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穿越之细水长流TXT下载穿越之细水长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之细水长流全文阅读

作者:卉苗菁彩     穿越之细水长流txt下载     穿越之细水长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闷声观礼

    御赐三品蟒袍用的是正红锦缎。衣服展开,谢尚看着红缎上刺绣的蓝金色蟒纹不觉笑道:“爹,我数数这衣服上有几条蟒。胸口一、肩二三、……九。”

    “爹,这是九蟒袍!”

    谢子安笑着点头道:“这赐衣我知道的不多,一会儿倒是查一回《大庆会典》,看看这赐服纹路的寓意和穿着规定。”

    “对了尚儿,你记得往后在朝为官可不能乱穿衣。朝廷于官员换装有统一日子,错了就是失仪,御史台知道了又要参!”

    “这个被参可是要被罚俸禄的!”

    “虽然这俸禄统共也没几两,但被罚了却是比别的都丢人,你得留心别在这上面犯错——这《大庆会典》你得闲也多读读!”

    谢尚闻言自是赶紧答应。

    莫非:可算是教了儿子一句正经的为官之道。

    换穿上蟒袍,谢尚又是不停嘴地的夸好,谢子安观照着谢福给捧的铜镜,心里得意——这蟒袍果不愧是肖龙之袍,穿着果不是一般地威风大气。

    他喜欢!

    “爹,”谢尚忽然问道:“您升了官不用进宫谢恩吗?”

    提学官除了掌管一省科举功名外还可对地方军民利弊、官吏贪酷害人,从实奏闻,接受军民人等诉状转送有司——权柄极大,是朝廷除了御史台外对地方官员的另一道监督岗,戏曲话本里常说的钦差大臣,连一省总督,封疆大吏都不会轻易得罪。

    既然是钦差,谢尚觉得他爹怎么也该进宫一回听听圣训。

    谢子安笑道:“我这不是才升官吗?”

    “先我可没有直接进宫或者上奏的资历。现授的提学官虽是钦差,可以直接上奏,但我第一次陛见还是得先写道谢恩折子然后请吏部代为引见后听宣。”

    直接上奏的流程他还没走过呢,等先进宫认了人头才行!

    谢尚明白了,然后又问:“那您升官的事现要告诉我舅吗?”

    谢子安摆手道:“不急,一切等我陛见回来再说。倒时估计你的官也下来了,咱们两酒并一酒的请——不然宴席摆多了,没得又被御史台参!”

    得弘德帝圣旨夸赞教子有方和连升六级御赐蟒袍后,谢子安已然平了心气——他昨儿的举止确是失仪,谢子安心说不合身份,御史职责所在参他并不算错。

    现要紧的是赶紧大事化小,小事化小,把御史台的声音平息下去——他要教化地方,没个好名声可不行!

    谢尚看他爹言辞间有了明显顾忌,不再似昨儿那样只想着辞官,撕御史台的脸,心里高兴,凑趣道:“爹,您升官这样的大事,现不能告诉舅舅,我现写信告诉太爷爷、爷爷、娘却是无碍。他们知道不定多高兴呢!”

    谢子安想着这回家去的场景,低头看看身上的蟒袍,忽地想起一件大事。

    “谢福”谢子安问管家:“我今儿突然升了官,往后出门按制得坐八抬大轿了。”

    “我记得咱家并没置八抬大轿,也没这许多轿夫!这可叫我明儿怎么出门?”

    谢福赶紧道:“老爷,小人这就去轿子行瞧瞧。看能不能先租一顶来救急!”

    自家没有就只能往外寻了。

    听说要租一个别人用过的轿子来坐,谢子安颇为嫌弃,但知道事发突然,只得委屈道:“那你快去,然后把那轿子好好洗洗!”

    谢福自是答应。

    想着他爹明儿出门,必是去国子监观他的释褐礼,谢尚跟着问道:“爹,那我明儿去国子监是要坐轿还是坐车?”

    谢子安细想了一回方道:“论理进士即便不授官也可坐四人轿。”

    “但咱们现不是刚被弹劾吗?依我说你倒是低调点坐车去的好。”

    “我给你打的新轿子你且等授官后再坐不迟!”

    既准备继续做官,谢子安复了一贯的小心谨慎不算,还要求儿子谨慎低调。

    “哎!”谢尚笑应道:“爹,那我搁信里再提一句轿子的事,让您衣锦还乡的时候有八抬大轿坐!”

    畅想了一下他爹穿蟒服坐八抬大轿祭祖,而他娘夫贵妻荣,一样蟒袍加身坐八抬大轿的场景,谢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饭桌上放的凤冠霞帔,深深地艳羡了。

    留意到儿子的眼神,谢子安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你好好做官,过几年给你媳妇也挣个诰命!”

    显然这是迟早的事!

    谢尚有些不好意思道:“爹,您看我这回中了状元,得入翰林,是不是冬天就能反穿貂褂了?”

    “噗——”谢子安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还记着呢?”

    谢尚笑:“爹,这是我少年时的志向,如何能忘?”

    “爹,您的貂皮都是哪里收的,您告诉我,我今年秋冬也收些好的!”

    ……

    莫非卧在房梁上听得直叹气,心说陛下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恩典,你父子不说肝脑涂地感激涕零,好歹说两句皇恩浩荡上仰天恩这类的话啊,老是跟妇人一样只说些蟒袍貂褂,轿子车马的小事干啥?

    你们还记得你们翰林状元的身份吗?

    简直是人心不古!

    所以他今儿这报告要怎么写?

    俗话说“吃人嘴短”,莫非自觉吃了谢家不少好东西,职务之内很愿意搁密报里给谢子安父子美化美化,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谢子安谢尚父子一句不提皇恩,他想润色都没办法——他总不能因此欺君吧?

    真是愁死他了!

    是夜莫非如常跑去给骆炳送报告,结果没想骆炳接了报告后随手便搁烛火上点燃丢火盆里烧了。

    绞尽脑汁搁报告里发挥了两句皇恩浩荡的莫非……

    “莫非,”陆炳看着燃烧的火盆告诉道:“你的任务结束了!”

    莫非闻声一愣——陛下终于不取谢子安入阁了?

    这真是太好了!

    他再不用给那个得闲宁可在家数糖,也不想着如何报效陛下的谢子安写报告了!

    虽然早知文官多奇葩,但奇葩成谢子安这样的还真没有!

    想着过去八年谢子安的各种鸡糟不丈夫,莫非有些高兴地抱拳道:“属下遵命!”

    骆炳点点头,和气道:“莫非,这几年你辛苦了。对于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对于尽职的下属骆炳一向不吝于在权限允许范围内给予优待。

    莫非想了想道:“大人,您看明春我能不能下场考个县试?”

    谢子安身边卧底九年,每天熬秃头给上级写密报的莫非觉得科举真没他想的难,他很可以下场一试。

    骆炳……

    早起去国子监谢尚没有穿红,而是穿了件寻常的深蓝色暗纹袍子。

    谢子安思忖再三,今儿也没穿正红锦缎的三品官服,更没穿蟒袍——地方官不经宣可进不去国子监。

    所以为了今儿来给观礼,胆大妄为的谢子安决定乘着腰牌还在自己手里打个时间差准备穿着六品官服混进国子监。

    担心谢福在身边拦阻,出门的时候谢子安假惺惺地告诉谢尚说他要去吏部递折子,让谢尚一个人去国子监,然后又以谢尚人生地不熟为由,打发谢福跟着去照看。

    谢福不疑有他,跟谢尚走了。

    谢子安先跑了一趟吏部,搁主事处递了折子,出来便指示轿夫去国子监。

    轿夫不是谢福能知道主家的一切密事,闻言自是照做,于是谢子安拿着翰林的腰牌长驱直入进了国子监。

    进内寻到元维往他身边一站,元维很唬了一跳,颇为惊异道:“子安,你怎么来了?你的腿好了?”

    至此谢子安方想起昨儿告假的事,尴尬笑道:“今儿这样的日子……”

    元维恍然一笑,不问了,拱手道:“子安兄,恭喜令郎连中六元!”

    “这么大的喜事,什么时候摆酒啊?”

    眼见元维还不知道他外放的事,谢子安颇松了一口气,心说这就好,正方便他混典礼,然后便心安理得地和元维攀谈起来……

    为了方便考试,陆炳收莫非充任了自己的亲卫。

    暗探莫非跟着陆炳头回穿飞鱼袍站在人前,不觉东张西望,然后一眼便看到了人群里的谢子安——没办法,太熟悉了。

    莫非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心说这谢子安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已经外放了吗?

    怎么还穿一身六品冠戴?

    心念转过,莫非气得咬牙——这谢子安是当他们锦衣卫瞎子呢?

    但气归气,莫非却是站着没动。莫非先看了一眼前面的上司,眼见上司目光看在别处,莫非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也把脸转到了别处——捞过界是为官大忌,莫非想:他现只是个亲卫,只负责听从上司的使唤,看门的事可不归他管!

    骆炳当然也看到了谢子安。作为一个父亲,骆炳挺理解谢子安的心情,加上他确认谢子安的无害,便也做没看见状——法理之外尚有人情,他揪了谢子安事小,但难免为天下人骂不近人情。

    他们锦衣卫的名声搁人嘴里原就不大好,很不必再节外生枝。

    两个深知底细的锦衣卫都不作声,其他不知道的人就更无怀疑了,如此加上谢子安刻意地收敛低调,还真叫他混进了弘德帝今儿讲学的辟雍。

    所谓辟雍就是一所四面环水的宫殿,其中“辟”字通玉璧的“璧”通用,寓意宫殿四周环绕的湖水水澄清像一块无暇的玉璧;“雍”原意水中陆地,所以这宫殿就取名为“辟雍”。

    辟雍是历朝历代天子讲学的宝座,殿里设有和太和殿一样的九龙宝座。

    谢尚同文明山艾正等新科进士在国子监门后广场会齐后便列队来辟雍听弘德帝讲学——新进士号称天子门生,所以今儿便有个听弘德帝传一回道的仪程。

    依旧没资格进殿,谢尚等人在过了辟雍前的石桥后便按礼部司仪的指示,在大殿旁的甬道上环形散开,而文武百官也是一样——于是谢尚忽然便看到了他爹谢子安那张脸,一时间惊掉了下巴,心说他爹怎么也来了,还作这身打扮?

    谢子安心里有鬼,并不敢似前儿那样张扬。他冲儿子挤挤眼睛便就混入人群低下头去。

    谢尚……

    一时弘德帝御驾亲临,少不得一通礼炮,礼乐以及新进士和文武百官的五拜三磕。

    周文方作为翰林院掌院随驾同来。

    于礼乐中站定周文下意识地望一眼下属,然后便看到混在人群的谢子安。

    周文方掐胡的手顿住了——这谢子安昨儿不是外放了吗?怎么今儿还搁他翰林院队伍里站着?

    作为天子近臣,周文方自是知道谢子安升官的事。

    能走到现在的位置,周文方脑子自是转得比常人快转眼明白了谢子安的心思,周文方把脸转到了别处——锦衣卫都没发现的事,他乐得闷声发财。

    不然爆出来,他不仅得罪了锦衣卫,也少不了被御史台参御下不严。

    他吃饱了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横竖谢子安已经外放,过了今儿,就再不干他的事了!

    于是周文方也没吭声。

    弘德帝升座后,先由周文方请旨讲了一段“经”,然后再由国子监祭酒讲了一段“易”,最后方由弘德帝讲了一段《四书》“为人君者止于仁”。

    弘德帝讲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跪地听讲,以示受教。

    一时讲完,众人站起,又有司礼监掌印李顺宣读圣旨给一甲授官,于是众人又重新跪下。

    至于其他人,得参选了庶吉士后再授官。

    “奉天承运,”李顺念道:“皇帝诏曰……今授一甲第一名谢尚翰林院从六品修撰,赏穿麒麟服;授第一甲第二名艾正翰林院七品编修;授第一甲第三名文明山翰林院七品编修……”

    对于只得从六品,谢尚原有些失望,但听得一句赏穿麒麟服,瞬间就欢喜起来——他不必艳羡他爹,他现就能穿红袍了!

    昨儿翻了半个后晌再带一个晚上的谢尚已然知道麒麟服是四品赐服,大身越级使用正红锦缎,而不是绯色缎子。

    上绣的金麒麟也是龙首,其威武雄壮比他爹的蟒袍就差一点点!

    “谢主隆恩!”

    谢恩的头谢尚磕得可谓是十分真心——这下好了,谢尚心说他和他媳妇圆房的礼服有了!

    这可比其他一切衣裳都体面!

    谢子安闻言也是感恩戴德地跟着磕了三个头——越级赐服,陛下对儿子的恩宠不言而喻,儿子前程可期!

    御史台的人见状知道他们这回又做了白工——谢尚圣眷在握,谢子安这个爹一准没事。

    不过经得多了,御史台的人其实也没太上心——撇开职责不提,他们对谢尚能连中六元,也是与有荣焉。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左右不过是羡慕嫉妒恨,不必多说。

恩荣宴

    所谓“释褐”就是指脱去平民衣裳改穿官袍。

    "御前释褐’'就是指当着皇帝的面换装——此殊荣只一甲的进士及第才有。

    由小太监领去换装,再回来谢尚已然一身大红精绣五彩麒麟服-——这对比艾正和文明山身上的绿袍可谓是赫奕华彩,不同凡响。

    于是同榜的其他进士,连文明山、艾正在内就更眼热了——衣锦还乡,似麒麟服这样的花衣官袍才叫锦衣啊!

    谢子安看到跟换了个人似的儿子颇为庆幸自己来着了,不然哪里能看到儿子的鱼龙变?前几届状元的释褐礼没有赐服可远不及他儿子这回好看!

    弘德帝看到殿前谢恩的谢尚也颇为满意,心说这果然是俗话里说的人要衣裳,佛要金装。谢尚人年轻样貌好有才华,现这麒麟服一穿,实堪为他大庆朝士林的排面。

    释褐礼后弘德帝起驾,新进士跪送后又集体去隔壁的文庙谒先圣先师行释菜礼,即用"酒、芹、枣、栗"等蔬果菜羹祭献孔子颜渊等先哲。

    一时礼毕便有花衣太监来宣弘德帝赐宴礼部的旨意。一众进士又列队去礼部赴宴,沿途不免又引来百姓的围看。

    礼部的赐宴就是古书里的琼林宴,只这在大庆朝叫”恩荣宴”。

    参加恩荣宴的除了新进士外还有与所有为殿试出过力的官员,诸如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等--应人等。

    谢子安没为这回殿试出力,便只能自回自家没有去--恩荣宴的坐席自有规章,想蹭饭压根没门。

    恩荣宴,顾名思义,是以恩和荣为主题的宴会,其中恩寓意新进士除了沐浴皇恩外还有与会官员的赏识之恩。

    所有新进士在入宴前先参拜与会的诸官以示感激——这同时也有个相互间认人头的意思。

    能充任殿试杂役的都是朝廷各职能部门在弘德帝跟前挂了号的主管主事,拥有人事任免权。所以今儿这顿酒于他们还有个面试下属的效用。

    似当年谢子安能被点庶吉士就于恩荣宴的表现有极大关系——谢子安惯会装b,无论长相和行动都自带才子bgm,符合世人对翰林的想象,堪为朝廷脸面。

    即便谢尚已经授了官,于这恩荣宴也要在上司跟前好好表现。

    谢尚可不想和史书上的大部分状元--样余生泯然众人矣——殿试即人生巅峰。

    他要入阁!

    谢尚主动和艾正文明山道:“艾兄,文贤弟,咱们一起去拜见掌院周大人。”

    既然世人眼里他和文明山交好-——连素未谋面的礼部主事给他们分宅子都有意分在一处,谢尚觉得人前他得显出这份好来。

    横竖日久见人心,等时间长了,文明山人前露了不好,他再疏远,想必旁人便再无话。

    俗话说“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谢尚暗想:他现就得在人前显出他的宰相肚量来!

    文明山遭遇谢尚主动示好,赶紧点头答应。

    艾正原有点不给谢尚当绿叶的小心思,但眼见文明山笑逐颜开地答应,自不好再反对,只得跟着答应

    于是三人依旧跟刚刚庙见时一样以谢尚为中心的来拜见周文方。

    但凡能进翰林院的都不自觉地有些颜狗属性——进翰林院光有先天好颜可不够,还得有后天有意识培养出来的好风度,而能有意识培养自己风度的无不是颜狗。

    周文方入翰林院三十年,其中每三年,甚至不到三年便作为裁判参与或主持一-回进士选美,早已进化成一条十足真金的颜狗。

    自掌院以来,周文方一直致力于将翰林院打造成朝廷第一男团以对抗武官集团的排面锦衣卫一-文武之争历来已久,周文方自觉不能搁他手里输了。

    比如翰林反穿貂褂的待遇和锦衣卫着^飞k鱼服的恩赏就是朝廷文武集团多年来于第一男团争夺战中各自取得的局部胜利。

    但现在,看着谢尚身上的大红麒麟服,周文方捻须微笑,他们翰林院也有御赐花衣了——谢尚开了个好头。

    俗话说有初一就有十五,想必今后他们翰林院的花衣会越来越多——往后他们内穿花衣,外罩貂褂,再不叫锦衣卫专美于前。

    子曰:后生可畏。"周文方拍着谢尚的肩膀呵呵笑道:“你年纪轻轻,就能连中六元,真正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与会的锦衣卫指挥使骆炳看到一贯古板的周文方面对谢尚时不同寻常地和颜悦色不觉哼了一声一他知道这老头在得瑟啥

    对于弘德帝赐谢子安谢尚父子蟒袍麒麟袍,搁骆炳等知道底细的人眼里并不以为是弘德帝对文宫集团的偏宠:想要打破朝廷文武官员的平衡。

    事实上以谢家父子做马掌献马掌的功绩,弘德帝若不是顾忌他们武官集团的反应,早就该厚赏了一一换这马掌是个武勋制献的试试

    只怕早几年就要拜将封侯赏穿一品斗牛袍了。

    这回说是弘德帝的恩遇,倒不如说是谢尚自己够争气,科举考出了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让弘德帝的封赏师出有名,即使落在不明底细地武官眼里也挑不出刺。

    弘德帝赏谢子安父子花衣赏的其实还是武功一一过去十年谢子安父子于朝廷养马驭马以及边境安定居功至伟。

    他们武人行事磊落,讲究论功行赏,所以即便谢氏父子是文官,也不会似文官们那样小鸡肚肠觉得不应该赏

    为了表现自己对谢尚的认可和弘德帝御赐他麒麟服的乐见其成,同样一身花衣的骆炳在谢尚拜见时故意笑道:“谢状元这身御赐麒麟服一穿,看着倒似我们锦衣卫。怎么样,谢状元可有来我们锦衣卫的想法?谢尚

    直留意骆炳反应的周文方

    眼角撇到周老头因为惊讶而扯断了胡须,骆炳越发得了意,继续道:"谢状元有所不知,我们锦衣卫其实并不似外人想的只会打打杀杀

    谢尚完全搞不清楚为何一见面人口里的玉面阎罗骆炳就要招他去锦衣卫,而且看着还不似客套敷衍。谢尚刚入仕可不敢得罪连封疆大吏都拿过的骆炳,只得恭敬推辞:“骆大人抬爱,尚愧不敢领!

    若不是弘德帝驾到,周文方说不准会被气得打烂骆炳狗头一一当他的面拐新科状元去锦衣卫,真当他是死人啊?

    弘德帝驾临后开始行簪花礼。

    进士簪花礼的御赐花比院试的精致,都是统一內造的翠叶绒花,绒花上还另铸铜牌,刻'恩荣宴”三个而状元的赐花更是用的点翠金花,铭牌用的也是金鎏银。

    为表对天下士林的看重,一甲三人的辔花都由弘德帝亲簪

    弘德帝贵为天子,谢尚头回和弘德帝亲密接触,走到他跟前行五拜三磕礼后,激动得手都在抖。弘德帝看在眼里,和蔼笑道:“谢尚,你真可谓是汝父之肖子!

    这年头夸一个人像爹可算是最高赞誉,何况这夸奖的人还是一国之君。

    于是谢尚更激动了,有些结巴道:“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弘德帝笑笑,把一对鲜艳华丽的点翠金花分插到谢尚戴的及第巾两侧,然后又端详了一回方道:“成了谢尚谢恩退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他刚刚和天子面对面地说话了!

    他的表现可还行?

    艾正接着上前,弘德帝笑道:“正,上一下止,守一而止。艾正你既以正为名:自当守其一以处其和艾正赶紧磕头道:“臣蒙圣训,必牢记于心。

    对文明山,弘德帝则道:“开朝以来最年轻的进士,可谓是天纵奇才!

    对于一科连收两个青年才俊,弘德帝自是高兴。但为皇权威仪,一科却不好取两个内阁,何况还是同乡?

    这科弘德帝原瞩意谢尚,但这人活在世,谁也不晓明天的事,所以对于年青有为的文明山,弘德帝同样恩遇笼络。

    文明山没想有谢尚珠玉在前,弘德帝还会对他这样的话,心情激荡,磕头道:“臣惶恐!"

    簪花礼后方才就席。听从礼部司仪的引,谢尚寻到自己的席位,发现竟是和弘德帝、内阁大臣、翰林掌院一样的待遇一-—人一桌席。

    艾正和文明山同收卷以下的官一样都是两人一桌,而似其人新进士都是四人一桌

    谁说“文无第一”,谢尚坐在自己席位面对一大桌菜心道:这科举差一个名次,境遇完全就是两样。还好科举他做到了,而往后他也不可落于人后。

    御宴的开酒当然是弘德帝了。等开席杯喝过,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谢尚直待看弘德帝、内阁大臣、翰林掌院都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后,方才跟着拿筷子夹了面前盘子里的三根芦蒿一一谢尚牢记今早临出门时他爹的忠告“难得的御前赐宴,再饿也不好给珄下和满朝文武留一个纵欲贪嘴的印彖!

    领宴谢恩岀来,等着跟谢尚做邻居的!文明山问谢尚:"你现还住令尊处:没搬去御赐宅院吗?谢尚点头道:“家父不日即将外放,家里忙乱,我帮家父张罗张罗。

    御赐宅院且等我从家乡回来后挑了吉日再住。

    对外人可不好抱怨御赐宅子没有铺陈。

    令尊外放了?“文明山间言一怔转即关心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谢尚道:“咋儿刚得的旨意,家父放了山东提学官,择日上任!

    恭喜!恭喜!

    间言艾正同文明山一起给谢尚道喜一提学官可是个肥差好去处。全国才十三个省,十三个提学官,谢蝓林能得放提学官,可说是简在帝心。

    谢尚致谢后笑道:“我爹放了外任。外任不比京官,任期内不好休假。上任前我爹还得家去一趟。这几天实在忙乱:请酒的日子还没定。”

    今儿回去我尽快拟出日子来给艾兄和文贤弟送去!

    不急,"文明正再次抢艾正之前说话:“现二甲、三甲同年们的前途未定,无不在全力预备馆选。你迟几日也是无碍!

    艾正

    作者有话要说:

    理解大家想念红枣的心,但连中六元这么大的事,还是得铺排完整。

圣心难测

    谢尚回到家中见到谢子安忍不住笑道:“爹,今儿我瞧到您了。

    谢子安但笑不语,谢尚又问:“爹,您陛见的日子定了吗?

    谢子安摇头:“哪里能这么快?最快也得等五月初一的朝会。

    谢尚想想道:“爹,那您得闲带我在京城里逛逛呗!

    谢子安笑:“你想逛不会去找你同年

    谢尚摇头道:“不行,我想去的地方他们未必知道,而且就是知道也不适合和他们同去。

    哦”谢子安来兴趣了:“你想去哪儿?

    爹,"谢尚亲热笑道:“您知道京师的哪个珠宝铺子比较靠谱

    谢子安啧了一声嫌弃道:“你同年不合适,我就合适”

    你想买什么直接叫谢福同你去。我可不得闲!

    对于儿子给儿媳妇买头面,谢子安才懒得管。

    谢尚笑笑果真转找谢福。

    谢尚早知他爹不可能答应,如此说不过是跟他爹委婉借人罢了。

    陛见的消息来得比谢子安想象中的快。次日午晌便有宫里的小太监来谢家传旨,让谢子安明日早晌去宫等候陛见

    儿子和自己的前程已定,谢子安归心似箭,巴不得赶紧陛见了家去。

    傍晚谢子安跟出门逛了一天的谢尚道:你要买什么这几天可要加紧了。明儿陛见后再请了酒咱们就回雉水城去。

    这是我刚拟的日子,你瞧瞧。

    接过帖子,谢尚看他爹定了五月初六的日子出发,立刻道:"爹,按您这个安排,咱们五月二十前就能到这样六月初一开祠堂,那我圆房的日子是不是就能定在六月初六了

    噗-,“谢子安憋不住笑了:“这么急不可耐?

    谢尚不要脸地笑道:“爹,我这不是赶着让您抱孙子呢?

    谢尚脸皮够厚,谢子安逗起来无趣,只得点头道:“算日子倒是充裕,那就六月初六吧!

    “但你还没行过加冠礼,干脆地就定在六月初一开祠堂时一起行加冠礼。”

    谢尚当然愿意一一他又可以得宝石了。

    上回他爷还说给他备了一匣子宝石,而且他太爷爷在红枣及笄的时候给了一匣子宝石,没道理他加冠没有。

    爹,“谢尚嬉皮笑脸地问道:“加冠礼您绐我准备了什么

    谢子安鄙视:“出息!都是做官的人了,还只想着我的东西”

    谢尚笑得无耻:“爹,我再做官,也还是您儿子

    爹,您会送我什么?

    谢子安为谢尚缠得没法,没好气道:“你去我书房自己瞧去!"

    谢尚跑去书房,一进门使瞧到画案上摊着的一幅画。画还只个草图一一画上的男子才一个轮廓,连眉眼都没有:但从男子头顶宫门上标着的午门来看,这男子必是他无疑了一一他爹竟然画了一张他穿红袍中状元走御道出宫的行乐图。

    谢尚激动坏了。谢尚没想到他爹能费心费力给他画这么一幅画。

    这画的是他人生的得意时刻,亏他先前还惋惜他太爷爷、爷爷、娘跟红枣都不在,都未曾见。现有了这么一张图,就不只是他太爷爷、爷爷、娘跟红枣能身临其境,就是将来他儿子、孙子、重孙子都能看了

    他爹真是太贴心了!

    “爹,"谢尚跑回正房跟谢子安提要求:“您画得真是太好了。您能不能再给我多画一张长安左门看黄榜的看榜图、一张国子监赐穿麒麟袍’,一张“洞房花烛″,凑成一套四张竖条幅?

    来,"谢子安听笑了,跟谢尚招手:“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脸有多大,才能跟我开这样的口!

    谢尚不以为然地给自己辩驳道:“爹,我这回连中六元,论理该跟您讨一套六张的竖条幅才是。我这才讨了四张:已经很谦虚了!

    啧,你还越说越有理了?

    谢子安嘴里嘲讽,心里却因为儿子的话而生了怜惜一一过去十年,儿子一人在家乡支撑门户,甚至这回科举考试前四元也都是儿子自己张罗,他连面都未曾露,现儿子不过跟他讨几幅画,这要求真不算过分

    早起吃过饭谢子安穿了蟒袍坐了八抬大轿迫不及待地去皇城候见,谢福随行。

    谢尚没了向导,加上关心他爹的陛见便哪儿都没去。

    枯坐无趣,谢尚让显荣拿了小厮们赶画出来的御赐宅子平面图琢磨装饰改建

    在京九年,谢子安还是头一回单独陛见,说不紧张那是哄人,但谢子安自觉不能输给至今不知人事的儿子,于昨晚在卧房把今儿陛见的礼仪应答反复练习了许久,所以今儿进了乾清宫后给书案后站着的弘德帝请安问候是一点没慌,一点没错。

    谢卿,"弘德帝没有叫起,而是招手道:"你来瞧瞧朕的这幅字如何

    谢子安没想弘德帝如此和蔼好亲近不觉一愣,但转即便磕了个头道:“臣领旨!

    没甚迟疑的谢子安站起身走到龙案侧前,壮胆一瞧,瞧见白纸黑墨四个大字“连中六元”。

    谢子安赶紧跪下道:“陛下洪德,微臣犬子不敢居功。”

    弘德帝轻松笑道:“俗话说教不严,父之过。这儿子不好,是父亲的过失,那么儿子有了成绩,自然也该是父亲的功劳

    令郎谢尚此番能连中六元,你功不可没一朕以为只一句教子有方可不足以形容你于儿子教养的用心

    所以朕决定把这张字赐给你。一来表彰你教养了一个好儿子;二来也叫世人知道你儿子能连中六元不独是他自己用功,还少不了你这个父亲的苦心教养一一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三则朕希望你到山东后能将这份教子之心用到地方教化上,为朝廷多栽培人才

    弘德帝短短几句话说得谢子安感激涕零,额头碰地道:"陛下厚德,臣及犬子没齿不忘!

    弘德帝点点头方才叫起,然后又赐坐赏茶。

    谢子安已经放过三回乡试主考,参与三回殿试,都没出岔一-弘德帝倒不担心谢子安做不来大宗师不过提学官除了掌一省举业,还担监督一省军政大责一一为了叫谢子安对自己忠心,不轻易地被驻地封疆和布改笼络了去,弘德帝当下也是费尽心思。

    单从这点说,弘德帝也不容易。

    爹,"看到谢子安从宫里拿回家来的连中六元"横幅,谢尚难以置信:“这是陛下赏给您的

    言外之意是不是搞错了?

    谢尚的小心思瞒不过谢子安的眼晴,谢子安把弘德帝的话转述了一逼,谢尚瞬间自省,然后问谢子安道:“爹,陛下若觉得我传胪礼上不该穿红,为啥又赏我穿麒麟袍?

    谢子安沉吟道:“圣心难测。

    单从今儿陛下赐字来后,陛下对你是在敲打,但联系上我这个官是在宫门大声呼喊,正被御史台参有辱斯文,人前失仪的时候分封,似乎陛下又不是太在意。”

    尚儿,你拿笔把这几状事都记下来,咱们父子俩好好琢磨琢磨!

    谢尚中会元的余波还未散尽,这天雉水城人忽看到八匹马从南城外驶来,马上的皂衣衙役腰间个个扎着红绸一这是殿试结果出来了?

    而且看这一回来八个人的阵仗,想必谢尚老爷的功名还不小

    心念转过,雉水城人立刻呼朋唤友地都往东街上的谢家来,更有那家常在李家粮店喝羊奶的热心人飞跑去李家粮店告诉

    谢尚科考,捷报频传,雉水城人在一次又一次的茶余饭后的热议中集伾被科普了科举诸事——现连椅背高的小孩子都能一二三地说清楚科举六元是哪六元。

    红枣是谢家大宅最早知晓谢尚中状元的。

    无他,张乙在府城得了信便连夜赶了回来一一过去三个月,红枣在雉水往府城的沿途州县开了三家分店张乙中途有骡子换,跑得飞快,竟是昨儿傍晩就到了,匕报喜的官差早到了半天一夜。

    时红枣已撥回明霞院西院三个月。闻信红枣自是喜出望外,欢喜无限一一她可算是能走出雉水城去京师晚饭时候红枣去正院把消息告诉了她婆婆云氏

    今春县试,雉水城的学子跟得神助一般考中了十一个童生,而谢家人只中了三个。

    与去岁的八个童生全是谢家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俗话说阻人功名如杀人父母”。云氏对于十三房人明里暗里的抱怨虽说面上不显,但在殿试结果出来前不免捏把汗一一她內心也觉得儿子搁《四书》上写儿媳妇名字极其不妥,但碍于丈夫不表态,她也就一直跟着屏气。

    云氏虽说见识有限,但有个好处,就是但凡丈夫不发话她就恪守三从四德,随儿子折腾。

    现听说儿子得了状元,云氏知道儿子圣眷在握,去了心中大石,立刻喜气洋洋起来。

    尚儿媳妇,"云氏立刻道:"今儿晚了,明儿一早你便打发人去南城门口守着。府城差役一到,立刻就来告诉。

    老太爷、大老爷、大太太跟前咱们且别声张,但等明儿消息实了再说

    不然只管现在告诉,倒是累长辈们挂心,反显得咱们不孝。

    红枣间言称是,附和道:“娘说得是。我一会再打发人和春叔说一声,叫他明儿悄悄预备酒席。”

千里做官只为财

    早起,红枣和云氏盛装打扮来天香院请安。谢奕一见立刻笑问道:“娘,我哥是不是有信来了?他考中状元了!”

    闻言红枣不免觉得“童言无忌”的谢奕有点他心通——或者这就是传说中亲人间的血缘感应?红枣忍不住想。

    “爹,”云氏和谢知道笑道:“昨晚张乙突然回来说府城人都在传今科殿试状元和探花都是咱们江州人,而咱们尚儿更是中了状元!”

    “真的”谢知道瞬间站起身,激动问道:“消息可靠?”

    人口里的金榜题名专指的是状元。

    会试会元固然很厉害,但只要没点进一甲,点上状元——虽不好说是爬得高摔得重,但搁人嘴里也必是有不足,不然万岁爷咋就不点他状元呢?

    相反,没中会元却被点了状元,则必是有超凡过人之处。

    所以惟有状元才是天下公认的文魁!

    闻言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云氏身上,云氏沉着道:“张乙是听提督学院听里面差役说的,但再详细却是没有了。”

    “那应该没差了!”谢奕兴奋插嘴道:“爷爷,张乙是我嫂子的陪房,人极其精明能干,他既如此说一准就是了!”

    “咱们快去五福院把我哥中状元的消息告诉太爷爷,叫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哎!哎!”谢知道一边答应孙子一边和云氏道:“赶紧地打发人去城门口瞧着去——这张乙既然都回来了,只怕这府城报喜的衙役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云氏笑道:“刚已经打发人去了!”

    ……

    看到谢知道开怀的样子,谢子平一声叹息。

    谢尚既中了状元,谢子平无奈地想:天下扬名,那他先前私自出《四书文理纲要》,然后又署他媳妇名的事搁他爹和他爷跟前必是揭过去了。

    毕竟比起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知道的读书法子远不及一个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于宗族有益。

    谢尚经此一遭,宗子地位固若金汤,而他爹的心思也再不会动摇。

    他先前的水磨功夫都白瞎了!

    老太爷听后自是十分欢喜,正想细问呢,便见红枣听了丫头的话后立在云氏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云氏笑道:“老太爷,大老爷,太太,刚去城门外听信的人跑回来说有八个府城来的报喜差役往咱们家来了。后面还跟了不少咱们本地人!”

    “这就来了?”

    闻言老太爷一阵惊喜,然后便叫人:“如眉,快,给我把那件喜上眉梢的红袍子拿来!”

    红枣喜闻乐见。

    “再叫人通知各院,叫他们都来!”

    闻言红枣心里不自在了。谢尚努力挣来的荣光,她还不能出门去享呢,倒是叫这隔了房的亲戚们给抢了先!

    糟心!

    老太爷刚换好衣服又有人来报衙役进东街了,大老爷叫人开中门,自己则和谢奕一左一右搀扶起老太爷慢慢往外走。

    红枣见状方觉心里好受了点——好歹c位都还是自家人!

    看到谢老太爷在儿孙的搀扶下走出大门,大街上看热闹的人不由自主地全跪下了——雉水城人就再没见过比谢老太爷更福禄寿俱全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然将谢老太爷神化。

    来报喜的八个衙役中有四个此前曾来过,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该干啥干啥,而其他四个人受他们影响,也没出岔子。

    敲锣、放炮、升喜报——听到衙役报出殿试第一甲第一名,谢奕立刻欢呼雀跃:“状元,我哥中的真是状元!”

    “太爷爷,爷爷,我哥这回连中六元,史上第一!”

    闻言老太爷、谢知道立笑得合不拢嘴——有谢尚连中六元和那本《四书文理纲要》,他们雉水谢氏书香门第、世代官宦的门楣算是彻底立起来了!

    红枣跟云氏站在二门内听到谢奕的欢呼忍不住欢喜——谢尚既中了状元,红枣高兴地想:不必参加馆选,想必不久就能家来了吧!

    昨儿便得了信,今儿一早就跟着他爹李满囤进城来的李贵中跟着人群磕头时忽然听到谢奕的声音不觉抬起头。

    “爹,那是奕儿!”

    李贵中看谢奕的眼神盛满艳羡——一直以来,李贵中和谢奕相处极好,李贵中从未似现在这样清晰感受到两家门第间的巨大差别。

    李满囤探头瞧了瞧肯定道:“是奕儿!”

    “你姐夫人在京师,今儿是他和谢大老爷搀扶的谢老太爷。”

    想想李满囤又道:“要不怎么世人都说金榜题名是光宗耀祖呢?”

    “就是除了自身封妻荫子外这一个祖宗传下来的父子兄弟族人都能跟着沾光。”

    “封妻荫子?”闻言李贵中高兴起来:“我姐也有好处?”

    “必须的啊!”李满囤笑道:“夫荣妻贵,但等你姐夫封了官,你姐就是朝廷命妇,逢年过节能穿凤冠霞帔了!”

    “哇——”李贵中惊叹:“那我姐往后不得隔三差五地打扮得跟新娘子一样?”

    对于凤冠霞帔的理解,李贵中现还局限于新娘子上轿。

    李满囤……

    李满囤直觉儿子的想法属于异想天开,奈何他见识也少,心说这事还得叫王氏跟女儿请教。

    眼见谢又春请进了府城来的报喜差役,谢知道也致谢了相邻,承诺等谢尚家来后摆流水席答谢乡里,有了秀才功名的李满囤一扯儿子约过众人大大方方地上前贺喜。

    女儿女婿的荣耀,李满囤自觉没什么不好意思!

    果然谢老太爷一见李满囤立就笑开了花,呵呵道:“李亲家来了?呦,贵中也来了?奕儿,你今儿有人玩了……”

    站在人群里看着一身绸衣的李满囤父子被德高望重的谢老太爷亲请进门,李满仓听着周围人关于红枣好命旺夫,李满囤好命生了个好女儿的议论不觉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粗布短衣。

    其实,李满仓不无苦涩地想:他闺女玉凤样貌人才都不差,早年甚至比红枣还强,只可惜命不好,享不到丈夫的福——现有了身孕,还得每天出摊。

    和红枣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日子没法比。

    叹口气,李满仓转身回南城,刚他是撂下菜摊子来的,现还得回去接着卖菜!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午席间谢子平凑趣提起谢尚圆房的事,老太爷和李满囤笑道:“李亲家,这具体的日子怕是还得等尚儿的父亲子安来了信才能最后定。”

    谢尚的状元到手,老太爷转而操心大孙子的前程,不过这事在尘埃落定之前不好当众说,老太爷又补充道:“这朝廷捷报走加急来的快,圆房是尚儿的人生大事,子安和尚儿的家信怕是还得几天才能到。这几日我这边派人留心驿站的消息,一有好信,就跟李亲家你送去——只是要请李亲家担待些,再多等几天。”

    作为女方家长原不好急吼吼地威逼男方圆房,加上老太爷的话说得委实客气,李满囤即便心里着急,当着人还是诺诺称是。

    红枣女席听到不免有些脸红,幸而在座的妇人都喝了酒,酒上脸的不少,红枣混在其中自觉不显,便干脆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为儿子操持圆房是云氏的责任,云氏闻言便把这事牢记在心,只等散席叫了谢又春来作安排——房屋、家什、衣服头面都备好了,现差的就只是个圆房仪程了。

    这还得再好好议议。

    谢子安的信三日后才至。

    听说有信,红枣有些纠结是否当回避——回避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而不回避则显得没心没肺不知羞。

    都不太好!

    进退两难间,可巧云氏打发人来叫,拿不定主意的红枣干脆就顺水推舟的去了。

    听谢奕读信的内容只是科举报捷,并未提家来的事,红枣推测谢尚才刚考中,京里杂务繁多,他公公信写得匆忙。

    眼见信里未论及回乡及圆房,红枣颇为庆幸——幸而来了,红枣暗想:不然难免遭人议论自作多情了!

    云氏关心圆房,依旧打发人守着驿站。果然第二日又收到了谢子安的信。

    红枣琢磨着这信该是说启程家来的事了,结果没想读信的谢奕拆信一看立刻欢呼道:“太爷爷、爷爷、奶奶、娘,我爹升官了,升了正三品的山东提学官,还赏穿蟒袍。”

    “爷爷,什么是蟒袍?这有什么特别吗?”

    老太爷一听立就往北抱拳感激涕零道:“皇恩浩荡!真正是皇恩浩荡啊!”

    红枣……

    来谢家这么久,红枣还是头一回看到老太爷如此激动——甚至比昨儿知晓谢尚连中六元还激动。

    但转念一算这回她公公升的品阶,红枣恍然大悟:她公公竟然跟坐火箭似的一气升了六级,比人嘴里常说得恭维话连升三级整多了一倍。

    再联系上谢尚连中六元的事,红枣忽然间便生了迷信——难不成,红枣心说她这房人今年的幸运数字是六?

    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老太爷方解释道:“朝廷为了预防徇私舞弊,有直系亲属不得在同一衙门为官的规定。”

    “自古一甲必入翰林院,而子安又正好在翰林院。所以他父子二人必得有人离开翰林院。”

    “尚儿刚建了不世之功,而子安做翰林也有了年限,由此子安外放便成了定局。”

    “现知道子安放山东提学官我就放心了。”

    “山东首府泉城是朝廷腹地,正处于京师和咱们雉水城的中间,交通方便,物产气候跟咱们本地差别不大——这可比我当年外放的边地好多了。”

    若不是当年外放的太远,土地也贫瘠,老太爷叹息:他也不至于倾近官囊的回乡置地。

    现子安外放山东,离家不过千余里,六七天的路程,好照管,很可以在山东置宅置地了!

    谢知道做了两任知县,于治下制了好几个庄子不说,连儿子都跟着沾光,每人都置了两三个庄子。

    他听明白他爹话里的未竟之意,跟着抱拳感念:“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谢子平一贯的有些小聪明,很快地反应过来,然后眼睛立就红了。

    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而土地就是世间最大的财富。他大哥作为钦差,是巡抚总督布政都要拉拢的对象,想要地还不是收到擒来?

    大房这回真是彻底发了!

    红枣没有谢家人对土地的执着,但听得老太爷的话还是喜出望外。

    红枣今年在本省开了四个甘回斋后正计划挺进山东,可巧她公爹就放了山东提学——可谓是瞌睡了有人给送枕头,红枣高兴地想:她搁山东铺子的安全有保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了,本文参加元宵诗会,参与方式可看文案。

    来吧,一展才华的机会来了

谢知道分家

    谢奕没别人那么多心思,他就关心一桩事

    太爷爷,爷爷,"谢奕问谢知道:“这赐穿蟒袍是个什么皇恩?

    谢知道没怎么去过京师,于蟒袍所知有限,所以谢知道转看他爹。

    谢老太爷讲述道:“咱们大庆朝的官服一般只用蓝、青、绯三种颜色的素缎:然后于其前胸及后背处缝缀用金线和彩丝绣成的补子来显品阶,所以这样的官袍又叫补服。

    但实际里陛下对朝廷功巨还会恩赏一种不用补子,而跟龙袍一样用金丝彩线通绣斗牛、飞鱼、蟒、麒麟等四种图样的官袍一一因这四样官袍只御赐才能穿着,所以又叫赐服。

    赐服寓意陛下的信任和个人的功绩,是每个官员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

    而他倾其一生也没得一件赐袍,老太爷忍不住想:从这点说大孙子能耐

    好想现在就看到之蟒服的样子啊!"谢奕感叹。

    这个题谢知道能答

    这个容易,"谢知道道:“《大庆会典》里有详细规制,回头我拿给你!

    时读完了信,谢奕忍不住问道:太爷爷,这要什么样的功劳才能得赐服啊?我爹这信里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提他立的什么功?”

    句话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老太爷身上。

    老太爷笑道:奕儿,你读史书当知道历史评价一个皇帝无非是文治武功

    “你哥这回连中六元,为有史以来第一人,往后世人再说起状元、说起连中三元或者六元都会提起弘德年间雉水谢尚一—这搁史书上就是当今圣上教化天下的文治。

    当然,老天爷心说这里面可能还有马掌这个武功的绿故。

    但这马掌关系太大,牵扯太多,朝廷没有明旨,他一家子还是闷声发财的好一一只看这回子安外放邻省山东就知道陛下对他谢家的优渥,有意挑他们家发财呢

    由马掌不免想起红枣,老太爷慈爱地看了红枣一眼,然后和长子道看这写信的日子正是传胪礼的前天,由此可见,尚儿进翰林院必是准了。

    这两日继续留心驿站,怕是还有信来!

    谢知道自是答应。

    “爹,"谢知道答应后又道:“今儿五月初一,午晌将有家宴。趁着十三房人都在,我想当众说一下分家的事。”

    沉浸在喜庆中的众人…

    谢子平早知道谢尚中了状元,他爹的心必将彻底偏向大房

    但谢子平再未曾想到他爹这心会偏得如此之快一一才一天功夫,就决定分家,打了他一个搓手不及。“爹,"急切之下谢子平率先跪下:"大哥才升了官,侄子又中了状元,且马上就要家来一—这正是阖家欢喜团圆的时刻,您如何能做这分家之语?

    这可叫人如何议论大哥和侄子?

    爹,儿子求您收回成命!

    为了能打动他爹,谢子平拿谢子安和谢尚的官声说事

    谢子平一跪,他的儿孙都跟着跪下了。谢子俊、谢子美见状也跟着跪下,然后他们的儿孙也都跪了在知道差点失去一个儿子后,云氏就再不想叫其他三房人沾她男人和儿子的光。

    夺子之仇,云氏能忍才怪!

    难得她公公深明大义,主动捉及分家,在去了最初的惊讶后云氏自是想就坡下驴——分家。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云氏心说:只有分了家,一切各归各,才能彻底绝了三房的鬼祟。

    但孝字当头,心里再愿意分家,也不好在外面显露出来。云氏想想也跪了,于是谢奕红枣也都跟着跪一偌大一个堂屋:瞬间只余老太爷、大老爷和大太太三个人没跪。

    大太太吕氏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孙心中叹息。

    分家的事,男人此前跟她一点也没露

    但不管她这个大太太做得如何有名无实,现时现地当着人她都不好站在儿孙的立场说话。

    她余生:男人在就跟着男人过,男人不在了,只要她还担着谢子安继母的名就必得在谢子安云氏手里讨生活一一她这辈子看着生了三个儿子,七八个孙子,三四个重孙子,其实老了一个都靠不上

    “我赶现在分家,"谢知道淡然道:“为的就是不叫你大哥和尚儿难做。同时也是为了你们好!谢子平

    俗话说树大分叉:人大分家。"谢知道道:“你们兄弟再亲,也不能一生一世都在一口锅里吃茶饭。

    而我年岁大了,今年都七十一了,都过了人说惯的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岁了。

    能在闭眼前把家分了,看着你们兄弟都自立门户,各自的日子过起来,我也就没啥好不放心的了。“虽然说这分家得你们兄弟全都在场,但子安和尚儿现才做了官,等他们回来再分家,如你所言,于他们宣声难免有些影响,所以倒不如我现做主分冢,等他们回来告诉一声就完了

    横竖子安和尚儿一贯孝敬我,我说啥就是啥一-分家即便吃了亏,想必也只当我老糊涂:不会说啥。”

    谢子安才放了个朝廷有数的大肥差,谢子平正筹谋着怎么借他爹的名号沾光了,如何舍得现在分家?眼见他爹把他可能的话全部堵死,谢子平便知他爹心意已决,只得最后一搏,磕头流泪哀求道:“爹您除了想着大哥和尚儿,也得替儿子们想啊。”

    “这大哥和侄子不在家,儿子们便蛊惑您把家给分了一外人若只这样议论,您可叫儿子们今后如何立

    谢子俊谢子美一贯为谢子平马首是瞻,见状虽一时哭不岀来,但头也跟着磕得砰砰直响,让人心惊眼见长辈们如此,三房男女自都跟着磕头求告,其中女人们更是哭嚎出声,于是这堂屋瞬间哭声震天

    氏见状自是气炸了肺,心说给她公公行苦肉计呢!这三房人为了名正言顺地继续沾她这房人的光连脸也不要了

    碍于公公商议分家,没得她这个儿媳妇插嘴的道理,云氏只能忍耐地捏紧了手帕。

    先听谢知道说分家,红枣还以为谢知道看她公公和谢尚出息就有意骗帮三个叔叔,乘她公公不在家造既成事实:给她这房人一个哑巴亏。

    但看现在谢子平几房人个个涕泪交加的磕头求告,而她婆脸上却没一滴泪的栏子,红枣心里不免又生了迟疑—一这分家若真是于其他三房人有利,红枣心说这几房人象征性地跪跪就好,何至于哭成这样?所以这分家难不成是对她们这房人有利?

    谢奕到底还小,眼见一屋人瞬间哭得跟死了爹妈一样,心里便有些紧张

    谢奕下意识地扬起头眨巴着眼晴看向他爷谢知道。

    谢知道瞧见,刚被三房儿孙眼泪软化下来的心立又复了坚硬一-他想叫长子把谢奕留在家,就必得叫长子放心

    何况过去这些年他为子平、子俊、子美三个儿子已经打算得够多的了一一为了给他三人一个嫡出名分他早年便扶了并不是太合他心意的吕氏为正房

    前几年在外县,除了钱财物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漏了不少外,他对三个儿子及他们的儿子更是倾心教导一一现三个儿子和四个孙子都有了功名,其中子平更于去岁中了乡试,成了举人老爷。

    过去这些年他对子平、子俊和子美三个尽足了父亲的责任,没甚对不住他们的。

    他现都这把年岁了,很应该撂开手,过两天自在日子了!

    拿定主意,谢知道道:“奕儿,你父亲和大哥不在家,关于我分家的话就你来写!

    谢奕下意识地看向他娘,看他娘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放站起身答应了个是。

    现我手里有六万七千来亩地,"谢知道道:“分家按朝廷律法,子安当得其中七成,大概是四万六千亩子平、子俊、子美和尚儿四个人平分余下三成,大概一人是五千亩。

    此言一出,谢子平等三房人便知道大势所去,个个面如死灰,而红枣则恍然—一谢子平人精,想必早知道现在分家讨不了好,所以才死命拦着。

    她又后知后觉了

    “我手里现有的银子,其中给子安十八万两,子平、子俊、子美和尚儿一人两万两。”

    奕儿和允青一人一万两,允芳、允茂、允荣、允恰、允愉、允慎、允思、允忱则都是五千两。”“恒瑾五千两,其他重孙一人三千两。

    这些差不多用去三十三万五千两。再下剩的银子和几个小庄子,我留在手里养老,随我心意的使,你们就都别惦记了!

    俗话说老居不脱手,脱手不老居”,谢知道看透世情:自不会分家分得自己一毛不剩。

    俗话说“加有金子外有秤"。谢子平早就盘算过他爹的家底,知道他爹手里的银子怕是有百万之巨,现拿出的不过是三分之

    下剩的大头,谢子平想他爹必是想效仿老太爷捏在手里吊儿孙们的胃口,不会轻易撒出。

    但不管怎么说这还都是个希望!

    偌大家私,几百万的巨富,谢子平可不甘心才只得五干亩地和两万两银子。

    往后大哥和谢尚出门做官,他在家必得多在他爹跟前磨磨,到底叫他爹再多贴补些银子绐他才好!

    再就是房屋,我现住的天香园,正院和后院将来绐子安,然后东院西院子平、子俊、子美和尚儿四个正好一人半个院子。”

    子平、子俊、子美半个院子若是不够住,往后可以赁院别住。我年岁大了好清净,分家后你们也只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地来瞧瞧就好,这省出来的时间你们就好生念书,考个前程是正经,别有事没事地都在我跟前打转:白耗费了光阴。

    正准备跟他爹多表孝心的谢子平

    看完谢奕写的分家文书,谢知道点点头,然后方才问一直默不作声地老太爷:“爹,您觉得我这家分得还合适?

    门三进士,四代三翰林。想着往后大孙子重孙子都将是翰林,反穿貂褂,而长子头发花白却止步于七品七品:老头爷心里多少有点歉疚。

    现眼见谢知道分家,老太爷叹息道:“知道,你也这个年岁,合该好生保养:没得再为儿孙们操心的道

    现分了家,以后你便每尝来我这里转转。我这五福院的园子大,花草多,而且对于养生,我也算有些心得,正好给你说说!

    谢知道拱手道:“多谢爹!

下一个谢子平

    搁四十年前谢知道绝想不到自己还有跟他爹心平气和说话的一天。

    真正是时光荏苒,岁月无情,谢知道心中感慨:当年那样的恨,跟他娘一起被抛弃被辜负恨不得他爹立刻死了的恨,在经历岁月长河的磨砺后到如今不说完全的烟消云散,但确实是所剩无几。

    他爹对他,对他娘是狠心,可对他儿子和孙子却是竭尽宠爱——子安和尚儿能有今天,他爹确是花费了大量心血。

    他爹把亏欠他和他娘的情分给了子安和尚儿。

    如此,谢知道想他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他的气就这样慢慢地磨平了!

    云氏眼见公公分家大面上分得公正,于最重要的土地完全按照朝廷律法给了她这一房七成,心里大石放下,而待听到现银的分配后更觉心满意足。

    银子是浮财,原就没有定数,给多给少全凭她公公一张嘴。她公公现能一气给她长房十八万可算良心——若是再多,即便他公公愿意给,她男人怕是也不能要。

    俗话说“财不露白”。这分家文书要在衙门留底备案。给人知晓了她家有太多银子可不合适——没得招祸。

    倒是现在这样刚刚好!

    既符合城里人对谢家大房财富的预期,又不至于夸张到引发争议。而

    男人得了这笔银子今后在山东置产也有个说道。

    眼见大老爷分好家后,老太爷转谈养生,谢奕便跑过来拉云氏道:“娘,爷爷家分好了,太爷爷也说了好,您就别再跪着了,快起来!”

    于是云氏便站起了身。

    红枣见状跟着麻溜地站了起来。

    对于从天而降的五千亩地和两万两银子,红枣颇为欢欣鼓舞——正愁进京安家和开分店扩大再生产没钱没人呢,现一下子全解决了。

    如她弟所言,大老爷这个爷爷当的确是比她爷强太多了!

    谢子平等人的心情和云氏红枣完全两样。

    他家人口多,谢子平如此想:四个儿子将来除了允青,一人才划一千来亩地——赶上好年头也才一千多两银子的出息,这往后的日子要咋过?

    到时怕是连下人们的节赏年赏都发不出了!

    谢子平实在很想再求求他爹,无奈谢奕过来搀扶他说:“三叔,您快起来,我看到二爷爷进院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三叔,您搁太爷爷、爷爷跟前哭也就罢了,可不好叫二爷爷看到——没得叫他笑话你这么大一个人,连孙子都两个了,还淌猫尿。”

    “何况今儿还是我爹的好日子,您是我叔,人前必得露出欢喜样子来才合礼数!”

    谢子平……

    谢尚搁谢知道眼里那就是个大写的可爱。谢知道听得这话立捋胡笑道:“还是咱们奕儿懂事!”

    谢子平……

    看到谢子平起身的不甘愿,红枣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人心不足蛇吞象。红枣心说:养尊处优长这么大,一点付出没有,分家能得五千亩地和两万两现银还不好?

    似她公公拿得是多,但平常干得也多啊。别的不说,她公公还是秀才的时候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跑京师大半年愣是给大老爷跑出一个官来,圆了老爷子做官的梦——只这份孝心就不是谢子平这种只知道扒着家门哈巴的所能比。

    大老爷脑筋清爽,倚重她公公还不是自然?

    谢子平不出力就只想多分钱,这脸真不是一般的大!

    青肿的额头不是水洗所能隐藏,谢知道进屋看到谢子平等人的伤痕,心里不免嘀咕发生了什么事。

    但等十三房人齐聚,谢知道当众提了分家,谢知遇心叹一口气——他太懂谢子平的不甘!

    不过,谢知遇转念便佩服谢知道一气分出三十来万现银,心说这也太能攒了吧?

    他大哥其实是貔貅吧?

    他早年手里也不是没有过钱,但基本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冤枉钱不知花出去多少,以致现今都没什么积蓄。

    亏他当年还笑他大哥土包,不会吃不会穿不会玩,殊不知蠢的其实是自己,得意忘形,没有远虑,等那几年风光一过,一切便打回原形,后悔不及。

    谢家小十二房的其他人跟谢知遇一样惊叹谢知道的豪阔——早知道大房有钱,但不知道只大老爷一个人手里竟然就有这许多钱。

    大房可不止大老爷一个人有钱,谢子安、谢尚手里的地也不少,而且都还开铺做生意,年收原就不少,现又得了大老爷给的这份家私,说不得往后就更有钱了。

    不约而同地女人们的眼光都落在红枣身上——十年前这个被人嘲讽“有命嫁还得有命享”的庄户丫头用事实证明她命享富贵,过去十年不止在谢家宗妇的位置上坐得稳稳的,且大福还在后头!

    五月初二一早李满囤和王氏打发人来明霞院说想接红枣家去走走,云氏自是答应,然后便特地叫了红枣来嘱咐道:“尚儿媳妇,你家去后且把老爷升官的事跟你爹娘透个气,好叫他们知道老爷那边现官事繁多,实在腾不出手,不是有意疏你和尚儿的好事。”

    红枣知道云氏说得是实情,红着脸答应了。

    云氏见状高兴便拿了不少的东西给红枣回娘家。

    近半年没见到女儿,咋见到女儿花枝招展的家来,李满囤和王氏心里这份欢喜就别提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女婿出门在外,没一道来。

    进屋坐下不及过礼,李满囤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红枣,你女婿可有信来。”

    “有,”红枣笑道:“过去两天,京里来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刚中状元那天写的,信里说了中状元后圣上还赏了你女婿一个比五福院还大的带花园的内城宅子。”

    “还有宅子?”李满囤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便开始高兴:“先我听人说你公公在京的宅子不大,只得一个连侧院都没有的三进院子。当时我还担心你同女婿进京后住哪里?”

    “北面那么冷,没个向阳房哪成?”

    “现好了,女婿得了这样一个大宅子,你过去就不愁了!”

    红枣没想她爹还给她操了房屋的心,心里感动,告诉道:“爹,您大概还不知道。昨儿刚收到的一封信里说我公公外放了山东提学官,往后几年都不在京。”

    “不在京?外放了?”李满囤怔了一下:“还有这提学官是个什么官?”

    红枣忍不住笑:“爹,这提学官最为人知道的就是院试的大宗师!”

    “哇——”李满囤惊叹了:“你公公这就做大宗师了?那可是正三品!”

    “是!”红枣点头道:“而且圣上还赐穿了蟒袍。”

    “十三省提学官里的独一份!”

    “蟒袍?”李满囤讶异:“这是什么?”

    红枣少不得把老太爷先前的话转述了一回。李满囤、王氏闻言赞叹不已。

    乘着父母兴致高,红枣方道:“爹,娘,因为我公公升官外放,事出突然,所以接连两封信里都还没提日子的事。我婆婆让我带话说怕是还得两天。”

    闻言李满囤王氏虽觉得失望,但也能想象谢子安和谢尚现在的忙乱,知道不好挑理——似李满囤中了一个秀才,各种人情往来酒席应酬还忙乱了大半个月呢!

    说完最重要的事情,方看礼物。王氏再一次埋怨道:“你婆怎么又给这许多东西?”

    红枣解释:“我婆说今年办喜事,得比平常优厚。”

    李满囤、王氏看云氏重视女儿女婿的人生大事,心里畅慰,心说:但有亲家这句话,日子晚点定就晚点定吧!

    吃了蛋茶,红枣想想又告诉道:“爹,娘,我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李满囤、王氏:?

    红枣:“我祖公公昨儿说分家了。”

    “什么?”李满囤王氏大惊失色:“现在分家?你公公和你女婿都不在家?”

    吃过分家的大亏,李满囤和王氏不免有些杯弓蛇影。

    “我公公就是特意赶现在分家的。”红枣言道,然后便把昨儿的事说了一遍。

    李满囤听后消化了好一阵方才感叹道:“到底是大老爷,处事公正不说,这么大岁数了,还处处给儿孙打算。”

    “红枣,往后你和你女婿可得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红枣:?

    “红枣,”李满囤语重心长道:“你看你女婿要去京师做官,虽说有御赐的大宅子,但俗话说‘搬家无益于走水烧屋’,似平常家里看似不值钱的破烂等到了新家发现没有便就得使钱买。”

    “像你们在京师还好,我听说你公公在京师有庄子种菜,你和你女婿过去吃上头还是现成。”

    “似你公公要去山东,你家在山东没地没宅,你公公想过得好,说不得要花钱置。这银子就要得更多了。”

    “所以这大老爷赶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家未尝不是补贴你们的意思!”

    红枣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闻言颇为佩服道:“爹,还是您想得深!”

    “我这算什么深?”李满囤谦虚道:“红枣,你还年轻,还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时候。但等几年,你就懂了!”

    “红枣,你这个祖公公难得,他这样给你们打算,你和你女婿不好好孝敬他,天理难容!”

    李满囤自己没得父亲疼爱,便特别羡慕别人家的父亲,心说似谢大老爷这样的长辈才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红枣进门的时候谢知道已经在赤水县做官。红枣直等五年后谢知道致仕才见了这位祖公公第一面。

    而谢知道家来后独宠谢奕,对谢尚并不似谢奕那般亲人,然后加上过继的事,也是老太爷出面解决,谢知道至始至终未曾正面表过态。

    所以红枣对谢知道这位祖公公不说有嫌隙,但肯定不亲近,起码不似对老太爷一般亲近。

    但现在听得她爹的话,红枣便自觉有些过分——大老爷对她其实没差,刚进门就给了谢尚两个千亩的大庄子,现家里的日常开支主要还是当初大老爷给的廖庄在支撑。

    然后年节生日,大老爷也都没薄待过她,该给的一样都没少给。

    而她觉得大老爷不好,原因不过是是看不得他对谢奕的疼宠。

    谢奕长得得人意,大老爷见之喜爱,偏疼些都是人之常情,何况大老爷的喜欢也只是跟老太爷对谢尚一样的亲带在身边耐心教导——所以她在心安理得享受老太爷对谢尚疼宠的时候为什么就看不得大老爷对谢奕的偏爱

    甚至还由此心中生怨

    这几年都没用心孝敬过大老爷

    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小气自私的人?

    突然地一番自省,红枣省出一后背的冷汗——当家太久,恭维话听得太多,她就忘乎所以起来,失了做人的本分,只知索取,不想付出

    今儿若不是她爹提醒她,真不知她还将这样错多久下去

    直到成为下一个谢子平

    “爹,”红枣跟李满囤保证:“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大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道是个好爹,你们不作诗歌颂一番吗?

李贵祥的房子

    说了好一会子话都没见到弟弟李贵中,红枣讶异:“爹,娘,弟弟呢?难不成今儿还要上学?”

    正是夏收时刻,私塾论理都应该放假。

    王氏看男人一眼没说话,李满囤干笑:“你弟在书房做功课,一会儿就来!”

    自从知晓谢尚中状元后李满囤越发加紧了对儿子功课的督促——富贵富贵,人富了自然就想着贵,李满囤也不例外。

    而且县试明显难了,第一场全对的听说最少有九个——陈玉、贵雨、贵富今春下场,其中陈玉自信第一场全对,就只在第九名。

    贵雨自觉只错了一道,在第三十二,而贵富错了两道,则压根榜上无名。

    这是女婿市卖《四书文理纲要》后第一回县试,李满囤琢磨着这才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一准会越来越难。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了改换门庭的机会,谁也舍不得撒手——似陈玉每天看铺子,贵雨教书,贵富跟他爹跑生意,三个人虽说生计不同,但都是一得闲就看书。

    至此李满囤便就看不得儿子浪费光阴不学习。

    所以子明知红枣今儿难得来家,李满囤依旧一早把儿子关书房里读书,撂话说得等这一天的功课都做出来了,方许出来。

    红枣知道她爹娘人到中年才得她弟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是望子成龙。

    听说弟弟在读书,红枣虽说有些不以为然但就不在问了。

    红枣转问家事,李满囤笑道:“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清明时你爷叫我和你三叔去商议给贵祥、贵吉建房。”

    红枣关心:“怎么说?”

    别是她爷又想叫她爹补贴她二叔吧?

    因为分家,红枣对于她爷万事偏心二房极其敏感。

    李满囤道:“都是你三叔一个人说的,我啥都没说。”

    “你三叔说你爷都六十七了,合该安养,没得再为孙子们操心的道理。贵祥是你二叔满仓的儿子,他建房的事该你二叔操心!”

    红枣点头:“我三叔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红枣极看不惯他二叔人前装老实不出声,万事拿他爷当枪的做派。现看他三叔手撕他二叔,自是乐见其成。

    “你二叔被你三叔架到杠头上,方才出声,然后你三叔就说你二叔,不该纵着儿子好吃躲懒,说贵雨今年都二十二了,贵祥也十七了,这在咱们村谁不是自家建房的主力?”

    “这回贵祥建房就应该由贵雨贵祥兄弟一齐出面请族里同辈兄弟帮忙才是正理。”

    “这回建房不管是你爷出面,还是你二叔出面这落在外人眼里可是叫人以为贵雨、贵祥两个人没本事,立不起来?没得被人看低!”

    红枣一听就笑了:“我三叔这口才,可以啊!然后我二叔怎么回?”

    李满囤不屑撇嘴道:“你二叔这个人你知道的,他眼见说不过你三叔就干脆地不出声,然后你爷就说贵雨每天都要在村里教书,贵祥还在上学,都不得闲!”

    红枣忍不住啧了一声:“我爷竟然这么说?”

    说的好像她爹和她三叔家都没个正事一样。

    她爷的情商这些年竟还是没一点长进。

    “所以你三叔就不乐意了,说世间又不是只有贵雨贵祥知道念书,他家的贵富也知道读书上进,而且就是他也还想学我念书考秀才呢!”

    “噗嗤”一声,红枣笑出了声,点头笑道:“原来我三叔还有这个理想!”

    李满囤忆起当日也是好笑,摇头道:“你三叔还说咱们村可没从有侄子建房,侄子自己扶手不动,只叫叔伯兄弟给出力的先例。”

    “又说侄子们既觉得读书重要,那就接着读书好了,建什么房啊?不然就是建了房,也是耽误别家的姑娘独守空房。倒是彼此省事的好!”

    红枣……

    说完李满囤也觉得有些失言,王氏适时解释道:“贵雨结亲几年,至今他媳妇还没得一丝消息。这已经是你爷的心病。”

    “你三叔看不惯你爷偏疼贵雨,只叫他和他儿子贵富出力给建房,这是有意戳你爷的痛脚呢!”

    “叫三叔出力?”红枣转转眼珠:“难不成我爷还说了叫我爹给出钱的话?”

    “这倒没有!”李满囤实事求是道:“当然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说就叫你三叔给堵了,不好提了!”

    “提了也不会应!”王氏气道:“咱家有钱不会自己使?凭啥给他们用?咱家又不是欠他们的!”

    “先你爷抢了你爹下死力建的老宅给二房不算,还想把二房儿子的房子也赖在你爹身上?简直是做梦!”

    提起老宅李满囤一声叹息:“早年建房可不似现在。建老宅的时候,我才你弟这么大就每天早晚的去路边捡石头积攒起来垒围墙——哪里似现在条件好材料都是花钱买。贵雨贵祥贵吉几个长这么大,就没捡过石头!”

    “而且现老宅有牲口,跑石场瓦窑都是驾车,不似我那时候只能自己腿跑——他们现在建房不知比我当年轻松了多少!”

    “俗话说“长兄如父”。贵雨但凡是个好的,就该每天傍晚下课放学后叫了贵祥一起扛了锹去挖地基——我和你三叔都是要脸的人,知道了还能不去帮忙?就是族人见了得闲也都会来——比如咱家在村里的房屋可不就这样一点点建起来的?”

    “对!”王氏附和道:“想当年咱家为了建房都忙成什么样了?那可是眼睁睁看着枸杞烂在山头都摘不出来!”

    时隔十来年,王氏犹记得分家那年看着到手的钱飞了时的心痛,由此就更不愿意给二房建房帮忙了。

    闻言红枣不禁也回忆了一回,然后道:“爹,我记得咱家建房的时候,二叔、三叔也都是傍晚才来帮忙。这还是亲兄弟呢!”

    “贵雨贵祥作为晚辈,原就跟您隔了一层,再说您现在已经是秀才,而弟弟还小,您不去帮忙外人也没话。何况现还有三叔挡在头里。”

    “爹,三叔这些年走南闯北,口才不是我爷和二叔所能比,您乐得闷声发财。”

    “我没什么发不发财的!”李满囤无谓笑道:“你爷即便再找我,左右不过几两银子的事。”

    “只这一回我算是看出来了,贵雨这孩子歪得厉害,对自己两个弟弟没一点手足情分。”

    “当日你三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在场,但他比你二叔还沉得住气,竟是自始至终一声没出,摆明了不想给贵祥建房出力。”

    红枣……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李满囤接茬道:“你爷就再没提过贵祥建房的事。我琢磨着必是二房自己还没协商妥当。”

    “不过这房屋建肯定还是要建的,但具体怎么个建法,我是再不管了。等你爷再找我,我就告诉他我这边给出四吊钱,让贵祥自己去找短工!”

    “四吊钱,”红枣寻思道:“差不多五十个工。人前很说得过去了!”

    “爹,钱的事好说,”红枣诚恳道:“总之您可千万别自己再去建房。您年岁也不小了,似爷和二叔都舍不得自己儿孙干的事,您可千万别再干!”

    红枣真心觉得她爹早年吃了太多苦,绝对亏了身子——不然面貌能跟她公公差了有一代人?

    现既有条件,她爹就合该好生保养,争取多活几年才是王道。

    似谢老太爷为啥这么长寿?还不是日常地养尊处优,各方面优养。

    似建房这样的重体力活,她爹可不能再干了!

    “就是这话了!”听说只要四两银就能敷衍掉侄子建房的事,王氏赞同:“老爷,红枣一贯看得清,这事您就听红枣的!”

    李贵中紧赶慢赶还是赶到中午才出来。一进屋李贵中就和红枣亲昵道:“大姐,我想你了!”

    “咱们都快五个月没见了。今儿你难得家来,偏爹却派给我许多功课,害得我一直做到现在。姐,你和爹说说让他往后少派我点书。”

    “俗话说‘一口吃不成胖子’,这念书的事急是急不来的,得慢慢来。”

    红枣原有些可怜她弟小小年岁就功课加身,有心替他说话,但听得“慢慢来”这三个字立就变了主意——就她弟这慢而稳之的读书心态,不给点压力还真不行。

    “叫你姐也没用!”李满囤呵斥儿子:“你姐巴不得你用功上进,赶紧考了功名给她撑腰呢!”

    “你姐夫现在都是状元了!你将来若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见你姐夫就得跪着说话——贵中,你打算跪着给你姐撑腰吗?”

    李贵中……

    红枣前世父母敦促她读书都是“如果你不好好念书,将来就去门口扫大街”这样的假设语态,红枣没想再活一世又听到她这世的爹如此教她弟弟,一时间颇觉亲切,忍不住点头笑道:“是啊,弟弟,你可要听爹的话好好用功啊,我可等着你给我撑腰呢!”

    李贵中卒。

    红枣走后李满囤拿了红枣给李高地和于氏的衣裳包袱来老宅。

    听说儿子进门,歇午晌的李高地走出卧房问道:“满囤,红枣今儿家来了?”

    李满囤承认道:“是啊,爹。早晌我打发人去接的!”

    “爹,”李满囤递包袱道:“这是红枣给您和娘做的夏衣。”

    李高地接过包袱后无心查看,随手递给跟着出屋的于氏后问道:“红枣这回家来可说了她女婿什么时候回来?”

    自打知道谢尚中状元后,李高地就盼着谢尚尽快从京师回来。

    李高地急需外甥女婿给他在人前长长脸提升提升他是个福气老头的信念——一直以来他寄予厚望的大孙子贵雨太叫他失望了!

    虽然偏心二房,但清明那日小儿子的话却也是极有道理,而李高地又一直自诩是个讲道理的人。

    那天李高地等长子和幺子走后便和李贵雨道:“贵雨,你三叔刚刚的话有些道理。这天正好往夏天过,这天光长了,你往后下学就和贵祥去挖一个时辰的地基。族人在地里看到了自然会去帮忙,到时你大伯和你三叔不帮忙就说不过去了,就必得给你弟建房帮忙。”

    李贵雨自是不愿意,闻言回道:“爷爷,这天长了,正合念书。而且今春县试,我头一场已经取中,第二场没中是因为我《五经》还没背熟的缘故。”

    “当然,二弟的房屋不能不建,要不这样,”李贵雨给李高地出主意:“爷爷,爹,咱们出钱请人来建!”

    听了李满园的话,李贵雨也知道这回自己不出头不行,便决定破财消灾。

    村里人只夏收秋收家家忙的时候才请短工,建房都是农闲,可没人请短工——何况那要花多少钱啊?

    而且这样一来,可就更不好叫长子和幺子给出力了。

    李高地倒不是一定要长子和幺子补贴二儿子,只是他年岁大了,在懊悔早年分家之余现就想看儿孙们齐心合力地干事以欺骗自己即便分了家,儿子们也还是亲兄弟。

    “但这样一来,”李满仓替李高地说出了心里话:“族人就不会来给帮忙了,到时只夯地怕是就要好几两银子了。贵祥这一套宅子建好,花费怕是就要能抵城里一个院子了。”

    “宅子建好后还要上梁,这么一算,今年的枸杞钱全折进去都未必足够。”

    “明年贵祥娶亲,说不得又是一大笔开销。”

    “而后面还要再建贵吉的宅子,办贵吉的亲事。这样一算今后五年咱家都没啥余钱了!”

    俗话说“善财难舍”,李满仓卖菜辛苦,自是舍不得花——何况先族人建房他都有帮忙,于是就更舍不得儿子建房自家给掏工钱了。

    “要不,等明年二弟不念书了吧!”李贵雨最后道:“就是请人也得有人在宅地看着。”

    李贵雨被他爹说得心疼,终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

    但等明年二弟不念书了,李贵雨暗想:见天的呆在宅地,还能真的扶手不动,啥都不干?

    如此这族人见了自是就要来帮忙,这建房的工钱就剩下来了!

    李满仓舍不得卖菜钱,听了李贵雨的话自是点头,于是李高地也就没说啥,但心里到底生了疙瘩,而当事人李贵祥见没人问他的意见便也一言不发,越发觉得齿冷。

日子定了

    李满囤告诉了李高地谢子安升官的事。间言李高地吃惊不已:“你亲家做大宗师了?

    听长子李满囤讲过簪花礼的荣光,李高地倒是知道大宗师,知道是院试的主考,掌着一省秀才功名的大才升的,"李满囤替谢子安谦虚:"所以红枣和她女婿的好事还得再等等。得等我亲家把京里的官差交割清楚了才能定家来的日子。

    李高地听后有些踌躇道:“那等你亲家回来后是不是还要再摆一回升宴?

    红枣和谢尚园房办喜事是谢家给他送礼,但谢尚和谢子安一个中状元一个升官一-办酒就该是他给谢家送礼了。

    如此一收二送,李高地觉得有点不上算

    李满囤知他爹心意笑道:“这都得我亲家回来后才知道!

    李高地不言语了,于氏也没有说话。

    时至如今,于氏不得不承认三个孙女中顶数红枣的命最富贵一一连女婿连中六元这样的好事都能遇到!谁能想到?谁又敢想?

    李满囤眼见他爹没话便告辞岀来。出院门后回首一眼老宅的碎石围墙,李满囤感慨地謡了摇头一一当初一块一块地积攒石头时曾以为会在这里住一辈子,+—年前被迫离开时也是万分不舍,现今看来这不过是座囚禁了自己前半身的牢笼罢了

    他一点也不留恋!

    看李满囤大踏步地走出院子,于氏方打开包袱看了一回,然后和李高地道:“当家的,这两套衣裳端午先别穿,只留待红枣和妣女婿圆房后回门穿吧!

    李高地点点头:“往年的绸缎衣裳你也挑两套新的预备到谢家吃席时穿。”

    听祖公公祖婆婆商议去谢家吃席的衣裳,来堂屋收拾茶碗的郭香儿心叹一口气——成亲两年多,她手里红枣当初给的四匹绸已用去了不少。

    而谢家眼下三件喜事,她还要不要再做套新衣

    不然只两身绸衣如何应付三场酒?

    乘后晌去地里送水的功夫郭香儿告诉了男人谢子安升官的消息。

    李贵雨听得一声长叹,着实可惜谢家的泼天富贵与己无干。

    当家的,"郭香儿问:“谢家接连好几件喜事,这酒席必少不了。你看我要不要再给你缝套出门衣裳李贵雨诧异:“红枣今儿送咱们家绸缎了?

    郭香儿一愣,摇头道:“这倒没有!

    李贵雨便道:“咱们家就那几匹绸缎,先做的衣裳都还没怎么穿。现再做别人也看不出差别,依我说还是别做了,先留着吧。”

    明年贵祥成亲,后年金凤,都要尺头。先给你娘家的礼都用了绸缎,咱们对贵祥金凤就不能只用细棉布,没得招人议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李贵雨心说:绸缎百文一尺,做件袍子得十尺,就是一两银,都抵他一个月的零用了。

    何况又不是没有出门衣裳,做许多干啥?

    没得浪费钱!

    先这几批绸缎他原该拿进城卖的,即便媳妇想要一样剪一身也就罢了,实不该一时脑热答应全绐她让她当毛糙纸撒了出去,搞得现在骑虎难下,走礼都得走绸缎一-唉,真正是悔不当初!

    郭香儿闻言自是失望一一男人不做衣裳,她便也不能做了,而最让她难过的是男人变了,变的不再似从前那样对她言听计从了。

    现男人这样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责怪她不该与她娘家哥嫂绸缎

    听到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刚做完午市生意正准备和丈夫刘春以及李杏花一家一起吃午饭的李玉凤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铜就是钱,雉水城舍得给骡马脖子挂铃铛的人家屈指可数。

    早晌在码头拉货的刘春也问:“这是你二妹妹的马车?她今儿回娘家了?她女婿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看到两匹棕色的母马精神抖擞地颜着脖颈上金色的铜铃拉着一辆朱红色马车从铺子前哒哒跑过

    马车左右紧跟着四个骑马的青衣小厮,后面则跟了三辆黑油壁车和八个骑着马的长随。

    看到红枣回一趟娘家竞有四辆车十好几匹马二十来个男女服侍,食铺里一片沉默一一不是第一回见,但每回见依旧是一腔感慨。

    春儿,"刘好打破沉默道:"一会儿我进城买糖要不要替你稍一份?

    虽然李玉凤和李杏花完全可以错开来回娘家,但鉴于如此便要老宅连待两回女婿。所以为免娘家嫂子于此生意见,李玉凤和李杏花都宁可关一天铺,一起回娘

    那就劳烦小叔了!"刘春答应道

    红枣家去后第一时间来上房见云氏。云氏一见便笑道:“尚儿媳妇,今早晌老爷又来信了。信里说尚儿授了翰林院从六品的编修赐穿麒麟袍!

    这两天红枣翻看过《大庆会典·赐服》一章,知道麒麟袍是四品赐袍,当下笑道:“陛下恩典,相公这才入仕就越级赐穿红袍了!”

    是啊!“云氏跟着感叹,看红枣的眼神愈加柔和。

    果然人强不过命。似她出身不知强了儿媳妇多少,嫁的男人也是一辈兄弟连襟里少有的争气,可就算如此不论入仕的年岁还是入仕后的官途还是和儿子没法比

    她这个儿媳妇的命阿,可说是难以想象的富贵。

    云氏既然没提谢尚等人家来的日子,红枣便就没问

    想着现正是她婆午休的点,红枣说完话就告辞了出来,云氏也没再留。

    次日,也就是五月初三收到了京里来得第四封信。

    红枣听谢奕念信说她公公面君陛见赏赐连中六元横幅的事,只以为又是一封单纯的告知信,结果没想谢奕话锋一转突然道:“兹定于五月十六启程回乡,六月初一开祠堂祭祖给尚儿补行加冠礼,六月初六上大吉:李家若无异议,可择此日为尚儿圆房。”

    念到此处谢奕停下和云氏高兴道:“娘,爹让大哥大嫂六月初六给我生小侄子

    红枣

    云氏忍笑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你念信就好,这些话很不必说。

    谢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红枣,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道:“娘:我明白了。

    于是红枣更觉不好意思了,心里暗啐:熊孩子

    谢知道眼里谢奕干啥都是可爱,他和云氏道:子安媳妇,奕儿说的没错。子安定的日子你瞧着若没有妨碍就尽快叫人写成择日贴给李家送去。

    云氏选择性忽略了谢知道的护短,答应道:“是!

    说完谢尚的终生大事,谢知道又道:“再还有御赐的连中六元的匾,也赶紧地叫人赶制出来。”记得多做几块,一块挂祠堂,一块逹五福院正堂,再三玦,一块挂夭香院:一垬挂你们明霞院,最后块给子安带山东宅子!

    云氏答应后讶异道:“爹,不用多做一块给尚儿带京师挂吗?

    谢知道摇头道:“圣上既然把这匾赐给了子安而不是尚儿,必有深意。尚儿倒是不宜挂!

    嗯,"老太爷认同道:“知道说的是。尚儿年轻,才刚入仕实应该谦虚。陛下把这块匾赐给子安也是苦红枣

    正日子一定,云氏回屋就定了五月初六送择日贴。

    谢尚不在家,这帖子就只能请媒婆送。一事不烦二主,云氏这回请的还是洪媒婆。

    洪媒婆间信自是喜出望外一口应承一一说媒虽是生计,但于个人而言,洪媒婆也希望她主媒的男女家业兴旺,生活美满。

    而红枣和谢尚的这桩婚妘可谓是洪媒婆几十年说媒玍涯的巅峰之作——除了谢煤钱够吃几辈子外,最主要的是这人口里的名声。

    给状元说亲,这样的好事哪里有

    总之雉水城是前无五百年,后,估计一两百年内也不会再有。

    因为对儿媳妇的满意,云氏为送择日贴准备了比十年前大定更丰盛的礼

    当然吹打班子也都是有的,于是五月六日这天全雉水城人都知道十一年前谢家娶的那个童养媳要跟谢家最出色的人才谢尚圆房了。

    时间全城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议论起来一+年前议论的是红枣的狗屎运,这回则都改议红枣的旺夫

    同一天京师里谢尚则跟着他爹坐上了家去的骡轿。

    “爹,"一上车谢尚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咱们今儿落脚的客栈不远处有个汤泉山,山上有温泉,咱们明儿去逛一天?

    “呵一一“闻言谢子安笑了:“我以为你归心似箭!

    “爹,"谢尚笑:"我现回去也不能同红枣见面,倒是和您一起顺道游览的好。往后我在京,您在山东,咱们父子聚少离多,再难有现今这样的机会。”

    而且爹,先前给娘说咱们五月十六的信可是您写的

    生个聪明儿子就是没趣!谢子安无味地想:想给个惊喜都给不了!

    尚儿,“谢子安一本正经地抱怨道:“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

    聪明是好事,但在官场你事事早知道,彰显得自己比上司前辈聪明可就是不聪明了!谢尚闻言一怔,转即从善如流道:“爹,您说明儿去哪儿咱们就去哪丿。

    于是谢子安满意了,笑道:“那就去汤泉山泡温泉吧!

    那里我去过几次。现在天热,其实不是游玩的好季节。泡温泉最好是冬天下雪的时侯

    作者有话要说

    武汉封城了:城里城外的小天使都要时刻留意新闻,保护好自己。

蟒袍

    五月二十五一路游山玩水的谢子安和谢尚终于回到了雉水城南门外的庄子。

    庄里住下后谢子安问儿子:“明儿你打算怎么进城?坐轿吗?

    谢尚反问:“爹,您怎么说?我跟您一样就成!

    跟我一样,"谢子安嘲笑道:"那你可就出不了风头了!

    谢尚虽是中了状元,但只能坐四人官轿,远不及谢子安的八抬大轿威风

    谢尚无谓笑道:爹,我已经威风够了!

    会试前就已威风得雉水城人将他家门堂当文庙拜了。

    谢尚相信现加贴了会元、状元的门堂香火一准比去岁更旺

    闻言原本纠结要不要坐八抬斩抢儿子风头的谢子安有了决定。他吩咐管家道:“谢福,明儿坐轿!既然儿子不在意,谢子安就不客气了。毕竟他从不是一个谦虚人。

    次日五月二十六。早起吃过早饭,谢子安便梳头洗脸,搽面脂抹唇膏,然后换穿了蟒袍。

    这就是有冰鉴的好处,不然这个天这样穿不用一刻钟就能浑身汗透。

    谢尚不遑多让,穿了一身麒麟袍

    昨儿谢福就打发长随来冢报信,今儿一早谢知道便带了谢奕来长亭。

    早起的雉水城人看见谢家大门当先抬出来的轿子,立就有人奇怪:“今儿什么日子?

    “谢大老爷,谢老太爷,咦?谢大老爷的轿子怎么跑谢老太爷官轿前面去了?这是什么道理?往日可都是谢老太爷的八抬大轿一马当先

    周围人听到后跟着思索,然后便发现了更多的奇怪:“跟着谢老太爷轿子出来的官轿里坐的又是谁?谢老爷回来了?没听说啊?

    会不会是大太太?"有人指嘴。

    当然不会!“有人反驳:“这轿子的顺序不对!谢大老爷,老太爷,大太太?可能吗?

    “再看后面是谢家大房三爷的马车。他的车夫还有车旁的长随我认识!

    提到长随有人想起来了,刚过去的两顶轿子左右两边并没有仆人,所以,有人恍然道:“刚是两顶空轿大老爷这是去接人!

    “是不是咱们的状元公回来了?

    众人听得有理,一下子全兴奋起来,更热烈地议论道:“这中了状元就是不一样,瞧瞧这一做官就是大官八抬大轿!喝:好家伙,他爷和他爹都还没挣上呢!

    热烈议论中有人提出疑议:“接状元公怎么要两顶轿子?

    这是个问题,然后就有人自作聪明道:“会不会是圣上还给状元公赐了婚?

    感受到周围人的突然沉默,说话人有些心虚地挽尊道:“戏里不都是这样唱的吗?

    你也知道是戏啊!“有人反驳:"戏里的故事能当真吗?再说那戏里的状元都是没成亲的,而咱们状元公可是早十年就娶过媳妇了!

    娶媳妇算什么?“拾杠的继续拾杠:“秦香莲生了一对儿女,那陈世美还不是一样的娶了公主娘娘你这不还是戏吗?

    “戏怎么了?戏还不都是现实里的影子。比如先前戏里唱《连中三元》,但自从尚老爷连中六元后,戏班子可就全改唱《连中六元》了!”

    近来看过《连中六元》这出戏的人没词了,就是抬杠的小贩自己都傻了眼一一千百年来雉水城就出了谢尚这么一个状元,雉水城人情感上谁都接受不了这是个陈世美。

    “不可能!“有人经过认真思考斩钉截铁道:“尚老爷中状元是上个月的事,而这个月月头谢家大房还大张旗鼓地去状元公媳妇的娘家桂庄送圆房的择日贴,那礼物,喝,拉了好几车!"

    对!"有人附和:"我那天也看到了。尚太太是罕有的旺夫命,她公婆稀罕的紧——当初这门亲就是谢老爷谢太太三书六礼,万两做聘跟李秀才求娶来的,而且过去十年每逢年节哪回谢老爷和谢太太没给李秀才拉一车的礼”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我是不信你的话。不说尚老爷自己如何,只谢老爷谢太太就不能许尚老爷做这样的事!

    就是!"又有人道:“我听人说尚老爷和尚太太夫妻感情好得很。去岁尚老爷写的书还印了尚太太的名

    尚老爷才不是陈世美!

    为了证实谢尚的好人品,又有人提出新的看法:“大丈夫三妻四妾。先谢老太爷不就纳了好几房妾室?

    里面还有京城官绅家的小姐呢!

    “咱们状元公有才有貌,人又年轻,京城里上赶着给他做妾的小姐一准不少!

    俗话说夫妻一体,状元公坐八抬大轿,尚太太作为正室必是跟他一样。你们看现只抬一顶官轿,可见就是个妾。

    “尚太太还是尚太太!”

    闻言城里得了红枣好处的人不觉都松了一口气,没甚犹豫地就接受了谢尚纳了一个妾的事实,重新欢天喜地地议论起来。

    俗话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红枣的贤德已是雉水城的公认,但见过红枣的人少,而传说里贤惠女人的面貌都比较寻常,比如班昭就不及飞燕合德。

    谢尚这个状元完美符合雉水城人对状元的想象,雉水城人自是愿意锦上添花地脑补他贤妻美妾,左拥右抱

    为了第一时间围观新状元,不少人丟下手里的活计,不辞辛苦地跟着谢家的车对出了城。

    看到骡轿里当先走出来的大红袍,未及看清,不少人就已拱手叫道:“状元公!

    自觉衣锦还乡的谢子安…

    谢尚见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谢子安前面听见,回头蹬了儿子一眼,谢尚忍笑走出来,安抚谢子安道:“爹:谁让您脸嫩,看着跟我没差呢?

    谢子安“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心里想的却是尚儿媳妇做的这面脂唇膏可真好用啊!

    看到又出来一个状元公,众人怔住,心说:怎么两个?

    揉揉眼:再一看,众人哗然一一谢老爷升官了!

    而且是大官

    官服的样式他们从没见过!

    所以这是个什么官?官袍上绣的竟然是龙?好几条龙!

    这世人的眼神都不错,能远远地看出谢子安谢尚身上一色正红锦缎上刺绣的花纹的不同。

    似谢尚身上的麒麟众人都识得,但于谢子安身上的龙,众人都不敢相信

    龙凤呈祥是人口里长说的话,不过实际里除了新娘子的喜服喜轿,并没人敢于衣裳上绣龙一一龙是天下至尊的象征:连新郎喜袍都不敢用。

    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谢福站出来以正视听。

    诸位,"谢福抱拳道:“我家老爷蒙皇恩新授正三品的山东提学官,赏穿蟒袍

    雉水城人虽然大都见识短浅,但胜在不少人看过戏倒是知道蟒袍一戏里的王侯将相、后妃公主等身份高贵人一式都穿蟒袍。

    只是现实里没见过,刚一时没想起来

    现听得谢福如此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朝廷蟒服的样式啊!

    这式样和戏里的行头可有很大不同,比戏班子的戏服威风多了,戏班子应该跟改连中六元”一样把戏袍也给改改:不然看着一点都不像

    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看到日常在城隍庙门前戏台演戏的戏班班主立刻建议,而戏班班主嘴里答应里却是着实苦恼。

    唱戏讲究的就是个逼真,就是个共鸣,戏班班主暗想:刚几个人提的意见颙有道理,这戏袍子确是改了后更招眼球

    但制新行头得要钱,这钱可打哪里来?

    不过不管了,他先把这蟒袍的样式记下来再说!

    看到围观群众终于议论上了自己的蟒袍,谢子安终于找到了点衣锦还乡的感觉。

    谢子安端出慈父的模样,和长子笑道:“尚儿,你同我去见你爷爷!

    看到谢子安和谢尚一身大红锦绣地来给自己问安行礼,谢知道喜得连连点头,一手拉着一个道:“好谢奕差不多有一年都没见谢子安了,上前行礼后便一把抱住他爹的腰仰着脸依恋道:“爹,您可回来了谢子安揉揉小儿子的后脑勺,笑道:“多大了?马上都过十岁生日了,还这么黏糊?”

    还不去给你哥见礼?

    闻言谢奕又蹭了两下方松开手给谢尚行礼。

    谢尚一贯看不惯谢奕仗着年岁小跟爹娘卖痛。但和他爹游玩了大半个月,谢尚补足了心里缺少的父爱心情大畅,当下颇为大度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笑问道:"奕儿,过去半年,你《五经》背下来了吧?

    谢奕卒。

    谢子平看着脸被身上的大红彩绣官袍印衬得越发粉嫩的谢子安,心里叹息:他大哥原就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阎罗,若真似他爹说的分了家,他往后真是一点光都别想蹭上。

    叹口气谢子平同着一众兄弟子侄上前行礼问候,谢了安好脾气地一一招呼了一遍。

    官做大了,底气足了,曾经的对手不足为虑了,谢子安去了心底长久以来的焦虑,人立就变得和蔼隐隐有些谢老天爷的做派了!

    城没白出。费腿跑出南城外十里吃到谢子安升官穿蟒袍大瓜的群众一个个心满意足,进城见到熟人后不免告知:最后还不忘加一句:“那蟒袍,你是没见过,见了你就知道比那戏里的戏袍子威风多了!”为了能人前说嘴,亲眼见一回蟒袍,更多的人跟上了谢家回程的车队,于是雉水城东大街谢家大门再一次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谢家人都深谙衣锦还乡的作秀。谢知道直接就在大门外停了轿。随后的谢子安、谢尚自是跟着也停谢子安和谢尚心有灵犀地打头领着谢子平等人上前从轿子里搀扶出谢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

    今天和初一初二加更,二更时间18:00

兔子不吃窝边草

    老太爷照例在二门口接。看到身穿大红锦绣赐袍的大孙子父子,老太爷喜得眼晴都笑没了他就知道他大孙子出息,不止自己出息,养的儿子也出息一能达到他的御印,传他的衣钵。

    今儿忽刺刺看到穿着和新婚时一样一身正红锦袍的谢子安,云氏自是心潮激汤一一这都多少年没看男人穿大红袍了:云氏心说印象里有了儿子后就再没有!

    感受到门后熟悉地凝视,谢子安下意识地转头一瞥,正迎上云氏深情的眼眸。

    果然!谢子安了然一笑,而云氏的內心则犹如当年少女初嫁,盖头挑开时那惊鸿一瞥的雀跃。俗话说“闻名不如见面”。似葛氏等人原就艳羡谢子安的官运亨通和谢尚能中状元,现亲眼看到谢子安父子穿御赐锦袍的风釆,这艳羡不免又深了三分。而待看到云氏脸颊上兴奋的红,这足尺加三旳艳羡瞬间全拧成了酸汁一一妻凭夫荣,母凭子贵,云氏一样都没落下

    也太过好命

    谢尚在搀扶谢老太爷的间隙,习惯性地搁他娘身边瞄了一眼,无意外地没有瞄到红枣的身影,心情激动再十天,他就能和媳妇圆房了

    屋里坐定,不过简单问过路上是否顺利,谢知道便道:“子安,尚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们一声。谢子安间言一愣,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谢子平,见他脸色难看,心里便有了底,轻笑问道:“爹,什么事谢知道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天我写了分家文书,现叫人拿你看看!

    谢子安这辈子再想不到他爹会乘他不在家先斩后奏的分家一一毕竞一直以来他爹都很看重他这个长子。谢子安这下完全地出乎意料!

    谢子安嘴边的笑凝固了…

    谢尚间言也是目瞪口呆一一他爹和他都不在家,他爷就分了家?

    他爷什么时侯做事跟红枣他爷一样这么不靠谱了?

    他爷这什么情况?

    难得看到长子的惊愕,谢知道心里喟瑟,心说:该!让你专门给老子搞事,今儿老子也还你一回

    还是谢奕有良心,他拿过管家递来的分家文书,献宝一样展给谢子安看。

    “爹,"谢奕殷勤道:“这分家文书是爷爷口述,我执笔写的,您看我的字怎么样,是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写完后,爷爷又让我一式抄了无份,准备给官府存档,然后爷爷、爹、大哥、三叔、四叔、五叔各一

    爹,您看这六份里,我哪份写得最好!

    听了谢奕这句话,谢子安瞬间定了心神一一但有谢奕在,谢子安坚信他爹不会离了大谱

    他爹敢分家不公,他就敢不叫他爹看孙子

    而且谢奕既知道,想必媳妇十之□口也知情。

    心念转过,谢子安立看了云氏一眼,云氏脸更红了一一早知晓结果的云氏当下的心思一点没在分家上。

    眼见媳妇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再联系上刚谢子平的反应,谢子安立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然后便思索分家于自己的利弊。

    能分家自然是好事,谢子安心想:若不是碍于父母在堂,不可提分家这条破规矩,他早就想跟三房刀两断了一—这就是个事精

    而分家可以一劳永逸地解绝了这个隐思。

    但分了家,他爹必得归他养,偏他爷还在,他爹得留在老家,由此他和长子出门做官,就必得把幼子留在他爹跟前尽孝。

    原来:谢子安叹气:他爹赶现在分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爹这老谋深算的,知道他拒绝不了。

    想明白了因果,谢子安一把推开小儿子递来的分家文书,开始走传统的劝拒流程:“爹,平白无故地您何出此言?

    谢知道一看就知道谢子安这是想跟自己谈条件,直接阻拦道:“行了,我今年都七十一了,朝廷都嫌弃老,让我致仕了。我现就想分家后撒开手过几天松散日子。

    所以子安,你啥也别说了。你要孝顺我,就按我的主意分家!

    谢子安眼见他爹打定了主意,只得妥协道:“成吧,分家!

    谢奕见状又适时地递上了分家文书,谢子安拿起来看了一遍后便吩咐管家:“谢福,拿我的印来!一时用了印,然后又按了指印,谢子安当着一屋子的人把文书递给谢子平道:“三弟,用印!谢子平

    谢子平不敢违拗,委屈地给六份文书都用了印,然后谢子美和谢子俊也用了印。

    拿回文书看了一回,发现谢子平几个人的印章无误,谢子安又叫儿子:“尚儿:该你了!”

    至此谢尚方才接过文书。

    看到自己分得的田宅和现银,谢尚心算了一回,发现没多也没少,无甚异议地盖印按手指。

    接着谢子安又叫谢奕。

    谢奕虽说年纪还小,也没私产,但他人小鬼大一一自六岁能拿笔画九九消寒图,就有了自己的私印。当下拿出,啪啪六声就盖好了。

    看谢奕按好了手指头,谢子安又叫谢允青等人不提。

    等谢家大房一应子孙都看过文书,用过了印,谢子安又请他十二个叔叔做证人一起用了印。

    搞定文书,谢子安把文书送还给他爹。结果没想他爹不接,而是道:“子安:你是长子,又是族长,这文书立好:我的责任就完了。相关的地契和银票,我回头拿给你。你替我给你兄弟子侄们分了!"谢子安没想他爹现就撂挑子,本想推辞,但转念便答应道:"爹,我会尽快叫谢福理清楚,赶六月初开祠堂前分好

    人说惯的"年头分家利阿兄,年尾分家利阿弟"。作为假老大,迷信的谢子安必是要在六月初一前把家分好,然后告祖宗。

    无辜躺枪的谢福

    今儿都五月二十六了,谢福苦逼地想:离六月初一就五天功夫。

    五天让我分完六万多亩地,这老爷也太看得起我了!

    但能说不行吗?

    当然不能!谢福还记得十一年前李家分家就是六月初,然后李家大房时来运转,从此一路绝尘把其他两房人远远抛开。谢福为了主家决定拼了一一他一定要在五月三十把事办完

    眼见他爹把地产分配权直接丢给了谢子安,谢子平心里着急一—土地有远近水旱肥沃贫瘠之分,而以他哥一贯的小心眼,明显是要分他最差的了。

    午饭后谢尚同爹娘兄弟一起回到明霞院。

    进院看到通向西院的岔路,谢尚微微顿了顿脚步,谢子安瞥见问云氏道:“尚儿和他媳妇區房的事怎么样了?

    “都准备妥当了!“云氏笑道:“现就等到了正日请席!

    “喜服也准备好了吗?"谢子安又问。

    云氏想点头,但转念却改口问道:“老爷,您的意思是?

    尚儿得了御赐的麒麟袍,我瞧着倒是比一般的新郎袍喜庆有寓薏,而尚儿媳妇也別穿什么龙凤袍了。那都是没官位的人搞出来的噱头。

    依我说尚儿媳妇跟尚儿一样就穿麒麟袍,头上戴六品安人的三翟冠。这是尚儿自己挣的,远比华而不实的龙反袍有寓意!

    氏一贯的是谢子安说啥就是啥。闻言压根没想就答应了。

    谢尚见状自是快意,只觉他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心坎里。

    惟有谢奕小朋友感受到了深深压力。

    他今年都十岁了,谢奕暗想:再十年,他若不似他哥这样中状元,得御賜麒麟袍,他媳妇就只能穿没本事的人搞出来的噱头一一龙凤袍了。

    想想都觉得丢人!

    看来他不好好念书不行了!

    进屋看到一地的箱子,云氏无心查看,只叫人抬到厢房去,以方便她和丈夫儿子说活。

    谢尚识趣,不过坐了一刻,便就提出告辞,然后还拘走了腻在他爹身边不肯走的谢奕。

    眼见两个儿子出了院,谢子安方才问云氏:“分家的事你先前知道吗?

    云氏对男人没啥隐瞒,便把当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老爷,“云氏最后道:“妾身先前信里没提此事,是想着老爷的公事要紧,没得为家事分心一一横竖这分家得等老爷和尚儿家来才能办

    “妾身实没想到爹今儿就会提分家,让老爷蒙在鼓里,倒是妾身的不是了!

    谢子安一听就明白了一-云氏给他的信都是谢奕代笔,而谢奕又见天的和他爹在一处

    他爹今儿是故意唬他呢!

    他爹这老头,谢子安撇嘴:倒是越活越有玩心了!

    逗他好玩吗?

    说完话洁癖谢子安去洗头洗澡,云氏乘空查看男人带回来的东西,而谢福则带人把谢知道送来的地契银票现银抬进谢子安的书房,开始清算。

    自从看过谢尚图表统计过进土的父亲年岁后,谢了安现也日常地拿图表分析问题一一主要都是谢福千。所以谢福连同他于下的那一波人现都精通统计分类一-谢福代谢子安管着谢氏一族四万来亩的族田。为了方便管理:谢福早已把族田做成了一张雉水城为中心的田亩分布图

    现得了代大老爷分地的命令,谢福故技重施,让人拿来一张族田分布图,然后用蓝色笔把谢家大房的地亩一点点分添上去

    人多力量大,等晚饭的时候,谢福便给谢子安拿来了《谢家大房田亩分布图》、《谢家大房田亩暨族田分布图》两张图来

    画图容易,但具体怎么分,谢福不敢做主,得来问谢子安意见。

    谢子安看了一回后道:“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家在雉水城的地已经够多的了,不宜再做扩张为免其他三房人今后打着我和尚儿的名号侵占小民的地,引出麻烦。你记得给他们的地都挑咱们族田周边的:或者我和尚儿庄子附近的,一来让他们扩无可扩,二来也便于咱们知道他们的情况。

    总之不叫他们在雉水城胡乱扩地!

    官做到现在这个地步,谢子安心满意足一一他八字虽带官星,但官禄有限,只得五品,离三品差了一大谢子安觉得他能走到今天都是这些年修福积德的成果。

    所以为了积擴官运,能把官继续安稳地做下去,谢子安不打算跟三个庶兄弟置气,给他们最差的地相反谢子安准备牺牲一点点既得利益一-当初他爷挑族田都是挑的好地,以换取他三个兄弟的消停。哎:谢子安原就迷信,现做了大官于是就更迷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抓阄分家

    明霞院岀来,谢奕便似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缠着谢尚,让他讲中状元的故事。

    谢尚想着今后自己在京做官,跟弟弟难得见面,对谢奕便特别耐心,不仅有问必答,还把谢奕领到了自己的外书房。

    谢奕头一回来大哥的书房。

    进屋看到人高的木摇马,谢奕立刻哇"地一声赞叹道:“好大!

    然后又问:“大哥,我能骑吗?

    谢尚大方地点点头,嘱咐道:“小心点,别摔下来!

    谢奕欢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背

    看到谢奕骑在木摇马上兴高采烈地样了,谢尚忍不住微笑一但等他和媳妇圆了房,生了儿子…老太爷年岁大了,晚饭不止用得清淡而且开得特别早一-早到每天太阳下山的时候老太爷就已消好食准备洗洗睡了。

    为了不打扰老太爷养生,谢子安谢尚第一天来家的晚饭在大老爷的天香院。

    傍晚时候谢尚带着谢奕拿了显荣收拾出来的他一路买的礼物先来明霞院跟爹娘汇合。

    进院后谢奕看他哥打发显荣给他嫂子送东西立眨了眨眼睛,然后便似所有半大不大的孩子一样挤眉弄眼地嘲笑他哥不知羞想媳妇。

    谢尚看见心说你懂什么便一笑置之。

    红枣就在西院,只是碍于这世的风俗回避和谢尚照面

    看到谢尚送来的滚起来丁冬丁冬响的铁球、惟妙惟肖的芦苇画、缠丝玛瑙按摩器等各种前世景点常见的旅游纪念品,红枣忍不住微笑:看来谢尚这回出门逛了不少地方啊

    这世可不似前世交通发达,几乎所有旅游景点的纪念品都是大同小异。

    真是难为谢尚记得自己,每到一处给自己捎了一份。

    心里喜欢,红枣随手拿起玛瑙按摩器放到自己的脸边。

    冰凉的玛瑙触碰到脸颊,红枣被冰了一下后方体察到自己的脸热。

    都怪谢尚,红枣忍不住抱怨:明知道现在不宜见面还搞这种私下传递,搞得她也跟做贼似的脸红心跳。看到儿子拿来的一堆东西里还有十盒东阿胶,云氏颇为欣慰一一儿子确是大了,瞧瞧都知道给她买阿胶了谢奕早在下晌得了和红枣一样的铁球、芦苇画等玩意,只除了玛瑙按摩器换成了一对玛瑙印章-

    堆玩意里谢奕头一回见到芦苇画,颇为新奇,已让谢尚给讲了一回。

    现谢奕看他娘不识货,只看本地药铺都有卖的阿胶不免着急,告诉云氏道:“娘,哥哥给的这个苇编画挂壁才叫稀罕!这画上的每一样都是芦苇的叶、杆、花穗。

    谢子安和谢尚一路同行自是知道苇编画。现听小儿子如数家珍地讲苇编画使知必是长子所教,心里高谢子安自己和三个弟弟相处一般,内心里却是希翼两个儿子和睦的

    作为长子,谢子安领着一家人去天香院晚饭时也带了一堆礼物。

    谢子安与他爹的是一对铁球,然后又有玛瑙玉雕,与他继母的也是补身的阿胶,与谢子平等人的就是苇编画等物不提。

    知晓了谢子安的底线,谢福分地就容易了。

    不过一天谢福就拟出了田地分配的初步方案,然后又打发人去各个庄子实地对应了一回。

    五月二十九日后晌谢福拿方案给谢子安过目,谢子安看后笑道:“你啊,干事的想法有,做事也细致,差的就是胆色,你重去写一份,把这几个庄子这样换换。

    谢福看着谢子安的新方案,心里嘀咕:老爷想给尚老爷好处的想法是好的,但要如何保证这一定能到尚老爷于里呢?

    除了长子外的诸子分家为了不伤和气,会把均分的财产写成纸签捏成团放在瓶子里徭混后由诸子依序抓取,即抓阄分配。

    而谢尚作为嫡长孙,分家按幼子算,虽能得一份,但序齿却是在所有叔叔之后。

    谢子安看出谢福的担心,嘱咐道:“你只按规矩来就好,多余的事都别做!

    人说惯的认赌服输,我就赌一回尚儿的运气!

    晚饭前谢子安把谢福新写的田地分配方案拿给谢尚看。

    谢尚看后很揣摩了一回他爹的心意一一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谢尚得想明白他爹给他三个叔叔优待的缘故

    晚饭后天香院晚省谢子安把田亩分配方案拿给他爹谢知道过目。当然只有庄子的名字、人口、田亩数目和位置等简要信息,似两张分布图那是绝对没有的

    结果没想谢知道压根没接。

    子安,“谢知道道:“先我说过这家你看着分就成,不必再来烦我。现你分好了直接告诉子平子俊子美就是

    既然已决定撒手,谢知道自不会自食其言。

    谢知道想:他必得打消另三个儿子的侥幸心理,叫他们知道他真的是啥也不管了

    以后万事都是他们大哥做主,找他没用

    闾言谢子平叫苦不迭,心说爹啊,您咋能赶现在撂挑子?

    您这样:儿子们可就要被大哥给坑死了!

    但当着谢子安的面,谢子平却不敢多言语一一他大哥太会抓他忘

    谢子美和谢子俊兄弟一贯的看谢子平马首。他们眼见谢子平不出声,便也跟着沉默。

    谢子安巴不得他爹这样,一点没退辞地把文书转递给谢福,示意他念。

    于是谢福念道:“留庄有水田三百亩、旱田五百亩、山地……清河庄…2桥庄…九华庄

    听得都是土地肥沃出产丰富的农庄,谢子平的心情渐渐转好-一刚他想多了,谢子平想:他大哥怕是先也没想到他爹会完全的撒手不管,所以没把事情做绝

    如此倒是便宜了他

    谢福最后念道:“以上二十六个庄子共计两万一千二百七十二亩地。现分成四份,第一份留庄、藕庄、等七个庄子合计有水田…旱地…林地……,共计五干三百三十六亩;第二份

    侯谢福念好,谢子安方道:“三弟、四弟、五弟、还有尚儿,庄子大小不一,很难做到完全的均分。”刚你们也听到了依账每份只得不到五千两百亩的地,但实际里四份的庄子地加起来都超过了五千两百两一一这都是从我那份里倒贴出来的。

    “四份地我便倒贴了近四百亩的地,但谁让我是大哥呢,说不得只能多担待些了……”

    谢子安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脾气,何况他这回真的割了肉一一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他也得叫所有人知道他吃了亏

    谢子安此举颇为出乎谢知道的预料一-知子莫如父,谢知道可从不晓得他长子还能这样大方地对待他三个庶弟

    谢知道觉得此中必有蹊跷,然后便把每一份里的庄子都仔细回忆了一遍,然后便看出了猫腻一一这些庄子原就是谢知道手里置的,每一个庄子有多少地,地契里有的他知道,地契里没有的他也知道!

    现谢知道不知道的是长子如何能确保这最多的一份落在尚儿手里

    不过谢知道不着急,他一会儿会仔细看!

    抓阄分家的本意是各安天命,但利益所在,一般人很难佛系看待—一似临时抱个佛脚,跟天上的神佛梼告祷告都是正常操作。

    祷告前得告诉神佛愿望。

    谢子平在去了对庄子的担心后便开始琢曆四份里该跟神佛祈祷抓哪一份才最合算一一虽说最大的一份和最少的差了有一百亩,但最少的那一份六个庄子位置都在南城外,更近府城。

    谢子美谢子俊与谢子平一样心思,谢尚却是无所谓一一和红枣玩过掷骰子游戏的谢尚完全明白抓阄和掷骰子一样:除非作弊,不然先抓后抓根本没甚区别,真的是只凭运气。

    多想无益

    而红枣能干,谢尚相信无论拿一份他媳妇都能经营好!

    说完自己的奉献,谢子安道:“三弟、四弟、五弟,你们对这四份分配没意见:咱们这就抓阄吧!谢福抱来银瓶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四张签子搡成团丢进瓶子,然后又递一双乌木镶银的长筷子给谢子平让他先抓。

    由于两份田地各有千秋,谢子平思虑又深以致直到拿到筷子都还没拿定主意

    没时间再想谢子平只得深吸一口气,心念佛号祈祷道:"请保佑信人谢子平抓到最好的!"

    伸筷子进瓶搅了搅,谢子平随即便夹了一个纸团,打开,却是不大不小的中间一份。

    谢子平

    谢子美第二个,他夹了土地最少的一份,谢子俊第三个,夹了另一个中间份,于是反是最后的谢尚拿了土地最多的一份

    谢子安见状不觉啧了一声,心说果然,还是他儿子的气运最旺一一四份里不仅他儿子捻的这一份的地明面上最多,其暗里保留未垦的荒地也是最多。

    他赌赢了!

    谢子安顾为喟瑟地扫了谢福一眼。谢福服气他家老爷的胆色确是他所不能比-一幸而他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下人:不用胆色。

    谢知道不动声色地看着大儿子和谢福的互动,依旧想不明白刚谢福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他竟是一点也没瞧出。

    心里好奇得厉害,但谢知道却不打算问一一问了也是白问,但凡没抓到证据,他这糟心儿子一定不会承何况他先已经表态说过不管,他不能自打嘴巴。

    所以他只能自己慢慢想。

    “既然地都分好了。"谢子安道:“那明儿一早便去县衙办过户吧。正好能赶上六月初一开祠堂告祖!谢子平等人对到手的庄子还算满意,加上六月十五就是交夏租的日子。

    为了多拿一季租子,两三千的银子,谢子平等人也愿意立刻过户。

    于是五月三十衙门出来,谢子安还真就六月初一开祠堂前把家给分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子安抽风分家,结果全想不透。祝冬位小天使新年平安,健康安好!

风水太好

    “太太,”显荣把一个大匣子摆放到红枣左手边的饭桌上躬身道:“这是老爷分家得的七个田庄的地契和人契。老爷打发小人送来给太太收着。”

    “再还有两万两银子的银票。”说着话显荣又拿一个匣子来,放到刚刚大匣子的旁边回道:“老爷说叫太太看着使。”

    红枣看谢尚把分家得来的田地现银第一时间都送来给自己,颇为感动——钱财事小,重要的是这一份信任。

    红枣首先打开银票匣子看到面额百两的小额银票有两百张,点了点头,然后又开了地契匣子,看到七张田庄地契却是无误,方道:“显荣你回去回禀老爷就说我知道了。”

    打发走显荣,红枣便叫丫头把银票收好,然后又叫张乙陆虎等小厮道:“今年的夏租还没交,而这庄子有点多,你们几个人尽快去把这七个庄子夏租都统计出来。再趁手看看这七个庄子的情形,有什么问题都记下来。”

    对于主家手里一下子多了五千三百多亩地,张乙陆虎等人自是欢欣鼓舞——过去十年他们跟着主家虽熬吃了不少辛苦,但也长了无数见识。

    他们看到自己的成长,感受到内心的充实,现巴不得主家的舞台越大越好,才方便他们大展拳脚。

    不过六月初六主子要办喜事,张乙算了一下时间,答应道:“太太,小人们拿了地契回头就预估出夏租的钱粮,但等明儿六月初一小人们就分头行动!”

    六月初一谢家虽要开祠堂,但这回小姐却不用露面,正方便他们办事。

    张乙陆虎甚至连显真现都是办老了事的,红枣自是放心,只嘱咐道:“不用太急,六月十五交租前办好就成!”

    六月初一一早,谢尚便跟着老太爷、大老爷和他爹坐轿去谢家村。

    祭祖前先行加冠礼。

    谢尚的加冠礼在谢家村的祖屋正堂举行,由谢子安主持,老太爷主宾。

    加冠礼都是加冠三次,既换戴三回特定的帽子。

    第一次加布冠,表示有参政的资格,能担负起社会责任;第二次加用皮弁,即军帽表示能保卫社稷疆土;最后一次加礼帽,表示可以参加祭祀大典。

    一时礼毕,谢尚戴着红中带黑的古式礼帽跟着他爹去祠堂磕了一回头。出来后便去拜见云氏。

    云氏见状自是喜不自禁,收礼后便拿出一个早已准备的匣子道:“尚儿,你长大成人,娘心里着实欣慰。这个匣子贺你加冠成德!”

    拜见云氏之后,谢尚方来与老太爷、大老爷行礼,两人也各给了谢尚一个匣子。

    谢尚又转与他爹行礼。独谢子安给了一个超大的衣裳包袱。

    谢尚双手接过衣服包后好奇地揉了揉。

    无奈包袱皮太厚啥也感受不到。

    “爹,”谢尚好奇问道:“这什么衣裳?看起来很厚的样子。”

    谢子安笑:“两件貂褂的貂皮,能不厚吗?”

    “真的!”谢尚瞬间就笑开了花。

    甭管现在什么天,他只知道接下来的冬天他有貂褂穿了。

    谢奕也给他哥送了贺礼——他最喜欢的一个玛瑙笔洗。

    其他似谢子平、谢知遇也都有贺礼,不再累述。

    行好加冠礼,谢尚换穿了麒麟袍后方才开祠堂。

    今儿告祖宗的事有点多。头一件谢尚连中六元,赐京宅,御授翰林院从六品编修,赏穿麒麟袍;第二件谢子安升山东提学官,赐穿蟒袍,御赐“连中六元”横幅。只可惜时间紧,牌匾的漆才刷了三层,还不够漂亮,今儿不能挂,但等中元节,刷足九层漆后再挂,请祖宗耐心等待;第三件大房分家,其中嫡长子谢子安分得……谢子平……谢尚……谢奕;第四件今春府试中了三个童生……,府试中了两个秀才……

    今儿祠堂开得原就比平常晚,所以等谢福吧啦吧啦念完冗长的祭文,这日头都爬到了天中间,祠堂门外的阴凉只余下尺长,刚够站吕氏和云氏的一点地方。

    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女人们养尊处优惯了,头顶虽有竹伞遮阳,还是觉得酷热难耐。

    就是自认一贯能扛的云氏都觉得今儿不比往日——她都连喝三碗绿豆汤了,却没一点要小解的意思。

    可见这天有多热,而她又出了多少汗?

    仗着宗妇的身份和对谢家村的熟悉,云氏祠堂出来后便眼错不见避开其他人赶擦了身,换了一身衣裳方才觉得活了过来。

    可惜裹了脚,踩在汗湿若软泥的裹脚布里云氏不无郁闷地想:不然她很可以似尚儿媳妇那样快速的洗个澡,一身清爽的午饭。

    而裹脚要拆要裹,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后晌回家,云氏洗澡出来忍不住和坐炕上看账本的男人吐槽道:“不知道是不是妾身的错觉,妾身总觉得今年夏天比往年热,印象里往年都没似今年这样热过!”

    谢子安点头道:“你说得没错,现在不只是夏天比往年热,冬天还更比往年冷。”

    云氏……

    “这件事,”谢子安抬头道:“我告诉你你心里有数就成。好几年前,尚儿和他媳妇就发现了,然后尚儿跟我提了一句,我这几年一直叫谢又春安排庄头检测庄里野河的水位。”

    “这天热就旱,而一旱河水就少。现今咱们这地春夏没闹旱灾,多是因为旱地里多修了水窖的缘故。”

    “有水窖蓄水,一般人就近挑水就不会多想,但咱们心里得明白。”

    “先前我把修水窖的法子做为寿礼敬献给了圣上。”

    “北方一贯水少,这几年朝廷在北方没少修水窖。这回圣上升我的官,又赐我蟒袍,我琢磨着未必没有这水窖的功劳。”

    俗话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近来谢子安对于自己命中没有的三品官爵没有少想,然后思来想去就得了这么一个结论。

    云氏没想到男人蟒袍的被后还隐藏着这么一段故事。

    吃惊过后,云氏问道:“老爷,您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有什么用意?”

    “雅儿,”谢子安没有否认:“你还记得我先前说尚儿媳妇天生夫人命的话吧?”

    云氏点头,谢子安接着道:“现你也看到了,自她进了咱们家的门,咱们家处处顺风顺水,喜事连连——连世上从没有过的连中六元都能叫尚儿给撞上。”

    “现尚儿中了状元,一甲及第,圣上御赐了一个带花园的宅子。”

    “那宅子我当天就去瞧过了,风水非同寻常,不是一般人能住。比如我,”谢子安苦笑:“前脚刚和尚儿看了宅子,隔天就得了外放的谕旨。想不认命都不成。”

    “所以我有心叫尚儿媳妇去给尚儿镇镇宅子,最好搁那宅子里再给咱们添个金孙。”

    有了这个孙子,谢子安相信他和那个宅子就通了气运,然后很可能再有回京的机会——到时他的官就更大了!

    听到孙子云氏来了精神,展颜笑道:“老爷说得是,尚儿不小了,很该有后了。”

    “人说惯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尚儿的长子是咱们家的宗子,担着一族的将来。既是圣上御赐的宅子风水好,那只管叫尚儿媳妇同尚儿一起进京。老爷很不必来问我,我必是都听老爷的!”

    “话不能这样说,”谢子安笑道:“但这样一来,受累的就是你了。”

    “爷爷、爹年岁都大了,而且现又分了家,咱们这房人便不能全部在任上。不然万一有什么事,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我现在的想法是爹身子骨还成,而且他愿意教导奕儿,就暂时先把奕儿留在家里,而你同我去任上,然后两边跑跑——往后,咱们且等先完了山东这一任后再看。没准那时圣上又有新的旨意。”

    而且他爷今年都九十四了,已经是世间少有的高寿。现看着精神虽然还好,但天知道哪天就驾了鹤?

    这世人一过五十就预备寿材,他爷的寿材都预备四十四年了,连带的油漆也刷了四十多遍,亮堂得跟镜子似的能照清人脸。

    风俗里,老人的寿材每年夏天都得刷一遍漆。

    云氏原以为男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铺垫这许多是为了劝服她安心留在老家,心中虽说不舍,但也知男人说的是正理,不能反驳——男人肯同她说这些话就已经是体谅,她不能贪得无厌。

    云氏已做好了留下尽孝的思想准备,但没想男人话锋一转,却只是要她两地跑。

    云氏闻言自是喜出望外,高兴道:“山东离咱们雉水城才一千多里,比京师少了一半的路,骡轿走个六七天就能到。我走一趟算不得辛苦。”

    “骡轿?”谢子安皱眉:“走陆路夜里得住店,这不是不方便吗?”

    “老爷,”云氏道:“您大概还不知道。过去小半年,尚儿媳妇叫张乙在咱们雉水城到府城的沿途州县开了三个甘回斋。然后又在当地置了宅子。上回张乙从府城回来报尚儿中状元的事,就因为中途可以在甘回斋换牲口,三百里地才走了一天多半,比府城报喜的差役早到了半天。”

    谢子安惊住:“尚儿媳妇还干了这样的事?”

    “是啊!”云氏感叹:“不是张乙这回家来报信妾身也没想到。”

    “事后妾身打听了一回方才知道几处的宅子现都还在整修,所以这回老爷和尚儿家来才没住上,但等九月上任,则一准是能住了。”

    “而且老爷,妾身还听说尚儿媳妇打算下一步叫张乙把甘回斋开到山东去,然后在山东买宅。”

    “山东啊!”谢子安扶着下巴笑了:“尚儿媳妇这个主意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红枣婚后进京板上钉钉了。

自鸣钟

    六月初三是谢家摆流水席的第一天。城门才开谢家大门外就围满了性急地来围观连中六元喜报的人,以至运送食材的车都差点进不来。

    时谢子安才刚起床,正准备吃早饭。他听了谢福的话不觉透过大门望了眼天,然后后云氏吐槽道“这是拿咱们家当城隍庙上香呢!

    云氏笑劝道:“人都是有样学样,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谢子安想想道:"谢福,你去厨房看看这第一批席什么时候能够备好?这天热趁早凉开始倒也好。横竖咱们城就这么多人咱家也不在乎多开几场。

    谢福领命而去,辰时就让门房开始放人,比原定的已正整提前了一个个半时辰。

    对于谢家的提早开席,门外候着的人群自是拍手称快,盛赞谢家仁义。

    消息传开,次日六月初四乘早凉来吃瞻仰六元喜报的人就吏多了。

    为了让红枣专心备嫁,这回酒席由云氏全权操持,并不用红枣操一点心。

    吃过早饭,红枣想着今儿傍晩要过嫁妆,既把她的嫁妆从明霞晥搬去五福院新房,正琢磨着她娘家人什么时候到呢便听小丫头跑来告诉说他弟李贵中同李满仓、李满园、李贵林、李贵银、李贵祥、李兴和、李兴文以及郭氏、钱氏、江氏、林氏来了。

    过嫁妆得有娘家人,且讲究出双入对。红枣一母同胞只得一个未成亲的李贵中,为了成双势必于族里再找一个,如此就找了李责祥。

    风俗里过嫁妆时还得有婶嫂等女眷帮忙铺排喜房。

    婶子好说,必是郭钱二人。而嫂子弟妹这块因为李贵中末成亲,就只能在族里寻。

    李贵雨作为红枣的同堂族兄,原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谁让李贵雨成亲三年至今还没生儿子呢所以即使李高地再偏心大孙子李贵雨,在长子提起此事时也说不出叫李贵雨来的话。

    李贵雨不能来,论理就该是李贵富,但他媳妇有了身孕,按规矩不能进喜房以防冲撞,所以也不能来。两个血缘最近的堂兄不合适,就只能从隔房的兄弟里找

    兄弟中就李贵林有秀才功名,且有儿子,必是要算他一

    而李贵银有儿有女,他媳妇林氏是李氏三房贵字辈里唯一的全福人。李满囤挑他,旁人也说不出意见于是这事最后就看落在李贵林和李贵银和他们的媳妇身上。

    至于李兴和和李兴文则是李家后继有人的象征,也必是得来

    由此这回李家来了八男四女,十二个人

    红枣闻信去院门迎接,一时便看到张乙陆虎引了人来

    距上一回李贵林等人送嫁进谢家内院已有十年,现再次进入,李贵林迎面看到和印象里如出一辙得雪白影壁以及两侧抄于回廊里光洁如新的红漆廊柱,心中感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偏这谢家的宅院却还似十年前一般崭新,看不出一丝风雨痕迹

    圣人曰:居移气,养移体。谢家对房宅的维护尚且如此精心,可见这房宅主人的起居又将是如何的悉心周到?

    这富贵人家的气象啊到底和他们庄户不同,由此便不怪红枣能有今日的气度风采

    李贵祥十年前来时还只是一个懵懂孩,只知道跟着他哥李贵雨行事。

    今儿跟着红枣再次步入谢家内院,李贵祥方才留意到谢家庭院和他家的巨大差别一一没有菜地鸡窝猪圈,有的只是修剪整齐的花树,高大精致的秋千架,游动红色小金鱼的荷花缸,笼子里活泼蹦跳地桃粉、鹅黄、翠绿等从没见过的鸟儿以及廊下穿红着绿垂手侍立的俊俏丫头。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李贵祥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黄金屋内里的风景。

    不怪他哥死命用功地想考科举。

    先他是不知道,现知道了,李贵祥握拳:他一定不叫他哥给比下去!

    李兴文头一回来谢家内院。李兴文牢记他爹娘的嘱咐,进来后并不敢东张西望-一直到进屋时被自鸣钟的整点报时给唬了一跳。

    李兴文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便看到堂屋墙的几案上摆着一个金色雕花的圆拱形匣子,匣子下部有一个黄铜圆盘正在摆来摆去

    听到会自己发声匣子声响的并不止李兴文一个人,钱氏看到后立刻问道:“红枣,这就是自吗钟?

    红枣笑:“是!

    钱氏也笑:"先前来吃席,都在喜棚,每次都只听到钟响,却没细瞧见过实物!

    红枣嫁妆里并没有自鸣钟,而钱氏后来虽来谢家吃过几回戏,但都没来过红枣的西院。

    云氏屋里虽也有自鸣钟,但当着云氏,钱氏不敢放肆,所以竞一直就没见过

    抬嫁妆是傍晚的事,整一个早晌都没事。

    红枣想着横竖要打发吋间,笑道:“这钟就在这儿,三婶您有兴只看。

    钱氏巴不得如此,立应道:“红枣有你这句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江氏和林氏也没见识过自吗钟,当下和钱氏一起围看。

    郭氏因为李贵富新媳妇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而自家儿媳妇至今没得好信而揣了一肚子的心事,实没心肠再艳羡红枣这个侄女的富贵一一过去十年没沾到什么光的郭氏已然认清了现实,再不做白日梦。但为了显得合群,不落单,郭氏面上还得做出有兴趣的样子跟着围看

    李满园好奇心地比旁人重。他看红枣过来招呼他坐,便道:"红枣,别说你三婶,我府城跑了这些年也都没见过。一会儿我也开开眼。

    有李满园打头,于是李贵林李责银等也一起围观了自鸣钟

    正陪着族人在堂屋看自鸣钟,红枣忽听到外面传来吹打声,小丫头也跑来告诉说显荣来了。

    这是仪程上没有的条陈。

    红枣心里讶异,嘴里只叫进,小丫头跑去传话,没一会儿便看到显荣和振理各抱了一个大匣子进院。两个人进院后也不进屋,只在堂屋外的廊下高声禀道:“回太太的话,老爷吩咐小人将这两个匣子送与太太

    红枣看一眼碧苔和锦书,两个陪房媳妇便出屋把两个匣子拿了进来

    红枣打开匣子,入眼一张大红花笺。花笺上写着一首《南歌子》

    珍珠翟凤冠,大红麒麟袍。思卿着红妆,颔首从嫁与,作鸳鸯。

    轰:红枣的脸瞬间就红了一一谢尚又作歪诗来催嫁了!

    至此李家人也都知道是催嫁了,钱氏笑道:“这回送的是嫁衣,想心一会儿还有其他物件。钱氏还记得当年谢家一连三天走马灯似的催妆。

    写催妆诗于谢尚就跟喝水一般容易。一个时辰后谢尚又打发显荣送来了妆奁

    吃过午饭,红枣方引娘家人去东厢房看她的嫁妆。

    姐,"李贵中对过一遍嫁妆单子后奇怪问道:“你这头面怎么比嫁妆单子上多出来了十四套?红枣笑:“这都是当日出门时族里长辈给我的添妆。”

    李贵中明白了,然后就不问了。钱氏却插嘴道:“红枣,我记得你头面挺多的:除了这些,还有好几样常戴的都没摆出来。怎么不一起摆出来?

    红枣摆现出来的二十来套头面,其中除了三套银头面外,其他都是足金或者多宝头面,价值超过八百已经是雉水城一等一的体面。

    不过钱氏见多了红枣的富贵头面,这眼界难免就拔高了—怎么瞧都觉这没什么正气宝石的二十来套头面有些寒酸:和红枣的身家不配

    先嫁妆加上添妆就只这么多,"红枣诚实道:“再有的都是来谢家后添的,我就没摆。

    说好的“抬嫁妆”,红枣自不会把不是嫁妆里的东西摆出来招人非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这么多几个字深深刺痛了郭氏一一她看着她当年给红枣添妆的足金头面里酸涩:她亲闺女玉凤出门她连套最小的足金头面都没能赔!

    不是没能力,而是玉凤出门已经带了两个宅子,她若再给赔金头面,另两个儿子的婚事要怎么办?而已经娶进门的儿媳妇又会怎么想?

    她没有给三个儿子一人一百两聘礼的能力,就不能由着脾性来赔女

    钱氏本想说好歹摆几样出来充门面啊,但想到红枣一贯的有主意,到底没有开口

    嫁妆里的衣裳因为当年做的小了,这回倒是都重新做了,绸缎布匹裘皮啥的也都照单补全了一一好女不穿嫁时衣。云氏可以不管红枣嫁妆头面的摆法,但于衣裳那是绝对不允许比嫁妆单子少一根线的。这是她谢家大房的脸面

    所以红枣这回又白得了好几张好皮毛。

    压箱银压箱钱,不用说也是跟当年一样一分不少

    李贵中对好嫁妆单子后,一本正经地告诉红枣道:“大姐,这嫁妆完全地对卯合榫,没有差池。如此等时辰一到:我就带人撚了!

    红枣忍住笑道:“那就劳动你了!

我的

    李贵中生平第一回被赋予重任,主持姐姐的抬嫁妆。

    李贵中决意好好干,在他状元姐夫面前显一回他的本事,知道他姐有他撑腰,不好欺负。

    故而李贵中今儿来后并没似往常一般咋咋呼呼地打秋千逗小鸟捞金鱼,而是学谢大老爷一般地坐在堂屋自己的位置上没动——连众人围看的自鸣钟都一眼没看。

    当然这也有他和谢奕早两年就一起拆过他姐这个钟钟摆的缘故——早就不新鲜了。

    念完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李贵中便去了趟茅房以为接下来的仪式做准备。

    临近吉时,李家请来的吹打班子进了西院,显真和也在院里铺好了鞭炮。

    吉时一到,吹打鞭炮齐响,李贵中便和李贵祥当先扯红带引路、李贵林、李贵银、李兴文、李兴和四个人手抬起奁仪录彩亭往外走——李兴文才十一岁,身量未长成,不好用肩扛。

    幸而彩亭竹木纸扎真心不重,而李兴文日常帮家里干活,有些气力。手抬也没出岔。

    竹木纸扎的彩亭早十年前就被年底扫除丢弃了。今儿这个彩亭是新扎的,但看着和十年前的没啥两样。

    城隍庙门旁的纸扎铺子是家传手艺,家里存在几十年的老账。

    别说十年前的彩亭,就是五十年前的也都能依样还原出来——谁让这彩亭里的每一样物件都要钱,都有小账呢!

    李满仓和兄弟李满园站在堂屋的廊下,看到李贵中拉着红绸出来,只觉心酸。

    李满仓想起十年前郭氏跟他转述的妇人们对长子李贵雨的各种夸赞——没想十年后的今天,长子会因为无子而被屏蔽于谢家的门外。

    真是造化弄人!

    李满园看到替了当年长子李贵富位置的李贵祥心里也有些可惜,但转念想到年底就能抱上孙子又觉得高兴。

    李满园想跟人感慨两句,但抬眼看到他哥的脸色,思及贵雨媳妇至今没动静的肚子又老实地闭上嘴。

    因为和他大哥走得近,近年来李满园颇听了些旁人为他大哥和他抱不平的话,其中颇有不少有他娘失德,跟他哥黑心独吞家财连累儿子无子遭报应之类的说道。

    对于分家,李满园其实早平了气——他原就不是个气性大的人。

    但三人成虎,听得多了,李满园不免就有些半信半疑,加上日常地跑府城庙会,没少听因果报应之说,于是就越发地深信了。

    情感上,李满园觉得他应该劝说他哥把该他大哥的那一份田宅还回去,但理智上李满园知道此话一出,他很可能跟他哥就撕破脸了。

    李满园没有劝他哥悬崖勒马的勇气,又不忍心看他哥为子孙忧愁,便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躲着。

    所以这几年李满园和他哥的话越来越少,特别是在今年清明知道儿媳妇有孕之后——总觉得不管说啥都是搁他哥心口扎刀。

    同时谢尚也领着谢奕等兄弟带着一班吹打从五福院迎了出来……

    来谢家吃流水席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往客院门口张望,其中更有那好奇心重的丢下筷子,站起了身……

    早上已经历过两回这个阵势的谢又春站到院门前拱手道:“各位老爷,今儿是我们尚老爷圆房接嫁妆的好日子。不过这办喜事的地方在内院,离咱们这处客院远得很。老爷们即便出去也见不着,倒是安心吃席的好!”

    闻言众人思起谢家大宅内院门口膀大腰圆的护院方才歇了看热闹的心思,不过这席间的话题却是从“金榜题名”转到了“洞房花烛”。

    谢家内宅大也有限,两班吹打很快相遇合到了一处,谢奕也一改往日见到李贵中时的兴高采烈,一脸严肃地跟着他哥走到彩亭前拱了拱手,然后走到李贵中身前跟陌生人头回见面一样抱拳道:“贵中哥哥好,贵中哥哥辛苦了,我叫谢奕,是你姐夫的弟弟,也是你姐姐的小叔子。你把这儿交给我好了。”

    谢奕年岁不大,喜事却见得不少。

    谢奕早就想在族兄们接嫁妆时在前面拖红绸了,只可惜他只有一个哥哥,而他嫂子又小他哥太多,一直没到岁数不能圆房,连带的他也没有拖红绸的机会。

    今儿可算是叫他等到拖红绸走首位的机会。

    谢奕特珍惜这一生一世唯一一次拉彩亭红绸的机会,然后便叫小厮给他打听要怎么做才能彰显他这个新郎弟弟的身份。

    谢奕今年十岁,他的小厮也就比他大两三岁,是四个十二三岁半大不小的家生子。

    半大的孩子干事最是认真,四个小厮各自跟哥哥们打听后告诉了谢奕。

    于是谢奕博采众长地给自己准备了这一套又大方又亲热地说辞。

    李贵中头回见谢奕这般认真。惊讶过后不敢怠慢,拉着红绸还礼道:“奕兄弟,你好!在下李贵中,为姐送嫁妆不敢说辛苦。倒是有劳你挂念了。”

    ……

    奁仪录彩亭后的嫁妆箱子自有谢家的小厮来抬。

    谢尚站在谢家内宅甬道中间的位置看一抬抬嫁妆走完,方才给仪仗最后的李满仓、李满园行礼。

    再见谢尚,李满园不用说特别激动,就是李满仓脸上也透出罕有的欢喜。

    谢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转生,他挨他这么近,想必能沾不少文气……

    因为是圆房,嫁妆抬进五福院西院新房后并不用再行交接——嫁妆文书都经过官了,有啥好再交接?

    今儿谢家请李家人来只是跟李家表明,过去十年他们谢家没有亏待红枣,没有贪墨她的嫁妆。

    看嫁妆抬进了新房,谢尚把李贵中等人都请进了五福院正院……

    等新房的小厮们全部退下,郭氏、钱氏、江氏、林氏四个人才从红枣院子出来往五福院新房来。

    云氏在新房门口迎接……

    新房铺陈好,云氏又请几个人往明霞院吃席招待不提。

    赶城门关闭前坐车出城,今儿来的李家人每人都得了云氏和谢子安给的礼物。

    在家等急了的李高地一见李满仓、郭氏、李贵祥拿着箱子进屋赶紧问道:“这箱子里装的是啥?”

    李满仓笑道:“爹,娘,谢老爷谢太太客气,谢了我和郭家的这些礼物。”

    李贵祥眼见他爹再次忽略了他,不觉捏紧了拳头。

    李满仓打开箱子道:“爹,娘,有两匹绸缎,两匹细布,再还有两套文房,还有两个荷包匣子。”

    “两个荷包匣子,一个是四对金银锞子,一个是两对。”

    “这文房咱家现用不上,我先收起来!”

    “爹,”李贵祥忽然插话道:“我想瞧瞧谢老爷送我的文房。”

    “我的”二字李贵祥咬得极重,李满仓听着不对,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对上二儿子不甘的眼神。

    李满仓见状心里一跳,直觉有些不好。

    “爹,”李贵祥直视李满仓的目光不闪不避,铿锵有力道:“谢老爷赠我的银子荷包,我也想自己收着,跟大哥一样买书和纸笔用!”

    闻言满室皆惊。

    李高地吃惊地看着李贵祥,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印象里,二孙子贵祥一贯贪玩,并不是个爱念书的性子。

    于氏看着耿着脖子不再言语的二孙子,心里有着跟儿子一样的隐忧。

    郭氏看着二儿子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才好——手心手背都是肉。郭氏当然巴望三个儿子个个上进。但二儿子若是跟长子一样每天用功,家里这些活计可叫谁做?

    郭氏下意识地看向男人,只见李满仓长叹一口气,拿出两个匣子递给二儿子道:“贵祥,知道上进是好事,这谢老爷给你的东西,你自己收着。”

    李满仓思前想后觉得他家的是非口舌已经够多的了,儿子们再不能闹出手足相争的笑话。

    当着爹娘,他得先稳着二儿子。

    万事且等背了人再说。

    李贵祥刚准备去接,没想李高地却拍了桌子:“胡闹!”

    “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没散呢?怎么就一个两个的都要藏私房了?”

    “这些年的书可是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满仓……

    “爷,”李贵祥却不为所动,坚定地拿过了他爹手里的匣子,嘴里还不忘回嘴道:“爷,我没有藏私房。我只是想跟大哥一样手里存点钱,买书方便。”

    “买书?”李高地更气了:“你不用功光买书有什么用?就你那性子,屁股坐得住吗?”

    “坐不坐得住,”李贵祥沉着道:“爷,您看我今后表现。”

    “先我大伯只念三年村学堂还考上了秀才,我比我大伯年轻二十多岁,且还念了这些年的书,我不信我用功会考不上!”

    说完话,李贵祥便抱着两个匣子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屋,还砰地一声把房门关得山响。

    李高地……

大尚

    李满囤王氏在家也等了一天,一见儿子回来不及等儿子下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贵中怎么样?一切顺利吧

    儿子到底还是小了些,李满囤担心儿子没经常事。

    当然!“李贵中得意洋洋道:"我事先都有演练!全都很顺利!吃席的时候谢老爷和姐夫还给我敬了酒,跟我道辛苦!

    李满囤

    谢老爷和你姐夫跟你客气,"李满囤说儿子:“那是他们懂礼,你也得客气两句。

    你客气了吗?

    客气了!·李贵中有些不耐烦道:"爹,您说的我都懂的啊。谢大老爷就不像你。今儿我和大奕说话。

    大奕是谁?“李满囤疑惑。

    就是谢奕了,“李贵中撒嘴:“谢奕说他大哥加冠得了一个字叫大尚。让我以后都叫他大奕。李满囤的重点完全歪了:“你姐夫的字是大尚?

    太太,李满囤转和媳妇道:"女媚既然有了字,那咱们往后对女婿得记得改口,改叫大尚'!王氏点头称是,李贵中不乐意了:“爹,姐夫的字是加冠才得的,奕儿才多大?凭啥跟着叫大奕?是不是恃别不谦虚?

    李满囤

    李贵中看他爹不说话,接着道:“我这样说奕儿奕儿答不上,结果爹,您猜谢大老爷知道了怎么说?

    怎么说?

    谢大老爷说谢奕是他们谢家十三房大房的人,小名里带上房号叫大奕也末为不可!

    然后谢大老爷自己就改口叫奕儿大奕了,“李贵中小大人一样地摊手以表示自己的无奈:“谢大老爷是长辈,他既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跟着改口了!

    李满囤听着有道理,点头道:“谢大老爷这么讲也不全是偏颇。谢奕不止是谢家大房的人,他爹谢老爷又是大房长子,他名带个大字,无可厚非

    间言李贵中眨了眨眼,颇为期待地问道“爹,您也是我爷的长子,您看您和娘以后能不能也叫我大中贵中这个名虽然还行,但人口里说惯了的大贵大贵”:都是大在前,贵在后,可见大字比贵字更尊贵而且他念的书是《大学》,可不叫贵学一这跟“贵姓一样一听就是客气话,远不及”大学“听起来正他若是叫“大中”,那就是《大学》和《中庸》两本书名的合体,听着可比“贵中高雅有文化。李贵中决定了,往后他就叫李大中”!

    “不行!"李满囤否决道:“我虽是长子,但咱们在族谱上是李氏三房。你要叫也只能叫三中:不好用大字

    李贵中卒。

    看着儿子耷拉下来的脑袋,李满囤忍不住笑道:“其实三中也挺好的,人说惯了的连中三元嘛!要不往后我和你娘改口就叫你三中。

    “不用了,“李贵中灰头土脸地摆手:“自从姐夫连中六元后,大家都改口说连中六元了,我再叫三中显得都没出息?

    “我就先还叫三中好了!

    看来想叫大中暂时是不成了,李贵中暗想:他只有等九年后让他爹给他行冠礼取字时再提了!夜晚关了院门,红枣吩咐丫头金菊道:“白日里人多,老爷送来的东西我都没得闲瞧,倒是现在有空,你们把几个匣子都拿来!

    匣子拿来,红枣最先打开其中最大的匣子。

    谢尚回来好几夭,红枣因为回避的缘故都没瞧见他的麒麟袍,现手里既有,自是要观摩一回。匣子里底衣、袍、裙、大袖衫、霞帔等一应俱全。红枣当先拿岀其中的大红盘金彩绣麒麟袍平摊在炕席上,红枣看这件女款麒麟袍除了前胸刺绣了一条过肩麒麟外,下摆衣袖刺绣的都是凤鸟。

    难怪她这件又叫"麒麟袍凤衣",红枣心说:确是凤鸟刺绣得比麒麟还多!

    只谢尚那一件才是满绣麒麟的正宗麒麟袍

    对着绣袍出了好一会神,红枣和丫头道:“我试试大小。

    穿上麒麟袍,红枣照了照镜子,不免再次可惜没有等身的穿衣镜一一进京后,红枣握拳她一准想法子弄个穿衣镜;不然这试新衣的乐趣都少了一大半

    试好衣裳,红枣方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果是装着朝廷六品命妇的头面一一珍珠三翟冠。

    珍珠三翟冠顾名思义主打主饰三只珠翟,然后又有珠牡丹、珠半开,翠云、翠牡丹叶、银宝钿花、抹金银翟口衔珠结子等配饰。

    所谓珠结子就是珍珠穿的足有二尺长的花式长链。

    先红枣见她婆云氏祭祀戴时就颇为好奇,极想知道她婆这种脑袋装扮得跟悬桂天平似的感觉

    时间在显荣一趟趟的催妆中转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六圆房的日子。

    这天早晌谢尚照例跟他爹、他爷、他太爷爷谢家村祖祠告祖宗。

    雉水城的人看谢老太爷的大轿抬出,原还想围观一回新科状元骑马游街的风采,结果没想谢尚又是坐轿,不免有些失望一一他们城往后可是少了一景?

    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雉水城人午后大多要歇个午觉,然后等到末末申初,日头偏了西才出门。今天也是如此。申初时刻,被日头得火辣辣的大街上才刚有人影晃动,谢家门外的街面上使忽突突地炸起了鞭炮,响起了吹打。

    东街铺面里趴柜台边打瞌睡的掌柜伙计闻声莫不是浑身一震,寻声探头,然后便看到新科状语谢尚老爷一身大红通绣麒麟袍十字批红的骑着匹大红马于吹打声中出大门往西来。

    “状元公,“有人兴奋得扯嗓喊道:"状元公骑马游街了!"

    嗯?间声无数人跑出了家门

    俗话说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连中六元的谢尚对于今天的期待不亚于状元。谢尚想着前人"得意还年少,马跃绿螭金络脑"这句词今儿马骑得比往常都精神。

    而奔虹这匹马原就爱现,且还有点人来疯。它见自己今儿的辔头缰绳马鞍马掌都换了新的,心里本就得意,现感受到主子的好心情,加上一街人的目光,那份摇头摆尾的得意劲就别提了一-连三花的猫步都走出来了。

    这猫步可是奔虹自学的。

    谢尚骑在马上感受到奔虹的作妖,撩了撩眼皮,立刻翘起了嘴角一-虽说有点颠,但够好看啊!再说他骑了这些年的马,能怕颠?

    谢奕一旁看得一脸羡慕,连连催促自己的爱马:“腾云,你看奔虹,走得多带劲。你学奔虹,也把脚抬高了走,屁股扭起来。

    腾云垂着两只眼充耳不闻猜成语它才不学奔虹那个二赖子!

    桂庄大门早集了李氏族人和李满囤外请的客人一一比如李高地里李春山等人虽然辈分高,但谢尚是官,不敢托大:所以都全来了。

    不说今年都还没和谢尚照过面的李高地、李贵雨等人初见谢尚的反应了,就是亲见过谢尚锦衣荣归的李满囤和李贵中看到马背上谢尚的那份意气风发,也不免有一刻地怔愣一一他这个女娟/姐夫真是太精神了不过李满囤父子的这一份惊讶很快就为震耳欲聋地鞭炮声所打断一回过神来的李满囤再一次和谢尚在彼此啥也听不见的情况下胜利会师

    进庄里客堂呈上礼物,拜见了李高地等人,然后又吃了蛋茶,谢尚方在李贵中的陪同下入内宅拜见岳母

    这是王氏生平头一回见官。

    这世女人少有出门,除了被犯事吃官司,就只有亲爹公爹丈夫儿子等至亲的男子做官。

    王氏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见官,而且还是穿着御赐四品官服的状元给她行礼,管她叫"岳母”,这一份激动就别提了。

    咳咳”云氏清了好几回嗓子才能出声道:“大尚,免礼!”

    谢尚已听他岳父如此称呼过一回,倒是不奇怪,依言起身,然后又转与于氏行礼一一+年前就已认过亲,今儿见面使不好装不认识。

    于氏一贯精怪,当下依葫芦画瓢称呼谢尚"大尚"

    侯谢尚走后,于氏问王氏谢尚这个新称呼的说道,王氏不免解释一回。于是在场的妇人都知道“加冠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702/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之细水长流最新章节! 作者:卉苗菁彩所写的《穿越之细水长流》为转载作品,穿越之细水长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之细水长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之细水长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之细水长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之细水长流介绍:
职场女强穿越古代努力进城生活 第二卷 童养媳 红枣终于如愿进了城,就是进城的方式有些尴尬——她成了谢家的童养媳。从此她多出一双爹娘不算,还有了一个小丈夫谢尚。 第一卷 分家记 雉水县高庄村住着李高地一家人。李高地有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三个儿子。儿子们大了,李高地为了孙子的前途,决定分家。结果分家后,李高地忽然发现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三个儿子各自奔着自己的前程,呼啸而去。 预收文1:现代生活录 文案: 蓓蕾幼儿园星星班小朋友苏茉莉自从被调皮小男生绊倒而觉醒了前世官家小姐记忆后,每每看到她这世当三十而立的爹沉迷吃鸡,年近三十的娘没生儿子却还不努力,就默默握拳:看来,这个家就只能靠我了! 排雷:看清楚,亲子文,亲子文,亲子文 学前和义务教育阶段只有男同窗,没有男朋友,且以后也不会是男朋友。 预收文2 :穿越之大男人不好做 文案: “做人难,做女人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这句话曾是现代文艺女青年赵任怡的口头禅。 在被穿越大神变性成国公府嫡次子后赵任怡方才知道当年的自己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内容标签: 性别转换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排雷:女穿男 感谢涂画乐园清源大大制作的封面涂画乐园 入V公告: 2018年12月27日入V。 入V三章,周知。 因免费章节字数超限,故38章、39章、40章倒v了。 防盗章开启 低于40%的需要等12小时 修文通知 本文更新时间,只有13:15左右的时间,其他时间更新,都是修正错别字和标点。穿越之细水长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之细水长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之细水长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