光明正大的这么一路杀过来的一样。
其实小粉还真的就是这么一路杀过来的,顺带着拎了两个拖后腿的——一个江连焕,和一个身后穿着那身秋香色衣服的小罗郎。
他和小罗郎被分配到离中心最远的一个屋子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的被扔在了那里没人管,然后莫名其妙的就中途醒了,莫名其妙的身边多了个江连焕,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来的这一路上居然都没碰上什么奇怪的事情,简直就跟带了什么buff一样。
此时此刻双方的情绪都比较紧绷,华荣月他们这边是老早就听说过这位齐水寒剑客的大名。
这感觉就像是斗舞的双方上台,然后发现一方是迈克尔杰克逊,光从气势上就已经盖了一头一样……
而对于小粉和江连焕他们,他们的心里压力就更加的大一点。
或许此时此刻华荣月她还没什么自觉,不过如果用他们的视角来还原一下,大概就能感受到他们眼睛里的画面是什么。
昏暗的空地上,远处的灯光在若隐若现的闪烁着,面前站着一大群身穿着白衣服的人,站在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那人就这么转头看向了他们,她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让他的整张脸看上去只有一片惨白的颜色。
眉眼间的精致配上这种白色只能让人觉得诡异,就像是一点生气都没有的木偶。
最令人觉得诡异的是,这个木偶的怀里还抱了个小孩。
如果说小孩本来是一种柔弱的象征,那么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小孩却把整个画面的诡异感提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她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周围人,但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怀里的那个小孩,这种反差让他们几个人头皮发麻。
就算是跟在华荣月身后的人们也感觉怪怪的,要知道念宣巧应该也是一个刚上任没过几天的蛊王而已,而且听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的意思,她当上蛊王的手段也不是那么的光彩,应该是用了一些“速成”的手段。
这样的人或许能够在短时间内镇住这些疯子,但绝对达不到一种震慑的气场,既然华荣月碰见的那个女人有心想要取代念宣巧,那肯定还会有人抱有同样的心思。
华荣月看了半天,发现小粉同志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
她原本以为两个人互相意思一下也就算了,最多可能会顾忌到江连焕的存在,演的稍微真一点,但现在小粉的出招姿势竟然让她也隐隐的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咦?小粉同志这个入戏速度还挺快啊……
虽然不知道花船是怎么操练他的,但回去之后是不是要好好的跟他们说一说,让他们告诉小粉有时候别那么认真……华荣月一边稍稍提高了一点自己的戒心,一边想到。
她依旧还是怀里抱着小孩子的姿势,顺耳听了一句江连焕在后面小声说的话。
江连焕并没有用传音,或者是因为觉得以对面人的内力,即使是用了传音也会被人听见,所以他只是小声的说道,“小心点,对面那个人……很危险。”
“特别的危险。”
这个声音里没有江连焕一贯的玩世不恭的感觉,而是略微的正经了起来,这个声音华荣月在全安镇的时候经常听他这么说,这代表着江连焕察觉到事情大条了。
但这个声音倒是引起了他身边穿着秋香色衣服的小罗郎的惊讶,他转过头说:“你原来也会正常的说话啊!”
凝滞的气氛差点因为这一句话而破功,华荣月心里疯狂咳嗽,心说江连焕到底来之前对小粉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才会让小罗郎有了这么一句吐槽啊。
华荣月回想了一下江连焕在第一次见自己时做的种种事情,忽然就觉得自己一点惊讶感都没有。就连小粉在听见这句话时的时候,似乎脸上都出现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江连焕看着华荣月,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丝探究的神色,按照华荣月的经验,他现在一定在心里分析着这个“罐子”的情况,华荣月只能尽量的不用正脸去面对他。
“你是谁?”小粉的声音十分的冷酷。
华荣月有心跟他玩一玩,就沙哑着声音说:“好久不见……没想到现在你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以前认识我?”小粉脸上依旧冷酷的说道。
“对,或许不能说我认识你,应该说……是我造就了你。”华荣月说起这种暧昧的话来一套一套的,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
“你造就了我?”小粉发出了一声冷笑,“谁能有资格来造就我?”
哎呀,小粉翅膀硬了啊。华荣月听见这宛如公开叫板的话,忽然间就觉得小粉心太野了。
这是一脚把经纪公司踹开,然后反手就跟记者说坏话还不给违约金的意思啊。
华荣月能容忍自己手底下的艺人这么做?肯定不能啊。
在场的除了华荣月的人外都认识齐水寒,对于这位最近名声大响的剑客来说,大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敬畏之心的。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
剑气伴随着杀气在这片空地之上越来越浓,就算是在华荣月身后的那群人此时此刻都有了一点不适的感觉。
那是种刀子刮在脸上的感觉,无时不刻不让人心惊胆颤。
但现在华荣月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身影在原地忽然的晃了一下。
等到身影又一次稳定下来之后,她的手中已经多出来了一根簪子。
周围只刮过了一阵风,似乎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在场的人忽然齐齐瞪大了双眼……
——华荣月看了看手中的簪子,簪子是木簪,带着一种古朴的感觉。
这根簪子十秒钟之前还挽在小粉的头发上,现在却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快的就像一阵风,在场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她是什么时候出手,又什么时候回来的。
齐水寒,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他的轻功未必没有他的剑法弱。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的簪子,就随随便便的被华荣月拿在了手里。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中无不胆寒。
尽管这簪子只是简单的木头做的,但这木头也是价值不凡的,淡雅的样子,就像这根簪子的主人。
挺好,最起码没像小粉停在外面的马车一样,来个999金镶玉的。
她将簪子放在自己的手中,似乎饶有兴致的把玩了一下,然后看了眼对面的三人。
那三人此时此刻已经都愣了,尤其是小粉。
他的一头长发已经全部散开,披散到了肩上,刚刚还是一个高冷且一丝不苟的剑客,此时此刻却带着些凌乱和软弱。
小粉是在自己的头发完全散落下来的时候,才察觉到已经发生了什么的。
一时间,整片空地都十分的寂静。
华荣月怀里的小孩被刚才的动静给吓了一跳,她低下头去,把簪子给了他玩,又低声的哄了几句。
等到那三个人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一把就将小粉拽了回去,小罗郎的脸上全都是警惕的神色,江连焕没他那么吓人,但是脸色也并不乐观。
只有小粉一个人显得楞楞的,他的脸上很少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华荣月原本也没想对他来这么一下的,这多折面子啊,但对于想离家出走的人来说,还得来这么一下杀杀他的威风。
她正在原地等着小粉过来跟她老老实实道歉,顺便捧着合同诚心的说“对不起boss,我错了,我还要跟你续约十年”这样的话。
结果她忽然听见小粉用颤抖的话说道,“……是你?!”
……
嗯?
华荣月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场中的气氛,突然尴尬了一秒。
有那么一刻,华荣月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面前因为太过激动,而话都说不太明白的小粉。
嗯?嗯?这个演技……是像氮气一样积攒后再爆发的类型吗?
一直到这个时候,华荣月依旧还是非常乐观的,直到……她看见小粉同志的表情后,才突然意识到,小粉这个反应应该不是简单的演技……
这个情况应该,只是,单纯的……刚才没认出来她……
没认出来她……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大啊!
华荣月彻底惊了。
小粉的脸上还带着激动的神色,他握剑的手甚至都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他身后的人看着他的反应也都愣了——一个剑客,竟然因为看见了另外一个人而手抖了。
华荣月看着也格外的汗颜。
这,这孩子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看着她这么激动的感觉?
不过小粉居然没认出来?那她刚才信誓旦旦的以为两个人正在对戏,其实是在……
华荣月在这慌乱的情形中最先想到的是安抚小粉,她干脆直接爆了花面的男性声音,试图让小粉明白更清楚一点,“对,是我……”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就忽然看见僵在原地的人又多了一个——在她对面的江连焕同志。
啊……完了,江连焕同志头一次没那么野,她都差点把他给忘了……
华荣月再一转头,就看见自己身后也僵了一片。
毕竟念宣巧这个人可能性情大变,但不太可能从一个女人突然变成一个男人……
小罗郎大概是全场唯二懵的。另一个懵着的是华荣月怀里的小孩。
华荣月看了看身前,又看了看身后。
然后她沉默了几秒,忽然就淡定了……
——算了,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她不应该让粉红色的家伙来跟她对脑回路的。
看看这个世界上粉红色的家伙们——派大星,魔法少女,大大泡泡糖……
……华荣月笑的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从一开始偏向于女性的声音,渐渐的过渡到江连焕和小粉都熟悉到不行的花面丧心病狂的笑声中。
事到如今,藏着没有任何的用处。
“对啊,就是我。”华荣月笑的丧心病狂,却忽然停止了笑声,语调变得低沉了起来。
“你才认出来啊?”
画花还需赏花人
“你才知道啊。”
漆黑的天空下,那个人说出了这一句话,他的话语中带着种浓浓的戏谑之情。
就像是看见一只小猫终于搞懂了自己是被逗弄了一样,逗弄它的那个人看着小猫笨拙又惊讶的反应,也低声笑了起来。
……
在场的众人对于华荣月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都有那么一丝不适应,但在场众人中谁都没有江连焕此时此刻受到的震撼要大。
江连焕都直接蒙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但这声音……确实是那个熟悉到不行的声音。
江连焕原本还想再看看站在远处的那个人的,因为他刚才总觉得那人给了他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尽管这熟悉感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直到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后,他忽然猛的低下了头,然后暗自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后怕不已。
这个声音是他的!
他站在人群的最后,再也不敢用眼神直接的去打量他,只是一直集中精神的听着,分辨那个细微的声音。
分辨了几次后,江连焕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真的就是那个人。
怎么……会是他?
怎么能是他!
江连焕整个人都陷入了种莫名的焦躁之中。
花面一直以来都像个幽灵一样的神出鬼没,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江连焕以为自己暂时还不用见到他,没想到却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和他碰上了。
曾经江连焕以为自己只会在那个纸醉金迷的花船上看见他,没想到在这个昏暗的地点,寂静的院子里,他也和对方碰上了面。
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江连焕受到了一个巨大的冲击。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变得一片混沌了。
因为这几乎是验证了江连焕曾经的一些隐约的猜想。
……曾经江连焕在想,花船究竟是花面的大本营,还仅仅只是他暂时栖身的一个地方呢?又或者,这里仅仅只是他无聊时前来的一处别院,就好像一些江南富商一样在中原各地都有着自己的别院。
后面的猜测或许太过可怕了,因为一个花船就已经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罐子了,因为那并不是一个小小的罐子。
那遮天蔽日的灯笼;那形形色色的美人;
那诡异惊艳又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街道……
如果连花船都只是一处别院,那……
那这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又想要干什么?
江连焕之前对六扇门汇报花面的事情时,其实是做了一些模糊处理的,这不仅仅是因为花面跟他有着一些约定,还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看不透花面这个人。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危险,却不知他究竟为何危险。
六扇门内部对于一些蛊王都是做了些掌控的,花面自然也不例外。
江连焕知道他们的掌控方法,老实说这样的掌控对于一些蛊王来说是特别冒犯的行为。
他一直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他可以将自己收集到的所有蛊王的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六扇门,但仅仅只在花面身上破了例。
他并没有隐瞒,只不过是不敢很明确的告诉六扇门自己在面对花面时的感受,和心底里那些可怕的猜测。
——六扇门对于花面的推测也就只能从江连焕和华荣月他们这边获取,而在整理了华荣月和江连焕他们这边的推测之后,他们把花面定在了一个很可怕,但还可以暂时搁置的地位上。
这个结果出来的时候让江连焕也悄悄地松过一口气,他心想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他神经过敏了。
但潜意识里,江连焕却对自己的感觉非常的确信。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花面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蛊王,他很有可能比他之前看过的所有蛊王都要可怕,可怕到甚至超出他最夸张的想像。
这样的一个蛊王会仅仅只有花船那么一个罐子吗?江连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直到他今天在这里看见了花面。
站在那里,跟以往不同,穿着一身白衣的花面。
花面的声音里带着戏谑,他似乎对于扮演女人的这种事情十分的上手。
一个人如果对某件事情特别的熟悉,甚至熟悉到了朝夕相处的地步,那么他做起来那件事就会非常的容易。
或许对于花面来说,扮演一个女人应该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刚刚江连焕甚至都没有看出来面前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甚至在他的眼里,这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还独具一种风流。
那一抬手,一挥袖的动作,都像是柔弱无骨一样……或许像这样的一双柔荑就曾经被花面握在手里,抚摸了千百遍。
那一抬眼,一笑的感觉都充满了万种风情……或许曾经在花面的面前,就有过无数个女人这样笑着,努力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露在花面的眼前。
江连焕知道花面是个很可怕,而且很风流的男人,但他却也同样能把一个娇弱美丽的女人演的天衣无缝。
曾经江连焕觉得文同的胸有成竹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的一个故事,可今天他却觉得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故事。
对一朵花最了解的可能并不是花朵自己本身……
——而是那个日日临摹着它的赏花人。
江连焕整个人都藏在最后面,他心底里疯狂的希望那个人不会发现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他警惕的观察着,不敢再乱动,只是偷偷的看。
江连焕就这么小心翼翼了半天,然后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此时此刻,花面的视线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像在他前面的齐水寒身上。
而齐水寒现在也处于一种待机的状态。
江连焕是一个非常有小心眼的人,他原本去骚扰齐水寒了,后来发现外面情况不对,就坚定不移的留在那里没有乱动。
等到后来齐水寒决定出来的时候,他也坚定不移的躲在齐水寒的身后,拿他来当肉盾。
他之所以这么熟练,是因为他发现……齐水寒真的很强,真的是个顶级肉盾。
试问,有什么比一个拿着剑的顶级剑客站在面前吸引仇恨要更加让人放心的呢?
在江连焕的心中,齐水寒很强,尤其是在他近距离的观察了半天后,他知道齐水寒可能比外面传的……还要强一些。
然而那么强的齐水寒,现在头发散乱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是懵了一样,这对于一个讲究心性的剑客来说简直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他现在确实就是这样。
江连焕现在脑袋也昏昏的,这导致他的反应比平时要慢了半拍。
他脑袋里有些昏昏的想着,齐水寒——身手高超,来历不明……无人知道他的出身,只知道有一天他突然就出现在了江湖之上……
等等,之前默默无名,然后忽然出现在了江湖之上……刚刚花面说了什么来着?
江连焕开始转动自己混沌的脑子时,华荣月正在死死的盯着小粉。
她很欣慰的看见小粉的状态在听见花面的声音后貌似好转了那么一点点,正默默地想着暂时别下那么大狠手,稍稍放过这哥们的时候,就听见他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说来就话长了……华荣月默默地吐槽道,具体情况,还得问问你身后蹲着的那个把她勾搭过来的江同志。
“很意外吗?”华荣月道。
“是……”小粉道,“我从来都没想过……会是你……”
其实她在半个小时之前也没有想到。
华荣月看了眼身后跪着的那些人,想着要不要先对他们下手。
本来挺担心她会腹背受敌,这群人这个时候会突然对她来个出其不意的,结果她忽然听见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的直接说:“大胆!看到念姑还不跪下!”
嗯?
华荣月都差点回头看了眼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她心说这哥们是个二五仔人才啊……这么快就投敌了吗?她可啥也没说啊!
那个男人完全就发挥了二次猿的精神——指男硬说女,对着齐水寒他们道,“念姑岂是你们这样的人能平视的?”
在华荣月怀里的小孩子刚才还被华荣月突变的声音搞的有些茫然,但此时此刻听见旁边的人叫华荣月念姑后,忽然就安下了心来,又往华荣月怀里钻了钻,眼睛一闭,干脆开始睡觉了。
齐水寒看着华荣月怀里的小孩,似乎又愣了一下,华荣月故意把小孩往上抱了抱——大哥你长点心,看见没有,再不好好营业,我就直接转头去培养养成系爱豆男团了,正好百草堂还有个能凑数(?)的。
华荣月看见齐水寒的手还在抖,就说道,“把剑拿起来,对着我出招。”
齐水寒原本手里还在抖着,听了这句话后却忽然如梦初醒,拼了命的拿起了手中的剑,然后朝着华荣月出了招。
在他的背后,是江连焕惊疑不定的眼神。
外界都传言齐水寒的来头不小,可是却无人能知,难道……这齐水寒的出身,就是花面的人?江连焕表情非常不好。
他惊疑不定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按照这个思路来想,就会想到很多很多之前他从来都不敢设想的可怕东西。
齐水寒这样的剑客,居然都只是被花船培养出来的,像小猫一样用来逗弄的人。
那这个花面……他在江湖上的势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交谈
齐水寒的剑招无论是谁,都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的,剑身灵巧的宛如游龙,能轻易的割破另一个人的喉咙。
然而他的剑在对面的花面面前却始终都无法前进一寸。
花面看着剑的眼神很平静,就连他怀里的孩子都非常的平静,他在移动的时候,那个孩子甚至连醒都没醒,只是安静的窝在他的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
过了大概十分钟之后,齐水寒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花面依旧站在他的对面,用那样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你的剑还是不够快。”花面淡淡的道。
江连焕他们就看着齐水寒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破裂。
这一点点破裂在那张冰冷的脸上,显得那么的明显。
江连焕在后面暗自心惊,他以前面对花面的时候未尝没有过想对他下手的心思,毕竟花面对他从来也没出过手,他本来想着花面和他可能有着一些差距,但不会差太多,但现在看见齐水寒面对花面时的表现,才生出一种后怕。
“我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的。”花面来到了齐水寒的面前,似乎并不担心他会突然拔剑伤了自己。
他低下头,认真的看着齐水寒说道,语气听起来非常的认真,如果仔细的感受一下,甚至有着一种温柔。
但就在后面的江连焕观感来说,他并不觉得花面这是种什么比较让人舒服的温柔。
他甚至觉得,这点温柔还不如花面分给他喜欢的那些女人的。最起码花面在看着那些女人时眼睛中充满了柔情,而在看齐水寒的时候,眼睛里充斥着的那种温柔宛如带上了寒冰。
花面低声在齐水寒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恐怕还不行啊。”
……
江连焕从后面听着齐水寒和花面的谈话,心中已经想了很多事情。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小罗郎,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小罗郎的脑子在江连焕看来也不怎么好使,所以江连焕捏紧了他的手,让他不要添乱。
花面虽然一直对齐水寒很上心的感觉,但也并没有在这里留多久。
他看着齐水寒没有力气站起来之后,就抱着那个小孩转身向后走。
他身后的那些跪着的身穿着白衣服的人也依次的站了起来,呈一个扇形的样子,朝着花面的方向往回收,这群人的身影接二连三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快点出去吧。”就在花面的身影几乎快要消失的时候,江连焕他们听见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否则一会你们就出不去了。”
明明双方只隔了短短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个天堑。
远处的光逐渐的亮了起来,刚才江连焕还曾经想过为何这附近都这么的黑,但现在这周围的一切不知何时已经都变得亮堂堂的了。
齐水寒就这么一直背对着江连焕他们站在那里。
江连焕并没有在这里耽搁太长的时间。
他在花面和那群白衣服的人消失的一瞬间,就特别飞速的抓住了小罗郎和齐水寒的胳膊,准备带他们出去。
小罗郎还好,齐水寒的胳膊僵的要命,江连焕拽住的时候,几乎都以为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被人说冰冷的像一根冰棍,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会僵硬成一根冰棍。
江连焕拽住的那一瞬间也惊了一下,他暗自心说等到齐水寒恢复之后……或许可以问问跟花面对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华荣月听见身后那几个人离开,也算松了口气。老实说小粉同志的身手还的确挺出乎他的意料的,绝对算是超出了她最开始的心里预估了。
本来华荣月还想抱着小孩子稍微装一下的,然后一上手就后悔了,但中途又不好把小孩子放下,于是就咬牙硬挺着到了最后。
她后来还侥幸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段时间进步的也挺大,这要是换成几个月之前的自己,说不定就直接躺了……
但对于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离去的江连焕他们,而是身后的那群身穿着白衣的人。
华荣月在心里琢磨了半天他们这是个什么风向,是这么简单的就投诚了吗?估计……也不是。
她刚才在这些人的面前稍微露了一手,让他们暂时不要有什么没有必要的心思,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处置这群人了。
恐怕接下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刘海男从霍庄逃出来的时候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属于最早逃出来的那一批。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还有他朋友,那个坐在华荣月身边的八字眉,以及那个衣衫褴褛的人。
刘海男长舒一口气,他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的朋友,“那个人是谁啊?”
“你问我我哪知道?”他朋友睁着一双特别纯洁的眼睛看着他。
刘海男被他这么一看差点没上来气,他想说一句连你都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却看见身边的两个人,又硬生生的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他又转身看了眼黑漆漆的霍庄,略微有些紧张的说:“现在霍庄里……应该怎么样了?”
“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他朋友道,“双拳难敌四手,你看看在那里有多少人,那个人还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
“你说他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吗?”刘海男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讨论,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谁清楚啊。”他朋友没好气的说,“这回叫花子你可想清楚了,你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恐怕这次以后,连我都没办法随意的进出这里了。”
刘海男知道他朋友心气不顺,毕竟今天算是他央求着对方带他来的,没想到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还跟着添了点乱。
但他真的没办法对着那副场景坐视不管,他的朋友或许是一个懒觉今晚客房那边一片漆黑也不会做太多停留的人,可他不是,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去灵堂拿来了一口大钟,敲响了想要叫醒整个霍庄里还活着的人。
现在想想这真是个疯狂的行为。
如果没有当时那个斗笠男帮了他一下,恐怕他确实会死在那里。
刘海男想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抓心挠肝的想了半天,忽然听见旁边的八字眉说:“不用担心,你下次来应该也没关系的。”
“嗯?”刘海男转过头,像知道他为何这么有自信心,就听见八字眉说:“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并不在乎你是否对他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只要你能拿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应该不会拿你怎么样。”
八字眉是刚刚坐的离斗笠男最近的一个人,他旁边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破烂的衣服,转身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
刘海男向着他喊了几声,他连头都没有回。八字眉看着走远的男人,对着刘海男说:“不要跟那个男人走的太近,离他远一点。”
“呃……那个男人……有什么事吗?”刘海男问。
“我已经来了这里好几年了,几年前那个男人就是跟着我一起来的,最开始来的那些人越来越少,我不知道他们是单纯的离开了,还是死在了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八字眉道,“不过留下来时间最长的,就有我们两个人。那个男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这几年我是看着他越来越古怪,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破旧。”
“那……那人家穿的衣服破也不能说明人家是坏人啊。”刘海男莫名的就觉得自己该给对方辩护一下,八字眉道,“信不信由你,我也该走了,一会天就要亮了。”
他说着也把自己给装扮了起来,原来他的衣服里面另外有着一个宽大的帽子,他用帽子将自己的头发罩了起来,又仔仔细细的掖好,转眼间他也成了一个跟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相差不多的蒙面怪。
“这个人是谁啊……”刘海男看着那个离开的八字眉,在原地喃喃自语道。他的朋友说:“这个人我倒是知道是谁,说起来估计会吓你一大跳,不过这个我可不能跟你说。”
“哦?”刘海男转头似笑非笑的说:“刚巧,我刚刚也想起来一件事,说出来也会吓你一大跳,但我也不能跟你说。”
他朋友原本还得意洋洋,听了这句话就忽然僵住。
刘海男没管他,继续说道,“我刚才忽然间想起来了那个斗笠男白天是跟谁来的了,那个人的身份你肯定也知道。”
他看着身后的人抓心挠肝的样子,一点都不意外,也没催,他相信不久以后,他朋友一定会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的,到时候他也会跟他说自己刚才想起来的那件事。
江连焕……江公子,名誉天下的公子。
一个在明面上看,几乎不可能跟黑暗扯上关系的人……他怎么会和那个斗笠男一起来呢?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江公子这个人就很有意思了啊……
刘海男脸上带着熟悉的坏笑,想要带着自己的朋友离开,却忽然发现身后亮起了一丝丝亮光。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和他的朋友不约而同的看见了霍庄里面燃起来的那第一根蜡烛所带来的光明。
一丝……似乎和漆黑的霍庄格格不入的光。
骨科大夫华荣月
华荣月一脸懒洋洋的从百草堂里出来扫地,偶尔抬头看看天上刺眼的阳光,听听屋子里齐大夫他们的声音。
距离参加霍庄的葬礼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几天的时间里,暗处的某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然而对于日常生活的人们来说,日子仍然需要继续,似乎跟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
目前来说,华荣月差不多已经瞒过了所有人,除了当晚跟她见过面的那几十个人以外,目前外界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那些参加了霍庄葬礼的人第二天也就照常离开了,对于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睡的比往日里沉了一些,第二天起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除了一个已经被打成了筛子的房子颇有点存在感外,你几乎在霍庄找不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至于霍家现任的家主,他在第二天也重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他似乎是躲了起来,也并不清楚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毕竟霍集都死了,念宣巧跟他就是完全无关的了。
霍集做的那些事,霍家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否则霍家家主也不会在晚上很自然而然的躲起来。
但是他应该还是对儿子心存怨言的,否则也不会在霍集死了那么久也不去找。
华荣月猜不出来霍集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已经能把念宣巧这个人给猜个清楚了。
严格来说,念宣巧就是个纯粹走了狗屎运的人,能够成功的当成目前的老大,完全是因为下手够狠。
正如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所说,念宣巧正因为下手够狠,所以才会在霍集死的当晚就杀了一个实际不错的朋友,阴差阳错的成了个可以压制其他人的蛊王。
但念宣巧这人心性不行,霍集当年还是蛊王的时候,确实是抱着要好好的控制住其他疯子的心思来做的,所以杀戮的事情较少。
可到了念宣巧这里,她本身的实力就不够,怎么能够服众呢?所以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靠杀人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华荣月当天和江连焕他们见过面后,又回到了灵堂,坐在原来的那把椅子上,从旁人的手里接过了在不久以前刚刚拿过去的那根簪子。
这簪子出手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绕了个小圈,又物归原主。
她看着这根簪子,心说半个时辰前这根簪子才交到人家手里,半个时辰之后,别说簪子了,家都给人家偷了。
偷了家的华荣月很愉悦,所以她哪怕是扫地都十分的开心,扫完后站在门口,恨不得对着朝阳奔跑几圈。
她闻到屋子里散发出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就转头看了眼屋子里正在干嘛。
齐大夫正在屋子里面点香,香是刚刚买来的。他一边点一边说:“最近生病的人好像少了一点。”
“是吗?”华荣月看着齐大夫烧的香,丝毫不意外的发现它是从自家铺子里买来的,这个香带着股药的味道。
萧翰一脸鄙视的说:“齐大夫,咱们自己不就是开医馆吗?怎么还用去别家买药香呢?”
“这不一样!我是大夫,不代表我会做香!”
“香都不会做,那你还会干什么!”
华荣月安心把门口扫干净,然后又用酒把一些经常碰到的地方擦了擦,转身心满意足的把门关上。
要说霍庄那个地方,华荣月其实还是不怎么信的,她准备偷偷的把花船的人偷渡到那边一部分,慢慢的把里面全都换成她自己的人。
而霍庄每个月两次的聚会……华荣月也不打算把它给取缔。
她甚至对此还蛮有兴趣的,甚至还颇有兴致的想要看看到下一个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或许……会变得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
华荣月怀着满满的兴趣,转身想要去拿药材的时候,忽然跟门口一个人撞了个正对脸。
那个人的动作太快了,而且很急躁的样子,华荣月连忙让开了一条路,让对方从她的身后躲了过去。
华荣月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说这是在搞什么?跑那么快干嘛?看起来也没什么病啊?
想那么多也没用,坐诊大夫又不是华荣月,她摇了摇头,把手头的脏水先倒了。
华荣月本来对那个人没有一点兴趣,只想着先做自己的事,然而弄着弄着,齐大夫忽然喊了她一声。
“荣月!这里有个胳膊脱臼了的,帮忙看一眼!”
华荣月听见声音后,连忙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去。
她对于别的都不拿手,唯一拿手的就是……正骨。
嗯,传说中的骨科大夫。
之所以拿手,是因为华荣月把人体那几块骨头都给摸清楚哪是哪了,而且正骨需要力气大的人。
整个百草堂,也就华荣月一个人能够担当此等重任。
华荣月走过去摸了摸那个人的胳膊,语气格外的温柔。
“小心啊……没事,不要害怕,很快的,我数一二三,第三声的时候才会动手……”
那个正骨的人年纪看起来很小,看这样子应该还是个正派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自己给弄成这样的,看他年纪尚小,所以华荣月才对他这么温柔。
一旦华荣月温柔起来,那她还是相当有安全感的,这个小孩居然就这么傻呵呵的信了华荣月的话。
华荣月说,“一,二……”,三字还没出来,然后忽然干脆利落的下了手。
百草堂里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
这一声下来,不少站在门口的人都偷偷的往屋子里面望。
……
“好了,好了。”华荣月拍了拍哭的不行的小伙,“别难过,我给你拿块糖。”
萧翰在旁边乐的不行了,原本在百草堂门口等着的人这会也没忍住进了屋子,看着哭个不停地男生哭笑不得,“你看你至于吗!”
“下手挺利落啊。”站在门口的一个人对华荣月说。
华荣月这正骨身手,一看就经验丰富。
华荣月一边洗手拿糖,一边不好意思的对着他笑了一下,她又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忽然认出了这群人的来历——
熟人啊。
这个印象说起来就比较模糊了,当年易玲珑被围攻的时候,就有人穿过像他们这样的一身衣服。
……没猜错的话,这些人是崆峒派的。
华荣月只看了一眼就继续温柔的给那个还在哭的男生擦了擦药,她觉得没什么必要去揪这样的小辫子。
先别说双方现在还暂时没有任何的过节,就算有过节,崆峒派当时也只不过是为了维护江湖稳定才做的事情,在华荣月的心中也没什么错。
嗯,只要易大佬没闹,她就全当没看见。
华荣月继续干活,旁边的齐大夫特骄傲的跟刚才夸华荣月下手利落的人说:“这是我徒弟。”
齐大夫格外骄傲,虽说华荣月拜师以来好像也就正骨不错,但是……别人也不知道,那齐大夫吹一吹又怎么了?
华荣月站在那边,笑容中朴实中透露着一丝丝尴尬,一看就是个乖的不行的孩子。
她看见门口站了不少人,似乎还停了几辆马车,应该是一群赶路的崆峒派门徒,路遇百草堂就直接给这男生来正骨了。
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华荣月忽然看见马车上有个帘子被掀了起来,有个人的脸往外面张望了一下,似乎是听见百草堂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才探出头的,仅仅这么一面,就让华荣月愣了一下。
尽管刚刚那人探头和缩头的动作都奇快无比,但并不妨碍华荣月能够清晰的看清楚他脸上最具有特色的东西——一对搞笑无比的八字眉。
“卓中,还不快点把人带过来?”车里的八字眉说道。
这个声音的音色跟昨天听到的那个声音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唯一有差别的也就只有说话的语气。
昨天这个声音听起来懒懒的,透着股说不出来的丧气,现在的这个声音……就听起来还蛮正气的,最起码能糊弄住这些小孩。
“师弟没哭完呢。”站在那个哭个不停地男生旁边的另一个男生开了口,他明显年纪要大上一些。
“哎呀,怎么这么麻烦?”那个八字眉说着话就走了下来,现在白天了,所以华荣月看的更清楚了一点。
八字眉跟华荣月擦肩而过,连看都没有看华荣月,只是走过去不耐烦的拍了拍那个小男生的肩膀,“怎么还哭呢?多大了还哭?”
前几天两个人还坐在一起,八字眉逃命逃的跟兔子似的。
现在她就已经被当成空气无视了。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的奇妙啊,华荣月默默地想。
不过八字眉这么大大方方也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仔细想想,当时的那个环境也就只有她有心思去看别人都长什么样了。
她心中带着点说不出来的世事难料的情绪,安静的看着他们架着那个哭个不停的小孩离开,萧翰一直从头笑到尾。
笑到后来,那个小孩都炸毛了,他转过头对萧翰说:“你笑什么笑!”
“我笑我的,你管我?”萧翰道。
他那一身非富即贵的打扮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崆峒派认真看了一眼,也没想跟身份不明的萧翰起正面交锋。
谁知萧翰自己挑事,他一指华荣月道,“看见那边站着的那个没?别看这小子他现在给你糖吃,一会你要把他哭闹心了,他能直接把你揍出去。”
华荣月背对着他们整理东西呢,谁知就这么忽然被care了。
她回头看了眼,发现萧翰这么一指,所有人的眼光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萧翰属于时不时就喜欢给华荣月整点小麻烦的那种,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关系也不能算多差了,但二哈……二哈你懂吧,就属于不坑自己人不舒服的那种。
华荣月安静了一会说:“怎么可能,他说着玩的,他这人最喜欢开玩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再和善不过了,就像个慈眉善目的骨科大夫。
引子
那群人走了之后, 华荣月就和善的来到了萧翰的身边, 又一脸和善的抄起了旁边的鸡毛掸子。萧翰默默地看着华荣月凑过来,忽然站起来说:“我还有事, 你们先聊。”然后就跟风一样的跑走了。
他走了之后,华荣月用鸡毛掸子把他刚刚坐过的那个地方给掸了掸,无情的嘲笑了一下萧翰。
那么胆小干嘛,她又不可能对他下手,要是下手了那不就违背她的人设了吗。
不过崆峒派的人来这是为了什么?华荣月想, 那个八字眉倒还能猜得出来,估计是前段时间去了霍庄后就压根没回去。
但这人居然还带了这么一批小孩, 也是真不害怕被人发现啊。
华荣月本来也没把八字眉的事情放在心上,注意力很快也就被别的事情给分散了。
直到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了六扇门那边传来的消息, 说最近找了一批江湖门派的人过来帮忙, 让他们做好准备,她才猛的想起来白天的时候来的那批人。
呃……华荣月一时间有点槽想吐,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说白天的那群人不会就是六扇门叫来的人吧?
带着种莫名的槽意, 她默默地打听了半天, 最后基本确定了前来支援的人就包括今天早上的崆峒派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无语凝噎。
等到她收到让“目”的成员紧急集合的消息时, 又无语凝噎了一会。
人生何处不相逢。
——六扇门集合的地点依旧在熟悉的地下室。
等到华荣月进去的时候, 屋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那些人形形色色的,有很多人华荣月都不认识,有些她还能认出来是目当年第一次聚会时碰见的人。
所有在屋子里面的人, 脸上都戴着一张面具,很朴实的那种绘着简单京剧人物图案的面具。
华荣月随便找了个地方安静的坐了下来,脸上也戴了一张面具,往那里一缩,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毫不起眼。
原本华荣月以为今天给他们开会的还是前几次看见的那个蒙着面的老头,结果今天她过去了之后,才发现站在最上面的人还是她的熟人。
颜盛坐在那里,尽管他脸上同样戴着一张面具,但华荣月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这个时间把他们叫到这里来,华荣月很难不把这个跟昨天看到的崆峒派联系在一起,她想着六扇门把他们叫过来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且连颜盛都出面了,那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任务。
颜盛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就对他们吩咐了接下来的事情。他说:“最近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各大门派派人来咱们这里的事情了……他们是前来帮忙的。”
“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帮忙,确实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查一查这群来的人中是否有一些来历不明,身份可疑,或者是……走火入魔的人。”
华荣月抬头不易察觉的看了颜盛一眼,心里哦吼了一声。
看来八字眉要完蛋啊。
恐怕他也想不到六扇门会有“目”这么一个神奇的组织吧。
“对于那些人的探查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在私下进行。”颜盛说:“毕竟他们来帮我们也是无偿的,不能因为探查他们就寒了他们的心。”
那这活怪不得要派目的人去……六扇门有些事情不能明着跟那些门派的人说,但是目的人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本来他们在明面上就属于疯子那边的。
大概弄清楚了这群人想要干什么,华荣月心里微微的有了个底。正低头思索的时候,忽然有个人问,“那他们来了这之后怎么办?其他人总会发现这里多出了一堆武林中人的。”
“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个。”颜盛道,“对外面,这些门派的统一口径只会说是前来参加一个名剑大会的,邀请江湖人来欣赏天下名剑。那些门派中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暂时也不多。除了一些领头的人外,大部分都以为他们是来参加这个大会的。”
他说完了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新补充了一句,“对了,这次名剑大会举办的人大家应该都认识。”
“……江连焕公子。”
……
华荣月回百草堂的路上,心中有些恍然为何江连焕今天没有来,恐怕这个时候正在家里弄那个什么“名剑大会”。作为一个“目”成员,他也着实够工具人的,平时去探查一下罐子什么的也就算了,现如今叫江湖人来帮忙都得拿他当理由。
不过今天,华荣月确实发现“目”的规模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了很多,跟当年第一次开会的时候比,多了四五倍左右——而这,就还仅仅只是这个地区的人。
这是不是证明,最近六扇门对于疯子越来越重视了?或者……这一片地区疯子的数量越来越多了?
今天在场的除了华荣月这个“目”一代外,其他的几个“目”一代都没有大声吵嚷过自己的身份,对于今天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也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奇。
华荣月有了个很奇怪的猜想——她都不确认这群人知不知道“目”一代的存在。
或许对于这群新来的人说,他们算是一群更加隐蔽的“目”。
顺带一提,华荣月在这群人中看见了一个不算是“目”一代的,但她也同样认识的人。
云锦飞也在“目”里,脸上戴着一张青色的面具。
回了百草堂后,华荣月发现人居然都不在,在附近绕了一圈,才算是找到了一处人烟较多的地方,往那边一看,所有人都堵在那呢。
大妈大爷,大叔大娘,靓男靓女的身影围成了一堵墙。
这幅热闹的场景有点像改革开放前一个村儿来了个演皮影戏的似的,人类都有点好奇心,华荣月也踮脚过去看了一眼,刚巧就看见了齐大夫他们,正在人群里挣扎着看热闹……
李静怡虽然在这个年纪已经算高个子了,但现在淹没在人群中,也显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她刚挣扎着透了口气的时候,忽然就被人从脖子那里一把提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是华荣月把她给抱了起来。
华荣月把李静怡从人山人海中拎了出来,她对于凑热闹这种事也兴致勃勃,刚才差点就想来个小时候她爸带她去看花灯时让她骑脖子的模仿了……只可惜李静怡这个体型和年纪都不太可以,这让华荣月很是遗憾。
她朝着里面看了一下,就明白这群人是在干什么了,原来他们都是在看两个江湖人打架。
打架的两个人也算不得什么身手好的人,但打起来很热闹,这玩意比皮影戏可好玩多了,所以这边才围了这么多人。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华荣月吐槽了两句,忽然看见李静怡两眼直直的盯着那边,就愣了一下,小声的说:“原来你喜欢看那个吗?”
“没有。”李静怡说着,但是眼睛却还是盯着,华荣月盯了她半天,确信她是口是心非。
这么大点的小孩哪有不爱凑热闹的。
“荣月哥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李静怡忽然抬起头来问。
“啊?”华荣月没想到她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有人也跟你像这样比试吗?你们比试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呃……”华荣月沉默了一下,她想回答李静怡的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她要打起来,真实情况应该是比这个要宏大上几倍,围观的人应该十倍起步。
而且周围绝对不会围这么多大妈大爷……
不过这些话华荣月当然说不出口。
她沉默了一会,李静怡就自动误解了她的意思,直接把话题绕了过去,说:“没事的,就算荣月哥没去过,荣月哥也是特别厉害的一个人!”
“……那还真是谢谢你这么夸我啊。”华荣月道。
她莫名的有点憋屈,等着那边打完后,就跟百草堂的人们回了屋子。齐大夫一脸特别钦佩的样子说:“啊,真好啊……这才是江湖人啊。”
萧翰磕着瓜子说:“身手没我厉害,不过还行,应该是大门派出身的,就是不知道来咱们这干嘛。”
“对啊,估计是路过的吧,这种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
“也不算百年难得一遇啊。”华荣月道,“说不定你过一段时间还能再看见呢。”
她回了百草堂,没过多久,就有一只鸽子从窗口飞了进来,落到了窗户上,鸽子的腿上绑着纸条。
华荣月把纸条拆了下来,看了眼上面的消息,低下了眸子,把纸条点燃烧掉了。
她即将作为“引子”,在暗处配合其他“目”的人,引出藏在门派里的那些走火入魔的人。
华荣月想起来了白天那两个打架的少侠,一个不认识,另外一个……应该是武当的。
这上面也没说让她具体干什么,这是让她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这就……有很多种可以操作的办法了啊。
大水冲了龙王庙(?
随着时间的流逝, 百草堂和周围的居民们也从一开始看见这些江湖中人的兴奋不已,变成了后期的波澜不惊。
齐大夫甚至还能在江湖人前来买药治伤的时候, 给他们打个广告, 推荐一下他们店内推出的防流感大礼包……
反正不知是华荣月的错觉还是怎么着的,最近前来这里看风寒的人确实像是减少了。
因为看风寒的人减少了, 所以百草堂全心全意的把精力都放在了这群成天拳打脚踢的江湖人身上。
这群江湖人让齐大夫这个一开始还过去看热闹人,这几天变成了暴躁老哥,时不时就对着空气大喊, “这群莽夫一天天的, 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由此可见,世界上大多数的东西都是近香远臭的。
——如果他们能消停下来,又怎么能被称作莽夫呢?
华荣月摸了摸停在了窗户上面的小黄鹂,喂了它一把小米, 然后看着它趾高气扬的飞了出去。
李静怡依旧在后院认认真真的练剑, 自打那天跟华荣月在巷子里看见那两个比剑的人之后, 她就再也没出去凑过热闹。
华荣月本来还经常提议带她出去逛逛的, 结果自打那天之后,她就好像对这样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一样。
这让华荣月有点茫然, 也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到底都在想什么。
不是应该兴高采烈的出去吗?毕竟那天高兴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
花船的人也逐渐的进入了霍庄里。
霍庄庄主和夫人貌似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华荣月也如他们所愿,装成了念宣巧本人的样子,在霍集死后慢慢的把原本埋在霍庄的人往出撤,尽量让新形成的组织变得和霍庄没什么关系。
对于这批新形成的组织,华荣月有一点想法。它里面的主要构成肯定不会是原来霍庄的那些人了, 但花船还得借用霍庄的那些结构。
花船的人手也不是能随便调用的,正巧华荣月以前专门弄了个小队,表面上看是治安维护小队,其实就是处理那些疯过头的,没事就在花船里面瞎蹦的人,他们在花船趋于稳定后就变得没什么事干了。
华荣月把这些人临时移过来负责处理霍庄,一开始的想法是这群人算是花船里“最懂礼节”也“最理智”的人了,来了霍庄也比较容易控制。
谁知,这群花船治安维护小队在加入了霍庄后发生了焕然一新的变化,也让霍庄这个地方变得怪怪的,至于这个怪法日后再提……
……
华荣月放飞了小黄鹂后就准备去取药材,途中刚好路过了一个熟悉的早餐摊。
她想着从旁边路过就好,却偏偏和里面的一个刚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华荣月看了眼出来的人,颇有些惊讶的说:“是你啊?你怎么出来了?”
跟华荣月打了个照面的路留生揉了揉脑袋,对她说:“最近抓我的那些人都消失了,我暂时没什么事了,所以就能出来逛逛了。”
他是独自一人前来的,身边没有黄娇,也没有他之前的那个公子哥朋友。
华荣月有心打听一下她觉得挺帅的那个小公子哥到底去哪了,但是这么直接问显得她像一个变态,于是就换了个话题,准备起身走人。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被路留生给叫住了,路留生看着疑惑的华荣月道,“呃……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华荣月疑惑的问。
“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路留生道,“这段时间有很多江湖人来这参加名剑大会,其实是因为听说了这边忽然出现了许多魔教中人的痕迹……”
“我没有听说过啊。”华荣月淡淡的说。
“是吗。”路留生笑呵呵的说:“本来以为你消息灵通,能知道挺多消息呢。”
连着好几天没看见路留生了,他好像和华荣月上一次见面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穿着身丐帮的衣服,脸上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
华荣月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吗?当然是扯淡。
只不过她想看看路留生到底想要打听些什么东西。
路留生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华荣月的意思还是没看出来,他说:“你说,如果真的有魔教的人来了,那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这就不清楚了。”华荣月道。“这里虽然说是江南,但也并不位于繁华的地方,魔教中人过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
路留生安静的听华荣月说完,然后低头不知道思索了什么。过了一会,他抬头说:“我听黄娇说过,你手下有家镖局对吧?”
华荣月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我想雇你的镖师去打听一下最近来的这些人都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华荣月愣了会,马上就进入了镖头的角色道,“行是行,只是我们的镖金有点贵……”
“镖金不是问题。”路留生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来递给了华荣月,华荣月看了眼银票的数量,心里忽然就颤了一下。
“我知道华镖头手段多,肯定能打听出来很多的事情。”路留生看着远处的一家茶馆道,“你们这行的规矩我也都知道,没有钱是不会开口的,我也没有坏了规矩的意思。”
华荣月看了眼被递到她手里的这张银票,崭新的一张,上面写着一千两,整个人虎躯一震。
这年头……乞丐都这么有钱吗?
她把银票收了起来,用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路留生,沉默了一会道,“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我该怎么找你?”路留生道。
“往前走,那里有一家书店。”华荣月道,“你如果有消息,就直接给那家店长就行了。”
最前面的那家书店?
路留生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那家书店他倒是知道,很有名的一家,一直以来都是人来人往,坐落在最繁华的街段,这几天他还时不时的路过那里。
没想到那家书店竟然是华镖头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以后,脸上的笑倒是慢慢的淡了下来。
路留生对于目前的形式总是有些心神不宁,这不仅仅是因为前段时间他一不小心去了霍庄,发现了那里面的某些秘密,还因为他直觉上感受到了最近的暗波涌动。
所谓的“魔教”,只不过是路留生用来探听华荣月口风的借口,实际上暗地里流传的消息是这里有一个很可怕的疯子。
那个疯子行事古怪,而且做事随心所欲,不过他的身上似乎是有着一件很贵重的东西,这就导致了许多大派前来追捕他。
说起来很奇怪……在听到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路留生的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就浮现出了前段时间在霍庄碰见的那个戴着黑斗笠的男人……
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那晚逃没逃出那个地方,但他脑子里却能清晰的记得那晚在他离开前,那莫名其妙亮起来的一盏蜡烛。
他记得霍庄应该是没有点蜡烛的,明明满庄子都是烛台,但跟常理不同,却一支都没点——在罐子里,有些奇怪的事情才是“正常”。
而那支点起来的蜡烛,就是不正常的。
路留生不确定这代表着什么,他虽然一直在追查着有关于罐子的事情,但一些罐子的细则终究还是不那么了解。但他却记得另外一个细节——当天那个戴着黑斗笠的人说的那三个故事中,有一个故事是有关于一个永远灯火通明的地方的。
那个地方听起来也带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但路留生在对罐子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探究后,他也分辨不出来那个人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那一定是一个跟霍庄截然相反的地方。
路留生也不知这个消息究竟是谁传出去的,他有个猜测,或许传出去的也是那晚跟着他一起去了霍庄的人。
不过他身上带着的那个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路留生觉得整件事情都扑朔迷离了起来,好像有个人就隐藏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故意把这一潭水给搅混。
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很久以前就起过一次疑心,那就是有关于江连焕的事……当时他就隐约记得黑斗笠男是跟江连焕一起去的霍庄,两个人在门口同时下的车。
这个记忆尽管略微有些模糊了,但路留生在听见这次举办名剑大会的人是江连焕时,心里还是震动了一下。
事情……会这么巧合吗?
突然出现的一个疯子,就这么搅混了原本就十分浑浊的局面,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开始看不清局面。
就在这种关头,路留生忽然想起来了一个总是显得很淡定,身份也同样不明,偶尔出手却十分惊人的男人。那个男人背后的势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但路留生总觉得他应该非常的厉害。
抱着守株待兔的心里,他在这里等了对方几天,终于又蹲到了他。
那个男人会知道消息吗?路留生不清楚,不过当他看见那个男人接过银票随手塞进了口袋里,看都没看的时候,他就忽然有了一丝期待。
他觉得那人看起来就有一种很可靠的感觉,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路留生直觉上就认为他一定会知道什么。
如果要路留生说,他闯荡江湖了这么多年,也很少看见像华荣月这样的人。但每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真本事。
假如把这件事情拜托给他……或许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抢饭碗的来了
“你们这最近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人吗?”一大早, 华荣月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敲门,她推开了门,就看见了一个穿着官服的捕快。
华荣月连忙摇了摇头。
捕快看了眼华荣月道, “最近这附近不太平,有奇怪的人记得一定要上报啊。”
捕快说完就提着灯离开了, 华荣月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思索了一会,缓缓关上了门。
黎明时分,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六扇门里也并不安宁, 他们最近正在查找着流传最广的“那个传言”的由来。
“怎么会有传言说这里出现了一个厉害的疯子呢?”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江湖人都喜欢那些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小道传言, 像这样的传言格外对他们的口味。可是这一次六扇门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件事跟某个“神秘人”是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件事搞的六扇门也有些迷糊, 这两天都已经有几个门派的掌门人过来问他们是什么情况了。
六扇门的负责人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解释, “我们这次真的只是想请大家过来帮忙维护一下治安, 绝对没有把大家给引来,然后骗你们去帮我们抓个超级危险的疯子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出去了, 但信得人不知道有几个……
六扇门自己的人都觉得彼此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 本来双方就一直处在一个不对等的位置上, 普通的门派大多对官府有着防备之心, 这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 大家就都变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
……
“上头要派你去探查一下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百草堂门口的那棵大树上,华荣月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树荫里, 另一个被枝叶遮挡住了脸的人背对着跟她说了句话。
“是要我用‘那个’身份吗?”华荣月问。
“如果有必要的时候就得用。”那个人道,“这几天会过来几个官府的人……到时候需要你接触一下,官府那边和咱们这边的情况不太一样,背地里可以给他们一些帮助,但不要对他们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懂。”
那个人离开了。
华荣月坐在树上,看着头顶不停摇晃的枝叶和阳光斑点,过了一会,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现在外面风起云涌的,但华荣月却过得挺悠闲,无非也就操心一下路留生的事情。
谁想到她半路居然接了这么一个大活,上面的人让她一边负责查找这里的疯子,一边找找这个留言的出处。
华荣月当然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来找她,因为她还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
必要的时候,这个身份或许会成为一个引线,现在六扇门给了她点燃引线的资格。
这么说听起来有点绕,就跟套娃一样,还有点像那天掏钱让华荣月帮他查事情的路留生。
那天华荣月收了路留生一千两银子,她也不好意思随便的糊弄他。她好歹得糊弄出像那么回事的意思来。
如果是几天之前的华荣月,或许应付路留生的要求还会有点棘手,因为一个镖局也不是能说想造就凭空造出来的。
但这几天的华荣月……却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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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荣月摸了摸下巴,长久以来,黄娇和路留生他们都有一个严重的错觉,就是以为她有个很大的镖局。
原本华荣月对于开镖局还真的没什么兴趣的,不过现在手头刚好就有那么一批闲人。
——对。就是前段时间刚刚把路留生吓了个半死的霍庄的人。
还是那句老话,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华荣月莫名的起了点坏心思,如果路留生知道跟他对接的这批“镖师”就是霍庄的人,会不会觉得生无可恋?
好吧,估计他也没什么可能知道。
不过华荣月心知肚明,自己的这种悠闲生活估计很快也就要结束了。
……
中午吃饭的时候,华荣月从百草堂溜达了一会,就看见对门的那家客栈里来了几个人。
她打量了几分钟,确定那几个就应该是官府的人,他们表现的还挺低调的,跟当年华荣月江连焕他们去全安镇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找了家并不起眼的客栈。
或许他们手里还跟当年的华荣月一样,有着一张定点客栈的地址,住在那里才能给报销。
如果这个地址是跟六扇门串通过的那就更妙了,恐怕还是六扇门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离华荣月近的地点。
华荣月看了眼过来的这群人,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和一群年纪小点的,这配置几乎跟去全安镇的配置一样。但他们是官府的人,六扇门的人还告知华荣月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六扇门跟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很是暧昧,殊不知它跟官府之间的关系更加暧昧。
外人眼里这两个地方应该是相同的,实际上并不是,这就是为什么上次华荣月去官府帮忙验尸,还是戴了个斗笠的原因。
她坐在房顶上,偷偷的听着屋子里面的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里面有个年纪比较大的人负责出谋划策。
那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声音很低沉,也带着一丝沙哑。他说:“这段时间这里越来越乱了……肯定是新来的那群江湖人搞的鬼,他们突然聚集在这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知道那些疯子。他们做起事来,没有丝毫顾忌。”
“但是他们其中的一部分隐藏的很深。如果不了解他们,或者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他们。”
……他们在屋子里讨论了半天,华荣月在屋顶上听的有些昏昏欲睡,可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能讨论出一个统一的结果来。
啊……华荣月打了个哈切,果然还是年纪小,经验不够啊。在全安镇,这点时间都够江队长编出来十来个计划了。
“所以我有个法子。”就在华荣月听的有些不耐烦,想走的时候,那个年长的人忽然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很是危险,但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也只有这个方法能够奏效了……”
“没事,您说来听听,我们对您都比较有信心。”
“那就这样。”那个年长者道,“不如我们……选一个人来扮成走火入魔的样子……出去探一探风声怎么样?”
嗯?
嗯?!
华荣月在屋顶上耳朵刷的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反复回想了几遍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
行啊,心说这群人有前途啊,
这么快就想着把她的饭碗给端了?
“……这样不好吧?”旁边有个男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略微带着一点点犹豫。
“没什么不好的。”那个年长者道,“你听我的就好,你对那些走火入魔的人最了解了,所以由你去扮演他们最合适。”
你就说六扇门和官府的关系能变得亲密无间起来吗,这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互抢饭碗了,如果彼此互相了解,那还不知道要抢对方多少东西。
华荣月听着那个“小冲”的声音仔细品了三秒,心说这人……如果长相对的起他的声音,那妥妥的就是个帅哥了。
就是这个角度她看不见下面的人都是什么样子。
“这件事有点危险……不过你去我能放心点。”那个年长者道,“咱们收拾一下,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要管我叫捕头,叫我掌门就好,如果有人问咱们是什么门派的,你就说我们是白鹿派的。”
“冲哥要去装疯了吗?”有个女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真好奇,好想看看。”
“想要散布流言,就总要有散步流言的人。你们最近小心一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散布流言的人。”
华荣月在屋顶上听完了这几个官府的人的计划,处在一种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感觉上。
不过这是否也证明了六扇门建立“目”的计划是非常正确的?这个方法所有明眼人来看都是最有效辩解的方法?
“行,那咱们收拾收拾,一会出去走一走,打听一下附近的情况。”华荣月听见他们这么说。
她看了眼下面这几个人出了屋子,自己也就跳下了屋顶,沿着路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路上华荣月跟着这些人甚至还路过了百草堂,那群人中有个人看了眼百草堂说:“哎?这里还有家医馆啊。”
华荣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见了前面的那几个人,目光在那个疑似“小冲”的人身上停了几秒,那个人长相还挺清秀的,眼角下还带着一颗刚刚画出来的泪痣。
他正在极力的扮演一个疯子的角色,华荣月看的很清楚,他明明在人群之中,却总是会做一些小动作——不停的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耳朵,或者是鼻子,再不就四处的看着,给人一种不安分的感觉。
但可能是因为刚刚扮演,所以他的动作看起来莫名的带着一股不协调感,华荣月对于这丝不协调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事,这年头也没人细纠这个。
华荣月淡然的从他们旁边走过,身上还带着百草堂的药草包,散发着一股安宁的淡香。
在那个小冲正在拼了命的抓耳挠腮,偶尔有人向他看来,他就回瞪人家一眼,装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来。
疯狂的感觉没太看出来……神经病的感觉倒是看出来了点。
华荣月当时就站在他的旁边,眼角下的那颗红痣淡的几乎看不清,她盯着一个摊子上面的香包盯了半天。
许久之后,她背对着张牙舞爪的小冲,声音很是温柔。
“阿姐,这个我想看一看。”
味觉
“你们今天还要出去啊?”华荣月拄着下巴看面前的两个过来小姑娘道。
“没有办法, 他们都要出去,我们就只能跟着出去吗。”那几个小姑娘说道。
在这里待了几天后,华荣月跟面前的这几个小姑娘都混的很熟了,当然主要归功于华荣月脸长得好看的缘故。
百草堂离那边的客栈也没有多远,双方经常隔空对望,望着望着, 那边的小姑娘们就知道这里有了一个脾气很好,做事情很麻利的店员。
帅哥当然人人爱看吗, 所以这会小姑娘们没事就来百草堂转一圈。
这让华荣月想起来了当年在全安镇的时候她手底下的那些男生们没事就出去看美女的场面……一模一样。
“你们要是出去的话,记得不要远走。”华荣月道, “最近这边还挺危险的,经常看见带刀带剑的人在街上闲逛。”
“我们不怕这个。”有个姑娘立马就笑了出来, “我们……”
旁边的另一个姑娘怼了她一下,她就闭了嘴。
不过从她的态度就能很轻易的感受到她漫不经心的感觉,华荣月也没再多劝, 自己拿了几个香包递给了她们道, “这是我们这新做出来的药草包,你们喜欢的话,可以拿一个戴上。”
“可以吗?”有个姑娘愣了一下,接过来了一个戴在了身上, 对华荣月道了声谢。
“不过你们如果真的想逛逛的话, 还是不要在晚上走了。”华荣月道。
“嗯?为什么?”
“因为这边晚上要更危险一点。”
……
华荣月的话是属实的,虽说前段时间她刚刚掌控了一个霍庄,但这暗地里还有多少疯子她可完全不知道, 而“霍庄”,也只不过是给这些疯子提供的一个庇护场所罢了。
这些人四处乱走,还装成疯子走,确实是很危险。
更危险的是华荣月还得在后面被他们擦屁股去。
下午时分,华荣月看着他们果不其然的又出门去了。
这群人并没有听她的话,这个点要是出去,恐怕天黑了也回不来。
她放下了手中的活,慢悠悠的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罐子,从里面放飞了一个小小的甲虫。
那甲虫飞出来后就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慢悠悠的飞了过去。
华荣月也就跟在那虫子后面,慢悠悠的往前走。
“他们这是要去哪?”华荣月跟着他们慢慢的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个地方华荣月自己来的都少,他们自己居然能摸到这个地方来。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束,很果断的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黑斗笠戴在了头上。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渐渐的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些很嘈杂的声音。华荣月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加紧了脚步追了过去。
“这几天你们碰见过什么事情吗?”前面那些人一边走一边小声的说。
“我们都没碰见,倒是昨天衙门那边抓了一个人,然后给我们传来了点消息。”有个姑娘小声的说。
“细讲讲。”
“衙门那边这几天也一直在抓人。昨天捕快上街巡逻的时候,刚巧遇见了一个在酒馆里面喝多了发酒疯的。”那个姑娘道,“本来以为就是个普通的醉汉,结果那个人吵着吵着就忽然提起了一件事。”
“他说自己认识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疯子。”
“嗯?”旁边的几个人听了之后都诧异的回过了头,“他认识那个疯子?怎么可能?”
那个疯子不是个并不存在的人吗?怎么可能会有人看见过他呢?
“衙门的人也觉得很奇怪,就把人带回去审了半天,结果那人还真的没有瞎说,他确实是在一个地方看见了一个很厉害的疯子。”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现在衙门还在审着呢,说有消息了再告诉我们。”那个姑娘揉了揉额头,“不过听说那个疯子好像……是个戴着黑斗笠的男人。”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旁边有人像是听见了什么世间奇谈一样,“怎么还能凭空就冒出来一个人啊?”
“不知道。不过据说那个被带到衙门的人其实也很害怕那个男人的,因为他说起那个男人的时候,浑身都发着抖。”
头戴着斗笠的华荣月在后面慢慢的跟着,渐渐的就来到了一个热闹又繁华的地方。
这里是哪?
这附近热闹的让华荣月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闹市区,抬头一看却不是,而是一条长长的不知名的小吃街。
街口有一个大牌子,就像当年华荣月在现代的时候经常去买早饭的那条小吃街一样,这简直让华荣月有了种又穿越了一次的错觉。
哎呀?这里什么时候还开了这样的一条街道?
华荣月刚凑近,就嗅到了辛辣的气味,那是辣椒的味道,耳边还伴随着“嘶嘶”的油炸声。
空气里飘来了葱油爆香的味道,浓汤的味道,切菜的声音在耳边格外的有节奏感,似乎还有人招呼着客人。
能在工作之余突然找到这么个小吃街地点,似乎倒是不错。如果有机会,或许能带齐大夫他们来玩一玩,毕竟这地方看起来也挺适合百草堂那对小情侣约会的。
就是万浮莲和萧翰属于没事就要秀恩爱的那种,华荣月觉得他们都快把周围的景点逛遍了,这么个小吃街却从来没听见他们提起过。
不过话说回来,公务员出差期间还来这种地方,是不是太放肆了点?
“这里怎么有这么长的一条小吃街啊?”
前面那几个衙门的人也在小声的谈论着,那个叫“小冲”的小声的说:“我最近认识了几个走火入魔的人,他们说要请我吃饭,就在这个地方,我就带你们过来了。”
他们几个人刚走进来,就看见门口站了好几个人,看见他们后连忙招手,“这边!”
“是他们吗?”跟在小冲后面的几个人问,小冲点了点头。
“你们来的挺及时啊。”过来找小冲的一个男人笑了笑,他的样子长得还挺朴实的,对着这群人说:“咱们快点进去吧,我刚做了一桌子饭,就等你们来了。”
这个人的名字叫陈可,笑起来的时候就是标准的那种农家小子的感觉,憨厚中带着一种赤诚。
他看了看小冲带来的这几个人,惊讶的说:“你还带了这么多朋友过来?那我原本准备的饭可能就要不够了。”
“没事,我们不会白吃白喝你的。”小冲也笑了笑。
跟在小冲后面的人表情都有那么一点奇怪,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来的会是这么一个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疯子们的世界都是扭曲的,所以他们的生活方式自然也就会变得古怪一点。
只是面前这个地方看起来毫无奇怪的样子,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尤其这个陈可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疯子的样子,他给人的感觉太朴实了。
众人有心想要问为什么,但却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会打扰到面前的小冲。
他们几个说说笑笑的就进了这条街道,就在小冲刚要踏过那个牌子的界限时,陈可忽然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嘱咐过你的话?”
“嗯?记得。”小冲点了点头。
“吃饭一定要带钱,吃到不好吃的东西时也不要跟厨师争吵,晚上摊主关门以后就不要再去摊子上逛了,越里面的摊主东西做的越好吃。”
陈可也点了点头,他转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就走进了街道。
“你们跟我去我的摊子上。”陈可热情的招呼着他们。“我是在这里卖包子的,家里穷,我从小就跟着我娘学做包子了。”
众人接二连三的踏进了这条街道,刚刚进来,那股香气就几乎是往鼻子里面疯狂的钻的。
炸油条的,摊煎饼的,烤肉串的,烙肉饼的。
华荣月放出来的那只甲虫原本还跟的牢牢的,结果在一阵辣椒味飘过后,就突然像是丧失了方向感一样,开始在原地打转。
她把甲虫捉回来,重新放进了自己的罐子里,然后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小吃街。
眼看着靠近街口的那个摊子上面有着一个卖糕饼的地方,华荣月闻着那个甜甜的花香,心说这是把花捣碎了之后和着面,再用最精巧的模子压出糕饼模样来蒸的。
江南的糕点一直特别对华荣月的胃口,她一看见糕点心里就有一些痒痒。
华荣月心说既然都已经跟丢了,那还不如先吃点东西再走。
抱着这样的想法,本来也应该是在出任务的“公务员”华荣月同志也迈着轻快的步伐就溜进了小吃街,然后飞快的冲到了那个卖桂花糕的地方,“老板娘,给我来一包桂花糕。”
“好嘞。”
那个长得很温婉的老板娘手拿着油纸包,给华荣月包了满满一包的糕点,比外面足足要多出一半。华荣月接过来的时候,都要双手捧着。
这么大方的吗?华荣月莫名的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拿出了一块糕点,掀开了一点斗笠,稍微的尝了一点,糕点入口即化,鼻端都是一种花的芳香。
“怎么样?”那个老板娘笑着对华荣月道,“我的这个手艺,是我娘教我的,你去外面,绝对吃不到这种口感的。”
华荣月把这一口咽下,又咬了一口,糕点依旧是入口即化,里面似乎还加了点绿豆,让口感有了一丝沙沙的感觉。
这话她承认,华荣月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对老板娘道,“嗯,外面绝对找不出来第二个类似口感的了。”
苦的。
里面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
浓汤
华荣月咽下了这味道一言难尽的糕点, 转身就想喝点水漱漱口。
吃之前, 她闻着这个味道, 猜测它可能是桃花味的,桂花味的……却从没想到可能会吃到鱼腥草味的。
……当然这东西是不是鱼腥草也不一定,你把百草堂药柜的蛇胆剁碎了加进去,说不定也是这个味道。
介于这个沙沙的口感,里面还放了什么东西,华荣月就不敢细纠了。
她看着周围的景色,那些卖相不错的饭在她的眼里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正在这时,她听见旁边的那个店主开口道, “你说我做的糕点好吃吗?”
嗯?华荣月转过了头去, 看着那个老板娘正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只是一心一意的等着华荣月的答复。
周围正在做饭的摊主们动作也不约而同的慢了下来,他们也在都偷偷的往华荣月这边看,一街的人直勾勾这么看过来的时候,就像一群饿狼盯上了华荣月。
他们用那么饥饿的眼神干什么?华荣月想。
莫非是自己做的自己也吃不下去, 所以就被饿成这个样子了?
……
那边衙门的几个人跟着那个陈可到了他的摊位上, 他的摊位上面有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煮汤。
他头发看起来很白了,在风中凌乱的飘着, 这样的一个人还坚持着煮汤,确实是一个看起来挺凄凉的景象。
那是一家看起来很老旧的小摊子,小摊子的门面只用蓝色的粗布简单遮掩了一下, 门口用绳子吊着一个小小的花篮,花篮中放着一个小小的蓝包袱。
小冲他们有些诧异的走了过去,陈可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了碗茶,然后热情的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喝水的茶碗上甚至都是有缺口的,他们喝了口水。
不香不涩,带着股奇怪的味道。
那个老人很认真的在调味,他尝了一口汤的味道,然后又往汤里加了点东西。
这个摊子看起来十分破旧的样子,刚刚喝的那口茶味道确实不太好,几个人略微带着点尴尬,如果说老人的手艺也就只是这样的话,那倒可以解释为什么来这里的人这么少了。
小冲现在还在扮演着一个疯子的角色,所以情绪上不能有什么波动,不过其他的几个人或多或少都对这个老人有了一些同情。
“爹,我回来了。”陈可对老人笑道,老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有很多的皱纹。或许是被皱纹掩盖住了表情,所以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说不出来的木。
他没有说什么话,倒是陈可一直特别热情的招呼这些人坐。
“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朴实的人啊?”旁边有个人偷偷的问小冲。
小冲脸上看着很冷酷,实际上心里也有点尴尬。
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找到一个疯子呢?
这人完全是歪打正着的。
那天小冲正在外面乱逛呢,忽然就看见走过去这么一个脸上带着红痣的,长得格外朴实的小伙子。他跟了没几步,就看见对方忽然转过头来问,“你找我吗?”
不过陈可确实朴实的让人看不出来像是一个疯子,除了脸上有那颗红痣外,在他的身上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点跟疯子有关的事情了。
陈可对小冲可是格外的热情,不光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个“新来”的疯子,甚至还问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小冲就跟陈可说自己确实是新来的,刚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结果陈可就拍着胸脯告诉他,他是这里的老人了,完全可以教小冲这些东西。
小冲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回去后就和领头的负责人商量了一会,负责人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让小冲跟这个疯子打一打交道。
该来的总躲不过,尽管这个陈可确实是热情的有些过分了,不过他们这次来就是抓疯子的……什么样的疯子都一样。
而且这个陈可……从外面来看真的看不出来什么可怕的地方。
你要说这人有什么危险……他甚至连武功都不会啊。
所以这人能有什么地方像疯子的啊?
几个人看着老人把汤盛好,颤颤巍巍的端了出来,又把辣椒油,香菜末一类的东西用小碟子盛好摆在了旁边。
陈可给这几个人把汤从托盘上拿了下来,然后又拿了碗筷,一脸高兴的样子。
他一边招呼客人一边问,“爹啊,我娘呢?”
“你娘?”那个老人似乎是沉默了半晌,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像是带了一丝茫然,认真的想了一会后,又低下了头,什么都没有说。
“对啊,我娘呢?”陈可又重复着问了一遍。
他偏了下头,似乎是问的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一样,表情微微的扭曲了那么一瞬间。
不过陈可背对着别人,所以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
外面一阵夜风吹了过来,天色渐渐地暗了,外面那个挂着蓝色包袱的小篮子摇晃了几下。
“对面那家今天关店关的那么早吗?”陈可抬头看了眼对面那一家店铺。
那家应该是卖鸭子的,现在早早的就已经把门板给上上了,一盏灯都没有点,老板也应该是回了家。
“嗯。”那个老人似乎是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样子,他一般都是等陈可问了十句话才能答上一句的样子,陈可也不在意,似乎跟老人这种相处方式已经很久了。
“最近来这边的客人也越来越少了。”陈可的语气有点失落,他说:“这几天衙门那边看的比较严,不让我们开夜市。”
夜市,在古代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需要官府审批,一般古代在晚上都会专门划出一块地方来,让小贩们都集中去那里卖。
有些朝代如果繁盛点,夜市也就会开的容易点,相反商业不那么繁荣的朝代,夜市也不是那么容易开起来的。
这个事情对于古代人来说理解起来都很容易,但是在陈可说完这句话之后,在摊子上的几人脸上还是先后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什么看的严?衙门?
他们自己就是衙门的人啊……就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这边有个夜市一类的地方啊。
这个话把在场的几个人给弄得愣了半天,不过很快就被陈可端过来的汤给转移了注意力,他们没有想太多,本来一个衙门里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小冲他们看了眼碗中的汤,虽然这个老人泡的茶是真的难喝,但是这个肉汤看起来还是煮的不错的。
奶白色的汤底里飘着烂熟的肉块,里面放了葱姜汁去腥,葱和姜都是事先捞出来的,所以不用担心会吃到,如果再加上一点点辣椒油,那这个汤看上去简直能让人把舌头喝下去。
本来不饿的人闻到这个味道,都觉得肚子响了起来。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先喝,在这个地方看见这么一碗浓汤,简直是诡异中透露着滑稽。
而且这汤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加什么古怪的东西,所以这会大家都不太敢第一个下口来尝尝。
“尝一尝吧。”陈可兴致勃勃的给他们推荐这个汤,“不要看我们家这里比较破,但是我爹做的汤是最好喝的了。”
“呃……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吃饭的。”小冲道,“咱们先聊一聊正事,然后再吃。”
他说话硬气点,其他人也就顺势放下了手中的碗。陈可也像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
他搬了把很破旧的椅子坐了下来,对他们几个人说:“那你们问吧。”
“我想问……”小冲旁边的那个年纪比较大的负责人道,“最近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边有个特别厉害的疯子啊?”
“特别厉害的疯子?”陈可端起旁边的碗来喝了一口,似乎是吃到了一块脆骨,就把骨头嚼在嘴里嚼的嘎吱吱响。“没听说过啊。”
“那个疯子很厉害的。”负责人故意用很低沉的声音说:“据说许多人都害怕他。”
“噗。”陈可笑了出来,“大家过得都挺好的,跟正常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你说我们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厉害的疯子?我们都不害怕,因为我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有人在心里细细的咀嚼了一遍这句话。
怎么样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你想不想也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陈可忽然猛的站了起来,凑到了小冲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问。
小冲被冷不丁凑过来的陈可吓了一跳。
他看着陈可的表情,忽然发现他非常的认真,似乎是正在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也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和扭曲。
周围的人也都吓了一跳,几乎都要站了起来。
陈可盯着小冲,盯得眼睛里的血丝几乎都出来了,这让他的表情几乎都要崩了,小冲脑袋也一片空白。
如果这时候不是旁边的人帮他挡了一下,他很有可能差点都维持不住疯子的形象。
“是这样吗?”那个负责人突然开口问,“那就是说你们目前为止没有遇见过什么厉害的疯子了?”
“不会有的。”陈可缓缓的站了起来,对着他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 “相信我。”
“这样……”那个负责人转头淡淡的对着小冲说道,“看来咱们听说的是假的……那个戴着黑斗笠的人根本就没往这边来过。”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的,小冲反应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他这应该是在找台阶下,就连忙说:“对,对,哪来的戴黑斗笠的人,亏得当时的那个酒鬼还说的那么真,看来酒鬼的话从来都不能信。”
几个人一唱一和,想把这个话题赶紧折过去,却没看见陈可和那个正在熬汤的老人忽然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只是僵硬的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看了过来。
门外的风忽然变大了,那个装着蓝包裹的篮子在门上敲出了重重的一声。
梦
陈可和那个老人就像两个雕像一样的僵硬, 尽管那几个人还在努力的岔开话题, 但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发现了这两人奇怪的僵硬。
这种僵硬和刚刚的那种灵活不同,莫名的就会让人不安, 尽管这两个人都在背对着他们,但此时此刻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他们俩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众人意识到刚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两个人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但发生了什么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刚才他们都干嘛了?拒绝了喝汤, 打断了刚才陈可的逼问, 岔开了话题……一件件数过来, 大家突然发现,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忽然沉默的。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 似乎连汤都已经凉了,陈可忽然问, “你们为什么不喝?”
“呃……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我们马上就喝, 我们就是担心你们, 刚才你们好像……有些不舒服。”
“我们没什么。”陈可马上就说道,可是他说的这么快,反而让众人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甚至让场面产生了一丝淡淡的尴尬。
“那,那我们就尝尝?”有个女生小声的说道。小冲眼一闭, 心一横, 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喝完之后,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变得奇怪了起来。
“怎么样?”旁边有人看着小冲的这个古怪的表情略微的有些害怕, 于是小声的问到。
小冲闭嘴品了几秒,然后有点懵的说:“还,还挺好喝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脸上也都跟着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好像大家都觉得不好喝才是正常的,好喝才是不正常的……
那个年纪最大的负责人也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他身上带着解毒的药,一般的毒都能解,所以这会倒喝的干脆利落。
半碗汤下肚后,他也把碗放了下来,“味道不错。”
“喝完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洗洗歇下吧。”那个老人淡淡的说道。
“我们……不马上就走吗?”旁边有个人小声的问着。
他这句话不小心被老人给听到了,老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出去可以,不过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要落下的太阳道,“最近晚上的时候,一定不要出门,外面有点危险,晚上睡下后,无论听见什么声音,也不要开门。”
……
晚上他们挤在了一间屋子里,老人和陈可住的地方就在小摊的后面,这本来就是一般小贩的房屋配置。
老人和陈可的屋子已经比较破旧了,有一间主卧,一个侧卧和一个客房,还有一个小小的柴房。
主卧的地方比较大,侧卧原本是陈可睡得,今天人很多,老人和陈可就都去睡了客房。
主卧的床应该不是一个人住的,可是他们来这以后,就从来都没遇见过陈可的娘。
原本应该是男生和女生分开来住的,但今晚有些特殊,大家谁都不敢去睡那个侧卧,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下,硬生生的全都挤进了主卧。
这里的屋子最古怪的是周围的所有窗户都被用木板给钉上了——注意,并不是没有,而是被钉上了。
这种神奇的构造简直让人觉得神奇,然后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夏天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会不会被热死……
主卧里还有一些生活必用的东西,有绣着花的有些旧的大红被。小冲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台子上放着的那个过时的梳妆盒和铜镜。
梳妆盒是红木雕花的,一只架子腿似乎是断了之后又重新接上的,尽管这梳妆盒已经旧的几乎没什么人用了,不过被擦的很干净。
这是个女人的梳妆柜,但这里也不像是有个女人的样子。
“你说他们俩白天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奇怪呢?”
晚上没什么人了,大家可以小声的讨论一下白天是怎么回事。可是大家怎么想也都想不出来。
“我觉得是在提起那个戴着黑斗笠的男人时他们两个才变得奇怪的。”有个女生有些犹豫的说道。
“白天的时候那个陈可问了你什么?他说你想不想像正常人一样?”年长的负责人皱着眉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旁边有人答道,“他看起来确实挺像个正常人的,比我之前看过的都像……但偶尔也是有些奇怪。”
负责人始终对这一句话比较在意。
他思来想去道,“你们在这里待着,我要出去看看。”
“嗯?”旁边有人在担心,“刚才那个老人不是说咱们不能出去吗?”
“不能一直在这个屋子里面待着。”负责人道,“这里连窗户都封死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今晚咱们也不能睡,我倒要看看他为什么让咱们都不要出去。”
“那我也跟着你出去。”负责人刚说完,陈可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偷偷的打开了门,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四处都是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所有的摊贩都收了摊,整条街上漆黑一片。
客卧那边同样也钉了窗子,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甚至连灯点没点都不知道。
出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脊背有些发冷,外面的漆黑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即使心里再不在意,听了那个老人的再三灵警告后,在夜晚出门也会有点惊悚的感觉。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朝着外面走,蹑手蹑脚的,正屏息凝神时,外面忽然传来重重的一声“咚”,差点把他们吓得喊出声来。
再转头一看,刚才发出声音的,是挂在门口的那个小篮子,它一个劲的敲着门板,似乎里面装了很重的东西,所以才会不停的发出这种咚咚的声音。
两个人收回了视线,按捺住了心情,偷偷的来到了客房。负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类似于听筒一样的东西,放在了窗户前的木板上。
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那两个人果然没有睡,现在还在聊天。
“他们怎么会提到一个戴着黑斗笠的人?”陈可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种浓浓的不安。
那个老人则是一直在安慰着他道,“不要害怕,没有这个人,他们都是胡说的。”
“是他们胡说的嘛?”陈可的声音隐隐的带着丝不信任,他说:“可是爹,我怎么记得我曾经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他是不是瘦瘦的,高高的,手里拿着一把刀?”
“没有这个人。”老人只是一直在认真的重复,“你只是做梦的时候睡糊涂了,很久以前你就一直做一些奇怪的梦。”
“是……这样吗?”陈可的声音也渐渐的变得不确定了起来,他似乎对于自己的记忆都不是那么的确信了。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记忆都是很朦胧的,所以他也分不太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的。
“你看看,你现在不还是正常的吗?”老人的声音虽然很木,但一直很有耐心的一遍遍重复,“既然你现在还是正常的,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就绝对是不存在的。”
陈可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尽管这个解释在门外的两个人听起来都莫名其妙,为什么陈可正常就证明那个戴斗笠的人不存在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逻辑?
过了一会,陈可似乎是缓了过来,他道,“爹,我娘呢?我想吃我娘做的面了,我娘去哪了?”
“你娘出门去了,你现在好好睡觉,你娘很快就回来了……”
门口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出了一丝惊讶。
那个戴着斗笠的人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啊?现在两个人都快给搞迷糊了。如果来这里之前,他们会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不存在,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准。
更加神奇的是,就连老人和他儿子的说法都是不一样的,但那个老人也并没有完全否认那个儿子的话,而是说都是他做梦梦到的。
那个戴着斗笠的人究竟是谁?他是从哪个角落里面冒出来的?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
剩下的声音负责人和小冲都没怎么细听,因为两个人听见外面似乎传来了脚步声,而且渐渐的有一束光照了过来,两个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悄悄地退后了一步,让那道光从他们的脚下划过。
两个人出去看了一眼,外面拎着灯笼的,似乎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脸色也是煞白的,手里提着一盏白纸灯笼,里面发出惨白的光。
“那人……就是他们说的衙门的人?”小冲一脸的不可思议。
“应该是。”负责人点了点头,但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一点衙门捕快的样子。
暂且不说现在女捕快本来就少,再说也从来没有一个捕快巡街会穿的像披麻戴孝一样。
两个人又互相的对视了一眼,悄悄地跟在了那个古怪的“捕快”身后,想要看看这个神奇的捕快究竟是怎么来的。
他们出了门,越过了那个一直咚咚作响的小篮子,就在出去的时候,那个篮子还在不停的敲着,小冲不经意间抬头看去,忽然在未消失的光芒中,透过篮子底下的缝隙,看见了那个包袱上干涸的血迹。
那个斗笠
“那是什么?”
两个人的目光都被篮子上的那个包袱给吸引了, 要说白天这个篮子大家谁也没有把视线放到它的上面,因为那血迹的方向是向下的。谁能知道背面看这个包袱居然是这个样子。
小冲咽了口口水,他此时突然有些不敢去细猜包裹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这个大小,这个形状……没看见血迹前他还可以说里面装的是个大萝卜,看见血迹之后他总不能骗自己大萝卜也会出血啊。
现在他们有两个选择, 一是把这个篮子打开来看看,二是装作里面真的是一个大萝卜然后走人。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篮子勾了下来,强压着心里那种毛毛的感觉, 把包袱猛的打开。
——他们俩发现这包裹里装的并不是他们原来想的那个东西。
而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结合物。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皱着眉头去翻看那团结合物。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两个人偷偷的翻捡着那些东西,一边翻捡还得一边小心屋子里的人突然出来。
“这看起来像是……一张药方?”负责人把那里面唯一还算平整的一张纸捡了出来, 对着月光看了半天, 才勉强认出来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确实是一张药方, 只不过里面的药写的都有些奇怪。
“这药方上写的东西是什么?人, 人, 人……”
小冲对着昏暗的月光看了半天, 好不容易看清楚了一个词, 然后忽然就结巴了,说了半天也没说下去。
这个词在月色的照耀下, 就像是一个可怕的幽灵一样,不断的在小冲眼前浮现。
“嘘,小点声。”负责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药方, 然后捂住他的嘴,拽着包裹窜到了另外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他打开了药方,看着那上面写的东西,眉头也止不住的皱了起来。
“这个地方有点邪门啊。”小冲咽了口口水,他来之前确实没有想到居然会找到这种东西出来,而且这玩意居然是被放在这样的一个包裹里的。
两个人继续在那团成一团的球里面翻,渐渐地翻出来了更多古怪的东西出来……
一个带着血的小斧头,斧头的刃应该是最近刚磨的,看起来十分的锋利;几根看不出来什么材质的骨头,几大团还是看不清楚写了什么的纸……
另外,还有一种在包裹里随处可见的,把这些东西死死缠绕在一起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像是线一样,但比线要有韧性的多。
两个人在月光下看那“线”,雪白的,白的没有一丝异色。
等到他们把那一大团东西拿出来之后,他们才渐渐的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老人的长发……
“这,这,这个……”小冲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他当疯子纯粹是临危受命,不过他想象中最可怕,最疯狂的景象也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的,而现在的这个景象已经让他半个身子都已经发麻了。
如果知道疯子们都会这样,那他绝对不会答应让自己来当这么个角色的。
“这是谁的头发?”负责人拿着那团白发想。单单说这个头发的颜色,就能判断出来这绝对是一个老人的,他看了这个发色白天,忽然就想起来白天那个颤颤巍巍煮汤的老人。
他那一头在风中飞舞的头发似乎也是这么个颜色。
负责人正在思考的时候,小冲拿着那几节小骨头,脸都绿了。他想起来了在那药方上看见的另外几位药材,又想起来了傍晚的时候喝的那碗汤里吃到的几小块肉……
这两者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毕竟小冲觉得晚上吃到的那几块肉也就是普通猪肉的味道,但是现在他就忍不住的开始反胃……
“……收拾收拾,赶紧离开这里。”负责人又掏出了篮子里的那几张纸看了一眼,看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一把按住了篮子,把它重新吊了起来,然后拽着小冲就开始跑。
小冲不知道负责人究竟看见了什么,他也跟着跳了起来,两个人不能那么简单的就跑,而是得先叫上还在屋子里面的其他人。
事情太过混乱,两个人也没法解释的太清楚,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下,抬腿就想走,结果却在推门的那一刹那,看见了门缝中的那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们。
“你们要去哪?”
小冲脑袋都懵了一秒,他面前的负责人很快地说:“我们只是觉得屋子里太闷了,所以想开窗户透一透气。”
“是吗?”
老人就这么死死的盯着他们,他们也都不敢出声,唯有负责人的脑袋还算清醒,他站出来道,“我们得走了,这里住的不怎么舒服。”
“是吗,让客人住的不舒服,还真是失礼。”老人慢慢的朝着屋子里面走了进来,大家这才看见,老人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小小的菜刀。
菜刀看起来也格外得锋利,仔细回想一下,似乎跟白天切菜板上的那个剁骨头的菜刀一模一样。
一屋子的人都有点懵了。
最诡异的是那个老人一边拿着菜刀向他们逼近,一边说:“这么晚了,我不是说外面危险,最好别出去了吗?”
……你拿着菜刀说这句话就不觉得羞耻吗?一屋子的人心里都几乎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呐喊。
这些人之中,即使是姑娘也是会几手浅显功夫的,但也绝对不高,差不多也就会点小擒拿手,如果他们的功夫高,恐怕早就被招进六扇门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按理说面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可是那个老人现在看起来气势实在是太可怕了,双眼都是通红的,浑身上下带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再加上他这个看上去一碰就碎的身子骨,还有花白的头发,让一屋子人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你们先走,我垫后。”负责人道。他还是有几手本事的,最起码比那些人强。
这个时候,他也明显不能像在外面一样直接把老头和他的抓起来,然后再押送到衙门了。这个地方处处透着一种古怪,不能随意冒险。
而且看负责人的态度,他在看见那个蓝包袱里面的一些东西后,就突然变得格外急切了起来,似乎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他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快!快来这边!”小冲连忙招呼其他的几个人从旁边先走,他临走的时候看了眼屋子里,只见那个老人跟发了疯一样的朝着负责人扑了过去,这让他想到了飞蛾扑火一般的执着。
此时,小冲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就是那张药方上的,那个药方上似乎写了这个“药”一旦用了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停下来。
他也忽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老人现在会这么急切,最后的一个可以轻易得到的“药”没有了,所以老人这会不得不铤而走险,去寻找新的药。
出去的时候,他们看见老人的儿子就坐在门口。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微的呆滞,看着他们的时候,似乎表情也跟白天不太一样。
在远处的黑暗和近处的光亮中,他仿佛就处在既没有光,又不属于黑暗的地方,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的脑子似乎又变得糊涂了起来,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
从他身边绕过的时候,他忽然转头问了跟在最后面的小冲,语气里带着一点点茫然,他说:“我娘呢?我娘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你看见我娘了吗?”
小冲跑的飞快,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现在又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他们身后,陈可还是楞楞的坐在门口,时而看看天,时而看看门前的小路,脸上依旧充满了迷茫。
小冲有好几次想回头看一眼身后,但始终不敢回头,最终还是一溜烟的带着身后的四五个人朝着小巷冲了过去。
到了巷子口,他忽然看见那边出来了一点点光亮,有人举着灯笼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小冲忽然想起来刚刚他和负责人在门口看见的那个奇怪的简直像鬼一样的女人,瞬间提起了心,拉着众人朝着另外一条小路跑。
明明没有跟那个女人正面碰上,但是小冲却莫名的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帮助他躲过了那个女人,最终来到了一个关了门的甜食店后面。
“呼——呼——”小冲拼命地喘着粗气,跟他跑过来这一路的人也都喘的不行。他们心里有些奇怪,自己的体力应该没那么差,怎么就忽然喘的这么厉害?
好像身体里有力气提不起来。
小冲转过头看这个甜品铺子,这里离出口已经不远了,可是他们却几乎都没有力气再跑下去了。
白天那碗汤绝对有问题。
他忽然看见铺子上面放着一个挺显眼的东西,离这么远,他看不太清楚是什么,只知道黑漆漆一片。
小冲一抬手就把它抓了起来,放在手上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发现那是一个斗笠。
斗笠?黑色的斗笠?
谁把它落在这里的吗?
就在小冲思考的时候,路口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小冲被吓了一跳,却没把斗笠扔下,而是顺手就这么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追过来的人正是老头,他手中提着的那把刀上还沾着血。
所有人看见那刀的时候心里都是一沉,恐怕那个负责人也跟他们是同样的情况,这会怕是已经遭了不测了。
旁边有姑娘已经忍不住小声的哭了起来,小冲努力站的笔直,他一把把哭着的女生推到了身后,然后强撑着站到了最前面,斗笠依旧戴在头上。
现在他不太想摘下来了,因为透过黑色的布料看外面,还能勉强有那么一点安全感。
不然他害怕被老人看见自己脸上恐惧的表情。
老人走了过来,他似乎也已经老眼昏花了,但他手中的那把刀已经几乎就要举起来了,却在要砍下的那一秒,冷不丁看见了小冲头上的那个纯黑的,朴素的,熟悉又陌生的斗笠。
他忽然整个人举着刀楞在了那里,那双眼睛猛的瞪大了,里面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小冲等着老人的刀砍下来,心里甚至都已经幻想出了即将到来的疼痛感,却忽然发现老人不动了。
他正奇怪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老人忽然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小冲,“……??”
寂静的小巷中,刚才还死死的追着他们的老人忽然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对他们避之不及。
小冲几乎以为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错,所以还故意的朝着老人那边走了一步。他不走这么一步还好,这么一走,刚才还跌跌撞撞的老人脚下的步子一下子凌乱了起来,甚至差点磕到了地上。
嗯?!什么情况?
闹鬼
头戴着黑斗笠的小冲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刚才那个提到仿佛要追杀他五百里的老头拿着刀又回去了, 速度快的跟飞起一样。
这种反差的滑稽感让他整个人都愣了半天,等到他终于想起来应该要追上去看看时, 后面的那群跟他一起来的人都已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了。
“呃……”小冲看着这样的眼神, 莫名的觉得毛毛的。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场面忽然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
呃……
小冲觉得自己必须得解释一下,他慌慌张张地摆手道,“我, 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地上还带着一串红色的血迹, 就像一条小路一样蜿蜒到这里。
“你……”后面那些人越看小冲眼神越怪, 小冲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走, 查看了一下老头离开的位置。
地面上的血还没干, 顺着来路这么一直滴了过来, 小冲看着这个血略微有点害怕被人给顺着痕迹追过来,就叫身后的人跟着他换个地方待着。
尽管这会后面的人心里都觉得怪怪的,但大家还是跟着小冲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小冲的心里略微的有些急躁, 他非常想看看负责人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却又担心身后的这群人。
他其实现在对于那个老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离开的也没搞懂, 还处于茫然的阶段, 不过这个地方离出口很近,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达安全的地方,只要那些人不追出来。
“要不你们先走……我再回去看一眼。”小冲有些犹豫的说道。
“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听了后都有些担忧的说道。
小冲现在其实也很慌, 只不过目前这里边有功夫不怎么拿手的男生,有刚才就被吓哭了的姑娘……数来数去,竟然就他一个人看起来能够担当此等重任。
更重要的是,他刚才还莫名其妙的吓跑了一个人,虽然现在原因未明,不过小冲莫名的多了点胆量。
他最后说:“你们要不然先走,要不然也可以在这里等等我,反正这边离出口也近,我回去就看一眼,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那无论如何你们都赶紧离开这里。”
那些人没有拦住小冲,只能看着他跑进了黑暗之中。要不说衙门和六扇门终究还是不同的地方,六扇门这会恐怕就任务优先,但衙门还是人情味更浓一点的。
回去的路上一片黑漆漆的,小冲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但或许是离开的时候有一群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甚至觉得自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那种压抑和恐惧是无法用语言说明的。
小冲看着街道上的铺子,这些铺子白天都是卖各种各样散发着香气的食物的,现在却一片空荡荡的。
这里的铺子看起来都没有人,而且甚至连门都没有锁的多么用心的样子。有一家买腊肉的就这么明晃晃的把腊肠和腊肉挂在那里,也没上个什么门板,几乎伸手就能拿的到,那腊肉和腊肠看起来格外得诱人。
但是小冲却没有说伸手去够一根去,甚至都不敢往那边走。他始终记得那个老人跟他说过的话,这里的店铺到了晚上都很危险,虽说那个老人看起来也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但是小冲却格外得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他走的这一路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人,但是小冲终究还是个愣头青,尽管他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已经轻的不行了,但是在一些耳力强的人耳中,几乎就是白纸上面的黑字。
慢慢的,他的身后就跟上了一些若隐若现的影子,然而那些影子都深藏在黑暗之中,或者就像黑暗的一部分。
对此一无所知的恐怕还只有小冲一个人,但他莫名的觉得自己的后背凉,可他还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盯着地上的血迹太过仔细了,所以他很久都没有观察身边的景象,直到他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特别特别凉的冷意。
嗯?起风了吗?小冲看了一眼地上的落叶,落叶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没有任何被吹动的景象。
但是脖颈处的那丝清凉却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
小冲是个比较直肠子的人,虽说被安排来扮演一个疯子,但是有时候真的很心大。
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回过了头,然后就刚好和一张脸撞上。
那张脸如果去掉斗笠,大概也就跟他隔了半个头的距离。
——一张苍白的,眼线就像蛇一样黑,眼睛通红通红的,几乎面无表情的脸。
……
这张脸在任何时候都有止小孩夜啼的功效,先不说这个古怪的妆容,就单纯说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再加上这个惨白惨白的脸色和唇色,你说人可以,说鬼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一瞬间,小冲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天灵盖飞上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佛连他的灵魂都跟着带走了,让他的魂魄在地上无意识的飘荡。
有好长时间,他的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的,膀胱几乎丧失了它的全部功能。如果这里有第二个人,或许他会当场哭出来,只可惜没有。
人类也是个很神奇的生物,当旁边有自己的同伴时,往往情绪也会爆发的比较猛烈,但是周围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人有时候甚至都会放弃求生欲。
简单来说,小冲一个不小心就给吓自闭了。
他的魂飘飘荡荡的还没落下来的时候,忽然面前人的一个举动把他从天上拉回了地下,这个动作让他完全出乎意料。
只见面前那个比起人来说更像鬼的家伙忽然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
这一声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得明显,小冲现在眼睛终于算是有了点焦距。
尽管他那小小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小冲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个跪下来的鬼,然后又看见了他手边拿着的那个未点亮的灯笼。
这个灯笼就跟刚刚那个老人告诉他要小心的那个人手上拿到的一样,这也告诉了小冲一件事,那就是面前这个鬼应该就是刚才那个提灯走过街道的“女人”之一。
就刚才那个他和负责人离老远看见的,却谁都没敢去看一眼正脸的人。
妈呀,妈呀,这真的是疯了,疯了。
遥想半个时辰以前,他和负责人还胆战心惊的害怕被外面的人给发现,小冲更是暗自发誓自己绝对不要碰见提灯的人,结果这会双方就撞了个对脸。
更别说对方居然还跪在他的面前,小冲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能让对方这么对他的。
难道他是个身世特殊,自己却都不知道的富二代吗?
他整个人僵的跟个木头一样动不了,面前的这个人倒是没有因为小冲的僵硬而有任何的犹豫。
那人用一种略微带着些压抑和扭曲的声音说:“属下不知是您来了,不小心打扰到了您的心情,属下有罪!”
……寂静的巷子里,一切发生的都太快,让小冲的脑子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是已经傻了。
面前的这个人——现在小冲已经认了出来这应该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对小冲道,“您来这里,是为了看看我们做的究竟怎么样的吗?”
“……啊。”小冲发出了一声茫然中带着颤抖的声音。
这一声似乎已经被当成是默认了,那个男人低着头,很恭敬的在前面带路。
小冲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才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的那个老头和现在的这个人对待他的态度都怪怪的,而他们奇怪的态度似乎都只是因为一个东西。
——他头上的斗笠!
小冲脑子里乱乱的,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的这个斗笠好像就是随手捡的,而且还是个甜品铺子前面捡的……
这里他必须要说明一下,他不是歧视甜品铺子,只是这东西好像更应该在酒坊或者茶馆门口出现……好吧他就是歧视甜品铺子。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斗笠,而就对他表现得如此恭敬和恐惧,甚至都不敢抬头仔细的辨认一下他的脸?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黑斗笠!
传闻中的那个厉害的疯子也戴着黑斗笠,小冲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但现在事实却告诉他不是,这个人真有其人,而且他很强!
小冲判断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其他人,所以他打定主意不说话,防止暴露本音。
他看了看前面引路的那个人,却忽然发现他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淡淡的红线,像是一处纹身一样。
在小冲刚刚拿黑斗笠的铺子外,一个人撅着屁股在天上地下找了大概十来分钟,最后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冷汗。
“妈呀,这绝对是闹鬼了吧……”她喃喃自语道。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啊,怎么看着这么吓人啊……”
小儿夜惊
霍庄在这边的势力也实属不少, 或者说“霍庄”也仅仅只是一个代词而已。
它涵盖的范围十分的广, 毕竟这东西是从最底层深处生长出来的。
所以它比花船要更加的庞大, 更加的黑暗, 也更加的……隐蔽。
小冲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转了一圈, 他完完全全是用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态来看的。
这个男人完全没发现小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他连抬头看一眼小冲都不敢……
之前华荣月不是想过要把花船的人给调过来,顺便再把霍庄的人给调走吗, 可是调过来的这些人她也暂时没有什么地方去安置,后来大笔一挥,干脆把这些人都弄走去干底下的工作吧。
今天小冲碰见的刚好就是灵堂里的那个围观过华荣月发疯全程的人之一。
所以这会他也跪的特别彻底。
对于霍庄的这些人们来说, 现在的“念姑”或许只有斗笠是他们最熟悉的东西,因为其他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
这个人来自于哪,之前叫什么,来这里是干嘛的,为什么要顶替了念姑……通通都只能算作是迷。
……所以他们干脆就什么都不问了,大家默认一个规矩,见了念姑就跪,绝对最安全,屁事没有。
小冲被莫名其妙的就请到了上座, 然后莫名其妙的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
他正心说这些人来这是干嘛的?然后就看见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往他的面前“扑通”全都跪下了……
一排排, 一列列的人, 就像是被割倒的庄稼一样……
小冲脸都是木的,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光了。等到他一转头时,忽然发现旁边有人给他端上来了一盘子光闻就仿佛能得糖尿病的糕点。
……
对于只是一个小职员的小冲来说, 他经历的这个夜晚,绝对可以说的上是终生难忘的一个夜晚。
你如果问他这样的夜晚算不算做是刺激的……那他只能说是。
非但刺激,还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魔幻感。
那可能是一个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事情,甚至是做梦都不会梦到的。
但你要说让他再经历一次……他死都不要。
“小冲人还没出来?”在巷子口约定好等小冲的人等了已经超过原定的时间了,此时巷子口还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走动的声音。
“要不然我们还是走吧。”剩下的这些人彼此之间都十分的纠结,在这里等了小冲这么长时间,怎么说也算仁至义尽了,但这个时候就这么走了,大家好像也有些不甘心。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看见巷子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头上的黑斗笠在风中飘荡着,身影在风中莫名的有些单薄。
他是一个人出来的,两手空空,没有拿任何东西。
这个斗笠正是小冲刚刚进去的时候戴的,巷子口的人们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尽管负责人没有被带出来的样子,但是他一个人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也已经不错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出现就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结果众人惊喜的表情还没有从脸上完全的消失,他们却忽然看见在戴着斗笠的小冲身后出现了一堆人……
这群人一个个身穿着白色的衣服,脸色也白惨惨的。
……
那群人手上都拎着一盏没有点亮的灯笼,光从脸来看,这群人正着看像鬼,侧着看也像鬼。
小冲似乎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群人一样,任由他的同伴看着他的眼神从欣喜,再到恐惧,再到惊恐和绝望。
他们甚至不敢出声招呼小冲,以为害怕打扰了身后的那群“鬼”……
毕竟有个东西虽然没有被证实过,但几乎是大家的常识。
那就是鬼一旦被叫破了身份,凶残程度就会瞬间上升一个档次。
就在众人的心跳快要破表时,小冲忽然默默地转头,从旁边一个“鬼”的手里接过了一大包东西。
……旁边的另一个鬼十分顺畅的递过来一个包扎好的人,小冲把他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扛,很淡定的就走了过来。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甚至还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就这么一个挥手的动作,后面的人又刷的跪了一地。
“刷”的一下子,整齐划一。
……
电视剧里一群人跪下喊“一统天下”的场面绝对不是一般人说能看见就能看见的,尤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简直是再壮观不过的场景。
这个场景不光震撼了旁边路过的麻雀,同时也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
众人表情麻木的看着小冲走了过来,然后把包成木乃伊的负责人扛了过来,小冲的斗笠下也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十分简洁的对着他的同伴们说了一个字,“走。”
小冲除了扮演疯子的时候,一直都是个脾气性格挺好的人,说话的语气这么硬邦邦的还是头一回。
不过这个字让他说的格外霸气,好像让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捕快都带了种六扇门工作三十年经验的气质。
可能是他的这句话太过霸气侧漏了,所以本应该出口问问他怎么回事的众人愣是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大家全都跟着他老老实实的离开了这里。
后面的所有人还都跪在那里,他们走出了老远也没见他们有任何动作,似乎那个简单的街道就已经困住了他们,让这群人没办法往出走一步。
这行人默默地在路上走了好长好长时间,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似乎离那条街已经足够远了,身后的那群人也肯定不会再追上来。
这群人终于有机会问一问小冲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但是他们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小冲的反应比他们都要快一步。
——刚才还一身霸气,似乎镇定的不行的小冲忽然间两眼一翻白,干脆利落的倒了下去,正好把负责人压了个实诚。
“冲哥!”周围刚才还觉得小冲一脸霸气侧漏的人们这会都有点惊了。
“冲哥!你醒醒啊!醒醒啊!”
……
“大早上的就过来看病,干什么啊?”齐大夫一边打着哈切一边过来开门,“荣月,开门啊。”
“哎,来了。”华荣月顶着俩巨大的黑眼圈走过来。
她昨晚找不到斗笠,浑身发冷,二话没说就跑回来了,连人都没敢再追,只留下了一张让他们不要随便动人的纸条。
华荣月毕竟是个新官上任的,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新地盘有多大,所以当她意识到这条小吃街也是霍庄管辖时,颇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还是死活想不通……
为什么她的斗笠丢了!她斗笠究竟是被那个鬼给拿走了!那个鬼是男鬼还是女鬼啊!
华荣月推开门的一刹那,就看见一群人几乎是直接扑进来的。
她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问,“怎么了?怎么了?”
“小华哥,你快救救冲哥吧!”那个姑娘一边抽噎着一边说。
华荣月听见她的话,才认出来她就是这段时间没事有事就过来调戏她的某个姑娘之一,这会哭成这样,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连忙招呼齐大夫,心中纳闷,只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她走的时候明明交代了那些人不要为难不小心闯进来的人了啊?怎么还会伤成这样?
难道那些人皮痒了,翅膀硬了吗?
华荣月的眼神逐渐的变得危险了起来,浑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一股杀气,正在这股杀气还没有被人察觉的时候,一个戴着黑斗笠的人忽然被其他人给推到了她怀里……
……
她低头看了看小冲,然后又看了看这个熟悉的斗笠。
斗笠上面有着几道熟悉的刮痕,甚至连重量都是熟悉的重量。
……鬼找上门来了?!
齐大夫把小冲接了过去,放倒在一旁,给他把了把脉,华荣月浑身都冒着冷汗,谨慎的看着齐大夫,生怕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呦呵,这人摸不着脉啊。”
她看着齐大夫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越来越严肃,心里也跟着慌了起来。
齐大夫放下了手,看着身后的那群人道,“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你们听说过狐鬼的故事吗?”
“听,听说过。”旁边的人结巴着说道。
“狐鬼和书生恩爱了十年,可是终究有一天,书生发现了狐鬼不是人,他用老道给的一张黄符,破了狐鬼的障眼法,让狐鬼变成了一个半人半狐的妖怪……”
华荣月在旁边越听脸色雪白,齐大夫一脸怀念的说:“我十岁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故事,吓得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就一直高烧不退,还是我师父有办法,他说我这就是小儿夜惊了,一碗药下去烧就退了。”
……
“不过也真神奇啊。我看病这么多年了,头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被吓到的。”齐大夫意义不明的说。
他转头对万浮莲喊了声。“小莲,拿点治夜惊的药来!拿给小孩吃的那种!”
华荣月僵硬的转头看了眼躺在那里的人,斗笠这会终于被人摘下来了,露出了小冲那张惨白惨白的脸。
“大晚上的别老出门,尤其是胆子小的,你看这就被吓到了吧。”齐大夫一边喝茶一边说。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旁边的人喃喃着却不敢大声反驳。
……他们在这里争辩的时候,华荣月不知道从哪里默默地从旁边拽了个小板凳,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那里,用一双死鱼眼凝望着躺在那里的人。
良辰美景奈何天
师冲醒过来的时候, 茫然的看了看头顶, 脑袋上似乎被放了一块湿毛巾,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他应该是躺在一张床上。
四处散发着一种好闻的药味, 还伴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朦朦胧胧的阳光从窗口透了过来, 空气里细小的灰尘无规则的漂浮着。
他愣了一会,明明醒了却没有动, 直到他察觉自己的头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他从刚才开始就默不作声的坐在那里,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
师冲坐了起来,看着坐在那里用针线串着药材的人,安静了半天, 那人见他爬了起来, 就放下了手中的小箩筐, 温和的说:“你醒了。不用担心, 你现在在医馆。”
这人的声音温柔好听的过分, 师冲原本脑子里还回荡着前一晚那个“可怕”的景象, 后一秒就仿佛被这个声音给拉回了原地。
他看着那个人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已亮,他的衣服都被整齐的叠好放在一边,那个黑色的斗笠也在最上面放着。
……
那天中午,脑子还有些晕的师冲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然后就撞见了正在前面等着他的人。
负责人的伤口已经被包上了, 他虽然出了很多的血,但居然没有死。后来负责人醒了之后,他们才知道,那个老人本来就没有杀死他的打算,只是把他绑在那里,想要在不久之后带他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哪,大家都不是很清楚。或许只有仔细看过药方的负责人才能说清一二。
但他并不愿意多说,只是在醒来之后不久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了百草堂。
“那个熬药的男的是谁?”师冲问了问当晚跟他一起去的那些人,他本来也就只想着问问这些人知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想到立马被七嘴八舌的女孩子们给围了起来。
“那是小华哥!”
“他人特别的好,长得帅,性格又温柔!”
“小华哥是我看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了,从来都没听他说过一句重话。”
众人的七嘴八舌中,师冲大概理解到,那应该是个脾气很好,长得很好看,说话声音也很温柔的人,就连平时显得最文静的女孩子这会说起他来也能提上那么一两句。
女孩子果然对好看的男生更了解一点啊……师冲想。不过他问那个人的名字,倒不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单纯的想知道那个陪自己坐了一上午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和空气中的尘埃,稀碎的阳光,还有散发着好闻气味的空气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温暖的东西。
这个东西在此时此刻莫名的对师冲的胃口,甚至已经变成了他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因为现在师冲很怕黑。
师冲自打那个晚上就莫名的换上了夜晚ptsd,一到了晚上就一定要跟熟人待在一起,而且不睡着觉绝对不许别人走。
他这种宛如学龄前儿童的行为属实是给了大家不少麻烦,不过考虑到他的经历比较惨烈,大多数人还是愿意随着他来的。
他们把当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写了一遍,然后寄给了衙门,衙门当晚所有人都通了个宵,然后第二天所有人都顶着俩黑眼圈走了出来。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三天,之后开始熬夜的人就变成了六扇门。
等到消息传到华荣月这边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
“嗯?小心穿着黑斗笠的人?”华荣月听见六扇门下的这个指令时,眉头一皱。
她一把拽住了传达完命令想要离开的人,问,“为什么?”
“因为现在情况有变了。”那个人对她说:“据我们的可靠情报说,目前真的有一个头戴黑斗笠的疯子,他武力好强,你们千万要小心。”
不是前段日子还说没有的吗?华荣月死鱼眼,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她从旁边拽过来了一个黑斗笠,问,“是这样的黑斗笠吗?”
“别逗了。”那个传消息的人一脸疲惫,“没心情跟你闹,你随便拽个烂大街的斗笠就冒充人家的那个,闹着玩呢?”
他走了之后,华荣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个黑斗笠,突然觉得它有点可怜。
同一块布,同一个师父做的。怎么它就受歧视,那个就飞升了呢。
那个斗笠她现在连面都见不到了,前几天打听了一下,据说直接包好运到了六扇门总部,好几个高手看着,江连焕现在想看都没有资格。
据说六扇门有想把那个师冲吸纳进“目”的想法,但是后来考察了一下他的武功,就果断放弃了,现在正在找可以接受黑斗笠的下一个人。
这么搞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华荣月在百草堂里面写写画画,最近她需要安排一个事情,那就是霍庄下一次聚会好像就要来了。
白天华荣月斯斯文文的站在那里,内心里却在想着各种各样马赛克的事情,她其实有点小紧张,因为不清楚霍庄是个什么路数,不过总得来说,霍庄现在处在人员动荡的时期,换个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就算是念姑,她以前也不站在台前,察觉出她不对的人也一定非常的少。
华荣月这几天还被抓来当了壮丁,百草堂附近的两条街又归她管了,不过这并不算是六扇门交给她的工作,而算是……街道居委会给她的工作。
大爷大娘们也不知道这条街上随时都有二位数以上的六扇门,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半夜那群飞来飞去的江湖人会不会半夜爬谁的窗户,或者是偷拿谁挂外面的腊肠。
于是大半夜的,华荣月就穿着身夜行衣在外面行侠仗义,跟她一起的还有百草堂被强制抓壮丁的萧翰同志。
萧翰这几天心情格外得不美丽,他本来就一副常年睡眠不足的样子,现在大半夜的还被抓过来巡街,心情能美丽才怪了,不过万浮莲倒是很开心。
她为了出去巡街的萧翰,还特意给他做了身新衣服,以一种骄傲的眼神替萧翰整理了衣服。在这种情况下,尽管萧翰满心不愿,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华荣月出了门。
“你小心一点啊,遇到什么事,我可是不会管你的啊。”萧翰脸色很臭的对华荣月道,华荣月挥了挥手,希望萧翰快走,不要在这里继续待着了。
他在旁边就跟个二哈一样,简直让华荣月脑壳子生疼。
“哼,那我可真走了啊,不管你了啊。”萧翰说着就拿着自己亲爹给的削铁如泥宝剑朝着另一条街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对华荣月道,“你要是实在不行,喊的大声一点,我耳朵好使!”
华荣月在后面看着萧翰以一个潇洒的轻功上了屋顶,然后刷刷刷的摆了三个平沙落雁的姿势,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就这么从人家的屋顶上过去了。
这个姿势很潇洒,也很适合耍帅。
华荣月默默地摇了摇头,脚下轻轻用力,宛如幽灵一样从屋顶上悄无声息的略过,耳边回响着刚刚因为萧翰跑过踩瓦的声音而探出头来一顿狂骂的居民的声音……
百草堂的夜晚,依旧十分的平静,安详。
……
师冲在巷子里面安静的走着,他今晚头一次试着一个人在晚上走出来看看,因为他也知道自己那种古怪的状态很不对劲,必须要尽早克服。
虽然他是个古代人,不过还是很精准的抓住了“脱敏疗法”的精髓,一个人大半夜的上外面走来了,想着这样或许能够让自己的胆子稍稍的大一点。
他走了一会,忽然耳边像是刮过了一阵风,很细微很细微的风。
这阵风如果换另外一个人,而不是现在全身紧绷的师冲,恐怕都不会被注意到。因为这阵风实在是太小了。
就像是一片落在地上的落叶,或者是一颗落在水里的尘埃。
师冲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皎洁的月亮照着他,照的周围有种诡异的明亮。
他的脚步略微加快了一点,想要离开这条巷子。
却在刚刚踏出一步的时候,被人从身后一把制住,嘴巴也被严严实实地捂上。
他在瞬间瞪大了眼睛,瞳孔紧缩,却只能徒劳的瞪大眼睛,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动作来。
师冲整个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直到身后那个人凑到它的耳边,用一种低沉又沙哑的声音说:“小捕快,前些日子,是你偷走了我的东西吗?”
……那个声音就像蛇一样,带着种黏腻的气息,又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毒,带着种奇特的过耳难忘的感觉。
师冲的呼吸猛的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死也想不到,竟然会被人发现,并且还在这个时候被找上了门。
华荣月看着被自己按住的师冲,有种莫名的暗爽。
这些天眼看着这个偷拿了自己斗笠的人在她面前瞎晃她还不能动手。
结果今天在房顶上跑着,忽然就看见他了。
这可是正经公务时间,公务时间干点事情总不会被人发现的。
——如此大好机会,不吓唬一下小孩,岂不是浪费了这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