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弱不禁风45
聊了一会儿天,张蔚恒站起身, 出门不到半刻钟端来一碗素粥一碟小菜, 嘴里还给在座的解释:“她这几日发着高烧没什么胃口,所以厨房一直温着粥, 三餐分成五餐、六餐吃。”
武将们看着这小鸡一样又少又素的吃食顿时觉得柳洺可怜, 心往柳洺这边偏了又偏,鞠躬尽瘁的臣子饱受欺辱,山珍海味的纨绔却不干人事,难免愤愤。
张蔚恒还在说呢:“柳大人身子不好,不是她故意不请你们吃火锅,是她自己一点都不能吃, 平时吃的都是不加任何调料水煮清蒸的菜,到时候去了怕扫兴;她这人又像陀螺一样忙得停不下来,说起来,自从西北回来多少年了,竟是没好好歇过一日, 太医都说她亏了底子……”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忧虑, “这次大病更严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
御医的诊断其实多多少少有流传出来的,也是因此, 一直和文臣保持距离的他们这次顾不得那些眼光,贸贸然上门来探望了,要是柳洺真的因此出事,实在是老天不公!
看柳洺这样, 这些武将心里难受不已,这还是从来地位高一等的文人呢,面对权贵也是这么无力,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和柳洺没什么两样,在外杀敌抛却生死,到了皇城根下,你曾经守卫的人根本不把你看在眼里。像赵王世子这样的人太多了,一根手指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
柳洺打破了当前的凝滞,笑着问起几位的近况,聊着聊着,她脑中冒出一个想法:“几位兄弟可有认识腿脚功夫好一些的人?我这边小厮倒是不少,但是都和我这个主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这次的事情说实话我是心有余悸,以后出门少不得要找几个勇武强悍的人跟在身边。”
“这是应当的,您早该这么做了,有些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一位在禁军负责训练的教头,直接揽下了这件事:“过几日就把人送过来,保证以一挡三没有问题。”
张蔚恒比柳洺还高兴,连忙道谢:“那就麻烦您了,这样一来柳大人出门我们也不用担心又出什么意外。”
有人就夸张蔚恒:“张兄弟与柳大人的感情真好,有友如此,实在让人羡慕。”
张蔚恒和柳洺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第二天,昨日没来的几位武将果然来探病了,看到柳洺卧病在床,心里的愤慨越发浓厚。
等人走了,张蔚恒告诉柳洺:“赵王世子派人去你老家了。”
柳洺勾勾唇:“大哥那边回信了吗?”
张蔚恒:“回了,刚到的信,你自己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未拆封的信递给柳洺。
柳洺接过打开,很快就把柳涌的信看完了。信里除了叙家常,有两个消息,一个是琳琅已经嫁人并且有了身孕,一个是老家那边的族人他已经亲自动身去打点了。
当日落水清醒,得知赵王世子果然找上张子文调查柳洺的底细,柳洺就给大哥柳涌去了信,信里托他去族里打点,免得说出什么对不上的故事。
柳洺的老家不过是个偏远的小县城,柳家虽然是个乡绅之家,可是了解他们家中情况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人,当年的县太爷早就调走了,和柳父交好的人有的年纪大了有的去世了;柳家家族出了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简直是祖宗坟头冒青烟,整个家族的人在县城日子都好过了许多,柳涌一说京城有人和柳洺作对,可能会来老家这边挖过去的事情攻击柳洺,柳家人立刻绷紧了神经,柳涌叮嘱什么就记什么。现在就算他们得知柳洺是个女孩儿,柳家人也绝不会承认,承认是全族砍头不承认就是大官的族人,谁会犯傻?
柳涌又在老宅住了几天,让家里的小厮到处找人去叙旧,叙什么旧呢?当然是他们家顶顶出息的状元郎了!小厮们说起家中的状元公那是滔滔不绝,从当年去天一书院求学到回家探亲和老爷遭遇意外,再到外地求医发奋图强……
有人说不对啊,柳家公子有去天一书院读过书吗?
有啊,怎么没有,不信你们去问天一书院的人,当年咱们大公子在书院可有名了!
好像是有,不过这是受伤前还是受伤后啊?
都有啊!尤其受伤后,咱们公子进步可快了!
求学的事至今十多年了,柳家又是重规矩的乡绅富户,寻常人哪里知道他们家的家事,当年柳洺儿求学期间,柳涌又正好被柳老爷压着在家里读书,希望儿子好歹不要比女儿差太多,回头考个秀才也好啊。所以柳家小厮信誓旦旦,听的人就怀疑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是自己记错了。
柳涌就这么住了七天,把城里人关于柳洺的记忆都刷新了一遍,也把老宅翻新好了,专门找族里家境困难的人家帮忙看门,给予不低的工钱,又出钱资助族里的学堂,传达柳洺的承诺,只要有读得好的,柳洺帮忙引荐去天一书院;而对于县城的家乡人,柳涌以柳洺的名义出钱修了一座桥。
无论当地百姓还是柳家族人都对柳洺感恩戴德,觉得这位柳状元不忘本,是个好官。
柳涌办这事的时候其实没有表面那么有底气,毕竟当年他在家读书时也是请过一位先生的,虽然后来这位先生准备科举辞职了,但是他也跟着他爹出门办事、巡查产业……这种种事实难道真的能从人们的记忆里抹除?
还真的能!
柳涌发现,起初人们会对小厮的说法产生疑虑,但是听多了以后,他们竟然顺着小厮的说法自动补充了细节,好像当年他真去书院读书了一样,说得活灵活现……
他妹妹这是什么神奇的手段,柳涌看呆了眼。
不仅柳涌看呆了,张蔚恒也看呆了。他虽然聪明,可是这种像施法一样修改人们记忆的手段实在是太神奇了,他想也想不到,见也没见过。
面对他的好奇与求知,柳洺勾唇,问他:“你还记得鲁恒小时候缠着你要买一只木雕马的事吗?”
张蔚恒凝眉思索,有些不太确定,小时候鲁恒的玩具大多都是这种木雕根雕,这是弟弟的最爱,不过大多都是爹买,缠着他买木雕这样的事,他似乎没什么印象。
柳洺给他描述:“鲁恒说,那年是他难得跟着你一起出门,你们坐着车路过集市,他一眼就看到了小摊上的木雕骏马,他缠着你想要,你当时还在念书,小气的性子却已经有了雏形,他又哭又闹嗓子都哑了,你岿然不动,鲁恒求了又求,你便说只要他背完一篇功课就买给他,鲁恒以前背书特别慢,你这么一说他背得飞快,而你也果然省了自己的零花给他买了一匹木雕的骏马。”
这是张蔚恒和弟弟小时候的日常,那时他经常以鲁恒的喜好激励他用功学习,而且,什么小气性子,本来他们家那时候就很穷了,他经常为了给弟弟买心仪的东西,自己一支笔都用秃了才舍得换。
张蔚恒微微点头:“似乎是有这么一桩事,张鲁恒这个臭小子,我把自己的零花全都用到了他身上,他却从小只记得我小气,实在是没有良心。”张鲁恒撒泼打滚什么的,太常见了,张蔚恒越回忆越觉得柳洺描述的场景历历在目。
柳洺露出一个笑容,眨眨眼说:“可是,这是我瞎编的呀!”
“啊?”张蔚恒真的震惊了,他想了又想,“不可能,你说的这场景我脑子里都有印象。”
柳洺眼里带着一份捉弄成功的得意:“我只听鲁恒说你小时候经常以利诱他读书,也听你说起过你和他相处的细节,所以仿照你们兄弟的相处之道编了这么一桩故事。你觉得是我把记忆塞给了你还是你们真的有这么一桩事被我说中了?”
张蔚恒思索一番恍然大悟:“我懂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事看似满是细节让人觉得场景就在眼前,可其实什么都没说,我和鲁恒幼时经常出门,他也经常缠着我买东西,我更是经常以此吊着他用功读书,你故意把事件描述得十分详细以至于我信了你的话反而怀疑自己忘记了这件事,实际上你说了这么多,除了一个木雕骏马什么都没有具像!”
柳洺笑着点头:“是了,你已经懂了这里头的诀窍。”
张蔚恒佩服地看着她:“鲁恒和我这么亲近我都能怀疑自己的记忆,那你老家那些人恐怕早就忘记你们柳家兄妹,你家小厮说什么他们恐怕就信什么。”
至此,张蔚恒彻底放了心。
江南,柳涌前脚刚离开,赵王世子的人后脚就到了。
小县城都是眼熟的熟人,乍一看到陌生人,还是个拐弯抹角打听柳洺的陌生人,立刻让人提升了警惕。柳家族长想到柳涌说过的话,暗道京城真是水深,竟然真的有人来挖状元公的过去,立刻派人通知全族的人,提高警惕,绝不能在外说状元公的闲话,说也只能说他努力上进、孝顺不忘本,过去那些事无论是真的还是听来的,都不许对外人说!
莫要小看一个家族的力量,尤其是这个关键人物关系着自己家人的未来,柳家几乎拧成了一股绳,水泼不进。
赵王世子的人又去城里左邻右舍打听,这次倒是得到了许多消息,但是没什么有疑点的地方,最多就是个别人说的小事与其他人说的对不上,这家丁内心自然觉得多数人说的才是对的,个别人肯定是记忆出现了偏差。不过他还是勤勤恳恳事无巨细地记了下来。
回到京城,赵王世子还在床上养伤起不来,他顾不得身上的剧痛,龇牙咧嘴地拿起调查的东西两眼放光,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柳洺揪出来揭发她女扮男装欺君罔上。
然而家丁的调查结果平平无奇,赵王世子看完气得大骂无能。那远赴千里的家丁冤啊,他真的是把这个小小偏远的县城都快翻过来了。
赵王世子不甘心,又拿起这调查结果一个字一个字看,仿佛把这些字拆开了就能找到柳洺是女人的证据。
别说,真被他发现了问题。
就是那些“个别人”的回忆,赵王世子觉得所有人都在说假话,只有这几个人说的才是真的,柳洺在天一书院读书,张子文说他三年没回去,那小县城里跟着柳爹出门的大公子是谁?
赵王世子觉得掌握了柳洺是女人的证据,终于气顺了,躺回床上养伤,恨不得明天就能痊愈,然后上朝揭发柳洺这个女人!想到这,他又把赵王这个亲爹恨得不行,哪有亲爹这么打儿子的,在他爹眼里自己哪哪都不好,哼,柳洺这种胆大包天的女人反而被老头夸了又夸,不出几日,他要让老头子后悔!
赵王打儿子完全是为了救儿子,他不打这一顿,勃然大怒的皇帝早就把赵王世子拿下了!现在赵王先发制人把儿子打得半死,皇帝好歹气小了一些,暂时没有动手惩治。
然而赵王以为靠自己一张老脸一顿毒打就能让儿子转危为安那就是想太好了。
柳洺一能下地,就跌跌撞撞地进宫找皇帝哭去了。
一场大病,柳洺本就纤弱的身子越发瘦弱,官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跪在地上,皇帝从上看下去只觉得瘦小得风一吹就飘走了般。心底蓦地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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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6
“爱卿你大病未愈,地上寒凉, 还是快起来。”皇帝连忙让内侍赐座。
柳洺没有坐, 依旧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羞愤, 脊背却挺得笔直, 眼里的光芒充满了坚定:“陛下,柳洺布衣出身,父亲早亡,背无靠山,幸得上天垂怜陛下赏识才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洺的确只是一介小官, 却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儿!十年圣贤书,臣读到的是贫贱不能移的傲骨,头悬梁锥刺股为的是兼济天下为君效力,可今日所遭所遇实在与昔日读的书截然相悖,若学成文武艺最终却是如青楼妓子般俯身卖笑, 臣请陛下赐臣一死!”
“柳洺——”皇帝脸色大变。
柳洺直直俯下身跪拜在地, 皇帝只能看到她的后脑以及即便叩首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仿佛它的主人,纵然虚弱得下一刻就会倒下但实际却是一杆翠竹, 韧性十足宁折不弯。
皇帝脸上的惊慌慢慢平息,他刚才真的怕柳洺想不开做出了冲动之事。
他示意内侍:“扶柳大人起来。”
内侍小声劝说着去扶柳洺:“柳大人,您放心,陛下一定会为您做主的。”微微用力, 本以为会遇到抵抗,谁知手下的挣扎十分微弱,他扶起柳洺,一惊。
皇帝也看到了柳洺此刻的形状,眼睛因为愤怒通红,眼角还有泪意,嘴唇因为屈辱被他咬出了血,有一丝顺着嘴角流下来,他的脸色更是苍白极了,额角冒着虚汗,身子微微发抖,可知他刚才不是气话,是真的又气又急,恨不得去死。
皇帝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街上被赵王世子这么调戏侮辱……凌迟了赵王世子都不够泄愤!而且柳洺有一点不同,他本来就因为体弱不能人道,想来心思更加敏感,偏偏赵王世子还把他当成那种人侮辱。
就连皇帝的贴身内侍都无比同情柳洺,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快叫御医来!”
“不要劳烦御医了,”柳洺扶着椅子坐稳了,情绪也平静了很多,垂着眼睛劝皇帝,“臣无事,府上也有良医照看,只是刚才一时情急……”
皇帝表示理解:“柳爱卿所受的委屈朕都知道,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柳洺热泪滚滚而下,顺着椅子要跪下:“臣谢陛下做主!”
皇帝连忙让内侍把人扶起来:“爱卿回去好好休养,不要被那些污糟人影响了身体,朕还盼着你回来帮朕呐!对了,大皇子这几日也十分担心你,跟朕念叨了好几遍,说柳先生何时能回来。”
柳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多谢陛下与大皇子的关心。”
皇帝心里不太好受,摆摆手:“你是他的先生,这是应当的。只一点,以后莫要说那些话,朕还等着你回来管理户部,等你当朕的左臂右膀。赵王世子那朕会给你一个说法,宗室有些人的确太过无法无天,是朕没有管教好,对不住你们。”
“陛下……”柳洺又落了泪。
皇帝叹一声气,摇摇头,他见柳洺这惨状心里又酸又胀,又将赵王世子厌恶到了骨子里。
皇帝连道歉都说出来了,柳洺不可能再逼他,被内侍扶着离开了皇宫。
皇帝的贴身内侍一路送柳洺到宫门口,登马车时,因为体力不支,柳洺还差点摔了下来,幸好他的小厮眼疾手快垫在身下这才没出个好歹。
内侍看得心惊肉跳,亲手把人送上了马车,眼看着马车没影儿了这才回宫复命。
皇帝听到回禀,想象了一下柳洺登马车的情景,又想到御医的诊断,越发怜惜这个得力的臣子。柳洺是他登基以来难得一个政见与他十分相合并且手段能力都十分高超的大臣,而且这个大臣无法成婚有后代,不会为子孙谋福利,也就是没有太大的私心。前朝有皇帝宠信太监,不就是看中这一点吗?如今柳洺远胜过前朝那些内侍官。
皇帝对柳洺满意得不得了,这种满意在柳洺生病户部群龙无首中达到了巅峰。
说户部群龙无首一点都不夸张,户部尚书老态龙钟,户部右侍郎抓住机会上蹿下跳,结果井然有序的户部不过半月就乱成一团。其他部门一个皆一个跑来告状,就连官员的俸银发放都会出问题,这样的户部他们能忍吗?
皇帝嘴里让柳洺回去好好养身体,心里却在滴血,柳洺不在,户部简直让他头痛不已。
这份对臣子的怜惜对户部的头痛全都化为对赵王世子的怒火。
拿着朝廷的俸禄吃喝嫖赌,朕不管你已经够给你自由了,竟然敢上街欺辱朕的三品官员!小小世子,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皇帝怒,其他大臣也怒。柳洺进宫喊冤,出宫时在宫门口脸色苍白地摔了一跤已经传遍了官员大臣之间,这个受欺辱的人是柳洺吗?不是!是他们这些寒窗苦读从草根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读书人!赵王世子怎么不去调戏永安侯?永安侯的俊美可是京城闻名,而且永安侯还是人尽皆知的好男色,赵王世子怎么不去找他?怎么偏偏就找上了柳洺?不就是仗着柳洺没有背景吗?
许多人以为自己没有后台,攀上一个大官也算是有靠山了,可是柳洺这件事让他们看到,三品官员竟然都比不过权贵,那多大的官才能自保?不,不是文臣没有权势,是这些权贵太嚣张!
文人笔如刀,发现权贵竟然如此凌驾在自己之上,原本看柳洺笑话的也不看了,团结在一起,目标一致:打压权贵的权力!皇帝可以高高在上,你们这些过了气的皇子皇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赵王每一次上朝都冷汗津津,他从没有看到柳洺这么受欢迎过,满朝文武竟是全都站在了柳洺那边。闹得最凶的竟然是前段时间与柳洺不死不休的礼部官员,这一次这些老顽固刀尖一转对准了赵王世子,把赵王世子骂得简直应该塞回娘肚子回炉重造。
赵王抓着儿子想让他去认错求宽大处理,赵王世子却前所未有地强硬,信誓旦旦自己有柳洺的把柄,是柳洺诬陷自己。
赵王头回见缩头缩脑的儿子这么理直气壮,边上又有老母和妻子阻挠劝说,最终心生犹豫没把人捆去皇宫。毕竟亲生的儿子怎么会不心疼?伤都还没好呐。
等着赵王表态左等右等等不到的皇帝却怒火越压越盛,心底对赵王世子最后一丝宽容也被耗完了。
而整个事件的主人公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因为不能吃凉,从张蔚恒那里求了好久求来一碟用热水泡过的水果,一边吃水果一边和大皇子聊天。
没错,一大早,柳府就迎来了这个小不点贵客。
“父皇派我来看先生。”
“是陛下派你来,还是你求陛下同意你出宫?”
大皇子脸上有些别扭:“当然是父皇了。”
柳洺暗笑,问:“殿下这几日有按时完成功课吗?”
大皇子脸垮了垮:“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记着我的功课?”
“我病成这样也不忘每日读书,难道殿下因为先生病假就连功课都没做?”柳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大皇子梗着脖子:“谁说我没做,我当然做了!”他心想,大不了回去就补上!
柳洺笑了,捻起一瓣水果塞进小孩倔强抿起的嘴里:“这个特别甜,你吃吃看。”
大皇子脸刷地红了,下意识嚼了几下,果然甜蜜蜜的汁水齿间生香,他扭着身子半靠在柳洺床边,觑着她的脸色:“你什么时候能好?”
柳洺:“大皇子希望我早日康复吗?我还以为大皇子希望永远别见到我这个老是催功课的先生呢。”
“哪有!”大皇子急了一下,又抿紧了唇,“你下次回来少布置点功课那就更好了。”
柳洺笑出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孩虎头虎脑的,心却不坏。
大皇子脸刷地红了,他只有小时候被他母后这么摸过,现在母后都很少这么摸他了,父皇更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对他过,他瞪圆了眼睛,又是惊诧又觉得这感觉挺好的。
但是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对柳洺这个坏心眼的师傅有了好感的,为了缓解心理的别扭,他板着脸说:“外面的大臣都替你讨公道呢,想不到喜欢你的人这么多。”
柳洺放下手,一边拿水果一边说:“他们不是替我讨公道,他们是替自己。”“胡说,明明就是为了赵王世子欺负你的事!”
“赵王世子欺负的不是我,他欺负的是满朝至少三品以下的官员。”
大皇子听不懂,目露疑惑。
柳洺没有多解释,拿出一本书让他给自己念书。
大皇子顾不得困惑了,又瞪圆了眼睛,呆呆拿着书不可思议的模样:“我给你念书?”
柳洺吃着水果理所当然:“你不是来探望我的吗?我看字久了人就难受,弟子给病中的先生念书有问题吗?”
大皇子一点都不觉得她哪里难受了:“他们说得你好像要死了一样,我看你好得很!”说着,他又奇怪了,“你不气愤了吗?怎么还有心情看书吃水果?”
柳洺看他一眼:“那殿下是觉得我要怎么样才行?像深闺女子一般,投河自尽?以示清白?”
“那……那倒也不必……你又不是女子。”大皇子弱下声音。
柳洺认真了神色:“就算是女子也不必。犯错的人不是女子,她就是清白的,凭什么要自尽?刑律对不同的错有不同的惩罚,犯的错大刑罚就严重,最严重的就是凌迟,但这都是对有罪的人,像我、像被欺辱的女人,我们没错,当然可以坦坦荡荡地活着,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大皇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特别有道理,可是心理还是觉得怪怪的,偏偏想不出哪里怪。
正纠结着,又听柳洺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刚想通的,别人恨不得我意志消沉甚至就这么死了,可我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要如了这些不安好心的意?让亲者痛仇者快?我要好好养身体,早日康复,抬头挺胸地回去!”
大皇子眼睛一亮,觉得别扭没了,就是这个道理!
“对,你没错,都是那个赵王世子不安好心!”
“那大皇子可以帮我念一段书吗?”
大皇子撇撇嘴勉为其难:“好吧。”
大皇子觉得自己的担忧多余了,他家柳先生想得多开啊,好着呢!念了一段书,屁股底下就坐不住了,眼珠子骨碌碌转。
柳洺说自己困了,让他去府里各处转转,吃过饭再回去。
大皇子的脸一下子亮了,强忍着躁动看着柳洺睡下,迫不及待地往外跑,他好不容易出宫,当然想出去逛逛了!柳府有什么好看的,想看回来也能看!
张蔚恒就在府中,大皇子一出门他就知道了,虽然相信皇帝派来的侍卫不会出差错,但还是派禁军教头送来的那几个家丁跟上去保护。
好在大皇子身边有皇帝的内侍,没走多远只在东市逛了一圈就把人劝回来了,就算这样,大皇子也觉得心满意足,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小玩意儿满载而归。
回来就对上了柳洺了然的眼神。
“回来了?”
大皇子强作镇定:“你家这园子也不怎么样。”
柳洺:“是比不上御花园,只是好在有大小摊贩供殿下买些小玩意儿。”
大皇子脸一僵。
柳洺笑了笑:“别慌张,陛下能让你单独出宫必然防着你任性,只是回去后要怎么解释就得看你的机智了。”
现在的皇帝早就看穿了儿子的本性,这趟出宫,大皇子想溜出去玩皇帝估计也算到了,要不然,大皇子走到大门口就会被内侍哭着跪着拦下来。
然而大皇子并不知道,一想到回去后面对父皇威严的脸,腿都有点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撸袖子收拾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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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47
赴死之前好歹吃一顿饱的, 大皇子死皮赖脸留在了柳府, 并且力求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也是这死赖在柳府, 让他见识到柳洺是真的病了。饭前饭后一大碗药汁子,吃的饭却青青白白一看就没什么味道,就这样,他都吃的面不改色, 问了就一句淡淡的习惯了。
大皇子觉得换成自己, 绝对习惯不了。他爱吃肉, 尤其是油炸之物,还爱吃甜食,要是这些都不能吃,感觉整个人生都灰暗了。
大皇子如今并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推己及人, 他对柳洺的佩服又上了一个程度,一个人可以忍住口腹之欲,这该有多么大的毅力?他是打死都办不到的。
难得的,饭后大皇子温顺了许多,坐在床边给柳洺认认真真地念书,念着念着就见到柳洺又睡着了。
张蔚恒过来给柳洺盖被子端走药碗, 见到大皇子呆呆看着床上的柳洺,解释说:“柳大人病中精神不济, 而且这药也有安眠的效果,怠慢殿下之处还请海涵。”
大皇子看向张蔚恒,眼里带上了一点忧虑:“先生会好吗?”看着柳洺这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他突然有些心慌。
张蔚恒微微笑了笑,眼神坚定:“会好的,她会长命百岁。”
大皇子触及他的眼神,莫名的,心里安定下来了。他挺起背一副老成的模样:“你是柳大人的谁?”
张蔚恒说:“草民张蔚恒,是柳大人的家人。”
“你姓张。”大皇子反应极快,一下点出了这话里的不对之处。
张蔚恒点头:“我们不是血缘上的亲人,但是比亲人还亲。”他目光温柔地看向床上的人,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我们彼此都是对方世上最重要的人。”
大皇子微微张着嘴,没听懂:“世上最重要的人?”他思来想去,他最重要的人是谁?是父皇和母后吧……所以这人真的是柳先生的家人?
“柳大人醒来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殿下出来这么久,陛下和娘娘必然心生担忧,您可以先回宫,等柳大人醒了,草民会告知她殿下陪伴许久之事。”
“谁……谁陪他!”大皇子放下书立刻跳下椅子,“我回去了!”
张蔚恒眼中带着笑意,一路送大皇子出门,临别前对大皇子说:“柳大人一直以来都身子不太好,此次又大伤元气,他日康复回去给大皇子上课时,烦请大皇子照顾她一二。她这人做事一丝不苟心无旁骛,常常忽略身子不适,大皇子您要是发现了一定要帮忙提醒她,草民先且谢过。”
大皇子顿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心里对柳洺也越发敬佩,也对这个张蔚恒有了好感。
回到皇宫,对于擅自跑去东市之事,大皇子战战兢兢认错求饶,拿着卖来的小东西说是送父皇的礼物——这也是柳洺教他的,礼物不仅皇帝有,皇后也有。
皇帝果真没有太过罚他,只是让他回去写十篇大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说完了惩罚,皇帝问他:“柳先生可好?”
大皇子这回不敢耍心眼,加上这次转危为安柳洺的主意有大贡献,他十分乖巧地一五一十描述在柳府的情景,连柳洺晚膳吃了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说完还忍不住同皇帝感叹了一句:“柳大人真可怜。”
皇帝听到柳洺说想开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儿子真情实感的一声感叹,深有同感,但是他却不许儿子这样说:“柳先生能以病弱之身走到今天,哪轮得上你同情?”
“我旁的不敢同情先生,可这吃上我的确比他幸福好多呀!”大皇子微微不服气,壮着胆子反驳。
皇帝眼角微微上提,看向腿边的儿子:“十年如一日清茶淡饭,柳先生意志坚韧不受外界诱惑、不因此转移性情,你连每日三篇大字都坚持不下去,要找两三个人帮你写,你说,谁同情谁?”
大皇子被戳中死穴,顿时低下脑袋连小肩膀都垮了。
皇帝嘴角微微上扬,然而想起柳洺神色又慢慢认真起来。
六月初六,大朝会。
沸沸扬扬的端午事件已经闹了一个月,皇帝听完儿子转述的柳府诸事,心里终于下了决断。
这一日,果然御史又开始参赵王世子。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以为说的还是柳洺之事,谁知道,这一次御史所参之事,竟和柳洺受辱案不遑多让。
此次御史说的是,两年前科举大比,赵王世子仗势欺人,曾□□了一位年轻举子,导致这位举子不堪受辱企图自尽,最后人被救下了,但是赵王府掩盖了此事,那本可能金榜题名的举子不曾参加科举就离开了京城,如今生死不知。
赵王万万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事!脑中一转就知道遮掩此事的人是谁,除了老亲王妃也就是他的母亲,万不会有第二人。至此,赵王心生悔意,不该为顺着老母而对长子疏于管教。
然而赵王再后悔也没用了,柳洺受辱还有一二政敌拖拖后腿,皇帝念在同一血脉的情分又是首犯还会手软一分,毕竟赵王已经把他打得去了半条命,可□□举子致其自戕,此等畜生不如胆大包天的行径一而再再而三,显然赵王世子眼中根本没有王法!不止如此,此事如今被揭开在光下,一旦传到外面读书人的耳中,全国的书生都要造|反了!
本就有了决断的皇帝大怒,命人把赵王世子立刻绑了来!
赵王世子进宫不久柳洺就得到了消息,她计划的第二步已然稳妥落下,一个劣迹斑斑之人,说出荒唐的话,几人会信?
张蔚恒不顾她推拒帮她穿上不厚不薄的外衫,如今都进入夏日了,柳洺因为落水却依旧四肢寒凉,人家穿的是夏衫,她要穿春衫才刚好。
柳洺拗不过他,只好当成个重病号由他伺候,嘴里也正说着朝上提到的举子:“也不知是不是我们那的人与赵王世子犯冲,这人我认得,也算是我的老乡。嵩县宋承……我记得那年府试,也正是我身子不好的时候,琳琅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宋承他热心肠,好意提醒我穿这么多入场考试会有麻烦。”
张蔚恒一边给她系衣带一边问:“一句提醒你就记得这个人了?”
柳洺心情有些沉重,想笑他醋厂子又笑不出来:“当时人家看我都像看个傻子异类,只有他一人好意提醒,我就仔细听了他的唱名。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郎呢,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我还想着说不定在京城能够再遇,谁知……”
张蔚恒轻轻抚着她的背:“去嵩县的人应当很快有消息了,到时候我们能帮就帮。”
柳洺叹息一声,与宋承虽然只是半昏半暗的黎明中一面之缘,但是她记得这个少年相貌很好,尤其一双眼睛又清澈又明亮,如今遭遇如此灾厄,不知是什么境况了。
两人说着话,叹息着宋承的遭遇,不久后,如柳洺所料,皇帝宣召。
柳洺起身,张蔚恒抓起备好的披风披在她的肩头,重重握了一下她的肩:“我在家等你。”
柳洺回首和他对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点头。
来宣旨的太监神色很复杂,倒没有轻视,就是一路上忍不住总是往她脸上、脖子上瞟,柳洺眼观鼻鼻观心,脑中却大概知道赵王世子干了什么了,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走上大殿,柳洺立刻被种种目光锁定,扫在身上的视线怀疑、好奇、担忧、冷漠……不一而足。
她脚步均匀,身姿笔直,一路迎着百道视线走到了御前,朗声行礼。
皇帝很快便叫了起。
看到柳洺这次脸色不像此前那么苍白,行动间应当是康复了不少,皇帝松了一口气,想起把人叫过来为了什么,又有些尴尬。
哎,明知道柳爱卿的隐疾,先前还被赵王世子欺辱,现在把人叫过来说有人怀疑你是女人,皇帝觉得自己脸在发烧,感觉自己也是欺辱柳洺的人之一了。
他不肯自己开口,实在说不出口,就让宰相刘大人出面主持。
刘大人虽然不知道柳洺的隐疾,可是柳洺这样一个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之前的屈辱已经够让人愤怒了,现在还怀疑他是个女人,换谁都受不了,皇帝不愿意做恶人,他也不想做啊!刘大人面皮抽动,圣意不可违,只好僵着脸开口。
“柳侍郎,老夫同你说说之前的事。赵王世子刚才向圣上检举,指你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刘大人言简意赅地把赵王世子当庭检举柳洺的事说了,当然他一点都没有替赵王世子遮掩,还说了他对自己罪行的辩解,“端午之事,据赵王世子所说,他是为了揭穿你的真实身份,你当日宁可跳入江水也不肯被脱了衣衫,是否是心虚?”
柳洺抬起头,带着浓浓的嘲讽嗤笑:“宁可杀不可辱,柳洺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要当街任其□□才不心虚?!”
没错,听众大臣暗自点头,换谁都恨不得当场自戕也不会任受欺辱。
赵王世子跳起来:“狡辩!柳洺你说自己是七尺男儿心不心虚?哪个七尺男儿打耳洞?”
柳洺满眼厌恶地直视赵王世子,眼神如刀:“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侮辱我在前,诬告我在后,世子,你可知栽赃嫁祸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你一个女人是什么朝廷命官?”
柳洺不和他说,扭头神情激动地看向皇帝:“陛下!赵王世子当街欺辱朝廷命官,将朝廷威严踩在脚下,事发至今已有一月,微臣连一句认错的话都不曾听闻,如今他不仅不思悔改还妄图脱罪诬陷,此等恶劣行径人神共愤,绝不能引为风气,请陛下按律究办,以儆效尤!”
皇帝自然相信柳洺,皱起眉头斥责赵王世子。
赵王着急了,柳洺的能言善辩他太过了解,他万万想不到儿子自以为的把柄竟然是诬陷柳洺是女子,如今看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这个儿子要彻底没了。
然而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赵王无法放弃,带着一丝自己都不信的希冀,面上斥责实际暗自提醒:“孽障!无根无据之事竟敢胡乱攀扯!我打死你!”
柳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可惜赵王的好心并没有被儿子接收到,赵王世子觉得他爹就是要自己死,连亲儿子都不相信反而信柳洺这个妖女。
“我有证据!张子文和柳洺同一个学舍三年!柳洺不仅有耳洞,还从来不在人前脱衣出恭!她不是女人她心虚什么?”
宰相问:“哪个张子文?”
人群中的张子文神色难看,主动出列解释:“臣向世子解释过,柳大人当时告诉臣,因为他生下来体弱,家人怕养不活,所以为他打了耳洞,按风俗说是扮成女子就能躲过小鬼勾魂。”
宰相看向柳洺:“柳大人?”
柳洺:“张郎中说的差不多,不过不是风俗,是当年一个云游的道士告诉家父,而且这耳洞在臣八岁之后就任其自动愈合,二十年来早就只剩下一个疤痕了。实在不知,与我素未谋面的赵王世子从何得知我有耳洞?”
张子文带着一丝气愤说:“是赵王世子哄骗了微臣!前段日子他突然亲近微臣,当时微臣还不知道端午之事,拒绝不了世子的热情就与他吃了几回宴,席间世子频频灌酒,又问了许多柳大人的私事……事后臣得知端午之事,觉得事有蹊跷,再没答应赴宴。”
所以世子这是做下丑事后从张子文处发现柳洺的“把柄”就想要嫁祸脱罪?许多人觉得自己明白了。
赵王世子却越发气得跳脚:“柳洺胸口帮着束胸的布条,我百分百确定她是女人!皇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收集证据!”
“血口喷人!信口雌黄!”柳洺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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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洺一声怒斥, 满腔愤怒喷薄而出,听到声音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此刻的怒火与耻辱。
赵王世子就站在她边上, 他这个人特异独行, 别人觉得科举做官难,柳洺能走到如今绝不可能是深闺女子,他偏偏对此没有概念, 因为不知其中困难便没了迷障;而他男女通吃, 见惯了两性种种外貌装扮, 柳洺这样雌雄不辨的站在他眼前,又有亲自发现的那根布带,便笃定了柳洺是个女人。
柳洺怒火高炽, 他却觉得柳洺是虚张声势, 脸上越发得意:“我说的是真是假, 想要验证再简单不过,你把衣服脱了啊!”
话一落,柳洺的目光彻底被怒火燃烧,她极冷极冷地哼笑一声:“士可杀不可辱,你辱我一次不够今日还想辱我第二次!无耻之尤!”
这话一说,很多人看着赵王世子的眼神就变了,说不准世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再侮辱柳洺一次,人家是皇帝的族弟, 闹这一出也不会受大罪,而柳洺要是真的当庭除去衣衫……他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赵王世子却没有感受到周围人的想法,他觉得柳洺是心虚了:“你不敢!你是女人, 所以根本不敢脱了衣服验身!”
“笑话!”柳洺正眼都不想看他,“仗势欺人不知收敛,当着万岁和文武百官的面闹这一场,让一个男人脱衣自证是男人,世子是何居心?”
赵王世子最厌烦文人说话绕圈子,在他看来柳洺就是在逃避:“不当着百官的面也行,只要让皇上派个人,带你下去验身,是男是女一验便知!”
他觉得自己志在必得,要验证一个人是男是女,直接验身多么简单?柳洺只要被皇帝拉下去脱衣验身,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然而他却不懂,脱衣验身对一个文人、一个三品官员意味着什么,柳洺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青竹牢牢咬定在金銮殿前,掷地有声:“要验身可以,抬着柳洺的尸体去验!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容人肆意侮辱!”
赵王世子气得七窍生烟,看向皇帝:“皇上,柳洺这是在逃避!您只要把她拉下去验身……”
“胡闹!”皇帝瞪着赵王世子,“你有证据就拿出来,再胡搅蛮缠休怪朕不客气!”
柳洺是男子这个认知在场所有人都根深蒂固,想要推翻它赵王世子必须拿出足够铁的证据,没有证据,皇帝怎么可能去伤害自己的心腹满足赵王世子荒唐的要求?无论当庭脱衣服还是被带下去验身,这都是屈辱的事,何况柳洺自始自终都是无辜之人,皇帝自然要求谁主张谁举证。
赵王世子却呆住,他怎么就胡搅蛮缠了?柳洺是男是女,脱了衣服查一查不就好了?
柳洺脸色冷得凝成了冰,她看向赵王世子:“世子说我是女人,证据呢?”
赵王世子想说验身,但是想到皇帝不同意,硬生生咽了回去,转动脑子想疑点,别说,他是充分准备过的,柳洺身上的疑点他全都一一记着:“你既然是男人,为何从不与男人一同出恭、洗澡,大家都知道,柳洺一年四季爱穿高领,现在都是夏日了,你看看你穿的,谁夏日里还穿这么高的领子,你不热吗?还是心虚为了遮掩你没有喉结!”
柳洺呵地笑了一声,十足讽刺:“我自来都身体不好,人家热的时候我觉得冷,人家冷的时候我手脚冻得僵硬,但是我也从没有这样的夏日穿过这么厚的衣裳,我炎炎夏日穿成这样到底拜谁所赐?!”
赵王世子吊着眼角,一脸“你继续吹”的神色,但是知道御医诊断结果的人全都不满地看着他,只叹息赵王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蠢货。
这时,有一个武将站了出来。是当日一起去西北的禁军首领,如今他已经官升两级,可以在大朝会时站在百官中上游听政。
他正气凛然地站到了正中央:“卑职可以为柳大人作证!赵王世子所说并非真实!当日柳大人与我等在西北重建城池,我们十几人两辆马车,风餐露宿同吃同睡,柳大人除了爱干净一些,所有行动都与我们一起!当初柳大人假扮车夫运送粮草,进了西北更是宵衣旰食,禁军的兄弟们都受不住这份艰难看不得屠城惨剧,柳大人一日日坚持下来,世子只盯着屎尿细节,倘若换到柳大人的位置,不说面对满城尸山,便是运送粮草半月,您恐怕比女人还娇弱受不住!”
赵王世子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气得阴狠狠地盯着这泥腿子。
皇帝看到这个眼神,眉头一皱。
其实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谁好谁坏,柳洺饱受屈辱指责,看向赵王世子的眼神怒得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但是她的眼神清正坦荡,怒就是怒,恨就是恨;而赵王世子呢,看柳洺的眼神带着不正经,看武将的眼神满是阴狠,一看就不是正道之人。
“柳洺与同僚朋友如何相处你又不曾见到,这等捕风捉影胡加臆测的事不必拿出来说!”皇帝觉得禁军统领说得太对,堂堂一个赵王世子,就盯着屎尿屁的事,盯着人家柳洺和谁上茅房,简直太**份!
赵王世子一口气哽住,咬咬牙,好,那换一个疑点,他就不信,柳洺都能编出理由!
“皇上,这是我派人去柳洺老家调查的东西,柳洺和张子文在天一书院同窗三年,可是她老家的乡亲却说,柳家大少爷当时就在家中!柳家就一儿一女,难不成柳大人还会分|身之术?”
调查的结果被记在一本小册子里,内侍见状立刻将册子送到了皇帝跟前,皇帝翻了几页,本以为他会看很久,但几页后就停下了,脸上看不出喜怒,让人递给宰相等人传阅。
宰相等人满怀好奇,但是每个人反应都一样,翻了几页就神色莫名地递给了下一个。
最后,这本册子被传到了柳洺手上,柳洺还不曾自辨,大理寺卿便开口了:“这份调查内容……”他似乎难以找到词形容,“一个小县城至少数千人,熟识柳家的至少也该有近百人,世子的调查对象却不过十来人,其中有四人叙述与柳大人所说一致,这作为证据不合适。”
赵王世子怒瞪过去。
大理寺卿无视他,又补了一句:“即便要调查,至少也要询问前后邻居族人几十人,才能根据她们的口供判断真假。”
皇帝点头,这就是他看完很无语的地方。这册子里一共十多个人,说柳洺当年未出远门的都是什么庄子上的庄头、摊贩邻居,连一个亲近点的族人、柳家友人都没有。
这时柳洺出声:“既然世子派了人去调查,难道只问了这么几个我都记不清的‘熟人’?陛下,不如直接询问当日去调查的人,他去了我家乡,到底看到听到了什么。我们且不告诉他这册子上的记载内容,两厢对比便知这所谓的调查结果是真是假!”
赵王世子一慌,他为了突出这些有利的口述,把很多说柳洺好话证实柳洺去天一书院念书的言论都删去了。
但是箭在弦上,他不得不提供家丁的名字,否则就是他虚造证据。
赵王府的家丁并没有上金銮殿,他也没这个资格,只是皇帝派了人去询问相关的问题,一炷香后,内侍拿来了结果。
依旧皇帝第一个看,看完脸就沉了下来。
接着继续在大臣之间传阅,每个人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看着赵王目露同情。
赵王灰心地闭上眼睛,他知道,儿子必然是在这份调查结果里做了手脚了……
这个家丁十分兢兢业业,为了问出柳洺全面的消息足足打听了几十人,然而符合赵王世子心思的说法只有十人不到,其他人或不了解或所说与柳洺履历大差不离。那么多年了,大方向对就说明没问题,小细节本就不可能仔细记住。
皇帝没耐心再陪着赵王世子闹下去了,折腾这么多,赵王世子不过是为了脱罪,皇帝对他这态度失望不已。
赵王世子自信满满而来,却落一子输一局,他慌张起来,在皇帝开口前指着柳洺高喊:“她要是没问题,那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近女色!哪个男人而立之年连娶妻都不曾!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说亲的该踏平柳府门槛了!柳洺却至今未婚!连小妾都没有!还有她的家人,这几年再也没了消息,他们去哪了?”
这一次,柳洺的反应不像之前那么激烈,她沉默了一下,垂下眼睛。人精似的百官顿时感觉到了问题。
赵王世子也发现了这个异样,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抓到了她的把柄,得意洋洋:“柳洺,你要是男人,为何至今不纳妾娶妻!还有你府中那个商贾,他可是和你同吃同睡亲近非常!”
柳洺嗤笑:“真好笑,世子先前说我不与男人亲近所以是女人,如今又说我与男人同吃同睡是女人,世子硬要让我做女人,怎么说都是你的道理。”
虽然是反驳,但是她的语气的确比先前的硬气弱了几分。
百官心中各种揣测,皇帝却心如明镜,万分同情。
早在两年前,皇帝就问过柳洺:“爱卿身子骨不好,家中也没有能照顾你的人,为何不成亲找个伴。”当时皇帝觉得,柳洺除了隐疾样样都好,一个男人这么大年纪不娶妻到底惹人非议。
可是柳洺说:“臣既然明知身子不好,怎能害了一个无辜姑娘?女子本就不易,让她为我守活寡掩盖我的名声,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皇帝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最终复杂的感受都化为对柳洺人品的认同和喜爱,之后他又劝过两次,柳洺坚持如此,他就不管了。当时想着,大不了以后帮柳洺遮掩一二,可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幕会在这种情境下发生。
如今这满堂寂静里,上方的皇帝和下方的柳洺在半空中对视。皇帝目光复杂,柳洺目光越来越暗,仿佛灰了心,认了命。
皇帝心头的怒意再也压抑不住,只觉得今日一整日陪着赵王世子胡闹自己简直是个傻子,什么证据都没有,不但不对当日的欺凌认错,还一桶桶往柳洺身上泼脏水。现在的柳洺陷入两难之地,认,就成了女人,欺君之罪;不认,要是扯出他的隐疾,从此人尽皆知,他同样成了笑柄。
之前柳洺受辱生无可恋,好不容易走出了死胡同,却被赵王世子泼了满身脏水,要是扯出他不能人道之事……眼看着柳洺眼里的光越来越暗,归于沉寂,皇帝脑中飞速转起来,他绝不能放任柳洺被毁,登基六年才等来一个六元及第、独一无二的柳洺,他还有几个六年可以等?这个国家经历过先帝时期的放纵,已经在由盛向衰,皇帝想要力挽狂澜,却力不从心,直到出现一个柳洺,两人虽为君臣却如知己、战友,柳洺对皇帝非常重要。
“柳爱卿的亲事朕知道,他早就与朕提起过……”皇帝缓缓开口。
赵王世子震惊地抬头,刘宰相等人也跟着惊讶好奇地看向皇帝。
柳洺对上了皇帝含着深意看过来的眼神,他在让柳洺机敏配合,想要给她打掩护,但是柳洺从话音里知道皇帝想说什么了,左不过找个理由说不能早婚,然后让她日后成一门亲事。
她垂下眼,领了皇帝的好意并感激,但是不能接受。素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柳洺睁开眼看向皇帝,行礼:“陛下!”
皇帝眼皮子一跳,警告地看着柳洺。破罐破摔绝不是上策,一旦说出真相,柳洺以后面对的流言蜚语能把他压死!
柳洺却越发坚决:“陛下说的没错,臣早就与陛下提过,此生不会娶妻成亲,不是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不娶妻,是因为——我自成人以来就不喜女色!”
不喜女色?因此不成亲?这是什么意思?
柳洺张口说出几本医学、历史典籍:“因自己心态异常所以查了许多书,也看过病,后在这些书中得知,我这种人是天生断袖,非人力可改。”
柳洺说:“这样的男人非独我一个,许多人会强忍住心中的抗拒厌恶,照常娶妻生子,完成传宗接代后再寻男色,但是我做不到,我勉强不了自己,也不能害了无辜女子,所以我至今不曾成亲,也绝不会成亲娶妻!”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柳洺竟然是断袖!不仅公然承认还说出一生不娶妻!
断袖的震撼并不大,这朝代好男色是个流行,哪个大城市没开个南风馆?但是公然承认断袖还因此不娶妻生子,这个就太惊世骇俗了!
顿时,投到柳洺身上的目光各色各样,柳洺垂着眼站在原地,清瘦挺拔,任尔东西南北风,毅然不弯折。
皇帝的目光尤其复杂。他不知道柳洺是真的断袖,还是在公开不|举与公开断袖两个选择里,选择了公开断袖,但是无论哪个可能,他都觉得柳洺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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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心彻底偏向了柳洺, 并为今日给了赵王世子胡闹的机会感到后悔,几种心情加在一起,叱责赵王世子的言语越来越激烈不留情面。
赵王世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帝王之怒,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揭穿柳洺是女人的真相,如今的局面,他和柳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于是猛地跪下大声喊冤叫屈, 斩钉截铁表示柳洺真的是女人,甚至为了取信他人直接说:“我亲手摸到她胸口,我绝不会弄错!”
柳洺勃然变色, 冲上去一脚把人踹倒, 几下乱踢:“寡廉鲜耻!悖言乱辞!”
柳洺突然的爆发让人目瞪口呆,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柳洺动手不动口, 简直像天上下红雨一样让人震惊。
皇帝也惊呆了,连忙让太监去把人拉开。
柳洺没有挣扎, 顺着太监的力道被拉到了远远的一角, 因为花了大力气揍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地上抱头的赵王世子。
所有人都看出来, 柳洺这次真的受到了大刺激,连最基本的理智仪态都没了。
然而外表怒得失去理智的柳洺内心却截然相反, 她十分冷静,并且计算着自己的每一步动作。御前揍人是失仪之罪,但是定这个罪的人是皇帝, 皇帝刚才为了帮她甚至打算替她说谎,怎么可能会治罪?所以柳洺打得毫不犹豫,做足了被气得失去理智的样子。
这时,吏部尚书慢慢悠悠站了出来。吏部尚书今年五十八,在这个时代已是高龄老人,历经两朝,在朝中颇有威望,但是他的威望都在老臣之中。
“皇上,世子与柳侍郎从未有过交集,倘若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不至于到了此时还咬死不放,刚才世子所说的疑点虽然听着荒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找到铁证世子不会死心,更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柳侍郎也难免会背上一些怀疑,既然今日文武百官都在此,不如委屈一下柳侍郎,随陛下的内侍去验明真身,让世子心服口服,也让柳侍郎一绝后患。”
听着句句都是为柳洺着想,十分理智又有道理,但实际上,却是步步置柳洺于死地。不说柳洺的确是个女人,哪怕她是个男人:一个向来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一路春风得意,仕途坦荡,突然有一日被权贵当街欺辱丧失尊严,只能投江自救还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心境平和下来,这个害了自己的凶手却在大朝会上指鹿为马说他是个女人,而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做过的柳洺却要陪着凶手胡闹,承受他列出一条条“不是男人”的证据指责、顺了凶手的意解开衣衫让人验身……
是,男人不必做贞洁烈女,可是男人,尤其是读书人,进考场被全身搜查都会觉得憋屈的清高文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迫害自己的凶手侮辱,这份屈辱柳洺要是真的被按着头承受了,与韩信□□之辱不遑多让。
吏部尚书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才看完了整场热闹慢悠悠站出来落井下石,而且是下最重的一块石,比赵王世子闹了半天不知有用多少。要说真的觉得柳洺是女人?吏部尚书头一个不信。
吏部尚书一带头,老臣那一派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支持柳洺验身,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俨然是要强逼着柳洺不肯也得肯,让她退无可退。
皇帝皱眉,心底暗骂了一句老奸巨猾!
柳洺没有让皇帝为难,她先一步嗤笑了一声,充满讽意的笑声在大殿里清晰可闻。
“我不验身就会存下疑虑?各位同僚想得可真是周到啊!”她凉凉地笑,“是,我是得好好验一验,查一查我这个女人,一个养在闺中的女人怎么上书院进考场,避开了一场场考前搜身,蒙蔽了一个个保人恩师,还文曲星附身,一路考一路中,连中六元考上了状元,把这几百年来的男人、读书人全都踩在了脚底。也验一验,这朝上到底有几个真男人,对贪赃枉法视若无睹,将百姓边关军民看成草芥,为了一己政治利益迫害忠良!”
皇帝颇为赞同:“众位爱卿觉得柳洺是女子,然柳洺的文章你们都看过,你们是让朕看清楚,这满朝百官,都不如一个女子是吗?朕开科纳士,纳的是一群酒囊饭袋?”
当然不是!科举虽不能证明一个人一生,但是也是一个官员最基础的评分,被掩盖在柳洺光环下也就算了,还要被人轻视,柳洺是女人,他们这些不如柳洺成绩的是什么人?有对此十分忌讳的官员立刻跳出来支持柳洺反对赵王世子的怀疑。
眼看着迫害忠良的帽子就要戴上来,吏部尚书为首的几人激动起来,纷纷反驳,一时间两方人唾沫横飞。赵王世子捂着被柳洺踹痛的肚子,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喜,眼底露出了得意。
赵王看着这个儿子,心灰得彻底,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趁着官员慷慨激昂之时低声问他最后一次:“你真的碰……到了柳洺?她是女人?”
赵王世子当然没碰到,但是此时怎么能怯场,他爹要是知道真相绝对会毫不犹豫把他卖了!所以他斩钉截铁地点头。
赵王信了儿子,咬咬牙,站出来声援:“皇上,犬子虽然纨绔但绝不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今日他一口咬定柳侍郎身份存疑,这事也许真的有蹊跷之处。大男人不拘小节,请陛下为柳侍郎验明正身,以消我等心中疑虑!倘若真的是犬子胡言乱语,赵王府愿意承担柳侍郎的一切损失。”
皇帝的脸色黑如锅底,赵王不分是非站出来声援儿子,却忘了自己儿子对柳洺做过什么?
“好一个赵王!”柳洺轻轻鼓掌,“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赵王府承担我的损失?赵王府是富可敌国还是权势通天?怪不得世子在外横行无忌,从欺辱平民到欺辱进京赶考的举子,再到欺辱三品官员。观赵王今日举止,我等便可想象往日世子行凶后,赵王府是如何处理了。只是不知,赵王是想弥补乡绅之子南风馆头牌柳儿那样弥补我,还是想弥补嵩县举子宋承那样弥补我?”
皇帝适时问:“这个柳儿又是怎么回事?”
柳洺恭身道:“这位柳儿从前乃京郊富绅独子,一日上街被赵王世子偶遇,世子产生兴趣,几番逼迫不成,一个月后富绅全家锒铛入狱,独子入了贱籍,如今为京城南风馆头牌,专服侍赵王世子一人,是人尽皆知的赵王世子心尖宠。”
“岂有此理!”皇帝气得砸了手边的奏折。
“赵王世子横行无忌,此次是我,往前是举人宋承,再往前是柳儿,更早的从前还有多少受害者?今日他不思悔改倒打一耙反诬我性别,十多位大人纷纷支持,连吏部尚书都觉得他种种荒唐指摘‘有道理’,由此可见其靠山之大,依仗之多。柳洺虽无靠山,孤身一人,然我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安能摧眉折腰屈于权贵?人说积毁销骨,今日却是世子一言便可销骨铄金,让人不寒而栗。可惜,我不是宋承,也不是柳儿,今日我便告诉赵王你,纵然我等惹不起你们这些强权,却也不会任你们肆意侮辱,将我们的尊严踩在脚下!”
柳洺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不是要验身吗?我验!我就看无所不能的赵王府如何赔偿我!”声落,她猛地向几步远的带刀侍卫冲去。
“拦住他!”皇帝猛地站起身大吼。
皇帝声落的瞬间,柳洺刚好抓到了侍卫腰间的佩刀,抽出不到三分之一,被猛然回神的侍卫一把拦住。
“柳洺!”
“柳大人!”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
赵王脸色灰败,倒退几步。他知道赵王府完了,他不该出头替儿子说话,柳洺先把他的赔偿之言说成是仗势欺人,再以死明志,彻底把他们推入了万丈深渊。
文人说,生死事小失节事大。柳洺用实际行动诠释这句话。你逼我验身,我走投无路,但是我绝不会对你低头。
皇帝已经冲到了柳洺身边,一把扶住人:“胡闹!何至于此!”
柳洺因为气急攻心唇色发青,脸色雪白,语气却十分坚定:“宁可死,不受辱!”
六个字,重重敲在皇帝心口,也敲在了所有大臣心头。
原本犹豫的大臣们看到了皇帝对柳洺的看重紧张,又受到柳洺自戕的刺激,终于纷纷站了出来支持柳洺。和柳洺相熟的表示自己与她曾经朝夕相处,柳洺是男子无可争议;不熟悉柳洺的,说她的学识如此渊博,怎么可能是深闺女子?
一说到学识,所有人都忍不住点头,赵王世子不是在否定柳洺,是在否定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所有文官。你以为科举是卖白菜,六元及第是戏文唱的那样,一眨眼就能中吗?
柳洺绝不可能是女人!
“去宣御医。”皇帝让人给柳洺赐座,黑着脸走回了龙椅。
“此事不必再吵了!”皇帝怒火冲冲,“赵王世子多行不义,横行霸道残害百姓,如今越发肆无忌惮,不仅迫害赶考的举子还残害朝廷命官,事后不知悔改,为了脱罪倒打一耙,种种行为令人发指!赵王管教无方,屡次包庇……”皇帝憋了很久了,看着底下的官员和柳洺吵,如今柳洺倒下,他便畅所欲言起来,将赵王和吏部尚书等人一个个提溜出来骂,骂一个定一个罪,一直骂到御医进来、行礼后给柳洺诊脉、诊脉结束等了一刻钟,这才结束。
此时,柳洺已经恢复了正常呼吸,脸色也好转了一些,听到赵王世子被剥夺世子之位,贬为庶人、圈禁七年;赵王被摘掉王爷的爵位贬为侯爵;吏部尚书等人被骂得面红耳赤,仿佛立刻要背过气去……心中大快。
皇帝骂完人语气还很冲,问御医:“柳爱卿身体如何?”
御医已经在皇帝骂人的时候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他惊骇之余,顾念柳洺过去做下的种种好事,默默为她说好话:“此前伤寒未愈,此次又气急攻心,柳大人必须认真调养,即便如此也可能只恢复以往七八成,这绝不是儿戏,不可再轻忽!”然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柳大人天生脉象为男脉女相,这类脉象的男子一般都体弱、男子性状不显,臣从前只在书中看到过,据医书记载,男女脉颠倒是一种病。”
皇帝震惊,没想到有这样的说法,立刻问:“可有治疗之法?”
御医摇头:“目前臣并未找到。”说着,目露惋惜。
御医这个模样,大家就觉得,这个奇怪的脉相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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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50
御医摇着头吊了好长的书袋, 虽然有些专业的说法大家听不懂, 但是基本中心意思已然明白, 就是说柳洺天生体弱, 脉象弱得像女子, 不是长寿的命。
御医还给赵王世子解了惑,柳洺喉结不明显、须发少都是因为这个毛病。
柳洺听得想笑, 万万想不到御医竟然懂得如此之多。他说的这个病放到现代应该是男子的雌雄激素紊乱, 导致男性性状不显甚至出现女性性状, 这个病的确有, 但是她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医学已经观察此病并记录下来。
虽然有利于自己, 但此事让柳洺越发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此后更加谨慎谦逊。
御医的解释仿佛耳光啪啪打在赵王和赵王世子脸上, 虽然柳洺没有验身, 可是御医亲自把脉,作为医术出众的国手,如何会分不出男女?吏部尚书等人再想说什么, 没了理由。
除了借机针对柳洺的政敌, 其他官员其实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和柳洺同科的官员。如果柳洺是女人,柳洺的确在所难逃, 可他们这一科的所有考生都会抬不起头,一辈子都背上不如女人的名声。想透这一点,支持柳洺的人立刻多了起来,纷纷盛赞皇上圣明。
柳洺同样起身向皇帝行礼谢恩, 头磕在地上,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放松。从今天起,无人会质疑她的性别,哪怕再有所怀疑,这些人都会想一想赵王世子的下场,也会想一想自己今日为她做下的背书。
赵王世子被带了下去,赵王脸色灰败,皇帝心情很不好,着令大理寺接手赵王世子过去犯下的所有案件,要求查全、查清、查得水落石出。
柳洺被皇帝留到了最后,皇帝拉着脸瞪着她,对她企图自尽之事十分不满。
柳洺摸摸鼻子,不认错,转移话题询问大皇子最近如何。
说起儿子,皇帝脸色缓和了一些:“长进了许多,至少功课都是自己写了。朕答应他,只要完成朕布置的任务,就让他出宫去找你,到时劳烦爱卿指导这臭小子。朕可看出来了,大皇子嘴里说着不喜欢你,实际最喜欢的先生恐怕就是你了。”
柳洺眼神柔和下来,笑着应下:“来臣家中倒是可以,只是大皇子坐不住,陛下可得配好足够的侍卫。”
皇帝自然知道,想到儿子偷溜上街,回来见自己时腿软的模样,嘴角添上许多笑意,又想起柳洺刚才的话:“爱卿,你刚才说自己……咳咳……喜欢男子这事——”
柳洺认真道:“臣不敢欺君。”
皇帝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又带着一丝对未知领域的好奇,视线在柳洺身上扫来扫去,然而怎么看都看不出她与大家有什么不同。
柳洺说:“不敢瞒皇上,臣已经有了互许终生的伴侣,我们虽然都是男子,但是与寻常男女没什么不同,一生一世一双人,同甘共苦结伴同行。”
皇帝看着柳洺说起那人眉眼不自觉地温柔,心底一叹,竟觉得这般也很让人羡慕:“是赵王世子说的那个商贾?”
“是张蔚恒。”柳洺眉眼含笑。
皇帝恍然,想起了张蔚恒千里送粮,一介布衣跟着柳洺为西府跑上跑下出钱出力……
“西府之行前,臣曾对他印象不太好,觉得他爱财重利,西府之后,臣才知道看人不能看表面,即便商贾之人也有大义也是义薄云天。”
皇帝挑眉,所以两人患难见真情了?
但是他还是要劝:“你喜欢他倒也罢了,但是真的不打算成亲?到底世俗如此,人言可畏。”
柳洺摇头:“他与臣,他面对的压力与嘲讽定然比臣多,他能做到不惧人言,臣自然也可以做到。臣便是这样的人,人予我一分,我予人同等。”
皇帝不说了,叹息一声,心里却被柳洺这句话打动。
“男子与男子之间的事,朝廷不能鼓励。”感性完,皇帝立刻恢复了理性,“你与这个张蔚恒什么关系私下里怎么样朕可以不管,但是男子结合有违阴阳天合。你比谁都清楚,本朝人口是个大问题,男女结合繁衍子孙才是正道。”
柳洺当然知道这个,饭要一口一口吃,女人身上的枷锁还没除去,男男之事环境已经相对宽松,她当前怎么会将重心放在这?
皇帝确认柳洺没有争取男子名分的意图,放下了心,对于柳洺和张蔚恒之事放任自流了。
柳洺很庆幸,皇帝似乎在先帝时期见过太多惊世骇俗的荒唐,对她和张蔚恒的感情接受得比想象中还快。
走出御书房,皇帝的贴身内侍照旧把她一路送到宫门口,还递给她几张纸,是御医写下的药方和调养之法。
柳洺拱手感谢。
内侍连忙回礼,两人客气间,有人迎了上来。
是张蔚恒。
柳洺眼中没有惊讶,等到张蔚恒走到她身边时,牵住他的手:“等多久了?”
张蔚恒说:“我在车上看书,不久。”
内侍仔细打量这个“柳夫人”,目光瞥过两人交握的手,心中称奇面上不显,十分友善地与张蔚恒打了招呼,不打扰两人,先行告退了。
张蔚恒被柳洺牵住手那一刻,就知道两人不用再遮遮掩掩了,他几乎是瞬间反应,紧紧反握。
柳洺眼里带着笑:“回家吧。”
张蔚恒小心翼翼扶着她上马车,自己刚跳上马车就笑吟吟地说:“我有一个好消息。”
柳洺说:“我也有一个好消息。”
张蔚恒:“你的好消息我应该已经猜到了,但是你知道我的好消息是什么吗?”
两人无比自然的对话随着马车远去消散在宫门前,不几日便在官员之间传遍:柳洺真的喜好男色,还有了一个男人。
外人的眼光柳洺和张蔚恒都没有在乎,曾经他们共处一室连窗户都不敢开,一起同床要找尽借口,以后再也不用烦恼这些。
柳洺更高兴于张蔚恒的好消息。
他的小作坊终于找到扩大规模的途径了!
更加厉害的织布机还没研究出来,但是张蔚恒发现了一个新的工艺——针织。这是他的管事在各地招人的时候发现的新手艺,据说来源海外,由渔民家属最先开始编织。这个工艺说简单很简单,一根棉线几枚特制的针便可以,说难也难,因为花纹多样,入门容易精通难。
张蔚恒的商业嗅觉非常灵敏,立刻让底下的人把针织品送到京城亲自过目,当他发现这个工艺可以用不同丝线、棉线钩织出以假乱真的花卉、编织出温暖贴身的衣服……他立刻拍板,这门生意,必须做!不仅要做,而且要好好做!
于是寻找精通针织的手艺人、培养已签契的师傅研究新的花色、招收女工学习针织制作成品……江南的天工针织铺如火如荼。
柳洺听得眼睛发亮,万万想不到张蔚恒竟然能找到针织这个切入点,她看到了江南送来的针织成品,不知道是不是送给东家的东西工艺特别好,人工编织的衣服、假花、头饰全都十分精美,甚至有的比机器织出来还漂亮。
“这个线是不是也可以做点文章?”她提示张蔚恒,“比如十分保暖的兔毛羊毛,既然棉花能纺织成线,兔毛羊毛是不是也可以?”
张蔚恒激动地一拍掌:“你说的对!肯定可以!洺儿你真聪慧!”
柳洺睨他一眼:“少拍马屁!”举起手里一朵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牡丹,她问,“需要我帮你送到皇上眼前吗?”
张蔚恒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进怀里坐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觉得心满意足后才开口:“不用,我已经想好了,下个月皇后寿诞,我让南边送一些精致的钩花头饰和花卉盆栽过来。”
这种针织品宫里从未有过,只要皇后看中了,他的小作坊变成大厂子指日可待。
“到时候我去各个城乡招针织的女工,来我厂里工作的,工钱高一点,不来厂里呆在家也能做,工钱就按件计算。”
然后女人有了经济收入,有了走出家门的理由,也有了独立的依仗……假以时日,配合着朝廷不断放松的政策,女性的地位必然能提升。
这果真是一个好消息。
朝会之后,赵焱和李仁听说了外面的传言相约来柳府探望,顺便确认谣言真假。
“你和张大哥……”两人进了柳府走进柳洺卧室,看到张蔚恒正低头剥荔枝,剥出了果肉避开柳洺伸出的手直接递到他嘴边,柳洺也不拒绝,张嘴吞了进去,待要吐核,张蔚恒及时伸手垫在柳洺唇前,无比自然地接了核然后喂进第二个果肉。
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又脸颊微微发热。
荔枝是皇帝赏赐的,一共就十粒,柳洺吃了一半,不肯再吃,张蔚恒只好自己吃一个给她喂一个,看到这两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嫌弃地撇撇嘴。
赵焱先反应过来,这情景都不用确定了,两人情愫涌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兄弟情!
柳洺笑着招呼他们坐,又解释:“上次鲁恒和蒋大哥他们来京城,我和他就定了,只是怕你们接受不了,所以不敢说出来,在外一直做朋友。”
李仁被雷劈了一样,僵硬地听一句愣一下,听到鲁恒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鲁恒知道你们的事了吗?”
柳洺看向张蔚恒。
张蔚恒不太放在心上的样子:“没说过,待会儿我写信和他说一声。”
赵焱用力挠挠头:“柳弟变嫂子……鲁恒能接受嘛?”
李仁低叱:“胡说什么?柳弟是男人!”赵王世子那一出才过去几日,李仁听到这种话就眼皮子直跳。
赵焱反应过来,露出懊悔之色:“我的意思是,四哥以后成了三哥的……额……成了张大哥的……额……”所以两个男人这个称呼到底怎么算?!!
柳洺见他憋得脸都红了,笑:“我们各算各的,我和他的事不耽误我们之间的交情。”
话是这么说,可是张鲁恒真的能接受吗?
张鲁恒难得同时收到柳弟和自家大哥的信,两封信还是放在一起寄过来的,他开开心心地拆开,看完第一封,整个人僵硬,看完第二封怀疑自己在做梦,再看第二遍、第三遍……
张鲁恒的师爷只听到他家大人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咬牙切齿地怒拍桌子,嘴里骂着:“张蔚恒!柳洺!你们两个混账!”
“鲁恒之前一直在和我打听让你与家中决裂的狐狸精是谁……”柳洺寄出信后,与张蔚恒猜测张鲁恒的反应,“现在发现这个人不但是个男人,还是我,他估计要疯了。”
张蔚恒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狐狸精?”
柳洺一巴掌拍开。
张蔚恒凑过去在她侧过的脸颊亲了一口,自从可以光明正大亲密,他就越来越喜欢亲近她:“他护短得很,知道是你,不但不记得自己骂过狐狸精,还会生气我们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反而让他最后一个才知道。不过这也没事,冷他十天半个月,他就气消了。”
柳洺轻轻仰开身,这家伙这么粘人她有点承受不住啊,尤其是现在身体还没好,肺活量很小,再亲亲碰碰下去,待会儿某人得寸进尺,她又要窒息了。
“你这个亲哥真冷酷。”
“没事,他从小到大该习惯了。”
张蔚恒把人拉回来,拇指摸着她还未恢复红润的脸颊:“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康复啊……”
柳洺轻哼:“憋着去!”
张蔚恒气闷,张嘴在她嘴上啃了一口。
柳洺想揍他,刚举起手,就听到“咳咳——”一阵咳嗽。
两人扭头看向门口,只见房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此时正把手挡在孩子眼前。
迎着光线,柳洺有一瞬间的晃眼,待看清后变了脸色。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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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51
皇帝是被儿子磨得没办法, 心中也对张蔚恒这个“柳夫人”好奇, 所以特意微服私访来探病。本是心存好奇, 想看看这对男男情侣私底下什么模样,拦住了通报的人,谁知这两人这么直接,当头砸过来大碗少儿不宜的口粮。
大皇子被他爹捂住了眼睛, 不敢动,但是大眼睛在他爹龙手下眨啊眨,急不可待地想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柳洺和张蔚恒却真的被吓得脸发白, 脑子里快速回忆自己刚才说了做了什么, 再三确认没有暴露秘密这才松下一口气。
这是柳洺第一天男装开始就养成的好习惯, 只要穿男装, 哪怕私底下都不允许再说什么女子身份的话, 琳琅何时何地都叫她公子便是这么养成的,今日张蔚恒对她也是这样。但不管如何,府里的下人还是得调|教。
脑中转过无数道弯,实际不过一瞬,张蔚恒立刻下跪行礼,柳洺想要下床,倒是被皇帝阻止了。
“陛下,您怎么来寒舍了?”柳洺脸上还带着惊慌和被看到亲密的羞红。
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想看人家一对儿私下相处的想法太不君子了,摸摸鼻子把锅甩给儿子:“诺,这小子一直念叨你。”
柳洺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干笑。他是想来,但是他是想一个人来啊!而且为的才不是柳洺,是为了趁着柳洺睡觉时去街上玩。但是现在父皇都跟着来了,他还不如在宫里呢。心里苦,说不出。
柳洺一眼就看穿了,和皇帝对视了一眼,眼角染上笑意。
“没想到殿下如此关心臣,之前臣还想趁病偷个懒,如今想着真是惭愧,待会儿臣考察考察殿下的功课,再给您布置几个新的书单子,回去后殿下就按着书单子学习,每三日写一篇心得。”
大皇子整个人都僵了,脸上卖乖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呱唧掉了下来,如丧考妣。不,你还是继续偷懒吧,别这么勤快!
皇帝恍若未见,还对柳洺的积极表示肯定。
大皇子垂着头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实际上全身都在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张蔚恒看得肚子里笑破了皮。
正幸灾乐祸呢,皇帝的目光就投注到了他的身上,跟柳洺娘家人似的,开始问起他的祖宗十八代。
好在张蔚恒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他比一般人还临危不惧,面对皇帝没多少忐忑,问什么答什么,君子端方,不卑不亢,几个对答下来,皇帝眼里升起赞赏之色。
张蔚恒长得好,仪态好,说话间能看出颇有学识,而且三观和柳洺一致,也就是和皇帝有志同之处,皇帝很快就对他有了好感。这番心情之下,再看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人,皇帝突然觉得,这一对,比男女结合还强大,简直是强强联姻。
皇帝脑海里还清晰留着进门时两人亲嘴的画面,回宫见到他的贵妃时都没忘,尤其想到柳洺找的伴侣那个有见识有风度,再看正和他说着二皇子如何聪慧,后宫姐妹如何如何的贵妃,顿时觉得看不上眼,想了想又走了。
可怜贵妃娘娘一心想要给马上要启蒙的二皇子争取好的师傅,才说了几句,就不知道皇帝怎么了,面无表情地就走了。派人去打听皇帝去了哪,得到消息说是去了皇后那,气得咬牙。
皇后娘娘一点都不高兴这份让贵妃娘娘咬牙切齿的厚爱,她正在安慰出宫一趟小心肝碎了一地的儿子呢!皇帝就一脸不爽地进来了。儿子吓得立刻跑了,自己还要小心翼翼伺候这万岁爷。
为了让皇帝忘记儿子在外头的怂包样,皇后娘娘东拉西扯说起公务,比如东边听说刮了台风,百姓流离失所,作为皇后,我想着组织个茶会弄个捐赠,您看成不成?
皇帝脸色好了,还是皇后靠谱,虽然比不上张蔚恒那个人精,但是至少也很能干嘛!等到天黑抱着媳妇儿入睡,皇帝彻底转回了嫉妒的肠子,张蔚恒再好,有女人好吗?他能干的臣子多的是,媳妇儿还是女人好!
皇帝回宫后的纠结柳洺和张蔚恒全然不知,他们在皇帝走后对视一眼,心里定下了训练家丁小厮的计划,绝不能让今天的事情再发生!
等到柳府的小厮被潜移默化训练得只认柳洺张蔚恒两个主子,天王老子来了都敢阳奉阴违时,宫里传出消息,皇后娘娘又有孕了。
柳洺不知道这孩子和自己还搭一点边,听过就抛在了脑后。但是她的心情一样很好,因为,她要回户部工作了,终于告别了躺尸的日子。
离开左侍郎的户部那是明争暗斗闹成一团,皇帝气得把右侍郎直接贬了,还没批评户部尚书不作为,老态龙钟的户部尚书乞老告官想要回老家了!
皇帝留了再留,第三次仍留不住,玉玺一盖,同意。
户部尚书走了,户部右侍郎空缺,户部左侍郎再次以救世主的身份回来了,前段时间作妖的人看到柳洺,心底发虚。
更让人连嫉妒都无力的是,皇帝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柳洺这一年受到的种种委屈,当柳洺把户部重新梳理完毕后,直接把她升为户部尚书。这一年,柳洺正好是而立之年。
户部尚书绝对是政治中心的关键人物,柳洺的权势与身上的皇恩让人趋之若鹜。谁还记得柳洺性别上的嫌疑?甚至连她看上的男宠——哦,不能说男宠了,柳洺对这个男人好着呢,一副过日子的样子,她看上的那个男人都成了外面人巴结的对象。
张蔚恒头一次感受到吃软饭是什么滋味,别说,挺好吃的。
自从柳洺战胜赵王世子,pk掉吏部尚书等老臣获得皇帝信任,又把户部尚书“赶下位”自己成为户部一把手,张蔚恒这个被公开的“男宠”做起生意都无比顺风顺水,谁敢得罪户部尚书“夫人”啊,巴结还来不及。
明明他是夫,柳洺是妻,如今在外人眼里却是他是妻,柳洺是夫。张蔚恒作为男人这滋味还真说不出的复杂,因为追根究底,是他还不够强,至少还不如柳洺强。但是他这人最不怕输,几次困难都东山再起了,面对柳洺的节节高升,他做起生意更加用劲儿,很快,就把他的针织铺子发扬光大,风靡全国。
只有皇帝不这么看这二人,因为他知道柳洺不行啊,所以对张蔚恒还是很同情的,明明是个真男人,却因为柳洺太强大被当成了男宠。不过皇帝的心还是偏在柳洺这的,毕竟给他干活为他的天下呕心沥血的人是柳洺啊,对于柳洺家的人,他也就抬抬手,给张蔚恒多了一点皇家的便利。
张蔚恒作为商人最能抓住这种机会,借着这几股难得的东风,真的把他的针织生意做大做强,做得连后宫娘娘们都跟风追求这时尚。
五年后,皇帝要南巡,时任吏部尚书的柳洺随驾。
御驾一路往南,这一日,停在了金水的行宫。
外头阳光明媚,金水的集市上一片繁华盛景,人流来去如梭。
街上,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清瘦秀气、一个高大温润,两人带着四个孩子以及一干家丁从南边而来。
四个孩子最大的已经十几岁,是个大人了,最小的才四五岁,看着周围的吃食,差点流出哈喇子。
老大嫌弃地拿出帕子一抹弟弟的嘴巴:“没出息!”
前头清瘦的男子听到了笑着扭头看过来:“老大你八岁了看到外头的吃食还走不动道呢。”
大皇子哄地烧红了脸,瞪着前方的柳洺:“先生!”弟弟们都在呢!他不要面子吗?
如今正好八岁的二皇子捂着嘴偷笑。
柳洺眼睛一瞟,看向他:“老二前两天想吃万松城的核桃酥,不也和他娘撒泼打滚了,不丢人。”
大皇子脸色好了,二皇子笑僵住了,机灵的三皇子连忙肃了脸,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不能幸灾乐祸,不能没有兄弟爱,不然最注重兄弟同甘共苦的柳大人会让他更丢人。
只有老四,牵着他亲哥的手,指着街边的吃食一个劲想往那边去,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柳洺停了脚步,让大皇子带老四去买。
张蔚恒一直含笑听他们说,这时见有了空,也独自离开去了一个摊贩前。
等大皇子带着弟弟回来,就看到他的“师娘”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热气腾腾的烧饼,还特别温柔地对他先生说:“你早上没怎么吃,这个烧饼闻着挺香的,你垫垫肚子。”
他家先生一点都不觉得当着他们的面恩爱有什么问题,接了烧饼先递到那张蔚恒的嘴边:“你也吃一个。”
大皇子嘴角抽搐,虽然看惯了两个男人亲热恩爱,但还是觉得胃疼,一边疼,一边想着他母后前段时间说要给他找皇妃,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大皇子觑了觑张蔚恒,心想,至少得比张蔚恒长得好吧,一个女人总不能比张蔚恒这个男人长得还差!然后也得比张蔚恒能干,尚书夫人都这么能干了,皇子妃怎么能什么都不懂呢?
柳洺是当真没想到,她和张蔚恒这对断袖竟然能影响这个时代的权贵们的择偶观。大皇子的想法不只是他一人有,也不是因为他从小受柳洺的教育,而是大家亲眼目睹了张蔚恒这个给力的伴侣给柳洺带来多少助力。
张蔚恒如今已经成为了针织生意的第一人,而针织生意十分兴隆,和从前的绸缎织布打得旗鼓相当,张蔚恒虽不能说富可敌国,却也是家财万贯。
因为他的崛起,大家都开始好奇这人到底怎么冒出来的又怎么会和柳洺这个老狐狸成了一对,不查不知道,一查,发现当年让柳洺仕途飞升的西府案,这个张蔚恒竟然出了大力!那还是最开始,之后他和柳洺简直是珠联璧合,一个在朝廷上施新政,一个在民间帮忙,两夫夫名声钱财双双收入囊中,无人能敌。
这次柳洺调任吏部尚书,还是有张蔚恒的影子,因为东海倭寇盛行,张蔚恒散了十万白银专门捐给朝廷组建海军,本就想要建海军的皇帝直接撤了唧唧歪歪不同意此举的吏部尚书,让柳洺上了。
以前,有人觉得张蔚恒这个商贾是柳洺的弱点,想从张蔚恒身上下手,结果被张蔚恒坑得底裤都要没了不说,还被柳洺紧接着阴了,简直哭都哭不出来,自此无人敢轻视这对神奇的夫夫。
对付不了柳洺,也抓不住张蔚恒这条滑溜的鱼,大家痛定思痛发现,柳洺年纪轻轻五年历经两个部的尚书,眼看着要往宰相的路上奔,本身能力强城府深是一回事,张蔚恒无怨无悔的助力同样不可小觑。
他们喜欢女人,干不出找个优秀男人这样的事,但是找个优秀的女人也好啊,至少张蔚恒证明了,娶妻娶贤没用,娶个能干能帮你的才不浪费这个正室的位置。贤妻能生养孩子管好后宅,张蔚恒却能助力仕途。
大概三年前开始吧,京城养闺女不盛行无才便是德了,说媒找媳妇,一听你家女儿字都认不全立刻就没了心思,尤其自家儿子无能的,恨不得找个女版张蔚恒,好给儿子旺旺仕途。要是男儿喜欢男色不爱女人,家里人也不那么反对了,还琢磨着留下后代的前提下,能不能找一个张蔚恒这样的?可惜大多数男人不乐意,有这能力的男人更喜欢找男宠,谁愿意上门当人“媳妇儿”去!
这些都是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此时柳洺和张蔚恒带着四个大大小小的萝卜头正啃着烧饼逛着街,四皇子嘴里吃着亲哥买的东西,眼睛馋着柳洺手里的烧饼。
“别看了,先生的烧饼不够分我们四个,你吃不着了。”二皇子伸手把四弟的脑袋拨回来。以前没上学前,他也过着独一份的生活,他出身富裕的贵妃娘总会给他弄许多好吃的好穿的,上学后就不行了,他父皇和柳先生都是一个原则,哪怕一个烧饼,都得一视同仁,否则宁可一个都不给,也不会单独照顾谁。
起初也会不习惯,但是后来慢慢觉得这样特好,因为皇后生的大哥和四弟也和他待遇一样,兄弟四人用着一模一样的用具,和伴读们区别开来,有种我们四人是一家的感觉,而且柳先生很尊重自己,虽然对他们四人一视同仁,却会照顾他们每人的喜好,先生说这便是“和而不同”。
正想着这些心思,就听到他先生魔鬼般的声音:“你们逛了一条街,有什么心得吗?”
……最害怕听到“心得”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皇子们:读书心得、春游心得、出宫心得、逛街心得……柳先生,你是魔鬼吗?
………………
这个故事眼看着到尾声啦~朝堂感情皇家等等事儿太多了,头一回写这么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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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52
先生问了心得感想, 就不能沉默不答,但是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孩子, 头一回出宫逛南边的集市,他们哪顾得上观察总结, 心思全都在玩上呢。
柳洺对于他们一无所获也不生气, 听四人拿着万能套路歌功颂德一番后, 点着街边的一个中年摊贩让他们看。
“你们可注意到,这一路的摊贩,这样面黄肌瘦的小贩有不少。”
四个孩子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 果然见到那中年男子瘦得颧骨突出, 脸色发黄, 神情恹恹, 与这闹市的欢乐氛围十分不同。
“老大, ”柳洺叫大皇子, “你没少溜到老家的东市上玩, 你再看看, 这里的集市和东市一样吗?”
觉得先生纯碎是不让他们玩尽兴的几人全都消了抱怨的心思, 老二老三都好奇地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听到柳洺的话沉下心观察这条街,别说, 光顾着玩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常,等冷静下来自此留意,就发现违和之处非常多。
小贩吆喝的词翻来覆去,做生意没多少劲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倒是很多, 但做成了买卖也不见小贩和顾客多么欢喜。他以前上街玩,那些小摊贩别提多机灵了,尤其看到他这样的有钱人,嘴里的说辞跟蹦豆子一样,一旦他买了什么,那小摊贩的眼睛跟蜡烛一样会放光……
回到行宫,柳洺让兄弟四人交一份心得上来,文章只需要写一份,里头注明谁负责哪部分就可以。
四人受柳洺提醒终于有了可发挥的灵感,兄弟几人头碰着头讨论了半个晚上,第二天就把心得交了上来。
柳洺过目后,递给了皇帝。
三日后,金水知府掩盖本府真实情况,弄虚作假欺瞒圣上,直接被摘了乌纱。
四兄弟得到皇帝嘉奖,按照每人心得上的贡献得到了相应的赏赐。只是让四兄弟不知该笑该哭的是,那日大皇子给四皇子买了一个糖人,这次皇帝特意赏给二皇子三皇子一模一样的糖人一份,已经吃过的四皇子没有,忘给其他兄弟买的大皇子也没有。
大皇子脸上有些发烧,知道自己疏忽被先生看到了眼里,其实二弟提醒四弟烧饼他们没份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但是见先生没说,便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结果还是被父皇还了回来。他倒是没有委屈,只是后悔自己思虑不周,又越发坚信柳先生无所不知,不要妄图在他眼皮底下欺瞒蒙混。
四皇子却可委屈了,二哥三哥都有糖人,就他没得吃,偏偏他是最嘴馋这个东西的,看着两个哥哥吃,哈喇子又流了出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却一边吃得开心一边心存负疚,四个兄弟就他们两人有,还被四弟大眼睛明晃晃盯着……最后两人一人给老四舔了三口,把四皇子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大皇子看得越发心里愧疚,偷偷找了太监,又出门去买了四个糖葫芦 ,兄弟四人一人一个。
四兄弟私底下的行为都被放到了皇帝案头,皇帝看得心情舒畅,对左下角的柳洺说:“柳爱卿教导有方,倘若爱卿有个孩子,必然也是栋梁之才。”
柳洺笑得坦然,并没有因为自己不育而觉得难过:“臣托大一句,四位皇子就像臣的小辈,有他们便足矣。”
皇帝一点都不觉得柳洺托大,反而听了十分开心。柳洺身上有许多优秀的品质更有极其优秀的才能,如果自己的儿子能够被柳洺像亲儿子一样教导,那是一件大好事。
皇帝除了这四个儿子还有两个襁褓中的五皇子六皇子,儿子多了,大臣们也常常催促,他就开始琢磨让谁做太子。他曾和柳洺讨论过四个儿子的天赋秉性,柳洺却仿佛没听懂,每个孩子的优点缺点一一摆出来,还经常鼓励他们去学那些“旁门左道”。
比如老大喜欢舞枪弄棒,老二喜欢商贾之事,老三爱好书画,老四……目前是好吃……
这四个怎么看都没一个适合做储君的。
“陛下年富力强不必着急。”柳洺觉得皇帝真的太着急了,孩子都还那么小怎么能看到他们做储君的才能,“人各有所好、各有所长,才会各有志向,否则都盯着一个不一定适合自己的东西抢得头破血流,那是两败俱伤。”
皇帝心中一凛,终于明白了柳洺的意图。
柳洺把四兄弟这一路来的心得整理后给皇帝:“微臣看着几位殿下一点点长大,自然希望他们和和睦睦、各自找到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陛下记挂之事需从长计议,倒是可以先看看几位皇子的功课。”
皇帝第一次收到这个功课的时候,以为只是普通的功课,柳洺一向主张他参与子女的教育,但是看的久了,他发现这功课竟然不简单,再听柳洺的分析,终于明白了他的寓意。这些功课其实都和政事搭边,四个儿子的观念思想都体现在其中,只要长期坚持下去,哪个儿子更适合做下一任储君,自然能慢慢浮现。
朝堂上能帮他解决种种朝廷锢疾,皇子教导上能帮他团结儿子培养接班人,找了一个男人还能帮他发展本朝商业经济支援朝廷建设,皇帝如何不信重柳洺?
柳洺在皇帝的支持下,风头可与宰相相当。不过柳洺会做人,又不差钱,与宰相等一品大官们相处得还不错。
御驾一路南下,一路处理沿路的贪官污吏,柳洺见天为朝政奔忙,终于在某地办了一件私事。
这天她和张蔚恒单独出门,除了一二小厮谁都没带,在城里绕来绕去逛了许久后,来到了一座大宅前。
走进大宅穿过前厅,柳夫人眼含着泪花快步迎上来,一把将女儿抱入怀中:“我的洺儿!”
“娘!”柳洺抱住娘亲。
柳涌激动地看着妹妹,又看向妹夫,热情招呼。
柳洺安慰了激动不已的柳夫人,两人相携着往里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声:“公子!”琳琅哭的稀里哗啦,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柳洺伸手,琳琅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
“你都几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柳洺笑她。
琳琅只捂着脸又哭又笑,身边跟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柳洺。
柳洺也见到了柳夫人给琳琅找的夫婿,可能以为她身份的关系,那个看着温厚的男人有些拘谨,只哄着两个孩子,看着妻子在柳洺身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柳洺拉开琳琅的手:“好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啥余情未了,小心你家夫婿回家后吃醋。”
琳琅红了脸,嗔了自家蔫坏的小姐一眼:“您喜欢的是张公子,如今天下谁不知晓啊!”她的夫婿就在边上不好意思地笑,连连摇手说不会。
自从柳大哥带着妻儿娘亲离开京城,这时柳洺第一次与家人团聚,多年未见,当年的小侄子已经长大上了学堂,嫂子又生了两个孩子,最小的果然是个小侄女。琳琅也成了两个孩子的娘亲,有夫有子生活不愁。
柳洺心中宽慰满足,只觉得总算没有辜负原主。她却不知道,柳家一家,看着张蔚恒与她恩爱默契,同样消散了多年的忧虑,心中欢喜。
这一日,柳家热闹得像过年,因为柳洺和张蔚恒的暗中照料,柳家的日子过得比柳爹在的时候还富足,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家团聚。这次全家人整整齐齐聚在一起,柳夫人连老年病都一夜好了,腰不疼腿不酸,眉开眼笑,尤其对女婿张蔚恒越看越欢喜。
张蔚恒头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关怀,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幼时伤春悲秋大了诉苦抱怨问他要钱,柳夫人这样的慈母他从没有经历过,和柳洺离开柳家时,他的神色比柳洺还要愉悦。
柳洺见状,问他:“下一站离你家也挺近的,你要回去看看吗?”
张蔚恒收了笑摇头:“不去,当年该给的都给了。”前几年他生意不显,父母还经常骂他媚宠柳洺,这几年他生意越来越大获得了朝廷褒奖,父母又开始盯上他的钱财,他自然一分都不给。就连弟弟鲁恒,随着官越做越大,也被父母折腾得不轻,如今除了逢年过节也不联系老家。
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柳洺见状也不强求,牵着他的手一路逛回了行宫。
行宫的侍卫早就看惯了柳大人和张公子恩爱的模样,从一开始觉得两个男人这样辣眼睛,到如今安之若素,没成亲的甚至还觉得有个伴真好,心中酸溜溜。
皇帝南巡一次,耗费巨大,但是好在皇帝没有一路游玩,而是在旅途中解决了各地大大小小的问题,这笔钱花得倒也是值了。
这次南巡有个小插曲,倒是让北边的官员家眷们震惊不小。
这些年张蔚恒发展针织生意,大量使用女工,南边的女人们都纷纷开始走出门赚钱,随着张蔚恒需要招揽更多管理岗位、设计岗位等高级职位时,对女子的文化水平也有了要求,于是,南边百姓为了生活更好,开始让女人识字。
当御驾来到江南,北边的官员家眷就发现南边女人过得那叫一个开放啊!街上女子不戴帏帽就四处走动,有些首饰铺成衣铺直接女人当掌柜小二做生意,别说,女人和女人交流,购物时方便更多。
更让人震惊的是,听南边的官员夫人们说,民间百姓家中,如今很多女人掌家,要是丈夫无能不堪,前不久,竟然还出了一个女子自请和离另寻夫婿改嫁!
皇帝听到这个虽然觉得牙疼,但是想到改嫁之事能有如此进展也是好事,只要人口能增长,他是不在意女人嫁几回的,反正怎么都轮不到他的后宫。
政治家最不会受礼教约束,所谓的礼教是皇帝约束臣子,父约束子,男人约束女人。
而北方的男人女人们心中滋味就不一般了,摇头叹气有之,羡慕有之,不一而足。
柳洺私底下好好夸了夸张蔚恒,本朝女权崛起,张公子居功甚伟!
张蔚恒拉住柳大人的小手,夸奖不能光动嘴,咱来点实际的……
……………………
十年后,蒋晋、张鲁恒、李仁、赵焱、柳洺、宋承时隔二十年重聚京城。
不错,当日被赵王世子欺辱回乡的宋承再案件平反柳洺资助下,鼓起勇气战胜心理阴影,重新回到了京城参加会试,并且一举中了探花。从此,坚定地站在了柳洺的阵营。
此时,蒋晋升任大理寺卿、张鲁恒升任京城府尹、赵焱为礼部侍郎,李仁为翰林院大院士,宋承离开翰林院成为户部郎中,而柳洺,刚刚接任宰相之位。
张蔚恒曾在十几年前预测过这个局面,如今果然被他猜中,无论柳洺有没有为自己人开后门,这几个本就有才能之人全都进入了京城核心政治圈,再加上近些年桃李满天下的天一书院,柳洺如今可以说权倾朝野。
当年陷害过柳洺、欺辱过柳洺的人,全都不知去了哪里。
现在的年轻人再看到柳洺,纵然她据说身子虚弱,纵然她常年面色苍白身板瘦弱,纵然她面白无须是个断袖,却谁都不敢轻视他,不仅不敢轻视,许许多多的年轻人还对他满腔崇拜。
本朝在皇帝与柳大人这对明君贤相的带领下,国越富民越强,在民间,谁不说一声万岁爷圣明,谁不说柳相是包公转世?
而柳洺不仅深受皇帝器重,还被未来的新帝极力赞扬肯定。新帝是柳洺亲手交出来的学生,纵然他登基时,身体不好的柳相早就已经去世,但是新帝无论做何事都会随口提起这位昔日的先生,言及他对自己的言传身教,更一再肯定柳洺对朝廷做出的巨大贡献,在新帝那里,柳洺的地位只稍微逊于先帝而已。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纵然有明君中兴,也不过几代绵延,最终改朝换代,再如此循环往复。
千百年后,这一片土地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曾经的历史成为了代代流传古籍中的故事。
某一个夏日,一家房地产公司挖地基,无意中挖出了一个妆奁盒,考古专家闻讯赶来,发现这竟然是千年前的古物,顿时,整个工地都停了工,被层层保护起来。
谁都不知道,这随随便便一挖,竟然挖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千年前那段至今传为佳话的君臣之交,那位为女子争取权益,为走下坡路的帝国重新支起天穹、我国十大著名宰相之一的柳洺,竟然是个女子!
这次发现的便是她和丈夫张蔚恒的古墓,两人千古流传的断袖之情其实是正常的男女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关于后世对男女主的一些评价,以及男女主对自己身后世的安排。然后就开始新故事啦~感谢在2020-03-07 23:20:29~2020-03-08 22:5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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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弱不禁风53
千年历史、故事流传, 突然之间考古发现,每一代学生都熟知的柳洺竟然是个女人……消息出来的那一刻,柳洺这个名字盖过了影后的婚礼、网红的三角恋, 连续几日霸占消息头条。
考古发现这样颠覆性的结果自然是广受质疑, 可是很快,专家团队就十分确定地发布了消息, 这个古墓确定无疑是柳洺夫妻的墓,而且柳洺的的确确是个女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这座古墓珠宝器皿的陪葬品几乎没有, 整个墓都是文献。这些文献不仅涵盖了柳洺所在朝代的书籍, 还包括她和丈夫张蔚恒的手札。
千年腐蚀, 文献资料损毁严重,然而不知是不是柳洺故意为之, 当大家把所有残存的书籍整理出来,发现每一册都有至少两个备份,如此互相弥补,竟然让这些千年古籍拼凑得七七八八。
这些震惊业内的古籍产生的地震尚在专业圈内, 而柳洺的日记手札,以及她在手札中坦白的性别之事,彻底出圈, 人人震惊。
从古至今,多少文人赞颂柳洺这个贤臣, 多少后人将她作为为人臣子的标杆,现在你告诉我,这位千古留青的贤臣宰相, 是个女的?女扮男装?假装断袖?
前几年,考古专家抢救保护了张蔚恒的墓,那里几百年来前后几番被盗墓,如今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和古董碎片,然而,这次大家却在这个墓中发现了张蔚和与柳洺合葬的痕迹,所留存文献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一代名相和一代富商,夫妻二人的墓穴简直可以说寒酸,留下的半块墓碑上只看得到“柳洺儿”三字,后经证实,这竟是柳洺的乳名。
柳洺的手札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写得非常详细,从年少聪慧受父亲喜爱,到女扮男装与同窗定下婚约,再到被悔婚、重振家业、科举六元及第……直到最后一页,她写道:“若手札有朝一日大白天下,望以余此生经历激励后人,人生起伏乃寻常,锲而不舍终有成;男女才智相当,能者上,贤者先,无须因女子当权而变色,毋因偏见失贤能。”还有一句天下第一秀恩爱的话:“若天下男子皆若张蔚恒,则天地阴阳和矣。”
自诩当今是第一男女平等的现代人,觉得女子权力觉醒在近代的人们,看到柳洺的一生,突然自惭形秽。千年前,那是个什么样的概念,那时候,就有女子觉醒了男女平权的意识,并且胆大心细,运筹帷幄,超越一个个男人站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为女子的权益而努力……
当人们震撼的同时,世上第一倒霉鬼也正式出炉了,那就是唯一一个曾经识破柳洺身份的赵王世子,然而这一位,因为作恶多端无能纨绔,唯一留在史书上的记载就是诬陷柳相,被贬为庶民。
当人们开始接受柳洺真的是个女人,再去看关于她的历史,就发现了许多痕迹。她在仕途腾飞的前期,就极力主张女子改嫁,反对森严的礼教,而她为相期间,她所在的朝代成为史上唯一一个礼教大转折的朝代,前期严苛史上有名,后期宽松自由史上难得。
再去看她的丈夫张蔚恒,当时朝廷中兴,一个很大的发展便是商业,张蔚恒作为商人鲜见地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而仔细研究张蔚恒的商业王国,大家就会发现,他做的是女人的生意,并且不断提高生产力,大量解放女性生产力,以至于当时南方的女性地位得到大幅提高,甚至在当今还能在南方找到自古男女相处的方式痕迹。
除了专业人士的研究,普通人也全都在讨论柳洺这个了不起的女人。
有人觉得,她隐瞒身份一辈子,不仅科举一路考第一,最终还能成为深受皇帝信任的宰相,留下君臣相得美名,培养继承了她政治理念的继承人,绝对是史上第一了不起的女人;
有人觉得,柳洺再了不起都比不上史上唯一的女皇,因为她最终还是受男权规矩限制,至死都没有公开自己的性别;
还有人开始yy她的爱情故事,她和张蔚恒的故事人尽皆知,但是她如果是个女的,那她和皇帝之间,她和那些流传了许多故事的好友之间……柳洺成了万能cp,谁都能和她搭。
柳洺为何不公开自己的性别呢?
这个问题,在柳洺和张蔚恒年老退休的时候曾经认真商讨过。
柳洺和张蔚恒无后,柳家的后人在他们的暗中帮助下各有出息,柳洺要是死后利用皇帝痛失贤臣加好友的心情,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可以做到让皇帝不发怒不连累无辜之人。
但是柳洺选择了不说,把秘密带到地底下,看天意何时公开。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等了千年。
至于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她一生从政,几十年致力提高女性权益,她知道,男女平权不是女人之中出了一个杰出人物就可以做到了,平权需要群体的力量。在她所处的时代,甚至未来几百年里,一个杰出女子竖起的标杆不如一群普通女子提升地位带来的力量更大。因为一个人可以被否定,整个群体的地位不会轻易被颠覆。
如果她是个女人的消息昭告天下,那么看不惯女人凌驾他们之上的男人必然会将她污名化,她的政令、她的主张、她为这个朝廷贡献的一切都可能被“柳洺是个女人”而抹掉,只有她继续做男人,受文人崇敬,被后人称赞,她所主张的思想理念才会影响更多的人。
但是她虽知道这是幻境,却也在期盼有那么一个时代,一个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时代,到那时,她希望,自己成功的经历能唤起更多女性追求卓越,而不是在安逸中渐渐放弃自己的权益。
她也希望,哪怕自己和张蔚恒去世很久很久了,终有一日,可以让世人知道张蔚恒的好。
千年前,有那么一个男人,他尊重自己的妻子,支持妻子的事业,并甘愿为了妻子放弃自己的名声放弃孕育后代的可能,最终也用自己的能力与妻子并肩站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不因妻子的光芒而黯淡。
张蔚恒想要和柳洺合葬,在柳洺身体越来越衰弱的时候他就和她说好了,生同衾死同穴。
柳洺玩笑说:“你可是举世闻名的大皇商,和你同穴,恐怕几世之后咱们的墓穴就要被盗被抢了。”谁会相信没有一个后代的大皇商死后不给自己丰富的陪葬品?张蔚恒还真的听进去了,并且深深忧虑起这个问题,他可不想自己和柳洺安眠地下还有人来打扰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各自繁忙,好不容易死了能日日相守,绝不希望有人打扰。
于是,张蔚恒不太低调地给自己建了一个挺大的墓穴,像模像样地放了一些陪葬品,等柳洺去世后,却把她送去了老家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很小很普通的墓,只刻着她的闺名,里头放着她最后时光整理下的书籍,以及她为自己这个丈夫正名的手札。
三年后,弟弟张鲁恒送大哥与柳洺合葬。
颜华没想到回来后还能看到幻境千年后的故事,觉得有些有趣又有些欣慰。
而真正的柳洺儿却已经看得痴了。
颜华不着急,一直耐心等着她,一直等到去做任务的皇甫都回来了。
皇甫看一眼如木雕一般的执念之魂,向柳洺行礼:“大人。”
颜华颔首:“你最近如何?”
皇甫脸上还带着抽去情感后的痛苦与空茫,听到她关心的问话,敛了神色回答:“还好,只是不知是不是经历的世界多了,记忆太多了,有时候,觉得爱恨皆是空,我怕自己越来越难以完成任务了。”
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颜华自己就经历了很多次这样反复的心情,但是她没想到皇甫这么快就经历了。
“你被抽去了感情,所以会有如此感慨,但是如果去细细体会每一个执念之魂的悲欢酸苦,你的心就无法空了;我建议你把每一个幻境都当作你的第一世,忘记从前的记忆。”
皇甫若有所思,颜华挥挥手让她去休息。
皇甫走后,颜华看向柳洺儿,发现她眼睛有神,已经醒过来了。
“还好吗?”她问柳洺儿。
柳洺儿看着部长大人,想起了幻境里张子文的结局,幻境那一世,张子文至死都不知道她是个女子,但是得知她是断袖后,心中若有所悟,从此对那个柳洺退避三舍。纵然如此,他也不曾对家中妻子一心一意,不像张蔚恒那样,解决了家中父母的意见,只专一深情对待柳洺一人。
那个夺了她未婚夫的女人,娘家早早倒了,还是因为张子文倒的,婆婆乡下人却又刁钻难伺候,丈夫愚孝又不专一,过得与天下大多后宅女子一样,一坛子苦里掺着几勺甜。如果当年她嫁了,可能也就这样吧……
想到这,没什么放不下了。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女扮男装可以扮一生,女子之身还能走到宰相之位。”柳洺儿惊叹不已。
颜华微微一笑:“你在那样的环境里能主动去求学,如何不能再突破一步?突破一次再突破一次,一步接着一步,不就走上了宰相的高位了?”
柳洺儿惭愧地垂下眼:“是,您说的对,是我耽于情爱误了自己,即便没有您的豪情壮志,哪怕我三年求学经常回家,也不会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颜华收了笑,没有说什么,的确,柳洺儿有冲破封建的心,却到底被小儿女的情爱禁锢得死死的。不是说不能有情爱,而是人生不该把任何一样东西当成自己的全部。
柳洺儿彻底悟了,对颜华再三感谢后,爽快离开。颜华照例给她一缕功德,佑她来世太平。
说起功德,她轻轻运力,发现这一世,她的功德积攒得极其多,让她去幻境前突破的法力越发进阶,进阶的感受说不出来,具象一点,就是整个情女部仿佛就在她掌心一般。
颜修蹦蹦跳跳地过来,他自从长成成年模样后外形就不再变了,但是性子还是那个孩子性子,哪怕看多了人间爱恨情仇,天然的那一丝呆气与单纯依旧毫无杂质。
“小姐姐,我做了一个好东西!”他一脸骄傲邀功模样。
“什么好东西?”颜华配合地问。
“登登登登——”他打开光屏,一个图表出现在颜华的眼前,上面清晰地列着当前情女部的执念之魂数量情况、已经被送走的执念之魂数量情况。
“这是受小姐姐在户部搞统计的启发,怎么样?棒不棒?”颜修两眼亮晶晶,左右都写着“求夸奖”。
颜华发自内心地说:“非常棒!”语气一顿,嘴角勾起笑,“能发给别人吗?把这个给判官阎王发一份过去。”她一日日从不停歇如此劳模,做出来的成绩必须得让那些大佬们知道知道啊!
“遵命!”颜修立刻答应,“等我再完善一下,直接发给他们!”他可是会法力的超级智能系统。
颜华已经发现,颜修的修炼就是把他的系统越来越神化,说不定不久以后,他还能给这地府来个计算机革|命。
“给我调一个新任务。”颜华这次的心态很好,可能是之前心态进阶加上这个世界功德力极强的缘故,“我走后你照看一下皇甫楹。”
颜修脑子里想着改良系统给小姐姐下一个惊喜的事情,嗯嗯点头,随机抽了一个执念之魂。
颜华也没有多看,她如今已然是整个情女部的主宰,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幻境出口一出现,便直接踏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女状元的故事结束啦~
新故事,现代的,前段时间来的灵感,想先提上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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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
新的执念之魂叫路小满, 90年生人, 颜华看到这个年代,松了一口气,好歹活得不用像上辈子那么累了。
然而再往下看此女生平,叹出去的气卡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
90年代, 计划生育应当说十分普遍了, 城市户口的基本都只能生一个, 农村户口,若前头是个女儿,还能生第二个。得益于这个政策, 许多女孩成了一个家庭几口人的宝贝, 男女平等常常在电视广播里反复出现, 重男轻女被视为糟粕封建。
路小满出生在这样一个可以说前所未有的好时代,却投胎在一户不够好的人家。
路小满的爸爸是陆家的独生子, 上头三个姐姐,到他路奶奶才终于生了儿子, 后来就再也没有怀上,路爷爷常说,路爸爸是路家的根, 路家的血脉绝不能在路爸爸这一代断了。
路妈妈婚后半年,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怀上了路家的“大孙子”,据说当时路爷爷那个高兴啊,逢人就说“我家大孙子……”, 还许诺了种种给孙子的大礼。因为路家是县城人,路爸爸当时在工厂工作,只能生一个孩子,路爷爷笃定,咱们老路家肯定会留下根儿!
然而,十月怀胎瓜熟蒂落,路妈妈生下的不是路家大孙子,是一个女娃。
路妈妈从小就对路小满描述生下她后路家急转直下的态度,路爷爷再也没来看刚出生的孙女,路奶奶只照顾路妈妈一个月的月子,端来的还是普通人的饭菜,月子餐根本没准备,从前说好的爷爷奶奶带大孙子更是像一个屁一样,放了就没了。
路小满的名字是路妈妈自己取的,出生那天是小满,于是直接名字就叫了小满。
路小满三岁那年,路妈妈怀上了第二胎,这一次路家上下如愿以偿,路爸爸和路妈妈两人的工作丢了,家里还交了一笔罚款,但是儿子来了。
这样的情景说实话在那个年代应该挺普遍的,尤其是农村,多少老人催着儿媳妇生下女儿后再怀一胎,期望能生一个大孙子。颜华着重关注这一段老黄历,却是因为路小满的个性就是形成于这样一个原生家庭。
路小满从小就在毫不掩饰的重男轻女中长大,爷爷奶奶爸爸把弟弟路聪聪当成宝,把路小满当成草,妈妈同样对儿子宠爱不已,但是对女儿心怀怜惜,怜惜的方式便是告诉她这个家庭如何重男轻女,向她抱怨公公婆婆甚至丈夫的糟粕思想。
路小满的性子是颜华难得觉得难以评价的。
自尊好强的个性让路小满从小学习成绩优秀,相比于路聪聪中游荡荡,路小满从小学开始就名列前茅,直到高中毕业考上重点大学。
这是一个很好的跳出原生家庭的机会,路小满走出了小县城去了大城市,四年毕业后听从父母亲友的建议,回到了县城,成为了县城某个小学的数学老师。
路小满的县城在北方偏僻处,十几年了,在全国高速发展的背景下,这个县城的街道变都没变一下,说个笑话,这个县的房价不涨反跌。人们生活安稳平淡,外面的大变化很久很久以后才会传播到这里,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颜华本以为路小满会留在大城市。
路小满却没那么大的斗志。她觉得女孩子安安稳稳就很幸福了,很知足考进县城的教师队伍,觉得自己十多年的苦读换来了甜美的果实……
毕业了,又成为了小学老师,路小满开始被家里催婚了。
她在大学时不是没遇到过她喜欢或者喜欢她的人,但是她喜欢的,她自卑不敢告白;喜欢她的,查看完对方的条件就觉得不合适,十分理智地拒绝。谈了一个对象,毕业前就分手了。其实就是人们口中的“高不成低不就”,到最后,回到县城,发现可以找的对象还不如大学的,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路小满开始被家中的堂表姐妹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着相亲。
要找对象,总该有个条件吧。
虽然是小县城,但是有房有车这是基本要求,工作最好稳定铁饭碗,要是家境殷实那就更完美了。——这是路小满的父母长辈最理想的女婿条件。路小满学历高工作好长得也漂亮,这在县城里绝对是上好的条件,当然要找尽量好的对象,姐姐姐夫层次高了,儿子聪聪以后也能被照顾到。
路小满对长辈们没太多的信赖,甚至并不愿意听这些“愚昧”大妈们的七嘴八舌,他们介绍了人,她就去看一看。
路小满觉得自己的要求不高,只要对方相貌不丑,性格好,工作不错有上进心,两个人在一起可以组建一个温暖有□□,她就十分知足。她从小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爱,只能旁观弟弟备受宠爱,所以格外想要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家庭。
然而相亲十分不顺利,十多个对象见下来,路小满没有一个喜欢的。学历低、收入低、鸡同鸭讲、没上进心、长得丑,不好的相亲对象各有各的缺点……
弟弟路聪聪已经谈女朋友了,爸爸开始对路小满下最后通牒,必须在三十岁前嫁出去,不然你弟弟结婚来不及!
堂姐听说后给她介绍了一个人,她老公的同事,一个医生。
路小满跟着堂姐到约定的餐厅,第一眼见到宋年,就惊艳了一下。清泠泠的,如高山之雪,端坐在那脊背挺得很直,神色很淡,望一眼,大夏天里竟觉得心静了人也凉快了。
是她相亲对象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不,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俊秀、清淡,但没有丝毫女气。
可是好看不能当饭吃。
路小满例行相亲模式,问他:“你是这边县城的?”
“不是,外地人。”
“有打算这边买房吗?”
“没钱。”
“那车呢?”
“没有。”
没房没车?
“你几岁了啊?”
“三十二。”
堂姐在边上缓解气氛:“只大了五岁,正好!”
路小满心里却已经不太高兴了,三十二岁的医生,在这么小的县城里没房没车,年纪比她大五岁,长得好看也没用啊!她总不能看着这张脸喝西北风吧?
看在脸的份上又问了一句:“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对方不理会了,垂着眼睛吃饭,浑身散发着冷淡的气息。
路小满胸口一堵,觉得对方没有半点诚意。
这餐饭不欢而散,堂姐脸上也不太好看,对路小满再三道歉:“你姐夫说他很优秀我这才介绍的,没想到脾气这么大。”
路小满没说什么,但是对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让她郁闷又恼火,不高兴来相什么亲?浪费她时间!
再次见到宋年是在医院,路小满的姨妈住院,她听说后去探病,这是她第一次进县医院住院部这块区域,在里头拐来拐去半天没找到路,反而走反了方向,跑到了产科手术室那边。
手术室门前,她看到了宋年,边上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医生,我老婆生了什么?”
“孩子,还能是什么?”
路小满想笑,心想这个宋年说话噎人可能真是本性。
“我是问,儿子还是女儿啊!”那个年轻男人急道。
宋年似乎急着进手术室,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说话继续噎人:“抱出来不就知道了,你老婆醒了,先把她送回病房。”
男人追着他不放:“我知道我知道,您先和我说一声,儿子还是女儿?我工地还忙着,得急着回去呢!”
宋年停下脚步:“你要回去?那你老婆谁管?”
“我妈会来的……”男人话未落,一个中年妇女就从路小满身边跑过去了,“生了吗?生了什么?”
路小满听得心里真难受。
宋年扯回自己的袖子:“女儿,产妇剖腹产,送回病房需要男人帮忙……”
“嚯,又是女儿!”中年妇女打断宋年的话,“不行,你爸马上下班回家吃饭了,我要做饭去了。”
“妈我和你一起,我还要回工地,我带你一段路。”男人紧跟着说。
宋年语气冷得像冰渣子:“产妇你们不管了?”
“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我回去做饭给她送饭啊!”妇人一脸不耐烦,拉着儿子,“赶紧的回家,又是一个女儿,你说能生三胎不?”
宋年冷笑一声:“家里钱这么多,那就赶紧去把欠款交了,产妇早产加难产,孩子还在育婴箱。”
妇人脸色一变:“育婴箱?这要多少钱?我们哪来那么多钱?”
宋年“哦”了一声:“你们一心生儿子,又不关心产妇死活,我以为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家里后宫三千不差这一人呢。”
妇人还没听懂什么意思,年轻男子脸已经烧起来了,毕竟如今重男轻女这思想说出去还是挺丢人的。
偏偏宋年全程面无表情,说话语调都一模一样,讽刺的话说得跟病情通知一般,好像真的以为他们家需要生个儿子继承万贯家财呢。
男子脸皮没那么厚,松开他妈,跑去接老婆去了。
路小满听着宋年损人,捂嘴笑了,对这人的观感彻底改变。
回去时,路小满想着宋年,心想这人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是人长得不错,人品也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不重男轻女,不会有她爸那样的行径。条件不好没关系,她是老师,他是医生,以后总可以慢慢赚钱攒钱的,只要夫妻一起努力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
路小满看上了宋年。
但是宋年却对路小满没有任何想法。当路小满鼓起勇气主动联系他时,他态度冷淡极了,好像从不认识她一样。
中秋节,路小满参加了县医院组织的联谊会,想找宋年谈谈彼此的想法,她越想越觉得宋年合适,想要给自己争取一下。
联谊会的游戏里,她忍着发烧的脸颊主动选择了宋年,宋年依旧冷冷淡淡的,对上她的视线,开口要说话,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宋年,我选你!”
路小满闻声望过去,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一站在那,将全场的女孩都比了下去,她的眼睛像两汪清泉,莹莹波光,望着宋年的眼神里有骄傲有情意还有浓浓的看不清的情感。
宋年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冷,直接站起身越过这个陌生女孩大步离开。
“宋年!”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跺跺脚,瞪了路小满一眼,追了出去。
路小满在女孩的对比下立刻就没了信心,虽然心中难受,但自觉宋年对这女孩十分不同,自己根本比不过,沮丧放弃。
联谊会之后,果然传出了宋年有女友的消息,虽然堂姐一直对路小满说那个不是女友,让路小满大胆竞争。
路小满听了心中又有了动摇,在堂姐的鼓励下咬咬牙去找了宋年最后一次,那天,宋年明确地说自己对她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路小满既受伤又尴尬,捂着脸跑了。
就这样相亲了一年又一年,实在拖不下去了,爸爸看到她就嫌弃老大姑娘嫁不出去,妈妈看见她就唉声叹气抹眼泪,奶奶的难听话更不必说,路小满承受不住压力,匆匆嫁了人。
结婚不到一年,路小满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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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2
路小满执念的对象便是宋年。
颜华分析了一下路小满的想法, 她在宋年之后再没遇到更喜欢的人, 甚至短短一年的婚姻充满了巨大的不幸,在一日复一日的低谷里,路小满对宋年的喜欢越来越深,别人越差,她心中的宋年就越好, 简而言之, 宋年成了她得不到的白月光。
但是路小满对这个宋年的了解并不多, 至少在颜华看来,堂姐夫的介绍以及某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并不算什么。
好在颜华不太在意,总归她不会让自己越过越差就是。
回顾完原主的回忆, 换成了颜华的路小满安然睡了过去, 因为夜里没怎么睡, 早上起晚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外面的乒乒乓乓声,还有“笃笃笃”毫不客气的敲门声。路小满皱着眉坐起身, 没理会门外的声音,借着日光打量着自己的卧室。
这是个很小的房间,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整个屋子就只剩下狭小只容一人行走的小通道,书桌前开了一个狭窄的窗,整个屋子的采光就来源于这里。
路家超生后夫妻二人失业,路爸爸下海做起了小生意, 钱没赚很多,但是换了一次房子,路小满小时候的房子更小,两室一厅,她带着弟弟睡小房间,父母一个房间;换了新房后,倒是有三室一厅了,还有个小书房,路爸爸却把爷爷奶奶接了过来,祖孙三代人住在一起,三个房间,夫妻二人一间、老人一间、弟弟路聪聪一间,路小满住小书房改装的卧室。
这么分配听上去很有道理,男女主人当然要单独一间卧室,老人家也不能没有宽敞的住所,剩下路小满和路聪聪,做姐姐的当然要让弟弟。
全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唯一有点抱怨的就是路妈妈,她觉得,女儿应该单独一间,公公婆婆有自己的房子,不该住过来,然而她也只是私下里对女儿如此说说,说的时候心疼得掉眼泪,路小满看得难受,还要劝妈妈不要多想,自己能拥有单独的房间挺好的。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喧闹,路小满顺了顺头发下床。拉开衣柜,里头一排半旧不新的衣裤,一件件看过去,其实也就五六套,没有一套是稍微精致一点的,跟追求朴素无华的中学生一样,路小满回忆了一下,还真是,有两件t恤真是高中时期买的。
她穿着睡裙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这个身体。个子不高,很瘦,皮肤却很白,两只眼睛大大的,巴掌脸,整体可以说是小巧玲珑楚楚可怜,换个角度,便是软弱可欺。
看完容貌,她走回衣柜,挑了一条白裙子,纯白色,不会有颜色被洗得发白的问题,摸着是纯棉的,洗了很多遍反而很柔软。穿好衣裳,她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墙上挂着钟,路小满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到了临近中午,客厅里路老头路老太以及路爸路妈都已经在了。
看到路小满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路老太抬了抬眼皮,神色不快:“这么大的姑娘了,还睡到正中午,传到外面还嫁的出去?”
路妈妈端着菜出来,看到女儿脚步一顿,声音绵软:“小满快去刷牙洗脸,弄完进来帮忙。”
路小满“哦”了一声,看着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的路老太,那件毛衣藏蓝色,一看就是给男的穿的,路老太从春天打到夏天,现在才完成一半:“奶,我放暑假又没事干。”
路老太听到孙女顶嘴,脸一耷,手一停,瞪过来:“没事干?养了这么大的闺女二十七岁了还好吃懒做!人家学校老师都在开辅导班,一个暑假好几千!你呢!眼里没活,懒得骨头生脓的死丫头!”
路老头拿着遥控机看着电视里手撕鬼子,头都不抬一下,路爸爸倒是抬了抬头,只是脸上同样不太满意:“你前几天不是说要试试办辅导班吗?天天躺着怎么招来学生?”
要是在平时,路小满被路老太这么一骂,早就胸口发堵低着头躲开了,但是今天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教育局明令禁止开辅导班,人家临时工老师没事,我是编制内的,要是被人举报了,我就要被开除!多少人盯着我这个铁饭碗?得不偿失。”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路爸爸虽然依旧不甘心,但是也不舍得女儿这个编制丢了,扭开脸不再说话,路老太却不管,依旧在那边数落:“怎么不能办了,你们小学那个李老师不办了英语辅导班?一个月好几千!供你读这么多年书,没见拿回家几个钱。”
呵,原主每个月工资都上交家里,一分都没留下。倒是你那个宝贝孙子呢?毕业两年也没见拿回来一分钱,上个月还从家里拿钱呢!
路小满翻了一个白眼,慢吞吞走去卫生间,耐耐心心地刷牙洗脸,洗的时候看了一眼洗漱台,连一支洗面奶都没有。
等她仔仔细细洗漱完,路妈妈饭也做好了,全家都已经落座吃饭,刚动筷,但这么一会会儿,也没人叫她等她。
路小满走进厨房盛了一碗饭,出来坐下。
吃饭期间,老太太又开始嘀嘀咕咕,左一句27岁了还嫁不出去,右一句话那么多钱供你读书却挣不了几个钱。
路小满吃得差不多时,终于空出嘴来:“这么个偏僻小县城能挣什么钱?当时你们同意我留在上海,我工资至少也翻一倍。”
路老头终于出了声:“姑娘家家的跑那么远做什么?当初上大学就不该去那么远,心都野了。”
路老太被路小满今天三番两次顶撞顶得气不顺,橘皮老脸阴沉沉的,看她筷子不停夹今天新鲜做的红烧鱼,简直扎眼睛,越发难看这个孙女:“吃倒是聪明,你有这个本事嫁个上海人啊,没那本事还白日做梦,还工资翻一倍,青天发梦想得倒美!女孩子就不用读这么多书,当初考个本地的大专多好,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路小满吃完最后一口饭,啪扔下筷子,起身回房。
“看看!看看!你养的好女儿!现在还学会撒泼发脾气了!我说错了吗?我哪一句没说对!”
路妈妈皱着眉,看着女儿欲言又止,路爸爸直接拉下脸:“路小满,你什么态度?”
路小满一脸无辜地回头:“我饭吃完了,你们不是让我赶紧相亲嫁人吗?我这就去联系同学堂姐他们,给我介绍对象啊!”
路爸爸一哽,一时竟不知道回什么。
路小满面无表情地回头进屋。
关上门,门外路老太的数落还在继续,路妈妈一声不吭,两个男人也什么话都没有。
路小满嗤了一声,把它当作噪音不理会。
没过多久,外头应该是吃完饭了,传来收拾碗筷的声音,以往原主肯定要出去帮她妈收拾打扫的,今天路小满当作没听到,坐在书桌前梳理着如今的时间。
上周她堂姐联系她,说堂姐夫医院有一个黄金单身汉,人长得好,医术也不错,学历高,有前途,和她约了时间,说好一起去见一面。
这位堂姐说起来亲戚关系挺远的,她们两人的爷爷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因为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两兄弟因此感情并不好,这位堂姐之所以与路小满关系不错,却是因为两人是初中同班同学,堂姐生日比她大半年,所以以姐姐自居。
路小满知道,堂姐说的医生应该就是宋年了。
原主对宋年念念不忘,颜华也挺好奇,这个白月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过约好的相亲在三天后,她好奇了一下也就抛在脑后。如今她更关心的不是远没有到来的相亲,而是自己手头的钱。
原主每个月发工资都会主动上交,因为这是一家之主路爸爸定下的规矩,说是怕她手里有钱就乱花,让路妈妈攒着,以后她出嫁了给她陪嫁过去。然而前世出嫁,原主不仅没有拿到父母给的压箱钱,就连自己的工资都被克扣了大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被当成嫁妆陪她去了夫家。
路妈妈当时红着眼睛十分内疚,说弟弟前一年买房子,实在腾挪不开,就把她的钱暂时挪用了,如今她结婚,这些钱已经是极力凑出来的,说实在对不起女儿,又希望女儿不要怪她,是父母太没用。
原主能怎么说呢?亲生爹妈,难道为了那点钱逼死他们吗?当初弟弟买房,她也做好了自己借钱给他的准备,只是她手头没钱罢了。
说实话,原主第一个月上交工资的时候,心里已经明白,这个钱必然拿不回来了,所以她对此什么反应都没有。
如今换成了现在的路小满,她看着衣柜里寥寥无几洗得发白的衣裳,看着洗漱台上光秃秃连洗面奶都没有,鞋柜里三双鞋,一双上班穿的黑色皮鞋都被磨破了皮……上交工资可以,但是得满足她日常需求,她觉得有余力后再上交。
下午的天很热,路小满房间没有空调,她带着耳机走到打了空调的客厅看电视剧,一人躺在一把沙发上,老太太骂什么她都听不到,中途还去冰箱拿了几块西瓜,悠然自得。
老太太却翻白眼都翻得眼皮要抽筋了,坐没坐相、光吃不做、一个女娃懒上了天……骂得方方面面不带重复的,最后还被她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气得半死。
晚上,路爸爸路妈妈一回来,她就立刻告状。
路妈妈望着今天特别不一样的女儿担忧极了,但是公公婆婆丈夫都在,她只得把所有的话忍下。
今天天气很热,路爸爸店里进货忙了一下午,本来就心浮气躁,听到老太太的指责更加心烦:“这么热的天她也没地方去,您就别理她了;”又说路小满,“你要是真的不打算开辅导班那就来店里帮忙,这么大姑娘天天呆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老路家不养闲人!”
路小满端着冰水拿着手机,一边看手机一看喝水,眼皮也没抬:“我暑假也是有工资的。”
路爸爸看过来:“了不起了,有工资就能看着你爸妈累死累活当大小姐了?”
路妈妈连忙打圆场:“小满明天来帮我看店吧,你爸明天去批发不在店里,正好你帮我结账收银。”
路小满想着他们家那个小超市,里头有空调,生意也就一般般,收银就是坐在那,不累人,于是乐得做好人:“好。”
第二天,路小满果然早起跟着她妈去超市了,中间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她和路妈妈说了一声,拿着刚打到卡里的工资去了一趟商场。
夏装、凉鞋、化妆品、护肤品……年轻女孩子最基本该有的东西她都买足了,这才大包小包回去。
路妈妈看着这么多购物袋肉疼:“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钱?”
路小满拿了一瓶冰柜里的可乐:“不多,这个月工资还剩一半。”
“一半?!”路妈妈瞠目结舌,看到她手里的可乐更心疼了:“热了喝凉开水啊,可乐多喝不好!还有你……你这些……你买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用?这是什么?这么小一个要多少钱?都是商场买的?商场买的东西多贵啊!你有没有还价?”
前世的张蔚恒人称貔貅,但是也没见他对她苛刻过一文钱,路小满看到她妈一脸肉疼的模样,可乐都变得更加冰爽可口了:“我后天要去相亲啊,我已经好几年没买新衣服了,化妆品也早就过期了,我不好好打扮,人家见我灰头土脸的,谁会要我,我30岁都嫁不出去。”
路妈妈看着女儿一脸素净,穿着半新不旧有点偏小的短袖,二十六岁了还像个高中生,没有一点气质,没声音了。的确,女儿该打扮了,小满本就长得不错,要是打扮打扮,绝对有对象喜欢。
晚上回家,这一堆东西再次引来路老太太更大的反应,路小满还是那一套说辞,不打扮,更嫁不出去了。
“我就看你败这么多钱能不能嫁得出去!”路老太太恶狠狠地说,眼看那一包包被路小满拎进房间,肉疼得连晚饭都吃不下,半夜还在和老头子念叨孙女的败家乱花钱。
路小满虽然不知道却也能想象到,甚至原主残留下的本能一整天都在散发着忐忑不安和肉疼的情绪,恨不得跑出来阻止她这么没有“理智”的剁手。然后被路小满直接镇压。
上辈子累死累活一生男装,正好,这辈子她要做一个悠闲精致的猪猪女孩,让路小满看看一个女孩子到底该怎么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故事名,对我来说起名实在太难了,昨天又正好来不及,就随便写了一个。今天其实也没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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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3
路小满要做一个精致的猪猪女孩不是开玩笑说说的, 看完原主的人生,她真的这么打算。
如果路家是个有爱和谐的家庭, 就像前世的柳家,那她必然愿意勤快努力,带着全家一起往好日子奔;可路家不是,曾经的路小满已经对这个家付出太多了, 从小乖巧懂事帮着妈妈做家务带弟弟, 默默付出却从没有得到太多的关爱和回报,端什么样的碗吃什么样的饭, 现在的路小满就决定做个“不懂事的懒货”。
买来护肤品当天她就全都拆开用上了, 还把新衣服亲手洗好晒在阳台, 至于老太太老头子以及路家夫妻的脏衣服, 她当作没看到, 一甩手进了屋子继续玩手机。
衣服路小满不去洗就只能路妈妈洗, 其他人是不会关心的, 左右和他们没关系,所以当天晚上, 路妈妈一边洗衣服一边忧心女儿是怎么了。
第二天, 路小满穿上了合身的新衣服,化了一个淡妆, 站在镜子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从一个灰蒙蒙的路人甲顿时变成了明丽漂亮的年轻女孩。
她继续去小超市收银,有空调有冰饮还不用面对老头老太太,她乐意帮家里干这个活。
再过一天, 她不去小超市了,要去相亲。
相亲这天,她穿上了新买的长裙,腕上带了一条小巧精致的银制手链,衬得她更加肌肤胜雪,化了一个淡妆,因为皮肤白,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她化了妆,但就是看上去气色好,眉目精致漂亮。
提着包走到与堂姐约定的餐厅前,堂姐路雯瑶惊讶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你早该这么打扮了!”路雯瑶一把拉住她的手,“初中的时候追你的男孩子多少多啊!去了大上海反而跟小白菜似的,浪费了这么好的底子!”
路小满笑:“我那不是天然去雕饰。”
“少来!也就趁着现在年纪轻还有点资本,人家三十来岁的都说皮肤老得特别快,必须年轻时候保养。我跟你说,别那么老实省吃省穿把钱给你爸妈,给出去到时候还不是你弟弟的,你自己呢?你也要给自己做打算!”
路小满的情况堂姐知道的一清二楚,对于这个堂爷爷家,她和她妈是一万个看不上,堂姐的爷爷是原配生的,听说当年那个后妈生了儿子宠得不得了,一口一个路家的根,给路家传宗接代,好像堂姐的爷爷不是人一样,后来两家分开,路小满的爷爷结婚生子,活脱脱继承了这个后妈的思想,一心生儿子。
按照堂姐的说法,三代穷人家,生儿子干嘛?继承你们那了不起的糟粕思想?
两人是初中同学,堂姐路雯瑶是个爽利的性格,路小满脾气特别好,两个长辈恩怨难分的人却成了好朋友,每次路雯瑶吐槽讨伐路爷爷路爸爸的重男轻女,路小满就听着,有时候还反过来劝说堂姐:“我其实也还好,等我长大了就好了。”反正就是逆来顺受的样子,说了也没用。
让堂姐意外的是,这一次她和往常一样快言快语,路小满没有包子模样,竟然破天荒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堂姐斜着眼睛看她,左看右看还是不相信包子也会变芝麻馅:“你啊,有数了多少年了,还不是被你爸妈吃得死死的。”说完不想提这十来年都改不了的糟心事,说起这次相亲,“我跟你说,这个男的绝对是优质货,要不是我已经有了你姐夫,我都想甩掉他换这位。你要是聊得来就把握机会,赶紧结婚离开你那个家。”
路小满好笑:“姐夫听了要哭死了,人家可是从初中追着你追了十多年,异地恋都熬过来了,竟然砸在同事手上。”
说起丈夫和她的爱情故事,路雯瑶脸上带了甜腻腻的笑,不说换老公的话了,只一味说那位同事的好话:“我真没骗你,你姐夫说要给同事介绍对象,别人的话我就不管了,介绍给你我肯定要去亲眼见过,真的很不错,虽然他那个科室emmm……但是医生嘛,其实都差不多,在他们眼里,躺在手术床上,病人和猪肉也没什么差别。”
路小满噗嗤笑了:“这话肯定是姐夫说的。”
堂姐就笑,吐槽老公嘴贫得要命,自己都说不过他,每次吵架又气又好笑。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餐厅发现两位男士已经到了。路雯瑶拉着路小满过去打招呼,特意让路小满坐到了宋年的对面。
路小满满怀好奇地打量这个宋年。
的确,神色淡泊,气质清冷,如天间云高山雪,望之遍体凉爽。她的视线向下,看到他握着水杯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这两天上网闲着没事刷微博看八卦,看过一个关于男明星手的话题,宋年的手比她看的那些还好看。
两人相对而坐,路小满不着声色地打量,宋年只看了她一眼就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为了避免尴尬,堂姐和堂姐夫就互相介绍调动气氛。
聊了十来分钟,路小满按照原主的套路开始问相亲相关的问题。
“宋医生是本地人吗?”
“不是。”宋年虽然挺冷淡的样子,但路小满问什么,他都会回答,有时候也会搭几句话算是和他们聊天了。
“我看着也不太像,我们这边说普通话都有口音。”路小满笑说。
堂姐夫接上:“我们哪学过普通话,从小都说的方言哈哈哈!”北方语系嘛,和普通话没太大差别。
宋年勾了勾唇角。
路小满又问:“那宋医生怎么会来我们这么小的县城?以后打算在这边定居吗?”
宋年勾起的唇角放了下去,一会儿后,说:“这里挺好。”
路小满眼睛眯了眯,似乎很开心的模样:“是挺好的,生活节奏很慢,物价比大城市便宜太多,这几年房价竟然还跌了,姐夫他们正好赶上了好时候买了一套离医院近的房子,宋医生呢?有打算买房吗?”宋年不太喜欢这些探及**的问题,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一板一眼地说:“不打算,没钱。”
路小满也冷淡了一点:“那打算买车吗?”
宋年:“没钱。”
路小满很不满这个回答,不过她等的就是这个,原主当初的确问得特别现实,这是原主情商太低,也是她见这一面并没有动心,所以问得毫无顾忌,只从现实功利出发。原主的性格问题路小满心里清楚,但她觉得这场相亲也得好好掰扯掰扯。
她看向脸色越来越尴尬的堂姐夫:“姐夫,你确定这位宋医生是诚心来相亲的?”她不等堂姐夫回答,紧跟着说,“相亲就是奔着未来成家的目的,家里条件不好没关系,只要我们有手有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们这小县城物价低房价低,两个人一起努力总可以挣出房子车子,一起挣出一份稳定的生活,但是我看宋医生并没有诚心相亲的打算,既然不情愿为什么要过来?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聚一聚吃个饭也没事,这样子难道是开我玩笑吗?”
说到后来,她直接将指责的目光投向了宋年。
原主问的问题是太直白刺耳,可是宋年的态度俨然也不是诚心相亲,而原主性格又自卑软弱,被宋年一刺,就低着头缩了回去,明明心里很生气,却什么都没说,以冷淡反击冷淡。再到后来觉得这男人挺不错了,又想争取,这一会儿一个态度,人家当然觉得你反复无常。
而如今她虽然问着相同的问题,眼睛却观察着在座几人的反应,然后就看到了堂姐夫姜远东不太对劲的神色。
果断捅破。
姜远东笑容都僵了,看看朋友再看看路小满,干笑着打哈哈。堂姐却怒了,狠狠瞪着自己不靠谱的老公,不是你说宋年光棍一个想找女朋友吗!
宋年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不似作伪,他看向坐在身边的姜远东,说话的声音让他们听的人都觉得特别冷:“相亲?”
姜远东感觉他老婆的眼神已经能把他大卸八块了,而宋年的眼神能把他的残肢彻底冰冻住,至于一向好脾气的路小满,那带着询问的眼神却让他觉得寒毛直竖,“咕咚”他咽了咽口水,闭上眼老实交代:“那什么……宋年你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有个女朋友多好,正好小满妹妹单身,长得漂亮脾气又好,还是个名校高材生呢!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路雯瑶怒:“你没跟他说是来相亲的?”
姜远东不敢看任何一个人,感觉这三个家伙突然之间全都无比凶残嘤嘤嘤。
“哎——我们年轻人搞那么严肃干什么?先见一见嘛,要是有好感那不是顺其自然更好。”
“姜远东!”路雯瑶咬牙切齿。
路小满笑得特温柔:“姐夫,那是我破坏气氛了,不该问这些现实的问题。”
姜远东呵呵干笑,小满妹妹今天怎么也这么凶残的样子……
好了,事情都大白了,怪不得路小满问这些问题宋年脸色越来越冷,相亲的话最多觉得对方太功利;只是出来陪朋友吃一餐饭却被盘问户口收入,宋年当然越来越冷淡甚至无视。
换成路小满都会觉得对方是不是有自说自话的毛病。越设身处地,越对姜远东恨得牙痒痒。
吃完饭,路雯瑶黑着脸拧着老公的手先一步离开,剩下宋年和路小满面面相觑站在原地。
宋年有些尴尬,他刚才觉得这个路小满莫名其妙,结果人家是精心打扮来相亲的,而且想法特踏实认真,一心奔着结婚去,所作所为根本没问题。
姜远东那驴,搞得什么乌龙!
路小满看他的神色可看不出他的尴尬,只看到他神情自然地站在那,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她先出声:“不好意思宋医生,刚才因为误会,问了很多冒犯的问题。”
宋年心底更加不好意思了,他刚才真的特烦路小满,如今却发现冤枉了人:“没事,我也有不对,不好意思。”
路小满微微挑眉,心想宋年也不是看上去那么高冷,可能只是在不快的时候才无比毒舌噎人。
既然是乌龙误会,两人也就至此散了,往外走出了几步,路小满想了想回头喊住慢悠悠往另一个方向走的宋年。
大太阳底下,这人跟感受不到炙热一般,不疾不徐的,悠然自若。路小满喊他:“宋医生!”他走了两步,停下回头。
路小满往回走,同样慢吞吞的,一直走到他面前:“来之前,我姐给我买了两张电影票,这么热的天我不想回家,看电影去不?”
路雯瑶的确买了电影票,原话是:看上了你和他去看电影,看不上咱们俩一起去。路小满也的确不想这时候回家,回去也是添堵,一个人去看电影还不如喊上宋年。
顶着盛夏的烈日,路小满鼻尖冒出了汗珠,宋年却依旧清清爽爽的,不觉得热一般,他低头看向站在面前的路小满。
路小满笑着说:“要是别人我不太放心,不过你是我姐夫的同事,肯定人不坏,去不去看电影,我请喝饮料。”
宋年原本是要拒绝的,可是路小满的眼神和笑容都特别坦荡,坦荡得找不到任何隐藏的意图,她离他一步远,脚尖并没有朝向他,仿佛他一说不,她就无所谓地转身。似乎真的只是不想浪费一张电影票。
宋年纠结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头。
路小满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让看到的人也跟着心情飞扬。
“太好了,不然我一个人进电影院总觉得特别尴尬。”她轻快地转身,和他并肩往商场的方向走,商场三楼就是电影院。
宋年想象了一下那个情形,别人不是三俩朋友就是男女情侣,她就一个人排队往里走,的确挺尴尬的。理解了她的心情,越发坦然自若了,见她似乎将相亲的乌龙抛在了脑后,他也不再记挂这件事,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原主拧巴。心里特别想,行动神色却总是不敢表现内心想法,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拐弯抹角磨磨叽叽地试探打听,别人问你是不是想做xxx,她就立刻缩回头否定“没有没有!”
和人相处,尤其是和宋年相处的时候,开心时低着头忍住,被冷待了缩回去不敢问原因,等心里消化了这份失落就又回去试探人……一边有着强烈的自尊一边又在潜意识自卑。
这是成长环境造成的性格,但实在太别扭拧巴了!人和人相处,肯定是坦然大方的人更容易获得他人的亲近和喜爱,一个人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面对,表现在外就是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1 23:05:31~2020-03-12 23: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尚桐、*爱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亲爱的我4
说好的请喝饮料,进了商场路小满就先拐进了一家饮料店, 抬头看着上面的单子看了一会儿, 问宋年:“你喝什么?”
宋年两手插着裤袋,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见她眼睛亮亮地扭头来问,摇摇头:“我不喝。”
路小满想起他是个医生, 是不是特别注意饮食,不喝这种没营养的果汁奶茶?被拒绝的刹那,属于原主的情绪立刻出现, 尴尬、不好意思, 扯着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跳过这个话题。
有什么尴尬的呢?医生不喜欢这种饮料,我喜欢, 还不能求同存异了?她无视心底的冲动,依旧笑吟吟的:“在你这个大医生的眼里, 是不是我在买垃圾食品呀?”
宋年似乎对这个说法有些诧异, 摇摇头:“我不怎么吃甜的, ”顿了顿,“医生也是普通人。”
路小满笑着, 不再多问, 要了一杯波霸低糖的奶茶,又要了一杯柠檬水,把柠檬水递过去:“这个不甜,中途渴了可以喝。”
宋年接了,两人也没有多话, 直接去了电影院。
电影是最新上映网上都炒得很火热的电影,拍得挺不错,两人看得津津有味,全程目不斜视,看完走出电影院,已经到了饭点,两人互相打了一个招呼,道别分开。
没有互留联系方式,也没有说什么再见的话,一下午似乎就是搭伙看个电影。
和宋年散了,路小满不想回家吃窝气饭,搜了搜附近平价满意度高的餐馆,溜溜哒哒去吃晚餐。
她进了一家米粉店,招牌打的是云南过桥米线,但是实际卖的也就一个米线和过桥米线有点搭边了,胜在味道好,符合当地人口味,一到饭点就座无虚席。
路小满一边等餐,一边刷着手机看八卦,她坐的这位置是店里最后剩下的三个空位之一,如果有新的顾客进来,肯定得来她对面或者身边的座位,这么好的生意,不出五分钟,米线没来,新顾客就来了。
路小满感觉到有人影过来,眼睛还没从手机里收起,手先拿开了桌上越界的餐牌,然后抬头,惊讶地挑眉,心想,这可真是有缘了——宋医生。
宋年同样很惊讶,两人朝着两个方向走的,最后竟然又回到了同一个餐馆。
“早知道我们就一起来了。”路小满很自然地招呼,仿佛早就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宋年坐下,他没路小满那么随和自然,停顿了很久,说:“没回家吃饭?”
路小满放下手机,笑笑:“今天想在外面吃。我特意搜了点评网,都说这家味道好。”
宋年点点头,他也是。
“不过我刚才看了,这个过桥米线已经本地化了,宋医生能习惯我们这边的饮食吗?”
“还行,我老家也是北方,吃的差不多。”
宋年只要不生气,修养还是很好的,虽然话不多,但是和人交流依旧让人心生愉快,并不会因为一身清冷之气就没了人缘。路小满那位堂姐夫一心想帮他找对象就可见一斑。
“那倒是不错,南北差异太大,要是南方人来了我们这,可能真是适应不了,就像我去了南方,一年功夫就瘦了十斤。”
“南方……南方也有不错的……”宋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变化。
路小满只作未见,跟着附和:“对,比如上海的小笼包真的很好吃,还有锅贴,虽然是甜口的,但没了这股甜还真觉得不对味。”
宋年回神:“路小姐在上海读书?”
“是啊,你叫我小满就行。”
聊着南北差异聊着吃喝,路小满把话题全定在这些小琐碎上,说着说着,米线就来了,她又说起在上海吃到的各种过桥米线……
宋年话不多,但是每次都会回应,顺着话题往下聊。也不是说两人真的一见如故了,只是都是熟人的朋友,又那么巧坐在了一起吃饭,如果什么都不说沉默着吃饭,这餐饭可能就消化不良了。
吃完饭,这回两人是真的告别了,路小满上了一辆公交,宋年等她走后打了一辆车。
回到家打开门,全家人都聚在客厅,听到动静齐刷刷看过来。
路老太第一个开口:“回来了?相亲对象怎么样?这次能不能成?”
路小满一边换鞋一边说:“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路老太不满。
“就是还行啊,”路小满漫不经心,换好鞋就往屋里走,进屋放包的时候就听到外头路老太不满的数落声,大概是说她越来越不尊老,越来越没有规矩。
她仿佛没听到,拿了卸妆油和洗面奶去卫生间。
路爷爷看看儿子,路爸爸咳了一声,问:“男方怎么样?什么学历,是本地人吗?家里什么条件?”
路小满正在洗脸,含糊说了一句:“才见第一面哪知道那么详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女儿越来越不乖顺,路爸爸虽然知道这话也有道理,但是就是不知怎么心里不爽快,心想关心你还不乐意,随你怎么着吧!
路妈妈起身走过来,母女俩挤在狭小的卫生间,她看着女儿一会儿涂这个一会儿洗那个,最后还往脸上贴一张雪白的面膜,心里觉得太花里胡哨不是女孩子的本份,又怕女儿不高兴,只好当作没看到,打听当前最关心的问题:“那人怎么样?是什么科室的医生?要是和路雯瑶老公一样,那工资肯定不低。”
路小满露出不太高兴的神色:“妈,我就见了人一面,怎么好意思打听人家工资多少。”
“这个可以慢慢来,那你总知道他是什么科室的吧?你们今天聊什么了?”
“没说,反正听着和姜远东不是一个科室的。”
路妈妈失望了一下,但是又自我安慰:“医生工资都高,别的科室也没关系,你们聊了多少?说没说他家里情况?是独生子吗?”
路小满想说,医生工资并不算高,只不过在路家长辈眼里,医生老师都是好工作。
“我们就聊一些闲话,现在都没确定呢,问这些干什么?想打听姜远东也可以打听,你就别操心了。”
路妈妈语重心长:“能不急吗?你都27了,一年一年过得多快,再过几个月你就二十八老姑娘了,你也别太挑,慢慢悠悠一点不着急,看着还行就赶紧先定下处一处。”她眼睛往外示意了一下,“路雯瑶找了一个好老公,听说在备孕了,你奶心里不高兴着,一直说你没用。”
路小满翻了一个白眼,擦干净手:“不高兴就不高兴,人家早恋的时候你们还说她妖里妖气不念书满脑子谈恋爱呢!”路妈妈打了她一下:“那能一样?读书的时候就该好好读书!”
路小满不想和她妈多说,说了也没用,回头勾起她心里那些旧帐,又得拉着她回忆过去酸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上不上厕所,这儿留给你,我回房间。”
“诶——”路妈妈还想仔细打听相亲到底说了什么呢,人就拉开门走了。
走出卫生间经过客厅,路老太看到她脸上的面膜又开始说:“越大越爱作妖,脸上贴的都是什么东西,天天把钱花在这些乱七八糟上,花了钱也没见你带个男人进门。”
路小满停住脚步,看向老太太:“奶,我记得去年我同学给我寄了一盒国外买的巧克力你收起来了是吧?”
路老太脸一拉,没好气地看着她:“怎么?我做奶奶的还不能要你那么一小盒东西?”
路小满脸上敷着面膜看不出表情,但是声音温软:“当然不是了,奶您是长辈,我们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孝敬您,我就是怕您舍不得吃,告诉您一声,这个巧克力保质期只有一年,算算时间现在已经过期了,对了,奶你应该吃完了吧?一盒70 美金,人名币500来块钱呢,一颗巧克力值几十块钱。”
“啥?!”路老太惊得跳了起来。500?她记得那个盒子可小了,里头拢共就十来粒巧克力,她听说是美国货,就从路小满手里收走,想等着孙子回来了给孙子吃!现在过期了?
“那是我生日,同学特意买给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贵,我就随便问问,你要是没吃完也扔了吧,吃坏肚子就得不偿失。”路小满不太在意的样子,摆摆手回屋。
门还未关上,就听到路老太无比肉疼的声音:“败家女!500块钱啊!扔了?!哎呦,怎么这么快就过期了,这外国佬的东西怎么这么不经放啊!不行,我去看看,死丫头别自己想吃就哄我……”
“奶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我要是想吃,还会等到现在过期才说吗?我是为了你好。”路小满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勾勾嘴角,关上门。
500块的巧克力是不存在的,就是好友出国给她买的小零食罢了,听说这个牌子巧克力很好吃也很有名,知道她爱吃巧克力,就买了寄过来让她尝尝,但是拆开快递后,老太太一看都是外国货,直接搜刮走了,只给她留下男孩子不能用的东西。
老太太收藏东西收藏了那么多,心心念念的孙子却不愿意回来啊,过年说没买到春运火车票,长假说要和朋友去旅游,反正一年多了,除了偶尔的电话,人影都不见。电话来了,还可能是付不上房租问家里“借钱”周转的。
天天盯着她花一块两块的钱,还是先去心疼心疼收藏过期的好东西吧!
老太太的确是肉疼死了,五百啊!就这么放着放着一口没吃放过期了!路小满不说还好,一说之后,老太太检查了自己给孙子单独留的好东西,吃食大半过期了,什么巧克力啊糖果啊饼干啊,都是乖孙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是质量特别好的,如今都不能吃了!老太太肉疼得整宿睡不着觉,又心疼钱又想孙子。
第二天,路小满睡懒觉睡到十点多,心情很好地起床,就看到客厅茶几上放了一些眼熟的零食,老太太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聪聪不回来,这些就给你们吃吧!”
你孙子不能吃过期货,给我吃还是恩典?
路小满呵呵,脸上没什么表示,脚尖一转,进厨房找吃的。
中午路妈妈又急匆匆跑来做饭,老太太这个婆婆住在家里多少年了,从不会帮儿媳妇干一点家务,真的跟老封君似的,等着儿媳妇孙女伺候她。
路小满看路妈妈实在上气不接下气累得慌,帮忙干了一点活。路妈妈见女儿终于恢复了正常,心底一松,这几天她真的快累死了,早上出门看小满还在睡觉,就想着中午回来要问问孩子最近怎么了。
然而路妈妈想多了,路小满并没打算任劳任怨当保姆,吃完饭就回房睡午觉了,她上午开了房间的门让客厅冷气进屋,多少凉快了一点,睡饱了睡不着她就躺床上玩手机,等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穿上新衣服化个妆,出门找小伙伴去。
老太太看孙女那模样,眼皮子直抽抽。不过她今天还沉浸在过期的大笔钱里,抽不出心力骂孙女。
路小满这个时间其实约不到特别要好的朋友,毕竟都在上班,也只有老师有暑假。她去了路雯瑶的餐饮店。
路雯瑶大学一般般,因为家里条件还不错,毕业后不想朝九晚五就用父母的钱开了一家餐馆,她在外面大城市见识多了,脑子又灵活,餐馆生意不错,如今不仅还了父母的钱还生活滋润自由。
路小满目前为止觉得宋年还不错,有心继续观察观察相处相处,路雯瑶的性子她又喜欢,所以决定黏着这位好姐姐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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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5
路雯瑶看到小满过来很开心, 她现在做老板娘, 平时没太多事, 最近又在备孕,实在是闲得慌,好友过来她欢迎之至。
“上次那个宋年你觉得怎么样?”两人吹着空调吃着雪糕, 路雯瑶蹭蹭她的肩膀,挤着眼睛暧昧地问。
路小满不像以往那么扭捏, 咽下口中的雪糕说:“挺好的,虽然人有点冷,但是正常情况下脾气还不错。”非正常情况下那就噎死人不偿命了。以路小满的眼光看来,宋年应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路雯瑶眼睛一亮, 她太了解好友的脾气了, 嘴硬脸皮薄, 就算喜欢谁绝不会说出口, 宁可错过不会主动争取。难得这次开了窍,竟然有点主动了。
别说,路雯瑶打量着身边的路小满,这几天她发现路小满的变化很大, 整个人就好像打开了心门一样, 坦荡亮堂, 气质都变好了。
“虽然姜远东做事不靠谱, 但是介绍的人真的不错,听说这位宋医生本事可高,要是他愿意, 去市里省里的大医院都是可以的,现在一个人在咱们这,单身汉日子过得又糙又不上心,小满呀,”路雯瑶语气又暧昧起来,“说不定这是个金子呢,趁着他还没被开光,咱一把抓住啊!你不知道,医院里的小护士们都虎视眈眈呢!”
路小满噗嗤笑了:“你把宋医生当成什么了,既然条件那么好至今还单身,肯定是他自己不愿意呗。”
“这有什么,女追男隔层纱,你可是我们小县城第一个去魔都的大学生,你不行谁行?”
路小满不和她贫,说了一句:“那好啊,你们夫妻俩记得帮我制造机会,上次那场相亲的尴尬那位宋医生恐怕心有余悸吧。”
路雯瑶眼睛一亮,立刻嗯嗯应下,拍着胸脯打包票。
路小满发自内心地笑,转了话题:“我今天来也是有个事想你帮我参谋一下。”
她斟酌着说自己的计划:“我想开个培训班,小学初中都可以,补习数学、科学都行,我是第一次办,又错过了刚放假学生报名补习班的时候,想招学生有点困难,你做生意脑子灵活,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路雯瑶第一反应就是:“你爸妈又让你办补习班挣钱?你又不是老黄牛,放暑假休息不好吗?”
路小满说:“这次不是,他们我早就忽悠过去了,说教育局不允许,所以这回是我自己想办,我想攒一点钱,现在县城里房价便宜,要是可以的话,我想买一套小房子。”
“哎呦!”路雯瑶一拍她的肩膀,“你可终于想明白了,要是大学毕业就这么想,就你这省吃俭用,首付都能有了!我早之前怎么和你说的?”
这话可一点不夸张,路小满当老师拿到手的工资很低,但是公积金却不低,也幸亏了公积金,她父母没能把她所有的钱都拿走。那时候路雯瑶夫妻买房,就和路小满说过,老师医生公积金都高,县城房价又一再下降,首付大半都是公积金交,以后的贷款也可以用公积金还,没有压力却能离开那一家子极品,绝对很划算的买卖。可是当时路小满不敢。
“对,你说得对,我不是最近想明白了吗?你这品牌餐饮老板娘,认识的人肯定多,有没有人家孩子要补习的?或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招生?”
路雯瑶:“招生倒是好办,你可是路小满,学历一亮出来,家长们就信任有加了,可是你上哪给学生上课?”
路小满说:“要是真的可以,我打算去租个房子,也就这两个月,扣掉房租也是有得赚的。”
路雯瑶想了想,虽然觉得成本太高,但路小满家庭情况如此,也是没办法,不然招回家里去,这钱一分都落不到口袋里。
她爽快揽下差事:“招生的事交给我,我去几个顾客群里发一发,肯定有人愿意报名。这大暑假的,大人都要上班,熊孩子留在家里肯定闹得人头疼,巴不得送培训班呢!”
路小满亲手给她切了西瓜,双手奉上:“多谢敬爱的堂姐!”
路雯瑶说做就做,正在编辑微信,听到她作怪,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低头啃了一口,继续编辑招生宣传。
路小满亲手伺候她吃了一块西瓜,群里暂时还没有回音,她又拉着路雯瑶去商场。
“买什么去?”路雯瑶一边跟着她出门一边问。
“洗衣机。”路小满说,“家里的洗衣机二十多年了早就不能用了,我去买一台新的。”
刚觉得路小满长心眼了的路雯瑶恨铁不成钢,做了美甲的素白手指头直直戳过来,点着路小满的脑门:“你钱拿在手里烫手还是扎手啊?你爸妈怎么不自己买?就你孝顺?路聪聪这个路家骄傲这时候跑哪去了!”
路小满偏头躲开,握住她的手笑:“我这个月工资花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要是不交上去,家里又要闹得不可开交。而且……”她笑容淡了淡,“我每个月老老实实交钱,谁看得到我为这个家的付出?只会觉得我工作了还吃家里住家里。洗衣机却不一样,买个基本款,花不了几个钱,商家大张旗鼓地上门安装,临近三栋楼都可能知道我给家里添了大件。”谁能说她不孝顺?
“家里的家务活都是我妈在做,我倒是想甩手不干,可把人累出病来还不是得我这个女儿照顾?有了洗衣机,洗衣服这个活我就能全包了,谁也不能说我不干活不是?”
路雯瑶对路小满刮目相看了:“行啊,你活了二十几岁,终于把该长的心眼长出来了!”小手一挥,“走,姐帮你去砍价!”务必性价比极其高,替路小满省下大钱。
第二天,路家就热闹起来了,安装工人进进出出,惊动了左邻右舍,十多年的老邻居都知道了,路家的大女儿心疼妈,给家里买了高级的洗衣机,看着工人大汗淋漓地把洗衣机往路家大门抬,站在一边纷纷感叹:还是女儿贴心孝顺啊!
路家四个长辈,看到路小满的洗衣机全都很高兴,倒是路妈妈心里有些肉疼钱,念叨了几句:“费这个钱干嘛?我用手洗不累还干净。”
这话一出,把老太太的精明勾起来了,吊着眼睛看着孙女:“这几天大手大脚买东西,涨工资了?”又看向路妈妈,“这个月工资给你了吗?多少钱?”
路妈妈看了一眼女儿,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老太太脸黑了,路小满在她爆发之前冷淡淡地说:“花完了,奶你也说了买了这么多东西,还能剩多少钱?”
老太太“嗷”地一声张嘴要骂,路小满又换上了笑脸,一脸恭顺:“奶你不是从小对我说长大了挣钱了要孝顺你吗?要给你坐小汽车,给你吃牛奶面包,还要接你去住大房子。我前几天想想真是太愧疚了,工作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满足你的心愿,你放心,以后你想要的小汽车,想要的大房子我都会慢慢挣出来的,现在先买这些家用电器,奶你做家务多累啊,有了洗衣机,就不用自己洗衣服了,下个月发了钱我把咱家的旧空调换了,这样爷爷和您就不会热得要中暑了。”
句句贴心又贴意,一心都为了爷爷奶奶,路老头听得心里舒服极了,在边上点头,说了一句:“小满从小就乖。”
路老太脸色僵硬,但是她最听老头子的话,老头子夸了路小满,她也不好再骂人了,难道让孙女不要做这些孝顺老人的事?她家老头子明摆着很享受孙女的孝顺。
路小满又主动去厨房帮忙做菜,把家里新买的排骨全都拿出来做了,第一筷子就是给路老头,然后是路老太。路老头当然重男轻女,但是路小满这几天发现了,他爱孙子的同时,更爱自己。
路老太爱孙子,她是自己缩衣节食把能给孙子的好东西毫不保留地给孙子,路老头却不是,他更喜欢被儿子孙子孝顺,作为一家子的大家长,他喜欢被尊着敬着,自认为如今是苦尽甘来了,想在人生的最后十几年里,过最舒适的好日子,这也是他养儿子最终的目的。
路小满总结出这点,看着路老头用假牙吃着排骨心情很好的样子,弯了眼睛笑了。
快吃完饭的时候,她对路妈妈说:“妈,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要补充营养,明天你买一只□□,咱们给爷爷炖鸡汤,把鸡肉炖得烂烂的,鸡汤吃不完还能下面条,这个又补又不废牙。”
路老头想到鲜美的鸡汤,哪怕吃饱了也依旧想吃,鸡汤好啊,虽然有假牙,但是啃排骨还是太累了。
公公在边上点头,路妈妈想拒绝的话缩回去了,一只鸡多贵,平常吃吃,随便买点菜就好了,过年过节才买整只鸡。
可是路小满想吃鸡啊,这家里荤腥太少了,买一份荤菜分几餐做,原主作为地位最低的,都不好意思多吃。掌握厨房的路妈妈如此节省,为的是给儿子买房。
男孩子压力大,身上背着婚房,父母省钱帮扶儿子是人之常情,可是不量力而行,全家人缩衣节食,姐姐的钱也全都投了进去,就为了给一个一年都不回来一次的儿子在大城市买房?路小满不愿意。
既然她住在家里,上交了几年的工资,就要把该吃的伙食吃回来。
第二天,路小满在家为之后的培训班备课,路妈妈买来了鸡,她主动接手了做菜的任务,按照自己的想法,炖了一锅鸡汤,做了一盘板栗鸡块,又搭配了几道素菜。清爽又美味。
路老头吃得眉开眼笑,路老太难得没在饭桌上破坏气氛。
下午的时候,路雯瑶给她发来信息,说补习班报名的已经有七家了,目前人数不少了,可以准备开班了。
路小满拎了包出门,找路雯瑶了解这几个孩子的情况,同时还想拉着她一起去找房子。
谁知到了路雯瑶家,她已经把一切都解决了。
“我帮你想过了,临时找房子不一定合心意,虽然咱们小县城管得不怎么紧,但是毕竟是上头禁止的事情,去陌生地方万一被举报了你肯定得吃亏。我结婚前不是买了一套房子吗?租约早两个月就到期了,本来我找了几个租客想挑一个继续租出去,如今正好给你用。”再晚两天,房子就租出去了,路小满来的时间正好,路雯瑶当然是先给姐妹。
路小满眼睛一亮,抱住路雯瑶的手臂:“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好姐姐,你可真是对我太好了!”
路雯瑶笑,故意一脸嫌恶地推开她:“你可给我争气点,不然我才不会帮你。一想到我帮你赚的钱送到你家老头手里,我就气得牙痒痒。”
路雯瑶的爷爷被后妈苛待过,路雯瑶全家都讨厌路老头这个得了利益还没手足情的亲儿子,路雯瑶初中时年少气盛,觉得路小满的境遇就像她的爷爷,心里生出一股豪情想要解救路小满,然而解救了十几年,最近才终于有了成果。
路小满举着手保证:“我一心想要自己的房子,恨不得化成貔貅只进不出,一分钱都不会让给他们。”
路雯瑶一顿,突然心酸,她之前知道路小满急着结婚,虽然有家人催婚的因素,更多是为了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如今,小满转了心思只想自己买房了,不是对结婚的心思淡了就是在那个家过不下去了。那是什么污糟的家庭啊,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成这样。
路雯瑶带着小满去看房子,看完两人又去添置了一些专门给学生的桌椅,路小满不顾她的反对,定好了两个月的租金,回头收了补习费就立刻打给她。
晚上回家,路雯瑶拉住下班的老公。
“那个宋年怎么样?对小满有感觉吗?”
“那就是个大冰块,我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呢!别提了!”姜远东苦着脸委屈不已。
路雯瑶掐一把男人:“你确定他家庭清白前途良好?要是真的那么好,你就帮帮我妹妹。”
“怎么帮?我现在约宋年吃饭都要被他再三怀疑,我算是看清楚了,做媒人不好做,两头受气,不干了!”姜远东摊手。
路雯瑶气得使劲掐他:“不想干也得干!谁让你当初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姜远东看老婆对撮合宋年和路小满的事十分认真,自己再推脱恐怕晚上要滚去书房了,连忙端正了态度,夫妻两人躺在床上头对着头聊了半夜。
最后,姜远东听说路小满要租路雯瑶婚前的小房子上补习班,眼里露出一丝诧异,继而转为笑:“老婆,宋年住的小区就在那。”
房子是路雯瑶当年为了和姜远东谈恋爱方便买的,在医院附近,那一块就这么一个环境不错的新小区,宋年既然租房子,不可能离工作的医院很远,这么一来,在同一个小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男轻女的极品家人是很气人,但是现在到了女主手里,会让他们很生气却又奈何不得,只能自己气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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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6
现在愿意报名补习班的, 肯定是孩子在家呆太久了家长忍不了了, 下定决心必须把孩子送去上课,所以路小满房子一搞定,报名收费立刻就开始了, 上课时间直接安排在三天后。
空出来的三天, 路小满把出租房打扫了一下,网上买的白板签字笔到了,安置好位置,因为后来又有不少人报名,路小满筛选了学生的年级段,收了十人, 给学生用的桌椅又重新排了一遍。
最后一天, 十个学生的培训费都收齐了, 一个学生补习一门学科一千块钱一个月, 每天的时长是三个小时,如果有家长想委托她辅导孩子暑假作业, 另外按小时收费。小县城,费用都不高。目前暑假过了小半个月, 先按一个月收费,如果剩下半个月学生还要再补习,就另外再收。
学生的年级段也挑选过了,分成了两批,三年级小学生六个,补习数学, 初中生四个,补习科学,小学生上午、中学生下午,分开上课。
能让读初中的孩子让路小满这个小学老师补习,靠的全是路雯瑶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路小满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而这四个孩子的家长都是经济条件不错的,只要有人能管孩子也不怕花一千块冒个险。
十个学生一万块,还有几个一对一辅导暑假作业的外快,路小满的钱包终于没那么干瘪了。
今天是周日,路小满为了表示感谢,在出租房邀请路雯瑶夫妻一起吃一餐饭。路雯瑶是老板,随时有空,一早就过来帮忙,而姜远东这个医生就没有周末工作日之分了,轮到他值班就是工作日,好在今天是白班,5点后就能到。
路小满在厨房做凉面,大夏天,清爽酸辣的凉面最能开胃,路雯瑶一边夸她厨艺堪比她店里的大厨,一边走出厨房给姜远东发微信。
——小满做了一桌好菜,那位宋医生白班还是夜班,给他一个蹭饭的机会。
——收到老婆,便宜那小子了。
路小满还不知道路雯瑶的安排,她把宋年的事托付给了路雯瑶,自己这两天又忙着赚钱,并不知道宋年就住在这个小区,而且她对宋年的好感目前只限于“这是个不错的可发展对象”,还没到动心喜欢的地步,小钱钱面前,当真没想起这号人。
虽然小县城夏天没有南方那么热,但是依旧让人大汗淋漓心生烦躁。路小满特意做了一份凉面,一份拍黄瓜,又拿出昨天在家做的卤鸭翅,凑了三盘凉菜,热菜做了黄豆炖猪蹄,专门给路雯瑶补身体;土豆牛腩,牛肉是姜远东的最爱;另外还有酱烧茄子、蚝油杏鲍菇、鲜虾香芹羹。
姜远东硬拉着宋年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老婆手里拿着一只鸭翅膀啃得正欢,桌上满满一桌菜,香味扑鼻。尤其他中午急救了一位病人,饭只扒拉了三口,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这香味一钻到鼻子里,勾得胃都痛了。
身后,同样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姜远东了然地看向宋年。
宋年常年冷冰冰的脸浮现出尴尬,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姜远东豁达一笑:“你看我没骗你吧,真的做了很多菜,我们四个人吃都足足的。”
路小满端着一大盆凉面出来,就看到两人站在门口,小房子,进门就是客厅,可显眼了。
“你们来了?”她看到宋年,惊讶了一下,很快脸上就挂上了笑,仿佛早知道他会来一般,招呼着两人坐下。
姜远东不管宋年了,冲去卫生间洗了手,就甩着两只湿漉漉的手跑到餐桌边:“小满呀,你可真是太贤惠了。”
路小满一边开冰箱一边说:“少来,我还巴不得和你家雯雯一样当小公主呢。”
路雯瑶吃完了一只鸭翅,擦着手来帮忙:“你上半辈子投胎呢运气不好,不过没关系,下半辈子找个好男人,照样做公主!”
路小满的事情路雯瑶夫妻都知道,路雯瑶对路小满家庭意见大得连姜远东父母都知道,所以说话没什么顾忌。
宋年默默洗完手,出来听到这句话诧异了一下,以为路小满家中有什么不幸,但是看看三人有说有笑,又不像说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路小满问宋年:“啤酒?还是果汁?哦,还有椰汁,宋医生你要哪个?”
宋年看路雯瑶给姜远东拿了几罐啤酒,就走过去自己接:“啤酒好了。”
路小满拿出今天预备的所有啤酒,本来就是买来招待姜远东的,东西不贵,她习惯性买多一点以防万一,正好今晚全都喝了。一边递过去一边继续和路姜夫妻的话题:“算了吧,靠山山倒,我自己就可以活成个小公主,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路雯瑶哈哈大笑,走到半路的宋年跟着勾起了嘴角。
路小满五岁开始带弟弟,十三岁独立给全家做饭菜,一手厨艺虽然比不上大厨却也将家常菜做得炉火纯青,四人喝着啤酒饮料吃着大菜,再来几口酸爽劲道的凉面,舒服得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
吃完饭,姜远东容易上头两颊通红,宋年却依旧白脸淡定,好像刚才喝的都是水一样。路雯瑶瘫坐在椅子上,踢踢姜远东的小腿:“晚饭是我们做的,洗碗你去!”
姜远东在家被路雯瑶差遣惯了,虽然很想继续瘫着,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站起了身,嘴里嘀咕着委屈的话,身子很诚实地往厨房走。
他刚进去,宋年也站起身自觉地进去帮忙。
路雯瑶嘿嘿笑着,对路小满挑眉。
路小满露出一个感谢的笑。
路雯瑶立刻明白了,小满对宋年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那她以后肯定得多出出力啦!
她凑过去,贴着路小满:“小满,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路小满挑眉表示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满足她吊人胃口的欲|望。
“宋年就住在这个小区。”路雯瑶咬耳朵,报了一个地址。
路小满这回真惊讶了,嘀咕了一句:“这么巧?”
路雯瑶笑得暧昧:“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路小满推开她,起身去厨房。
她没立刻进去,在门口看两个男人洗碗收拾看了好一会儿。姜远东显然是做过家务的人,擦灶台动作很利索,甚至还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而另一位男士宋年呢——
他洗碗跟洗医疗器械似的,擦洗洁精左三圈右三圈清水冲半分钟再清水抹布左三圈右三圈……动作标准一致,一个白瓷碗仿佛能洗出一朵花来。
路雯瑶也跟着凑过来,看到这一幕,捂着嘴笑喷:“突然心疼你这个月的水费。”
路小满捂了捂脑袋,语气沉重:“不能打击男同志做家务的热情。”
路雯瑶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里头干活的男同志齐齐转头。
姜远东看着笑个不停的老婆,语气哀怨:“老婆,你看你亲爱的老公这么辛苦劳动很开心吗?”
路雯瑶一边笑一边毫不留情插刀:“对,特开心!”
姜远东夸张地作出难过的表情。
宋年眼角抽了抽,觉得姜远东这个同事真丢人,低头继续洗他的碗。
路小满走过去,从冰箱拿出半只西瓜,洗了刀切开:“差不多就行了,我回头会弄的,你们来吃西瓜吧。”
路雯瑶说:“小满你别忙了,今天又是猪蹄牛肉又是啤酒水果,刚拿到手的钱还没热乎呢,和我们客气什么?”
路小满端着水果出去:“是啊,你和我客气什么,房租给我这么便宜,还帮我招学生,我请你吃半个西瓜还请不起了?”
宋年终于洗完了碗,出来抽纸巾擦手,听了后问:“小满是要办补习班?”小学老师暑假招学生,只能是补习班了。
路雯瑶听到“小满”两字,眼睛往两人身上转了转,心底一乐,也不是完全没进步的嘛。她帮路小满回答:“是啊,也不算办班,我有一些朋友,父母忙没人管孩子,小满暑假没事正好可以辅导孩子们学习。”
宋年了然。
姜远东一边啃西瓜一边说:“宋年你不是也住在这里吗?暑假小满都会在这,你们可以搭伙啊!”
宋年瞥了姜远东一眼,他和路小满非亲非故只见过两面,又不会做饭,他是搭伙还是蹭饭?有这个厚脸皮吗?就算是朋友都没这么干的。
一眼看穿姜远东撮合他们两人的心思不死。直接无视。
姜远东为自己辩解:“我是为你们真心考虑的。你看宋年你,单身汉一个,三餐都靠食堂外卖,一忙起来,不是食堂没饭了就是外卖忘记点了,有时候一天只能下班后吃上一顿外卖。外卖油多盐多,你是医生还不知道这有多不健康?本来就经常加班熬夜,还吃的这么差,你不怕哪天猝死?”
宋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早就习惯了。
路小满感叹了一句:“你们医生真不容易。”
“就是啊!”姜远东立刻抓紧机会大吐苦水,主要是宋年这个背井离乡单身汉的苦水,然后说小满:“小满你一个人也得做饭做菜,多带一个人也不嫌多,而且你不是正在攒钱买房吗,让宋年给你付伙食费,能省一笔是一笔嘛!”
路小满无语:“我差这点钱吗?”
路雯瑶也白了丈夫一眼,会不会说话?
不过路小满还是看向了宋年:“不过宋医生,姐夫有句话说得倒是对的,我这边做一个人的饭菜和做两个人是一样的,有时候反而一个人做菜不好控制量,所以搭上你那份倒是很顺便,你是姐夫的朋友,咱们也不用太客气,要是你做饭的确不方便,我在这边的日子可以把你那份一起做了。”
路雯瑶一起帮腔:“对,宋医生你孤身一人在咱们县城不容易,大家都是朋友,顺便帮一把的事,你不用客气。不过我们也不是要赚你的钱,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个情况,要是你不想和小满搭伙,我让我餐厅那边给你送饭?”
宋年怎么好意思让路雯瑶的餐厅给他送饭,路小满一个月后就走了,餐厅那边却长期存在,他哪里好让人家一直送下去?姜远东这个老板娘丈夫都没被这么特殊照顾过。
姜远东惨兮兮:“老婆,我也经常吃不上饭——”
路雯瑶推开他:“我妈哪天没给你准备便当了?人家宋医生连便当都没有!”好吧……从恋爱时就吃着丈母娘特制便当的姜远东傻笑着闭嘴了。
宋年被姜远东幸福的模样闪得有些刺眼,想起每次食堂吃饭,这家伙拿出一盒盒好菜好饭,就算误了饭点依旧有饭菜可以吃……
回味着晚上的土豆牛腩,宋年松动了:“那麻烦小满了,伙食费我还是要给的,不过你不用专门给我做,你自己吃什么就给我多做一份就行,我都可以。”
路小满笑着应下,拒绝伙食费的事没提,打算回头直接不收就是。
这一晚宾主尽欢,路小满收拾好出租屋,跟着路雯瑶夫妻俩出门回家。
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两个老人都去睡了,路妈妈路爸爸还在客厅,一个看电视一个做小配件。小配件这个是附近厂里的东西,一分钱一个,按件计钱,手工就能做,路妈妈经常一边看店一边做这个,能把家里一个月的生活费挣出来。
看到女儿回来,路妈妈问了一声:“你最近谈恋爱了?早出晚归的。”
路爸爸一听,视线转过来。
路小满知道补习班的事情瞒不住,这么小的县城,总有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就半真半假地说:“我找堂姐租了房子,她帮我收了几个学生辅导暑假作业,教育局不给弄培训班,我就以帮朋友孩子辅导作业的名义赚点钱。”
“是吗?!”大喜过望,“几个学生?学费收了多少?怎么出去租房子,咱们自己家不就可以办?”
“咱们家这么小,还有爷和奶在,人家小孩子怎么会愿意在几个老人眼皮子底下学习做作业?而且爷和奶白天要看电视听戏曲,到时候拘束得过分或者学习效果不好,半路不肯来我还得退钱。”
说得也有道理,路爸爸和路妈妈眉头都皱了起来,很心疼那一笔房租费,但是对两个老人也没办法,对路爸爸来说,孝顺父母非常重要,肯定摆在首位。但是他们家也没有别的房子了,老房子当年买新房的时候就卖掉了。
“房租多少?你收了多少钱?”
“堂姐没怎么收我的房租,但我以后长期要办的,不能不给,再刨去买黑板啊桌椅的钱,还有两千左右。”这是辅导作业的收入,一万的补习费她没说。
“这么点?”夫妻二人都不满意,人家老师办补习班,一个暑假好几万。
“补习班报名早就过了,来上课的学生没几个。再说我资历浅,还只是小学老师,又只辅导暑假作业,这样已经不错了,蚊子腿再少也是肉。”
“当初应该去当初中高中老师,放假补课都按小时来。”路爸爸后悔不已。
路小满背过身往房间走,眼中很冷漠,高中老师现在都要研究生学历,你死活不让女儿考研。初中学校离家远,又不肯让女儿出去租房子,当初怎么说的?小学老师没有升学压力,朝九晚五轻松又离家近,初中老师那么辛苦,女孩子嘛,工作稳定就行了。
女儿的人生都听你们的安排,偏偏自己目光短浅得陇望蜀,结果不满意又怪“丫头片子没有用”。
“对了,爸妈。”进房间前,路小满回身像想起了什么:“我上课的时间早,但是房子在县医院那,以后中饭晚饭恐怕来不及回家吃了,反正那边有厨房,明天我拿点菜过去,我自己做,不然外边买好贵。”
对,外面吃那么贵,才两千块盈利,不能再亏损了。路妈妈连忙点头。
路爸爸对女儿的节省乖觉也很满意,扭回头继续看电视,心想两千块也好,寒假一定要早早让小满开补习班。
夫妻二人都很自然地以为女儿会把两千块原封不动地上交。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想多了吧你们。就是要吃你们的用你们的,还不上交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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