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骗术
深深看了一眼哑姑,小厮苦恼地摇摇头,不像啊,这姑娘小模样眉清目秀的,小身姿纤细苗条的,看着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难道会是骗子?一点都不像啊,难道世上真有这样动人的骗子?
但是他又点点头,骗子又不会写在脸上,小女子做骗子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不是骗子就不会问这些无聊的闲事了。
他梗着脖子干脆不理睬。
“这孩子——”哑姑轻轻笑,“脾气还挺拧啊——”
小厮再次回头,狠着心肠狠狠瞪一眼那个蓝色衣衫的小女子,心里说果然是骗子,真不要脸,自己才有多大呢,还敢称我孩子,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哎,这小女子也就十来岁年纪吧,难道这世上有十来岁已经做了骗子而且还做得这么逼真的?
兰草又在衣袖里摸索,“要是我再加一点银子呢,你就会好好跟我们小奶奶说话了是吧?”
果然摸出一颗碎银子。
小厮见了银子心里一动,点点头,“我家老爷家教不是一般的严,少奶奶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吭。”
“这不就行了吧,瞧你为难的——”那个蓝衣的女子淡淡笑道。
哑姑果然把一点碎银子又塞进他手里。
这么容易就又挣到了银子?仅仅是一句话?
小厮觉得好运气来得太突然,他晕晕乎乎的。
“既然是专看妇产的郎中,又是女的,阿郎你快带去你媳妇屋里看看吧——”一个老人出来站在门口,给儿子吩咐。
果然小厮调头,带了哑姑等人就往另一个屋子里走。
“不,我们得先去你家老爷的客厅坐坐。”身后一个声音忽然说道。
小厮讶然,马老爷吃惊,那个叫阿郎的小伙子也抬起了头。
他们身后的几个下人也都好奇地纷纷看过来。
只是三个女子,年纪相仿,都在十二三岁的样子,前面那个穿一身翠绿衣衫,后面一个红衣一个蓝衣。
三个人似乎都弱不禁风,俏生生怯生生立在那里。
“咦,这不是那个刚和包打听来过的女子吗?你怎么又来了?我早说过,不买也不租,我们家里都焦头烂额了,你就不要再来添乱了好不好。”
马掌柜瞅着深儿,口气厌烦,无奈。
深儿赶紧赔笑:“马掌柜您错了,我们这次来不谈买卖,只想为您儿媳妇看病。”抬手指指身后,“这是我家小奶奶,擅长诊治妇产病,专门为看病而来。”
马掌柜草草打量一眼三个女子,尤其多看了一眼那个蓝衣衫的女子,马上就摇摇头,责怪地看一眼小厮,“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们府里需要郎中是真的,可你也不能把什么人都让进家门吧,明明是一群小孩子胡闹,你却郑重其事地跑来给我说。快快都送走吧,我这里还忙呢,没时间跟你们瞎扯。”
转身就要进屋。
小厮吓得直吐舌头,不敢吭声。
“小儿横产有很多原因导致,最常见的就是胎位不正,既然你家媳妇已经确诊为胎位不正,临盆之前进行胎位调整是最有效的办法,如果马上就要生产已经来不及调整,我也有办法救治——只是既然你们不相信我们,我们走人就是。兰草深儿,我们走。”
哑姑清清楚楚地说道。
声音平稳,和缓,不急不躁,永远都很笃定。
阿郎伸手拦住了去路,看向他父亲,“爹爹,这姑娘说的不错,和那些郎中说的一模一样,可是那些郎中都说临盆期限近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调整胎位了,只有这位姑娘说能治,那么我们何尝不试试呢?”
“如果尝试失败,我们不收一份诊金,你们拿棒子把我们赶出马家门就是。”哑姑淡淡追加一句。
哦,竟然敢夸这么大的海口?
马掌柜看一眼儿子,再看看眼前的姑娘,确实只是几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可是那语气,那神态,竟然那么镇静,似乎一点都不像小孩子在胡闹,也不像头脑发烧给自己找不痛快。
马掌柜点头,“那就客厅里请吧,阿郎吩咐人茶水伺候。”
哑姑带头,三个小姑娘施施然迈步进门。
马掌柜乘机留心,发现她们的举止始终显得十分得体,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和严肃。
落座后哑姑开门见山,“找一盘棋来,我要和马掌柜下棋。”
下棋?现在吃惊的不仅仅是马氏父子,深儿也吃惊不小,只有兰草倒是镇静,始终含笑,望着马家阿郎施礼,“还请马公子去准备棋局吧,我们时间要紧,下完了还有别的事儿去干,不能一直逗留这里。”
马掌柜把一声“小儿胡闹”压进嗓门,吩咐儿子去准备,心里说现在这可是在我们家,不管你小小女子想玩什么把戏,我老头子陪着就是,最后我看你给我如何交代?
棋盘很快摆好。
哑姑毫不客气,坐过去拿起白子,笑眯眯看着马掌柜,“请吧——”
一场厮杀就这样展开了。
本来马掌柜心不在焉只想着尽快摸清这小女子的意图,可是她始终稳稳端坐,一副一头扎进棋局就沉溺其中的样子,马掌柜不由得也跟着她认真起来,两个人慢腾腾地敲着棋子。
一名妇女急匆匆穿过庭院,问阿郎:“你爹呢?你媳妇说肚子隐隐有痛意了,是不是要生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愁死人了。”
阿郎一脸焦虑,摇摇头,“下棋呢。”
妇女脸色大变,“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有心思下棋?我们马家世代单传,好不容易媳妇怀了孩子,这要是不能平平顺顺地生下来,我可怎么活呀?”
嘴里这么抱怨,却终究没有勇气闯进去打搅丈夫,又匆匆回去看媳妇了。
“啪——”哑姑将一个棋子闲闲地敲下去,抬头扫一眼屋内,“叫你家媳妇倒茶来吧,好渴。”
马掌柜差点愤怒骂人,你什么东西,竟然敢使唤我家媳妇?而且那是个即将临盆的少奶奶。
他愤怒的目光碰上了对面小女子那淡淡散散清澈如水的目光,不知为何,跟这样的目光一接触,马掌柜暴躁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好像有一盏清凌凌的水慢慢洒在了他热火一般的心里,火气自己发不起来,相反不自禁地凉下来了。(未完待续。)
257 暗治
“啪——”哑姑拎起一个黑子敲在了马掌柜面前,目光凌厉,“舍不得是不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这是在帮你儿媳治疗呢,你信不信?”
治疗?下棋也在治疗?开什么玩笑?
现在马掌柜也看出来了,这小女子似乎不会下棋,拿起棋子乱敲,要不是她的神态始终一本正经装得煞有介事,马掌柜早就掀了棋局大骂。
“你究竟口袋里卖的什么药?不要一直打哑谜——”马掌柜耐着性子说。
“谜底马上就要揭晓,只是需要你的配合,记着,一会儿你儿媳妇来了,你不要说话,只管黑着脸就是,拿出你老公公的架子来,越凶越好。”
哦?
马掌柜想问,又忍住了,抬头大声喊:“阿郎,去喊你媳妇——她烧的茶最好,叫她烧一壶送来。为贵客奉茶。”
什么?贵客?哪里来的贵客?是屋里那小女子吗?刚才还很不欢迎,怎么这么快就成了贵客?
阿郎愣愣,傻了片刻,终究不敢多问,不敢违抗,乖乖去了。
“什么?叫你媳妇送茶?你爹老糊涂了吗,媳妇都开始肚子疼了,他不赶紧想办法请郎中还有心思喝茶?媳妇你不要去,别理那个老糊涂!”
马掌柜的老婆愤怒地吼道。
可是儿媳妇孝顺,胆小,不敢违抗公公命令,再说贵客来了,做媳妇的奉茶很正常,不听使唤才不正常呢,她忍着疼去烧茶。
一会儿功夫,一个颤巍巍的身子拖着如山的小腹,慢悠悠出现在客厅门口。
门开了,她进去,斟好茶,端起一盏送到公公面前,然后再端一盏恭恭敬敬双手送到客人面前。
一直埋头的哑姑忽然抬头,盯住这媳妇瞅。
媳妇怕羞,赶紧低头。
哑姑火辣辣的目光在那圆鼓鼓的大肚子扫了一圈儿。
“好——”哑姑忽然喊一声,一抬手,一掀,一推,那满盘的棋子顿时打翻了,哗啦啦,黑子白子滚落满地。
惊得媳妇失手,手里的茶盏砸碎在地。
吓得她赶紧捂住了自己肚子,匆匆瞅一眼公公,对面的公公面色如铁,黑沉沉坐着,不吭一声,显然为自家媳妇的笨手笨脚在人前失态而生气了。
那媳妇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一想不对,既然犯了过错还是赶紧弥补的好,咬着牙爬起来赶紧弯腰去捡拾。
一枚一枚的棋子散落在诺大的地面上,要全部捡拾起来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小媳妇附身拾一个,再拾一个,边捡拾边放回棋盘里。那动作十分的艰难痛苦,很快额头就冒出了汗。
马掌柜看到儿媳妇这么幸苦,心里痛惜,恨不能马上叫人来搀扶她出去歇息,可是还没张嘴,哑姑在一边轻轻咳嗽一声。
她进屋来一直没有咳嗽过,这一声咳出来很明显是在制止他不要出声。
马掌柜侧目扫一眼那小女子,小小的一张脸板得很严肃,端端正正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似乎身外之事和她完全无关。
这又是玩什么把戏?
马掌柜不好问,只能忍着,静等事态发展。
那媳妇捡拾到后来满脸都是汗水,不断地回头望着公公,眼里满是恳求,可是公公面色如旧,看样子不准备原谅自己的,她咬咬牙,重新爬起来去捡拾,一枚一枚又一枚,吃力地趴倒捡起来,起来放回去,又趴倒去捡拾。
肚子里疼得刀绞一般,可是她不敢吭声,不敢哭,不敢不乖乖捡拾那些棋子。
最后几枚棋子滚进案几下面,她弯腰根本够不到,只能慢慢跪下,趴在地面上去寻找。
青砖地面冰凉,马掌柜心里不忍,干脆闭上眼装作不看,心里说这小女子人不大,心肠倒是真硬。
哑姑却始终不动心,不怜惜,就那么板着脸看最后一枚棋子被送进棋盘。
“可以叫人来,把孕妇扶回去,准备接生吧。”
随着一声淡淡吩咐,马掌柜看到一直稳坐不动的蓝衣小女子站了起来。
小媳妇身子一软,终于撑不住瘫在了地上。
阿郎早在门外等着,他亲自带人来抬走了媳妇。
哑姑随后跟着走。
“你去哪里?你不是夸下海口能治疗我家媳妇吗,我可是配合你了,人倒是被你整治得差点虚脱,难道现在就想溜?”马掌柜追问。
“谁说我要溜?”哑姑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接生,你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吧。”
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匆匆跟随众人而去,进了产房。
“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接生?不但不利于生产,还会带来邪气,孩子更不愿意出来了。”马掌柜的老婆一看哑姑是个小姑娘,马上堵在门口,黑着脸呵斥。
兰草拉一把深儿袖子,两个人一起冲上去冲开门,哑姑已经抓住机会冲进了产房。
“兰草你顶上门——免得那婆子进来干扰——”哑姑随口吩咐。
兰草马上就扯过一根顶门杠子从里面顶了门。
阿郎一看慌了,就要走。
“哎你留下——”哑姑喊,“你媳妇生娃,这时候你怎么能躲?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你得帮大忙。也正好在场做个见证。”
事情紧急,虽然历来老人们说产房是血腥之地,这阿郎不是死脑筋的人,一声不吭就留下了。
“老爷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啊,儿媳妇生孩子不请接生婆,放几个毛头姑娘进屋子,多晦气呀,邪气冲犯,可怎么是好?”马掌柜的老婆在门外拍门,边拍边骂。
等兰草麻利地剪开小媳妇的裤子,血水已经淋了两裤管,下身湿了一大片。
深儿一看给女人脱裤子,这里又有个阿郎是男人,马上捂住脸躲开了。
“把帘子拉上——深儿你快备水——”随着哑姑吩咐,兰草已经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小箱子,裹手的小片白布,剪刀,大团棉花,接生用到的物品都有了,虽然很简单,但也是兰草这些日子不断补充进来的。
洗手,裹手,摆正产妇体位,分腿,查看情况。
小媳妇再也顾不得羞耻,只管大大地分开了腿,嘴里断断续续哭着,“早就出血了,我捡棋子的时候就感觉下身热热的,肚子里一阵一阵翻滚着疼——”(未完待续。)
258 奇迹
哑姑摸摸肚子,探手进去试探,“宫口开全了,想不到会这么快——”她皱眉,这一番忙碌,她脸上已经能看到汗水明晃晃渗出一层。
阿郎躲在帘子外面紧张得一个劲儿擦汗。
“摸到了——摸到了——”哑姑惊喜地喊叫。
摸到什么了?
深儿禁不住探头望,可是第一眼就望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吓得赶紧缩回脖子,心直跳,心里喊叫我的天哪,小奶奶怎么那么胆大,不害怕,不害羞,竟然直接拿自己的手摸进了女人的下体;还有兰草姐姐,她竟然不变面色地站着帮忙,难道她就不害怕?
“摸到胎头了——”深儿听到小奶奶长舒一口气,抽出了手。
“太好了——”兰草也跟着大喊一句。
什么是胎头,为什么摸到了胎头就太好了?深儿摸着自己的心口,心里一片迷茫。
帘子后面不断传出小媳妇的哭声,和哑姑、兰草吩咐她使劲的声音。
生一个孩子就这么艰难?
深儿觉得迷惑。
同时也心惊肉跳。
阿郎已经傻傻一屁股坐在地上,媳妇每呻*吟一声,他的手就狠狠地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好像恨不能把自己满头的黑发给一根根拔掉。
门外,一个中年下人急匆匆从外面跑来,“老爷,太太,杨郎中说了,我们少奶奶是横胎,他来了白来,没用的。所以就不来了。”
又一个婆子冲进门来,口带哭腔,“回太太的话,韩家妈妈不来,说我们少奶奶是横胎,她不来会死,来了也是死,横竖都是死,她害怕看到满眼的血。叫我们自己守着慢慢熬吧——”
婆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口,直接说到了那个“死”字,就算韩家妈妈说得毫不忌讳,可是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老爷太太呀,婆子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是马掌柜夫妻俩哪里还有心思计较这个。
“老爷,老爷,快叫人去找另外的接生婆啊,那几个小女子怎么能行呢,她们看着也是还没成亲的黄花闺女呢,哪里懂得生孩子的事儿呢?”
马掌柜的老婆不拍门了,转身来求马掌柜。
马掌柜固执地摇摇头,“多少郎中说过,横胎,你就是把送子观音请来也没用,也没辙,再说你也看到了,我们派出去的人一个个空手回来了,说明他们知道来了也是白来——没救,真的没救啊——现在我们就盼着有个侥幸,老天爷可怜,叫他们母子两人中能活下一个来。”
“可是产房里总不能一个接生婆也没有吧?要不我们去远处请郎中吧——”老婆哭。
马掌柜抹一把额头滚滚而下的汗,“现在早就来不及了——再说这不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吗,到时候实在找不到愿意来的人那就听天由命,交给老天爷去做主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马掌柜说完在地上小跑步转圈子,心里越焦灼,哪步子就越乱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
屋外乱成一团,屋里却静悄悄的,那小媳妇不哭了,嘴里咬着一片枕巾,死死地咬着,鼻子里一股气悠悠地荡出来,再吸进去。两个手抓住炕头,死死地掰着。
“这位姑娘,我是不是要死了?”小媳妇眼里溅出泪,泪光盈盈,满眼渴望地瞅着哑姑的脸。
谁都不想死,想活着。
哑姑用一片布巾替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伸手摸摸鬓角的乱发,给她一个暖暖的笑,在耳边柔声哄道:“放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就不会有事,你会生下一个健康白胖的孩子。”
小媳妇眼里闪出梦幻般的光,舔着嘴角沁出的一丝血,慢慢笑了,喃喃道:“你能保护我的孩子平安生出来的是不是?只要他能活着出生我就满足了,我死了不要紧,只要我的孩子没事儿。”
兰草用清水浸湿毛巾替小媳妇擦拭干裂的嘴唇,擦着擦着禁不住流下泪来,低声喊哑姑:“小奶奶,您真的摸到胎头了?奴婢小时候就听说过横胎这样的情况,最后都……”不能说了,摇摇头。
哑姑又伸手进去摸摸,“别灰心,那一副棋子一个个从地上捡起来,不断地弯腰起立,她横着的胎位临时调过来了,只是这产妇产道有点狭窄,孩子头又有些大,生产困难一些罢了。要是在我们那里直接送手术室剖腹就是了——”
兰草怔怔听着,小奶奶又说到她那个奇怪的地方了,似乎那里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可是那里究竟是哪里?
“咳,提这个干啥,还是解决眼下的问题吧——”哑姑端起手边一碗凉白水咣咣咣就喝,喝完了继续接生。
“进去多长时间了?”门外马掌柜忽然问老婆。
“五根线香燃完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呢?老爷是不是没救了?”老婆哭着坐在台阶上。
“别慌,不是还没消息呢吗?你乱哭什么?”马掌柜呵斥。
老婆双膝跪地,嘴里喃喃念道,开始求佛保佑了。
血不断流出来,兰草用棉花一团一团地粘,浸透鲜血的棉花被丢在一边,很快就堆了好大一堆。
兰草看到那些血棉花心里就发虚,小奶奶啊,情况怎么看着有些不好呢,明明人家多少郎中判定必将会难产的人,你真的有本事逆天而行吗?
万一救不活呢,我们主仆可是夸下海口了,只怕到时候无法全身退出这马家大院了。
“我们箱子里的人参片还有吗?”
哑姑轻轻问。
兰草赶紧点头,拿出两片来。
“叫她咬着——”
小媳妇还算坚强,很配合地张嘴咬上。
“那天我叫你配置的止血粉呢,拿点出来。”
兰草果然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剪刀给我。”
带血的手伸出来在眼前。
兰草一哆嗦。
要剪刀干什么?孩子还没生出来,还不到断脐带的时候,小奶奶她要剪刀做什么?
还是犹豫着递过去。
“那天用完消毒没?”
“煮了,奴婢按照你吩咐的方式用开水反复煮过。”
“兰草——”兰草听到小奶奶的声音像生铁一样冷,一对眼里透出坚毅的幽光,“胎头太大,卡住出不来,时间金贵丝毫耽搁不起,产程一长什么意外都会发生,所以我们只能冒险试一试了。我要做侧切,你备好止血粉。”(未完待续。)
259 相酬
一丝冷意沿着脊背袭遍全身,兰草觉得一颗心忽悠悠在腔子里荡。
果然不好了?
小奶奶都说不好了,那肯定是不好了。
她颤抖着拿出了止血粉。
剪刀沿着小媳妇的下身轻轻剪去。
兰草不敢看,闭上眼睛,心在剧烈撞击。
她见过剪纸剪布,尤其裂帛的时候,利刃划过,丝帛哗啦啦裂开。
现在剪切的不是纸和布,而是人的身子啊。
小奶奶你是不是糊涂了,你真敢这么做?
但是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小媳妇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啼哭,她只是更加咬紧了牙关,嘴里发出咯咯咯的颤抖。
兰草强迫自己睁眼,看到创口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血也不是那么多,小奶奶用棉花团擦理血痕,伸手进去了。
“老天爷,保佑我们顺利吧,求求你了——”兰草瞬间闭眼在心里祈祷。
“使劲儿——”小奶奶在耳边轻柔地说道。
“哇——”
一声闷闷的啼哭划破了屋内外的寂静。
兰草抹一把泪水迷离的眼睛,顿时有血水糊上了,眼前一片血霉,赶紧再擦一把,颤抖着手接过孩子。
生出来了,果然生出来了。
胎衣紧跟着划出产道。
检查孩子,清理呼吸道,拍出更响亮的哭声,断脐带,包裹,兰草现在忙起这些来轻车熟路。
“针线给我,需要缝合。”哑姑换下血水浸透的白布,再换两片重新包裹了手。
小媳妇似乎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哇哇大哭起来。
兰草赶紧把孩子交给阿郎,自己按住了小媳妇配合小奶奶缝合。
阿郎已经无法站着走路,双膝跪在一步步趴到门口,拉开门,把孩子塞进母亲怀里,他自己趴在门槛上哇哇大哭,哭声比他媳妇还响亮。
“生了?果然生了?还活着是不是?我听到刚才哭来着——”马掌柜老婆激动得胖脸血红,抱着襁褓贴在心口。
“儿媳妇没保住是不是?唉,也是预料中的事,保住了孙子我们已经很知足了,本来是母子俱亡的啊——谢谢你们,女神医啊,谢谢你们——”马掌柜把住门槛双眼交泪横流。
“死老头子啊,不对不对,你听听,我们的媳妇还活着,在哭呢,你听听——”马掌柜老婆把孩子塞进丈夫怀里,跌跌撞撞扑进了产房。
“处理好了——”哑姑站起来撕下又一次浸透血水的白布,用袖子擦一把额角细汗,“还是年轻好啊,要是中年产妇,这样长的产程,真是不敢预料都发生什么了,羊水栓塞那样的意外都有可能遭遇——”
“孩子孩子,你真活着?”婆婆扑到炕头,傻乎乎问。
躺在枕上的小媳妇,一脸疲惫至极,却努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疲倦的笑,“娘,我要看看孩子。听说是个男孩呢,叫阿郎抱来给我瞧瞧。”
生了,果然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消息在暖煦煦的春风里很快传出马家大门,在左邻右舍之间传播。
“马掌柜是你福大命大造化大,多少郎中都判定无救的,想不到还能母子平安。”
有邻居来贺喜,顺便也想瞧瞧那个创造了奇迹的女神医。
“哪里哪里,我们能有什么福气,是女神医本事好啊,她们救下了我家两口性命。”
马掌柜笑呵呵摸着胡子。
“女神医在哪里,请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阿郎,快请女神医,厨房快去准备席面,我要好好招待救命恩人。”
可是阿郎一脸为那,“爹,人已经走了,您光顾着高兴,人早走了呀。人家说回去还有事情要办。”
“哎呀,你这孩子,咋能就那么叫人家走呢,糊了一身血水,汗流满面的,茶没喝一口,饭没吃一顿,怎么就能这么走了呢?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马车在路上匆匆走过,车厢里哑姑有些疲倦地靠住深儿肩膀微微打盹。
“你们真给那小媳妇割开了下身?”深儿觉得像天下奇闻。
兰草瞅一眼小奶奶,压低了声音,“嘘,回去再跟你细说,叫她先歇会儿,可是累坏了。”
但是哑姑慢悠悠睁开了眼,“深儿,回去准备吧,雇好人手准备洒扫庭院、搬东西,牌匾今天是赶不出来了,兰草你带着浅儿把那匹浅绿的绸子绣上红字吧,不用精细,粗粗地勾勒个大概字样就是。”
兰草和深儿都意外,什么意思?她们听着糊涂。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掌柜很快会来找我们。马家饭铺改作万记的事儿,赶天黑要完成,我们不是告诉别人可以在梁州街头找到万记吗,我们不能食言。”
事情果然很顺,等兰草她们刚刚吃过午饭,门外传来马掌柜的语声,他为人豪爽,既然已经见过这几个小女子了,所以也不避讳,兰草说个请字,他大大方方跟着进了客房。
“马家饭铺是我们老马家祖产,可到了我们手里买卖不好,我子女稀少,儿子娶了媳妇却迟迟不能怀孕生产,我们根本不能专心做买卖,所以那铺子很早就想转让出去,既然恩人需要,我们很高兴送给你们使用。”马掌柜抱拳说道。
说完看见几个女子都静静坐着,没有自己预料的那般惊喜,马掌柜心里疑惑,赶紧再做说明:“恩人们尽管放心使用就是,我们不收租金,只要恩人你使用一日,我们就无偿供给你一日。”
哑姑含笑摇摇头,冲深儿点头。
深儿拿出早就拟好的合约。
马掌柜展开细细看过,甚感诧异,“第一个月欠着租金,第二月起一起支付,以后每月租金比市面上同等房屋高出两成?哎呀,姑娘,这不行,这不等于我把房子租给你们了吗?不行不行,我是要白送给你们使用的。你们救命大恩,我们不知道拿什么来报答,只能先想出这个主意来帮帮你们。”
马掌柜一着急脖子都红了。
哑姑慢慢端起兰草递上的茶,浅浅喝一口,“亲兄弟都讲究明算账,何况我们只是才刚刚认识,再说我救你家儿媳那是我的本分,这个不算什么恩情,你不用记在心里。如果合约内容没什么大问题就签了吧,以后我们一切按合约遵循就是。”(未完待续。)
260 开张
马掌柜仔细瞧着面前那张脸,小小的,白白的,眉目细巧,神色平静,不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在跟自己开玩笑。
忽然想起她来自己家里接生的前后过程,自己一路不相信,人家就是这样不急不躁最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
这样的女子,身上肯定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支配着,不然怎么能救下自己的儿媳和孙子。
难道是什么神仙下凡?
既然人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自己还是遵从的好。
马掌柜不由得点点头,“老汉没有异议,合约很全面。”
等马掌柜走出王二客栈的门,见了人就一把拉住,“真是神医投胎转世啊,简直太神了,心肠又那么好,肯定是老天爷专门派到人间来救苦救难救死扶伤的。”
兰草和浅儿展开一面长长的绿色绸布,上面已经用红丝线绣出粗粗的两个大字:“万记。”
“这肯定是奴婢这辈子绣出来的最糟糕的手艺。”兰草看着不满意。
“知道你不满意,其实我也不满意,已经叫深儿找铺子订做木牌匾了。”哑姑轻笑。
梁州府万户巷,东西巷接壤处,六七个伙计匆匆忙忙打扫着马家饭铺,很快落尘的门扇、台阶、院子、墙头、树木,都被弹扫一新。那些吃饭的桌子凳子全被摆成了一排溜儿,一副巨大的淡绿色绸布挂上了门额。
“小奶奶说了,我们不求讲究排场,创业之初,一切简洁素雅为重。等有了钱财重新装修。”深儿手里拿着一副图纸,边指挥大家干,边匆匆忙忙吩咐。
门口一个身影匆匆而来,“深儿姑娘,家父说了,这些都是我们铺子里原来的老伙计,一个个虽然粗笨,但是忠诚可靠,如果你们需要,我们免费来帮忙。”
是阿郎,他新作了爹爹,神清气爽,换了一身新衣,笑呵呵拱手说道。
深儿看一眼他,想起这男人在产房里吓软了只知道哭的样子,心里只想笑,又忍住了,大喜,“好,我们正好缺人手呢,我回禀我家小奶奶,可能的话我要留一部分合适的雇佣。”
“那就好——太谢谢姑娘了——”伙计们高兴,一个个争先恐后赶着干活儿。
巷子尽头,几个少女由丫环簇拥着,边走边四处东张西望,“她们明明说万记,梁州街头找万记,可是我们这都走遍三条街了,哪里有什么万记?”
一个少女皱着眉嗔怪。
“不会是骗子吧,随口编一个谎话哄我们的!”一个少女用罗帕掩住口,娇滴滴说道。
“我们还是回去吧,难道还能在街头晃悠一天,给人瞧见了要笑话的。”一个紫衣少女担忧。
几个人真的调头就走。
“啪啪啪——”一阵鞭炮声在耳边炸响。
“这不年不节的,什么人放鞭炮?”
“不会是哪家娶媳妇吧?”
少女们好奇地东张西望。
“小姐小姐,那把那边,万户巷那边,好像是店铺开业。”一个丫环眼尖,喊了一声。
店铺?
什么店铺这时候开业?
不会是万记吧?
几个人掉了头又往前走。
“我们万记今天正式开业。给梁州府的各位父老乡亲问个好,今天我们不做买卖,只是做宣传,叫大家先知道一下我们万记,回去了替我们宣传宣传,广而告之。”
深儿站在门口,鼓足勇气提高嗓门,大声说着。
“那你们万记究竟是个做什么营生的?”闻声赶来瞧热闹的路人问。
“万记生活馆。专门做妇女的养生、穿衣、打扮等买卖。今儿我们先不卖产品,我们免费做宣传,可以进店免费看看我们的衣衫,有需要的我们可以为你量身定做,有需要学习款式的,我们免费教授,有需要新发式的,我们也免费教你学习。”
几名少女收住脚步,“万记?果然有个万记啊,我们进去看看。”
柜台后稳稳坐着兰草,她负责带大家观看衣衫展示。
昨夜大家连夜赶做的一套套服装挂出来了,还有大家到梁州府不断换穿过的衣衫,也都挂出来了,在大厅的一条绳子上,衣衫不多,但是样式很别致,一套有一套的风格,一件有一件的精彩。
那几个小姐一带头,好多妇女也都纷纷跟进来看。
“这套衣衫真好,样子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这件也好,就是她们昨天穿过的。”
“这个下裙和衣衫连在一起的,不知道叫什么,看着好漂亮啊。”
“不知道这衣衫卖不卖?”
“要是能照着这样的款式缝一件肯定不错。”
等大家转过最后一道绳子,眼前一亮,一个紫衣少女端端正正满面含笑站在那里。
“呀,瞧瞧她的发式,又是我们没见过的新样式呀——”
“这衣衫真好看,不知道我穿起来会怎么样?”
“哎,你这衣衫卖不卖呀,多少银子我也买——”
“我也要买,我出的银子多。”
两个富家小姐在浅儿面前站住,都想要穿在浅儿身上那件长袖连衣裙。
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连大家闺秀的矜持都不顾了。
“对不起,我这衣衫今天不卖。”浅儿笑吟吟说道,“你可以去前面柜台预订呀,我们免费为你们设计款式。”
“真的可以吗?做得和这个一模一样好吗?”
“那我换个颜色算了,不能大家都穿一样的颜色吧。”
女子们莺莺燕燕涌向前台。
可是看到柜台后面那个一身纯白,神色恰如淡烟的女子,小姐们再一次傻眼了,这个姑娘要比刚才那个紫衣姑娘还美啊,她的发式,她的衣衫,她的超凡脱俗的气质,真是叫人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你需要什么样的发式,我们免费给你做;衣衫呢,你想学习款式我们可以教,想定做我们就订做。一切以你方便来定。”兰草笑吟吟说道。
“我还是定做吧,现在学会了回去肯定又忘了。”一个姑娘说。
“我想先换个新发式。”
“我想叫我家绣娘来学可以吗?”
“都可以。”兰草含笑耐心答复,“我们做的是长久生意,提供的是一种舒心贴心的服务,还有不断创新的设计理念,所以我们不怕你来学了技术。”
一时间,这间沉静的老店铺里焕发出了浓浓的生机,穿红戴绿的女子们说说笑笑进进出出,脂粉香味飘满了街巷。
引得西巷的掌柜们伸脖子,“好奇怪啊那个万记,一开张就红火起来了,以后我们这一片要热闹了——”
东巷那些引车卖浆之辈干脆纷纷推着小车儿挑着小担儿纷纷赶过来瞧热闹。
(亲们,一路走,寂寞相伴,一路写,孤单长随,只有你们,谢谢你们的陪伴。)(未完待续。)
261 兴隆
灵易街头,杨枝吐翠,柳条柔软,穿行在大街小巷的妇女们早早地脱下了臃肿宽大的棉衣,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做的衣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曼妙身姿展现了出来。
万记的双扇朱门打开,里外洒扫擦抹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案几前老钟慢悠悠喝着茶,一面看伙计们在柜台后忙碌着给药品和保健品分类、上架、计价、贴标签;一面用喜滋滋的目光瞅着门外花花绿绿穿梭来去的妇女。
“掌柜的,上月的账目全部清算出来了,除去收购原药材的花费,制药的加工费,伙计们的开支,各种官面上市面上的打点费,再加上您和鱼掌柜的酬劳,所有的花费都除去,我们共剩下三千伍佰九十七两银子。”
原来的车夫,后来做了账房先生的柳府出来的伙计,口舌利索地汇报。
老钟接过账目,慢慢地翻了翻,推开,呵呵地笑了,“三千多两纹银啊,真不少,照这么下去,年终的时候我们不得富得流油?”
“那是。”账房先生也笑了。
“你做个筹划,这笔钱我们存一千两,剩下的全部拿去购买药材,我们得加紧时间多制点药。照这样子下去,我担心很快就没货了。”
账房先生点点头,乐呵呵去了。
买卖兴隆,银子流水一样往进来流,万记的每个人干活儿都信心满满。
那些小伙计们一边手脚麻利地忙碌着,一边抽空儿讨论着月钱发了就去给家里人买吃的穿的,也有人笑嘻嘻说这么攒下去他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娶得起一门媳妇了。
暖河边,一个小伙计驱车停在棚户区,直奔鱼王家门口。
“鱼掌柜,这是您这个月的分红。钟掌柜叫小的给您送过来。”
鱼王接过装银子的布袋子掂了掂,分量不轻,咧开嘴笑了,“收入不菲啊,这么多!”
“那是,买卖不错嘛,我们里外的伙计也都跟着沾光,涨工钱了呢。”
小伙计笑着告辞走了。
鱼王哼着渔歌进门。
炕上被窝里坐着渔姑,正在埋头缝补一件外衣。
“还补那个做啥?给你买新的,买咱灵易绸缎铺子里最好的绸子,给你缝新衣穿。”
渔姑含着嗔怪瞪一眼丈夫,“你呀,上月才挣了一点银子就张狂起来啦?这过日子嘛,还是要缝缝补补细水长流呢,我现在这样一包一包地吃药,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哪容得我们敢挥霍?”
鱼王一把扯过那件缝补了无数补丁的旧衣衫,手心用力,衣衫哗啦啦碎裂。
同时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砸进渔姑怀里,太重,渔姑抱着袋子趴倒了枕上。
“什么呀,这么重?”
随着慢慢解开袋子,双手捧出里面的内容,渔姑的眼睛顿时被火光点燃一般亮灿灿的,“银子?哪里来这多银子?”
“我们的分红,万记的买卖越来越好了。”鱼王笑呵呵抱起了媳妇,在地上转了个大大的圆圈,“马上给你扯新衣,还有,去街上最好的铺子里抓药。”
渔姑紧紧抱住了丈夫的腰,鱼王也顺势抱住她娇小的身子,两张脸近距离对着看,鱼王发现媳妇那张原本病容十足的脸,明显好多了,肤色红润细腻了,整个人的状态也好多了。
“都是她带给我们的是不是,我们的日子好过了,我的病也一天天在好转,还有你,自从她教会我们在暖河上使用新的起网办法,你就再也不用下到冰冷的河水下面去做祭祀了,吃着她的药你这老寒腿老寒腰也没有再犯,我们得记着她的恩——”渔姑忽然喃喃说道。
鱼王本来伸出嘴唇要去亲面前的脸蛋,这句话像一瓢凉凉的水,慢慢地洒下来扑在脸上,他抱着妻子放到炕上,心里忽然有一点点的疼,渔姑提到了她,其实他的心里一直在隐隐地记挂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此刻,她带给他们的好处越来越多,可是她如今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
梅家镇子的街头,徐郎中徐徐走过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人群。
春暖花开的季节,她第一个换下了棉衣,一袭淡紫色长裙曳地,脖子里松松搭一条浅黄色丝巾,整个人走得袅袅婷婷风姿绰约,吸引了好多年轻人的目光。年轻人孟浪,还真有几个纷纷撵在身后看,一直撵到前头来看到了她的脸,这才不追了,还以为是二八年华的美貌少女呢,却是中老年妇女。
那些上了年岁的人却望着那身影一点点赞叹不已,徐郎中真是跟换了个人一样啊,变得好看了,年轻了,整个人就跟换个人似的,过去那个邋邋遢遢马虎潦草的寡居妇人再也不见了,要不是亲眼见过过去那个徐郎中,只看眼前这位风姿独立的妇人,谁也不会相信她真的变化这样巨大。
一个年轻人远远赶上来,“师父,去万记吗?”
他正是哑姑从梁州府绸缎庄里挖来的小恩子,早已拜了徐郎中为师。
徐郎中摇摇头,“先去绸缎铺子吧,听说他们新来了一批布料,我想看看。”
师徒俩走过曹掌柜家,昔日的药堂已经摘了牌子,如今挂的是一片巨大气派的木制牌匾,上面写着大大的万记两字。
“徐掌柜请留步——”一个伙计从万记匆匆赶出来,“我家曹掌柜请您进去,买卖上好多重要事情相议呢。”
“我不是什么徐掌柜,也不会参与万记具体的买卖,告诉你家主子,我永远都是徐郎中,梅家镇子看病治人的徐郎中。”
徐郎中板着脸抛下话,施施然走远。
“真的不介入我们的买卖啊——”曹掌柜听完伙计汇报,老脸上抽动几下,“徐郎中医术高明,声名远播,可她始终不来支持我们的买卖,真是遗憾啊。其实这样对她也不好,我们只能按照合约分给她那一部分红利而已。”
心里却在欢笑,最怕的就是她横插一杠子进来,现在却自己不来,这不等于万记还是他曹家一家在独自掌控。
“师父,我们真的不和万记合作吗,那哑姑小奶奶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了?”
小恩子觉得师父的态度费解。
徐郎中摇摇头,“我闲云野鹤惯了,都年过半百了,哪里还有耐心日夜去操持什么买卖,我们只管采药、选药材,照方子配置药品就是。同时我也能过几天舒心日子。”
说完望着小恩子慈祥地笑笑,“我也想好好带带你,给我这一身的医术找个好的传人。”
小恩子没想到师父会这么说,顿时愣怔,他来这里的初衷只是这里开的工钱要比绸缎庄高,压根就没敢梦想能学到徐郎中的一身医术。但是师父现在明明白白说了,自然不会有假。
小恩子颤抖着身子双膝跪倒,就在大街上对着徐郎中磕头,恭恭敬敬说道:“师父,徒儿会好好学,一定不会让您老失望。”
街边走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未完待续。)
262 观景
叶绿了,花开了,春风催开了千朵万朵的花朵,绿叶一串串一簇簇拥托着花儿。
葳蕤茂盛的春终于来临了。
梁州府万记门口,大一早就已经有人赶来了。
辰时,正是大伙儿吃早饭的时间,匆匆吃完的店伙计已经推开门板,完成了洒扫整理,万记以清洁、亮堂的面容开始迎接一天的买卖。
一身白衣红裙的深儿鬓边斜带一朵淡粉绢花,白衣衬着粉色,映衬得她一张小脸更白更细腻了,那样子艳丽得就跟一朵盛开的牡丹一样惹眼。
“大家排队了,排队了,都别挤,我们货品充足,款式多样,保证每个人都能买到,来来来,买妇女保健品的排最右边,买小儿滋补品的排这里,买化妆品的在这里,定做衣衫、设计发式的排这里,咨询保养、生活常识的,来这里——”
清脆脆的声音很响亮地在门口喊着,随着她柔软的小手摆动,人群果然很听话地跟着她指挥,很快那凌乱一团的人群就变成了几条流水长龙。
几个丫环搀扶的小姐穿一身新做的旗袍款款迈进门,一个丫环老远就小声喊:“上次做的连衣裙我家小姐很喜欢,还想再做几身换穿。用最好的绸缎,最好的绣工,只要我家小姐穿得合心,价钱好商量。”
深儿匆匆扫一眼一个贵妇,浅浅地笑,“这位娘子身材高挑,适合穿旗袍,快进来给你量尺寸吧,我们的款式多样,颜色丰富,保证包你满意。”
客人们笑呵呵来了,深儿带头笑呵呵相迎,一张小脸儿在人群里显得分外突出。
“小奶奶我们不进去吗?”远处,哑姑带着丫环们笑吟吟望着这边的情景。
兰草见小奶奶看得高兴,就试着询问。
今日的哑姑却已经不再是大红大绿华丽艳妆,她洗去了一身铅华,重新变回了那个安静、低调的小童养媳模样,白衣胜雪,黑裙拖地,乌发不用任何装饰,就跟出尘的仙子一样素净淡然。
她眼睛望着那些全身青衣的伙计们忙碌的情景,伙计们早就各就各位,手脚麻利地在柜台后忙绿,拿货,介绍,包装,收钱,找零,送客,整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做得很流畅。
哑姑摇摇头,“不进去了,就这样远远看着就挺好。呵呵,看到生意这么红火,我觉得特有成就感啊——”
“奴婢现在才明白这个名字改的好,万记生活馆,果然要比养生馆好一些。吃穿用度,样样都有了,果然不挣钱都不行。”兰草悄悄笑道。
“现在服气了吧?当时我一提出来,你虽然同意,但是我也看出来你肚子里其实很想不通。”哑姑轻轻笑。
兰草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人家哪里能有小奶奶你想得周到呢?不是怕生意不好赔本吗?”
“赔本?”哑姑望着高处,那门额上新挂上去的木质牌匾在阳光下烁烁闪光,“就凭你我?进梁州的时候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问题,有什么老本可赔呢?”
兰草愣愣,是啊,确实就是这样,当初进梁州的时候就那么傻乎乎进了,现在想起来,可真叫人后怕呢,小奶奶一个人跟着徐郎中曹掌柜就那么跑了,丢下四姨太四小姐和几个丫环,要不是小奶奶派人及时来接,只怕这会儿大家都被柳颜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兰草感慨之际,忽然心里一动,小声说:“那个四小姐,奴婢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怎么觉得她的样子像个管家婆呢,比我们府里的李妈都气势,老气横秋的,竟然能镇得住那么多人,你看看,大家好像都愿意听她指挥。”
柳万忽然高兴地喊起来,眼睛望着深儿,跟身边的浅儿大声嘀咕。
这一喊打断了兰草的话。
哑姑也没在意,抹一把柳万的脸,笑嘻嘻逗他:“回头叫她知道你喊她管家婆,将她比作李妈,她不撕你嘴巴才怪呢,人家正是黄花大闺女,哪里就是老婆子了?”
柳万被顶得不知道怎么反驳,吭吃半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臭媳妇,臭婆娘,你才是第一管家婆呢,处处管我!”
浅儿悄悄瞅一眼哑姑,看她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情,这才拉一把柳万的手赶紧开解,“深儿哪里老气横秋了,再说管家婆也不好当呢,能当好才叫本事呢,你看看深儿姐姐,她气场惊人,有本事维持全场,要是换了你我试试?可不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我才不会呢——”柳万翻着白眼,“我是柳万最大的东家,最大的主子,所有万记都是属于我的,我还会害怕?”
一个软软的手伸过来拧住了小鼻子,柳万夸张地大叫:“呀呀呀,臭媳妇呀谋杀亲夫啦——梁州府的父老乡亲呀,快来救命啦——”
哑姑抬脚,在他瘦巴巴的屁股踢一脚,“滚,姑奶奶我煞费苦心谋划出这点买卖,现在竟然都是你的了,你倒是会坐享其成啊。”
柳万摸着屁股,“哼,不是我的那是谁的?连你都是我的!”
浅儿赶紧去拉柳万,想劝他不可胡闹,可是小奶奶却似乎被这一句话惊呆了,呆呆站着,在也没有心思看深儿做买卖了,懒懒地转身,拉着兰草的手,“都散了,回去吧。”(未完待续。)
263 去路
梁州州府后院里,一辆素色帷幔合拢的马车无声地绕过后花园,停在绣楼下的青砖地上。
张嘉年站在车前等着,丫环搀扶着一身黑衣头戴一顶巨大斗笠四面垂下黑色纱笼的小姐慢慢走下楼来。
“蓝儿,几个月不见,你病成了什么样子,好歹叫爹爹瞧上一眼啊。”张嘉年冲动,就要上前去掀开女儿纱笼看看。
“老爷,不可啊——蓝儿万万不能叫外面的风吹。”夫人扑上来阻拦,同时拭泪。
小姐身上裹着一件巨大的宽袍子,但还是能看到她的身子已经没有过去那种轻灵跳脱,显得臃肿而迟缓。
张嘉年用大手拭泪,喃喃:“我做了什么孽啊,叫我的孩子受这份罪,肚腹还是那么鼓胀吗,女神医的药方用了不少,还是没见消减下去吗?”
“自然是有效的,只是比较慢罢了,这不,蓝儿都自己走下楼梯来了,用药前可是连炕都下不来呢。”夫人解释。
张紫蓝慢慢走过,到车后了才收住步子,微微点头,“爹,娘,你们保重,女儿去了。来日再见。”
说着在丫环搀扶下上车。
几个仆妇就要上前来帮忙,夫人赶紧摆手,一个个被驱赶了,夫人亲自扶着女儿慢慢地进了车里。
夫人指着一个精干的中年妇女,“蓝儿,母亲恨不能亲自陪了你去,只是母亲也有母亲的作难,这是母亲身边多年伺候的周姨娘,为人忠厚,稳妥,是母亲的左膀右臂,如今叫她跟了你去伺候,以后你就把她当作母亲来对待和依靠吧。”
说着哽哽咽咽哭起来。
周姨娘背着个小包袱过来跪下给夫人磕头,辞行。
等马车驶出州衙后门,另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
夫人撵过来亲自掀开车帘子,望着哑姑兰草又是一番絮絮叨叨的叮嘱,将女儿就这样托付给这几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女子,夫人她终究心里不大放心。
哑姑面色不虞,冲夫人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身子却倦倦地坐在车里的一个板凳上没动,只有兰草带着浅儿长安下来跟知州夫人见了礼。
倒是柳万,似乎心情不错,笑嘻嘻伸出一颗头,“夫人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紫蓝姐姐,等她平平安安生下后就——”
哑姑忽然抬手,一巴掌扇在他嘴巴上。
“没人当你是哑巴!”
柳万捂住嘴哭了,满车打滚,“死媳妇,臭婆娘,就知道欺负我,明明是要生孩子了还不叫人说——”
“再啰嗦信不信我弄死你。”哑姑一把按住他头,冷冷地笑。
柳万不敢胡闹了。
知州夫人尴尬地笑笑,告辞走了。
“真该把你留给那母女俩。”哑姑拉柳万起来,拍拍他膝盖,又摸摸脸,有些抱歉,“不是我狠心,刚才那位可是知州夫人你知道的,当着她的面你那么说,她多没面子啊,你说你傻乎乎的,这事儿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柳万摸着脸,委屈地笑了,“四姨太和四姐姐不去和我们一起寻塔,我心里高兴嘛,摆脱了那个古怪的四姐姐,我一高兴就忘了什么事儿不能说什么能说,再说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明明你们说那张家姑娘就是肚子大了要生娃娃,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知道却要装作不知道?”
“唉——”哑姑苦笑,这傻子啊,终究是比别人少一个心眼儿,有些事,有些道理,真跟他讲不明白。
那就不讲了,紧紧板着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你觉得你这个四姨娘,四姐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怎么今天才发现好像有些不认识她们了。”
柳万立即摇头,“不喜欢,我不喜欢她们。”
“为什么不喜欢?”
“她总是阴沉沉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了。我心里害怕。”
哑姑一愣,“谁?谁阴沉沉?”
“姐姐。四姐姐。从前她不是这样的,从前她还帮我擦过嘴,喂我吃饭呢,她变了,她像个坏人。”
哑姑看向兰草。
兰草也正定定望着哑姑看。
“兰草。”她说。
兰草点点头,“小奶奶,奴婢好几次都想提醒您,可您总是忙。奴婢也觉得自从梅家镇子接回来后,那柳颜小姐和四姨太都变了,变得怪怪的。究竟哪里怪呢,奴婢说不上来,可就是怪,感觉怪。”
“感觉怪?”哑姑望着对面的小脸。
长安一脸茫然。
浅儿忽然哭了,捂着脸:“四小姐是万哥儿的亲姐姐,是您婆家的姐姐,有些话我们不敢说,可是她真的有时候很奇怪,拿怪怪的眼神瞅着我们狠狠看,好像要把我们一个个的身子都给一眼看透。当时她卖我们,深儿买了,兰梅卖了,接下了肯定就是奴婢了,奴婢都已经在心里跟小奶奶您做了告别了,可是她忽然要卖的是兰草姐姐。您不知道当时吓死我们了。”
哑姑呆了半天,“她一个死了又活过来的人,经历了人生中最大最痛苦的考验,性情上有点什么变化应该是正常的。就像今天忽然提出来不走了,要留在梁州府,这一点当时我没法接受,现在想来也没什么,人家母女本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凭什么要跟着我们一路颠簸受苦,现在万记在梁州生意不粗,她们留下来有吃有喝,自然不想跟着我们继续走。”
“小奶奶,你就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谁知道这样的主意她们打了多久呢?万一她们不仅仅满足于吃喝穿衣呢,如果要侵吞整个万记呢?”兰草插嘴。
“整个万记?”哑姑吃一惊,“我没说要把万记给她们,万记是我们大家的,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不过还是思索了一下,“不管是谁,如果想独自私吞万记,我都不会让他如愿。”
马车辚辚,一路向前走。
这次车马表面上看和车马行里雇佣的马车没什么区别,其实是梁州府衙的专用车马,经过简单的伪装处理,显得低调多了,但是坐在这里感觉很舒适。行走路线也是张知州派人早就打问清楚了,先去梁州府治下的梁燕,到了梁燕再去山茅子,忘世塔就在那个叫山茅子的地方。
春风和熙,春意袭人,掀开帘子随处可见路畔绽开的野花儿,只是哑姑一路恹恹的提不起神,大家也就跟着没兴趣,只任由那咕噜噜的车声在路上寂寞地碾(未完待续。)
264 暗谋
人走了,都走了,小奶奶走了,兰草姐姐走了,万哥儿走了,浅儿走了,那个不声不响的小哑巴长安也走了。
只有深儿一个人留在了梁州。
买卖和往日一样红火,可是深儿没心思打理,她懒洋洋趴在窗口望着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人发呆。
她觉得日子是那么寂寞,从前跟着小奶奶做针线,跟浅儿吵吵闹闹,伺候万哥儿吃喝拉撒,当时觉得那样的日子没有希望,所以就很不耐烦,总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做着人下人,一辈子没出头的时候,可是现在想起来,琐碎家常里还是似乎有好多温暖的东西值得留恋。尤其是小奶奶叫人将她从牙婆子手里重新买回来,她从内心对那个群体有了依恋。
她们都走了,只把自己一个人留下,小奶奶说一个人在这世上有一个人的事情要干,她适合做买卖,适合理财掌家,所以就把她留在了这里。当然她知道这是小奶奶对自己最大的信任,这么大店面,这么大的买卖,她就那么交给一个小女子走了,这一种信任和重托,想起来真是沉甸甸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心里这么没底儿呢,忽然就希望能重新回到过去,过那种不愁吃穿只是伺候人的小日子?
奇怪了——她苦笑着摇摇头。
这一趟下来,同时留下的还有四姨太和四小姐。
深儿亲自带人去街头租定一所小院子,雇人把里面打扫干净,又新置办了被褥家具,看着一切都妥当了,这才带人亲自接她们离开王二客栈,搬进新居。
现在四姨太母女搬家已经十来天了,离开的时候深儿告诉她们,有事情随时派人来找自己,她随时恭候。
奇怪的是那母女倒是消停,这些日子安安静静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倒叫深儿心里难安了,总觉得这寂静下面有什么更大的风浪在等着自己去面对。
咳,怕什么呢,该来的总是会来,来了就大胆去面对吧,难道她们还能把自己再卖一次?
深儿极力笑笑,甩甩头,起身去忙了。
******
万户巷东边,一条巷子斜斜地进去,一座雅致清净的小院儿出现在眼前。
单扇小木门上新近才上过的油漆发出一股浓浓的香味。
一个小厮依在大门门槛上打盹。
院子里一棵柳树上垂下一缕缕翠绿的柔丝,一个淡绿色衣衫的丫环坐在树下绣花,一边绣,一边凝耳偷听屋子里传出的声音。
柳枝一下一下在清风里摆动。
时光静好,可是有人偏偏要辜负。
那对母女在吵架。
丫环觉得好奇怪哦,这对母女,她们明确告诉自己说她们是亲生的母女,可是丫环总觉得她们不是亲娘俩。
亲生的哪有这样的母女?
丫环来这里有十天时间了,这十天里她们没有一天不在拌嘴。
吓得丫环没事儿不敢进屋子,只能躲在屋檐下绣绣花,发发呆。
有时候她们悄悄地吵,似乎在为什么而争执,有时候吵得很激烈,尤其那个小姐,声音低沉,却凶狠,一句一句顶着她母亲,半句都不肯退让,倒是做母亲的似乎很害怕女儿,所以最后总是母亲首先息事宁人做了退让。
“她一个小女孩子,才多大的人呢,应该不会有害人的心,再说我们一路跟着她,也没少给她添麻烦呢。”是母亲在说。
“哼,你就知道向着她说话,难道她是你亲生的,我却不是了?”女儿反问。
她们在议论谁呀,谁是谁亲生的,谁又不是呢?
丫环觉得好糊涂,听不清她们口中争执的那些乱糟糟的关系。
“颜儿你这是什么话,这世上任谁都不能跟你比,在我心目里自然你永远是第一位的,我没有向着她的意思,我只是说一句公理,你好好想想,这一路我们吃吃喝喝不说,你又任性耍性子,她跟在后面为我们擦屁股,最后她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呀,孩子,她带着我们一大群人离开家在外面跑,府里大太太那精明人自然没有给一点点多余的花费,真的不容易,我们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想别人的困难,怎么能一直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归罪给别人呀,再说——”
“行了行了,你快拉倒吧,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在这里给我摆大道理,既然她好,你跟着她去呀,还粘着我干什么?我不好,我脾气大,我心眼歪,我心术不正,她大公无私,她心肠好,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你去找她呀,叫她喊你娘,她为你养老送终,她一辈子陪着你。哼——一群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我懒得看到你这副嘴脸。”
丫环呆呆。
哗啦——
什么东西碎了。
丫环吓得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想又不对,跟紧低头绣花,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
但是心里却翻江倒海地撕扯着,好奇怪啊,世上真有这样的母女关系?做女儿的看着模样清雅举止稳重,那雇佣自己的女子也说过,说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贵太太和小姐,身份贵重,要自己好好尽心伺候,可是现在看来,这小姐骂起人人来哪里还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教养和举止?分明就是一个泼妇在不依不饶地骂街,而且这个被骂的人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呀,难道世上真有如此对待自己母亲的女儿?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跟个废物一样坐着吃喝,等死,我得奋斗,得振作,得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呀,那个世界里我输给她,现在难道又要受她摆布?”柳颜看着地上摔碎的瓷盏,咬着牙说。
她眼睛红红的,瞳孔充血,恶狠狠瞪着张氏。
张氏害怕这样的目光,不敢对视,低下了头,但是很轻地反击一句:“你一个女儿家,又是从小养在深闺里,有什么本事去奋斗,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你听我一句劝,我们先在这里过日子,等你稍微大点,等那兰花为张翰林生个一男半女,脚跟站稳了,那时候你的事儿就算败露也不用太害怕,我们再想办法回府里去,叫你爹爹为你择一门好姻缘嫁出去。”
“哼,就知道嫁人嫁人,在你心里作为一个女孩子除了嫁人难道就没有别的门路可走?你也曾嫁过人,可是你最后什么下场?难道你要我跟你一样也去走那样的路?你做姨太太罢了,害得我如今不能像人家柳映一样嫁个好人家,只能做什么填房、小妾,统统都是狗屁,封建糟粕,我才不会认命呢!”
娘呀,跟自己的母亲说话竟然用了狗屁这样的粗俗词儿——丫环吓得心扑通扑通跳,手一歪,一针扎进了指甲缝里。
疼得她捂住手几乎要哭。
“从明天起,我要实施我的计划,你不许干涉,也不许告密破坏,不然我就跟你一刀两断,从此不认识你这个人!”
丫环听到小姐恶狠狠下了总结。(未完待续。)
265 笑面
张氏新买的丫环叫梅儿。
名字是张氏取的。
丫环夜里宿在靠近门口的一面小炕上,虽然已经春暖花开了,但是半夜里起风了,她的被褥单薄,所以被冻醒了,醒来后就听到帘子后面大炕上的姨太太在翻身,在咳嗽,在叹气,一直醒着。
小姐倒是睡得好,一直打着轻轻的呼噜。
梅儿好几次想问问姨太太要不要喝点热水,要不要加点被褥,但是一想到小姐那副狠狠的嘴脸,她不敢动了,万一吵醒了小姐,不知道她会不会冲着自己发火呢。
还是悄悄装睡吧。
奇怪的是小姐好像压根就听不到睡在枕畔的母亲在咳嗽,更不要说起来伺候母亲一下。
天亮吃过早饭后,小姐出去了,姨太太叫梅儿跟着,可是小姐瞪了梅儿一眼,回头扫一眼她母亲,“你以为给她起这样的名字我就不懂了,你心里在责怪我是不是?你在想着她是不是?哼,是不是在你心里觉得我有时候甚至不如她是不是?哼,当初我就看不惯那小蹄子那副好像我要吃了她的嘴脸,所以才处决了她!这小蹄子你留着用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说完施施然出去走了。
梅儿战战兢兢站着,心里糊里糊涂,什么那个小蹄子,这个小蹄子,这又扯哪里去了呀?
“梅儿,”张氏从被窝里伸出手,“小姐她脾气倔,不听我的,但是她出去我还是不放心,你悄悄跟着她吧,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梅儿只能战战兢兢出去,远远跟着那个走远的身影。
柳颜坐了一辆马车,梅儿甩开了脚丫子远远地跟着马车跑。
马车在万记门口停下。
要去万记?
梅儿心里明白了,是姑娘家都会爱美丽爱打扮,如今谁不知道这万记是梁州街头最风行的好去处呢,万记卖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能让女人有病的治好,没病的预防,还能帮女人养出一副好身材,一副好气色,更能为女人提供各种女人喜爱的衣饰打扮。
但是梅儿一次都没有进过万记,她一个小丫环,自然没钱来这里。
看来小姐是要在这里买东西了。
小姐哪里来的钱呢?听说万记的东西都好贵,是有钱人才买得起的。
她听姨太太和小姐吵架就多次提到了钱,姨太太说要节俭着过日子,小姐说凭什么,为什么要为她省钱?
那个她,究竟是谁呢,梅儿自然不知道了。
但是梅儿知道小姐和姨太太手里没有多少钱,只够平常度日,进万记肯定是不够的。
那么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肯定只是走走,逛逛,过一下眼瘾,反正万记又没有规定没钱不许进来看看,梅儿低着头也进了万记,既然来了,她也乘机饱饱眼福。
“四小姐您来了?”梅儿听到有人在跟小姐打招呼。
这里有人认识小姐?
梅儿一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一身白衣红裙的女子,不正是那天雇佣自己的女子吗,呀,原来她在万记做事儿。
梅儿有些羡慕地看着这女子。
要是自己有一天能像她一样在这里做事该有多好。
“没事儿闷得慌就来看看你们,买卖不错啊,人挺多。”梅儿听到她家小姐笑着,那张一直板着的脸露出了大朵的笑,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周,“这么大摊子,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她也放心叫你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毕竟是个女儿身,外面有什么需要应付的你怎么办?”
“没事的四小姐——”深儿陪着笑脸,“我主要做一些杂活儿,外面有吴伯呢,他是小奶奶亲自物色的人,可靠又能干,稳妥着呢。”
正好包打听进来,冲柳颜作揖,“见过四小姐。”
“哦——”柳颜甜甜地笑了,施礼,“吴伯你忙你的去,不用陪着我,我自己走走,看看,我那兄弟和弟媳妇真是的,把这么大的摊子丢下就走了,要不是我留在这里还能帮忙照看,他们怎么放得下心呢。”
柳颜自言自语念叨。
身后深儿呆住半刻。
什么,她摆出自己的身份来了,哑姑和万哥儿,是她兄弟和弟媳不假,可是小奶奶临走没说叫这四小姐来帮忙照看生意的话呀,那四小姐是什么意思?
梅儿不敢近前,一路远远躲着,看到她家小姐看了左边的柜台,又去右边看,还去量身裁衣的柜子前看了看,边看边跟伙计询问着什么,一开始店伙计一个个带着客气的笑,可是后来不知道小姐说了什么,店伙计一个个脸上显出敬畏佩服的表情来,在小姐面前不敢坐了,站起来为小姐让座。小姐就跟熟人一样伸手拍拍大家的肩膀,竟然还拿过伙计面前的账本子瞅几眼,伸手在上面指点着什么。
难道小姐来不是买东西,倒像是一个大掌柜来自己的店里巡查来了。
大概前后花费了两个时辰,小姐终于转悠完了,慢腾腾往出走,那个白衣红裙的女子赶出来相送,奇怪的是那个女子似乎对小姐很害怕,一张原本笑眯眯的脸变得有些惨白,不敢和小姐并肩走路,只是落在后面慢慢相送。
柳颜迈下台阶,回头望着门楣上那个巨大的牌匾,忽然笑了,“好啊,万记,我兄弟柳万的名字命名的店名,真好,说明我那弟媳妇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心里一切以我兄弟为重,连店铺的名字都从我兄弟的名字里取。”
目光泛泛地扫着大家,却不看具体哪个人,抿嘴一笑,“大家都好好干啊,万记的牌子越来越亮,我们的买卖也会越来越好,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们大家涨工钱。”
“哦,涨工钱——好事情——”伙计们欢呼。
深儿涨红了脸,却说不出半句话,就算这些人跟着自己干得很卖力,也很听话,但是听到涨工钱这贴身的好处,大家看向柳颜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有人开始悄悄议论起了。
“这谁呀?怎么从前没见人?”
“她不是说了吗,万记的大掌柜是她兄弟和媳妇,那她自然就是万记大掌柜的姐姐了。”
“嗯,看着气魄还真是有大掌柜的气势,只要涨工钱就好,我们高兴。”
“但愿她也来做万记的掌柜,到时候我们一定跟着她好好干。”
这些话深儿听到了,柳颜自然也听到了,她矜持地一笑,冲大家施了一礼,这才转身款款离开。(未完待续。)
266 假设
“不知道深儿现在如何了?”车厢里,浅儿望着外面沿途的绿草杂花,喃喃念叨,“她最喜欢打扮了,要是见了这些花儿肯定会折一些插在头上。”
哑姑和兰草对看一眼。
哑姑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微笑。
兰草却悄悄叹一口气。
怪不得浅儿一路怏怏不乐,原来她一直惦记着深儿。
柳万这一路情绪也不高,前夜里犯了一次病,今天中午又发作一次。虽然每次时间持续不像过去那么长,但那样子也足够叫人担心,尤其在这赶路的马车上,一时间痰盂、清水都不方便,药剂也没办法熬制,最后一次还尿了一大泡,浅儿整个腿都浸湿了,一时间又没法换洗,虽然赶紧燃了熏香,车厢里还是飘逸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哑姑瞅着柳万那张病怏怏的脸,忽然拍手,两个手拍得啪啪响,脸上露出笑意,“喂喂喂,我们一个个的这叫做什么呀,这么美好的时间,为什么不开心呢,为什么要辜负呢?我们高兴点不好吗?就跟在灵州府的时候,在梁州府的时候一样,我们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不好吗?”
兰草和浅儿应声笑了笑,可是那笑意够勉强,只是皮肉在面前扯动,内心深处压根没有欢笑的心思。
哑姑又用脚尖碰碰躺着的柳万,“马上到梁燕了,梁燕可是个好地方呀,我问过包打听,他说梁燕是梁州辖下最大的一个县域,物产丰富,气候温润,而且这里的人最喜欢种花赏花,现在我们正赶上了好时间,正是满城插花戴花赏花的好时节,我们也要好好地戴它一回花;还有呢,梁燕的大锅席最出名,好看也好吃,我们到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最好的食肆,去大吃大喝一顿,把这一路的劳顿都给补回来!”
“啊,有这么好的事情?”柳万果然被撩拨得坐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好吃好喝还满城种花观赏?太好了太好了,世上有这等好去处,臭媳妇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一定敞开了肚皮吃他一桌子席面,吃得屁滚尿流满嘴打嗝儿。”
“我的小夫君,不要这么没风度嘛——”哑姑摸摸柳万的脸,这张小脸儿好不容易养出了一点薄薄的膘,可是老病一发作,就又面黄肌瘦了。
柳万终于一扫心里不快,笑嘻嘻黏糊到哑姑身上,“人家不还没长大嘛,长大了就会有风度的。你自己不也没有女人味儿嘛,瞧瞧,胸*脯比我还小,屁股瘦巴巴的,一点都不绵软。”
浅儿吓白了脸,赶紧来拉柳万,同时低声辩解:“不是奴婢教他的,奴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
想不到哑姑不生气,嘻嘻地笑,将柳万一只小手往自己胸前按去,“来给你摸摸,摸了你就知道媳妇这里究竟大不大?还有这屁股,你也摸摸,你个小色*鬼,还这么小就已经色心十足,等长大了还不得祸害得天下女子不安!跟你爹一个货色,你干脆在我这里把瘾过足,免得你一直惦记别人的屁股和胸*脯。”
她真的把柳万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慌得柳万咬着牙抽手,抽不出来,吓得他哇哇大叫,大喊救命。
浅儿真的赶忙来掰扯他的手。
兰草却笑嘻嘻看着。
哑姑笑够了,终于松了手。
柳万抹着泪,十分委屈,“人家只不过说了句实话,媳妇儿你就这样吓唬人家,你这凶婆娘真不好,等长大了看哪个男人愿意娶你做媳妇?你就一辈子做老闺女吧。”
哑姑哈哈地笑,“我不是你媳妇吗,我们都已经同床睡觉那么久了,我肚子里都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了,难道你要休我?”
柳万大吃一惊,望着哑姑肚子,“真的啊?媳妇你真的怀上孩子啦?哎呀,那可怎么办?生下来我们不会带怎么办?还要吃奶的,媳妇你没有奶怎么办?长大了他喊我爹爹,我答应呢还是不答应?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可怎么做人家的爹爹呢?”
哑姑冲兰草挤眼睛,两个人偷偷笑,小傻瓜,傻得真可爱,竟然被一句玩笑吓住了。
柳万哪里还有心思惦记梁燕的好吃喝,忧心忡忡躺倒想心事了。
浅儿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小奶奶,他不能惊吓的,万一再犯了——”
哑姑点点头,“等到了梁燕第一件事吃饭,第二件事将他那些药材都研磨了,做成药丸,以后随身带着给他吃药丸就是,省去多少麻烦。”
“奴婢研磨吧,奴婢心细,一定研好。”浅儿抢着说。
“哎,我们开个玩笑,假设一下,万一有一天呢,我们一觉睡起来,发现我不见了,消失了,给你们留下足够你们生活的钱财,你们怎么办?”
大家浑不在意,都笑着,这怎么可能,你能去哪里?
“兰草你现在能独自接生了,再跟我多学点妇产科知识,以后能轻松为自己挣口饭吃。浅儿你随便去哪里都是一个好丫环,你的温柔,细心,都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我放心不下的是两个人。长安,兰草你带着,叫她学习接生术。她身有残缺学得慢,兰草你多带她几年,她一定能掌握一般常见的生产技术,这也就足为她挣口饭吃。”
目光灼灼投向柳万,“只有一个人,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柳万懒洋洋翻个身,“媳妇儿,你要去哪里?是跟野汉子私奔呢还是改嫁?如果真要改嫁,我希望你能嫁给暖河边的鱼王,那个大哥哥人好,心肠好,本事也好。他会保护你的。”
鱼王?哑姑忽然就傻了,痴了,呆呆坐着,再也笑不出来了。
鱼王,自从别后,你,还好吗?(未完待续。)
267 夺权
“梅儿,你快跟出去看看小姐去哪里了,最近怎么天天一吃完饭就往外跑,也不跟我说一声。”
小院的屋内传出张氏焦灼的吩咐声。
“姨太太,奴婢这就去,您放心养病就是。”
梅儿匆匆倒一碗开水放在枕边,“这是深儿送您的药丸,她说这是万记做好的调理药,您肯定是忧思过度脏腑失调才身子不舒服的,所以放宽心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等会儿水凉了您自己服下。”
“哎呀,你快跟出去,在这里啰嗦什么呢,我又死不了!仔细照顾小姐才是正事儿呢!”
张氏从被窝里探出手,不耐烦地摆着。
梅儿匆匆离开,可是跑出门又不放心,回头瞅着,“姨太太,您这里还病着呢,怎么能离开人呢,奴婢去了您这枕边连个端汤递水的人都没有——”
“快去,你要急死我吗?”
梅儿横着心真跑远了。边跑边委委屈屈地嘟囔:“小姐真是奇怪得很,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对姨太太一点疼惜的心都没有,姨太太心里时刻只记挂着她一个人,她倒好,见天地跑出去,干些什么呢又不愿意告诉姨太太,唉,姨太太病倒爬不起来,小姐她都正眼不看一下,半句好话都不愿意和姨太太说,天天这么费心,姨太太的病还怎么舒心静养?”
柳颜的马车一直坐到万记门口,车夫跳下马掀起帘子,亲自来搀扶柳颜下车,柳颜轻轻一躲,“这会儿就去牙行打听一下,有清白老实模样可人的小姑娘买一个回来。”
车夫赶紧点头,哈着腰目送柳颜进了万记的门,他才驱车离开。
“小姐来啦?”店伙计笑脸迎上来。
“怎么能随便就决定加工钱呢?至少得等到月底把所有账目都结算一下,看我们究竟挣了多少,再除去所有花费,那时候我们再商议这工钱该怎么涨,现在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说涨工钱,回头大掌柜来查账我怎么跟人家交代?还有,我们这店铺又老又旧,还等着钱修理、扩大呢,还要新做一批药丸出来呢,哪里都急需用钱,等我们集体熬过了这一段,以后买卖稳定,大把挣钱的时候再给你们涨工钱不是更好吗?”
深儿大声辩解。
万记厅堂里,深儿正对着几个伙计生气。
一抬头看到刚才还在听自己训话的人竟然没一个愿意再听,呼啦啦全部跑去迎接柳颜了。
这个人又来了。
深儿苦笑,心里一股闷气直冲脑门,却不敢露出来,强压着心里的委屈,挤出一点笑过来也给柳颜施礼问好。
柳颜含笑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没看到包打听,昨天自己叫他今天去购进药材,果然去了。
柳颜心里顿时轻松,包打听不在,不算深儿,现在眼前这十几号人,说白了就是一群下苦的人,每天只管干活儿挣自己那份工钱,所以他们才不会在意谁来当这家店的掌柜呢,只要你给我们加工钱就好。
“昨夜我想了一下,发现我们竟然缺一个会计,这么大一个店铺生意又这么好,怎么能没有个专门的会计呢?”柳颜望着大家说。
会计?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会计是什么。
柳颜意识到自己说了句生僻词儿,不过她只是轻轻一笑,“刚才没说清楚啊,我们缺的是账房先生,一个专门管帐的人。”
“深儿姑娘不是管着吗?她那么精明一个人,管这个应该没问题。”
有人插嘴。
柳颜装作没听到,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一个笑呵呵的小伙子头上,“阿云,你做事精干,头脑清楚,还识字,你来做我们的账房先生吧。”
阿云果然反应很快,笑呵呵点头,“既然小姐看重,那小的就一定好好干。”
“这就对了,这份差事你可给我仔细着,如果马马虎虎,糊里糊涂,又拿着一份架子到处找别人麻烦,我就毫不手软地换了你,等着接班的人多的是!”柳颜说到最后声音冷冷的,一张粉面罩了一层寒霜。
见大家沉默,柳颜自己却带头笑了,“我说到做到,今儿就给大家涨工钱,谁都有老人幼子需要赡养,谁都不会嫌钱多了烧手,是不是?你们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有!”有人呼应。
“太对了——我们感谢小姐体谅——”
“谢谢小姐为我们涨工钱——”
……
伙计们乱纷纷迎合着,乱喊着。
没人理睬深儿,她小小的身子已经被挤到最后面去了。
她在颤抖,两眼冒火,心里更冒火。
四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段日子天天跑来泡在万记,对万记横挑鼻子竖挑眼也就罢了,现在又说涨工钱,涨工钱这事儿其实小奶奶走的前夜给她交代过,等生意稳定了把店面修理修理然后扩大规模,干完这些就马上给伙计们涨钱,现在店铺自己生存状态如何都还不好说呢,这个月的收入究竟能赚多少钱还不知道呢,怎么就糊里糊涂要涨工钱?
“可是涨工钱这事儿我目前说了还不算呀——”柳颜眨巴着一对清纯的眼睛,可怜巴巴看着大家,“万记是我亲弟弟的财产,现在我弟弟不在梁州,所以要是涨工钱的话,我们得去请示我弟弟呀,这一趟来去不知道要耽误多久时间呢,所以我为难呀——”
人群一静。
深儿想往前面挤,她得劝劝,跟大家把利害关系说道说道,刚开始做买卖,大家都得以店铺大计为重呀,现在就私自涨工钱,这不等于瓜分店铺吗?到时候店铺的买卖还怎么维持?依靠什么继续往下坚持?
“大掌柜是你弟弟,你是他亲姐姐,他又托付你来照应店铺,所以万记的事儿你说了算,你有权出面支持万记——”阿云带头喊。
“对,你才适合做万记的掌柜,你来做掌柜,我们欢迎你——”
“万记是该换个有本事的掌柜了,我们都服你,愿意跟着小姐干,愿意为小姐效力——”
又一次乱起来。(未完待续。)
268 梁燕
店伙计自己乱纷纷的,进出的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围拢来瞧热闹,一时间万记门口严重堵塞。
柳颜她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夺权?那她要将我置于何地?她要一手掌控万记?难道她不怕小奶奶听到了生气?
深儿挤出一身臭汗,急得两眼流泪,却还是挤不到前头。
“谢谢大家的信任和厚爱,既然大家支持,那么我就只能先替弟弟挑起这副担子了,大家有所不知,我这个弟弟一直有病在身,家父疼爱他,所以不惜拿出大量财力为他开店,其实由我来照应万记也是家父的心愿,只是我躲在闺中专攻女红,如今眼看到爹爹弟弟的心血就要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里,我作为柳家女儿自然要撑起这副担子。”
柳颜在大声说,那声音跟演讲一样动人。
果然打动了好多人,伙计们纷纷鼓掌,就连外围看热闹的客人也都跟着鼓掌叫好。
“巾帼不让须眉啊,果然是大户出来的女子,教养胆识都高人一等。”
“我们欢迎小姐来做掌柜,那深儿姑娘,包打听,都只是雇来的,和我们一样,所以干脆把他们都换掉吧。”
阿云带头提议。
“包打听留着吧,他有做掌柜的才干。只是这深儿姑娘嘛,叫她跟着我伺候吧,她本来是我家买来的小丫环,我正好缺一个使唤丫鬟。”柳颜含着笑说。
“这是所有账目,这是所有柜子的钥匙,这是所有的配方,都请小姐过目吧。”
伙计们把各自手里掌握的东西纷纷捧给柳颜。
深儿一个劲儿往前挤,嗓子里一句话要喷出来,柳颜她胡说,她一派胡言,万记哪里是你爹爹出钱开的,灵易那个万记是卖了老爷的东西换了点钱开起来的,可是这个真不是,这个完全是小奶奶凭自己一人的本事开起来的,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推翻了全部?再说万哥儿什么时候同意你来顶替他做大掌柜了?
可是她压根就挤不到前头,刚刚挤出两步就被一个大男人一屁股差点撞倒。
伙计们从前对自己很恭顺,自己吩咐什么,他们听从就是,现在都变了,一个个横眉冷眼,这样的场面里,就算自己挤到前头还有用吗?还有人愿意听自己辩解吗?
人家是嫡亲的柳家女儿,人家做掌柜名正言顺,自己真是一个被委托了大权的丫环,大家会更相信谁呢,现在已经能看出结果了。
深儿忽然不挤了,一直往后退,最后软软坐在墙根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自己手中的权力就这样被夺走了。
怪谁呀?怪自己一开始大意了,还是怪小奶奶走的时候安排有疏忽?
似乎都有错。
柳颜每天来店铺转悠,深儿从心里怕她,除了毕恭毕敬地陪着应付,还能怎么办?毕竟人家是真正的柳家人,是柳万的亲哥哥,是小奶奶的大姑姐。
深儿以为柳颜只是随便转转,就算想干什么,也不会这么快这么过分吧,她根本没想到四小姐下手会这么利索心狠。
眼看到那些伙计们一个个争着向柳颜献殷勤,没一个人理睬深儿,深儿知道大势已去大局已定,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弄不好四小姐会卖自己第二次。
深儿再也无心在万记逗留,溜出门背起自己的小包袱乘乱出了万记的门。
难道不走留着继续受辱?沦落为柳颜的伺候丫环?
不,得去找小奶奶。把变故的消息带给小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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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梁燕啊?看着挺不错嘛,街道宽阔整齐,大家穿戴也都很不错——”柳万把脑袋搁在车后帘子下,懒洋洋看着街景,嘴里一惊一乍喊着。
浅儿怕他颠簸中磕着脑袋,又怕身子探出去太多会滑下去,紧紧抓着他一个手不松。
哑姑目光静静,一直扫视着迎面而来的店铺,看得很投入。
“小奶奶,是不是又有新打算了?最后在梁燕也开一家万记?”兰草在身后含笑问。
“不会,”哑姑很干脆,“太累,开多了也不好管理。我们还是把那三家打理好就够了。”目光瞟一眼柳万,“再说挣那么多钱留给这小色鬼,他饱暖思****,最后还不是三个五个地娶老婆,我岂不是天下头号白痴、大傻瓜?”
既然不开店,那兰草也就不用操心了,陪着小奶奶欣赏街景。
一路看过来,能看出梁燕这地方有自己的特点,人物面相普遍比较白,男子高大,女子娇小,一对对相携走过,显得温馨和谐。
“那里人多——好多人——”柳万忽然喊。
大家都看过去,远远看到药堂的字样。
原来是药铺。
“药铺前围那么多人干啥?”哑姑问。
兰草一愣,是啊,那药铺门前真的好多人呀。
等马车一步步走近,柳万已经坐起来,“我要瞧热闹,一路把人闷死了,正好透透风。”
马车一顿,浅儿没留意,柳万身子已经泥鳅一样滑下去,跌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直接往人丛里钻。
身后浅儿兰草慌作一团,赶紧去追赶。
哑姑也下了车。
身后张紫蓝坐的车也被人流阻拦走不动只能暂时停下来。
哑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慢悠悠往前凑,柳万跑了浅儿兰草着急,哑姑自己才不着急呢,他一个男孩子能有什么事儿,又那么不听话,不体谅跟着伺候的人有多辛苦,最好等他自己碰上什么麻烦吃了亏,他才能明白浅儿等人的不容易。
一个声音穿过人群钻进了耳朵。
“廖神医,求求您了,就救救我家娘子吧——”
“您发发慈悲吧——”
“我爹娘为我娶这个媳妇不容易呀——”
“他们母子难产死了,我也不活了——可是我没脸去地下见我的爹娘呀——”
“呜呜——”
哀求声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小人没有银子,不是小人舍不得银子,实在是家里贫寒,再也拿不出一文钱了,所有的穷亲戚也都借遍了——”
“您先救救我的媳妇孩子,等我回去就马上扛长工挣钱,挣了钱赶紧还您——”
兰草拉着柳万回来,挤到哑姑身边,意思是叫哑姑也走,这里乱,不是逗留的地方。
可是哑姑匆匆瞅一眼兰草,“你先带大家回车里,我有事耽搁一下。”
不等兰草说话,她已经一头扎进人群深处。(未完待续。)
269 不平
“究竟只是耽搁一下还是很久?你倒是说清楚呀,你粘粘糊糊的想什么呀,我们都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柳万狠狠瞪着兰草,咧着嘴嚷。
不管他怎么折腾,反正浅儿吃一堑长一智,死死攥住他胳膊不松开就是。
浅儿看管得严,柳万数次想挣脱跑去人群里看热闹,却怎么也跑不脱,他又气又急,只能瞪着眼睛找浅儿和兰草的麻烦。
后面车里的张紫蓝却安静,一直静静等候,没有派人来催,倒是兰草心里抱歉,跑过去告诉她们小奶奶临时有事,所以大家稍微等一会儿。
哑姑已经钻进人群,站到事发现场最前沿。
地上一个年轻人正在朝着药堂方向磕头,嘴里苦苦哀求。
他身边一领破席子上静静蜷缩着一个妇女,哑姑一看就看到了妇女那大得出奇的肚子。
而且这孕妇肚子里的胎儿应该已经入了盆骨,就要分娩。
周围都围着看热闹的人群。
磕头的年轻人只穿着一件又破又短的粗布衣衫,头戴一顶脏兮兮的破毡帽,脚上的一对布鞋子磨损得严重,大拇指露出来,没有穿袜子,哑姑看到那破烂的鞋子掩不住年轻人脚板上密密麻麻分布的硬甲和死皮。
这是个农民,而且是个日子很穷,长期泡在苦难日子里,根本穿不起好衣裳的农民。
农民的女人,自然就是农妇了,再看那农妇,一件窄短的衫子勉强苫住鼓鼓的肚皮,脸色蜡黄,一头黑发乱蓬蓬披散着。
忽然一个伙计从药堂里跑出来,手里抱着一把扫帚,对着地面呼啦啦就开始扫。
围观的人群顿时乱纷纷撤离,只有年轻人不走,反倒调头向着伙计磕头,他磕得很结实,额头已经青子一片。
哑姑没有退后,她悠悠抬头,望着那腾起的灰尘在半空里回旋,然后落下来盖到年轻人身上,落到农妇身上,也落到哑姑自己的干净衣衫上。
“小哥儿,你和我一般年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求你跟掌柜说说,叫郎中替我们看看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呀——”
农民继续磕头。
年轻的伙计本来只是一脸不耐烦,听到对方说自己和他一般年纪,所以求他帮忙,这似乎对他是一种侮辱,他忽然对着农民狠狠吐一口唾沫,冷笑:“呸,穷佃户,拿不出一文钱,敢来缠着我们,难道我们不挣钱靠喝西北风过日子啊?如果我们可怜你这样的人,一个个的那么多,我们可怜得过来吗?我们还不得把自己的本钱都搭进去了——”
穷佃户?
哑姑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抖了抖。
这个词儿她不陌生,想当初,从死亡中复活过来,第一时间就听到有人在提这个词,那个叫哑姑的哑巴姑娘本来也是穷佃户的女儿。
穷佃户难道生来就该受人如此鄙视?
凭什么?
“快把你家女人拉走,不走我要扫地了——”伙计大声喊。
说着那扫帚锋利硕长的芒就要对着农妇的身子狠狠挥扫了。
地面上乱纷纷的人群撤开了,但是留下了不少灰尘和垃圾,这要是扫起来,冲着孕妇呼啦啦扑下去,还不把她给活活呛死?
“小哥儿,好心的人,求求你了——”农民绝望地哭着磕头。
“傻子——跟我磕头顶屁用!”伙计骂出声,已经抡起扫帚呼啦啦扫起来了。
“慢着——”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慢悠悠响起。
这声音不高,但是也不低,农民听到了,伙计也听到了。
伙计调头看过来。
没看到自家掌柜,也没看到梁燕地界上某个大官要人,而是一个小女子。
小女子伙计见过无数,药堂每天进进出出的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女人中有好多的女子,比这女子标致好看的不在少数。
伙计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可是他看了一眼就傻傻愣住了。
眼前宛如有一朵白莲静悄悄绽放。
没有浓烈的艳香,没有灿烂的色彩,只是一身素白,鸦青乌发轻轻垂在脑后,一个单单薄薄的身子俏生生立在风里。
“你?”伙计本来要说你是谁,要干什么?难道要阻拦我扫地?
可是他的口舌已经不受控制地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是谁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这是多么愚蠢的一句问话啊,而且是跟一个叫人看了两眼发傻的女子的攀谈啊,伙计顿时为自己的蠢笨而吃惊。
“那药堂是你开的?”一个清清亮亮的声音,缓缓问道。
同时,一根细细的手指抬起来指了一下。
伙计赶紧点头:“是,是是是——哦,不是不是不是我开的,是我家掌柜开的。”
自己怎么开得起那么大一个药堂,他也只是一个扛活儿的小长工呢。
她忽然笑了,淡眉舒展,淡淡的红唇柔柔一动,“谁开的都一样——都一个德性。”
伙计扭捏,“不,不一样,我还年轻,我哪里有本事开这么大一个药堂?”
还以为人家在夸他呢。
世上有些人就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好到了无可救药。
哑姑暗自莞尔一笑。
“谁开,都有个共同的特征,为富不仁。”
她淡淡说完。
低头,附身,去看地上那个脏兮兮的孕妇。
伙计半天才回过味来,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说我们为富不仁?
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女子去辩解。
难道这穷佃户的女人和这个女子认识?
不会吧,这么清雅脱俗的女子,就像梦里走出来的人,怎么会和眼前这一对穷得叮当响的烂佃户有关系?
可是伙计的眼睛明明看到那对细腻的小手慢慢揭开了盖在孕妇肚子上的一片破毡子,柔声问道:“你就要生了是不是?为什么要来这里躺着?是哪里不舒服吗?生产不是要请接生婆子的吗?”
孕妇也已经傻了。
农民也傻了。
刚刚被灰尘呛得跑远的人群见状慢慢又围拢过来。
天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喜欢看热闹。
孕妇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一个这样的小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自己说话,她激动又悲伤,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默默流泪,说不出半句话来。
哑姑的手紧紧扣住了孕妇的手腕。
把完了左手,又换右手。
“咦,哪里来的小姑娘,好像还会把脉是不是?”
“是啊,那手势分明是在把脉嘛。难道竟然懂得医术?”
边上的闲人在议论。
哑姑已经翻开了孕妇的眼皮,看了看,又看了看舌头,又趴在胸脯上不知道在听什么,接着又听肚子。
围观的人本来以为她在把脉,可是一看她这里听听,哪里摸摸,一个个都失望了,这样子哪里是郎中呢,哪个郎中会这么没正形呢,这只是个小孩子跑来逗着玩呢吧。(未完待续。)
270 逆天
一番查看,无声,快速,一整套动作干净利索。观看的人都静静看着,那姿势分明不是小姑娘在闹着玩啊。
哑姑皱眉,“你情况不错,孩子正常,胎位似乎也很顺,不在家里好好等着临产,为什么要来这里折腾、求人?”
孕妇摇摇头,泪水横流,“姑娘你不知道,我要是不来这里求他们,我就会死去,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死去。”
“谁告诉你的?分明你的一切体征都正常啊,看你的身子很结实,年纪轻轻的,所以应该会顺利生产的,为什么又会死呢?”
哑姑觉得真是奇怪。
那农民模样的穷佃户年轻人一听忽然扑过来,“姑娘你说什么?我家媳妇不会死是不是?”
一对本来绝望的眼睛里忽然就射出了亮灿灿的光泽。
哑姑忽然心里一动,这是希望的光。
她点点头,“是啊,一切正常,根据经验,我断定她应该能顺利生产,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跪着求人?难道你们欠了人家的钱?”
“姑娘——”年轻人忽然一把抓住了哑姑的手。
哑姑低头去看他的手。
一对农民的手,粗大,粗糙,哑姑白嫩的手腕上顿时显出一道青紫。
“我——”年轻人忽然收回了手,但是双膝跪过来,“你说我媳妇能顺利生下孩子?那是活孩子呢还是死孩子?”
哑姑眼睛一瞪,心里说难道这个人希望生个死孩子?难道他大脑不正常?
“自然是活孩子,只要我接生,凭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自然不会生下死孩子。”
哑姑说得很肯定。
“我给姐姐磕头——”年轻人忽然噔噔噔就磕头。
哑姑气恼,“我还没没弄明白你跪在这里咋回事呢?”
“姑娘,你就别问了,我们这里谁家生孩子不是这样呢,我们要来仁义堂求他们啊。要是没有他们配药,我们肯定就大人孩子都死了。”
一个围观的老人忽然凑近来插嘴。
“为什么?”
哑姑觉得难以理解。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从我们祖辈手里就这么干了,我们谁家生孩子都离不开仁义堂的药,不然再高明的接生婆子也没本事保住母子性命。”
“所以你们生娃之前都得来这里买药?”哑姑目光里含着寒光。
“对啊,仁义堂的药很贵的,是神仙救命药,我们日子困难,所以生一个孩子就等于将我们刮了一层骨头。简直是倾家荡产啊。”
“哦——”哑姑眼里的寒光在颤抖,“那吃了仁义堂的药,就百分百生出了,并且母子平安吗?”
“不,”老人摇头,也有难产的,而且还很多呢。
哦,原来不是百分百保证啊,那还凭什么宣扬自己的药就是神仙救命药?不是愚弄无知百姓吗?
“那么,仁义堂这么做,你们当地的官府是什么态度呢?”
“官府?这和官府没关系呀,仁义堂做的是救人济世的好事善事,官府自然不会干涉了,再说仁义堂的掌柜和梁燕的刑名师爷是亲兄弟呢。”
哦,哑姑忽然不想再问了,一切昭然若揭,只是这梁燕百姓被愚弄时日太久,竟然出来不知道质疑。
“这位大爷,请你组织乡亲们来做个见证,今天,我不用仁义堂的药,要为这个大姐把孩子生出来。”
啊?
大家面面相觑,人群里掀起了一阵骚动。
“请你们相信我家小奶奶,我家小奶奶从小出身医学世家,专攻妇女怀孕生产等病,请你们一定相信。”忽然,兰草声音在身后响起。
哑姑回头,看到了那张温暖的小脸。
“小奶奶,你的药箱子。”兰草挤进来,把箱子放在身边。
“既然这样,小六子,反正你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买仁义堂的药,你都跪了一天了人家也不发善心,再耽误你媳妇肯定出事,所以你就听叔第一句话,叫这懂医术的姑娘接生吧。”
老者带头说。
“对啊,反正你这么拖下去你媳妇肯定只有一死,人家仁义堂这些年就不会随便开恩的——还不如试试呢。”众人附和。
“那赶紧把人抬家里去吧。”年轻的穷佃户看来是个头脑灵活的人,并不固执,站起来就要抬媳妇。
“不,我要在这里接生。我要给全梁燕的人看看,不用仁义堂的药,女人照样生孩子。”哑姑忽然插嘴。
“啊,这里怎么生?难道在大庭广众之下生?”
人们不理解,难以接受。
“兰草,我们车里还有三匹棉布,拿来做帷幔。”
棉布拿来了,乡亲们纷纷上来帮忙,很快,一道帷幔拉起来了。
马车里的一床棉被子,一条厚毯子,全被拿来了。
气得柳万在车里大骂,要跟下来瞧热闹,但是浅儿说人家女人生孩子,男人见了不吉利。
被子铺开,孕妇被放了上去。
还盖上了厚厚软软的毯子。
那产妇本来一直在哭,这会儿看了毯子,只顾伸手摩挲,连连说自己盖着这么好的毯子糟践了太可惜,要哑姑拿开。
“你的任务是好好配合我,把孩子顺顺利利地生下来,证明给全梁燕的人看——别的你就不要操心啦——”哑姑亲昵地拍拍产妇的脸,笑呵呵说。
兰草打开箱子,取出一个药丸,早有人送来了温水,化开喂农妇吃下去。
一会儿,肚子开始疼了。
兰草熟练地摆弄着接生常用物品。
哑姑在药箱子里翻出另外一包药粉,又灌产妇喝了下去。
“奴婢怎么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兰草觉得好奇。
“我新做的催生药,能加快宫缩。”
哦,宫缩,兰草默默记诵着这个词儿。
仁义堂里,早有伙计把消息报到了掌柜面前。
“你说忽然来了一个小女子?年纪不大却出手不凡?那样子分明懂医术?现在要为那贱妇接生?还公开扬言不用我们的药就能母子平安?”
掌柜本来在数银子,一听这话顿时没心情了,从白花花的银子堆里抬起脸,盯着伙计恶狠狠问。
伙计害怕这表情,赶紧退开一步,“真的,都是真的,已经开始接生了。”
“把他们赶走——”掌柜大喊,“生孩子多脏的事啊,凭什么要在我仁义堂门前?血光之灾,多不吉利!”
可是伙计站着不动。
“为什么还不去?”
“老爷,人家已经离开我们门口了,就在大路上。”
在大路上生孩子?
这帮穷棒子是逆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