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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全文阅读

作者:淇泮     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txt下载     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真的弱不禁风30

    柳洺挠挠脸:“不是, 我们和以前一样不是挺好的,你干嘛突然那什么……”

    张蔚恒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臂,语气恳切:“你都是三品官了, 我一个商人天天喊你柳洺柳洺的, 在外面多不尊重?你我出生入死情谊非同寻常, 我把你看做家人, 不能喊你洺儿吗?”

    柳洺不自在:“一个称呼而已, 你干嘛选个让我寒毛直竖的。”

    张蔚恒撇撇嘴,前所未有的顺从听话:“好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只是不明白,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娶她?太不现实了;不娶, 只撩不娶是渣男,张蔚恒不至于这么恶劣吧?

    “张大哥,我想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谈。”

    张蔚恒垂下眼收起了表情,几秒后又带了笑看过来:“你身体还没好,要好好休息, 想和我聊什么, 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柳洺沉默。

    张蔚恒心慢慢抽紧,握着柳洺的手微微用力, 但很快想起上一回的事,立刻松开。

    两人相对沉默了很久。

    “张大哥……”

    “你在看什么书,我给你读吧, 你闭眼好好休息。”张蔚恒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书,伸手覆盖住她不赞同的眼睛。

    细细的睫毛在他的手心扇了扇,最终落下不动,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从柳洺鼻尖溢出来。

    张蔚恒似乎并未察觉,一手捂着她的眼睛,一手给她念书。

    念着念着,柳洺的气息均匀规律,竟然真的睡着了。

    张蔚恒慢慢收回手,放下手里的书定定看着她的脸。

    有一根发丝黏在了她的颊边,张蔚恒指尖动了动,伸手轻轻把它拨开,发丝落了下去,指尖却好像黏在半空,犹豫许久,小心翼翼地落了下去,轻轻蹭了蹭细腻的脸颊,下一秒,像被烫着了一样快速收回,

    柳洺醒来时,张蔚恒已经走了。他向琳琅确认柳洺真的没什么大碍,先一步回家处理积压的事务。

    此后每天,他都前来看望柳洺,陪她说话解闷,一旦她想要说什么开诚布公的话,他就转移话题,她若暗示,他装作不知。

    柳洺拿他没办法,怕把人刺激狠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又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接受现实。

    隔了几日,在户部右侍郎急得嘴角长满水泡,后悔不迭的时候,柳洺拖着“病体”回去办公了。

    右侍郎看着柳洺苍白的脸色,有气无力的模样,摸不准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转念想皇帝都派太医去看过了,看来这姓柳是真的弱不禁风,金贵得很。这么一来,同是侍郎,一个好茶好水休憩处暖暖和和,一个条件一般吃苦耐劳,他只能心里不平衡,越发气闷。

    上司心情不好,底下的人胆战心惊,两相对比,从前讨厌柳洺的人突然发现她的好了。

    这日柳洺下值,府上收到了张鲁恒的信。

    张鲁恒过完年就要回京述职,前三年考评是优,这三年听说干得也不错,此次应该可以升官。他写信来第一是告诉她自己回京述职的时间,第二是送年礼,另一个,是询问她,可知道他家大哥最近身边多出什么人?

    张蔚恒的事是家中私事,张鲁恒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直说,但是因为信任柳洺,大体事情都写在信里了,说张蔚恒在外面有了心仪之人,回家告诉父母后被父母极力反对,明明从族里分出去了,还被他爹拉去祠堂跪了七天,家法都上了,又是负伤又是禁闭闹了一个多月,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柳洺捏着信纸,心里的滋味百般难辨。张蔚恒和父母到底说了什么,竟然闹得这么大……

    张鲁恒远在任职地,不知道大哥到底喜欢上了什么人,父母为何这般生气,从家里知道的消息有限就想找柳洺打听,毕竟两人都在京城。

    病好后,柳洺再也没去过来福楼,张蔚恒知道了柳洺的态度,失落之余不肯放弃,总觑着她休沐空闲的时候,主动来寻她。

    柳洺大多都找事推脱。

    收到张鲁恒的信件,柳洺越发觉得不能这样拖下去,下一个休沐日,她去了来福楼。

    张蔚恒听说柳洺来了,从隔了几条街的布庄跑过来,大冬天额上冒着细细的汗珠,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却都是笑意。

    他敲门进去,看到柳洺坐在窗边,桌上摆了两个茶盏,悠悠冒着热气。

    走近,这才发现两杯茶其实是一杯白开水,一杯绿茶,白开水在柳洺手里握着,绿茶放在对面,还是满的。

    “是等我吗?”

    柳洺侧头看过来。

    张蔚恒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害怕这份突破寻常的亲近只是不好的开端。

    柳洺抿唇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坐。”

    张蔚恒提着心坐下,握着茶杯看着对面光下肌肤如透明般的人:“今天终于有闲暇了?你身体弱,要多注意休息。”

    柳洺没应声,而是说:“鲁恒给我来信了。”

    张蔚恒一顿,看着她。

    “你回家那些事,他都和我说了。”

    张蔚恒定定看着她,许久后低头把玩着茶盏:“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柳洺叹了一声气,听在张蔚恒耳里像一块石头压到了心口。

    柳洺看向楼下,指着路上的行人让他看。

    张蔚恒顺着她的指尖所点看过去,是一家三口,男子长得极其普通,女子带着严严实实的帷帽,两人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小孩子叽叽喳喳喊着要买路边的零食,女子轻声呵斥,男子有点憨,帮着儿子说话,被妻子气恼地拍了一下肩膀,虽有分歧吵闹,但是温馨自然而生。

    张蔚恒毫无波动地收回视线。

    “这样的一家三口多好?张大哥以后也会有敬你爱你的妻子,会有三两个儿女,你是个心胸宽广见识不凡的人,比世上许多男子都了不起,未来的婚姻一定可以美美满满,和未来嫂子白头偕老。”

    “我不觉得。”张蔚恒半点不犹豫地打断,“如果可以,我不会至今未婚,如果我期盼的是这种生活,”他手指着下面来往的人流,“我不会等到今天!”

    柳洺一滞,扯了扯嘴角,胸口憋着的话直接冲了出来:“那你等的人肯定也不是我。”

    终于说出来了,把早就半透明的窗户纸彻底捅破了。

    张蔚恒手掌慢慢握成拳,死死看着柳洺。

    柳洺不去看他,望着窗外的风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做普通女子会做的事,我不会成亲,不能生孩子,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屈居后院隐姓埋名,我志在朝廷,而且——活不长。”

    张蔚恒重重敲了一下桌子:“柳洺!”

    柳洺吓了一跳,回头,倏尔笑了:“我说的是事实,张大哥何必生气?”

    张蔚恒瞪着他:“你何必为了拒绝我咒自己?”

    “我没有呀,”柳洺叹息着说,“我这身子,哪个大夫不是这样说?”

    张蔚恒将整杯茶一饮而尽,看着临街来来去去的人流平复心情,许久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回过头望着柳洺,眼神坚定:“我既然选择听从内心,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会不考虑?你别忘了我是个商人,商人行事前,至少算盘打好几遍。”

    “我不需要你像女子一样为我做任何事,我喜欢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一人就是一个家族,不在意世俗目光,不在意能否成亲,不需要儿女,我有能力积累足够的财富,你安心做你的青天大老爷,我挣钱养好你的身子,只要你愿意,我们互相扶持能走多远是多远。”

    柳洺指尖一颤,低下头。

    “那你以什么身份?这世上凡事皆有痕迹,你我都承担不起后果。”

    张蔚恒非常坦然地说:“我们知己相交怎么了?我忍得住,不在外人面前对你做什么。”

    柳洺脸一红,瞪过去:“你敢?你还想做什么?”

    张蔚恒眼里带着笑和情意:“寤寐思服,情难自禁。”

    柳洺一推茶盏,站起身,狠狠瞪了他一眼要走。

    张蔚恒手一挥关了窗,跑到她身前挡住去路。

    柳洺看着被关上的窗户,心一跳:“你想干什么?”

    张蔚恒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难熬,怕你不高兴怕你从此不理我,可那些感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每天脑子里都是你,又不敢去打扰你,今天既然说开了,你给我一个准话,行不行?”

    柳洺要抽回手,他不肯放。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爹娘和我断绝关系了,我把过去十几年的财产大半给了他们报答养育之恩,现在我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没钱没家,你要是还不肯要我,那我就是人财两失,孤魂野鬼。”

    柳洺震惊:“断绝关系?”

    张蔚恒点头:“用我名下三分之二的财产了结父母之恩,从此我就是一人重开一族,张家谁都不会管我。”

    直白点,就是被除族了。虽然以前也是,但是亲情未断,现在连亲情都断了。

    柳洺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何必呢……”

    张蔚恒紧紧握着她的手:“我爹说得对,我就是天生反骨,人家觉得好的我不觉得,人家追求的我不一定要,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怕人言,只要自己过得高兴就可以。”

    柳洺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不答应?她几次张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答应?难道一辈子不成亲就这么相伴着?未来发生什么不知道,她怕一朝不慎,粉身碎骨。

    似乎看出她真的太为难了,张蔚恒压抑住内心的难过失落,笑了笑松开手:“没事,你慢慢想,只要别躲我,我都能等。”

    柳洺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匆匆点头,越过他开门走了。

    张蔚恒看出了柳洺似乎有顾虑,但是他并不知道她真正的顾虑是什么,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柳洺怕的不是断袖之癖被发现,而是担心两人感情不再,她的女子身份会被捅出去连累全家。

    “那你当初发现张蔚恒得知你的身份,你怎么没有担心?”大哥柳涌发现妹妹近日神思不属,找她旁敲侧击,终于问出了真相。

    听到有外人得知柳洺是个女子,柳涌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可是看着妹妹并不担心的模样,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男女之情也好,普通友情也好,都是会变的,你怎么就肯定作为朋友他不会背叛你?”

    柳洺下意识说:“那我也不能杀人灭口吧。”

    柳涌别有意味:“如果真的有一个陌生人发现了你的身份,你也像如今这样放任不管?”

    柳洺沉默了。大哥说的对,她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但是她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换成任何人,她都会积极采取措施,让对方即便喊出真相也无人会信。

    她潜意识里就信任张蔚恒,从不觉得他会背叛自己。

    “要是真有个男人愿意不要名分不要孩子地照顾你,我倒是觉得挺好的,而且你是官他是商,凭你的手段,你真处置不了他?”

    柳洺没说话,赶大哥走:“你是对我能力有信心还是对我心狠手辣有信心?有你这么想亲妹妹的吗?赶紧走!”

    等柳涌走了,她自己陷入了沉思。

    这事情还没想出个头绪来,过年了。

    张蔚恒一人在京城,换在平时,柳洺肯定邀请他来家里一起过年,可如今这关系,她犹豫了。

    结果从宫里吃完宴席回来,就看到这人已经坐在了自家餐厅,和大哥把酒说笑,好不自在。

    “你怎么来了?”她走过去问。

    柳涌不乐意地说:“这是我请来的。之前张公子雪中送碳远去西北帮你我们还没好好感谢过,你不是说他过年一个人吗?大哥就请张公子一起来过个年,咱们家人口少,多个人热闹。”

    柳洺忽略张蔚恒带笑的眼神,嘟囔了一句,坐下一起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任支线小番外:

    假如女主心狠手辣——

    张大哥:你的秘密我已经发现了,你不要拒绝我的帮助。

    女主微微眯眼:你知道什么了?

    张大哥:我什么都知道了。

    次日,张大哥卒。

    ——论不把话说清楚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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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1

    饭后, 已经能满地跑的小侄子嚷着要放烟花,大哥抱着儿子去庭院里放烟花,柳洺拢着狐裘笑看着他们。

    张蔚恒从后面走过来,将一只火热不烫手的手炉塞进她怀里。

    柳洺回头看过去,见是他,又默默转回视线。

    张蔚恒与她并肩而立, 看着庭院里举着小烟花棒四处跑的小孩:“你喜欢小孩子吗?”

    柳洺没回头,故意破坏气氛:“我又没法生。”

    张蔚恒并没有半点被刺激, 说:“你要是喜欢,我以后领养几个孩子, 我们一起照顾。”

    柳洺转身进屋了。

    张蔚恒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声。

    过了年转眼是元宵。朝廷初七就开笔运转了, 元宵佳节,官员们正好是办公日,有家有室的早早下值回家去了, 柳洺留在最后, 出了门天早已黑下来,街上彩灯高高挂起,一片热闹。

    柳洺的马车行进了一段路,实在驶不过去了, 她看着外头的灯影来了兴致, 让车夫慢慢绕路回府,自己沿路赏灯回去。

    一路走一路看,许多灯谜她一眼便知道答案但是只做不知, 看着心仪花灯的人站在那绞尽脑汁,猜到灯谜后欢呼雀跃,跟着欣然而笑。

    “公子,可否帮奴家答一下灯谜。”

    柳洺闻声看过去,见到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站在她身边,似乎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是叫她吗?

    “奴家想要这盏仕女灯,只是才疏学浅又……囊中羞涩……公子……”少女声音软软的,带着羞赧与恳求。

    柳洺一笑,仰头看向仕女灯的谜面。

    年轻男子面冠如玉,气质清冽,双手背后微微仰头看着花灯,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景。

    帷帽下的少女接着纱帷遮挡,偷偷看着这个俊俏的郎君。

    “是算盘。”另一个清朗的声音插进来。

    柳洺和少女回头,柳洺神色怔忡一瞬。

    “答对了!这位官人答对了,这灯归您嘞!”花灯小贩笑盈盈地摘下灯笼递过来。

    张蔚恒接过花灯,在柳洺以为他会给少女的时候,直接提着灯转身走了。

    少女低下头。

    柳洺“诶——”了一声。

    张蔚恒回头:“诶什么诶?还不走?”

    柳洺看看失落的少女,又看看张蔚恒,见他脸色臭臭的,突然觉得好笑,对着少女说了一声“抱歉”,连忙跟了上去。

    “你羞不羞?和一个姑娘抢仕女灯。”

    “我猜中了灯谜自然是我的,你想送姑娘,你来买呀!”

    “吝啬鬼,我才不买你的,我随便找几个摊子,猜个谜而已,想要多少仕女灯就有多少。”

    张蔚恒停住脚步,微微弯腰对上柳洺的眼睛:“送了花灯明天是不是还要让媒人上门去?你不是说不成亲吗?”

    柳洺想说这有何关系,突然想到,是了,在这个礼教严苛的朝代,唯一宽松的一天就是元宵节,男子送女子花灯有定情的寓意。

    柳洺忘了这茬,理亏,闪烁视线,小声嘀咕:“我就算真娶妻也是有心无力,怕什么。”

    张蔚恒顿了顿,噗嗤笑了,趁着人多拥挤,牵住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柳洺轻轻挣扎了一下,张蔚恒握得更紧:“跟牢了,小公子这么白面书生的样儿,人家可不知道你是大官老爷,小心拍花子把你拍走了。”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哪来的拍花子敢这么大胆?

    柳洺心里吐槽,手上没有动了。

    张蔚恒嘴角缓缓勾起,只觉得心头雀跃,脚底生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开阔美好起来。

    两人牵着手走过长街,一直走到柳府门前,张蔚恒把仕女灯递过来。

    “给我?”

    张蔚恒替她拢了拢披风,笑:“本就是给你的。”

    柳洺对上他含有深意的眼眸,一顿,想起了送花灯的寓意:“我……”

    “好了,天冷,快回去。”张蔚恒掰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大门,推她进去。

    柳洺握紧了手里的提杆,一步一步往里走。

    一直走到要拐进照壁,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月照清辉,什么人都不在了。

    张蔚恒站在石狮子的阴影里,看到最后柳洺回眸,脚步轻快地转出来,轻轻一笑,这回真的回家了。

    元宵过后,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春天来了。

    运河化冰,成了穷光蛋的张蔚恒要南下做生意,有心留在柳洺身边软磨硬泡也不成了,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柳洺半推半就请他吃了一餐饯别宴,在他离开后一头扎进了户部春种的杂事中。

    户部掌管各地粮饷、税赋、盐课、俸禄、户口……显而易见,盐课赋税是朝廷重中之重,右侍郎百般争取,想要全权负责,柳洺不觉得这些是多好的差事,退了一步成全他,自己开始梳理全国的户口和官员俸禄制度。

    做官不挣钱,这是张蔚恒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可是如果不挣钱,为什么一人做官全家升天?那么这其中的财富来自哪里?

    杜绝贪腐,官员的俸禄制度是很重要的一环。

    柳洺沉下心革陈除弊,提出的建言再次合了皇帝的心意,一连两个月忙着改良官员薪俸旧制。右侍郎不是无能之辈,只是没有柳洺大胆有想法,累死累活完成任务,却不像柳洺那般得皇帝欣赏,心里越来越憋屈。

    两个月后,柳洺和皇帝私底下讨论多次的新俸禄法在大朝会上首次提起,引起百官哗然。虽然这个新法涨了官员的薪酬,尤其是底层官员,但是对于贪污的标准更加严苛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朝廷再次闹成了一锅粥。

    柳洺这个出头鸟饱受同僚“击打”。

    “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初出茅庐,经历过多少事,也敢随意更改例行百年的官俸之法?”

    柳洺身体不好,柳洺受不得刺激,每每朝堂上武官大嗓门文官诛心,皇帝被气得脸成猪肝色时,柳洺就捂着胸口打断:“各位大人,请慢慢说,我……我有些头晕……”

    某些程度来说,张蔚恒当初觉得柳洺是奸臣的想法还真挺准的,柳洺擅长揣摩人心,每次打断“发病”都恰到好处,让皇帝对她充满好感又不怀疑她是装的——当初太医诊断还记忆犹新,皇帝只认为自己和柳爱卿同在一个战壕,柳洺总能及时解围让他下台阶,也总能与他同仇敌忾。

    久而久之,越发信重柳洺。一帝一臣,无需多说,心有灵犀。

    有一次有人不信,对着她狂喷口水,话语中倚老卖老把皇帝都带进去了,显然是早前皇帝收拾老臣积压的不满借题发挥,柳洺咣当一下,真的倒地了。

    老臣半句骂人的话卡在喉咙,皇帝大怒,一边让内侍叫御医救人,一边将这些大臣骂得狗血淋头,不尊圣上,对同僚毫无友爱之情,在朝堂之上都是如此,你们当真能爱民如子?

    柳洺被送去偏殿,御医诊断后还是老一套话:耗费精血太多,身体十分虚弱,即便好好保养着,也是寿命有碍。今日是气急攻心,血脉逆行,此病最好不要花心思动怒气,否则于病不利。

    竟然是真的病弱?满殿的人惊呆了。

    皇帝更气,把所有反对改革的人一个接一个点名骂过去,将这些人的老底全都掀翻了。

    这时大家才知道,皇上竟然对他们了如指掌,他们干过的事情桩桩被记在心上。

    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气势顿无,落了下风。

    偏殿里,柳洺很快“醒来”,还感谢了一番老御医。

    御医看着柳洺:“柳大人的脉相好生奇特,男身女脉,老朽只听闻过,头一次碰上。”

    柳洺诧异了一下:“原来这还有专门的学名?我只当是我身子不好才导致的。”

    御医脸带困惑沉吟着,看了看柳洺平躺下不太明显的喉结,想起书中说此类人身体发育偏向女子,毛发少,男子特征弱……最后摇摇头不再纠结,看着柳洺目露同情:“只是传说而已,老朽从前都当是谣传,没想到竟是真的,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柳洺忍笑,点点头:“此次有劳大人了。”

    御医笑着摇摇头:“奉旨办事,不过柳大人的确身体虚弱,一定要小心保养。”

    柳洺应是。至于奉旨办事……皇帝只是让内侍传话说得严重点,但是真昏倒假昏倒?皇帝不知情也不在意,因为柳洺昏倒的时机非常好,给皇帝递上了把柄。

    柳洺一晕成名,从此朝堂之上一般人不敢对她大小声,再针锋相对都记得克制一点,只为一点——此人深得帝心,气死了她,自己的仕途也到头了。

    很多人希望柳洺被气死,但是每个人都不愿做实行的那个人。

    柳洺的日子一下子顺了,虽然还是很繁忙,但是心情非常好。

    “柳公子!柳公子!救命啊柳公子!”这日柳洺在户部,外头官差来通报,说有个没规没矩胡乱喊人的小厮,说要找她,怕误打杀了人,来问柳洺是不是真的认识。

    柳洺出去一瞧,竟然是张蔚恒那边的小厮,那小子哭得惨不忍睹,被官差们拖着喊救命。

    她挥手让人松开,问:“小九?你怎么到这来了?”

    官差听令松开人,小九连滚带爬抱住柳洺:“柳公子,快救救我家少爷,他出事啦!”

    柳洺心停跳了一瞬,连忙扶起人:“出什么事了?他人在哪?”

    “在家,刚到家,全身都是伤,呜呜呜……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啊……”

    柳洺大惊失色,让官差去和户部尚书告一声假,匆匆往外赶。

    张家上下乱成一团,柳洺冲进张蔚恒的卧室,果然见他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身上衣襟大敞,上面裹着纱布,血水已经晕染了好几处。

    她指挥自己的小厮:“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太医。”又自己撸了袖子,挥开笨手笨脚的张家小厮,亲自给他清理伤口,口中问,“他怎么弄成这样?不是去做生意吗?”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水寇,大少爷不肯弃货船逃走……最后只保住一船的货,咱们的人死伤大半,大少爷也成了这样了……”

    柳洺恨恨低骂:“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爱财!要钱不要命,真正是个守财奴!”

    张蔚恒半昏迷中,只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听不清说了什么,身上痛得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柳洺见状放轻了动作,一点点撕开连着皮肉的纱布,看着上面横七竖八的刀伤,心脏皱缩。

    她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下一串药名,让小厮去药店配药,等小厮回来时,太医也差不多到了。

    太医心中诧异柳洺竟如此熟练,伤口清理恰当,配来的药虽然多但是对症的都齐了,他增增减减一番,安慰:“只有一处伤口比较深,其他都是皮肉伤,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问题。”

    送走了太医,柳洺叫来跟着南下的管事,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管事断了腿,是被人抬来的,说起南下之事,只说前头一切都好,哪怕有什么矛盾也是生意场上的常事,但是回程的时候的确出了不少事,因为张蔚恒经验丰富全都很快解决了,直到最后遇到了突然出现的水寇。

    “都是来来回回多少年的水路,从没听说有水寇,所以我们都大意了,没有做好准备,损失惨重。”

    柳洺点头沉吟,派人将管事送回去,好好照顾。

    张蔚恒伤口有炎症,高烧不退,柳洺请了一日假照顾他,后面几日不能再告假,就拜托了大哥看顾一二,自己下了值再去。

    就这么过了五日,张蔚恒偶有醒来,但大多处于昏睡中,太医又来了一次,换了效果更好的药,只说再观察。

    张蔚恒醒来的时候,柳涌碰上了两次,问他当时发生了何事,又劝他钱财是身外之物,张蔚恒每次醒来都没见到柳洺,心中思念苦闷,忍不住和“大舅子”说了些许心里话。

    柳涌一直都想和张蔚恒谈一谈妹妹的事,既然张蔚恒主动提起,虽然时机不对但还是护妹心切,询问他到底什么打算。

    张蔚恒躺在床上,面色因为失血十分苍白,言辞却十分恳切。然而柳涌越听脸色越奇怪。

    第六日,柳洺轮休,她准备去张家探望张蔚恒。

    临出门前遇到大哥,一听她说去张家,脸上就要笑不笑,似忍非忍的模样。

    “哥,你肠胃不畅吗?”柳洺无语地翻了翻眼。

    柳涌噗嗤一声又忍住,咳嗽几下说:“去看张蔚恒?咳咳……是该好好去看看,他这牺牲老大了。”

    “什么意思?哥你知道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柳大哥:张兄弟,你到底对洺儿是什么想法?

    张蔚恒:我自然是喜欢洺儿的,我不是天生喜欢男人,只因为是洺儿才……

    柳大哥:???

    张蔚恒自顾自继续说:我知道洺儿是官,断袖之名太难听,我不需要名分,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

    柳大哥:断袖???!!!

    张蔚恒恳切:我家人那边已经解决了,他们不会再管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没人会为难洺儿,希望大哥和伯母这边能给我一次机会bababa……

    柳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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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2

    柳涌死活不肯说到底知道了什么, 催着她赶紧去看望张蔚恒, 又叮嘱:“你们俩那事,摊开来好好谈谈, 有的误会趁早消除,不然回头掰不回来就糟糕了。”说完又噗嗤噗嗤笑。

    柳洺满脑子问号,什么东西?

    一路满头雾水, 进了张家听说张蔚恒正醒着, 柳洺将大哥的异样抛在脑后, 加快了脚步进屋。

    “张大哥!”

    张蔚恒正在吃早饭,因为发烧过后没什么胃口, 一碗鸡丝小粥被他吃得像苦药汁,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

    “洺儿!”

    柳洺动作一顿, 搓搓手臂瞪他:“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张蔚恒嘿嘿笑着,不反驳, 只一眼不错地盯着她看。

    柳洺走近, 看了看小厮手里的粥,几乎没动过,亲自接过喂他:“今天身子感觉怎么样?”

    张蔚恒受宠若惊,脸颊微微红了,大出血后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少了几分病态:“挺好的——也不是, 我吃什么都没胃口,伤口还疼……”他本想隐瞒不让柳洺操心,但话出口又怕柳洺当真了不再来看他, 连忙老实交代。

    柳洺心中有数,知道他真话假话,一边晾凉了一勺粥喂过去一边说:“没胃口也要吃,你现在要多吃饭补充营养。”

    张蔚恒老实极了,喂一口吃一口,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柳洺看。

    饭后,张蔚恒昏睡了好几日精神头很足,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东拉西扯地和柳洺聊着天。

    柳洺便顺势问起水寇:“那水寇是什么情况,你报案了吗?”

    “报了,还没有下文,不过我觉得很蹊跷,那是官方开的水路,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官船民船,怎么会有贼寇胆子那么大。”

    柳洺这几日查过,的确如张蔚恒所说,照常理,水寇不可能那么嚣张,跑去官道抢劫。

    “你在南边得罪过人吗?”

    “做生意总有竞争对手,我此次去南方是为了进上的那批丝绸,顺带也采购了南方的茶叶瓷器,打算倒腾到京城里来卖,期间难免遇上与我竞争的人……虽然如此,不至于胆子如此大,光天化日之下要取我性命?”

    船上有送去宫中的货,难怪张蔚恒不肯弃船逃走,柳洺惭愧自己错怪了他。

    “你得罪了谁?”她问。

    “盐商金家,这批丝绸品相极好,花色寓意也好,我下了订单后,金家曾上门要求我转卖给他们,但是宫里的订单是有期限的,别的可以让,这批货我要是让出去,可能来不及找到第二批合适的,我便拒绝了。金家来了两次,没得到满意答复就没再来了。”

    柳洺是户部侍郎,对盐、铁最敏感:“你好好休息莫多想,我会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张蔚恒担心她:“这些人无法无天,你本就在官场中心受人瞩目,还是小心自己为上。”

    柳洺点头,心里却直觉这盐商有很大问题,而且皇帝怎么都动不了的江南,这次终于给他们送来了切入点。

    正想着朝中的事,手上突然被握住,她垂目看去。

    张蔚恒抓着她的手,眼底浓郁的情意满满弥漫上来:“我以为,这次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洺顿了顿低头:“那日看你浑身是血,我也吓了一跳。”

    交叠的手缓缓转为十指相扣,张蔚恒放轻了语调,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缱绻:“我不怕死,只是充满了遗憾,我努力了九十九步,就差你的回应了,还没等到结果却可能命丧他乡,我就想着,我不能死,一定要坚持到回京,哪怕见上你最后一面……”

    柳洺扯了扯他的手阻止:“你瞎想什么?虽然伤挺重,但是不至于!”

    张蔚恒看着两人紧扣的十指,笑了,因为柳洺也握住了他,没有松开。

    柳洺的脸上有点红,但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拒他,以默认的态度接受了他的亲近。听说张蔚恒出事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心,那一瞬间心脏停止跳动,是从未有过的恐慌。未来怎么相处可以互相商量,但是她已经决定直面内心,她信张蔚恒,也信自己的理智和手段。

    张蔚恒拉着她的手贴在脸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语气缱绻含情。

    柳洺越来越不好意思,挣扎着想抽回手:“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现在别作妖!”

    张蔚恒眉眼都是笑,心却彻底定了,就好像鸟儿归巢,这些年来孤独的心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归宿,一阵暖意传遍四肢百骸。

    “不用等到以后,我们现在——”

    “大人,皇上宣召!”有柳府的小厮赶来通知。

    脸上浮现失落,张蔚恒默默松开手:“你去忙,空了再过来。”

    柳洺歉疚地看着他:“我出宫就来看你。”

    张蔚恒拍拍她的手臂笑:“天晚了就别来了,不要累着自己。我知道你前几天不管多晚都有过来,下次别这样了,养好精神,等休沐了再过来。”

    柳洺抿唇,点点头。

    张蔚恒今天真的非常高兴,那点小小的失落很快就忘在了脑后,招招手让柳洺低头:“你过来些,我同你说句话,太远了我扯嗓子伤口疼。”

    柳洺心中正愧疚,听话地低头侧耳去听。

    张蔚恒看着近在眼前如白玉般的脸颊,小巧圆润的耳垂,喉头微微一动,侧脸抬头亲了过去,一触即离。

    柳洺整个人跳了起来,脸颊火烫:“你——”

    张蔚恒一脸得意满足:“好了,我说完了,你快进宫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柳洺气得重重跺脚,狠狠瞪了他一眼,捂着脸大步走了。

    背后的床上传来一声闷笑,充满磁性,柳洺后背一僵,步伐越发急促快速。

    人走后,卧室恢复寂静,张蔚恒看着床顶,伸手摸着唇瓣,那个滑嫩的触感还清晰的残留在唇上:“像个姑娘似的。”他喃喃。

    自言自语完,眼前突然浮现刚才看到的耳垂,柳洺的耳垂上有个圆点,不像天生的,倒像后天导致的疤痕。

    怎么会伤到这个部位?张蔚恒脑中闪过这个疑惑。

    皇帝召见柳洺没什么急事,就是最近得了一幅名画,他正得意高兴着,找来与自己志趣相投的臣子,一起赏画聊天,还皇恩浩荡,带着柳洺一起逛御花园,享受独一份荣宠。

    柳洺高兴皇帝对她的亲近信任,又无奈这时机可真不对。

    皇帝并不觉得时机有什么不对,柳洺才思敏捷,说话动听,和她交流起来,诗词歌赋、谈古论今样样都行,越说兴致越高,越说越深入朝中诸事。

    听到皇帝感叹盐课这几年疲软,柳洺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多问了几句。盐课是右侍郎管的,她被严密防备着,得到的消息不够多,但是皇帝很了解全盘情况,虽然不曾细细说来,透露出的几点却让柳洺心惊。

    “臣虽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这几年盐引越发越多却是有目共睹的,如何盐引多了,进库的银子反而少了,连盐课也跟着疲软……”

    皇帝说:“爱卿误会了,盐引每年都是有定量的,增长并不快,你以为多了,估计是有预支,这些预支的盐引都是来年要还的。”这事,盐政司几年前和他说过。

    是吗?那如果明年继续预支呢?而且倘若市面上需求少,这些官员预支了盐引给谁去?

    柳洺回去后就开始翻查户部过去十年的盐课账簿,又给南方包括张鲁恒在内的几位同科写了信,或直言或拐弯抹角,打听江南盐商的情况。

    越打听,越觉得江南水深。

    张蔚恒与之有冲突的金家,在江南富得赛过皇帝,势力极大。

    皇帝最近喜欢空了找柳洺聊天,他刚得了第三子,心情很好,心里琢磨着等长子再大点,就让柳洺做皇子师,本着这份考察的心,宣召柳洺就越发勤了。

    柳洺一边调查一边应付皇帝,那日离开张家后,隔几天才能去一回,张蔚恒心疼她每日都疲惫的模样,就说自己伤口难受要休息,不用她在边上干陪着。

    柳洺尽量照顾到他,但是身份所限,她的确不可能像普通人那般日日陪在榻边。

    半个月后,柳洺把初步调查的结果趁着一次赏花递给了皇帝。

    在她的调查中,盐政司每年都预支给下面数量庞大的盐引,但是借出后似乎从没有还回来,至少盐课上看,当年没有交税次年也没有,那这些盐引就是凭空多出来送给盐商了!就柳洺奏折中粗略算算,牵涉的银子达千万两!

    皇帝震怒,迅速出手将相关人员革职查办,派出江南总督亲自调查。

    然而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江南盐政几任官员全都互相推诿,有装糊涂说“事绪繁多记不得”的,有承认小错什么都不交代一味认罪的,而江南的盐商,全都闭紧了嘴巴配合这些盐政,面上大义凛然,私底下转移财产。

    江南总督找不到有力证据,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这些气焰滔天的盐商。

    此时柳洺于朝堂之上替好友喊冤,声称好友因在江南采购贡品得罪了盐商金家,回京途中遭遇刺杀报复,如今不仅家底掏空难以为继,自己也伤重不起。

    她不仅有怀疑还有证据——天一书院学子遍天下,柳洺暗中托同门师兄弟查找线索,金家嚣张,做事不是没有痕迹,柳洺早就确定他们是幕后主使,张蔚恒报案的官府也早就查到真凶是谁,偏偏奈何不了金家,潦草结案。

    金家掌家人以谋害人命罪被官府捉拿。

    一个密不透风的口袋一旦被撕开一个口子,那么一切都保不住了,里头什么脏的臭的,终将大白天下。

    有官员讽刺柳洺:“柳大人怎么到处都有好友?西北一个好友让西府翻天覆地,江南一个好友乱了江南一潭水,柳大人哪里还有好友,先告诉我等,也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柳洺笑意深深:“不多不多,除了西府和江南,剩下的好友正在京城。”

    这位京官一噎。

    赵焱李文结伴过来:“柳兄/弟,我们去探望张大哥,一起?”

    柳洺冲着眼前几人拱手告辞,高声说:“好啊,我也正要去。”

    留在原地的几人看着结伴而去的三位,这三人,一个工部、一个户部、一个最清贵的翰林……后背突然发凉,不至于这么准,下一个就是京城吧?

    去了张家,张蔚恒正捂着伤口在院子里散步,看到柳洺今日这么早过来眼睛一亮,待看到她身后二人时,心中顿时失落,现在他只想珍惜时间和柳洺单独待一会儿。

    不过他没有表露这点小心思,热情招呼赵焱李仁,与他们说笑了许久。

    时间不早,赵焱和李仁纷纷要告辞归家,柳洺也跟着站了起来。张蔚恒嘴角下耷了一下,很快恢复神色,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主要是望着柳洺的背影。

    但是怎么望都没用,柳洺真的跟着两人走了。

    张蔚恒叹息一声,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心中安慰自己,谁让喜欢的人是个大官呢?日理万机,自己都很辛苦了,也不能强求他像女子一样时时陪伴啊!

    走到一半,听到后面一声轻咳,他动作一顿,慢慢瞪大眼,眼里露出浓浓的欢喜,快速转身。转身看到来人刹那,他就笑开了,偏偏还忍着:“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是走了吗?”

    柳洺双手背后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我以为有人很失落呢,特意来看看,怕他心情不好伤好得太慢可怎么办。”

    张蔚恒屏不住了,笑开来伸手抱住人:“我伤成这样,你也不常来,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语气里满满的委屈。

    柳洺伸手轻轻搭在他腰间:“我帮你报仇去了啊,伤你的人正是那盐商金家,如今,金家全家都下狱了。”

    张蔚恒愣住,从来都是他护着父母弟弟,头一次有人为他奔波出头,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你这几日那么忙,是帮我查幕后凶手去了?”

    “顺便帮皇帝肃清了江南盐政。”

    “啪嗒”脸上被重重亲了一口,“果然是青天大老爷!”

    柳洺有些局促地要推开他,张蔚恒不肯,手臂越收越紧,眼神深深:“你是不是忙完了?”

    “嗯……还好,差不多……”

    “那是不是可以谈谈我们的事了?”

    柳洺对上他的视线,羞赧了一下,很快大方一笑:“可以,是该好好谈谈。”

    头一次,她眼里有了明晃晃的情意,张蔚恒心口一热,手臂收得更紧,柳洺本就胸口绑了东西,这样越发喘不上气,轻轻推他:“我们好好说话,别闹。”

    张蔚恒心跳得飞快,咽咽喉咙,哑了声音:“再等等。”

    “等什么……唔……”柳洺唇上一热。

    男子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她一步步后退,身前一道力量压着她步步紧逼,不知退了几步,“砰”地撞上门板,后脑在触碰门板前被及时垫上了一只手,然后更加激烈毫无章法的亲吻扑面而来。

    “你……”她推开人张口要说话,下一刻反而被他乘虚而入。

    柳洺推拒的手慢慢握紧,再到松开……

    张蔚恒被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回应冲得脑中像炸开了烟花,积压了太久的想念在她越来越明确的回应中破笼而出……

    直到他的手在她后背碰到奇怪的像绷带一样的东西,他正在受伤期,对绷带再熟悉不过,下意识就认为那就是绷带,所有的热度猛然冷却,他停下动作。

    柳洺得以喘息,头抵着他的胸口大口呼吸。

    张蔚恒小心翼翼扶起她:“你受伤了?”

    “嗯?”柳洺不明所以。

    张蔚恒要解开她的衣裳:“你是不是受伤了瞒着我?你哥和伯母知道吗?”

    柳洺揪紧了衣领:“你干什么?!”不至于这么快到这一步吧!

    张蔚恒担心极了,哪里还能想到这些事,坚持要解开她衣裳亲眼看看:“我都摸到了,你身上绑着绷带。”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等着看张大哥的糗,极力给今天的章节增肥发现不行,下面还有好多,还是得下一章。

    张大哥:我掰弯了自己,你们却都在哈哈哈哈哈(._.)

    多写了几句吻戏被锁了。。。唉!我把哪怕正常情景下的“摸”字啊情字啊全都改了,求放过,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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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3

    柳洺呆住, 绷带?知道是什么后, 脸色爆红。

    时值初夏,大家衣服穿得单薄, 刚才两人那么亲密,张蔚恒的确可以触碰到里头的不一样,柳洺整个人都像烧红了的虾, 顾不上他的伤口用尽力气一把把人推开。

    但是对方已经焦急不已的模样, 显然坚信她受伤了。

    她捂着衣襟声音很小:“不是受伤……那是束……束那里的……”

    “什么?”张蔚恒一头雾水。

    柳洺气得翻白眼:“女人和男人什么地方不一样?我就是用来绑那里的!”

    女人?!

    张蔚恒觉得自己肯定理解错了, 可鬼使神差的,眼前突然闪过那个带小圆点的耳垂……他立刻去看她的耳朵, 因为眼力好,两人距离又近, 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两只耳垂都有微不可见的疤痕。寻常人不会看得那么仔细,但是此时完全印证了他心里的直觉!

    他张口结舌, 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不是, 你这话……你是说……别开玩笑了,你一个男人……”

    柳洺愣住,惊讶地看过来:“什么?”

    张蔚恒看着她,希望从她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不是断袖吗?”

    “你以为我是断袖?!”柳洺全身热度退去。

    张蔚恒哪里还看不明白?错了!他竟然一直都弄错了!

    柳洺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是断袖, 喜欢上了张子文, 所以你当时说知道我的秘密,是说发现我是断袖之事?”

    张蔚恒僵在原地,一顿一顿, 无比艰难地点头。

    柳洺想起了他上次回家,张鲁恒说他们爹罚他跪祠堂,说断绝了父子关系……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你是断袖……以为我是断袖才说不介意……才喜欢我……”她语气很轻,特别冷静。

    张蔚恒慌乱,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用了那么久时间承认自己爱上了男人,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对方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女人呢!他经历过那么多科举考试,他是朝廷三品官,他一言一行没有半点女人的样子。

    “你真的是女子?”他不甘心地再次求证。

    柳洺默默点头,心里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思考起后续该怎么处理。她脑子同样很乱,可是事关全族性命,现实逼着她冷静。

    张蔚恒后退了几步,捂着伤口坐在椅子上:“你让我冷静一下,我……我没法立刻接受……”

    柳洺沉默点头,整理好衣衫,转身往外走,干脆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看她这么冷静的样子,张蔚恒心里一痛,想叫她,可脑子里又想起她是个女人。他明明喜欢的是个男子,怎么就成了女人了?那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柳洺没有离开,她不能现在走,得防止张蔚恒后续的行为泄露她的秘密,而单独坐在院子角落,她冷静下来越发想通了过去许多事。

    包括不久前大哥那个奇怪的话。是不是柳涌发现张蔚恒的误会了?想到这她气得咬牙,这个蠢大哥!还想着看好戏!亲妹妹都不帮!

    柳洺在院子里坐了两个时辰,天彻底黑了也没动。

    和她一样的是,屋里明明有人,却同样漆黑一团,死寂一片,小厮进去就被赶出来,直至如今,里外空洞洞仿若无人。

    街上有人敲起了梆子,惊醒了屋里的人。一团身影快速从屋里冲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独坐发呆的柳洺惊醒,连忙起身叫住人:“张蔚恒!”

    张蔚恒猛地停住脚步借着月色看过来,发现正是自己想找的人,心中一喜,又一惊:“你怎么坐在这!夜里露水重,着凉了怎么办?”一边说一边跑过来,伸手摸她身上的衣服。

    手碰上去才发现,她肩上其实已经披上了一件披风。

    “夜里凉,我让小厮给我拿了披风。”柳洺不是自虐的人,更不会糟蹋自己的身体。

    张蔚恒放下心,手一移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伤你的心了。”

    柳洺没说话,默默看着他,等他下面的话。

    张蔚恒突然抱住她,声音发哑:“我不是故意不理你,实在是我做了那么多准备,结果竟然都是我多想,我有点没法回神……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你时,我觉得自己疯了,匆匆离京跑去东边,跟着人进花楼进南风馆,确定自己的确不喜欢男人这才敢放任对你的思念回来,谁知回来第一天就看到你和张子文,我嫉妒吃醋,听不进你的任何解释,丧失基本的理智和判断,终于发现,我就算不喜欢男人,但的的确确喜欢你。我对你有独占欲,我看着你的脸想亲你,我一见你就心生欢喜,不见你便思念如潮,我对你……有克制不住的冲动。”

    柳洺不自在地动了动。

    张蔚恒抱得更紧:“我回家睁着眼睛想了一夜,天一亮就往家里赶。我不自欺欺人了,确定自己真的爱上你了。我想着断袖之情不容于世,你是朝廷命官,看似文弱实则强势,说不定要我雌伏于你,总之不可能让你进我家门,所以回家坦白了自己断袖之事,希望父母谅解……谁知纵然我给出千金我爹娘也坚决反对,甚至宁可一穷二白也不许我再回京,我只好搬出除族之事堵了他们的嘴,受了最后一顿家法获得了自由。在家养伤那一个月,我一遍遍反思这份感情是不是一时冲动,但每一次都只让我越发坚定,坚定自己突然爱上了一个男人、只是爱你这个男人,坚定想要和你厮守终身的心。”

    听到他曾经甚至做好了自己当“受”的准备,柳洺又好笑又感动,眼里慢慢发热。一个正常的男子,从接受自己喜欢男人到接受雌伏他人,这个过程柳洺没法体会却也知道太不容易。

    “从那以后,我预想过太多我们的未来,那些预想里,你一直都是个男子……所以今天实在是太震惊了,我甚至根本无法调整自己的心理,不确定你成了女人我会不会继续喜欢你。”

    柳洺想推开他说话,却被他用力抱紧:“但是我刚才已经想明白了!我喜欢的一直是你!从前是我太迟钝,你根本不曾对我遮掩,我却总把你当成断袖。男人也好女子也罢,我喜欢的就是智谋百出、心怀天下的你,性别不会改变你的行事作风,不会改变你的性格,而这一切却深深吸引着我。”

    南风馆的男子也女性化,比柳洺更像女子,可他根本不会动心,只会觉得惊吓。他爱的不是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他爱的是柳洺,才思敏捷、聪慧过人、手腕高明却又坚守原则的柳洺。

    柳洺好奇不已:“如果我真是男子,你真能与我行人伦之事?”真的因为喜欢一个人,男女都会没有关系吗?

    张蔚恒脸埋进她颈间:“你莫要说了,我只有看着你的时候才心生绮思,但一看男子春|宫|图就无法忍受,连续看了好几个月,这才慢慢接受了这等事,好不容易扭转了自己的想法,你却是个女人。”没说的是,到最后能接受还是把柳洺代入进去。

    柳洺噗嗤笑出来,所以还是有关系的,只是这人一直使劲掰弯自己,逼着自己接受男男之情。越想越好笑,不仅他好笑,自己也好笑。

    听她笑,张蔚恒脸红得不行,觉得自己真是蠢啊,一个女子在身边竟然半点不曾怀疑。

    笑完了,张蔚恒小声问:“你生气我刚才不理你吗?”

    柳洺摇头,故意说:“你一个断袖都能接受我了,我还气什么?”

    张蔚恒掐她腰:“别提这事!”

    柳洺又笑。

    张蔚恒拉着她回屋,一想到她是女孩子,脸更加红了,心跳飞快。

    这晚,两人肩挨着肩聊了许多,聊张蔚恒过去的心态转变,聊未来两人的打算。

    柳洺明白了他最初的心理,张蔚恒潜意识其实一直没有把柳洺当男人,而是一个区别男女的第三性别人,一个可以被男人喜欢、喜欢男人的类似女性,所谓的掰弯不过是让自己的理智和生理放弃抵抗。

    而未来,感谢他当初的误会,他早就接受了柳洺不能成亲不能生育,接受了她在朝为官比他更强,所以柳洺提出的这些底线,每一条他都不介意。

    “就当我们依旧是断袖。”张蔚恒说。

    是的,发现柳洺真实性别唯一的一点变化是,张蔚恒再也不用情感理智、心理生理大冲突,他整个人都不别扭了,身心通畅。其他的,与过去一模一样,什么都不变。

    柳洺扭头看着他的侧脸,张蔚恒其实也没想错,除了私底下二人相处,他们还真过得像断袖,倘若当初他发现的秘密是自己的身份,说不定反而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刚发现真相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喜欢都崩塌了,她喜欢张蔚恒对女性的尊重和开明,喜欢他对她一切行为的支持和理解,可没了这个前提,这份喜欢什么都不剩了。

    然后张蔚恒跑出来,亲手把这份感情的基石重新搭起来,他知道了真相,但为难的是自己的性向而不是她一个女子做下这样的惊天之事,他依旧支持她,态度平淡得和当初发现她是断袖时一样。

    张蔚恒感受到她的注视,回头看过来,看到了她眼里的情意。他心头一热,慢慢靠近……

    月光下,两个黑影越靠越近,最后触碰到一起。

    回到家,柳洺黑着脸把柳涌拎出来:“你早就知道张蔚恒误会我了?”

    柳涌一听就忍不住想笑:“你们终于说明白了?噗嗤——世上怎么有你们这两个傻子,这都能搞错,还偏偏互相喜欢上了,哈哈哈哈!”

    柳洺脸黑得发亮,瞪着他:“你知道了不早说!”

    柳涌一脸无辜:“这是你们两人的感情,我在其中多嘴多不合适,当然要你们彼此说开才好。”

    “那你想没想过,本来他不知道的事,现在我不打自招,我们又多了一份危险!”

    柳涌收了笑看着妹妹:“你不会因此不接受他了吧?”

    柳洺给了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柳涌正色:“我当然没那么缺心眼。张蔚恒同我说了许多,一个男人,从喜欢女人到因为你强迫自己接受男人,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就先回家解决了家族问题,不给你添半点麻烦;他爱财,却对你毫不吝啬,还打定主意要做你的‘贤内助’支持你的仕途……我是个男人,再明白不过这其中每一个决定有多艰难,就算你能嫁人生子,恐怕也找不到这样一个真心人,我信他不会伤害你。”

    柳洺慢慢垂下眼睛。

    好久后,她说:“哥,你们离开京城吧。”

    柳涌一惊,不解地看着她。

    柳洺说:“娘亲那边看她的意愿,她想陪我就留在京城,想要小孙子就跟着你们走,把琳琅也带走,在京城大家都知道她是男子,去了新地方就让她恢复身份、嫁人生子,全了我们二十多年的主仆情义。”

    琳琅的事一直都想办,但是一直很为难,因为如果给她恢复女子身,难保不会走漏风声,柳洺谨慎,每走一步都要前后左右思考十步,这种有风险的事她只能委屈琳琅。

    柳涌心慌了,这是做什么:“张蔚恒他不接受?!”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又惊又气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

    柳洺连忙安抚他:“不是,他本就不喜欢男子,得知真相当然更加高兴。”

    柳涌更加疑惑:“那你为什么?”一幅交代遗言的样子。

    “是这次的事给我敲了一个警钟,以前我们只有母子三人,我不拼这一把,我们全家都过不了好日子,可现在不同了,哥哥有妻有子也有了自己的产业,我现在做的事,随时会牵连哥哥全家,这对嫂子对侄儿不公平,他们都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你们期盼已久,两个聪明人此生最蠢场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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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4

    听了妹妹的话, 柳涌声音艰涩:“可是没有洺儿你,我们如何有今天?哥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怎么能占着你的好处不肯陪你一起承担危险呢?”

    柳洺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哥哥身上:“哥, 是我怕,你没说我也知道, 这一年,主动送上门的节礼、孝敬、你们在外收到的种种便利越来越多了,我怕有一天,你们被当成攻击我的靶子,怕嫂嫂侄儿被有心人怂恿, 也怕我一朝事发, 害了侄儿嫂嫂,你们离开,最好隐姓埋名, 我会想办法联系你们照顾你们,但是明面上不要接触, 你们在远方过得好, 我才能无牵无挂做更多的事。”

    虽然妹妹说得好像是他们拖累了她,可是柳涌知道,妹妹是为了他们好, 怕他们全家受牵连。

    柳洺缓和气氛:“我只是未雨绸缪, 但是哥哥不用紧张,世人把女子关进了后院,给她们设置了条条框框, 限制她们的喜好,规定她们的言行,束缚她们的性格,还扼杀了她们的智慧,我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相信我是一个女人,女人怎么能连中六元呢?女人怎么可能比那么多男人还强,成为三品大员?女人敢去前线?女人能有如此城府?我做的事在他们看来,女人绝对不会做。所以,我很安全。”

    柳涌心疼地扶住妹妹的肩。

    柳洺笑说:“朝廷风云变化,伴君如伴虎,当官的都有风险,我最在意的就是哥哥和娘亲,哥哥在后方过得好了,我就没有了顾虑,才能施展手脚。”

    “好的,哥哥走。”柳涌鼻酸,“现在有张蔚恒那小子照顾你我也放心,只是你还是要答应我,别冒险,好好保重自己。”

    柳洺点头,声音轻轻的:“哥你放心,我还想往上升呢,终有一日我会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会为更多的女人争取权益,到那时候,小侄女一定能开开心心过一生。”

    柳涌想到未来可能有的女儿,心头一热,刮刮妹妹的鼻子:“胡说,哪来的小侄女!”

    柳洺笑:“那要问哥哥嫂子了,啥时候有小侄女呀?”

    柳涌脸热,没好气:“果然男人堆里混久了,满嘴荤话!看到时候张蔚恒怎么治你!”

    柳洺撇嘴:“他敢?”

    敢不敢的,自从明确了柳洺的女子身份,反正张蔚恒是不敢像从前那样荤素不忌地说了。

    柳涌答应离开京城,柳洺就立刻实施起来,柳母反倒成了最为难的人,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手心手背都不舍得。最后还是柳洺劝她跟着大哥一家离开,毕竟大哥家有小孙子还有未来的小孙女呢!

    大嫂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措手不及,不过她秉性柔顺,习惯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虽然有些不舍得娘家,但是世上多的是远嫁的女儿,这些年夫家照顾娘家兄弟不少,父母又先后去世,要说牵挂其实也还好,这么一想,对于离开更加没有怨言了。

    到最后,哭得死去活来的竟然是琳琅。

    “公子,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琳琅做错了事?”这丫头听说了消息哭得两只眼睛像核桃,跑来求柳洺原谅她一次,让她留下。

    柳洺哭笑不得,把她拉进房内,单独交谈。

    “琳琅,你今年是不是二十五了?”

    琳琅不知道提起这干嘛,委屈抽噎着点头。

    “你想过以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吗?”柳洺笑着说。

    琳琅瞪大了眼,脸颊立刻红了:“我……我不嫁……”

    这羞涩的语气可没那么斩钉截铁。

    “琳琅,你从小跟着我,在家也好,在书院也好,从我们老家到京城一路科举,你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这么差的身子愣是没生大病,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也把你当成了我的亲妹妹。”

    “小姐……”琳琅感动。

    柳洺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我和娘说了,等你们走了,去了新地方,让你恢复女儿身,娘认你做女儿,我不能承欢膝下,娘亲就拜托你替我好好孝顺了。”

    “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公子,我可以替你照顾老夫人,我怎么能做老夫人的女儿呢!”琳琅忘记了哭,吓坏了,连连摇手摇头。

    柳洺拉下她的手:“我说可以就可以,这事你不用管,听安排!”

    小姐强势了,琳琅就不敢反驳了,嗫嚅着嘴唇,惶恐又不敢反对。

    柳洺怜惜地摸摸她的头:“琳琅,你是个好丫头,这是你应该得的,这些年因为我耽误了你的花期,去了那边,娘亲会为你好好筹划,你就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琳琅眼泪又下来了:“小姐……”

    柳洺伸出手指:“嘘——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姐了,别哭,我远在京城做不了的事,都要拜托你了,这一点都不轻松。你能答应我好好孝顺娘亲吗?”

    琳琅咬着唇不停点头。

    小丫头顺利被她送走了,长亭外目送娘亲兄长远去的车马,柳洺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张蔚恒手搭在她的肩上,昨天他正式拜见了柳夫人和大舅子,敬了茶权当过了家里人的明路,今天就来送别,恐怕很久不能再见了。

    “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柳涌仰头看向他,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

    然而话是这么说,两人却都是大忙人。

    张蔚恒被劫货,虽然金家倒了但是他的损失挽不回了,这让本就倾尽家产的他彻底破产,唯一的庆幸是皇帝知道他的遭遇,免了他未按时供货的罪。

    他把手头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包括他京郊的院子和京城宅子,光棍地赖上了柳洺,大包小包住进了柳府。

    柳洺虽然知道他别有用心,但是也知道他是真的经济紧张,所有产业只剩下来福楼,因为意义特殊,努力维持着不肯卖。默许他搬进来,但是将人安排在了最远的客院,无视他哀怨的眼神。

    张蔚恒用的是阳谋,虽然柳洺最后没让他完全得逞,但他依旧十分开心。然而开心没几天,他就要为自己的事业奔波,寻求东山再起。

    总不能真的成了小娘子让柳洺这个真正的小娘子养他吧?

    以变卖所得的钱财为本钱,张蔚恒再次下江南了。

    柳洺也很忙,盐政的调查案牵扯甚大,户部右侍郎作为盐课的主要负责人却没有发现这么严重的问题,被皇帝一顿申斥,户部尚书看出了柳洺和右侍郎之间的差距,默默往柳洺身上加了砝码,此次统计追讨盐税,将柳洺拉了进来。

    柳洺从来不怕事也不怕担事,不管右侍郎的脸色,接了工作就高效开展起来。她如今手底下也有人了,包括张子文在内的一帮人虽然各有缺点但是她识人善用很快就收拢了人心,额外加了工作也能有条不紊地干起来。

    相比之下,右侍郎自己惶恐又嫉妒,手底下的人也错漏百出,一出问题他就控制不住脾气,越发丧失人心。

    以前右侍郎的优点是实干稳妥,如今这个优点马上就要不复存在。

    柳洺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也有公心,她做的是清理盐税旧账的事,却同时盘了历年的税银,发现了许多问题。

    朝廷税赋是门大学问,有的税赋太高,民怨载道还不一定能为国库增收多少;有的税赋本可以高一些,却因为有话语权的人是利益相关者而一再被忽视。

    盐政案轰轰烈烈还没最后结案,柳洺又把税赋之事提了上来。

    她非常懂得君臣相处之道,做任何大事之前都会和皇帝预先商量,皇帝支持,两人才能完美无缺地在群臣面前一唱一和,皇帝不同意,她能说服的说服,不能说服倘若皇帝有道理那就改,避免大庭广众之下让皇帝下不来台。

    所以皇帝每每觉得柳洺是自己最得力的臣子,就好像一把好刀,他指哪他就能利索地打哪。

    但是这一次,皇帝直接把整个赋税提案都压下了,他苦笑:“柳爱卿啊柳爱卿,你这是要把全朝廷的人都得罪光啊!”

    柳洺行礼:“臣不怕得罪人,只做对的事。”

    皇帝心中振动,但还是摇了摇头:“盐政那事有的人还在恨你呢,你要是再提此事,恐怕一个帮你的都没了,此事缓缓再说,朕还想你长长久久为朕办事,可不想就这么失了一个良臣。”

    “陛下……”柳洺意外皇帝竟然是为了护着她才要压下这份改革方案,“臣既然提了此事,自然能预想到后面的风波,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户部侍郎,为国库开源节流是臣的职责。”

    皇帝也被柳洺感动了,但是他是个很谨慎的性子,知道这份折子背后蕴含的风波,就不放心这么快动手:“再等等。”

    柳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先后西北、盐政几个大事件,朝中老臣越来越少了,但是他们曾经留下的势力也就是保守派依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抓住机会就对皇帝发难。本朝虽然皇帝集中了权力,但是臣子的权力也很大,先帝晚期老糊涂无法处理国事,朝廷却能正常运转便可体现一斑。

    皇帝想要等到老人彻底下台,手底下都是自己的人后再革新。

    柳洺并不意外,皇帝如果是个激进的,不会上位六年还不曾动老臣,导致西北出现那么惨烈的事情。其实她来之前就有了这份心理准备,也正是算准了皇帝的性格才在奏折里写得十分直接,这是向皇帝展现自己的能力,果然皇帝对她越发赞赏。

    柳洺“失落”地走后,皇帝捧着柳洺的奏折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她提出来的种种弊端和方案犀利又完美,赞叹之后就是可惜,如今还不能直接实施……

    皇帝对柳洺越发器重,思来想去,觉得大皇子的师傅除了柳洺无人更合适。

    接到兼任皇子师傅的圣旨,柳洺有些懵,去教皇子?

    大皇子乃皇后所出,但是本朝的皇后都是出自小官之家,最高不过五品,防的是外戚专权,生下皇子公主也都是交给奶娘太监照顾,生母不会养在身边。

    所以皇子教养,除了皇帝本人,皇子师也非常重要,向来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大儒。这次一群大儒之中夹杂了一个年纪轻轻的柳洺,实在是太突兀了。

    然而六元首光环在那,有人反对,一听到这个光辉战绩也闭嘴了。

    大皇子八岁,此前已经启蒙上了五年学,今年开始皇帝增加了需要学习的课程。第一次见面,小孩仰着头好奇地看着她:“你就是父皇说的,连中六元的柳洺?”

    柳洺向他行礼后直起身,微笑:“是我,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今年又要科举,说不定还有下一个六元魁首。”

    小孩大人似的摇头晃脑:“不可能,父皇说了,你这样的人几百年难有一个。”

    虽然夸柳洺夸得很好听,但是小孩却是个顽劣的小孩,柳洺上课没多久就发现了他小动作频频,从不听课的坏习惯,不仅不爱上课,还喜欢捣乱混课堂时间。

    “柳先生,为什么天这么热了你还要穿着高领?”

    “臣身子弱,这么穿刚刚好。”

    “柳先生,你说话怎么这么柔,和我身边的小卓子一样。”

    “哦,那臣以后上课凶一点。”声音一下子冷了,冻得熊孩子一哆嗦。

    “柳先生,你家住哪,我下次去你家玩好不好?”

    “大皇子,你的大字笔迹为何有三种?”

    “谁……谁说的!”明明前几个先生都没看出来!

    户部的事情那么忙,还要带一个不爱学习的熊孩子,柳洺一回到家就瘫在了床上。

    正闭着眼睛休息,肩上突然多出两只手,有力又十分恰当地给她按捏起来。柳洺一惊,睁眼回头,正好对上张蔚恒含笑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自在了那么久,越来越不想去上班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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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5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张蔚恒推着她趴下,继续给她按捏, 嘴里说:“想尽快回来见你啊, 事情一办完就赶回来了。”

    柳洺舒服地闭起眼睛,问:“还顺利吗?”

    张蔚恒的声音里带着笑:“顺利, 多谢皇上圣明, 多谢柳青天, 这次去江南, 那些大盐商全都倒的倒败的败,剩下的也收起了嚣张跋扈,以前被金家等家族垄断的货源, 这次轻松就联系上了, 这些大肥虫死了, 不少人都等着瓜分他们的产业, 我趁机也收了几个铺子。”

    柳洺枕着手臂侧头冲他一瞥:“你不是没银子了吗?进了货还能收铺子?”

    张蔚恒一僵, 弯腰抱住她半压在她身上, 说话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鲁恒在那,我借了一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而且……我去之前就打算收南方的铺子, 的确是没余钱了, 柳大人竟是不信我吗?”语气转为委屈可怜。

    柳洺推他:“你少来装可怜。”

    张蔚恒不肯撒手:“不装可怜, 那咱们说说你。”

    柳洺看他:“说我什么?”

    张蔚恒一下子满嘴都是酸味:“我看这一届科举才想起来, 你那时候进考场搜身,岂不是从头到脚都被人搜了?”

    柳洺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进去?”

    张蔚恒脸一下子耷拉了:“我都没碰过, 那些人却把你搜了个遍。还有张子文!”说起张子文那真是咬牙切齿啊,“听说你们在书院睡一个学舍?”

    说到张子文,柳洺也有些尴尬了,毕竟那是这个身体的初恋。

    她一弱,张蔚恒就更加得寸进尺了,酸水咕噜噜地往外冒,翻身上床抱着人转了一圈把人压到身下:“你们是不是同起同卧形影不离?”

    柳洺呵呵干笑。

    “天一书院的学舍还是大通铺是不是?”

    “这你都打听到了?”柳洺惊诧。

    张蔚恒更酸:“我还知道你病了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你。”

    “是哦,这个的确得谢谢他,呀——”

    张蔚恒压得更加用力:“你还要谢他?”

    “不,不谢,那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我和他早就各走各路。”柳洺特别怂地投降。

    张蔚恒哼声,酸溜溜地说:“我都没有和你同起同卧……”

    “那个……西北……有的。”柳洺举起一只手提醒。

    张蔚恒黑了脸拍下她的手:“你还说!我不开口你都和他们睡一块儿了,你这么聪明就想不到办法离他们远点?”

    这就是无理取闹了,柳洺好笑地看着他:“张老板,你这打的什么算盘?西北什么情况你不最清楚?”

    张蔚恒顿了顿,依旧酸溜溜的:“我就是越想越难受,道理我都知道,但控制不住嫉妒。”

    柳洺一愣,笑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以为我是断袖的时候就不酸?”

    “酸……那时候不是没资格酸吗……”张蔚恒撇开头说。

    噗嗤——柳洺笑了出来,觉得这人怎么也有这么傻乎乎可爱的时候,微微用力往下拉,在他耷拉的嘴角亲了一下:“别酸了,我出门从不把自己当女人,那些人也只是朋友同僚。”

    这是柳洺第一次亲他,张蔚恒愣住,很快整张脸就通红了,眼里闪亮亮的都是喜悦之情,她刚离开就紧追不舍,然后难舍难分。

    衣衫凌乱间张蔚恒突然停住了动作,翻身仰躺到柳洺的身边,对这床顶呼呼喘气。柳洺红着脸整理衣裳,想要起身。

    被他一把拉住。

    “什么时候才可以?要不我男扮女装嫁给你算了!”

    柳洺噗嗤笑出声,盯着张蔚恒上看下看:“你能扮一辈子,我倒是真能娶。”

    张蔚恒恼羞成怒,一把将人拉到胸前:“还笑!不然我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成亲,我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和你……”他把生下的词含糊在口中,柳洺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又发烫了。

    “总不能让我一辈子看得着吃不着吧,那你就是谋杀亲夫!”

    柳洺翻了一个白眼:“胡说。”

    张蔚恒抱着她哼唧:“真的会憋坏的,你给个的准话,下次再这样我真的会憋坏的。”

    柳洺心想我也没让你停下啊,但是她才不会说出来让他得瑟。虽然两人这辈子可能都会是地下“断袖”了,但是张蔚恒想要有个仪式她也不反对。

    “成亲肯定不行,”她绝不会做这种自露马脚的蠢事,“鲁恒他们都快进京了,到时候我们聚一聚,吃餐饭就当是个仪式吧。”

    张蔚恒眼前一亮:“你要告诉他们?”

    柳洺看过来,眼神古怪:“你想让你弟弟知道,你这个大哥和他的好友成了一对?他们可都是一根筋的读书人。”

    张蔚恒想想也觉得不现实,要是害得柳洺失去这几个好友,甚至把事情闹大,那就更糟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说请几人吃饭,但真正的理由只他们二人知道,也算是一个仪式了。

    张蔚恒早就做好了不见光的准备,能获得她的点头就心满意足了:“我去挑个好日子!”

    说着,迫不及待地跳下床。

    “你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京城。”柳洺看着他的背影无语。

    “进京述职就那段时间,我把所有宜嫁娶的日子都挑出来!”

    柳洺失笑,不能成亲不能公开已经委屈他了,张蔚恒急切办“仪式”就随他去吧。她这辈子想法挺光棍的,为天下做更多的事是重点,和张蔚恒之间既然互相商量定了,就不在意世俗的婚俗规矩,做一对超越时代的“无证夫妻”。

    现代这样的夫妻都不多,古代估计只有她和张蔚恒这两个离经叛道的人才干得出来的。这么想想,他们两人还挺配。

    张蔚恒日盼夜盼张鲁恒和蒋晋回京,柳洺不动声色地削减侍郎府下人,将整个府邸打成铁桶一样,尤其是她的院子,人数精而少,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张鲁恒进京时被他大哥的热情惊呆了,这么抠门的人竟然对他这个上门蹭吃蹭喝的人不表示嫌弃还一脸等候多时的模样?

    当他被马车带入侍郎府,得知在京期间可以住在这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哥眉开眼笑的,合着是知道他吃喝住都在柳弟家,不花钱所以不心疼!

    张鲁恒大公无私:“哥,咱们家宅子没了,我住在这情有可原,但是咱们不能真的吃柳弟的用柳弟的吧?我们的生活费你给了吗?”他就是看不惯他哥一分钱都抠,故意让他负担自己的生活费。

    谁知张蔚恒斜了他一眼,毫无兄弟之爱:“我那份当然给了,你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还让我出钱?我早就不是张家的人了。”

    张鲁恒气得脸通红:“你还说!爹娘都被你气死了!你到底看上什么人了!让你连爹娘弟弟都不要了!”

    张蔚恒老神在在一幅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反正是比你好的人。”

    比我好?重色轻弟!

    蒋晋后脚到,他没来侍郎府,到底柳洺现在是户部侍郎,还是和他们这些外地官员保持距离更好。

    张鲁恒回过味来,想了想,行礼留着,人陪蒋晋去了。

    “蒋兄张兄此次应该能升一升,蒋兄还想留在西北吗?”侍郎府后院,张家兄弟、蒋晋、赵焱、李仁、柳洺相聚一桌,一边赏菊一边吃螃蟹。

    蒋晋擦着指尖的蟹膏,这几年在西北,他面庞沧桑了许多,身上的书生气少了,稳重多了:“经营了这么多年,最好可以留在西北,虽然那边环境艰苦,但是你那次整顿后,吏治一清,西府上上下下我也都熟悉。”

    柳洺点头:“我记得西府下边有个府尹的缺,西府总督最多再三年也该退了。”

    赵焱有些羡慕:“还是去地方好,能干实事,晋升也快,等到下次回京,说不定蒋兄就是一方大员了。”

    蒋晋笑了:“哪有那么容易,基层最难做,我们这些七品县令都是一步一步往上爬。”

    李仁也说:“蒋兄这些年变化很大,西北不容易。”

    赵焱看了看蒋晋的白发,叹息一声:“地方官、京官都难,有时候晋升了还不如当初是个小人物。”

    赵焱自从西北战事立功晋升后再也没挪位子,在工部不上不下每日遇到的麻烦并不少。

    所有人中柳洺是最顺利的,但是她也是折腾得最厉害的,大家羡慕不来。她问张鲁恒:“张兄呢?江南一切可好?”

    张鲁恒大大咧咧:“那些盐商盐政被抄家后那真是出了一口恶气,我手头的案子都少了一半,我也没什么追求,能升就升,不升继续当我的小官也挺好的。”

    张蔚恒:“出息。”

    张鲁恒不理他哥。

    柳洺缓解兄弟俩一见面就争锋相对的气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背后互相关心,偏偏一见面就互相揭短:“张兄这次考评不会差,肯定能升,其实赵焱的话没错,你们地方官从最基层做起,如果能一路晋升至一方大员,我们这些京官反而不如你们。”

    她叹气:“脱离了百姓,就容易好心办坏事。”

    这话让张鲁恒多了几分踌躇志向,如果能一路往上走,重新回到京城,和柳洺一起并肩作战,想想就美!

    他下意识问柳洺:“柳弟,你觉得我这次要是去争取,哪个官位比较好?”

    张蔚恒冷眼看着包括弟弟在内的其他四人,先后不知不觉地询问柳洺谋官的意见,三年一考评,地方官京官都要被考核、提拔、贬谪,但是四人对于未来仕途的方向全都信赖柳洺的建议。

    两个地方官一个翰林院一个工部,张蔚恒想象一下十年后朝中局面,地方、六部、翰林院掌权人中都将有柳洺的亲信,到那时,柳洺自己又会在哪个阶位?不想还好,一想,张蔚恒惊得汗毛竖起,然后望着对面的含笑交谈的人,深深地自豪。

    柳洺太优秀了,她步步为营,已经算到了遥远的未来,他这个自诩聪明的男人都不如她。

    散了螃蟹宴,张蔚恒陪着柳洺送走四人,他生意失败寄住柳家大家都知道,对于他留下,众人不觉有异。

    人走了,张蔚恒心急火燎地让关了大门,拉着柳洺的手快步往屋里走。

    柳洺慢悠悠跟在后头:“天色还早,慢慢走消消食。”

    张蔚恒回头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拉紧了她的手:“进屋消食!”

    柳洺脑中立刻出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觉得他这句话怎么这么邪恶。正想好好说说这个流氓胚,进了内室呆住。

    只见早上还无异样的卧室,此时窗台上多了一对红蜡烛,榻上放着两套交叠的大红喜服,床帐内,锦被也换成了大红缎面的。

    “你准备的?”她诧异。

    “蜡烛就是寻常蜡烛,喜服我是以给客人定制的名义定的,喜字、红绸太张扬,我翻到了伯母为你准备的大红被子,很简陋,但是思来想去你的安全最重要,这些形势有个意头在就行了。”

    柳洺心里是感动的。张蔚恒不是天生这么细心的人,是因为她什么都不做,所以他主动替她考虑替她去做。

    两人脉脉对视,张蔚恒牵起她的两只手:“今晚,我们关起门拜堂成亲,天证地证,你证我证,从此你就是我的妻,我们同甘共苦,相守白头。”

    柳洺点头,开口的声音有些哑:“好,同甘共苦,相守白头。”

    张蔚恒眼里涌出欢喜,伸手紧紧抱住她。

    这一晚,柳洺多年来第一次换上了女装,还是嫁衣,与张蔚恒一起站在东边禁闭的窗前,在黑暗中拜了天地,张蔚恒挑了她的盖头,点上了两根红蜡烛,一夜到天明。

    第二日,十分理智的两人收好喜服压箱底,一个去上朝兼带熊孩子,一个去铺子查账,仿佛昨夜真的只是两个知己抵足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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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6

    在户部, 柳洺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 左右侍郎之争, 以右侍郎打败而告终, 左侍郎柳洺深受皇帝器重与喜爱, 还成为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之师,无论是佩服她的能力还是看到了她风头正劲,总之, 户部的各级官员面上都以柳洺为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阳奉阴违。

    手底下的人用得顺了,柳洺做事就高效又快速, 也有更多的时间,来应付八岁顽劣的皇长子。

    说皇长子顽劣,皇帝肯定不相信,这八岁的小孩心眼子不少,最擅长在长辈面前装巧卖乖,背过人,就耍小聪明偷懒,耽于玩乐半点不爱学习。

    以前皇长子的师傅都是中老年大儒,这些先生的确满腹经纶, 但是他们年纪大了, 很多人多年伏案不是近视就是老花, 他们在上面滔滔不绝,皇长子在下边开小差打瞌睡,如有抽问, 身边陪读的小太监和侍读就偷偷帮他,要是真的答不上来,小孩一脸诚恳认错认罚,先生又不会真的打皇子,心里气消了也就罢了。

    这些师傅并不是完全被皇长子骗了,但也不会觉得孩子有什么大问题,最多年纪小有点贪玩,好在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然而柳洺不仅不近视不老花,她的眼神还非常好,皇长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她看得一清二楚,而这些小太监、侍读的动作那就更明显了。

    她最初一个月不清楚皇长子的情况,自顾自在上头讲课,一边讲一边观察他,皇长子是个机灵的,起初遇上新师傅态度十分恭敬,到后来发现柳洺年纪轻但实际也是个死板的老古董,立刻就放松了,旧态复萌,上课插科打诨、三心二意,甚至见她文文弱弱的好欺负,有一次公然带着一只蟋蟀进了课堂。

    一个月后,比老先生还好欺负的柳先生改变了上课方法。

    她给皇长子,两个侍读发了一套考卷,临时宣布考试,现场即刻开始,还把三人的座位拉开至间隔一米半以上,她本人就杵在三人正对面,一刻都不松懈地监考。

    皇长子懵了,挺着小胸膛想和先生好好谈谈这么做不行。

    “学生不知要考试,许多知识记得不牢,先生可不可以再推迟几天?书生考科举还有准备时间呢,先生这样是不是太过草率?”

    说话倒是条理清晰,只可惜柳洺一点都没动摇,笑眯眯的十分和蔼可亲:“没事,这场考试不是为了考校,只是先生想了解一下你们每人的情况,就算答得不好,也不会有惩罚。”

    皇长子脸上露出一丝慌张,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自己得力的贴身内侍。

    柳洺了然:“殿下可是渴了?饿了?”

    皇长子眼睛亮亮地想点头。

    柳洺先一步说:“要是渴了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吃完再考,宋先生近日请假了,他的课也由我来上。”

    皇长子一张小脸顿时垮了。

    他看看左边的侍读,距离远得连他桌面上的字都看不清,再看看右边的侍读,一样,只能看到纸张的反光。他看向自己的内侍,突然心中有了主意:“你去对面磨墨!”

    他使了一个眼色,让内侍背着柳洺,待会儿好偷偷告诉他答案。

    柳洺嘴角微微勾起,当作没看到他的小心思,她的考卷题目多,涉及范围广,从启蒙到皇长子不曾学的内容全都有,还有一道策论。

    考试的时间长,她有毅力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皇长子却没毅力做下去了。他八成题不会,小太监想告诉他答案,做口型他看不懂,一发出声音柳洺那双利眼就立刻射过来,吓得他立刻低头装作认真答题。

    柳洺不知怎的,想起了现代教室里那些交头接耳、考试作弊的小孩,心底摇头。

    时间过去一半的时候,皇长子应该是觉得自己做不下去了,抬头看了看柳洺,小眉头慢慢皱起来……

    柳洺善解人意:“殿下是不是觉得累了?要不臣收了试卷休息一下,一刻钟后再考?”

    皇长子微微张着嘴,诧异地看着她:“还能暂停再考?”

    “当然可以,如果殿下觉得身体不适,还能明日再考,试题都是臣出的,改几道题就是。”

    反正无论你怎么拖,这张试卷你肯定得考完!

    这下皇长子真的想哭了,柳洺这人怎么这么顽固!

    磨蹭来磨蹭去,小太监做口型做得腮帮子都酸了,皇长子心态崩溃,破罐破摔写完能写的答案,交了卷。

    柳洺拿着三份试卷大发慈悲,宣布下课。只可惜今天的皇长子一点都欢呼雀跃不起来,筋疲力尽地耷拉着肩回去了。

    次日,三份糊了名的试卷躺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还觉得挺有意思:“爱卿这是让朕做一次学政?”

    柳洺笑着行礼:“陛下爱子,只是国事繁忙难以面面俱到,臣以后会定期通过各种方式让陛下了解皇长子的学习情况,以全陛下慈父之心。”

    皇帝挺高兴,他的确很想了解儿子真实的学习情况,以前偶尔会检查儿子的功课,先生们也会定期来汇报,但是柳洺这种方式是第一次,对皇长子对他都是猝不及防,但也是最真实的。

    三份考卷,一份出色,一份平庸,还有一份狗屁不通。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出色的那份是自己的长子所做,看到最差的那份,立刻决定要把这个侍读给换了!

    到底哪个侍读如此愚蠢!天天留在皇子身边岂不是要把人带坏?皇帝气恼地撕开上面的糊名纸条,眨眨眼,愣住了。

    这不是自己儿子的名字吗?

    他犹不信,快速撕开另外二人的名条,正是那二位侍读……这个蠢货竟然是自己的儿子?皇帝不可置信。明明他的长子进退得宜,敏而好学,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题都答得这么可笑!

    皇帝看着考卷上:“蚍蜉撼大树,答:吃人说梦;春眠不觉晓,答:楚楚可怜鸟;学而时习之,答:习而不会。”呵,他还真有自知之明!

    再看最基本的一道三字经题:“子不教,答:吾自学。”皇帝觉得这道题简直是抽在自己脸上!三字经不解其意也就算了,连背都背不会!都可以想象到这个混账答此题时,明知不会还卖乖耍小聪明的模样!

    “这真的是皇长子答的?!”皇帝将试卷重重拍在桌上,脸上黑沉沉的,整个大殿都因为他的怒火而气氛紧张。

    柳洺低下头:“臣站在大皇子桌前,亲眼盯着他考完全场。”

    她从袖中抽出另一张试卷,没有名字,递给皇帝。

    一样的考题,又一份不同的笔迹,皇帝按下怒火耐心阅卷,发现这份试卷虽然同样很一般,但是至少能合格,他心中生出希冀,难道这份才是皇长子真正所做?

    柳洺没立刻回答,又递上一叠大字,显然是功课。

    皇帝翻了翻,虽然这些字写得很像,但是他精通书法,还是很快辨认出这是试卷三人的笔记,这么一想,刚好是皇长子和两个侍读,皇帝松了一口气,气恼地看着柳洺:“柳洺,你这是故意吓朕?信不信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柳洺苦笑:“陛下,最后那份无名的试卷,是臣事后让大皇子身边的内侍做的,以帮忙替换皇长子考卷之名。”

    皇帝脸上刚升起的笑意僵住了……一个内侍?!

    一个小太监答得都比他的长子优秀!

    “朕从前看过他的功课……”

    “您手里的这些都是大皇子近期交上来的功课。”

    皇帝气得手抖,狠狠将一叠大字扔在地上:“混账!”

    柳洺说:“大皇子聪敏机灵,而且悟性很高,只是年少不懂事,容易为精彩纷呈的外界所迷惑。”

    “还不懂事?他都八岁了!朕八岁早就跟着先生讨论儒学写策论了!你看看他写的东西,狗屁不通!”

    柳洺头更低:“陛下天纵之才,只是在臣眼中,八岁的确还是个孩子,人性本就好逸恶劳,倘若有人鼓励纵容,本就遵循天性的孩子越发容易走了歪路。臣出这份考卷不为揭短,只是想让陛下了解皇子教养的真实情况,今日皇长子才八岁,犹能改变,然而陛下还有二皇子三皇子,还有未来更多的皇子,如果没人及时发现他们的问题,一旦性格养成,一切都晚了。”

    皇帝对大皇子十分疼爱,因为这孩子是他第一个儿子,而且从小乖巧讨人喜欢,柳洺说错的不是大皇子,他虽然觉得不对,但心里还是舒服了,怒火也慢慢消了,越想越有道理,儿子变成这样,不是孩子不好,是有人唆使纵容!

    即便是皇帝,也改不了护短的毛病。

    柳洺不在意皇帝迁怒护短,说实话,本朝皇子的教养之法,真的考验的是皇子本性。作为孩子,这些皇子娘不能亲,爹没机会多见,相处最久的人是奶娘和太监。这些都是下人,下人为了哄好主子,小时候只要不哭就什么都顺着他,大了为了出头就想尽办法讨主子欢心,小孩子都喜欢玩,下人不劝反而迎合,久而久之,有几个孩子不会被腐蚀?

    所以仔细去看历任皇帝,清明的都是出身差的,因为他们身边没有前赴后继的太监来讨好反而备受白眼。包括在位的这位,他八岁便如此优秀,但是直到十六岁才入了先帝的眼。

    皇帝听完柳洺的分析,彻底冷静了,甚至他联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大皇子如此,朕何尝不是如此?爱卿,幸亏有你给朕敲警钟啊!”

    柳洺惶恐:“臣不敢当。”

    皇帝摆摆手:“你不必自谦,能有你在朝辅佐朕,是朕之幸事,古有魏征,今有柳洺,是朕之幸。”

    柳洺一边喊着不敢当,一边心中感动。皇帝反省自身是她预料之外的事,对她戳破幻像不但不生气还夸她是魏征更是意想不到,但皇帝有如此胸襟,她佩服感动。

    皇帝冷静了,不急着把儿子叫过来狠狠教训了,和柳洺坐在一起,认真讨论起如何教养皇子才能避免这些问题,包括如何把已经八岁的皇长子给掰正了。

    然而皇长子已经忧心忡忡,连蟋蟀都没兴趣玩了。他打听到柳大人今日去找了父皇,他觉得柳洺肯定会向父皇告状!

    有太监在他耳边说柳洺的坏话:“这个柳大人实在没有眼色,奴才听说他在外头办事也总是这么不守规矩,殿下要是不喜欢他,何不找陛下把他换了?”

    “这是父皇钦点的,你以为我不想换?”

    “您是陛下的长子,他不过是个三品官,谁亲谁疏不是一目了然,柳洺又不守规矩身子又病歪歪,每天笑眯眯的像个笑面虎,实际满肚子坏水、心狠手辣,听说很多人都被他打压甚至丢了官,殿下不喜欢是有道理的,此人实在太嚣张。”

    皇长子皱眉:“住嘴!他是我的先生,也是朝廷命官,诋毁朝廷命管是大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日晚啦,上班耽搁了一下,回家又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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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7

    小太监知道皇长子不喜欢柳洺, 今天又吃了大亏, 所以说起柳洺的坏话来毫无顾忌,但皇长子多少读了五年的书,也知道皇帝给他配的师傅不是能任人诋毁的, 脸上露出了不快。

    小太监立刻打嘴说该死, 连连认错哄着主子散了怒气, 见他不生气了脸上又有了愁绪,转着眼珠子想主意。

    皇长子这里的情况柳洺不可能知道一清二楚却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无论皇长子还是小太监, 再精明的也不过是个孩子,她还不曾放在心上。她和皇帝商谈了许久,又叫来了好几位大儒,商量改变教养皇子的方式。

    自己教了那么多年, 学生却连三字经都没学会, 看着皇长子的考卷, 几位先生满脸羞愧, 因为太愧对皇帝, 在后来的讨论中, 几位先生都极其卖力,并对后续的教导上了百分之二百的心。

    新的教养方法历经半个月才真正定下来,这半个月里,柳洺率先在自己的课堂上采取了行动。

    她把皇长子、侍读三人的课程分为了三个进度,最优秀的进度正常,中等的查漏补缺, 大皇子直接打回启蒙阶段,从头开始。

    八岁的孩子有很强的自尊心,听到这个决定气坏了。

    柳洺的态度不严厉不居高临下,还和他好好商量:“大皇子觉得不服气,臣可以给你第二次考试机会,如果的确如你所说是发挥不好才考差了,那么臣把你的进度重新调整,如何?”

    皇长子能说什么?瘪着嘴不吭声。

    隔了几天,皇后同皇帝说起儿子被打回启蒙之事,言语中觉得柳洺这么做是对大皇子的“侮辱”。皇帝没有任何表态,还表示皇后要多关心大皇子的衣食住行,教养之事自有上书房的先生在。

    柳洺到一个地方就揭露一个地方的问题、弊端,明明看着让人如沐春风,处事却不留情面。好在皇帝从不逃避现实,虽然每次都震怒、头痛,但对柳洺越来越器重。然而此次让柳洺惊讶的是,上书房的先生们并没有记恨柳洺暴露了问题,也不怪她直接把问题桐给了皇帝,反而对她赞赏有加,十分欣赏这个后起之秀。

    头一次,在天一书院之外,柳洺见识到了真正心胸宽广、专心治学的大儒、老臣,并且与他们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半个月后,皇子的教养法重新颁布,皇帝改了宫规,允许妃子与皇子皇女亲近,而皇子皇女三岁开始进上书房学习,学习时间比现代的幼儿园小学还要长,也因此规避了后妃对子女影响过大的问题。

    皇子们在上书房的时间太长,课程的安排也有了改动,有文有武,君子六艺样样都学,按现代化来说,劳逸结合,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大皇子幼小的自尊心遭受了严重的创伤,每天上课都蔫蔫的,柳洺以为他会这么自暴自弃下去,谁知几日后,这小孩突然咬着牙认真背书,一幅势必要超过自己侍读的模样。

    一打听,才知道皇后告状不成,皇帝头一次表扬了他的侍读却对他没有任何提及。还存有侥幸心理的小孩彻底被刺激了,蛐蛐蟋蟀都不想玩了,一心想要追赶上自己的小伙伴。

    皇帝见儿子这幅模样,虽然心中的失望不曾散去,却认同了柳洺的观点。这还是个孩子,只要他做父亲的善加引导,一定能把他掰正。

    想到大皇子身边那些太监宫女,皇帝听从柳洺的建议,暂时没有动,事后潜移默化地找由头把人渐渐替换一新。

    一路被牵着走的皇长子真以为那张试卷只是让自己重新开始启蒙,并没有受到其他惩罚,心里对柳洺也有了好感,至少他不迂腐,还说话算话。

    等到新的规定颁布,皇长子发现虽然上课时间多了一个时辰,但自己不但可以随时去找母妃,课堂上课还多了许多有意思的课程,而这一切竟然是笑面虎柳洺提出来的,他对这位柳大人的印象彻底改变。

    “你是怎么说服父皇的?这么多杂学,父皇不会觉得玩物丧志吗?”

    “殿下竟然还知道玩物丧志,好了不起。”

    “柳先生!你不要看不起我!”

    “那么殿下,以后的功课可以自己独立完成了吗?臣为殿下争取了这么多的好处,殿下能否做到最基本的诚信不欺?”

    “本……本来就是……好嘛……我知道了!”

    每日忙着教养熊孩子,柳洺空下来的时候得知几个好友的考评都已经出来了,蒋晋果然晋升了,张鲁恒也想办法谋到了理想的官职,李仁按部就班在翰林院,赵焱升了一级,总之都是好消息。

    去外地任职的二人马上就要离开,六人最后又聚了一聚。

    回去后张蔚恒腻着柳洺:“近日你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喜欢大皇子?”

    柳洺想起虽有进步但仍难改顽劣的大皇子,嘴角抽了抽:“忠君之事。”

    张蔚恒拉过她葱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又放在唇边亲:“我记得你很喜欢大哥家的小侄子。”

    柳洺收起了桌案的折子靠在他身上:“那是我亲侄儿,又可爱懂事,当然喜欢了——你问这些想做什么?”

    张蔚恒观察着她的神色:“你要是喜欢孩子,我可以领养一个,或者鲁恒那边过继一个也行。”

    “别!”柳洺连忙阻止,“你不怕鲁恒和你拼命?——你是自己喜欢想养?”

    把人重新抱回怀中,张蔚恒摇头:“倒也不是,就是见你对教养小孩子这么上心,以为你喜欢小孩,忍不住想我们要是养个孩子……不过也就想想,你我都忙,恐怕养了没人照顾更不好,算了算了,你就当我胡思乱想吧!”

    柳洺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要养孩子就得对他负责,我目前□□乏术肯定办不到……”

    “我也办不到,江南的铺子刚接手不到半年,许多事情都要处理,京城这边我也想多开一些南北杂货店,我们二人独处的时间都这么少,养个孩子的确吃不消。”他埋头在她颈间,“不提了,我就是脑子一热,你别理我。”

    柳洺笑,伸手揉揉他的大脑袋。

    张蔚恒那颗脑袋跟着他的手一蹭一蹭的,开始在她颈间使坏。柳洺发痒,笑着推他,没推动人,反而被他不断上攻,转眼滚到了一起。

    柳洺忙了十来天了,这是两人难得一次亲密,她发现张蔚恒想养个孩子不是因为她喜欢,估计是心里开醋厂,想抢回她投入到皇长子身上的时间。

    张蔚恒对此不否认,抱着她一脸满足:“三天两头见不到你的时候,特理解世上的男人为什么喜欢把女人困在后院,因为一回家就能见到最爱的人,这多幸福!”

    柳洺踢踢他小腿,哼声:“天天见了就会觉得了无兴趣,平平无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张蔚恒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对,柳大人说得对,所以为夫一定出门好好赚钱,免得柳大人每日回家看到我就心生厌烦,哎,真是伤心啊,我日日想见大人,大人却觉得我平平无奇。”

    竟然把自己替换到女子地位上了。柳洺噗嗤笑出来,侧身捏住他的下巴:“莫伤心,本官一定好好待你,不会始乱终弃。”

    说完,自己噗嗤先笑了。

    张蔚恒与她额头相抵:“洺儿,你很了不起,我为你感到骄傲。”

    两人的关系倘若说出去,恐怕所有人都觉得违背伦理,伤风败俗,但是他们自己从未如此安然,这种互相欣赏信任,并肩打拼事业的生活,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给予对方。

    张蔚恒带给柳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第二日上朝,有官员奏报一件好事:某地女子未婚夫病亡,该女发誓守节,绝不再嫁。这是作为典型被奏报上来的,据说该地有许多类似的贞洁烈女,该官员奏请朝廷对当地民风进行褒扬。

    满朝文武百官都是赞叹、点头,无一人出列表示反对。

    柳洺忍了又忍,生生憋出了内伤才没有站出来驳斥。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口说无凭,连皇帝都不会理解赞同。

    但是她到底没有忍住,出列不赞同朝廷表彰:“女子守节之风全国各地盛行,独独表彰此处,难以让其他地区心中平衡,而且有守节之乡,也有青壮年都上了战场的将士之乡、有经常出进士状元的状元之乡,各地本就有各地的特色,是不是全国最好更无法判断,可民间宣扬,朝廷却不能表彰定性。”

    本想同意奏请的皇帝犹豫了,许多官员也觉得柳洺说得有道理,要是开了先例,那状元之乡的名头谁能申请?柳洺这个六元首的老家?在朝的状元们首先就反对。

    下朝回到户部,柳洺一头扎进了管理全国户口的档案馆,以年底盘查之名,要求梳理全国人口户籍。

    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不过户部已经五年没有梳理户籍,只有常规登记清理,柳洺这个要求不突兀,户部尚书得知后下令整个户部协助柳洺,听从柳洺调遣。

    才吃了一天肉的张蔚恒心碎得又看不到柳洺的人影了,气闷了几日,索性气哼哼地下江南巡查铺子去了。

    人走了,信却一天一封地来。柳洺收到信想到他不开心的脸,又愧又好笑,不管多忙,都给他回信,而且事无巨细地写,务必比他寄来的信厚上几页。

    果然,张蔚恒收到越来越厚的信件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只剩下思念,琢磨着早点处理完南方的生意,尽快采购好货物回京。他出来也不是真的为了赌气,而是发现了南方新商机,特地来开拓市场的。

    全国户籍整理是个让人一听就天昏地暗的庞大工程,尤其柳洺的整理办法闻所未闻,她不仅要求整理各地人口,还要求统计各地男女性别数量比例、寡妇鳏夫人数……完全不明白这些数据有什么用?

    整理户籍的同时,她又开始了全国耕地面积梳理,要求一样细致,成倍增加官员们的工作量。

    好在户部已经被她□□得服服帖帖,里头从上到下都知道柳洺从不会无的放矢,上次她牵头办的事情立了大功,老实跟着她干的人全都分到了功劳,这一次虽然大家都不明所以,却知道跟着她做没有错。

    就连户部右侍郎,虽然脸色很差,但也没有了针对的意思。

    人和人之间,在同一个层面时还能竞争比较,但是对方远远超过了你,心底就只剩下无力与放弃。

    右侍郎就是这样,面对柳洺这样有能力、得帝心的竞争对手,他不但放弃竞争而且开始自暴自弃。

    这一场户籍大整理一直持续到年底,户部人仰马翻,朝廷许多人战战兢兢。官员间流传着一句打油诗:柳洺户部一查帐,不知几个摘乌纱。哪怕百般打听到只是查户籍,依旧让心中有鬼的人忐忑不安又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官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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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8

    年底封笔, 户部查户籍的结果还是没什么动静,许多人松了一口气, 又不敢过分掉以轻心。因为这,户部大小官员今年受到格外的关注, 人缘一下子好了, 出门总能遇到热情的同僚,几杯茶酒下肚就打听柳洺到底查出了什么。

    然而别说底层的小官了, 就是各分部郎中都不知道这召集所有人力查出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统计学的能量是门外汉无法想象的, 一串串数据外人看着平平无奇, 专业的人却可能预测未来。

    封笔前, 柳洺给大皇子上完最后一节课, 皇帝把她留下聊天, 也和朝中官员一样好奇,这么大的动作, 连年底盘账都不能阻止,爱卿到底想做什么?

    柳洺只说:“事关我朝百年绵延,等结果出来陛下就知道了。”

    皇帝又是震惊又是好奇,心里充满了期待。

    但是不管是什么结果, 一切都要过了这个年才可以揭晓, 柳洺那边还没把最终数据整理完。

    说回过年, 今年是柳洺和张蔚恒“成亲”后第一次过年,也是柳家母子离京后第一次独自过年。

    腊月十几的时候,柳洺通过张蔚恒的人,将年礼送到了柳大哥新家, 那边传来消息,柳夫人已经在给琳琅相看夫婿,顺利的话明年下半年就可以成亲。

    柳洺又准备了许多女子出嫁用得上的陪嫁,张蔚恒也跟着添了妆,打算运河化冰后送去。

    有张蔚恒在,柳洺就像多了一个帮手,许多事情通过他的渠道或者交给他办,稳妥又安全。

    不仅在外头,家里也是,朝廷封笔晚,柳洺又是躲外头那些打探消息的官员又忙着整理下边统计上来的数据,还要应付大皇子,分|身乏术,腊月二十几才想起来家中什么年货都没准备,结果,刚心虚地同张蔚恒提起此事,却见他笑得怪怪的,原来什么都由他准备好了。

    “柳大人,你每日出门、回家不抬头看看吗?家里挂满了灯笼都看不到?”

    柳洺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咳咳,我最近太忙心里有事,就没仔细看周围。”

    张蔚恒一听她忙心就软了,只是嘴硬:“你是忘了这个家。”

    柳洺连忙抱着人手臂道歉哄人。

    张蔚恒最受不了柳洺说软话,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男子模样的柳洺,私底下说起甜言蜜语撒起娇来让人什么脾气都没了,被她卖了都心甘情愿乐颠颠给她数钱。

    “还有什么活没做的?我来做!对了春联写了吗?我来写!——我们一起写!”

    张蔚恒翘起嘴角:“这个活就留着给你呢!”

    于是春节假期第一天,两人一起在屋里写福字和春联,等字干了,又亲自动手贴到门上,柳洺在下面看字歪不歪,张蔚恒站在梯子上听她指挥。

    贴完春联,两人都觉得又冷又累,再不想犯傻遵循所谓的习俗了,每日窝在屋里琢磨吃什么玩什么,什么不累人就干什么,把享受放在了第一。

    大年初一,皇帝赏赐,柳洺得了头一等,与她一样的都是尚书之类的肱骨大臣。皇帝的意思极其明显,初一过后,柳府的门槛差点被踏破。

    初三,柳大人又病了,据说是迎来送往着凉了,身子弱,一着凉就成了大事。

    谁也不会在大过年的时候装病自找晦气,大家都信了这个消息,见柳府果然大门紧闭,再有想巴结的,放下东西关心几句便也走了。

    外头洋洋洒洒地下着细细的小雪,柳洺和张蔚恒一人一边守着锅子吃得鼻尖冒汗。张蔚恒微微皱着眉不太高兴地看着她。

    柳洺涮了一块羊肉,沾好调料喂到他嘴边:“特别好吃,尝一口?”

    这是头一次她主动喂他吃东西,张蔚恒眉头依旧皱着,很想躲开好好教训教训她,可是心里舍不得,僵持了两秒,闭眼气势汹汹地张嘴吞了进去。

    柳洺笑眯了眼,期待地问:“好吃吗?”

    张蔚恒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眼睛跟着她正在涮的第二块肉。

    柳洺了然,又喂了一块过去,一直喂了三筷子这才说:“好了啊,我忙活半天一块肉还没吃呢!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张蔚恒眉头不皱了,嘴角微微勾着一脸心满意足,只是嘴巴还很硬:“这是三筷子肉的事吗?一码归一码,你别想插科打诨!”

    柳洺见他如此坚持,只好放下筷子正面回应:“你没听说过越是病秧子越是不容易死吗?”

    “柳洺!”张蔚恒生气。

    “好好好,不说这个字。”柳洺见他这样在意心头酸软,“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张蔚恒想说,你是六元魁首,几百年难一遇,还想说你做官清廉本事大,帮皇帝办了那么多大事,但是他看着柳洺的脸色,直觉这些不是真正的理由。

    “皇上是个明君,但是信任是个很复杂的人类心理,它带着理性也受情感影响,我上任后办了一件又一件大事一次次立功是事实,但是满朝这么多官员不是只有我一人立功,皇上却最信任我,所以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的确是如此,张蔚恒点头认可。

    “真正的原因是我做的是孤臣。”

    “孤臣?”张蔚恒喃喃,他懂,却也有疑惑。

    “自古以来的孤臣都是一心忠于皇帝,不惧得罪任何人、任何派系,一腔孤勇粉身碎骨浑不怕,这样的人朝政清明时还好,如果朝廷问题多,那么只要他坚持揭露就会得罪人,有可能得罪百官最后千夫所指,纵然他做得再对,皇帝再支持,只要压不下对方势力,皇帝最多失去部分权力,臣子却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张蔚恒心中一紧,握住她的手。

    柳洺冲他笑了笑,反握住安慰:“做孤臣要有心理准备,但是也不是说做孤臣就真的孤傲清高不理人情世故。我有四个最好的朋友,有天一书院的师兄师弟,这是第一层保障;皇上是个明君,我凡事当朝禀奏前必与皇上先沟通,尊重他的同时也给自己找稳固的靠山,这是第二层保障;我身体虚弱,太医断言是短寿之相,皇上会心存怜惜,嫉妒者会心理平衡,这是第三层保障。”

    她指了指外头:“就比如今天,皇上一份赏赐让我家门庭若市,这被皇上看到心中会怎么想?这次没意见长此以往呢?不仅皇上,还有许多心胸狭隘者,一人给我一个绊子我纵然不怕也会嫌麻烦。而今,我以生病为由闭门不见,皇上会担忧我,嫉妒的人会觉得我没福气不值得和一个病秧子斤斤计较,被拒绝的人不会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放弃巴结我这样一个性命未卜的人……当官的总得有个弱点,太厉害的人最招眼。晦不晦气只是一个意头,但是这些才是保护我的实实在在好处。”

    张蔚恒松了神色,但是心里并不轻松:“我听不得你说自己身子不好,你好着呢,会长命百岁。”

    柳洺笑:“张老板,你做生意这么灵活怎么就看不出这是个策略呢?我好不好你不是最知道?而且淹死会游泳的,我这种人反而最惜命最不可能出问题呢。”

    张蔚恒难得犟死理:“那也不能说,你答应我,不许——至少不许在家里这么说自己!我听不得!”

    柳洺收了笑,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感动又心酸,郑重点头:“好,我不说。”

    张蔚恒露出了笑,松开她给她捞丸子。

    柳洺隔着袅袅的蒸汽望着对面的人,眼神柔软下来。

    过了一个不被人打扰温暖的年,柳洺健健康康去上朝,对上好几双失望的眼睛,柳洺当作没看到,接受着皇帝的关心和问询。难得又惊讶的是,回到户部 ,下边不少人竟然十分开心她“康复”回来,对上一双双真心实意的眼睛,她头一回在朝廷里感受到了一点暖意。

    “年前没整理完的户籍和耕地数据,咱们争取十天内做完。”

    刷——所有欣喜关心的眼神都变成了讨厌。十天,又要多少个不眠不休才可以完成?

    没办法,柳洺等不了了,每晚一天,就不知有多少个青春年少的女孩绝了人生的希望从此一片死寂。

    元宵灯会,柳洺在家连夜赶着写奏折,张蔚恒提着灯笼想找她,看到她放在案头的文字,默默退了出去。

    他一直知道,一个敢女扮男装科举当官的女子不会只臣服于当前的教条,他一直都期待,柳洺能创造出一个怎样的新世界。

    元宵节后第三天,柳洺递上了长达三个多月的户籍调查结果,她在奏折里列出了一个个数据,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何意,但是顺着她的分析一路听下去,又见到了最后画出的一个个奇怪又明了的图,举朝皆惊。

    这个朝代的官员可以说都是文科生,个别逻辑强的只能说是天赋如此,基本没有人经过理科培训。他们对柳洺列出的数据并不敏感,所以柳洺画出了前所未见却让所有人一目了然的趋势图。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查了本朝二十年的人口数据,二十年,竟然能被户部真的整理出来,这个时间跨度就足够让人震惊了,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二十年人口数据的变化。

    本朝的人口在缓慢下跌,不明显,但是柳洺预判,十年后,我朝劳动力将不足以满足耕地需求。

    有人想说她危言耸听,可是柳洺给出了大量的分析数据。

    所谓仓廪足则知礼仪,随着本朝经济越来越强盛,所谓的礼仪教条越来越严苛,并且从士大夫开始往普通殷实家庭转移,于是,之前出现一个乡多个女子守节这样的“典型”也不足为奇了。建朝初期,谁敢说寡妇不许再嫁?战争过后百废待兴,朝廷巴不得女人多嫁人多生孩子,开朝某位将军的女儿就曾嫁了三次,因为前两位夫君全都战死了。

    柳洺没有说女子再嫁守节之事,只是按照实际情况分析。户籍登记面面俱到,上头明确有男女性别已婚未婚,女子已婚丧夫的就相当于失去生育能力,女子三十以上在古代也相当于失去生育能力,还要排除士大夫阶层的女子、富贵人家的三妻四妾,那么农民出身有生育能力的女子与农家男子的比例失衡到1比2点几。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女人嫁两个男人以上才可以让每个男人有后代。而一旦遇到未婚丧夫,一个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就再也不会繁衍后代,因为她要守节。

    可是全国耕地有多少?每个农民的生产力是多少?柳洺按照这几年的人口变化算下来,十年后,全国会有五分之一的土地荒废,二十年后将会有二分之一……这是个急剧恶化的过程。

    当然,柳洺自己统计数据自己知道,她忽略了一些变量,加强了某些因素,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准确,甚至可以说夸张。然而皇帝在内的人看不出来,她的模型特别完善又特别复杂。

    柳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男人用自己天然的力量争取社会地位,夺得主动权后把女人关进了后院并束缚以教条,那么女人为了走出来,当然可以利用自己先天的生育优势,甚至强化这个优势。

    柳洺就是把这个情况明明白白摆在所有人面前,不提女子应不应该守节,而是在守节这个“理所应当”的基础上,让他们看清楚,当你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辈子不嫁人孤苦一生欢欣鼓掌,其实是在为自己日后的丧礼唱挽歌。

    一半的耕地没人种植,这个以农为本的朝廷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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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39

    二十年后天下一半的土地将无人耕种, 这个结果是在太荒唐,即便柳洺的模型建得无懈可击,依旧有大半人不相信。

    柳洺不和他们争辩,只给他们看近三年的数据。不说未来, 只看过去三年, 本朝人口总数看上去缓慢增长,实际上增加的男性远大于女性,而且除去士工商三个阶层,农民的总人数几乎没怎么改变。因为经济越强, 富贵人家越多,土地兼并越严重,离开土地的农民会越来越多;柳洺又拿出近三年新生儿数据,这是国家未来的支柱, 可是这个数据增长的速度太不可观。

    除此之外,当年西北之战伤亡惨重, 前年南边涝灾人口锐减, 这个缓慢的增速挡不住一次天灾**,随时可能成为负增长。

    如果有人此前还能喊着:过去二十年都过来了, 未来二十年怎么可能人口如此极速下跌, 看到新生儿数据也没话说了。

    尤其柳洺着重点出了男女性别比。

    现实赤|裸|裸摆在眼前,可是没有一个大臣敢出头提出“鼓励寡妇再嫁”的建议。为什么?在教条森严到几乎变态的当今, 谁说这样的话就是文人中的败类,纵然一片向好之心,也会被认为是枉读圣贤书。

    柳洺早已预料到这个情况, 皇帝私底下询问她可有解决之道,她故作为难,表示要回家考虑斟酌几日,再回禀皇帝。

    然而她还不曾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人出乎意料地站了出来。

    是张子文。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改过去明哲保身的作风,层层上递,将奏折递到了皇帝手中。奏折洋洋洒洒写了满篇,主旨就是鼓励女子再嫁。

    皇帝何尝不是在等这个“出头鸟”,之前他寄希望于柳洺,希望向来办事圆滑的柳洺可以想出好办法。自从柳洺拿出统计数据后,聪明点的人都明白女子守节可能会被颠覆,但是谁都不想成为第一个“罪人”,包括皇帝。因为他们都受本朝“正统”儒学影响,觉得女子守节是应当的。可是这个应当放到天下兴亡前,就可以变成“不应当”,缺的是不怕被戳脊梁骨的倡议者。

    柳洺对张子文的挺身而出很震惊,这和当日揭发户部侍郎不同,张子文迂腐,柳洺了解他,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会站出来支持女子改嫁。

    与预料中一样,那□□会,张子文被群起攻之,他本就嘴拙,官职又低,被一群犀利的文人讽刺得面色通红,体无完肤。

    柳洺一手创造出眼前难得的局面,虽然出了张子文这个意外但绝不会因为他而放弃机会,她及时站了出来,解救张子文。

    她没有直接支持张子文的观点,而是拿出一份新的数据,全国可开垦的耕地面积、当前实际登记造册的耕地面积、三军人员编制情况、全国商业税银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的人口缺口非常大,如果鼓励生育,只要人口数量上来,那么粮食产量会提高、军队实力会更强,而且随着西北商道打开,经济交易越来越频繁,从商的人员也有很大缺口,一句话,只要有足够的人,陛下的江山将会更繁荣昌盛。

    一代代皇帝发展下来,朝廷已经进入守成期,也就是到了王朝的巅峰,不思变,接下来就是往下走了。皇帝有这个危机感,想要拉着这个国家继续向上,柳洺画出一片美好的蓝图,说,如今国家原地踏步的原因是人口不够多。

    这是实话,向普通人家蔓延的森严教条正在束缚这个国家的生育力,教条越严格,女子的社会生产力越低,重男轻女越严重,男女比例越发失衡,女子的生产力彻底被废,相当于一半的生产力消失,加上土地兼并、贵族阶层越来越庞大,穷人愈穷富人愈富……所有的问题最后指向一个结果:揭竿起|义。

    这可能是百年后才会出现的结果,可是没有一个皇帝愿意自己的皇朝在百年后消失殆尽。他们更希望万世绵延。

    皇帝动摇了,他相信了柳洺的数据,并且想要改变。

    但是依旧有许多迂腐的文人,坚持柳洺是危言耸听。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柳洺递交了数据就不再和他们争吵,而且脾气特别好,他们说这个不可信,她也一反常态没有争辩。

    熟知她性格的人心中一凛,直觉她又有后手。

    但是一直到下朝,她也一幅老好人的模样,没有祭出三寸不烂之舌大杀四方。

    这日下值回家,柳洺遇到张子文,确切地说,是张子文凑了过来。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告诉我。”

    柳洺打量着他,将近三十的张子文已经开始蓄须,年轻时文质彬彬,如今看着比她还大一轮,和张蔚恒比起来,张蔚恒年纪更大,却依旧像个公子哥儿,反倒是张子文,眉间多了常年皱眉形成的褶皱,像个中年大叔。

    她真的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提倡女子再嫁?”

    张子文看着她眼中带着了然:“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以前我也觉得女子守节是应该的,但是……”他垂下眼,“我想帮你做这件事,哪怕只出一点点的力。”

    柳洺挑眉:“张大人以为我想提倡女子改嫁?”

    张子文被没有被她这个态度糊弄,他似乎认定了柳洺的意图:“我可以帮你。”

    柳洺不屑地笑笑:“张大人有自己的政见可以提,不必说什么帮我,本官只是尽忠职守,没什么其他意图。”

    张子文见她要走,连忙拉住她,低声说:“你不是为了柳小妹吗?”

    柳洺倏地看过去,咬牙低声:“你不配提!”

    张子文脸僵了僵:“我知道,所以我想帮你做一点事,至少……至少下一个姑娘遇到我这样的人,不至于……”

    柳洺冷笑:“你也知道自己是人渣?知道还凑过来?”

    张子文面色发白:“柳洺!”

    柳洺语气很冷:“张子文,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你,一辈子都不配在我面前提我妹妹,记住这一点!下次再来恶心我,别怪我做出什么来,我不报复你不是你人好,是我怕手脏!”

    张子文:“我只想为你们做一点什么。”

    “不必!”第三个声音插进来,柳洺看过去,是张蔚恒。他直接走到柳洺身边,与她肩靠着肩,冷冷看着张子文:“你辜负了一个娶了另一个,觉得心怀愧疚又回头想要赎罪,你想过家中妻子什么感受?”

    张子文皱眉:“这是本官与柳大人之间的公事,这位兄台的话太过无理奇怪。”

    柳洺哼了一声:“张大人有自己的想法大可以像早上那样提出来,不必拉帮结派找上本官,本官最讨厌的就是结党营私。”

    张蔚恒瞥了张子文一眼,张子文看出里头的得意,一窒。

    柳洺不理他,拉上张蔚恒往家走:“你怎么在这?”

    “今天查完账还早,我就想着来接你回家,你不是说想吃饺子吗?我让来福楼送来八种口味的饺子,到家就能吃上了。”

    张子文侧身看着两人远去,前面的两人并肩而行,虽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亲密无间,当年他和柳洺在天一书院关系都不曾这么好。

    有一瞬间他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很快被别的思绪占据了头脑。柳洺的妹妹因为他退婚去世,他听到柳洺提出人口问题后就觉得她是想要改变女子改嫁的现况。不亲身经历不知道一条性命背在身上的沉重,所以他这次极力支持柳洺,想要和他一起改变现状,却不想,柳洺完全不接受他的橄榄枝,不给他一丝一毫减轻罪孽的机会。

    另一头,张蔚恒也在说张子文:“想要通过这个举动减轻自己害死‘柳小妹’的罪孽?他想得倒是挺好,这明明是你忙了这么久挣出来的局面,他以为自己插一脚就能还债了?”

    柳洺觉得张蔚恒说得对,他第一个提出女子改嫁勇气可嘉,可是柳洺忙了这么久,没有张子文她也能办成这件事,如果这样就表示原谅,岂不是让张子文搭了便车,便宜他从此丢掉心理包袱?

    做梦!

    张蔚恒特别满意柳洺对张子文的态度,和她进家门时眉眼带笑,一整晚都没散去好心情。晚间看她在整理资料,好奇地问:“你打算怎么对付那帮老顽固?”

    “什么老顽固,有些顽固也就二十多岁,全都是迂腐不化的酸书生。”

    张蔚恒跟着她骂,骂完还是好奇。

    柳洺不说,只让他后面几日关注朝中动向就是了。

    张蔚恒被吊足了胃口,生气:“你也知道我顶破天就是个皇商,还让我关注你们高高在上的朝廷动向?”

    “皇商对朝廷风吹草动了不了解我不知道,你?你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王爷家的事你都一清二楚,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柳洺收好了纸笔起身,张蔚恒哼笑着抓住人拦腰抱起。

    “王爷家的事我才不关心,我就想关心关心你!”

    关心两个字咬得别有意味,柳洺红了脸推他:“别闹!”

    “那你说不说?”

    “过几日不就能看到了?”

    “我就喜欢你嘴硬……”

    柳洺事后知道了,自己这是掉进了张蔚恒的坑里,说了,他目的达到,不说,给了他另一个目的机会,自己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得了便宜的张蔚恒不着急了,喜滋滋地派人注意朝廷最近出的新鲜事。

    果然,不出五日,听说了一个新奇的案子。

    说北方某地,一个远近闻名的诗书之乡,乡里有一户书香门第的人家,这家人祖上曾出过八个进士,现今的当家人是个举人。这户人家有一个千金,据说花容月貌温柔贤惠,虽不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也被好几家相中等着姑娘花期到了上门去提亲。然而这个姑娘命苦,陪着娘亲出门上香,一个无赖偷偷藏在寺庙里,抓了姑娘的手说要对她负责,第二日就果真上门提亲。

    举人老爷是个极其清高守礼之人,虽然看不上无赖却也觉得女儿清白被毁,不舍得逼女儿去死就答应了这门婚事。本想着以后娘家贴补女儿日子不至于太难过,谁知道一年后婚期还没到,那无赖出门喝酒打架被人打死了。无赖的父母以已经订婚为由,让姑娘去夫家守节,举人老爷觉得这是规矩,便同意了。然而半年后,这个姑娘一包老鼠药毒死了夫家八口人,无赖的父母、爷爷奶奶、以及兄嫂弟媳。

    这个故事实在太离奇,虽然举人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不是普通人家,这个无赖竟然能通过这样的办法娶到举人千金,那高门女子岂不是太好娶了?谁不要脸谁就能娶到大家千金,只要占了便宜,不是娶到美娇娘就是死,但是自己死了那姑娘活不了,做一对黄泉夫妻也是值了?再有就是这个举人家小姐,在夫家守节半年,竟然把夫家全家都杀了,只留下一个兄嫂家的幼子,这小姐心狠手辣得让人脊背生寒。

    无赖强占清白女子的办法很离谱,举人老爷所谓疼爱女儿而答应嫁女的行为也离谱,儿媳残杀夫家全家更是骇人听闻,因为性质实在太恶劣,这个案件被上报到了京城。

    皇帝收到大理寺的案簿后,虽然觉得震惊,但是每年都有震撼他全家的离奇案件,并没有放在心上,搁置了几天忙完了手头的事想要批复下去,柳洺提醒,此事可好好探讨一番。

    翌日,皇帝把这个案件发给众臣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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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0

    “此女心狠手辣, 违逆人伦, 犯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应当凌迟处死以儆效尤!”礼部侍郎站出来愤怒谴责。

    响应者众,多人纷纷表示这样的为人儿媳者, 倘若不严加处置, 会给天下人带来极其差的影响和示范,如此恶风要严肃制止。

    皇帝问礼部尚书的意见, 礼部尚书引经据典,意思一样,为人儿媳者,应孝顺长辈友爱妯娌,此女身为举人之女,枉受闺训, 所犯之事令人发指,必须从严从重处罚。

    皇帝见状, 看向柳洺。昨日无意中与柳洺说起这个案件,她听完就建议他当朝讨论,既然如此,她肯定是另有意见。

    柳洺出列, 没有理会礼部尚书等人, 而是看向大理寺卿,这个案件是经过他的手递给皇帝的。

    “微臣有几点不明,想询问大理寺卿施大人。”

    皇帝抬手:“你说来听听。”

    “第一点,案情中提到, 夫家全家被灭门,只余下一个活口,也就是这户人家的长孙,施大人,您可知此犯妇为何放过这个幼子?”

    大理寺卿惊讶地看向她,好在他对此案了解得十分详细,很快回答:“当地提刑官审讯时也曾问过这个问题,犯妇供述称稚子无辜,不忍下手。”

    不少人嗤之以鼻,觉得杀了那么多人的女人哪有仁慈。

    柳洺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一包耗子药杀死一家八口,一个寡妇常理来说基本都闭门不出,她如何会买到耗子药,还能成功下到全家的吃食中?”

    “柳大人,这案情中不都写了吗?这个妇人给全家做饭,借着这个便利投毒谋害夫家全家!”刑部侍郎不太满意地指出来。

    柳洺点头表示了解,又问:“观此女身世资料,可知其娘家家境不差,虽不是三奴六婢却也是小有资产,这样的人家,当爹的同意把女儿嫁出去,那么夫家家境想必也不差,一个守寡又从小被人伺候的儿媳突然要给全家做饭吃,这夫家上下竟然无人觉得奇怪吗?”

    大理寺卿不明白她的用意,皱皱眉答:“上头也写了,男方家中贫寒,都是自己劳作自己做一日三餐,自从这位小姐进夫家守寡,都是她为全家做饭。”

    柳洺满脸诧异,仿佛从没看到案卷,第一次听说这回事。

    “柳大人到底是何用意?这个女人残害夫家八口人罪证确凿,柳大人数银子的确厉害,但是对律法礼法不甚了解吧?问这些早已确凿的事情,柳大人难不成想做一回大理寺卿想给她翻案?这样的女人不重惩难平天下口!”

    礼部侍郎跳出来指责。

    柳洺挑眉,脸色微沉,嘴角却仍旧挂着笑意。她已经怒极,只是并没有失去仪态,反而愈发气定神闲,她不理会礼部侍郎,只看着大理寺卿:“那就更奇怪了,一个千金小姐,从小被人伺候,诸位家中有女儿的大人可以设想一下,自己的女儿嫁入夫家,从此给一家十口人做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她有心孝顺,但是手艺上能做到吗?”

    礼部侍郎气柳洺的忽视,想也不想就说:“出嫁从夫,公婆有命,况且女红厨艺都是女子本分,如何做不到!”

    柳洺环视一圈意识到问题默默闭上嘴的大臣,看着跳脚的礼部侍郎,终于忍不住轻蔑地嗤笑一声。

    大理寺卿神色复杂,他已明白柳洺要问的是什么,当初他上报皇上,其实也是因为这个案件情理难断,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柳大人所说极是,此女进夫家守寡,先被霸占嫁妆后被抢走丫环,此后半年内,被夫家上至祖父母下至弟媳奴役差遣,鸡鸣前起,子时难歇,半年时间瘦骨伶仃。”

    这些案卷上都有写,看到这时,众人还曾同情过这个女子,可是所有的同情都在最后她残杀夫家八口人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愤怒。

    柳洺问:“她的丫环如今怎样了?”

    “先被嫂子带走后被大伯小叔强占,两个月后自尽而亡,死时已珠胎暗结。”大理寺卿叹息道。

    朝上静了一静,兄弟共同奸|淫弟媳/嫂子的丫环,这户人家本身就没人伦。

    “守寡半年,她的娘家人从没去看望过吗?”

    “男方家是远近闻名的霸道人家,娘家人送钱他们收,却从不肯让寡妇抛头露面,寡妇深居简出是常理,娘家人没有理由反对,只能送钱送物,希望女儿能在婆家安稳度日。”

    柳洺冷笑一声,又问:“施大人,您是大理寺卿,柳洺有个疑惑想问您,此案最初,那死去的无赖躲藏寺庙,强牵清白闺秀的手,以此为由强娶大家闺秀,这样的行为可有违律法?”

    大理寺卿点头:“自然违法。”他念出一串本朝律法,这无赖至少犯了三四条。

    柳洺又问:“那这个举人为何还要把女儿嫁给这么个无赖?为何不去告官?”

    大理寺卿动了动嘴唇。

    礼部尚书一脸“你年纪轻不懂事”的模样说:“这个举子也是爱女心切,你不曾为人父母不懂其中心情,告官纵然能惩罚这个无赖,可能罚多久?而一旦告官了,他的女儿清白全毁,一辈子都毁了,只有死路一条。虽然此女无辜,但是女子从一而终,被人夺了清白如何能嫁第二人?怪只怪当初上香太过粗心,后来命运不济早早守寡。无赖罪大恶极已有报应,但是此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残忍地杀害长辈兄弟八人,此举简直天理不容。”

    柳洺笑了一声,看看神色极其复杂甚至带着灰心的大理寺卿,再看向上座一直旁听的皇帝:“陛下,臣越听疑问越大,臣想问,我朝制定律法是为了什么?如果一个恶人为恶,受害者在受到伤害之后,摆在眼前的两条路,选择告官竟然比服从恶人更加险恶,这是正常的吗?刚才众位大人都在说以儆效尤止恶天下,臣却不明白,这样的律法世俗,明明白白让百姓不要告官,顺从为恶之人,何来止恶天下?”

    “恶人诡计多端,他们只要掌握了善良之人的弱点就能为所欲为,那要我们的律法何用?要我们官员何用?要我们朝廷何用?难道我们是摆设吗!”

    “大胆!”礼部尚书大怒。

    大理寺卿神色百般变化,从事律法多年,他遇到太多太多案件,柳洺的质问也曾无数次叩在他的心头,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柳洺,许久之后,闭了闭眼朝着皇帝跪下:“请皇上赐罪,臣等无能!”

    礼部尚书为什么跳脚,因为柳洺的质问触及了他的利益,也就是礼法高于律法之上。因为礼法高于律法,所以举人选择把女儿嫁给毁女儿清白的无赖。柳洺指责律法旁落,其实就是在指责礼法凌驾律法,视王法于无物。

    从一个女人杀夫家全家,到律法、礼法之争,柳洺把大理寺、刑部拉了进来,而且是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在古代儒家天下里,律法本就深受礼法影响,但是它不会规定女子必须守寡、规定女子被男人拉手就算毁了清白,柳洺受本案启发,拉起了律法的大旗,势要把礼教打压下去。

    “一个女子被毁清白,被逼嫁给施恶的恶人,用父母的一生积蓄供养恶人的全家,丫环被逼死,自己被奴役,这样一个受害者,她不用极端手段,如何为自己讨得公道?诸位大人个个都是学富五经熟读律法,各位大人能否给此女出个主意,如何为自己讨公道,如何回到她本应该拥有的生活?”

    “让受害者认倒霉,就是为虎作伥,今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日自己就是受害者!各位不信的,只要把这个无赖如何娶到举人千金的办法传出去,京城各家女眷敢不敢出门?”

    “女子本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礼部侍郎硬邦邦地说。

    柳洺冷笑:“我记得令堂每隔七日就要去一趟香山寺,令爱经常出门参加八公主的茶会,齐大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礼部侍郎语滞,憋得脸颊青紫。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之事,朝廷设置律法是为了限制恶人让普通人尽可能自由,如果如礼部侍郎所说,一件恶行发生,事后不思如何完善律法反而粗鲁地禁锢受害者自由,女子本就只能偶尔去上香、茶会,往后这些都不能去了,必须日日在家里,一个好端端的人一天就在一个屋里吃了睡睡了坐,长期以往女子越发体弱,母弱子如何能强?子不强,我朝未来在哪里?”

    柳洺口才好反应快,对方谈律法,她就谈受害者的公道在哪里;对方说礼法,她就说礼法害死受害者,让律法形同虚设,让女子越来越弱,以致生出的孩子更加体弱,断送我朝未来。

    她懂医术通律法熟读四书五经,还掌握朝上大半人家的后院消息,你讲道理她就和你好好讲,你不讲道理她就拉出你后宅做案例,当着全朝廷的人帮你分析……

    皇帝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为她鼓掌。

    到最后,皇帝圣口独断:“此女流放苦寒边关终生,遇赦不赦。”按理该判死刑的,不用凌迟,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也是体现律法公正,但是朝上这些人实在太气人了,这些人越不近人情,皇帝越觉得这个女子可怜,于是最后连死刑都没有判,只判了终身流放。

    对老顽固来说,太轻了,她杀的是夫家八口人!四个是长辈!但是有点良知的人都想拍手称快,这家人死得活该!要不是杀人必须受罚,这个女人都不该被流放。

    出了朝廷,一帮人故意大声讨论指责柳洺:“乱了礼教终要自食恶果。”柳洺呵呵回应:“只要养好儿子守好做公婆的本分,怕什么儿媳杀你全家?”

    “你——枉读圣贤书!”

    “曲解圣人言,庸蠹!”

    李仁站在柳洺身边,听到这句话问:“柳弟,你说的是真的吗?”

    柳洺问:“哪个?”

    “你刚刚在朝堂上说,我们都曲解了圣人的意思。”

    柳洺认真点头:“当然,即便你不信我的解释,你去看春秋战国甚至往后几百上千年的历史,哪朝哪代像我们当今这样提倡近乎变态的礼教?越接近圣人的时代越明白他的本意,可惜如今的人听信一个闭门造车的书生所谓的注解,却把真正的圣人言抛在脑后。”

    李仁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柳弟,你要是信我,我帮你!”

    柳洺好奇看过去,一向内敛的李仁这么自信地说能帮她,帮什么方面?

    李仁说:“我帮你重新注解圣人言!不不不,不能说重新注解,我还不够资格,我去找古籍,去整理真正的注解。”

    柳洺眼前一亮,欢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可以!这招治根之法用得好!”

    李仁不好意思地笑:“我这就去翰林院,先奏请皇上,皇上同意了就更方便了。”

    皇上不会不同意,哪个皇帝不愿意著书立说?赵焱问柳洺:“柳四哥,我能帮你做什么?”

    柳洺笑:“你们不觉得我离经叛道?还一个个跑来帮我。”

    赵焱抿抿唇:“我更在意活人,这个杀了人的小姐也好,那些被退婚去世守寡的女子也好,她们是活生生的人。”

    柳洺心中一暖,很欣喜自己的朋友并没有那些迂腐的思想,否则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失去一段友情。

    回到家,张蔚恒已经得知消息了,他的店铺越开越多,做得生意又广,柳洺知道的那些后宅八卦,很多都是张蔚恒打听来的。

    所以一到家,张蔚恒就给她竖起大拇指:“听说你今天舌战群儒?”

    柳洺撇嘴:“什么群儒,一群酸臭文人。”

    张蔚恒跟着她进屋,帮她脱去官袍:“那你也很厉害,臭书生比群儒还可怕,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恶心人。”

    柳洺噗嗤笑了,挽住他的手臂:“今天的胜利有你的一半,多谢你的后宅消息!”

    张蔚恒瞪大了眼,想通后大笑:“这些要面子的官员要被你气死了吧?是不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钻进去?”

    柳洺嫌弃地切了一声:“他们脸皮厚着呢!”眨眨眼,“还想看热闹吗?”

    “后面还有?”

    “我和大理寺卿约好了明日去来福楼喝茶。”

    “我给施大人准备上好的白茶,给你准备上好的山泉水!”

    “还不是白开水。奸商!”

    “奸商赚来的钱给谁用?”

    “我有俸禄,反正不是给我用。”

    “伤心了,捧钱给人,人都不要。”

    “要人,不要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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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1

    柳洺和大理寺卿聊得很愉快, 这位施大人不知是不是多年从事刑律工作, 他的思想与现今主流思想有些不同,柳洺想了想,觉得他偏向于法家, 隐隐主张以法治天下, 施大人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但是话语间对家法礼法高于刑律不太满意。

    柳洺觉得, 家法礼法的权力太大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两者是没有客观衡量办法的,同样一件事,换个解读表述、换个审判的人,可能就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但是治理天下, 要的应该是统一的刑律。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夫家灭门案之后, 柳洺在朝中的人缘出现更严重的两极分化,礼部大半的人都被她得罪了。但是不等这些人想出整治柳洺的办法,柳洺先有了动作,让他们自顾不暇。

    首先是礼部侍郎。当日柳洺指出礼部侍郎的母亲每七天去一次寺庙, 女儿经常参加八公主茶会, 她说出来就预料到日后这祖孙二人会被礼部侍郎限制自由,下了朝她就让张蔚恒多关注礼部侍郎府的消息。

    果不其然,本该去上香的老夫人这次没有去上香,下一个七天也是这样。礼部侍郎重礼法, 所以对母亲十分孝顺,这是他们这些人的共性,就像张子文当日听他寡母的话悔婚一样。多年来第一次违逆母命,老太太当然生气郁结。礼部侍郎正头疼如何说服老人,被限制出门的女儿也郁郁寡欢了。让女儿出门结交贵族手帕交是为了未来的婚事,侍郎夫人觉得丈夫矫枉过正,跟着劝说反对。

    礼部侍郎一个头两个大,正想安抚家人暂且避开眼前的风头,御史参了他一本,说他忤逆母亲,事亲不孝,将家里的老母气病。

    不让老母出门,被参不孝;让老母出门,柳洺当日打出来的巴掌至今还疼,家里的女人出门一次就是打脸一次,尤其是敏感的“上香”。那举人千金就是上香失了清白。

    礼部侍郎惊呆了,竟是里外不是人,怎么做都不对!

    皇帝看得想笑,像模像样地申斥了礼部侍郎一顿。

    其他想跳出来的安静了,说话之前得先想想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不,即便干净也会被柳洺那小子弄出不干净!

    没人阴阳怪气了,大理寺又上报离奇案件了。这次是一个偷盗案。偷盗案很普通,可是这个案件值得讨论的点在于,这个小偷从小做贼,从小时候摸一根葱到大了偷钱财,偷来的钱是为了养寡母。小偷不到一岁时丧父,寡母守节,独自一人养他,但是家里的田地却陆陆续续被同族霸占,母子二人难以维持生计,小偷不知怎么养成了偷窃的恶习,以此补贴家用。此次犯案是因为金额巨大,然而这个小偷偷钱是为了给重病的寡母请大夫买药,出事前,小偷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孝与法理,孰重?

    上次柳洺支持情理,大家以为这次她又要这样,谁知这次她支持法理,和一群觉得小偷本性不坏的大臣又对上了。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争辩,最后皇帝勾了秉公执法,又御批让当地县令去照看这个病重的寡母。

    半年来,后知后觉的大臣也发现了,这段时间怎么疑难离奇案件这么多?而且牵涉其中的人,不是寡妇就是丧未婚夫,不是独生女就是弃妇,怎么这些女人犯案机率这么高?

    说对了!

    女人被你们的礼法捆绑成这样,不变态才怪!忍气吞声的都是性子太好了!

    有些迂腐官员最初看到女子犯罪就嚷嚷着应该严加礼教约束,觉得女子阴险,必须要严加管教,后来越看越多,发现约束得越严重,这些女人报复起来越恐怖,灭夫家八口算什么,把夫家后代全弄成傻子瘸子断子绝孙的都有!回到家想要管束妻子,张开嘴对上妻女反对的眼神,突然脖子上凉飕飕的。

    至此,柳洺停了下来,开始提供新的数据。这份数据不是当今的,而是她梳理出来自古以来的名人志士——他们母亲的背景。这些人中许多人的母亲曾经二嫁甚至三嫁,

    “孟母三迁,方有孟子。一个优秀的母亲可以培育出影响天下甚至影响未来几百上千年的圣贤,一个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当家主母可以兴旺全家福延子孙。臣整理户籍中的寡妇资料,其中三分之一寡妇出身名门,她们之中哪怕三分之一能生养优秀的人才,陛下未来能收获多少栋梁之才?”

    至此,柳洺的目的已经显露无疑。

    从女子的绝望反抗到优秀母亲培育优秀子孙“优生优育”,她的建议昭然若揭:鼓励寡妇改嫁。这也正好合上了年初提出的人口下降问题。

    很意外,这一波反弹并不大。因为很多人已经疲惫了。连续几个月一个个刷新他们三观的人伦惨剧,他们和柳洺打口水仗打得精疲力尽,反而自己对女人产生了心理阴影,回到家看到娇娇怯怯的小妾都脊背生寒。骂不动了。

    这时,埋首古籍几个月的李仁交上了他整理出来的圣人注解。都是前人对圣人言的种种解释,他把他们汇集起来,编成册,里头观点不尽相同但是各有千秋,读完让人受益匪浅。

    这本注解轰动了文人圈,因为不总结不知道,这么一总结,当今所谓的礼教竟然是近百年才出现的说法,之前近千年,先贤们从没这么理解过!

    顿时种种争议喷薄而出,大家忘记了什么寡妇改嫁,都忙着去争辩到底哪个说法才是对的。

    皇帝和柳洺相视而笑,半个月后,朝廷颁布了鼓励寡妇改嫁的政令,而且越是教养好的寡妇,越鼓励改嫁,朝廷会给予一定的补贴,为了避免逼寡妇改嫁这种事情发生,还对补贴的发放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则。

    李仁因为这本书,升职为翰林院院士。

    这本注解出来的第二日,柳洺就拿着它去给大皇子讲课。

    “柳先生,这书里说的与我从前学的不一样。”大皇子指着其中的内容提出意见。

    “你觉得谁说的有道理?”柳洺不解释,反问。

    大皇子皱起了小小的眉头,十分为难:“其他先生教的都一样,就您不一样。”他其实还是稍微更喜欢柳洺一点啦,但是柳洺拿出来的东西不对劲这是事实。

    柳洺指着其中一处给他看:“你看,这是不是其他先生教的?”

    “……对,可是下边的说法却和它截然相反啊?那我该学哪一个?”

    “下边的注解是另一位先贤写下的。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见解,圣人言也是如此。以前先生们只教你一种注解,这本书包含了所有,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写上去。”

    “我自己写?”大皇子瞪大了眼,“我写的要是不对呢?”

    “现在不对是因为你见识还不够多,什么水平写什么样的见解这没什么对错可分。这和你御下一样,同样一件事,你身边的小太监对你用不同的方式禀报,你的判断就可能不一样。至于为什么一句话可以有这么多说法,一是因为看的人不同,自然思想理解不同;二是注解人的目的不同,自然偏重就不同。”

    “我不懂。”大皇子眨眨眼。

    柳洺没有不耐烦,反而坐下来给他细细讲:“这点引申开来有对上、对下两个方向。对上,臣曾听闻一个故事,说某位将士在外打仗,十仗十输,他愧疚忐忑,上报朝廷时本想写‘屡战屡败’,幕僚见之劝其修改为‘屡败屡战’,同样叙述一件客观之事,‘屡战屡败’突出这个将领无能,‘屡败屡战’却突出这位将领百折不挠,皇帝看了此奏报果然没有过分怪责。”

    “可是他还是打败仗了啊……”大皇子喃喃。

    “是啊,败仗已经是事实,可是皇帝远在京城,不同的叙述却能让皇帝有不同的感受,而这直接影响这位大臣的仕途。你设身处地代入皇帝的视角,你觉得自己能分辨这细微差别吗?”

    大皇子摇头,眼里带着惊叹,仿佛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搞?

    “其二是对下,比如天气越来越热,你上课越发坐不住,想要吃冰想要去阴凉处玩蛐蛐,尤其想要那只据说很厉害的大将军。”

    “先生……”大皇子涨红了脸,自己偷偷想的东西,怎么都被先生知道了!

    柳洺一笑:“臣只是打个比方,大皇子不必在意。你想要这些东西,但又怕先生和皇上惩罚,于是只能私底下与小太监念叨几句,还可能吩咐小太监:‘找个办法把大将军买回来!’主子有吩咐,奴才当然要去办。那怎么办这件差事呢?甲太监拿足了钱财偷偷托人出宫,用重金把大将军买了回来;而乙太监觉得这钱完全可以留给自己,他仗着自己是大皇子贴身内侍的身份去吩咐底下的小太监,威逼利诱让他们把宫外的大将军弄回来。第二日,这两人都能完成任务,殿下,您觉得谁办得好?”

    “自然是甲太监。”大皇子毫不犹豫地说。

    “那你能分辨你的内侍帮你买蛐蛐等宫外的玩意儿时,是通过什么办法吗?”

    大皇子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内侍,那小太监吓得立刻跪下:“柳大人、大皇子,奴才都是用钱买的!绝对没有仗势欺人!”

    大皇子回过头,憋屈地说:“我分辨不出来。”

    柳洺说:“那你说这句话时,有想过让乙太监这么去做吗?”

    “自然不会,我都给了银子了当然是让他去买!”

    “你瞧,”柳洺点点书页,“你一声吩咐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出来这许多事端,那这些圣人言,历经千百年,又能被人曲解利用多少次,生出多少事?所以,大皇子,辨是非,辨的就是这些魑魅魍魉,前人注解得对不对、下面的人禀报时有没有遮掩真相、自己下达的命令有没有被好好执行……这些根结都在一处,用你自己的智慧和心去辨别,而不是人云亦云,被别人引导着往前。”

    大皇子若有所思。

    这节课柳洺没有讲更多,只让大皇子细读这本注解,回去写一篇相关的文章。

    大皇子这一天满脑子都是柳洺说的那些话举的那些例子,等他回过神,想要让太监把大将军买回来时,却看到贴身内侍苦着脸说:“皇上发现您偷偷派人出宫买东西了,把奴才的老乡都换了岗,以后再也买不了了……”

    大皇子大惊,突然想起课堂上自己和柳洺对话时已经不打自招!

    啊啊啊!阴险的柳洺!气死他了!

    坑了大皇子一把的柳洺心情很好,与皇帝交流了一下最近户部发生的事情,皇帝言语中提起再过一年,户部尚书就要乞老退下了。

    只要她稳住,或者再加把力,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就是她的,在她将近而立之年。

    升官之事心中有数便好了,毕竟还有一年。柳洺成功改了律法,又开始琢磨起怎么影响礼教规矩了。毕竟律法在礼教面前实在没太大威力,这个政令下去,就跟裹小脚一样,该逼着女人守节的还会继续。

    回家时张蔚恒不在,她在书房把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都记录下来,打算一个一个细细完善筛选,到时候叫上李仁赵焱以及其他师兄弟,一起看看怎么操作。

    正做着,张蔚恒来了。

    “今日你倒是比我早。”他满头大汗,进来拿起她的水杯就把里头的水喝得见了底。

    她又给他倒上一杯,拿起扇子在边上给他扇着:“你忙什么去了?”

    张蔚恒有些烦闷地叹了一口气:“江南养蚕的多,我想开个纺织丝绸的铺子,铺子容易开,但是养蚕的人家不好找,尤其是会缫丝纺织的人家。”

    “听说南方家家户户的女子都会做这个啊。”柳洺说。

    张蔚恒摇摇头:“会做不行,得质量一致才算合格,那边好的女工都被老牌子商家垄断了。”

    柳洺奇怪:“怎么突然想做这个行业了,你之前不都是直接进货成品丝绸锦缎?”

    张蔚恒说:“正是因为从前做这个才发现问题很大,上游的利润太大了,而且我们这种定期要给宫里供货的,没有自己掌控的货源,很容易被人掐住脖子坐地起价。”

    柳洺了然:“是遇到坐地起价的人了?”

    张蔚恒点点头,脸上浮起一点无奈和恼怒:“我就不信我做不起来,大不了,我把家家户户的女人招过来磨合几个月,我就不信,我办不成这个纺织铺!”

    柳洺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抓住张蔚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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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2

    张蔚恒的话提醒了柳洺, 想要解放女性,外力干预是一个措施,提高女性经济地位也是一个有力措施。婚姻是经济行为,普遍来说,夫妻双方谁挣钱能力强, 谁就有话语权。

    张蔚恒看着柳洺闪亮亮的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说了什么?”

    柳洺大笑:“你说了一个好主意!”

    “我怎么不知道?”他笑说, 不过也没继续贫嘴, 而是问,“我召集女工开纺织铺让你有想法了?”

    柳洺点头:“不错!我觉得你可以这么搞, 先开个中小型的铺子,要是合适, 以后就开个大厂, 把女工召集起来,让她们去你的厂里上班, 对了, 你还可以找找民间的能人异士,看能不能改进现在的织布机,如果织布机可以改良成谁都能轻易上手,一上手就能织出各种各样的布匹, 那你就真的发了!”

    张蔚恒眼睛一亮, 但是对于织布机他有些不太确定:“会有这么神奇的织布机?”

    柳洺却很有信心:“过去的人也想象不到织布可以用机器啊!”当今的织布机比最原始的纯手工改良了很多, 但是大半还是需要人工操作,所以柳洺让张蔚恒去找人继续改良,没有珍机, 至少也要降低对操作的要求。

    “你想做什么?”张蔚恒不傻,当然看出了柳洺另有所图。

    “我想让越来越多的女人走出家门去工作、挣钱。”柳洺微笑着说。

    张蔚恒微微睁大了眼,随即了然,脸上露出了笑容:“开铺子也好厂子也好,没有你说的改良织布机,又只召普通的女工,其实很难赚钱;想要改良织布机也耗财耗时间,但是你想做这事,”他伸出手帮她抚开掉落的碎发,“我支持你,回头我就让人着手办起来。”

    柳洺微微动容,握住他的手:“不要着急,也不用为了我几句话就不惜成本,如果不能让你盈利,就只靠你一人开一个铺子只是杯水车薪,按照你身为商人的原则去处理这件事便可。”

    张蔚恒笑:“我懂,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绝不会做白掏钱的傻事,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南方与北方不同,女子的确有很多工作的机会,你等着看,这事十分可为。”

    两人又细细讨论了具体的实施方法,把南方能做的生意都过了一遍,找到好几处商机。几日后,张蔚恒开始着手执行。

    生意场上的事柳洺关注很少,她只给张蔚恒出出主意,提供几个启发人的新点子,主要精力全都花在朝堂上。

    她和人口数据杠上了。

    盘查了二十年户籍资料后,今年她建议户部尚书进行一次全国性的人口普查,普查的数据十分细致,一个人从生到死、家族成员全都要重新调查并登记。在全面性的人口普查中,她又细分了几个内容,其中一个便是生育调查。

    有人不明白,鼓励寡妇改嫁的政令都如柳洺所愿下发了,她又搞这个什么生育调查干什么?几个月后,觉得柳洺做事虚浮形式化的人又被她震撼了一下。

    她上次提过,一个母亲的素养可能会决定后代能否成材,这一次,她整理出一份真实的数据——东南西北四个省份的生育统计。在这份数据里,大家发现,男女十来岁成婚生子,生下的孩子大多体弱早夭,而且母子双亡的惨剧概率也很高;安全性最高的是女子二十来岁,生下的孩子健康成才比例极大;而养育孩子方面,明理有学识的父母,更容易培养出才学品性优秀的孩子;其中最显眼的一组数据是,四个省份里,庶子成才的比例远低于嫡子,庶子超越父辈成就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本朝的礼教不仅在女子身上体现极深,在嫡庶有别上也一样。嫡子嫡女的地位不可动摇,谁要宠妾灭妻宠庶出虐待嫡出,当官的乌纱不保,普通人全族败坏名声。这导致庶出的孩子并不会得到足够精心的教养,然后男人不停让后院生孩子,实际生下来的大半只能充个人数。

    私底下,柳洺和皇帝算了一笔账——一个官员养一个小妾要花多少钱。算完账,皇帝想到朝中那些官员一个个妻妾成群,有的可能快赶上他的后宫,顿时觉得这些人全都是肥肠流油的大贪官!

    不贪,凭借那点俸禄他们怎么养这么多小妾孩子?

    不过,皇帝也有些好奇:“嫡出的孩子真的比庶出的聪明?”他不是嫡出,不过先皇后也没有生孩子。

    柳洺笑:“在民间,对大部分人来说,正妻必然是一个男子能娶到的最佳人选,而小妾多是贫寒人家甚至是丫环出身,前者至少行事眼界都足够,对子女言传身教,加上后天教育时,家族大多将更多的资源倾向嫡子。”她顿了顿,说,“臣私下觉得,这些男子将大量精力花在只知道花钱的小妾身上实在是个愚蠢的行为,生下的后代无甚大用,浪费精力与钱财。”

    皇帝一囧,心想,柳爱卿啊,你虽然是男人,可你这情况恐怕没法体会咱们男人真正的快乐,这些人爱钻小妾房,哪里是像你想的,一心去繁衍后代的,人家很可能单纯就只是为了享受。

    柳洺看着皇帝,哪里猜不出他的眼神,心想,皇上您是这样吗?喜欢那些小妃子?享受?

    皇帝不知怎么,被柳洺看得有些尴尬,想到自己最近召了好几次小贵人、才人,再想到柳洺那句“生下的后代无甚大用”,突然面皮有些发烧。

    咳咳,晚上去看看皇后吧,顺便把大皇子那个臭小子叫过来查查功课。

    柳洺统计的数据第一次让满朝文武都觉得有趣新奇,有家里后代还没有定性的、家中有女儿要出嫁的、儿子到了年纪要娶妻的,都想来问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而且大费周章在古代纯人工计算的环境里搞这么复杂的统计,为的就是——鼓励女子向学!

    隔日,柳洺就针对这些数据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八条建言,其中一条就是鼓励女子与男子一样学习读书,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对未来的子女言传身教。

    事关子孙后代,想反对的人犹豫了一下,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这个大数据明显显示,识字明理的女子更能教养出优秀的孩子……信还是不信呢?

    反正这些官员的妻子们全都信了,毕竟这些结论在身边都是有实实在在的例子。一时之间,京城要给子女相看亲事的人家,越发注重嫡庶和孩子母亲的学识品行。当娘的不甚聪明,据说会遗传给孩子;高门庶子和低门嫡子,那还是选门第稍微低一点的嫡子吧,至少人家生母正经大家闺秀;年纪太小生子容易夭折?两个孩子的亲事要不再晚一年?

    依旧顽固不化的人还是有,但是大多人都动摇了,再说这些观念也是近代才有的,如柳洺所说,古时候的先贤哪有这些规矩,但他们名垂青史当今几人能比肩?

    一个户部侍郎天天琢磨生孩子养孩子,起初有人笑她,等真的成果出来后,一群人都被她带进了生育大坑,满脑子都想着“这个竟然是这样的?”“原来这么做对子孙不利?”

    皇帝头有点痛,柳洺自己不能生,却净琢磨这生孩子的事,虽然知道孩子是这片江山的未来,本朝凝滞不前的人口是个大问题,但是每天在朝堂上不是争执女人该不该改嫁、读书,就是争执孩子怎么养,皇帝觉得头很大,好像重新回到了后宫一群女人之间。

    柳洺体贴地说:“陛下何不让翰林院组织开辟一个‘国学馆’,让大家去国学馆争辩自己的观点。正好,翰林院那本注解最近也有许多激辩,正好可以定期定话题讨论一番,真理越辩越明。”

    皇帝眼睛一亮,这个好!这群叽叽喳喳的文人不用再来烦朕!

    于是,国学馆真的开了,里头专门设置了一个明辨堂,让各路人士在里头各抒己见。

    皇帝大舒一口气,好不容易轻松了一回,不太想看到柳洺,害怕他又给自己找事情。

    柳洺有所察觉,特别识趣地躲远了一点,只专心教育大皇子,不再找事。

    张蔚恒听说后笑死了:“能让皇帝躲着大臣,你也是第一人。不过这个国学馆弄得好,这些酸文人终于不来酒楼唧唧歪歪了,来福楼的小二都烦他们。”

    来福楼在张蔚恒的经营下已经成为京城的标志性酒楼,客流量十分大,而且很多官员贵族来往,有些人当年赶考还在这里免费吃住过。柳洺搞出这些离经叛道的观念时,来福楼骂柳洺的人太多了,气得熟识柳大人的小二恨不得往他们的茶水里吐口水。

    “我也是看前人经验,再不找个渠道让他们发泄,皇上可能真的要迁怒我了。”这个还真不是柳洺想出来的主意,是她不知哪一世看到过,当时觉得这主意挺有意思,如今正好用上了。

    张蔚恒问:“你匡扶女性的大业还要继续吗?”

    柳洺这次摇摇头:“差不多了,过犹不及。”

    她说差不多了,果真就不再步步紧逼,建议女子读书的条疏没了下文她也不曾提第二次。之所以如此,盖因朝廷没明令,注重后代的官员贵族甚至听闻消息的富商,大部分开始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他们一边嘴里不认同,一边下意识比照着她统计的结论做。

    朝廷上柳洺看似撒手,张蔚恒那边却依旧在继续,他找了不少能工巧匠,专门研究怎么改良机器,同时在南方当地招了几个女工,先开了一个门面,从小作坊开始。

    张蔚恒一有事就往南边跑,出去一趟就至少一个多月,柳洺慢慢开始了解户部尚书的工作,为下一次升官做准备,誓要拿下户部尚书这个官职。两人聚少离多,但每次相聚都形影不离,书房也好、卧室也好,难见两人分开的时候。

    渐渐的,柳洺和张蔚恒身边伺候的人都了解了两人的关系。但是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留下的,震惊过后就立刻不敢多看多想,只守好自己的本分,闭紧了嘴巴。

    赵焱等人倒是不止一次想给柳洺做媒,询问他为何至今不定亲,哪怕身体不好,娶个妻子也好照顾日常起居。然而每做媒一次,就打翻某人醋坛子一次,上一句正在介绍某家好女,下一句还没出口,就觉得张家大哥笑得凉飕飕的,回头去来福楼请客吃饭,总能碰到他们涨价……

    “莫说我不会答应,就算我不说什么,对方也都是女的,如今连女人的醋都吃了?”柳洺取笑张蔚恒。

    张蔚恒瓮声瓮气:“你试试有人给我介绍亲事?你难不难受?”

    柳洺笑了,笑完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难受,我想想就不开心。”

    这话却让张蔚恒舒服了,抱着人高兴了一会儿又叹息:“什么时候我们能光明正大站在人前,哪怕我们做一对断袖也好。”

    柳洺想说恐怕这辈子都很难了,但是说出来太伤人,心里顿时对他升起一分愧疚。

    她半开玩笑地说:“断袖也好,女子从仕也好,哪个容易被世人接受我们就公开哪个,你觉得咱们往哪个方向努力更容易成功?”

    张蔚恒内伤,他觉得断袖更靠谱一点,但是希望渺茫,而更渺茫的是,枕边人明显在往后者的方向努力,可能有生之年都等不到公开了。

    两人有些伤感,又有些认命,互相握紧了对方的手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们都没想到,已经认命的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揭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8点多躺在床上准备码字,结果不知怎么竟然睡着了,再次醒来快11点了,迷迷糊糊的,挣扎了很久,实在没法清醒过来,最终脱了睡衣直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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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3

    隔年端午节, 因这两年风调雨顺, 皇帝心情很好, 下旨要与民同乐。京城每年都会举行赛龙舟,地址就在城外的一条江上, 皇帝下旨后, 工部开始在江边搭建高台, 以便到时候皇帝带着百官前来观赏龙舟赛。

    听说皇帝将会去江边看龙舟, 提前一个月, 江边的酒楼、观景台全部被京城高门预订,尤其是皇亲国戚,几乎占据了临近皇帝的所有位置,四五品的官员家属只能在偏僻的地方搭个棚,更何况其他小官平民,连挤都挤不进去。

    张蔚恒是个机变的人, 他早在皇帝下旨前就听柳洺提起皇帝的意向,当即就在江边预订了好几个位子,等到京城家家户户开始争抢, 一个接近皇帝的包厢炒成百金的时候, 他就把上好的都卖了出去,净赚一笔,给自己和柳洺留下不好不差的包厢。

    端午节那日, 柳洺先去陪了皇帝。皇帝出宫来到现场就后悔了,因为人山人海,不仅安全没有保障, 连龙舟都看不见,只看到满满的人头。勉强维持兴致和大臣们聊聊天,等到龙舟赛出了结果,他褒扬几句助个兴,就让官员们回去陪家眷,自己也回宫找皇后过节去了。

    柳洺一早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皇帝想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己身为天子,影响力有多大,今天负责守卫的禁军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恐怕入伍以来从没这么提心吊胆过。

    皇帝一走,她就朝着张蔚恒约定的地方走去。

    途中先后遇上李仁和赵焱邀请一起去他们家中过节,她都婉拒了,只不紧不慢地往不远处的酒楼走。

    她却不知道,在她第一次遇到李仁时,就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等到她和赵焱相遇,那人已经跟在了她的身后。

    赵王世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说他纨绔都太轻,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他爹赵王却是个十分正直勤勉的人,他对混账儿子有诸多不满,一旦听说儿子干下了什么混账事,轻则责骂一个时辰重则棍棒伺候。

    赵王世子最厌恶的人就是赵王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柳洺,因柳洺与他同岁,在他连四书五经都没学会的时候,柳洺已经六元及第,赵王每每恨铁不成钢时就会拿他与柳洺相对比;与此同时,世子妃和柳洺也有仇,而且是深仇大恨,因为世子妃的大伯正是当初被柳洺直接拿下马的西府总督。西府总督出事,娘家分崩离析,世子妃在王府地位一落千丈,步履维艰。

    世子夫妻二人难得在一件事上如此同仇敌忾,并且互相加深这份厌恶,二人将柳洺恨到了骨子里。

    今天靠近御驾处,赵王府一早就预定好了包厢,皇帝离开后,赵王直接回府并没有去找儿子,而赵王世子一早预料到他爹不会来,正与狐朋狗友坐在包厢里喝酒作乐,一屋子四五人,每人怀里抱着至少一人,细看去,发现其中几个看似女相实际都喉结突出。这些人娇笑此起彼伏,眼里却带着讨好与畏惧。显然,这群恩客并不是什么脾气太好容易伺候的。

    柳洺与李仁相遇,正好在他们的包厢下,因为李仁高声喊了一句“柳洺!”,一下子被赵王世子听到了耳中。

    包厢里的一众纨绔全都知道赵王世子厌恶柳洺,今日正好遇上,几人凑到窗口往下看,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人,原本以为是个书呆子,谁知完全出乎意料,那柳洺文弱纤细,皮肤白皙,说话也温温和和的,半点不像家中老头说的那般盛势凌人。

    “哟,这柳六元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啊!”

    “好看个屁!”赵王世子黑脸,“装模作样不男不女。”

    “别说,比柳儿有味道多了,嘿嘿。”

    柳儿是南风馆的头牌,在座的全都知道,但是只有赵王世子真正尝过滋味,是赵王世子的宝贝之一。

    把一个朝廷重臣与南风馆头牌做比较,这是赤|裸裸的侮辱,赵王世子脸上好看了许多,并不介意此刻柳儿被踩一脚。

    有人见状,阴阴地笑了一声,凑到赵王世子身边嘀咕。

    片刻后,赵王带着其中两个朋友一路下了酒楼,跟上了柳洺。

    此时柳洺并不知道楼上发生的一切,她知道赵王世子,但和对方没什么交集,也不怎么关注这些纨绔。

    江边人极其多,走到哪都是人挤人,柳洺又正好处于女人特殊的那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一路往目的地行去。

    眼看着约定的酒楼已经在视线内,远远的,她看到张蔚恒趴在窗边,正探着身子四处查看,显然是在找她。柳洺眼里有了笑意,加快了脚步。

    走到距离酒楼五六十米时,突然人群出现了躁动,柳洺和小厮被猝不及防的人潮冲散,她一惊,怕出现踩踏事件,连忙往后面空的地方躲。谁知刚往后退了一步,原本空旷的后方突然迎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而另一人往她胸前探去。

    柳洺大怒,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手,想要回身反击,前面的人突然朝着她挤过来,拥挤的人潮让空气变得稀薄,柳洺更是连转身都不能。

    此后每一次眼看着可以挣扎逃开,人群就突然朝着她压过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不像是是个意外。

    但是到底是谁设下的局事后可以再查,眼前的危机却刻不容缓。那两只咸猪手肆无忌惮,柳洺挡住了胸口,却没挡住其他地方,眼看着外衣衣带要被他扯开,她急得观察四周,不断挣扎,终于在官服外套散开后,透过人和人的缝隙,看到了三步远的江水。

    柳洺慢慢减缓了挣扎的力道,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无力挣扎,甚至仿佛要昏迷般倒进对方怀里,脚下却顺着不断涌过来的人群一点一点地往江边挪。

    她的放弃抵抗让对方得意不已,耳边甚至传来一声嚣张的亵笑。

    怀中人的柔软出乎赵王世子的意料,他玩过很多男人,但是哪怕如头牌柳儿,都没有柳洺给他带来的感觉奇特,他让手下人抓着柳洺的手臂不让她动弹,自己借着人群的遮挡一层层扯开柳洺的衣衫。

    此时是初夏,官员都着夏衫,赵王世子设下的毒局便是制造混乱猥亵柳洺,大庭广众之下把他脱个精光,让他出个大丑。要是柳洺来个文人的羞愤欲死甚至直接死那就更好了,省得碍他的眼。

    这种事情他干得多了,家中的小妾好几个都是这么得来的,当初南风馆的柳儿也是这么被他拿下的,刚才好友说起柳洺比柳儿还有味道,他就动了心思,所以亲自出马,想要尝尝六元及第状元郎和柳儿有什么不同。

    柳洺的示弱让他得意不已,手顺着最后一层里衣伸进她的胸口……

    那一瞬间,柳洺猛地转身,看到身后的脸震惊得瞪大眼,电光火石之间,她没有避开赵王世子伸过来的手,在他震惊呆住的刹那一把推开人倒进了江水里。

    “哗啦——”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人群哗然。

    又是“哗啦——”一声,一个人影用力推开人群跳进水中,朝着不断下沉的人游去。

    赵王世子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右手僵硬地举着,身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张蔚恒在水中一把捞住了衣衫凌乱的柳洺,看到她这幅模样目眦欲裂,快速把她的外套遮拢,抱着人往江边游去。

    柳洺会游泳,而且并没有失去意识,见他这幅模样,歪着头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没事。”

    张蔚恒动作不停,神色没有半点好转,游到岸边看着伸手过来的人群没有第一时间上岸,直到他的小厮出现,这才把柳洺托了上去。

    上岸的第一时间,张蔚恒脱下外套把柳洺整个人裹了起来。这时,发现这边出事终于挤过来的柳洺小厮也到了,看到这一幕如丧考妣,和张蔚恒的小厮一起拨开人群,开出一条小道,张蔚恒黑着脸抱起人直接上了酒楼后的马车。

    初夏的江水还很冷,柳洺上岸后冻得不停哆嗦,加上正在来月事,回到家就病得起不来。

    马车上昏迷前,她抓着张蔚恒的手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不是意外,是赵王世子。他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想猥亵我甚至想在人群里脱光我衣服。倘若有人来询问,你只说不知,一切等我醒来。”

    交代完,就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张蔚恒握紧了拳头,小心翼翼把人抱在怀里给她取暖。

    柳洺端午落水重病的事隔天就举朝皆知。皇帝想到当日太医的话担忧不已,连忙派自己的御医前去诊治。

    御医回来禀告时说:气血两虚,寒气入体,加上原本就体弱,此次十分凶险。

    皇帝心惊,突然后悔当初下什么与民同乐的旨意,要是因此损失了柳洺这一得力重臣,真的是得不偿失。

    柳府,张蔚恒衣不解带照顾在柳洺床边,几日下来胡子拉碴。

    柳洺醒来的时间挺多,但是本来她就有严重的痛经,这一次,更是加重了病情,一边发烧一边小腹剧痛,醒来也是吃尽了苦头。

    第五日,柳府引来一位客人。

    “你本就先天体弱,加之当年太过耗费心神伤了底子,你走的时候老夫还提醒过要好好调养身子,显然你不曾把这话记在心里。”孙大夫进府第一件事就是给柳洺把脉,一摸上她的脉就沉了脸。

    这位孙大夫便是当初医治哥哥柳涌的人,也是世上除了家人、张蔚恒外,唯一一个知道她性别的人。张蔚恒听柳洺提起过当年的事,也知道柳洺和这位大夫一直在联系,这次见她重病,直接快马把人找来了。

    性别差异脉相大有不同,他很怕宫里的太医御医开出的药方出现差错。

    此时柳洺正好醒着,听到孙大夫的数落,抿着唇想笑,只是身上难受,笑出来也是无力的。

    张蔚恒这些日子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孙大夫安慰两人说问题没有太医所说那么严重,好好养病就能康复,这才略微松了松神色。

    小厮带着孙大夫去开药抓药,柳洺今天难得精神头不错,往里让了让,拍拍身边的空位:“让我抱一下,我冷。”

    张蔚恒顿了顿,侧身上床。

    他一上来,柳洺就滚进他的怀里,找了一个位置躺好抱住。

    张蔚恒放软了身体,用力抱紧她。

    “你那天看到了吗?”她问。

    张蔚恒沉默了很久,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只看到你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周围都是男人,我怕你出事,连忙跑下来。”但还是晚了,等他到时,她已经跳进了江里,外面两层的衣衫被解开大半,唯一庆幸的是,官员的夏衫都有规制,里外好几层。

    这些日子,只要一闭上眼他就做这个噩梦,梦到她在人群里被人欺辱,而他怎么都走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

    柳洺轻轻拍他的背:“人太多了,所有人都挤在了一起,他们又自视甚高没有把我完全禁锢住。除了腰背被碰了几下,别的没得逞。”

    张蔚恒心里依旧跟针扎一样:“当初我不该让你过来,我应该去找你。”习惯了她像男子一样在外行走,就没想到这一层,但她事实上只是一个女孩子,一旦遇到危险就是性命攸关。

    柳洺怕他继续愧疚自责,引出新话题转移他的视线:“但是……”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最后那一刻,赵王世子手伸进来,我侧了身但是没躲开,被他抓到了我身上的布,他可能已经发现我绑着那个了……”那一下,她其实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看到那张脸后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所以只微微一侧身,露出了破绽,然后直接跳进了江里。

    张蔚恒果然神色一凛,急忙问:“他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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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4

    赵王世子有没有发现?

    柳洺没有回答, 而是让张蔚恒帮她盯紧了赵王世子这些日子的行踪, 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每日及时告知她。

    张蔚恒忧心忡忡, 深怕赵王世子真的发现了什么, 死死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

    赵王世子却一连好几日没有出门, 他被最后一刻手里抓到的东西震惊了。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在胸膛部位缠这么厚的布?

    虽然只抓住了柳洺腋下那个部位的布条, 但是他很肯定, 这触感必然是在柳洺胸口缠了一圈又一圈才会有的。

    赵王世子和一群纨绔玩得荤素不忌,把小妾扮成小厮出入酒楼茶馆更是当作情趣, 尤其女扮男装时有的小妾故意缠上厚厚的布条, 以此增加男女之间的新鲜感。

    换做别人可能不知道,可赵王世子一碰到就想起了女扮男装四个字。

    “一个女人, 能考上状元吗?”他这几日拿着这个问题问了许多人, 朋友、妻妾甚至他爹,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看话本看戏看得脑子不正常了, 尤其他爹,又气得狠狠训了他一顿。

    可是赵王世子怎么都放不下这个事,尤其想起自己在人群里抱住柳洺时的触感,越回忆越觉得柳洺像个女人。又联想起柳洺的长相, 还有她一年四季经常穿着高领,说话声音温润带着一丝柔,哪哪都能佐证这个想法。

    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日,这天, 他打听到柳洺当年在南边读书时,与户部的张子文形影不离,如今却形同陌路,他立刻上门找上了张子文。

    张蔚恒从手下处得到当天的打探结果,进屋来见柳洺,就见到她手里拿着一卷书,视线却落在某一虚空处,静静地出着神。这两日她身上的月事走了,身子终于好了许多,但是人却跟着沉静了,总是发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张蔚恒看着心里十分不好受,恨不得冲过去把赵王世子剁成肉酱。

    柳洺却不是张蔚恒想的那样,女扮男装以后她经常和男子勾肩搭背,如张蔚恒之前泛过酸的——她几次出入考场接受全身检查、在西北和同僚同吃同睡,赵王世子那行为让她恶心厌恶,却不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什么打击。之所以这些日子沉静下来,却是这次的教训给她敲了一棒。

    自从参加第一场科举开始,她的人生太顺利了。一路考一路中,殿试上直接得到皇帝的青睐,进入官场就被皇帝大力培养信任,然后抓贪官改革军队收服户部解放女性,她如鱼得水步步高升深受皇帝宠信。

    到了如今,背后恨她恨得牙痒痒的人不知凡几,但是大多数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轻易动她。皇帝的心腹重臣、大皇子的师傅,本人有城府有手段还有广泛的交际网,打不倒柳洺反而会赔上自己,正常人都心有顾忌。

    柳洺自以为掌握人心,所以一直不怕背后算计。可万万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工于心计的人还有赵王世子这样嚣张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柳洺一边想着对付赵王世子的法子,一边自我反省,不可因为仕途顺利就掉以轻心,也不能因为每次办事顺利就膨胀失去谨慎。

    张蔚恒听到柳洺这番自我剖析默了默,随即又笑了,这才是他认识的柳洺不是吗?如果她像寻常女子一样意志消沉寻死觅活,又怎么会经历一关一卡走到如今?

    “赵王世子大庭广众之下能做下这等事,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嚣张跋扈。”

    张蔚恒了然接上:“我会安排人去查查他之前的行事。”

    “你让小九去做。”小九是柳洺身边的小厮,琳琅走之前就跟着柳洺办事了,是柳洺如今的得力手下。

    张蔚恒应下,说起今天打听到的消息:“赵王世子去找张子文了。”

    柳洺挑眉。

    “你当初故意让他发现端倪,是为了……”他心中有猜测,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柳洺。

    柳洺也回视他,两人默默对视了许久。她轻声说:“要是我一辈子做柳洺……”

    张蔚恒立刻接上:“那我便是一辈子的断袖!”

    柳洺眼睛发热,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有一个故事,叫皇帝的新衣……”她给张蔚恒讲这个故事。

    张蔚恒似有所悟:“你要借赵王世子,穿上这件新衣?”

    柳洺点头。在发现陷害她的人是谁后,几乎是一秒之内她脑中就有了报复的办法,并且还能借此直接定下她是男人的事实,保证以后即便再有人怀疑,也没人敢站出来揭穿。

    张蔚恒半刻犹豫都没有,直接表示愿意配合她一切行动。

    柳洺抿唇笑。

    “我这两日身子好了许多,有人想要来探望就让他们来吧,尤其是我那些师兄弟们。”前几天她有月事,经常要更换月事带,不仅有血腥味还经常痛得冒冷汗,实在不适合见外人,所以谢绝了所有访客。

    “赵焱他们一直很忧心,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通知过去。”张蔚恒很聪明地领悟到了这个意思。

    柳洺的师兄弟除了赵焱李仁还有两个御史一个吏部四品一个宗人府从四品。赵焱李仁知道了消息,这几个师兄弟自然也就知道了。

    柳洺每每见到张蔚恒与她心灵互通就想要微笑,伸出手:“抱一下。”

    张蔚恒眼中染上笑意,这次生病的柳洺开始喜欢撒娇,喜欢抱着他睡觉,喜欢和他亲近,他往前坐了一点,把人抱进怀里,眼底升起一丝宠溺。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柳洺在他怀里说。

    张蔚恒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喜欢做这些事。”他对柳洺以身犯险不是不担忧,让赵王世子发现真相在他看来太危险了,可是这是柳洺的选择,他只会帮她完善计划,而不会反对。要怪的话,他只怪自己,当时没能想得更周全,没能护好柳洺。

    消息散出去当天,赵焱李仁就来了,见了柳洺后,二人得知这场落水根本不是意外,柳洺在岸上竟然遭遇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全都气得面红耳赤怒发冲冠。

    第二天,其他师兄弟们也来了,同样从柳洺悲愤的叙述中得知了端午那天发生的事情,看着柳洺愤怒后越发苍白孱弱的面色,只觉得宗室这些王爷世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做御史的师兄拍案而起,坚决要把这事情上奏皇帝,狠狠参赵王、赵王世子一本!

    柳洺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半靠在床头,整个人又瘦又弱,她虚着声音劝师兄冷静:“我派人去查这个赵王世子了,这样明目张胆的事情都敢做,肯定有其他恶行不曾被人揭发……”

    另一个姓王的师兄御史有些羞愧:“其实我早已听闻赵王世子行事不端,我手头就有好几件他欺男霸女的事情,只是赵王风评极好,当时看在赵王的面上……哎……早知如此我就不顾忌这么多了,如今却害得柳贤弟遭受奇耻大辱。”

    柳洺脸色郁郁,意志消沉:“王师兄无需自责,我们这些贫寒出身的人如何能和他们皇子皇孙比?十年寒窗苦读,能走到如今多么不容易我们彼此都知道,要是轻易开罪了这些王爷世子……哎……各位师兄也不用为了我冒险,这都是柳洺的命……待我好了,我豁出命去也会为自己讨一口气,可连累师兄们不值当。”

    昔日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柳洺多么意气风发,今日却俨然被强权压得失去了斗志,师兄弟们看得鼻尖一酸,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愤怒起来。

    兔死狐悲,柳洺好歹是三品官,也不曾得罪过赵王世子,对方却这样当街侮辱人,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一些就该被当成戏子之流?那他们这些人呢?士可杀不可辱!柳洺所受耻辱就是他们受的耻辱!大家都是熟读圣贤书凭着科举一步步成为士大夫,赵王世子之流何敢如此折辱!

    柳洺计划第一步:揭开她和赵王世子之间的恩怨,定下两人有积怨的调,以后赵王世子再做针对她的事都将被削弱可信度。

    隔日大朝会,御史参奏赵王世子当街折辱朝廷三品命官,震惊朝野。

    柳洺落水竟然是因为被赵王世子当街欺辱?这可是三品官啊!是一个男人!赵王世子安敢?

    这样耻于出口的事情赵王世子料定柳洺不会说出来,他正一门心思想要找到柳洺是女人的证据。为此他专门找上了张子文,用尽手段,已经得到了柳洺在书院的某些可疑行迹。比如,从来不和书院的学生一起去澡堂,从来不在人前露膀子,更是从没有和张子文一起出恭过。这些事情,在男人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读书三年,同学舍三年,一次都没有,这是多么不正常!

    最最让他觉得铁证如山的是,张子文看到过柳洺耳朵上的耳洞!至于张子文解释说这是民间为了防止男孩早夭打耳洞假扮女孩的解释,他根本就不信。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都被柳洺遇上了?

    赵王世子得意洋洋地回府,他决定再等上一等,他要去柳洺的老家查一查,等找到老家那边的证据,他一定要揭穿柳洺这个胆大包天女人的真面目!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正在畅想未来的人走进王府大门就遇到了赵王身边的长随,说是王爷让世子去书房。

    赵王世子想着自己最近安安分分的,连花楼都没去,放心大胆地去找他爹了。谁知一进门,一个砚台正面砸来,纵然他灵敏躲避,依旧重重砸上了他的额角。

    “爹!”

    “混账!”赵王一声怒吼,拿着棍棒胡乱往畜生不如的儿子身上揍去,揍得赵王世子哭爹喊娘。

    直到重伤躺在床上高烧不止,赵王世子才在神智不清中得知御史参奏了他对柳洺干下的事。

    “连三品官员都敢欺辱,趁早打死你了事,免得你给王府招惹大祸!”赵王妃赶来阻止时,赵王扔下这句话。

    赵王世子前后一联系,更加把柳洺恨上了:“不是说读书人最有骨气吗?当街被人调戏猥亵还敢说出来,果然这女人水性杨花天生淫|贱!”

    世子妃对柳洺的遭遇十分痛快,但是看着被打得没一块好肉的丈夫也觉得这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柳洺可是三品官啊!要是皇帝发怒文人群起而攻之,公公赵王顶不住,赵王府可能就完了……

    和世子妃一样想法的人不少。真以为没人恨柳洺吗?没人动手是因为代价太大,也不知道赵王世子是太蠢还是太嚣张。

    而深在内宅的世子妃并不知道,文人还没群起而攻之,武将先怒了。托柳洺的福,这些年军队军饷充足,边耕地边练兵的屯兵之策让军队的日子好过了非常多,而柳洺还鼓励女子改嫁生育扩充军队,桩桩件件都是对他们有利的大好事,不像前十来年的文臣,时时刻刻想要打压他们武将,导致本朝原本强盛的武力越来越羸弱。

    御史参奏之后,柳洺迎来的第一波探病访客便是当日一起前往西北的禁军将士。这是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来的人不少,都是当时和她一起在西北共事过的,还有几人正在当值,托来人带话说休假了再来探望。

    柳洺出乎意料又十分感动。

    这些人都是武将,说话没有文人的弯弯绕绕,几人坐在离床一米远的茶桌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柳洺。

    “我们军队里还互相搓背按穴位呢!柳大人你放宽心,这没什么,不过那个始作俑者绝不能放过!”

    “就是,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别把狗放在心上,等你好了打死它就是!”

    “您养好身子最重要,上次在西北我们说好一起去吃羊蝎子火锅,回京后您一直忙,我们都不敢来打搅,这回等您康复了,我们一定要去来福楼吃上一回。”

    “对对对,来福楼的锅子是一绝,也不知道他们老板是什么脑子手段,找到那么多天南地北的大厨,做的菜贵得要死偏偏又好吃!”

    柳洺噗嗤笑出声,点着头:“多谢你们,等我康复了一定请你们上来福楼吃酒。”

    张蔚恒坐在边上,他也是在座的老熟人,听到这些话眼里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什么手段脑子?当然是人脑子人手段了。啧——到时候一分钱都不给免单。

    柳洺眼睛一扫就看出了张蔚恒的想法,瞥一眼过去,眼波笑里带着揶揄。

    张蔚恒毫不心虚地迎上她的视线,别看我,你请客我也不免单!

    柳洺又是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品官不是小官,还是皇帝宠信的近臣,文武百官中能接近皇帝、陪皇帝逛御花园聊天的官员不到五分之一,一般人都不敢得罪柳洺这样的人,深怕她对皇帝上眼药,赵王世子这种是异类,赵王这顿打儿子,不打也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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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完成你的执念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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