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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细水长流全文阅读

作者:卉苗菁彩     穿越之细水长流txt下载     穿越之细水长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风车(九月二十四)

    这一回在府城,李满园跟着他舅哥赚了个盆满钵满——两千套七巧板一套七文进价,卖十五文,便赚了十六吊钱,而一百本书四百文进价,卖五百文,也卖掉了九十九本,挣了近十吊钱。

    两下里加在一处,再去了路上的花销费用,李满园净得了有十一吊钱。

    拿一吊钱在府城买了些雉水城所没有的新鲜物什,李满园揣了整十吊钱家来。

    钱氏见李满园进门立便高兴迎道:“老爷,你可回来了!”

    “对了,我哥呢?怎么没一起来?”

    李满园打发走临时雇来的车夫方才道:“你哥从府城拉回来一车年画,正忙着收拾呢!”

    “我约了他明天来吃午饭,你准备准备!”

    “哎!”钱氏看着地上的好几个包袱高兴地应了。

    “郑婆子,”钱氏唤原先的小寡妇现今的李福媳妇:“老爷家来了,你赶紧地把这些东西都拿屋里去,然后杀只鸡炖了做午饭!”

    正在河边收拾菜园子的郑氏闻声立便丢了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

    “李福呢?”李满园看买的男人不在家不觉奇怪道:“家里的地还没收完?”

    “收完了!”钱氏道:“然后娘来看到,便把李福叫家去帮忙了!”

    钱氏一点也不想李福去给二房帮忙,但架不住于氏天天来缠——为了耳根清静,钱氏只得把李福派了过去!

    “我不在家,娘也常来?”李满园颇为奇怪。

    李满囤知道他娘不喜欢钱氏,实不知他娘来干啥?给自己找气吗?

    钱氏嘲笑道:“这不是重阳节红枣给娘做了一套新绸面的丝棉袍子和绵裙吗?”

    为了在村人前显摆新衣,现于氏得了新衣便会一改先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风范,不惜横穿整个村子来她家嘚瑟。而当别人问起,于氏总是一脸慈祥地告诉道:“我去看看满园。他媳妇年青,还不大会过日子。有我在旁边看着多少好些!”

    外人听了不免要恭维一回“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李三奶奶爱子,儿子媳妇好福气”这类的话,捧得于氏得洋洋,却把钱氏气得个半死。

    钱氏心说没你我日子才好!真要听你的,我一准就是第二个大嫂子!

    李满园闻言也是无奈,他知他媳妇也不待见他娘。

    李满园不愿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受夹板气便活稀泥道:“李福去帮两天忙也是该的,毕竟哥每天都给咱们接送贵富上放学!”

    钱氏闻言便不言语了。

    对于三年前分家二房得了最大的便宜,钱氏依旧耿耿于怀。

    她并不觉得二房兄长李满仓一年多帮忙接送孩子该如何感激——这能抵她家的几亩地?

    李金凤坐在堂屋门前的小竹椅上看到她爹来家并未站起身。

    裹脚一年多,现李金凤的脚依旧还很疼,只她疼习惯了,日常也能帮着钱氏看扶妹妹李桂圆。

    看到李满园进屋,李金凤腼腆地叫了一声爹后又催促她扶站在地上的妹妹道:“桂圆,叫爹!”

    桂圆听话叫道:“爹!”

    李满园看到两个女儿忍不住笑道:“金凤、桂圆,爹从府城给你两个捎了绒花,一会儿让你们娘拿给你们!”

    钱氏一听就抱怨道:“她两个又不是没花戴,你又买什么花?府城的东西多贵?”

    李满园好脾气道:“难得去一趟嘛,而且这花我在咱们雉水城还真没见人带过!”

    “对了,你也有份!”

    闻言钱氏说不下去了……

    屋里坐下李满园把装钱的包袱推给钱氏道:“这钱你收起来!”

    钱氏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十吊整钱,不觉惊讶道:“这么多?”

    十吊钱,都够她儿子贵富念一年书了!

    “嗯,”李满园点头道:“只靠我和你哥的本钱原是挣不来这些。但这回托大哥的福,红枣给面子,赊了价值几十吊的书给我们去卖,然后又正好卖完了,方得了这些。不然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啧啧,”钱氏咋舌:“几十吊说赊就赊。现红枣得多有钱?”

    “那不是咱们能想的!”李满园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今儿我去谢家,我想着我刚从外面回来没穿好衣裳,我就没说找红枣,只告诉门房找张乙。”

    “结果门房对我那个客气啊,倒茶摆点心的招待——太太,你想,这都是看谁的面子?还不是红枣的?”

    ……

    饭后李满园拿了府城带来的四色礼去老宅见爹娘。

    于氏听李满园嘚瑟此行赚了十吊钱,先前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只关心问道:“这什么七巧板这么赚钱?”

    “还是府城人有钱。”李满园艳羡道:“逛庙会的人但凡孩子要,就舍得掏钱买。”

    “进价七文的七巧板,贵银在城隍庙卖十文钱一个还有人还价,我和我舅兄在府城卖十五文一个,都不讲价!”

    “这卖一个赚一个还多,能不赚钱?”

    “不过说到赚钱还不是七巧板,红枣女婿写的那本书,那才叫来钱快!”

    “那书只要卖出去一本,就能赚一百文,抵卖十二三个七巧板!”

    “啊?!”

    不说于氏惊讶,就是李高地都惊到了,忍不住插嘴道:“卖书这么赚钱?”

    “当然!”李满园骄傲道:“要不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似咱们买一本《千字文》得一吊钱,而自抄一本不过两、三百文,这卖书可是卖一本赚两本?”

    李高地听着有理,但想想又道:“这卖书的利大,本钱也大吧?”

    李满园心里藏不住话,当下便实话告诉道:“可不是!这回带进府城的一百本书,都是红枣先赊给我的,不然只靠我和我舅兄哪来这么多本钱?”

    听说是红枣的帮衬,于氏迫不及待地问道:“满园,你下回去府城能不能把你哥也带去,让他给你和你舅兄搭把手?”

    “娘,”李满园摇头道:“这俗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此趟去府城全得我舅兄带路指点。”

    “我舅兄肯带我去除了是走了大哥、红枣的路子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看我媳妇的面子;二是他儿子还小,现搭不上手,一个人确是忙不过来。”

    “不然谁肯把自己的发财路子告诉人?”

    “再就是我舅兄就一辆骡车,拉货有限。比如这回从府城家来,他又拉了一骡车的新出的年画回来卖,而我就是空身人回来。”

    “娘,我有自知之明,我舅兄肯带我这一趟已是天大的人情,我不好再多提要求!”

    于氏没想到她不过说了一句,满园竟就顶了她十句,而且口口声声他媳妇的面子,脸上颇为挂不住,但碍于郭氏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闷气暗憋。

    郭氏听于氏开口原也是一腔热忱——半个月挣十吊钱的好事,谁不想?

    她和男人辛苦种菜卖菜一个月不过赚一两吊钱,刚够两个儿子的私塾束脩,而明年她家将是三个儿子念书,开销会更大。

    虽然家里现在城里已有三套宅子,其中两套收租,每月也有四五百钱;在村里的山头一年枸杞也能收入四十来吊钱,但郭氏犹嫌不足,依旧恨不能天降钱雨,让她家越过大房哥嫂才罢!

    现听到李满园的拒绝,郭氏无异于冷水浇头,心中郁气——她男人每天接送侄子贵富上放学,偏三房人有了发财的门路却不肯拉扯她家,真是气死他了。

    李高地倒是深以为然,点头道:“满园,你说的是。你舅兄肯带你,是他仁义。你可别听你娘的去问,没得让人看不起,以为我李家人都赖上他了!”

    明明是钱家人托赖红枣发财,李高地想:但满园开口让钱多有带上满仓,便似他们李家人都指望钱家人给帮衬了。

    这个人,李高地觉得不能丢!

    “家里的,”李高地又和于氏道:“满仓想卖七巧板,还有书,咱们城也能卖。你看贵银八月节不就卖得挺好?”

    “几天功夫挣了三四吊钱。还能顾到家!”

    李高地可不放心李满仓去府城,心说去这么远的地方,要是有个闪失咋办?

    何况家里日子又不是不能过。

    如果可以,李高地也想管着李满园不给去。

    作为庄户人,李高地实在看不惯李满园丢下秋收,跑去做买卖的行径,觉得他忘本。

    但李高地担心他一开口,满园就跟他哭穷要钱财,便就没有开口。

    李满仓傍晚家来听了郭氏的转述摇头道:“咱们卖菜做的是老主顾生意,如何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何况咱们儿子每天都要上学,卖菜也是顺路。”

    “而满园去府城虽说赚钱,但也是三餐不济,夜睡不安的担惊受怕,且下回能不能赚钱还是两说。”

    “比如咱们去岁开春卖野菜,那价钱涨跌你也都是见过的。”

    “所以咱们还是干咱们的老本行卖菜吧。这生意虽小,但胜在安稳。”

    郭氏听说方才罢了。只从此就盼着这七巧板的价钱和去春的荠菜一般跌成烂泥,让三房人和二房的亏了本才称她心。

    晚饭后回到五福院书房谢尚方才问经手人:“显荣,我这书多少本钱?”

    显荣自谢尚午晌点头说有后就已核算出了本钱,当下答应道:“回大爷的话:这一本书只算纸墨装订费用大概是二百五十文。不过若加算上雕板的五十吊钱就多了。”

    “这么说我这卖一本就能赚一百五十文?”

    “那可真是不少啊!”

    谢尚完全无视了雕版的费用,自顾高兴——毕竟开铺子也是要店铺租金的,谢尚顺算盘不打打倒算盘:他就把这雕版的钱当成买铺子的投入好了!

    横竖有了雕版想印几回就印几回。

    “显荣,”谢尚告诉显荣道:“再加印五百本!”

    五百本的本钱便要一百二十五吊钱。但谢尚手里有钱。他名下三个庄子一年两千多两的收益都积存在手上几乎没花——也就去岁年底给红枣买了套头面花了百十两。

    九月二十四谢奕过百日,明霞院大摆筵席招待宾客。

    李满囤蒸了寿桃、米糕、馒头和甜团来给谢奕“蒸百岁”,王氏则抱来了儿子李贵中。

    云氏的娘见到自是赞不绝口,与了李贵中一个匣子做见面礼。

    同桌的于氏瞧见少不得又艳羡一回——她亲孙子李贵吉来了几回,啥都没得!

    宴后更让于氏羡慕的是云氏发话单独留下了王氏和李贵中,显见得又要单给继子一家好处!

    王氏对于云氏留她颇为疑惑,心说亲家母不是要去与女婿的弟弟蒸百岁吗?留她干啥?

    送走众人,云氏方才与王氏道:“亲家太太,再两天就是尚儿媳妇的好日子。你今儿来了便就和尚儿媳妇多说说话。只我要失陪了,还望亲家太太多多担待!”

    王氏闻言自是喜不自禁,笑道:“亲家太太,您只管自便!”

    红枣请了王氏去自己院子。王氏进院看到院子中间花架上的过百盆菊花都是自己前所未见,不觉问道:“红枣,这都是什么花?这么好看!”

    红枣笑道:“娘,这些都是菊花!”

    “菊花?”王氏觉得难以置信:“这都是菊花?”

    桂庄也有菊花,有红、黄、白好几种。王氏本以为桂庄的菊花品种已经够多了,但看到花架上五彩斑斓姿态各异的菊花方才知晓自己先前想岔了。

    “这菊花竟然还有绿色的?”王氏忍不住惊叹:“啊!这么多绿色菊花!”

    “娘,这盆绿色的像云朵的叫绿云;这一盆花型似牡丹花的叫绿牡丹……”

    站在花架前红枣一样样告诉她娘这是什么品种,那是什么品种。

    看到一盆红色牡丹形状的菊花,王氏下意识地看看红枣发间的簪花,忍不住道:“红枣,你头上戴的其实是这个菊花?亏我先前以为你戴的是绢花。还寻思这花是哪里来的?能做得这般巧!”

    红枣闻言忍不住笑道:“可不就是真花吗?”

    拿起竹剪,红枣剪了一朵递给王氏道:“娘,你仔细瞧瞧。这叫‘墨牡丹’。花瓣的颜色会越开越黑。”

    “哎!”王氏阻止不及,不觉抱怨道:“我眼睛好得很,看得清,平白无故的你剪它干啥?”

    王氏心说这花搁外头一盆怕是五十文都能卖,偏红枣一剪刀就给剪没了。

    红枣笑道:“我剪了给娘簪头上,这样我和娘就戴一样的花了!”

    红枣的理由太过强大,王氏拒绝不了,只能任由红枣替她簪在发间。

    看到红枣剪花给王氏,李贵中也伸出手来叫道:“花,要!我要!”

    红枣见状不觉笑道:“弟弟,你要哪朵?”

    李贵中指着花架上最大的一朵红黄双色的菊花道:“大的,我要大的!”

    红枣依言剪下李贵中手指的菊花递给他道:“眼光不错,这朵‘帅旗’给你了!”

    王氏看一个花架就数这朵“帅旗”个头最大,一个抵旁的花两三个,便知这花不是一般的名贵。

    王氏忍不住悄声道:“红枣,你别由着贵中。这么好的花,你说剪就剪了,没关系吧?”

    剪一朵不算,又剪一朵,王氏真心心疼。

    “没事!”红枣不以为然地笑道:“这花送来原就是给我玩的!”

    玩的!只想着种花卖钱的王氏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谢尚领了李满囤进院后也告辞了。谢子安不在家,他得兄代父职,跟他娘和他大舅抱了谢奕去拜城隍庙走百岁巷、文昌街、青云路拜孔庙过文定桥武定桥。

    “好!好啊,红枣!”甫一落座李满囤就咧嘴笑道:“你女婿的书,我和你娘都看过了。”

    “写得好,现我跟你娘都能背好几首诗了!”

    李满囤话里的糟点太多,红枣无力吐槽,只得勉强笑道:“爹,这书里的诗都是你女婿选的前人名篇,自是好的!”

    李满囤点头道:“我知道的。我特地去跟贵林请教过!”

    耳听她爹没误会这书里的诗是谢尚所作,红枣方才舒了一口气,笑道:“爹,你得闲可以教弟弟念念诗。这世人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弟弟日常听多了、背多了诗,等将来念书时学作诗就容易了!”

    “贵林也是这样说。”李满囤道:“他还拿笔抄走了《唐诗三百首》里面没有的几首教兴和背!”

    红枣闻言不觉赞道:“贵林哥,有心了!”

    李贵中坐在王氏腿上举着比他脑袋还大的“帅旗”看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玩法。他拿着花对着门伸手缩手,嘴里还发出“转啊!转啊!”的声音以帮助用力。

    红枣看着奇怪便问道:“娘,弟弟这是在干啥?”

    王氏看了一眼笑道:“你弟弟这是拿这个菊花当风车玩了。”

    “你爹每回去你二伯家,贵银都有拿玩意给你弟。仅风车前后怕是都送了有五六个了!”

    李满囤也道:“可不是!我都说家里有了,贵银还每回都给我拿!”

    风车啊!红枣看看李贵中手里硕大的“帅旗”,再想想钱多有这个货郎进村时搁帽子上插的红绿纸简易小风车,忍不住心说:她很可以做些大风车来买嘛!

    晚饭红枣安排了羊肉火锅。李满囤在红枣的示范下吃了一块涮羊肉后方才和王氏感叹道:“原来重阳节红枣送的铜锅是这样用的!”

    “你也尝尝,羊肉这么吃,真叫个嫩!”

    王氏依言尝了一块,也点头说好吃。李贵中听见便扯王氏的袖子示意自己也要。

    王氏便夹了一小块羊肉蘸了一点点酱给他。

    李贵中便拿两颗米粒大的下门牙用心磨……

    红枣看李贵中鼓着腮帮子半天都吃不了一块肉,不觉担心问道:“娘,弟弟这样能吃饱吗?”

    “没事,”王氏不以为意道:“先让他跟咱们吃一会。你这儿的粥好。我一会儿喂他一碗就成!”

    闻言红枣方才放心,然后又笑道:“爹、娘,但等下回你们来我这里就有宝宝椅了。到时弟弟可以自己坐着吃饭,娘就不用老抱着他,吃饭都腾不出手来了。”

    “宝宝椅?”李满囤奇道:“这什么东西?”

    红枣少不得解说一回,最后道:“爹,娘,等这宝宝椅油漆好了,我就让张乙送两张过去,一张搁堂屋,一张搁炕上用!”

    李满囤、王氏闻言自是喜不自胜,连夸红枣有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晚饭,谢尚方才回来。不过碍于天色已晚,城门将关,李满囤就没多说,同王氏抱着儿子匆匆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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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霞(十月初一)

    剪纸做四角风车是前世幼儿园小朋友就会的手工劳技。红枣拿红绿纸各剪一个四角风车,再把两张纸拿细竹签交互穿在一起安秫秸竿上,便是一个红红绿绿的八角风车。

    做好风车,红枣拿到院子里迎风一插,那风车便呼呼地转了起来,煞为好看。

    谢尚进院看到饶有兴趣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笑道:“红枣,你这个风车比市面上的转起来都好看!”

    红枣笑:“大爷,还能更好看,你要不要看?”

    当然要了!

    红枣回屋拿赤橙黄绿青蓝紫等颜料把白纸涂成各色的条纹纸,再两两组合,制成各色的八角风车,搁院门穿风口地上插了好几排。

    “怎么样?”红枣问谢尚感想。

    谢尚直着眼睛喃喃道:“好看!”

    “大爷,”红枣道:“我琢磨着我若只拿普通的红绿纸做风车卖怕是卖不上价。”

    “所以便想弄些印花纸来做风车。”

    “印花纸?”谢尚觉得自己懂了:“你说花笺?”

    “差不多吧,但不似花笺那般讲究,染色都要用花瓣,我只要把普通纸染个条纹就好!”

    谢尚道:“这个容易。红枣,你只要让人把白纸拿细条竹压住,然后刷颜色就成!”

    作为一个文艺男青年,谢尚通晓不少花笺的制法,即便他从没亲手制过。

    红枣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是高兴。红枣当即便让陆虎和程晓乐去买白纸和颜料,明儿一早送去青庄让庄仆们染纸。

    青庄不似梓庄有木炭这样的出息,红枣便决定把这染纸坊设在青庄。

    有了细竹片印条纹纸这个思路,再想印波点纸、梅花图案就容易了——红枣琢磨着只要把细竹片雕成圆形、梅花形,然后拿细铁丝穿到木框上固定起来压在白纸上上色就行。

    有了三种图案,如此再配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等颜色,红枣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有了三四十种印花纸。

    真是棒棒的!

    九月二十六是红枣的生辰。谢尚想着红枣近来送他的玩意不少,他也得回赠一件好玩的礼给媳妇才算是投桃报李。

    这天午后谢尚牵了先前打算送给谢奕的小马来给红枣。

    “红枣,”谢尚道:“这马你先养着。等明年开春,我带你去庄子骑马踏青去!”

    红枣打量着眼前扑杀着大眼睛和自己对视的萌哒哒红色小马驹有些难以置信:“大爷,你要教我骑马?”

    来谢家一年,红枣可没见谢家女眷骑马。

    “当然!”谢尚正色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而这骑马便是最基本的御艺。”

    “红枣,你现跟我学《四书五经》,如何能不通骑马?”

    谢尚自觉没红枣那许多花花肠子,能想出各种玩意,便决定教红枣六艺——如此不仅看起来高雅,而且可以今年送马、明年送弓、后年送琴,往后三年都不必为送媳妇生辰礼而发愁了。

    简直不要太机智!

    为了加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谢尚又道:“红枣,你看娘房里《四大美人》炕屏上的王昭君不就骑着马吗?”

    “这王昭君是汉朝人。而爹在青云院书房收藏的唐侍女图也有不少是妇人骑马图。”

    “由此可见这仕女骑马也是自古就有的!”

    “似咱们雉水城虽没妇人骑马,但骑骡子骑驴的却是不少——我琢磨着这都是咱们雉水城马少的缘故。想必到了府城和京师,这骑马的妇人就多了!”

    谢尚说得太有道理,红枣不觉笑道:“大爷说的极是!”

    谁年青时没有过策马扬鞭的武侠梦?无奈前世钱包羞涩,红枣玩不起正规马术,只能在旅游景点的照相马上过个干瘾。

    不过现在好了,红枣看着眼前的小红马心中喜悦:她有自己的马了!

    “红枣,”谢尚告诉道:“你的小马还没有名字,你要先给它取个名字。”

    红枣o

    取名废红枣自己想不出名字,便问谢尚:“大爷,你的马叫什么?”

    谢尚骄傲道:“奔虹,奔跑的奔,彩虹的虹!”

    奔虹这个名谢尚取得挺好,红枣暗想:朗朗上口不说,还极有气势。

    眨眨眼,红枣有了主意。红枣道:“那我这匹就叫飞霞吧!”

    “日落西山红霞飞”。小红马叫飞霞,也挺有意境——充满了打靶归来的胜利喜悦!

    谢尚一听就知道飞霞的名字生剥了他的奔虹,当下不过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谢尚抬手拍拍小马的脑袋叫道:“飞霞!”

    然后又唤红枣道:“红枣,你来摸摸飞霞,和它说说话!”

    红枣站在谢尚身后乍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谢尚拉着的小红马的头顶——这个位置,红枣观察:不容易被咬,也不会被踢。

    看红枣战战兢兢的样子,谢尚不觉笑道:“红枣,别怕,飞霞不咬人!”

    红枣斜着眼睛看谢尚,心说前世所有遛狗不牵绳的狗主人都这么说,她才不信!

    谢尚看红枣不信,便唤人:“显荣拿几个苹果来!”

    拿一个苹果塞到红枣手上,谢尚握住红枣的手往马嘴边送。

    “红枣,”谢尚道:“我教你喂飞霞吃苹果。”

    红枣瞪大眼睛,紧张得看着小红马哒哒地靠近,温暖潮湿的鼻息喷在手腕上痒痒的,好似有毛毛虫在爬。

    红枣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尖叫,咬着嘴唇看着小马甩着头张着嘴调整了两回角度方从她手里咬走了苹果。

    “你看,不咬人吧?”谢尚握着红枣僵硬的手安慰道:“马都喜欢吃苹果。只要你经常拿苹果喂飞霞,它认识你后不仅不会踢你,还会听你的话,让你骑!”

    红枣回味一刻刚刚马从自己手上叼走苹果时既没有伸舌来舔也没有露出尖牙的情景,鼓起勇气道:“那我再喂飞霞一个苹果!”

    谢尚又拿一个苹果放红枣手上笑道:“再来!”

    西院里多了一匹小马的事瞒不过云氏。

    晚饭时候云氏问起此事,谢尚笑回道:“娘,我送了我庄里今春新生的小马驹给红枣。”

    “我打算明年开春就教红枣骑马!”

    红枣闻言立下意识地去看云氏脸色——喂过飞霞苹果,去了对马咬人的恐惧,现红枣挺期待跟谢尚学骑马的。

    红枣有些担心云氏反对,毕竟这世对女人的主流审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听谢尚说要教红枣骑马,云氏不过微微一愣,转即笑道:“好啊!”

    “不过,”云氏话锋一转,提醒道:“尚儿你教你媳妇骑马时得悠着点,别忘了你媳妇是个姑娘,不似你经摔打!”

    对于红枣骑马,云氏挺想得开——她都能同意红枣不裹脚了,再许她骑个马还不是正常?

    何况谢尚日常骑马颇为莽撞,云氏每每瞧得心惊胆战,就担心儿子摔了或者撞了。

    现谢尚主动提出教红枣骑马,云氏便想着红枣文静,谢尚和红枣一处骑马必是要迁就红枣,如此马速就慢了,人也就安全了。

    因为挂心儿子,所以最该管着红枣的云氏竟是对儿子教红枣骑马乐见其成,一句意见都没提。

    红枣没想到她婆婆这么好说话,也是颇觉意外。

    不过这是好事,红枣高兴地想:这代表她明春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谢尚跑去庄子玩了。

    九月二十七早晌谢尚忽然来明霞院说他爹来信了。

    红枣一听便即一愣,心说京师离雉水城有两千多里,一来一回得四十五六天,她公公八月二十出门,算日子这信怎么也得等过了十月初五才能有。

    怎么今儿就有信来了?

    别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你爹咋样了?”

    一向沉得住气的云氏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焦虑。

    “爹挺好!”谢尚笑道:“娘,您且放宽心,爹和二舅九月十三就进了京。爹打算过几天便打发咱们家的船回来,所以这回就通过驿站发的信。”

    “驿站走陆路,原就比水路快,加上又能换人换马的,信才到得这么快!”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氏得知男人和兄弟逗平安方才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平安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红枣一旁看着也是感慨——家人出门,在家的难免牵挂,就盼着能收到平安家信。可等真收到了信,却还要焦虑这信为啥早了晚了。

    这世科技落后,通信不畅真是愁人,而她前世虽说是个工科985,知道不少电磁理论,但只凭她想做工业发电机也无异于痴人说梦——她就是个键盘侠啊!

    九月二十九早晌张乙送来了油漆好的宝宝椅。

    红枣一见立便挑了六张打发张乙给她爹娘送去——多的四张让她爹两张给李贵银,两张给李满园,兴文和桂圆都跟她弟同年生日,正用得着。

    下剩的椅子又拣两张送给对门流光院,余下的八张红枣则让人收进了库房以伺机送给谢奕和招待她弟。

    总之该送的送,该收的收,红枣绝不把椅子放在眼皮底下以免谢尚这个巨婴搞事。

    张乙到桂庄的时候,李满囤一家正准备吃午饭。

    听张乙说明来意,李满囤便搬一张高脚宝宝椅摆到堂屋饭桌边,然后按照张乙指点把儿子抱坐到椅子上。

    一直抱着儿子的王氏陡觉得怀里蓦然一空,腿上的热源跟着消失,不觉有些怅然——她抱了十五个月的儿子这便就不用她抱了?

    “贵中一个人坐,”王氏不放心地问道:“能行?”

    “有啥不行?”李满囤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不以为然道:“贵中都这么大了!”

    “他姐红枣似他这么大时不都是一个人在田埂上坐着,不哭不闹地看咱们干活?”

    “红枣能行,贵中咋就不行?贵中还是小子呢,咋能比红枣还娇气?”

    王氏没词了……

    李贵中离了他娘的怀抱,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感觉有些陌生,但转脸看到左边是他娘,右边是他爹——两个亲人正都看着他说话,便快活地笑了笑,露出只有两粒小牙的肉口来。

    李满囤一见心都萌化了,立拿筷子夹了块肥肉送儿子嘴里道:“贵中,吃肉!红烧大肉!”

    煮得倒火的红烧肉入口即化。李贵中不过抿了抿嘴,嘴里的肉便就化为一口肉油,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感受到嘴里的肉香,李贵中跟李满囤要肉。

    “爹,”李贵中伸手指桌:“肉、红烧大肉,吃!还吃!”

    “哎!”李满囤闻言又夹一块……

    王氏一旁冷眼看着,心说好意思说她娇惯儿子?这饭不吃,只由着儿子性子吃肉,不是娇惯?

    端起碗,王氏舀一勺软饭塞进李贵中嘴里。李贵中感受到嘴里的米粒,看看王氏的脸色,感受到她的不悦,老实咽下……

    张乙站了一会儿,看李满囤王氏夫妻两个一心给儿子喂饭,完全遗忘了他的存在便默默退出了堂屋。

    厨房里吃饭的余曾氏看张乙出来立便冲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吃饭。张乙见状便进了厨房和余曾氏一处吃饭,顺带说些碧苔和金菊的近况……

    李贵银的娘孙氏看到李满囤拿来的宝宝椅极为高兴——她现正帮儿子带孙子,而孙子李兴文又是才刚会走但却走不稳偏又最喜乱跑的年岁。

    孙氏和李满囤感谢道:“这椅子好。先我就担心眼错不见兴文摔了或者磕了。现有了这椅子,我往后不止能让兴文坐着玩,顺带还能做些纺纱针线之类的活计——红枣真是有心,一张椅子也想着我们。”

    “满囤,你替我和贵银好好谢谢她!”

    椅子送到李满园家,钱氏也是一迭声地夸奖。不过比起她的天花乱坠,李满囤还是觉孙氏的夸奖更真情实感。

    十月初一,张乙和陆虎拿来了两个庄子外围铺子的九月收益,一共近四十吊钱——主要是肉铺和茶水铺收入。

    红枣看杂货铺里试卖的七巧板和布老虎销售零蛋也不灰心,只道:“九月农忙,庄户们都忙着秋收,即便来买肉也都是来去匆匆,不得闲多逛。”

    “但自这个月起就是好几个月的农闲。庄户们走亲访友、娶媳妇嫁女儿的都来了。咱们得把尺头、糖、酒等都置齐了……”

    “要得好再盖五间铺面。横竖咱们地方大,有的是地方建盖房屋。趁农闲先把房屋建好。”

    “现杂货铺卖的东西太多,就一本帐看着费劲。等尺头、家具、玩具生意都起来了,倒是从杂货铺里分出来单独开铺建账的好!”

    ……

    说完生意的事,红枣又道:“青庄和梓庄的铺子到今天正好开了一年。过去一年,两个庄子的庄仆虽说辛苦,但手里想必也存了些钱。”

    “张乙、陆虎,你们去告诉两个庄头,让他们趁这个冬天按照一户半亩地的标准把庄仆们建房的地方给划出来。砖瓦石头也早些订好,以便明春能够建房!”

    张乙陆虎闻言自是答应,转又跟一旁的田树林、程晓喜等人笑道:“大喜!大喜!”

    俗话说聚沙成塔。过去一年庄外铺子的生意从无到有,虽说至今都还没挣到什么钱,但对于穷惯了的庄仆看着自家的收入随着铺子生意的起色而从最初一个月的三五十文上涨到现今的两、三百文,心里依旧充满了喜悦——到底看到了希望。

    而今春家家都加养了两三头猪和四五只羊,等这年底一卖便就是三间瓦房的材料钱。

    此外长在地头和河边,还没收的生姜百合多少也能再添一间屋。

    如此加上铺子里赚的钱,几乎家家都能盖五间大瓦房!

    这虽说没赶上桂庄庄仆的齐整小院,但已教两个庄子的庄仆知足。

    田程兄弟心中感激,一起上前给红枣磕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李满囤和王氏都知道对儿子要严格要求,所以都看不惯对方的宠儿子行为

桃粉和天蓝(十月二十四)

    十月初二张乙拿来了青庄做的印花纸。

    红枣看那印花纸按她所说双面染色,做出来的风车果是比原先的单面彩纸更好看。

    不过成本也高了,一个四角风车光纸钱就要三文,而待人工裁成风车,怎么也要卖四文才不会亏本。

    做两个样品让张乙拿去给李贵银和李满园瞧,问他们愿不愿意试卖。

    李贵银愿意拿先一百个在冬节售卖,李满园则表示要先去问问他的舅兄钱多有。

    红枣听过便散开所有的印花纸问谢尚道:“大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风车?”

    谢尚目光自红枣手上缓缓略过,然后方道:“桃、粉和天蓝!”

    “桃粉?”红枣闻言一怔,心说谢尚很少女心嘛!

    谢尚笑道:“先前的风车都只红绿两色。难得有桃粉天蓝这样的亮色!”

    红枣抿嘴一笑表示理解,拿笔记下桃粉天蓝三个颜色,然后又问显荣。

    显荣垂首道:“桃、粉和天蓝!”

    红枣……

    红枣知道这世人就讲究个主仆同心,便委婉诱导道:“显荣,你别管大爷怎么说,你只说你自己的想法。”

    显荣:“回大奶奶,小人确是以为桃、粉和天蓝色的风车好看!”

    红枣……

    再问振理等小厮也是一样,红枣放弃,改问自己的小厮。

    “陆虎,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风车?”

    陆虎瞄着红枣的颜色,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心虚道:“大奶奶,小人也选桃、粉和天蓝!”

    红枣绝望:连最老实的陆虎都会套路了,她这市场调研要怎么做?

    谢尚却得了意,笑道:“怎么样?我就说桃、粉和天蓝最好看吧!”

    红枣无法,只得让张乙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等花色各做一个,下剩的都拿桃粉天蓝给李贵银做足一百个风车。

    谢尚看红枣忙这么一大气,做一百个风车就赚一百文钱,而归自己的才只六十文,不觉感慨还是他写书赚钱——他一本就能挣一百五十文!

    但凡把手里这五百本卖出去,谢尚暗想:他差不多就把两次印书的钱给回本了,往后再加印,就是挣钱了!

    到时他分些钱给他小媳妇,省得她为赚一点钱就这么辛苦!

    次日午晌谢尚家来的时候带了他点名要的雕梅花的秋千椅。

    红枣两个庄子的庄仆都没有木头雕花手艺,所以雕花秋千椅的制作最后还是落在了显荣身上。

    “红枣,”谢尚大方地告诉红枣道:“这秋千椅给你坐!”

    “你记得铺上狼皮褥子,坐着可舒服了!”

    刚刚谢尚已经在自己的书房实验过了,亲测有效。

    红枣看谢尚拿来的秋千椅不止吊架雕花,椅子也是油漆得亮堂堂的高背雕花实木太师椅,不禁扶额,心说这实物离她的设计初衷也差太远了。

    不过到底是谢尚的好意,红枣还是笑道:“如此,我便多谢大爷了!”

    依言摆上狼皮褥子,红枣试坐了一回,不觉点头:雕花椅子又大又稳,狼皮褥子温暖毛绒,窝在里面看书有一种学海无涯,我有方舟的诡异满足感。

    “是不是很不错?”谢尚站在秋千椅前问红枣。

    椅子大,红枣小。谢尚眼见红枣坐上去后椅子还有好大一块空,便拿着书也挤了上来,笑道:“红枣,你往边上让让,我跟你一起坐!”

    红枣……

    两个人坐一张椅子,虽说年岁都小,但还是太暧昧了。红枣颇觉尴尬,便和谢尚道:“大爷,这椅子是单人椅,两个人坐太挤了!”

    “挤吗?”谢尚一脸无邪地拉红枣:“那你再坐过来点儿,我这边宽敞!”

    红枣……

    “现在不挤了吧?”谢尚问道。

    红枣担心谢尚再拉她,只得点头。

    谢尚道:“那你坐好了!”

    说着话谢尚便从椅子上跳下地去,然后一推椅子,等把椅子推摇起来后又跃回椅子,得意问道:“好玩吗?”

    红枣心里土拔鼠尖叫:好幼稚啊——!

    谢尚太喜欢秋千椅了。白天坐不算,晚上回到书房又坐,甚至连临睡前静坐养玉都在秋千椅上——横竖椅子够大,他盘得开腿!

    做完当天的功课,谢尚睁开眼,习惯性的先看手里的一一,不想却和站在椅子扶手上的三花来了个大眼瞪小眼——三花这只神出鬼没的猫也不知来了多久!

    “三花!”谢尚伸手去摸猫。三花却弓身一跃,跑了!

    谢尚……

    显荣在外屋听到卧房的动静赶紧走进来问道:“大爷?”

    谢尚摆手道:“没事,刚三花来了!”

    三花?闻言显荣如临大敌,立跑去谢尚的床铺瞧看——他可是听他爹讲过不少三花的恶劣行径。

    看到显荣的表现,谢尚也禁不住紧张问道:“显荣,三花没干啥吧?”

    他可不想上床摸一手的猫尿。

    “大爷,粗看没啥。您等小人再细查一遍!”

    虽然啥都没有发现,但显荣还是决定再细查一遍——无他,三花太狡猾了,他爹都栽过好几回跟头。

    一连几日三花每晚都来,谢尚和显荣狼来了好几天,结果发现都是虚惊一场。

    谢尚忍不住和老太爷抱怨三花的可恶,老太爷却呵呵笑道:“尚儿,你那书房近来可是添了什么新鲜玩意吗?”

    谢尚一愣,转即想到三花来的那日可不就是他秋千椅进门的日子吗?

    “太爷爷,”谢尚恍然大悟:“三花一准是看上我的秋千椅了!”

    “秋千椅?”老太爷奇道。

    谢尚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老太爷点头道:“有可能,三花喜欢新鲜。它看你那秋千椅与别的不一样,十之**是想去坐坐!”

    谢尚听之有理,便道:“太爷爷,我知道怎么办了,且等我晚上试试。”

    是夜,谢尚再看到三花,便招手道:“三花,来,我请你坐秋千椅!”

    三花看着谢尚不动,谢尚便把椅子荡了起来,然后再诱哄道:“很好玩的。三花,你真的不来吗?”

    三花瞪视良久,终于弓身跃上了椅子,谢尚见状大喜,笑道:“三花,坐好了!”

    次日谢尚见到红枣忍不住嘚瑟昨晚三花主动找他玩的事,红枣听完颇觉好笑,心说老太爷这猫真正是成精了,连谢尚书房多了张椅子都知道。

    想想,红枣又劝道:“大爷,你和三花玩也小心些,千万别给它抓挠了!”

    不料谢尚却不以为意道:“没事。太爷爷说了三花是大猫,爪子有轻重,只要我不揪它尾巴,再喂它些小鱼干,它是不会无故挠我的!”

    原来,红枣扶额:谢尚还跟老太爷嘚瑟过了!

    针线房把明霞院上下人等的冬装陆陆续续都送了过来。

    红枣翻了翻自己的小本本,发现是做明年春装的时候,便乘午后谢尚来家的时候问道:“大爷,开春咱们去骑马,这骑马的衣裳可有讲究?”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要骑马,红枣觉得做一套漂亮的骑马装必不可少,正如前世跑步得有运动鞋,游泳得有泳衣一样!

    谢尚却道:“你现穿的马面裙原就是胡人的衣裳,有四个裙门,可以骑马。”

    一腔热情的红枣……

    低头看一会儿自己的裙子,红枣服气:这裙子虽然褶子多,看着累赘,但确如谢尚所言,开衩够多,方便骑马。

    行了,裙子就这样吧!红枣心说:但衣裳和鞋子还得再从长计议。

    别的不说,做运动首先要有一双像样的运动鞋吧!

    她现穿的绣花鞋和ugg肯定不行!

    而最适合骑马的运动鞋,当然是马靴了。

    马靴,红枣前世虽没穿过,但国庆大阅兵时见过啊——她还知道里面要衬钢板防被马踩踏呢!

    “大爷,”红枣又问:“你骑马都穿什么鞋?”

    “官靴!”谢尚随口道。

    “就是你日常穿的黑色高底靴?”

    红枣心说单看样式倒是跟马靴类似。

    “是啊!”谢尚点头。

    红枣:“那我也做一双穿!”

    谢尚强调:“红枣,这是男鞋,男人穿的!”

    红枣不以为意道:“那我做双牛皮的好了,看着一准和你现穿的不同!”

    搭裙子还是皮靴好看!

    谢尚摇头道:“再不同,也改不了这是男鞋!”

    “男鞋就男鞋吧!”红枣跟谢尚摊手:“靴子可以把裤脚塞进去,不然裤脚散着,多难看!”

    男女大防,红枣可不想因为不小心露了截小腿给人看到这样的小事而阴沟里翻船。

    当然可以打绑腿,但有条件红枣还是想穿靴子——美貌!

    谢尚想他媳妇的肌肤确不宜给别人看到,便点头道:“那你想做便做吧,横竖是自家的庄子,没外人!”

    红枣:耶!搞定了!

    搞定靴子,红枣又琢磨运动服。

    骑马是室外高速运动,依红枣的想头应该整套挡风的冲锋衣。不过这世没有前世那种既挡风又透气还保暖的高科技面料,红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考虑全天然挡风面料裘皮。

    只裘皮太贵,单做一件运动衣太过奢侈——根本原因还是红枣手里没有太多的裘皮。

    红枣思索半天决定做两个袖套,这样骑马时套上,便能似前世挡风衣的收紧袖口一样能防袖口灌风。

    只做两个袖套,红枣觉得意犹未尽,然后便想着外衣不行内衣补,给自己做两件运动内衣——心念转过,红枣激动得一拍大腿,心说她早该这么干了。

    这世的内衣斜襟系带穿起来繁琐,远不及前世的套头内衣穿起来爽快。

    若担心领口不对,被人看出,红枣暗想:她很可以前世内衣的圆领改成这世的斜领,如此便□□无缝了——简直棒棒的!

    想到就干,红枣叫彩画拿原版大纸,她要打板做样衣!

    谢尚见状立便问道:“红枣,你要做衣裳吗?”

    谢尚天天都来,红枣知道自己的动作瞒不过谢尚遂点头承认道:“是啊,做两件小衣。”

    谢尚:“那你也替我做两件吧!”

    红枣看着谢尚不说话,谢尚委屈道:“你今年都还没给我做过衣裳呢!”

    红枣卒。

    因为谢尚的一句话,红枣给自己做衣服的大计烟消云散。

    红枣找显荣要了谢尚的内衣来做样子,给谢尚打样衣。

    红枣理解谢尚想穿她做的衣裳的偏执,但却不敢苟同——明明灵雨的针线比她强多了。

    谢尚蛮好等她衣裳做好后让灵雨照样做两件穿,偏他不肯,如此便就只能反过来,她给谢尚做,然后再让灵雨给她做了。

    十月二十四,谢家送谢子安进京的大船回来了。

    同船一起回来的除了家信还有一船的北方特产年货——这原就是谢子安往年跑生意的货船。

    红枣对于她公爹出门做官还不忘给家里铺子赚钱颇为服气,而待听谢尚念了家信后更是献上了自己的膝盖——谢子安在让谢福以六百文一本的价钱卖掉谢尚的两百本书后为了继续赚钱直接在京师雕版印书。

    这行为在前世就是明晃晃地盗版啊,但这世,谢尚这个苦主则抱着他爹捎来的八十吊书钱笑得合不拢嘴,没一点怨怼。

    红枣看得眼热,心说这卖书真是赚钱啊,她得赶紧把《雉水谢氏中馈录》整出来,卖钱!

    云氏对于儿子的书能够卖钱也是喜出望外,捏着手帕子擦眼道:“尚儿真是出息了!”

    谢尚见状嘚瑟道:“娘,您看着吧,我会越来越出息的!”

    红枣腹诽:不过写了份七巧板的用户说明书而已!

    但谁让两世都是孩子的钱最好赚呢!

    这世女人没地位,还多文盲,也不知道她的《中馈录》将来好不好销?

    想着儿子写书和红枣做七巧板有关,云氏当下便把谢子安送回家的吃穿各样都拿了不少给红枣道:“尚儿媳妇,这些给你自用或者赏人!”

    红枣看云氏只点心果脯之类的零嘴就给了一大箱子,不由心说这么多东西她哪里吃得完?说不得,必是要送人的。

    正想着如何分派,可巧张乙进来回道:“大奶奶,银二爷来了!银二爷说他昨儿风车都卖完了,想再拿两百件去卖!”

    “风车都卖完了?”红枣奇道:“银二爷没说要七巧板?”

    “这回七巧板生意倒是一般,”张乙如实回道:“许是重阳节不少人家都刚买过的缘故。所以这次反是风车好销。”

    一句话,红枣懂了——雉水城消费有限,七巧板的市场饱和了!

    雉水城太小,她想赚钱,就得不停地推陈出新。

    红枣又问:“风车里什么颜色最好销?”

    张乙道:“据银二爷说桃、粉、天蓝等亮色好卖,他希望这回能多拿些这样的亮色!”

    好吧!红枣服气:这世人都是少女心!

    看到一箱子的零嘴,红枣叫住准备告退的张乙道:“张乙,你等等。你替我拿些点心给银二爷!”

    李贵银为人,红枣想:忠厚、热心,没啥花花肠子。先她爹被分家,只他和李贵林两个每天来帮忙建房,还不挑拣饭食。

    老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贵银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给她家帮忙,她现送他些点心也是应该。

    再还有李贵林,她也要一并感谢。

    想着李贵林虽是庄户,但日常却爱喝两口好茶。红枣便拿了两包茶叶给李贵林、李贵银一人一包。

    再想着两家都有孩子,而孩子都爱吃糖,红枣又拿了酥糖和蜜饯给两人。

    最后再给两家各添一大包各色点心,红枣方把两个食盒拿给张乙道:“张乙,你告诉银二爷,这两个食盒一个给他,另一个请他捎给林大爷!”

    看张乙答应去了,谢尚方才问红枣:“怎么,你这东西不捎些给你爷奶?”

    红枣眨眨眼:“这不马上就要送冬节节礼了吗?”

    “大爷你看,我爹娘那儿也没送呢?”

    谢尚闻言便罢了。谢尚对于氏的印象极度不好,刚问一句不过是提醒红枣大面上不要出错而已!

    李贵银是个孝顺孩子。他一进家放下玩具担子,便捧了两个食盒来见他爷李春山。

    “爷爷,”李贵银放下一个食盒笑道:“今儿我在城隍庙卖玩具的时候,红枣让张乙送了这个给我,您先吃,我去把红枣给贵林哥的这一份给贵林哥送去!”

    “等等,贵银”李春山叫住孙子问道:“你刚说这是红枣给你的?”

    “还给了一份给贵林?”

    “是啊!”李贵银喜滋滋地笑道:“我听张乙说这都是谢老爷刚从京里捎回来的!”

    “红枣自己都还没尝呢,就让张乙拿了来给我和贵林!”

    李春山看着李贵银傻乎乎的笑容,挥手道:“既是红枣让你捎给贵林的,那你便赶紧送去吧!”

    看李春山打发走李贵银后便坐在堂屋抽烟不说话。孙氏走上前看了看食盒里的东西方道:“爹,张乙那孩子嘴甜、会说话。咱们贵银但凡有他一半的机灵劲就好了!”

    闻言李春山方道:“孙家的,你不用劝我。我心里都明白的。”

    “现知道红枣还能想着贵林、贵银,我已经知足了!”

    孙氏听了便就不言语了,心里却是感慨人无前后眼,谁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跟在王氏身边不言不语的小丫头会有现今这番造化?

    不是亲见,她怎么都不能信!

七巧板不好销(十一月初一)

    十月三十红枣回娘家,云氏自是又与了红枣许多礼物。

    红枣到桂庄后看她弟李贵中坐在宝宝椅上吃橘子不禁笑道:“弟弟都已经会自己剥橘子了?”

    王氏也笑:“会,还会自己吐核呢!你弟现知道把咬不动的全吐出来!”

    李满囤一听立抱怨道:“还说呢!幸好咱们贵中聪明,吃东西细致。昨儿从你剔的鱼肉里吃出这么长一根鱼刺。这要是不留心咽下去卡在嗓子里还得了?”

    红枣知她娘做事有时确实不够仔细,但她又不想助长她爹自己不干就知道抱怨她娘的气焰,便只好冲李贵中笑道:“贵中,你还认识我吗?”

    李贵中冲红枣咧嘴一笑,叫道:“姐姐!”

    红枣闻言自是喜欢,谢尚也凑趣问道:“那我呢?”

    李贵中张口就来:“哥哥!”

    谢尚忍不住笑了。

    李满囤见状也不抱怨了,高兴道:“咱们贵中记性好着呢!”

    王氏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一家人说笑一回,谢尚红枣方才给李满囤上礼,然后又围坐一桌吃蛋茶。

    吃好蛋茶,红枣拿出印花纸折了个天蓝色的八角风车递给李贵中道:“弟弟,这个给你玩!”

    李贵中咧嘴笑道:“风车!”

    红枣笑:“你认识啊?”

    李贵中:“贵银,哥哥,……”

    红枣一听就明白了,笑问李满囤道:“爹,贵银哥送过风车给弟弟?”

    李满囤点头道:“前两天,我不是去老宅送节礼吗?贵银不在家,你二爷爷拿给你弟的!”

    “对了,你二爷爷还让我谢谢你,说贵银这个风车卖得特别好,让贵银挣了不少钱!”

    “他现就希望这风车生意能比七巧板卖的时间长些。”

    族里走一回,李满囤现也知道李贵银这月的七巧板生意远不及重阳节。

    红枣笑道:“道理上应该能够好些。七巧板是木头做的,但凡好好收着,就能玩好久,比较难有回头客。”

    “而这风车是纸做的,不似木头禁得起揉搓——基本上只要花样够多,就能有回头生意!”

    “对!对!”

    红枣一席话说得李满囤和王氏连连点头,王氏更是忍不住跟红枣吐槽道:“红枣你是不知道。你爹拿回来的那个风车落你弟手没半个时辰就给你弟咬得稀巴烂,而且还搞得满脸满身的颜色,累我擦洗了半天。”

    “现你给你弟这个风车,也不知能玩多久!”

    红枣没想到她天真无邪的胖弟弟还有这么魔鬼的一面,不觉点着李贵中的鼻尖笑道:“玩具也吃啊?好吃宝!”

    李贵中一脸无辜地任凭红枣点他的鼻尖,然后又冲红枣呵呵直笑,直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神奇地,红枣竟不觉得李贵中的口水意怪。她拿起李贵中脖颈处系着的小兜兜帮他擦了擦嘴。

    谢尚一旁看着,蓦然间便觉得小舅子挺可爱,然后便禁不住想他弟弟谢奕也这么好玩就好了,他和红枣可以日常地逗他玩——但可惜谢奕现在还只会睡觉!

    说说笑笑间日头转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家去的时候。

    红枣看着炕上两个未曾送出去的衣服包忍不住悄声问王氏道:“娘,你说我爷奶今儿怎么没有来?”

    “你爷,”王氏冷笑道:“怕是担心你奶当着你和你女婿的面丢人现眼。”

    红枣:?

    王氏解释道:“你三叔不是和他舅兄合伙跟你进了七巧板去府城贩卖吗?”

    “你奶听说今年七巧板不好销便就想让你爷来找你爹去跟你说项,你爷没理她,她便乘你爹去送节礼的时候自己跟你爹说,让你爹叫你把你三叔销不出去的七巧板原价收回去!”

    “怎么可能?”红枣为她奶于氏的脑回路惊呆了:“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

    “三叔自己来拿的货,白纸黑字写的明白,我干啥要替他兜底?”

    “就是这话了!”王氏气道:“你爹一听你奶这话立就回绝了,说他和你三叔都丢不起这个人,然后你爷便说你奶拎不清。”

    想着她爷李高地一贯地行事作风,红枣点点头,心说这事她爹不同意是一准的,但她爷,既然许她奶当着她爹的面说全了话,未必就没有试探的意思,然后眼见行不通,她爷反过来指责她奶也是有的。

    不过,她爷奶的是非不关她的事。她横竖是不能同意给她三叔退货的!

    她三叔的亲爹娘都不肯为她三叔兜底,她一个外嫁的侄女为啥要大包大揽?

    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等红枣和谢尚家去后,李满囤方拿了提了衣裳包袱和几包点心来老宅。

    自打知道红枣去岁给的鼠皮袄一件价值四十两后,于氏就一直翘首企盼红枣来送冬节新衣。

    于氏都想好了:去岁的两件皮袄足够她穿了。她这回冬节得了新皮袄后就设法卖掉——比如折价卖给里长夫人,然后拿得来的钱买套体面的足金头面。

    这样她往后出门吃席就更体面了!

    于氏今儿早晌就想去桂庄,只可惜李高地不同意。

    从来都是晚辈主动拜见老子,李高地暗想:他一个长辈老是放下身段去见晚辈算怎么回事?

    没得教人看不起!

    前儿长子的那句“丢人”让李高地颇觉难堪,他实不想再巴巴地主动上桂庄的门——起码眼下不想。

    看到李满囤提着包袱进门,于氏的脸上的笑立就荡漾了起来。

    “爹,娘,”李满囤先把几样点心放在堂屋饭桌上后方才道:“这是谢老爷从京城捎回来的点心,红枣送来给你二老尝尝!”

    “嗯!”李高地吸着旱烟点头道:“红枣有心了!”

    坐在自家堂屋,看着长子拎着礼物来哈腰说话,李高地心说:这才是他这个当爹当爷的该有的派头!

    他先跑去桂庄确是有些丢人,往后他都这样在家坐着——横竖长子不会昧下红枣与他的孝敬。

    唯一可惜的就是在家见不着红枣女婿,所以这事还得再仔细想想!

    接着李满囤又把衣裳包袱递过去道:“爹、娘,这是红枣孝敬二老的冬衣!”

    “哎!”于氏满面春风地接过衣裳包笑道:“红枣真是太孝顺了!”

    说着话于氏打开包袱,脸上的笑瞬间凝住——包袱里就一套缎面的棉袄棉裤。

    根本没有皮袍!

    “满囤,”于氏怀疑问道:“这包袱真是红枣拿来的?”

    李高地听着于氏话锋不对,转脸问道:“咋了?”

    “当家的,”于氏快速说道:“去年冬节红枣孝敬你我一人一件皮袍子,今年我想着也该和去岁一样。但刚满囤拿来的包袱里只一套棉袄棉裤,我担心满囤事多,忙中出错拿错了包袱也是有的,所以白问一声!”

    闻言李高地也看向长子——涉及四十两银子,李高地实没法淡定。

    李满囤真是要给于氏气笑了。

    李满囤心说四五十两一件的鼠皮袄子给了两件还不够,还想再要?真正是人的心眼潭不得满!

    “爹,”李满囤只和李高地道:“去年是红枣新婚头一年,谢家和咱们结新亲,给的节礼自然不一样,比较贵重!”

    听长子这么一说,李高地也想起来了,他们庄户人家都喜选腊月结亲,除了因为是农闲,不也是想着能省些结新亲的礼吗?

    毕竟传统里过了年就算是成亲第二年,老亲了。

    李高地心说:他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何况皮袍耐穿,”李满囤接着道:“没有新旧!“

    “我听红枣说她今儿穿家来的皮袍其实就是把去岁的皮袍拿给裁缝换了个面罢了,内里还都是去岁的皮子。”

    “谢家上下那许多人,不止是她,即便是谢老太爷也没有年年做新皮袍的道理——他老人家现穿的还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皮子呢!”

    李高地听李满囤说得有些脸胀——听话听音,长子若不是觉得他跟谢家讨要东西,怎么会在拿红枣举例后又拿谢老太爷说事?

    李高地为李满囤戳破私心后颇有些恼羞成怒,但他不好跟长子生气,说他说得不对,便就只能责怪于氏多事——李高地冲于氏喝道:“就你话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还不赶紧地把东西收起来!”

    于氏原就为金头面没了而郁闷,现又被李高地当众呵斥,心情瞬间掉到谷底,自提着包袱回房生闷气去了——一套绸缎棉衣也值三四两,于氏生气归生气,却是舍不得不要!

    郭氏见状也是叹气。郭氏原也以为红枣一年会给她公婆各两件皮袍,如此三五年后,她公婆便就能各有七八件皮袍子。

    到时她公公皮袍穿不完,少不了要给她男人和儿子一两件,而她婆婆好面子,没准也会给她一件——她便就有皮袍子穿了。

    郭氏没想到李满囤今儿来家会说去岁的皮袍只是特例,往后红枣都不会再送皮袍来了。

    她的皮袍、她男人和儿子的皮袍这便都没有了!

    李满仓坐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再一次坚信了老天没有天天下钱雨这样的好事——不然,只靠每年红枣送来的四件皮袍,他一大家子人都不必劳作就能使奴唤俾,吃喝不愁了!

    所以,他还是不要跟他媳妇一般做梦,而是老实卖菜吧!

    李贵雨比他娘郭氏还要失望。但凡红枣再多送几件皮袍,李贵雨暗自可惜:他的读书科举费用便就全有了!

    偏红枣却不再送了。

    “大伯,”李贵雨亲热问道:“红枣和妹夫今儿都家来了吧?只可惜我没能见到!”

    “先我听三叔说妹夫写了一本书在府城销得可好了!”

    眼见攀附不上谢尚父子,而红枣又不再来送钱,李贵雨便打算退而求其次,抱他大伯李满囤的大腿。

    李贵雨暗想:二房的李贵银可不就因为没事送玩具讨好他大伯而现跟着红枣赚钱了吗?

    李贵银是族里公认的傻小子,而李贵雨自谓比李贵银聪明。李贵雨觉得李贵银能做到的事,他一准会做得更好。

    李贵雨的话正挠到李满囤的痒处,李满囤立刻眉开眼笑道:“是啊!”

    “先前印了五百本都不够销,现又加印了五百本。”

    “一千本!”李贵雨倒吸口凉气,心说谢尚写的书,他三叔上回销了一百本,这回则带了两百本去府城,这两下里相加才三百本——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在卖?

    李高地正挂心李满园的买卖,闻言也关心问道:“满囤,红枣女婿印这许多书都能销掉?现咱们城的七巧板卖的可不好。”

    “这十文钱一个的七巧板都卖不出去,这几百文一本的书还能卖出去?”

    李满囤不愿听他爹泼冷水,便拿话堵道:“怕啥?不论这七巧板还是书又不怕坏,放着慢慢卖就是了!”

    李高地小心谨慎一辈子,于钱财看得极重。先三子李满园手里不过存了十吊钱的七巧板都能让他唉声叹气半夜不睡觉地愁苦如何是好——似谢尚这样随手拿百十吊钱印书却无所谓买卖于他确是难以想象。

    李高地当下噎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贵雨则暗叹一口气,心说有钱真好。但看他大伯现在的口气,谁能想到三年前他一个铜板都恨不能掰成八瓣来花?

    钱是英雄胆,这话没错的!

    所以,他一定要变有钱!

    李满园冬节一早便回了雉水城。和上回一样,李满园一进城便来谢家找张乙,结果却被门房告知张乙跟着大奶奶去谢家村祖祠祭祖去了,得后晌才回来。

    李满园便又去了谢家村。到底寻了张乙交清了八十吊的书钱,李满园方放心地回了高庄村。

    钱氏见李满园突然来家颇为意外,诧异问道:“老爷,你咋今儿就到家了?”

    李满园笑道:“东西都卖完了还留在府城干啥?”

    不是不想留在府城白相,但人生地不熟地随身带着百几十吊钱,即便心大如李满园,也不敢在府城多做逗留。

    “都卖完了?”钱氏闻言实在惊喜。

    男人此回出门带了比先前更多的货,都卖完,那不是要挣更多的钱?

    “都卖完了!”李满园快速说道:“不过我现没时间和你多说。你先把东西都收进去。我换件衣裳去祠堂磕个头,谢了祖宗保佑便同你去爹娘那里吃午饭,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换一件衣裳李满园匆匆走了。

    此行不过八天,李满园和他舅兄两人便赚了有近四十吊钱。从中去了路上的关卡花销,李满园共分得了十六吊钱——比上回多出了一半。

    李满园以为这都是祖宗保佑,故而急于赶去祠堂磕头还愿。

    从坟地烧纸回来的李高地看到祠堂磕头的幺子颇为惊疑,问身边的长子道:“满囤啊,前面那个是满园吧?他怎么回来了?”

    李满囤也觉奇怪,疑惑道:“看着是。只他不是在府城吗?咋今儿就回来了?”

    李贵富则目露惊喜,心说他爹回来就好!

    日常进出老宅,李贵富自从听说冬节七巧板不好销后便一直心事重重,为远在府城的李满园担心。

    现李贵富看到他爹安然无恙,不觉高兴唤道:“爹!”

    李满园闻声转过脸来,看到李高地等人立跑了过来,高兴叉手道:“爹、大哥、哥,我回来了!”

    李高地点头道:“回来得好!满园,你给祖宗牌位都磕过头了?刚山上,贵富已替你烧过了纸。你一会儿上坟只要磕头就行!”

    李满园笑道:“爹,你先家去,我磕了头就来!”

    “爹,娘,”李满园一进堂屋就扬着手里的油纸包道:“这是我在府城先知楼买的卤鸭。一会儿让二嫂蒸了来给你二老尝尝!”

    二嫂郭氏一听便笑道:“行,我这便就让玉凤蒸去!”

    难得老三来家吃家饭还给加菜,郭氏暗想她又何乐而不为?

    李高地却心疼地抱怨道:“家里有你大哥送的鸭子呢,你又何必再使钱买?还是从府城买?”

    “这得多费钱啊?你这趟出门能挣几个钱?哪里禁得起这么耗费?”

    李满囤……

    李满园却不以为意道:“爹,大哥是大哥的,我的是我的,怎么能混为一谈?”

    “爹,我告诉你,我这回出门可赚钱了,比上回赚得还多!”

    “真的假的?”李高地不信:“不是说现在七巧板销不动吗?”

    “是有这么回事,”李满园点头道:“我和我舅兄一到府城就发现了,不少摊头都有销七巧板。连带的价钱也跌了,只十文一套。”

    “但卖书的却没有。我和我舅兄把红枣女婿写的书一摆,来跟我们买七巧板的人就多了——为啥呢?看着正宗啊!”

    “所以,红枣女婿的那两百本书卖得贼快,不止客人买,那摆摊卖七巧板也都来买。买回去搁摊头给客人看,客人看着好玩,就会掏钱买!”

    “而等我和我舅子把风车插出来,这生意就更火了。”

    “这么说吧,爹,偌大一个府城,卖风车的不少,但似我们这样的,一个没有——这独门生意不要太好做!”

    李满园得瑟道:“一个四角风车就能卖六文,而遇到那有钱的小公子,点名要的六个不同颜色的八角风车一块儿转的全家福大风车,只一个就能卖八十文钱!”

    “嘶——”李高地倒抽一口凉气:“八十文就买一个风车?”

    “是啊!要不怎么说是有钱人呢?”李满园目露向往:“爹,这府城的有钱人不要太多啊!先张乙教我扎全家福大风车的时候,我还觉得卖不出去。”

    “结果等到了府城,我才知道我和我舅子壮胆拿的五千个风车根本就不够卖。所以,这不就早早回来了。”

    “可惜了,”李满园叹息:“这近两天的好生意!”

    李满园的话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认知——八十文的大风车,摆着书的摊头,只听这两样,就知道府城不是一般的富裕。

    等明年开春,李满囤想他也要去府城看看,长长见识!

桂花油的妙用(十一月底)

    对着镜子张开嘴,红枣拿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摇摇欲坠的两颗下门牙——再一次经历换牙,怕疼的红枣依旧和前世一样小心翼翼。

    谢尚对面看到,不禁劝道:“红枣,你还是请郎中来拔掉吧!”

    “这都几天了,还不掉!”

    “没事,”红枣小心地放下手指,宽慰谢尚,也宽慰自己道:“下面的新牙还没长出来,不用拔!”

    前世医学那么发达,牙医拔牙还都用钳子,这世科学这么落后,红枣心说天知道会用啥?

    她才不找虐呢!

    谢尚看着红枣没言语,半晌方道:“好久没吃烤肉了,晚饭倒是让厨房做个烤羊排吧!”

    听谢尚这么一说,红枣也馋了,转脸便让碧苔去告诉厨房。

    只用盐简单腌制的生烤羊排,外酥内嫩,鲜美多汁。

    刚开始吃的时候红枣还记得自己的活动门牙,知道歪着脸用侧牙啃咬,可等吃上了瘾,红枣习惯地拿门牙啃咬贴骨肉时,门牙不可避免地磕到了坚硬的羊肋骨,然后便不负重荷地脱落了。

    看到身边的红枣“哎哟”一声,转即吐出两颗带血的乳牙,谢尚不禁微微一笑,心说他爹这个法子果是灵验!

    “怎么了,红枣?”谢尚明知故问道:“磕到牙了?”

    “牙掉了!”红枣带着哭腔道。

    疼其实不大疼,但看到自己脱落的带血的牙齿,红枣还是感觉到心理性疼痛。

    “你先漱漱口,”谢尚接过彩画送来的温水递到红枣嘴边:“然后我给你瞧瞧怎么样了,要不要请郎中?”

    谢尚的话给了红枣主心骨。红枣依言漱口。

    看到除了最初两口漱口水颜色有异外,其他都是清水,红枣便慢慢恢复了镇定。

    而待谢尚拿来铜镜,红枣看到镜子里自己牙床上的伤口只两个小米大,已不再流血,更是放了心。

    不过晚饭红枣却是不敢再吃了。

    谢尚也不强求,只道:“厨房时刻都有人,你夜里饿了,就让厨房送宵夜!”

    晚饭后和谢尚一起去上房给云氏请安。裹上雪褂子出得堂屋,谢尚忽然转身倒退走了几步唤道:“红枣,你来!”

    红枣依言走近,谢尚拉着红枣的手道:“红枣,你看你站这儿,你能把你的牙扔到房屋顶上去吗?”

    红枣惊诧:“什么?”

    谢尚解释道:“红枣你这回掉的两个牙都是下门牙。下门牙是由下往上长的。红枣,你得把你这两个掉下来的牙扔到屋顶上去,这样新牙才知道要往上,不然长倒了你可就丑了!”

    红枣:这什么逻辑?

    吐槽归吐槽,当着丫头小厮的面红枣却不好给谢尚没脸,何况往屋顶丢个牙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红枣答应一声接过彩画递过来的牙齿,刚要投掷,便听谢尚又道:“红枣,你脚没站齐。”

    “脚站得不齐,将来长出来的牙就是歪的!”

    “红枣,你得站在这块石板上。注意两个脚尖不要越过石板的前沿。”

    红枣:要求真多!

    前世只原地投篮会要求两脚平放。其他投掷运动,无论铅球还是实心球,体育老师教的投掷要点都是两脚前后站立,以便在球出手的同时能借到腰力,把球掷得更远。

    红枣回忆一刻原地投篮的要点,刚把腿分开站好,还没来得及蹲下身子,便又被谢尚叫了停。

    “红枣,”谢尚认真道:“你这样站不行。你得把腿并拢。两腿不并拢,将来牙缝就会大!”

    红枣:简直系统工程!

    双腿整齐并拢完全不符合运动科学原理,但红枣到底把她的两颗牙丢上了屋顶。

    谢尚见状方才满意,吩咐小厮道:“显荣,你把这块石板的位置记下来。”

    “下回大奶奶还要用!”

    红枣:还要兼顾未来?

    天,她不过是换牙而已!

    云氏看红枣自进屋后一直低着头,心中疑惑。她拉过红枣问道:“尚儿媳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谢尚笑道:“娘,红枣换牙了。一次还换了两个。她怕人笑,说话都低着头!”

    红枣……

    云氏闻言禁不住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没事,尚儿媳妇,”云氏安慰红枣道:“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不想人看,便拿帕子捂住嘴就好了。”

    红枣觉得云氏的主意不错,不觉抿嘴一笑。

    云氏看到忍不住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谢尚和往常一样回了五福院,红枣回屋后拿镜子照了一回牙,然后便捏了帕子对镜摆各种捂嘴pose。

    红枣前世在海角论坛上追过影视剧《新青楼梦》的撕逼高楼,知道这女人捂嘴捂得不好,很容易被嘲搔首弄姿。

    红枣不想被嘲,她想未来两年即便没牙,人前也要做个优雅的没牙婆,所以便乘着周围没人拼命地凹造型。

    “大爷?”

    听到外屋丫头的声音,红枣诧异地一回头,果看到谢尚进门。

    “大爷,你怎么回来了?”红枣若无其事的放下镜子问道。

    谢尚自顾解雪褂子道:“来陪陪你。免得你想你的牙,哭鼻子!”

    红枣心说至于吗?

    不过寒冷冬夜,有人愿意顶着西北风往返来陪说话,总是让人心生愉悦。

    红枣忍不住展颜一笑,笑出了唇齿间一直小心掩藏的黑洞。

    谢尚见状不觉莞尔,走过来摸了摸红枣的脑袋,心说他小媳妇果是在想着他啊!

    媳妇还小,不似他换牙时有爹娘在身边,说不得只有他陪着了。

    老捏着帕子时刻捂嘴挺麻烦,红枣觉得她蛮好做几个口罩。

    唤锦书拿来裁衣下剩的零料,红枣刚寻了几块合适的花色,便听到谢尚不阴不阳地声音:“红枣,你给我做的小衣做好了吗?”

    红枣……

    看红枣不说话,谢尚委屈:“这冬节都过了,可我这新衣裳都还没有做好。”

    “红枣,你不会让我过年都没新衣服穿吧?”

    明明身上穿的都是新衣!

    红枣心里吐槽,嘴上却承诺道:“大爷,你的衣裳,年前一准有!”

    一年到头,红枣暗想:谢尚就跟自己讨要了这一件衣裳,她若是不给,不免有些不近人情。

    得了确信谢尚方才不卖惨了。红枣心舒口气,画了纸板口罩后便让锦书拿去做,红枣自己则给谢尚缝衣服。

    锦书傍晚便拿来了几个绸面布里的精致口罩。

    红枣拿一个戴脸上后进卧房照镜子,谢尚瞧见立刻问道:“红枣,你戴的这是什么?”

    “口罩!”红枣一边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解释道:“出门戴在脸上挡风用!”

    谢尚看着红枣的动作心说其实是挡你的牙吧!

    不过看红枣一张脸都掩在口罩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谢尚忽而想到他话本里看到的蒙面人形象,不觉伸手道:“拿一个给我试试。”

    “嗯?”红枣愣住了,问道:“大爷,你也要?”

    谢尚淡定回道:“骑马风大,我看看能不能骑马戴?”

    对啊!红枣恍然大悟,赶紧挑了两个蓝色系的给谢尚。

    谢尚戴上口罩后看着镜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自己颇为满意——看着威风多了!

    怪不得史书里的兰陵王要戴面具!

    门房突然送来一张指名给谢尚的帖子,谢尚看后便陷入了沉思。

    红枣一旁看到,心说谁啊,能让谢尚这么犯愁?

    “显荣,”谢尚把帖子递给小厮:“府城来了个书店掌柜,明儿你替我去见见!”

    对于有人找上门来买书,谢尚颇为兴奋。但犹豫再三,谢尚终还是顾忌自己的士子身份只指派显荣替自己去。

    拿定主意,谢尚去了心思。抬头看见红枣正好奇地看着自己,谢尚便压住心里的嘚瑟,镇定道:“府城打听了来买书的商人,不是什么大事。”

    红枣眨眨眼笑道:“大爷,您可真沉得住气!我要是有府城来的商人跟我买风车和七巧板,我一准开心死了!”

    “哎——,红枣,”谢尚竖食指挡住自己嘴唇示意道:“慎言!”

    红枣闻言一愣,转即改口道:“我一准特别开心!”

    谢尚点点头,摸摸红枣的脑袋道:“红枣,马上就要腊月了。”

    “腊月黄天,说话可不能口无遮拦,得时刻注意了!”

    “嗯!嗯!”红枣赶紧点头,以免谢尚继续唠叨。

    这世人迷信,不止谢尚这样,她爹娘也都一样,红枣早学会了知错就改。

    皮匠把马靴送过来了。谢尚一见就叫道:“红枣,你这牛皮靴怎么没刷桐油?”

    这世有钱人都在牛皮鞋外涂桐油已充当雨鞋。

    红枣:“大爷,这是我特意嘱咐皮匠的。”

    “似我骑马,一准都是好天,很用不上桐油!”

    刷过桐油的牛皮鞋,虽说一劳永逸,不用平时维护擦鞋油,但鞋面却染有一种诡异的黄,红枣可不喜欢。

    红枣打算自己擦鞋。

    擦鞋得有鞋油。这世化工不行,没有专用擦鞋油。不过这难不住红枣,她决定从猪油、菜籽油和桂花油等几样油里寻找替代品。

    既然都是油脂,红枣暗想:化学式相类似,于皮革的保养润滑作用一准也都大差不差。她要考虑的只是油里其它成分的影响。

    没多犹豫地,红枣优先选用了桂花油——桂花油香不说,在野外想必也不似猪油、菜籽油等食用油一般招蚂蚁。

    鞋油有了,还得有鞋刷和擦鞋布。鞋刷这世就有,只是大些,但凑活能用。而擦鞋布,红枣前世都用废弃的连裤袜。这世没有连裤袜,红枣便奢侈地剪了一块细软的白色茧绸来充当擦鞋布。

    一切准备就绪,红枣拿鞋刷先给靴子刷桂花油。

    谢尚看红枣给鞋子刷桂花油,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你不让皮匠刷桐油,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呀?”

    女为悦己者容,谢尚看红枣拿桂花油刷鞋,不过付之一笑,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刚又卖出去三百本书,赚的钱够他媳妇拿桂花油洗澡。

    现不过是擦一双鞋而已,又算什么大事?

    写完当天功课,谢尚抬眼看到红枣还坐在先前的小椅子上没挪窝,不觉奇怪问道:“红枣,你鞋还没擦好吗?”

    红枣沉醉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头也不抬地答应道:“快了,差不多了!”

    “下回还是让丫头们擦吧,”谢尚叹道:“你看你这都擦多久了?”

    “丫头们可擦不出我这样的鞋。”放下擦鞋布,红枣一手拎一只靴子跟谢尚炫耀道:“大爷,你看我的鞋,好看吧!”

    几乎立时的,谢尚便眼前油光蹭亮、光可鉴人的高靴闪瞎了眼睛。

    这还是牛皮鞋吗?谢尚心说:说是镜子都没差!

    没成想每天梳头用的桂花油,还有这个妙用!

    “我也要!”反应过来,谢尚立刻叫人:“显荣,你让皮匠给我做一双跟大奶奶一样的牛皮靴,然后一样地涂上桂花油!”

    红枣委屈:都还没夸我呢!

    打发走显荣,谢尚方笑道:“红枣,你这个靴子做得漂亮,你等我也做一双,到时咱们一起穿了去玩!”

    红枣哼了一声,心说:这还差不多!

    紧赶慢赶,红枣总算赶在月底前把谢尚的内衣赶出来了。

    谢尚看衣裳只一个圆筒,并没有开襟,不觉奇道:“这要怎么穿?”

    红枣抬手示意:“套头穿脱!”

    谢尚瞧着新奇,立便说道:“那我换上试试!”

    不由分说,谢尚跑床边自脱了衣裳,然后只穿了新内衣便大刺刺地跑出来给红枣看。

    “挺好,”谢尚扯着衣裳跟红枣点评道:“不用衣带,很容易穿!”

    彩画、芙蓉则如临大敌,跑进里间拿来谢尚脱掉的小袄皮袍来给谢尚披上。

    红枣知丫头们担心谢尚着凉,便也跟着劝道:“大爷既觉得好,便就穿着别再脱了。”

    “这数九寒天的,穿穿脱脱最容易着凉,大爷还是赶紧把衣裳都穿好吧!”

    穿上衣裳,谢尚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光脖子摇头道:“不行、不行,红枣你做的这小衣的衣领太低,不好穿!”

    红枣……

    前世有空调,红枣为了美貌冬天都是低领内衣搭配各色围巾——高领内衣那是老年人的穿戴!

    所以,红枣做衣裳时虽曾想到衣领这个茬给做了个斜领但却没有额外加高。

    偏谢尚的小袄和家穿的一裹圆皮袄也都没有衣领——以致大冬天的,谢尚的脖颈竟是光的。

    “大爷,” 红枣忍住笑道:“要不你还是脱下来,我给你换个领子吧!”

    “换个直领怎么样?”

    谢尚……

    有样衣,再加个衣领还是很容易的。

    时隔两天再一次穿上红枣做的新内衣,谢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摸摸脖颈下的领口,确认不送不紧,方才点头道:“这件还算凑和!”

    作者有话要说:  口罩、皮靴、高领内衣都有了

习惯成自然(腊月初九)

    上房请安,云氏只一眼就看出了谢尚衣领的不同。

    云氏问道:“尚儿,你这衣服领子?”

    “娘,”不待云氏把话讲完,谢尚已然扯开外袍衣领跟云氏炫耀道:“这衣领是红枣特地给我做的,是扣扣的竖领!”

    “这领子你媳妇改得不错!”云氏夸赞道:“你穿着显精神!”

    谢尚闻言干脆扯开外袍,掀起棉袄给云氏瞧贴身内衣:“娘,你看红枣给我新做的这件小衣,还不用系带子……”

    多大一人了,红枣捂脸:行为举止还当自己是个宝宝——真是够了!

    只等儿子得瑟完,云氏方才言归正传。

    “尚儿,”云氏道:“这眼见就要过年了。往年给你爷爷的年礼都是你爹送去。但今年你爹不在家,便就只有你送去了!”

    如果可以,云氏也不想才十二岁的长子数九寒天的出门。

    无奈孝道大过天,谢尚生为长房长孙,就得一年四节的按时去给爷爷问安。

    闻言谢尚立站直身体正色答应道:“是!”

    云氏点点头:“出发日子就定在腊月初九,腊八节后一天,如此你方能早去早回,赶回家来过小年。”

    “尚儿媳妇,”云氏又和红枣言道:“这天冷,路难行得很。你乘着这几日得闲早些把尚儿出门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以免节下忙乱。”

    红枣赶紧地答应了。

    上房出来,红枣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犹豫问道:“大爷,这天不会下雪吧?”

    谢尚知道红枣这是在担心他,不觉笑道:“别担心,赤水县离咱们雉水城才一百二十里,即便下雪,两天怎么都能走到。”

    “何况我不是一个人,显荣他们必是都要跟去的。”

    “对了,还有你做的焖烧砂锅饭,路上的饮食也都是热乎的。”

    “你只要帮我多带两件厚衣裳就成!”

    谢尚说得轻巧,但想到这世医疗水平的落后,随便得个感冒都能死人,红枣又如何不担心?

    目送谢尚并不高大雄壮的身影走出明霞院,红枣轻叹一口气:她的板蓝根冲剂还没制出来,而谢尚却要出门了!

    是药三分毒。翻了一年《本草》,红枣越发不敢实验前世的中成药——草药使用的各项禁忌明白告诉红枣,开方得对症下药。

    前世看似简单的家常药其实都是前人智慧和无数人生命实验的结晶。

    只凭她一个书本党、键盘侠,根本无可能做出安全可靠的板蓝根。

    所以,红枣暗想:她还是做些吃不死人的生姜红糖茶给谢尚带路上吃吧。

    次日红枣刚准备吩咐厨房熬生姜红糖茶,转念便想起汤水易泼洒不方便行路。

    思虑一刻,红枣便亲自去了厨房。红枣让人把红枣去核后加生姜红糖熬成泥,然后似制柚子茶一样拿蜂蜜收了装坛。

    谢尚看红茶自厨房回来,而身后的碧苔手里更是抱了个白瓷坛子不由问道:“红枣,你这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红枣道:“大爷,我想着你过几天要出门,便做了一坛子生姜红糖蜜枣茶。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现熬的生姜红糖茶那样的祛寒的效用!”

    谢尚一听就乐了,笑道:“你兑一碗来我尝尝!”

    红枣依言拿滚水冲了一碗,谢尚趁热喝了后点头道:“还行,就是有点辣,姜少点就好了!”

    闻言红枣便放了心,笑回道:“辣点好!生姜多了才有驱寒的药性。”

    “大爷,你现在家暖炕上坐着不觉得,等您出了门就知道这生姜的好处了!”

    “碧苔,”红枣唤丫头:“你让厨房再多添些姜做两坛子给大爷带路上吃!”

    谢尚听说还要再加姜立刻推辞道:“红枣,只这一坛子我就吃不完了,很不用再做!”

    红枣解释道:“大爷,你就吃我手里这坛。只我想着这天寒地冻的,跟你出门的车夫长随也都不容易,所以便想着让厨房也做些给车他们吃,让他们也去去寒。”

    “不然他们受不了冷要喝酒,反容易误事!”

    天冷,车夫长随迎风骑马驾车随身都带着酒壶,没事便啜两口。

    这世人对此习以为常,红枣却看得心惊胆战,以为这也是酒驾,比前世汽车还危险。

    所以红枣便想拿这生姜红糖蜜枣茶替了车夫们的酒,降点雪天路滑翻车摔沟的危险。

    谢尚闻言自是感激红枣想得周到不提。

    腊月初二,张乙送来了庄子店铺十一月的收益七十吊钱,比十月多出了近三十吊。

    红枣看了账簿后不觉笑道:“青庄的风车现销得着实不错。”

    张乙也笑:“都是邻县的商贩来买,都想做腊月和正月的生意。”

    红枣点点头说道:“这也是附近还没其他人染跟咱们一样的印花纸的缘故。”

    “你看这七巧板的生意就明显差了许多,想来是市面上仿制不少,客人不一定要跟咱们来买。”

    红枣的话切中要害,张乙垂首道:“大奶奶明鉴!”

    这世连专利法都还没有,又哪里能有知识产权?

    红枣沉吟好一刻,然后方道:“张乙,想让咱们七巧板好卖现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张乙一听颇为惊喜,赶紧请教道:“还请大奶奶示下。”

    红枣道:“参考大爷卖书的红火,咱们很可以印一张七巧板简易拼图纸折放在七巧板里。”

    张乙闻言失声道:“什么?”

    红枣知道张乙的顾忌,不紧不慢地言道:“张乙,你得知道能花五百文买大爷书的人并不会因为市面上多了咱们这一张纸就不买书——咱们加这一张纸对大爷的生意根本没影响。”

    “何况大爷的书里有九九八十一种花样,而咱们这张纸只要印六六三十六种就好!”

    想在充满同质化竞争的市场异军突起,红枣以为唯一的法子就是产品升级换代——比如加个产品使用说明。

    一张说明书看似简单,但雕板也得两三吊钱。这于闲暇自做十几二十个七巧板就上街卖的人来说就是道门槛,如此红枣的七巧板即便加钱卖,也能有自己的市场。

    思明白红枣话里的道理,张乙喜道:“大奶奶,小人这就去办!”

    “等等,”红枣叫回张乙道:“刚只说了七巧板,还没讲风车。”

    “风车?”张乙诧异,心说这风车现不是卖的挺好吗?

    “俗话说‘居安思危’,”红枣似是看出张乙的心事一样说道:“张乙,你得知道商场如战场。咱们风车上个月卖得好,并不代表这个月也能卖好。”

    “咱们现赚的既然是别人都没有的新式印花的钱,那往后咱们就得在印花纸上多下功夫。”

    “张乙,想长久赚钱,只凭现有的园点、斜线、梅花三个图案可不行——咱们得经常性地多印新鲜花样,让外面跟风的人永远都跟不上才好!”

    红枣的话似醍醐灌顶一般让张乙眼明心亮,自去找显荣本正等会画的同僚帮忙合计新鲜印花不提。

    晚饭后回到五福院书房,显荣支吾告诉谢尚道:“大爷,小人今儿听张乙说大奶奶准备印六六三十六样的七巧板拼法图纸放到七巧板里一处卖!”

    谢尚闻言一愣,转即看着显荣不说话。

    显荣一下子觉得压力骤大,自觉成了离间主子的恶仆,老实垂首道:“小人只想问问大爷名下庄子做的七巧板里是不是也印一张?”

    谢尚沉吟道:“你和张乙商议着印吧,记得把花色错开,别印成一样。”

    “再就是蓼庄也要单独印一张!”

    蓼庄的收益是小家的家用。谢尚以为得优先经营好蓼庄,方才是他和红枣两个人的兴旺发达之兆。

    腊月初六,云氏察看红枣给谢尚出门收拾的行李。

    看到行李里三坛大小不一的生姜红糖蜜枣茶,云氏问明白用途,不觉握着红枣的手道:“我的儿,难为你这样为尚儿打算,可是叫我说什么好呢?”

    云氏吃死爱死谢子安,自觉为谢子安出门准备行李已是殚精竭虑、尽己所能,但看到红枣给谢尚备的蜜枣茶,为自己前所未见,自不是一般震动。

    果真是娶妻娶贤,云氏暗想:尚儿媳妇兰心蕙质,往后有她给尚儿掌中馈,尚儿确是可以后顾无忧!

    “娘说哪里话?”红枣笑道:“媳妇和大爷夫妻一体,媳妇为大爷打算原是份内之事,如何能当娘这样夸奖!”

    云氏眼见红枣并不邀功,自是愈加喜欢。至此云氏便只盼着谢尚和红枣夫妻和顺,长长久久一辈子都似这样才好。

    腊月初九谢尚去赤水县。

    早晌红枣送谢尚出门后便回自己院理事,然后饭后,则跟往常一般习字。

    写完一张纸,红枣习惯性地想拿给谢尚点评。但抬头看到炕桌对面空而无人的坐垫,红枣方省起谢尚已经去了赤水县。

    怔愣一刻,红枣忽而叹息:原来她已这么习惯谢尚的存在了!

    前世的心里学家说:养成一个习惯只要二十一天,而九十天,则能让习惯成自然。

    红枣想她和谢尚相处已有五个九十天,她习惯身边有个谢尚已成必然!

    幸而,幸而谢尚不错,她不必强迫自己纠正谢尚这个习惯,她可以放轻松地想他,想他现走到哪里了?可有吃她做的生姜红糖蜜枣茶?

    ……

    行进中的马车车厢摇晃,光线暗淡,并不适合看书,所以刚被一碗姜糖蜜枣茶辣到的谢尚不可避免的也在想他的小媳妇——红枣现在干什么呢?谢尚暗想:写字、看书、还是弹琴?又或者是在厨房忙碌?

    总之他知道她是不可能做针线的,除非她又想起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非得自己动手不可。

    他这回出来要好几天,也不知道再回家时红枣会变成什么样?上门牙会不会也掉了,让她彻底啃不动苹果?

    ……

好纸好墨(腊月二十六)

    谢尚腊月初九出门,腊月二十才回来。

    站在垂花门里看着谢尚大步进门,红枣不觉舒了一口气,心说可算是平安家来了。

    过去十天下了两场大雪不说,昨夜又是一夜北风,现在的天空也是乌云密布,眼瞅着还要下雪。

    谢尚进门瞅见红枣立径直走了过来。谢尚辈分低,出门一趟家来就只红枣一个人迎他。

    “大爷!”红枣给谢尚道福。

    谢尚也拱手还礼:“大奶奶!”

    相互见过礼后两人都不再说话。谢尚继续往五福院正院走,红枣则后面跟上。

    谢尚进屋给老太爷和云氏问过安,奉上他爷谢知道和他自己给老太爷孝敬的两只箱子,然后又说了一回赤水县的见闻——都是谢尚和老太爷说,红枣和云氏背景板一般的听着。

    在五福院用过午饭后方才回明霞院。

    云氏素有午休的习惯,即便冬天也不例外。故而红枣和谢尚进院后也不用去上房,一起回到自己的西院。

    进院看到影壁后人高的红梅树盆栽,谢尚抬手便摘了一小枝,只三朵红梅簪到红枣发间,然后吟道:“美人爱簪花,簪梅兴更赊。螺髻梳春色,香影鬓边斜。”

    红枣对此哭笑不得,心说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谢尚。

    进屋净手洗面,然后又换了家常衣裳,红枣想着谢尚中午喝了酒便兑了碗柚子茶递给谢尚。

    谢尚见状忍不住吐槽道:“可算是不要再喝姜糖蜜枣茶了!”

    红枣瞪谢尚心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谢尚瞧见立夸张诉苦道:“红枣,你都不知道你做的那个蜜枣茶到底有多辣!”

    “我长这么大就没喝过这么辣的姜茶。不过红枣,我记住你的话,不管多辣,我每日午晚必喝一碗祛寒。”

    “红枣,”谢尚讨好笑道:“你看我出去这些天,可有受寒?”

    谢尚邀功求表扬的眼神太过直白,红枣摒不过,只得道:“大爷这一路真是辛苦了!”

    “嗯,”谢尚点头感慨道:“是啊!昨儿我家来的时候,路边的雪还有半尺厚,很多路段结了冰,很不好走!”

    有些话谢尚不好告诉老太爷和云氏,以免他们担心。但对着媳妇,谢尚却是和盘托出——谢尚喜欢看红枣为他担忧的样子,这让他觉得温暖!

    谢尚原本就是个爱撒娇的男孩子!

    这世果然不似前世有有关部门组织给官道扫雪。想着路上一步三滑的冰冻,红枣关心问道:“大爷,你路上辛苦,现要不要歇一觉?”

    “不用,”谢尚摆手道:“现日头短,白天睡了,夜里容易走困。只晚上早些睡就行,现咱们好好说一会子话!”

    “对了,”谢尚告诉红枣道:“我这一路走来,发现不少庄子都似咱们一样开了铺子,甚至有些村子的村口也开了铺子。”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他爹、他爷的庄子。

    红枣闻言一愣,诧异道:“路边开这许多铺子?这生意都怎么样呢?”

    谢尚笑道:“有好有差!”

    “据我看,这生意好的铺子门外的雪都扫过,路上没有积雪冰冻,马车经过明显好走,而这生意不好的铺子,”

    谢尚摇头:“开了,也就是路边多了间房屋而已!”

    红枣认同道:“俗话说勤能补拙。似这么冷的天,还能想着扫门外雪的人,一准都是勤快人。”

    “这勤快人比懒人,别管干啥,都干得出色。这开铺生意好,也是该的!”

    两人正叙着家常,显容等小厮送上三个箱子。

    谢尚看着箱子上的签子告诉红枣道:“这头一只箱子里的装的都是爷爷和太太给你的东西。爷爷给了你二十张银鼠皮,太太则给了两匹绸缎和两匹布。”

    “这一只箱子是几个叔叔与我的笔墨纸砚,我用不上,你留着自用或者送人都好!”

    “这箱子里是我给你的一套头面和些家常的吃用,你拿出来瞧瞧!”

    红枣依言打开谢尚给的箱子,看到里面除了头面匣子还有她去岁吃过说好的赤水县当地特产——柿饼和麻虾酱。

    “大爷,”抱着麻虾酱的坛子,红枣忍不住笑道:“俗话说‘出门饺子接风面’,晚饭咱们就吃麻虾酱拌面吧!”

    谢尚没有提醒红枣午饭已经吃过一回面了,只点头应道:“好!”

    麻虾酱由一种芝麻粒大的麻虾熬制而成,味道鲜美独特,谢尚也特别爱吃。

    麻虾酱得等晚饭,柿饼却是现在就能吃。

    红枣递一个柿饼给谢尚,然后自己也拿起一个来咬,结果没想到才刚咬了一口,红枣就感受到自己两颗摇晃多日的上门牙的脱落,不觉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看到红枣离嘴的柿饼突然多出两颗小乳牙,谢尚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红枣,”谢尚好笑道:“你又换牙了!”

    红枣捂着自己的嘴欲哭无泪——要过一个“无齿”的新年了。

    亏她努力保留了这么久,却还是功亏一篑。

    漱好口,红枣气得连柿饼也不想吃了。谢尚却把红枣拉到架子床前,说道:“红枣,这上门牙是由上往下长的……”

    红枣:又来了!

    打听得云氏午睡起身,谢尚又把插着他爹娘名签的四只箱子送到上房。

    “娘,”谢尚告诉云氏道:“这两只箱子是爷爷和太太给您和爹的,这两只,是儿子孝敬爹娘的!”

    云氏闻言喜不自胜,立便开了儿子孝敬她的箱子。

    看到给云氏的箱子里也是头面匣子、柿饼、麻虾酱等物,红枣颇觉好笑,心说谢尚对她和云氏倒是一碗水端平,不厚彼薄此。

    腊月二十四这天谢尚占出腊月二十九有大雪,而二十六是个好天,便和红枣商量今年腊月二十六去桂庄给送年礼。

    鉴于谢尚先前发布的天气预报都挺准确,而年礼早些送还能让她爹娘早做分派,红枣便就应了,当即打发陆虎去桂庄告诉她爹娘一声。

    腊月二十五,红枣提前一天收拾明儿回娘家的礼物。

    与冬节一样,云氏与了红枣不少东西,而红枣想着谢尚这回与她的麻虾酱、柿饼、纸墨不少,便又额外多加了这几样。

    腊月二十六果然是个好天气。一早红枣和谢尚坐车来到桂庄。

    李满囤和往常一样接了出来。甫一见面,李满囤瞧见红枣笑咧的嘴便大声嚷嚷道:“红枣,你换牙了?”

    红枣脸上的笑凝住了……

    谢尚瞧得有趣,一脸笑意地跟李满囤见礼:“岳父!”

    “尚儿免礼。”李满囤扶起谢尚后又问:“红枣,你什么时候换的牙?我看都换好几个了。”

    红枣:求别提!

    她刚就不该摘下口罩!

    正院见到王氏,红枣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娘,就听她爹李满囤迫不及待地告诉她娘道:“太太,咱们红枣换牙了!”

    “真的?”王氏惊喜笑道:“这真是太好了!”

    一般孩子都是七岁换牙。

    红枣到了年岁却一直没动静,李满囤和王氏都颇为担心,担心先前家里日子太苦,亏了女儿的身子,以致身子不开长,一辈子都只一口小乳牙。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有颇多先例。

    不过李满囤、王氏担心归担心,却谁都不提,就怕一提就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故而都只把忧虑压在心底,默默关注。

    红枣可不知她爹娘的这番心思,当下只觉得尴尬——这人没门牙多难看啊,红枣心说:现差不多是她一生最丑的时候了,她只想静静!

    看红枣不开口,谢尚责无旁贷与李满囤、王氏简述红枣换牙的故事。

    红枣刚想舒一口气却不想坐在身旁宝宝椅上的李贵中拉她的袖子叫:“姐姐!”

    红枣转过脸来便看见李贵中张着嘴,手指着自己刚冒头的的两个上门牙给她看,嘴里说道:“牙,姐姐,我的牙,有的!”

    会心一击!

    红枣卒。

    苦逼(说笑)地吃完蛋茶,李满囤忽然开口道:“红枣,你还不知道吧?你贵林哥打算明春参加县试,现正在家用功呢!”

    “嗯?”红枣闻言立睁大了眼睛,心说:那可不容易!

    “嗯!”李满囤肯定道:“荐书和保人都找好了!”

    红枣对科举一知半解,但听说还请了保人便知李贵林开春下场是一定的了——李贵林一直都是可靠人,不是那信口开河之辈。

    “爹,”红枣顾不上自己的牙了,关心道:“贵林哥既然现在参加县试,想必多少是有些把握的吧?”

    “这谁知道呢?”李满囤摊手:“全县过百的考学生里就取前二十个,咱们虽都觉得你贵林哥学问好,但谁敢说强中没有强中手呢?”

    红枣听之有理,点头认同道:“爹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贵林哥能下场终究是好事,取不取另说,但能长一番见识也是好的!”

    “横竖考试就在县城,离家也不远!”

    李满囤拍腿道:“就是这话了!”

    临到回家,李高地和于氏都没来。红枣只得把两个衣裳包袱再次给了她娘王氏。

    “红枣,”王氏笑道:“你东西给我就成。我琢磨着你爷奶怕是往后都不会来了!”

    红枣:“为什么?”

    “还不是你爹上回说你往后都不会给他们送皮袄的缘故?”

    红枣心念一转,转就猜了个大概,不愿多说,嘴里只道:“不来也好,正方便咱们自家人说话!”

    红枣家去后想着李贵林开春下场,便把谢尚给她的那箱子纸墨挑了些拿匣子装了准备送个李贵林。

    想着自己平白无故地打发人突然上门送礼有些大张旗鼓——平白增加李贵林的压力,红枣便又装了一个纸笔匣子和几样点心打发陆虎送去给这两日在城隍庙卖玩具的李贵银,请他把另一个匣子悄悄捎给李贵林。

    李贵银生为幼子,分家只得两三亩地。他卖玩具原是为儿子兴文将来念书积攒学费。红枣见他为人忠厚,日子过得比兄弟辛苦却从不抱怨,便愿意送他儿子些纸笔使用。

    至于张乙,红枣则另有使用。

    “张乙,”红枣把一个长方匣子交给张乙道:“这匣子里是我写的几张字,你拿去给我爹。我爹若是看不懂,你告诉他可以请教大房大爷!”

    张乙领命走了,红枣不觉叹了一口气:她能帮李贵林的就这么多了,但能不能看懂就看李贵林自己了。

    谢尚听到红枣叹息,不觉抬头劝慰道:“红枣,你别太担心,这县试多考背书,但凡把《四书》背熟,都能过!”

    红枣不信,反驳道:“大爷,你说的简单。县试若真是这么容易,怎么每年还有落选?”

    谢尚无辜道:“可太爷爷、爷爷,还有爹,都是这样说的!”

    红枣扶额:“大爷,老太爷、大老爷和爹都是会者不难。”

    “你可不能只听他们的意见!”

    谢尚疑惑道:“可听落榜者的意见岂不是更没意义?”

    红枣无言以对。

    李春山看红枣给的匣子里有十支毛笔、十个墨锭和一厚沓练字用的宣纸便点了点头,和孙子说道:“贵银啊,这匣子既是红枣给你的,你便好好收着,将来给兴文念书用!”

    李贵银挠着脑袋,看着炕上拼七巧板的大侄子兴庄,疑惑问道:“爷爷,你不留下点吗?”

    大过年的刚好分给几个侄子。

    “我这把岁数要笔墨干啥?”李春山笑着反问道:“我吃些点心倒也罢了!”

    笔墨不似点心,李春山暗想:值钱的很!现既分了家,如何能再拿红枣给贵银的东西来做人情?

    贵银若是有心,愿意分给兄弟子侄,那是他仁义;若是贵银自己收着,那也是给他孙子兴文念书用,他也没啥可抱怨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年岁大了,早看破了!

    比如他兄弟李高地,若不是先前想太多,如何能搞成如今这个局面?

    闻言李贵银的媳妇自是喜上眉梢,心说:这许多的好纸好墨,市价还不得好几两银子?

    自去岁得了谢老爷给的文房后,男人就去南城看过了——似这样一块雕花刻字的墨锭,最便宜,一块也得两百文!

    李贵金的媳妇周氏则有些不开心,她觉得老爷子又偏心了。

    虽说分家两年,周氏心说:但至今都还一个锅里吃饭——红枣难得给的值钱物什如何能单给二房?

    不过李春山威望大,周氏并不敢出声反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贵银收了匣子拿给林氏。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二十分钟。

    封面是因为版权问题下线的。等我弄清楚了字体和图画再看情况。

    现在是晋江的随机封面。

不传之秘(腊月二十六)

    长两尺宽一尺的长方匣子,里面装着折叠的宣纸。

    李满囤看到后心说红枣写字怎么用这么大的纸?

    也不嫌费事!

    摇摇头,李满囤拿起一张折叠宣纸展开,结果发现堂屋的整张饭桌才刚能铺开半幅纸。

    “红枣到底写了啥?”王氏也奇怪了:“用这么大一张纸!”

    比她家堂屋挂着的装裱过的《朱子家训》的中堂还大。

    看着宣纸背面渗出的墨迹,李满囤更是疑惑:“看着字也不大啊,不像是中堂大字。”

    叫余曾氏帮忙再抬来一张方桌,两张桌子拼一起,李满囤终于完全铺开了手里的这张纸。

    “这是什么?”

    王氏看着纸上几字一行,然后又若干行并排并列,然而或行或列都全无规则,非诗非文的字疑惑问道。

    李满囤看纸里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字样,不觉心说:这不是《大学》里的话吗?

    再联想起张乙说请教大房大爷这样的话,李满囤福至心灵,恍然明白红枣送来的这匣子纸其实是想借他的手给李贵林看的。

    “我明白了,”李满囤告诉王氏道:“我去找贵林!”

    把纸重新叠好放进匣子,李满囤抱着匣子刚想出门,想想又放下了。

    “我不能拿匣子去!”李满囤一脸深思道:“红枣今儿家来的事咱们先没有告诉老宅。”

    “红枣给爹娘的衣裳,咱们原也打算腊月二十九再给送去。”

    “我现抱着匣子忽刺刺跑去,可不是告诉老宅红枣来过了吗?”

    “不行,我不能去!”

    “桂香,”李满囤叫丫头:“你跑去门房告诉陆猫儿去高庄村请大房大爷无论如何现在都来一趟!”

    打发走丫头,李满囤又和王氏道:“请贵林来也是一样,贵林口紧,不会乱说话!”

    李贵林自打算参加县试后便万事抛下,一心在家温书。他忽然看到陆猫儿跑来相请,心中颇为不安。

    他满囤叔自从知道他要考试后都不来问他书里问题了,李贵林心说:就怕耽误了他温书。现突然派人来请,想来必是急事!

    不敢耽搁,李贵林匆匆跑来桂庄。

    “贵林,”李满囤一见李贵林立拉他到两张桌子前:“你来看看这个,你可能看明白这纸上都写的啥?”

    李贵林依言看去,不过默读了几句,便就顺着纸上的简洁题要不自觉地背出了《大学》。

    背完一本书再回头看纸上的题要排列,李贵林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大学》这篇文的完整脉络。

    “满囤叔,”李贵林惊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先李满囤看李贵林只看不说也不敢打扰。现听到询问李满囤方才答应道:“红枣刚拿来的,说给你瞧瞧。”

    “红枣?”李贵林怔愣一刻方问:“就只这一张吗?”

    “还有!”李满囤拿起条案上的匣子给李贵林看:“好几张呢!”

    李贵林:“再打开看看!”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看到打开纸里的内容果是如自己先前猜想的一样是套《四书》,李贵林不觉心叹一口气,然后问道:“满囤叔,红枣可有说过这东西她是从哪里拿来的吗?”

    李满囤看李贵林脸色有异,颇为担忧地问道:“贵林,这纸上写的到底是啥?”

    “满囤叔,”李贵林正色道:“这是一套《四书》的详细纲要,是官宦世家历代珍藏,而咱们普通人进学念书想学但学堂师傅都教不了的不传之秘!”

    “不传之密?”李满囤惊呆了,有些后怕地喃喃道:“红枣怎么给拿家来了?”

    “怎么可能?”王氏闻言一点不信,反驳道:“红枣都说了这是她写的!”

    “啥?”这回轮到李贵林震惊了:“红枣写的?”

    李贵林定睛细看,纸上的字虽说端正秀美,但笔力稚嫩,确非饱学之士所书。

    “所以,”李贵林犹自不敢相信:“这真是红枣所书?”

    李满囤点头道:“张乙来家就是这么说的!”

    “要不,还是找张乙仔细问问?”事关重大,李贵林不敢掉以轻心。

    李满囤抬头看看天点头道:“行,现我让人套车进城还来得及。”

    “贵林,你同我一起去!”

    谢宅门外李满囤抱着匣子和李贵林坐在骡车上没有露面,他只让赶车的潘平去门房叫张乙。

    一时张乙跑来看到李满囤颇为惊诧:“老爷,您怎么来了?”

    李满囤示意张乙上车,然后又放下车帘后方才问道:“张乙,我问你,这匣子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张乙奇怪:“小姐写的啊!”

    “不是小姐抄的吗?”李贵林插口问道。

    “这是姑爷给小姐讲四书,”张乙道:“小姐做的抄录。”

    “小姐说这样抄录背书快,姑爷试了也觉得好,然后就每天和小姐一起由简入繁,再由繁化简整理了这套《四书》纲要——这几张是上个月小姐才新写的!”

    “所以,”闻言李贵林长舒一口气:“这不是谢家的珍藏!”

    “谢家珍藏?”张乙闻言一愣,当即摇头道:“当然不是!”

    “谢家的藏书都在老太爷、老爷、姑爷等各位爷的外书房。”

    “这外书房都是闲人免进——即便是咱们姑爷的书房,不说小人了,就是小姐也都不能进。”

    “而这《四书》纲要,”张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瞒老爷和大房大爷,小人先前也捡了两张小姐写废不要的纸。”

    “嗯,虽说是废字纸,纸面的内容不似小姐给老爷的这样齐全,但小人没事时看着学学,却是尽够了!”

    去了心头大石,又打发走张乙,李贵林方才和李满囤感叹道:“满囤叔,如张乙所说,红枣妹妹实在是太聪慧了!”

    “她与您的这个匣子实在是咱们没有名师指点的人读通《四书》的无价之宝。”

    “贵林,”李满囤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有了这个不用去城里私塾也能念通《四书》。”

    李贵林笑道:“先我在城里念书的时候,师傅多是句讲、段讲,几乎没有全文理顺了讲过。”

    “似《大学》这样的短篇还好,但等读到《孟子》,基本就是学了后面忘了前面,如何能融会贯通?”

    想着《孟子》一书的厚度,李满囤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李贵林道:“但有了这个匣子就不一样了。只要把这一张纸记下,便就是《孟子》全篇的精华,然后再以此为基,读通全文,必是指日可待!”

    闻言李满囤忍不住问道:“贵林,照你这么说,我家红枣是不是已经把《四书》给读通了?”

    李贵林被李满囤问得一愣,转即点头道:“这匣子里的纸既是红枣所书,她必是已经通读过《四书》。即便因为年岁还小,背书的火候差些,但于这书里的圣人教诲必是全然通晓的!”

    听明白李贵林话里的意思,李满囤经不住再一次可惜红枣只是个女孩,不然几年后下场,一准地功名有望。

    心叹一口气,李满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心说:这样一个不说话的好老师,他必须得给他儿子收好了。

    看到李满囤抱紧匣子的动作,李贵林又道:“对了,满囤叔,这要得好,您最好请人拿软缎把这宣纸给装裱起来,如此才不容易损毁。”

    “等等,满囤叔,”李贵林想想又改口道:“这装裱的事您还不能找外人。”

    “这东西落外人手里,一准的都要抄录一份!”

    “先红枣让人把这个匣子送给你,而不是直接拿给我,必是有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意思!”

    “毕竟这是红枣根据她女婿所言而记。红枣女婿家学渊源,于这《四书》必有独道见解。”

    “所以红枣拿给您也就罢了,但却不宜再让不相干的人瞧见。”

    李满囤听李贵林这么一说便道:“那这匣子我往后便收着不给人看。只贵林你来,我才拿出来!”

    想想李满囤又补充道:“贵林,这个匣子是今儿我和红枣说了你要县试的事后,红枣才打发张乙送家来的!”

    “可见红枣也是盼着你中!”

    “现正值临考,你若觉得红枣给的这个匣子于你有用,便只管家来!”

    “横竖我庄子大,有专门的客堂。今儿我家去便把这匣子放在客堂东屋。那屋的炕今晚也烧好,然后再和门房说好了,往后你来不必通报,就直接去客堂看书。”

    “这样即便我不在家,也不耽误你念书,而贵中和你婶子平常都在正院,也不会影响你温书!”

    听到李满囤的话句句都是为自己打算,李贵林颇为感动道:“满囤叔,你这样真心待我,可叫我如何感激呢?”

    “贵林,”李满囤摆手阻止道:“我不用你的感激!”

    “贵林,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家红枣!”

    “我家红枣啥都好,但可惜投了个女胎,小小年岁就出了门。”

    “现看着过得还不错,和她女婿也好。但人活在世,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贵林,”李满囤迎着李贵林的目光说道:“我就希望将来我家红枣若是遇上什么难事,你能出头替她说句公道话!”

    进城吃席几回,李满囤自是听了不少富贵人家郎心似铁的故事闲话,且还听了许多红枣相貌不及谢尚多矣的议论。

    俗话说三人成虎。李满园虽然深以为自家女儿花容月貌,但听多了状似有理的闲言碎语,李满囤还是难免有些心虚——毕竟红枣长相随他,而他的相貌确是远不及谢家父子。

    所以李满囤便想给红枣结个善缘。李贵林是未来族长,有他给红枣撑腰,李满囤觉得比只他一个人要强——他儿子贵中还小呢!

    李贵林迎着李满囤审视的目光不躲不避,大方笑道:“满囤叔,我一直拿红枣当妹妹,先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红枣是个灵透的女孩,李贵林很想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女儿或者姐妹。现李满囤既然给他递梯子,他也就没必要客气!

    至于将来可能来自谢家的压力,李贵林明白,但他愿意充当兄长的角色站出来给红枣说话——只冲红枣今儿拿来的这个能惠及族人后世的匣子,他就不可能退缩!

    “好!”李满囤拍拍李贵林的肩膀道:“贵林,你明儿一早就来。”

    “饭食你也不必操心,只管在我庄里吃!”

    “你知道我家现也不差你吃的这一点半点!”

    王氏嘴里哄着儿子李贵中,眼睛却一直望着院门儿。看到李满囤抱着匣子进家,王氏迫不及待地问道:“老爷,怎么说?”

    李满囤进屋提起桌上的茶壶自倒一碗茶咕咚喝完又抹了嘴后方才道:“没事!咱们红枣,你还不知道吗?做事有分寸的,这匣子里的纸都是她写的!”

    “她去谢家后每天都跟她女婿一块读书!”

    王氏的脑筋不似李贵林弯弯绕,特别复杂,闻言也就罢了,然后听李满囤说要收拾客堂给李贵林念书也只当是年下族长家人来人往太过吵闹,并不反对。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她家吃够了人丁稀少的苦头,心里也愿意笼络好李贵林这个少族长。

    “贵林来温书,兴和来不来?”王氏问道:“兴和若是来,咱们贵中也还能有个伴!”

    老话都说木头挂城墙三年还会说话。王氏虽是山里人,但脑子不傻。她看她婆婆于氏为了交好族长一家,惯常地让贵雨、贵富、贵祥主动去找兴和一道玩,便也想帮儿子笼络兴和。

    她儿子贵中没有兄弟,将来想在族里立足,交好未来族长李兴和自是一本万利。

    “行,”李满囤也觉得王氏提醒得及时点头道:“我明儿便和贵林提提,让他把兴和一起带来!”

    “横竖兴和这孩子老成,读书写字也好。让咱们贵中跟他好好学学!”

    看儿子来家,李丰收方才问道:“贵林,刚你满囤叔叫你去干什么了?还去了这些时候?”

    闻言陆氏和江氏也都关心地看了过来。

    “爹,娘,”李贵林看家里并无外人在便悄声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们呢。”

    “红枣听说我要考试,拿了些市面上没有的文章给我。”

    “只这事不好叫人知道。所以往后一段日子我得去桂庄把这些文章背记出来!”

    考虑到红枣不想叫外人知道,李贵林即便面对他爹娘,话也说得含糊。

    横竖他爹娘不下场,李贵林暗想:知不知道清楚都无所谓——他爹娘只要知道这份人情是红枣的就行了!

    “好!好!”李丰收一听果然没有多问,而是连连点头道:“这事你就听你满囤叔的。不然谁都去找红枣借书借文章的,可是叫红枣难做?”

    “家里的事,你别管了,有我和你娘呢。对人我们就说,你要清静念书,所以央了你满囤叔借地方!”

    李贵林觉得他爹给的借口不错,笑道:“那就有劳爹了!”

    李丰收挥挥手道:“你考好了,比啥都重要!”

    陆氏、江氏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江氏更是拉着儿子兴和的手额外告诫。

    “对了,”李丰收又指着桌上的一个匣子道:“这是红枣托贵银捎来给你的纸笔和墨锭。”

    “我看了足有十支笔、十个墨锭和好大一扎原张宣纸,够你用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满囤中秀才的学习资料有了

有口难辩(腊月二十七)

    早起李贵林来后,李满囤坐堂屋思了一回便和王氏说道:“不行,我现得去老宅把那两包衣裳送去。”

    看到王氏疑惑的眼神,李满囤解释道:“往后贵林每天都来,而以咱娘的脾性,她知道后一准要撺掇咱爹过来瞧瞧——就怕咱们少与了她的好处。如此反倒不好。”

    “特别是他们腊月二十九来,然后再没瞧见红枣,而咱们又没把衣裳送去,可是尴尬?”

    王氏听得有理,赶紧拿出衣包交给李满囤:“既是如此,老爷,那你便赶紧送去吧!”

    “等等,”李满囤道:“我再拿些糖果点心,凑份四色礼过去,也是红枣的面子。”

    早晌郭氏去村里磨坊拿预定的过年豆腐。

    出门没走几步,二房的周氏便挎着一篮子衣裳从后面赶过来招呼道:“二婶子,您这是去哪儿啊?”

    “去磨坊拿豆腐,”郭氏看看周氏手里的篮子笑道:“洗衣裳呢?”

    自从家里买了人,有人给挑水,现郭氏淘米洗衣再不用去井台喝风等水了。

    “是啊,”周氏无奈地看看自己手里的衣篮,艳羡道:“哪天能似二婶一样使奴唤婢就好了!”

    郭氏闻言自是得意,嘴里却只道:“你又不是没钱,只不过还没看到合适的人罢了。”

    先李满园、李满仓买人的时候也曾问过二房,当时周氏就颇为心动,无奈李春山不同意,说失了庄户人的本分,所以没买。

    而待看到李满仓家买人的好处,李春山松了口后再想买,却买不到壮劳力了——单买女人家来做家务,不说李春山不能同意,就是孙氏也不能应。

    每每思及此事,周氏就禁不住心里来气,抱怨李春山——若不是这个老糊涂,周氏暗想:她又如何能为了几件衣裳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跑出来喝西北风?

    “我们这土里刨食的如何能和二婶子比?”周氏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别的不说,只一年四节红枣送来的节礼就吃喝不尽!”

    “拉倒吧!”郭氏摇头:“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过去一年,每逢年节红枣不过孝敬她爷奶一套衣裳和两样点心罢了!够什么吃喝?”

    “衣裳不就是钱?”周氏反驳道:“别的不说,只我三奶奶身上现穿的皮袍,一件就值四五十两,这就抵城里两个齐整小院了!”

    周氏嘴上没说心里则想:似她们庄户人家,说起来好听,一年四节都做新衣裳,其实都只是不值钱的家织粗布做的短衣裤,如何能和红枣送的绸缎袍裙相比?

    更何况红枣今年给的冬衣虽说不是皮袍,但也是绸面绵里里外三层新的丝棉长袍和棉裤绵裙,一套怎么也得五六两,而三爷爷三奶奶两个人,这便就是十两了。

    一年四节,红枣讲究,还给再另加重阳和生日——这毛估估,便就是六七十两,都比过她一家子的全年收入了!

    红枣这一年六七十两的衣裳明面上虽说都是给三爷爷和三奶奶的,但实际里两个长辈的岁数摆在这儿,又哪里穿得了?

    这些衣裳迟早还不都是你二婶的?

    你二婶得了便宜还卖乖,好意思跟她哭穷说啥都没有?

    这是拿她当傻子,欺她不会算账吗?

    殊不知老话早说了“家有金子外有秤”,她们村的人谁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透亮?

    对于周氏的话,郭氏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便只好干笑不语,心里却是发苦——过去一年红枣连包糖都没给她家送,偏所有人却觉得她家得了红枣无数好处。

    真正是有口难辩!

    周氏又道:“而贵雨、贵祥两个兄弟念书也都得红枣赠笔送墨,不似我们,真的是什么开销都得自己来!”

    赠笔送墨?闻言郭氏心里翻了个儿,心说这话从何说起?

    “贵金媳妇,”郭氏含糊问道:“你听说了什么?”

    “唉,二婶,”周氏爽朗笑道:“您就别再瞒着我了,我昨儿都看见了!连贵银,红枣都与了那么一大匣子纸墨,贵雨和贵祥兄弟还少得了份?”

    “只有我们是没时运的,才真叫啥都没有!”

    “红枣与了贵银纸墨?”郭氏诧异:“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周氏畅快道:“就昨儿啊!昨儿后晌贵银拿回来两个匣子,说是红枣给的,一个给他,一个给大房大哥。”

    “贵银那个匣子打开里面有十只好毛笔,十块漆金雕花墨,还有这么一大沓纸。”

    “二婶,红枣给贵雨、贵祥也是类似吧?”

    郭氏终于知道了周氏和她说话的目的——打听消息来了!

    郭氏摇头道:“贵金媳妇,我实话告诉你:红枣并没与贵雨、贵祥笔墨匣子。”

    周氏表示不信:“怎么可能?”

    郭氏反问:“怎么就不可能?”

    “贵金媳妇,你想红枣既是托贵银给贵林带东西,必是不想让我们这一房人知道。”

    “不然,她完全可以把给贵雨、贵祥的笔墨托贵银一起捎来,或者干脆地打发人把东西直接送家来——这才是常情不是?”

    周氏听之有理,但转念又道:“二婶,没准红枣把笔墨和年礼一块送来呢?”

    “红枣的年礼还没到吧?”

    郭氏叹口气,无奈道:“但愿吧!”

    虽然潜意识里知道红枣和自家的隔阂,但看到李满囤拎着东西进门,郭氏还是赶紧地提了茶壶来堂屋探听虚实。

    纸墨多贵?郭氏暗想:红枣若真能给贵雨贵祥两匣子纸墨,她家明年可就省老钱了!

    和冬节一样,李满囤进屋先打招呼:“爹,娘,昨儿红枣家来送年礼。这是她孝敬二老的,我现送了过来!”

    说着话,李满囤把四色礼放桌上,两个衣服包也递给他爹李高地,然后两手就空了此外。

    郭氏见状自是失望。

    李高地示意于氏接过衣包,自己则问道:“红枣怎么昨儿就家来了?”

    措辞李满囤早已想好,当下应道:“爹,今年我亲家不是进京做官去了吗?现他家年下的人来客往便就只红枣她女婿一个人应酬——他这年下走礼多忙啊,所以昨儿难得得闲便就来了!”

    李高地一想也是便没再问,改换了话题:“今早我听说贵林去你庄子温书去了?”

    “是啊,”李满囤点头:“年下族长家客人也多。这客人来了,贵林在家不出来见客不好,但若只管陪客,这温书的时间就少了,所以我就让贵林去我庄子用功。”

    “横竖我家有空屋子。平时也没客,清静,正合给贵林温书!”

    李高地听后点点头,赞同道:“满囤,你能这么做真是太好了。贵林是咱们族里少有的读书人,他若是考中了,有了功名,咱们所有人都能跟着沾光!,必也都忘不了你的的好处!”

    于氏则插口道:“果然是呢,昨儿贵雨也说家里不及学堂清静,好念书。”

    “满囤,你庄子房屋多,倒是让贵雨、贵祥也去念几天书吧!”

    李贵雨闻言自是雀跃。他早就想去桂庄走动了,只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早先怎么没有想到?李贵雨懊恼:不然学堂一放假就能去了。

    白在家耽误几天!不然,昨儿还能见红枣和她女婿一回,一桌吃顿席!

    真是可惜了了!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自从被分家后,李满囤就忌讳于氏的子孙染指他的桂庄,所以平白无故地他从不邀他的兄弟子侄家来。

    现听到于氏的提议,李满囤立就生了警惕,心说:他就知道他后娘还惦记着他的庄子呢,不然不会连贵林来温书都作不得,算计着把她两个孙子硬塞过来——真是够了!

    李满囤刚要出言拒绝,不想李高地已率先喝道:“胡咧咧什么呢?”

    “贵林开春考县试,贵雨、贵祥考吗?没得过去添乱!”

    李高地年岁大了,现就喜欢在家被儿孙们绕着。平时两个大孙子贵雨贵祥白天都去城里念书,晚上家来还要温课,一天到晚和他都说不上几句话,而不上学的小孙子贵吉年岁还小,又没啥话好说。故而李高地在家每每觉得冷清。

    现好容易盼到私塾放假,李高地颇享受眼下家里这种儿孙满堂的氛围,觉得这才是个家的样子,如何肯叫两个孙子白天都去桂庄,家里又复了先前的冷清呢?

    大过年的不在家好好待着,李高地如此想:就是客人来了,看着也不像样啊!

    于氏早已察觉自继子生了儿子后,李高地让继子把桂庄的地拿出来分给她儿孙的心明显就淡了。

    再加上今冬满园借着红枣的七巧板和风车赚了不少钱,以致现在的李高地每天颇为怡然地享受当下好吃好穿万事不管的老太爷生活——现他对继子一家的最大不满就是红枣和她女婿从不家来,而不再似先前那样责怪继子不提携兄弟了!

    于氏简直要给李高地的小富即安给气死了,心说这才哪儿跟哪儿呢?她儿子满园冒着亏本的风险跑了两回府城不过才赚三十吊钱,而满仓更不用说,一年到头每天起早贪黑的卖菜,也就只有这个数——这对比继子铺子的好生意,怕是连个零头都没有!

    似满园只贵富一个儿子倒也罢了,而满仓有三个儿子,他想靠眼下卖菜赚的这点钱供她三个孙子上学科举无异于痴人说梦。

    虽然最疼大孙子李贵雨,但对另两个孙子,于氏也是颇为疼爱。

    俗话说“十个胖子九个笨”。于氏觉得继子的儿子李贵中胖得有些傻——这话可不止她一个人说。

    于氏自觉满仓给她生的三个孙子个个都比李贵中聪明,他们若是因为钱财的缘故不能念书科举实在太可惜了,特别是在李贵中都能念书科举的情况下。

    可这念书的钱要从哪儿来呢?于氏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生法子让继子或者红枣给拿——谢老爷明显是指望不上了!

    现难得有机会让贵雨、贵祥去桂庄表现读书,顺带再撞撞正月初二回娘家的红枣和她女婿——于氏自觉想得挺好,结果没想到李高地会出言阻拦,一时间颇为气结,心说:男人不给帮忙就算了,还扯她后腿,这日子要咋过?

    李贵雨也挺不满意他爷李高地把话说死——什么叫他又不考县试?他现才刚念完《大学》和《中庸》。等他把《论语》和《孟子》学好,能够下场,起码还得三年。

    往后三年他都没借口去桂庄温书了?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李满囤没想他爹会帮他说话,意外之后便骑驴下坡道:“爹,您说的是。我这前脚刚和贵林说我庄里清静无人,转眼就叫了贵雨和贵祥过去,可是食言?”

    “而贵雨贵祥年岁还小,离县试还得几年。贵雨贵祥平时每天早出晚归的上学念书也是辛苦,倒是趁着过年松散松散!”

    “就是这话了!”李高地赞同道:“这念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看贵林离开学堂这都多少年了?”

    “其中间下地干活、娶妻生子、过年过节,还不是一样都没耽误?”

    “也就今年临考才这样罢了!”

    “由此可见,这人若真心想学他怎么都能学!”

    “是啊!”李满囤也感慨:“比如我那亲家,也是这样。中了秀才后十几年也都在家一边打理家务一边用功,直等功夫到了,有把握了,方才下场,然后一路就考进了京,做了官。”

    “而出去做官前,更是把家务都安排妥当,儿子的亲也都瞧着娶好——真正是圣人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服不行!”

    李高地点头认同道:“满囤,说起你亲家谢老爷,这人真正是天下少有……”

    李高地和李满囤父子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李贵雨在一旁却气得够呛——他还想多念几年书呢,但听他爷这语气,十八岁后必是要叫他家来做活了!

    除非他能考中童生或者秀才。

    可他过年就十四了,《四书》的第一遍都还没有念完。等念完下场,他都十七了。

    如此他一试便就得能中——这也未免太难了!

    可不中,他就得家来种地,他不甘心。

    都是一样的儿子,李贵雨忿忿地想,凭什么他只能念六年书,而贵祥却能念十年,贵吉更可以念十二年?

    给他十二年,他一准地能把《四书》背顺念透,考上秀才!

    作者有话要说:  李高地的老太爷做得蛮好,写死了多无聊

胸有成竹(正月初二)

    腊月二十七早晌从五福院请安回来,红枣看头顶日头甚好,便让彩画把自己和谢尚的铺盖被褥拿出来照晒,然后又拿出干净的床单被面来一起晒了留待明晚缝被时使用。

    卧房日常有火墙和暖炕烘烤,被褥不至于受潮,但红枣看重阳光中紫外线的杀菌消毒作用,但凡天好就晒被子。

    至于谢尚,他现虽住在五福院,但衣裳被褥都是由红枣打理。所以红枣晒被子就会带上谢尚。

    横竖家里被褥多,换洗得过来。

    谢尚午后回来,看到一院子被褥,不觉笑道:“红枣,又晒被子啊!”

    谢尚也喜欢睡新晒过的被子,觉得有种不可言语的温暖。

    转想起一事,谢尚又道:“红枣,正月初一到正月十八我回来住。你让人把前院收拾收拾。”

    前院正房因为谢尚不用,日常都关锁着。

    红枣闻言也想起来了,自是赶紧让人开门通风,烧炕烘屋,然后又拿了腊梅水仙金桔等花果装饰屋子——忙忙碌碌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腊月二十八早晌的天气还不错,午后却转了阴,而等晚饭后谢尚回五福院的时候,这天便开始飘盐粒大的小雪花。

    红枣见状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雪褂子,心说谢尚发布的天气预报又准了!

    谢尚抬头看看天,和红枣道:“这场雪小不了。红枣,你夜里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红枣点头道:“大爷,你功课也不要做的太晚,早些歇息。后儿就是除夕,到时想歇都没得歇!”

    过年虽说热闹,但要走的程序太多,当家人其实挺辛苦。

    谢尚抬手帮红枣戴上雪褂子自带的风帽,笑道:“放心吧,红枣。我经历得比你多,心里有数。”

    红枣抬头迎上谢尚的笑眼,笑而不语——让你人小鬼大!姐经历说出来,吓死你!

    早起看到一院洁白,而天空却还在飘雪,没一点停的意思。红枣不觉摇摇头,心说:雪下这么大,路一准都冻住了不好走。她大姑家离得远,大年初二怕是不能家来了。

    这场雪一直到近午才停,但天空却没放晴。

    红枣问午后回房的谢尚:“大爷,这天啥时候会晴?”

    谢尚盘腿坐炕上端一茶杯,跟个老神棍似的告诉红枣道:“这是喘气雪,下下停停地,今夜、明夜都还得下!”

    “啧,”闻言红枣忍不住咂舌:“连下三天啊!这外面的路还不都叫雪给堵住了?”

    “应该吧!”谢尚想想问道:“你三叔年前又去府城了?”

    “没有,”红枣摇头道:“我爷和我三婶的兄长都说‘干冬湿年’,所以就没去。”

    谢尚点头认同道:“是这个理。”

    “既然你三叔在家,你又担心什么?”

    “对了,今儿傍晚既是有雪,咱们晚饭便就吃涮羊肉吧,再加些你做的那个八爪鳌馅的肉丸子和肉汁馅的鱼丸子。”

    吃火锅如何能少得了丸子?

    红枣嫌弃单纯的肉丸子、鱼丸子没味,便就给丸子添了馅料——肉丸子添了蟹粉做馅,而鱼丸子则添了肉馅和高汤,做成了咬一口能喷出汤汁的撒尿鱼丸。

    谢尚特别喜欢撒尿鱼丸咬破时汤汁四溅的出其不意,百吃不厌。

    红枣因为牙口问题,近来也喜欢吃不用费力啃咬的丸子,闻言自是答应。

    傍晚果然又飘起了雪花。

    一听说下雪,谢尚立就抛了书本道:“红枣,咱们现就吃火锅吧,可以多吃一会儿!”

    东西都是现成的,而云氏因为照顾谢奕的缘故,一般并不与她和谢尚一起晚饭。所以红枣和谢尚吃饭挺自由,想什么时候吃都成。

    红枣嫌弃火锅熏屋子,晚饭桌便摆在了日常理事的西厢房。

    从正屋到西厢房不过几步路,尽职尽责的丫头们还是给红枣和谢尚都披上了雪褂子。

    出门看到一地的洁白,谢尚又改主意道:“红枣,你让人先给锅里倒上丸子。横竖丸子得煮一会儿,咱们正好玩雪。我给你堆一个雪人,怎么样?”

    红枣……

    红枣抬头看看漫天的飞雪,劝道:“大爷,这天还在下雪呢?”

    “没事,”谢尚不以为意道:“这件雪褂子是星星毡的,不怕雪!”

    红枣服气,只得点头道:“那我便看着锅,等丸子好了再告诉大爷!”

    “好勒!”谢尚答应一声便就跑院里滚雪球堆雪人去了。

    红枣看着摇摇头,自进西厢房往火锅里下丸子。

    一个人吃火锅特没意思——特别是在知道有自己有小伙伴,而小伙伴就在外面玩雪的情况下。

    红枣进屋没坐一刻便又耐不住走了出来。其时,谢尚已经推起了一个不小的雪球,正跟个屎壳郎一样正在卖力地滚。

    看到红枣出来,谢尚立招手道:“红枣,快来帮我推,咱们一起推个大雪球!”

    红枣想想没有拒绝,而是走了过去。

    温暖的指尖触摸冰雪的寒冷,红枣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大爷,你手不冷吗?”红枣问谢尚。

    谢尚拿自己的冰手故意地抓住红枣的手道:“来,感受一下。”

    红枣被谢尚的手掌着实冰了一下,知是谢尚故意使坏,便挣脱谢尚的手,抓起地上的干雪往谢尚脸上一扬,然后转身就跑。

    谢尚躲闪不及被扬了个正脸,不觉叫道:“红枣,你使坏!”

    红枣站住回头反驳:“你先的!”

    谢尚一边抖雪一边咬牙:“你别让我抓到!”

    红枣挑衅:“有本事来啊!”

    看着小媳妇有恃无恐的模样,谢尚抓人前先弯下腰抓把了雪团成团砸向红枣。

    红枣一见谢尚弯腰,立就侧身半蹲,也不嫌冷了,左右手各团一个雪团一起朝谢尚砸了回去——没先兆的,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起了雪仗。

    至于火锅和雪人,谁还记得?

    直糟蹋完一院子的雪,谢尚方才抓到了红枣。

    红枣摇着手喘气道:“大爷,不玩了!”

    “你说不玩就不玩了?”谢尚做出凶狠的样子:“你先扬我的一脸雪怎么说?”

    因为有雪褂子护身的缘故,两个人雪仗半天,即便偶尔中招,也都是拍灰的水准——躲藏在风帽里的脸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打中的?

    何况红枣知道轻重,不会拿雪团砸谢尚的脑袋,而谢尚,自谓大丈夫,自不会拿雪球打自己媳妇的脸。

    红枣眨眨眼:“大爷,明明是你先拿冷手冰我的!”

    “还不是你自己问我的?”

    红枣觉得这么扯皮没意思,便转换话题道:“咱们且把这账都先记着吧!”

    “天都这么晚了,咱们再不赶紧地吃了饭去跟娘问安,娘就该问了!”

    “哼!”闻言谢尚方才松开红枣。

    回到西厢房,火锅早就烧干汤了。一时换了锅底,重新下了丸子,红枣和谢尚自行洗手净面吃火锅不提。

    饭后去上房给云氏问过安。红枣回屋便让人传水洗头洗澡,更换被褥床单。

    明儿除夕,午后的那点空档红枣打算用来补觉,便只能今天搞好个人卫生了。

    今年的除夕和去年除夕的唯一不同就是谢子安不在家,早晌的祭祀和冬节一样都由谢尚担任主祭之外,半夜交时时候明霞院的接灶和祭拜天地也都由谢尚主持。

    大年初二,红枣会娘家。路果然都冻住了,极不好走。所以这天不止李桃花没来桂庄,李高地和于氏也都没来——只李贵林为了县试,早来了!

    过去几天李贵林自觉从红枣拿来的《四书》纲要里收益极大。他对红枣极为感激。

    不过李贵林知道红枣难得家来,和父母有体己话说,所以直待午饭方才露面。

    “红枣妹妹,妹夫,”一见面李贵林便拱手拜年道:“新年好!”

    红枣和谢尚也双双回礼,李满囤则招呼他们坐下边吃边说。

    谢尚和李贵林许久不见,加上又是过年,说不得要喝一杯。

    “贵林哥,”谢尚端起酒杯:“许久不见,今儿我借花献佛,祝你取录进学!”

    “借你吉言!”李贵林和谢尚捧杯干后,拿壶又给谢尚满上。

    李满囤见状自是高兴,便问谢尚道:“尚儿,你有想过什么时候县试吗?”

    红枣……

    红枣心说谢尚才多大呀,咋就论到县试了?她爹这望婿成龙的心也太急了些。

    谢尚却道:“回岳父,起码还得五年。”

    “五年?”李满囤颇为吃惊:“那你不是都十八了吗?”

    除夕中午李满囤去老宅吃饭时听李满园说李贵富念的私塾今年有两个十五岁的孩子考县试,便想着谢尚家学渊源,旁人十五岁能有的水平,他十四岁就能到,而谢尚过了年就十三,算下来他明春必是要考县试,方才做此一问。

    十八很大吗?红枣扶额,心说:她贵林哥都三十了,还在考呢。

    他爹这是打哪里听说了什么神童故事,然后便往谢尚身上套?

    谢尚闻言也颇为懵逼,只好委婉道:“岳父,小婿得把功课念全,才能下场。”

    李满囤更奇怪了:“你《四书五经》不都会背了吗?”

    谢尚知李满囤不通科举,便言简意赅道:“岳父,能背书不过才是科举入门,八股文章才是重中之重。”

    “小婿学做文章没两年,功夫远远不到,并不能下场。”

    至此李满囤方觉尴尬,干笑道:“尚儿,我就是白问一声,你别放在心上。”

    打个哈哈揭过此事,谢尚面上不显,回去的路上却问红枣道:“红枣,你知道岳父今儿为啥问我县试的事?”

    红枣眨眨眼:“怕是听说了什么神童的故事,然后对你寄予厚望?”

    谢尚听红枣所言跟自己料想的不差,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留意道谢尚紧张的神色,红枣忍不住笑道:“我只知道爹是咱们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而他中秀才是十八岁后,且是一试即中。”

    “乡试也只考了两次,会试又是一试而录。”

    “对比咱们城那些屡试屡不中的儒生,我觉得还是咱爹这种胸有成竹的下场考试比较厉害!”

    闻言谢尚得意了:“红枣,似爹这样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将来也会跟他爹一样一鸣惊人!

    作者有话要说:  在今天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我原打算加更的,但考虑到大家今天都要跟我一样看阅兵,没时间看文,所以,加更时间推迟到2号到4号

    今天都好好看阅兵,庆国庆

快镰刀(正月初二)

    送走女儿女婿,李满囤问李贵林:“贵林,红枣女婿说文章难做,这做文章到底难在什么地方?”

    “不是说《四书五经》背熟了就会写了吗?”

    李贵林回道:“写文章有专门的格式,满囤叔,这就和咱们写信,开篇都是‘见信好’,结尾都有‘此致’一样,只要按格式写出来就叫文章——从这点上说写文章其实不难,知道了格式,谁都能写。”

    “但想文章能写好,写出彩,只靠念《四书五经》却是远远不够,还得通晓经史子集。”

    李满囤疑惑:“经史子集?”

    李贵林解释道:“满囤叔,所谓的经史子集,其中经,就是经书,比如我们念的《四书五经》;史是史书,记载历史的书;子是先秦百家除了儒家外的其他著作;集是文集,即前人的文章。”

    李满囤觉得自己听懂了,但想想又糊涂了。

    “贵林,”李满囤问道:“既然《经》你们都会背,为什么还要说通读经史子集呢?只读史子集就行了啊!”

    李贵林苦笑:“满囤叔,其实《四书五经》只是《经》的一部分,似《谷梁》、《公羊》、《尔雅》几部经书一般私塾虽然不讲,但不代表不要读。”

    “谷梁、公羊、尔雅?”李满囤惊讶了:“这不是满仓、满园和贵林你们城里宅子所在的巷子名吗?”

    “怎么就成书名了?”

    李贵林被李满囤逗笑了:“原就是书名啊!满囤叔,这三部经和《孝经》一起再加上《四书五经》合称《儒家十三经》。不过知道这三部经的人不多,所以咱们县的某任县太爷为了教化,便拿这三本经名做了南城巷子名,以助旺文昌。”

    一直以为谷梁巷住卖粮食的人,公羊巷住屠夫的李满囤……

    “贵林,”李满囤喃喃道:“不是你讲我还真不知道!”

    李贵林谦虚道:“我也是听人言罢了。”

    李满囤想想又问:“贵林,那这些书,你现都读过了?”

    李贵林:“我治《春秋》,必是要背记《谷梁》、《公羊》和《左传》。这三本书,我早年都曾抄过一本!”

    闻言李满囤方觉放心,转念又问:“贵林,你刚说什么左边传?”

    李贵林无奈:“满囤叔,是《左传》……”

    被李贵林扫了一回盲,李满囤不觉关心问道:“贵林,这史子集,你也都念过了吧?”

    李贵林沉默片刻,方道:“满囤叔,史比经的类别还多,而子更是天文地理,释道法医,无所不包——说是书山学海,一点也不夸张!”

    经李贵林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想起来了,赶紧道:“怪不得私塾门联都挂的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先我看到我还琢磨这书山是哪里的一座山,没想竟真是指拿书堆出来的山——这岂不是要把书铺里的书都读过了才行?“

    “书铺里那许多书,不提买回来要花多少钱,只说先读哪本,再读哪本,次序弄明白就不容易了!”

    读过《千百家》和《四书》,李满囤也知道读书得按顺序来!

    “就是这话了!”李贵林感叹:“读书虽说要勤,但实际里,再勤再苦都抵不上一位良师的几句指引——要不,怎么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

    “但可惜能遇到良师的机会太少了。”

    李满囤想想不对:“贵林,你不是在城里念过书吗?”

    “我听人说你塾师的学问不错啊,怎么,你塾师授业藏私,不教你真本事?”

    “所以,贵林,”李满囤自觉又有了一个大发现:“你至今没送兴和去私塾其实是这个缘故?”

    李贵林却道:“满囤叔,我塾师为人挺好,教课也不能说不用心——先《谷梁》、《公羊》、《左传》就是他借与我抄的,但他能力有限——史子集自己都没读过几本。”

    “怎么可能?”李满囤实难相信:“他不都是秀才了吗?这中都中了,咋还会不知道?”

    李贵林:“满囤叔,你有所不知。城里秀才能中靠的是多背中文,而不是通读经史子集,所以都走不远。”

    李满囤:“中文?”

    李贵林:“所谓‘中文’就是院试、乡试考中了的文。每回考试后学宫都会印中文卷子,只收工本钱,价钱和自己抄书差不多,然后再加上每年考中的人也都会印制自己的中文卷子放到学宫免费送人。”

    李满囤赶紧问道:“那我亲家印了吗?”

    “印了,”李贵林道:“从考秀才的县试、府试、院试,一直到中进士授官的会试、殿试都有。孔庙的魁星阁就能自己拿。我冬节就去拿了!”

    “有这么厚一大沓子!”

    “那我明儿一早就去孔庙烧香!”李满囤不假思索道:“我也读读我亲家的中文,长长见识!”

    “贵林,这读背中文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凡能中的文章都是极好的,背熟了便就是红枣说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自然就会自己写文章了。”

    “不过,贵林,你刚说的走不远是什么意思?”

    李贵林:“就是考中秀才就到头了。”

    “怎么会?”

    “满囤叔,现实就是如此。您没见过去五十年,咱们城里自吴举人过世后,便就只谢家老太爷、谢大老爷和谢老爷三个本地进士举人了!”

    李满囤闻言点头道:“要不怎么都说我亲家家学渊源呢。”

    李贵林叹息道:“是啊,家学渊源,羡慕不来。但满囤叔,您想过没有,咱城里的其他秀才为啥都跨不过乡试这道坎呢?”

    李满囤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基础不行。考秀才走的是捷径,前生的时光都花费在背中文上了,反而疏忽了真正的学问,但等到了优中选优的乡试,文章就做不过真正的饱学之士,中不了举。”

    “贵林,”李满囤疑惑:“似我亲家,他不要背中文吗?”

    “若是要背,那他还要读史子集,又哪来这么多时间?”

    “满囤叔,”李贵林道:“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这念书就跟我们割麦一样,干得好的一天能割一亩麦,干不好的三分地都没有。比如谢老爷,他读中文时因为有经史子集的基础,可能不用半天就能读通,而不似我们为文里一个典查三天书都查不到来源——这经史子集就相当于我们割麦时手里的那把镰刀!”

    李贵林的比喻太形象,李满囤一听就懂了,说道:“贵林,我亲家他家里有考科举的快镰刀,所以才能父父子子都是进士举人!”

    “满囤叔,”李贵林告诉李满囤道:“过去几天,我于《孟子》的认识,盖过了我过去的二十年!”

    李满囤讶异:“这话怎么说?”

    李贵林:“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是不是?满囤叔,但事实就是如此,过去,我背诵一遍《孟子》要三个时辰,而现在,我在脑子里过一遍《孟子》只要三刻钟。”

    “这么快?!”李满囤忍不住惊叫道。

    李贵林点头肯定道:“满囤叔,等你有过我这种背书时思维若潺潺流水,连绵不绝的体验后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李满囤被李贵林说得心驰神往,心说要不他背本《大学》体验一下?

    “满囤叔,”李贵林道:“现您知道念书能得良师指点有多重要了吧!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古人诚不我欺也!”

    李满囤被李贵林赞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贵林,你别这样夸红枣,她还小呢,当不起什么良师。”

    李贵林笑道:“满囤叔,古人有‘一字师’的典故,现红枣与我释了《孟子》整一本书的疑,我敬她一句‘良师’也是该的。”

    李满囤为李贵林说的高兴,呵呵笑了一会儿,忽然疑惑问道:“贵林,照你这个说法,考秀才要么就似我亲家那样通读经史子集,要么就似城里其他的秀才一般多背中文——总之,都是要多背书才成。”

    “可我前儿听说今年跟你一起县试的竟有好几个十五六的孩子——这不是得在娘肚子里就开始念书才能这点大就下场吗?”

    李满囤嘴里不说心里却想:这都是谁家的孩子?竟然比他家里有科举快镰刀的女婿还会念书?

    “满囤叔,”李贵林笑道:“这多半是私塾师傅觉得孩子孺子可教,但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所以让孩子去见见世面,从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啥?”淳朴的李满囤傻了,心说师傅还能这样教训孩子?

    “满囤叔,”李贵林度李满囤心思继续道:“咱们城现有的三个进士举人老爷,谢老太爷二十五岁才中秀才,谢大老爷二十四岁中秀才,谢老爷十八岁中秀才,而谢老爷更是咱们县志上记载的自隋唐以来最年轻的秀才。”

    “红枣女婿是谢老爷的长子,谢老爷对他必是倾囊相授。红枣女婿说他十八岁才能考秀才,这和谢老爷中秀才的岁数一样,可见谢老爷对他的功课早有安排,绝非他人所能比。”

    “满囤叔,你不用替红枣女婿忧心。单看他父辈三个俱是进士举人便知他未来可期!”

    李满囤为李贵林戳中心事,真是又不好意思又高兴,连声道:“我不忧心!不忧心!”

    去了对女儿未来的忧心,李满囤转又想起儿子:“贵林,那你现知道这经史子集要怎么念了呢?”

    虽然知道亲家就有科举快镰刀,但李满囤不想让女儿难做人,便请教李贵林。

    李贵林摇头道:“过去这十几年,我把我念的中文里的用典都集了起来,大概列了个书单。等今儿家去我抄一份,明儿拿过来。”

    “不急!不急!”李满囤赶紧阻拦道:“你现考试要紧。”

    “我今儿跟你说这一大通话,真是耽误你念书了!”

    “赶紧的,你念书吧,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8:00二更

门当户对(二月二十)

    红枣和谢尚家去后,云氏问起红枣家去的情况,。听说了李贵林要考县试的事,云氏笑道:“这是好事!”

    “尚儿,你记得打听着,但听说中了,就备了礼贺喜去!”

    儿媳妇的出身是硬伤,云氏暗想:但族兄若能中个秀才童生,倒也能抬抬门户,说成耕读之家。

    谢尚看他娘挺看中李贵林考试,不觉思了一回。等思明白李贵林考中于他媳妇的好处,便让显荣拿了他新写的四篇中文的思维分析导图装匣子里送去桂庄给李贵林。

    李贵林听陆猫儿说谢尚打发小厮来送他东西,颇为奇怪,想想便让陆猫儿又去正院请了李满囤来客堂。

    显荣在客堂见到李满囤倒也没觉奇怪——毕竟是主家。显荣依规矩给李满囤和贵林行了礼,然后呈上匣子道:“小人回李老爷、李大爷,我家大爷说他近来读了几篇美文,有些心得,遂打发小人送来与李大爷雅正。”

    李贵林一听便知这是以文会友的意思了,赶紧双手接过匣子道:“承蒙你家大爷厚爱,在下必认真拜读!”

    李满囤则拿了赏钱给显荣道:“好孩子,家去后替我和我侄多多致意你们大爷。”

    打发走显荣,李贵林方才打开匣子。

    看到匣子里如出一辙的折叠宣纸,李贵林心有所感,手便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

    李满囤看在眼里,压下了心间的疑问,只耐心地等李贵林慢慢地展开宣纸。

    完全摊开地一瞬,李贵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两只眼睛贪婪地自宣纸上快速掠过……

    看完一篇文章,李贵林又静思一刻,然后便忍不住仰天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至此一直在一旁忍耐着不出声的李满囤方才问道:“贵林,这纸上写的都是些啥?”

    李贵林道:“这篇就是谢老爷当年取秀才的中文。红枣女婿把这篇文似红枣拿来的《四书》一样罗列了脉络提纲,然后再于文章精华处做了详解,标注了出处用典不算,还列了其他中文对同一典故的巧妙化用——似这样完整的文章析构,咱们城,怕是除了谢家,再无人能做!”

    李满囤听了李贵林的夸赞,不觉翻了翻匣子,颇有些惋惜道:“这文章也只有四篇!”

    “不少了!”李桂林倒是不开心,甚至还颇有些兴奋的说道:“满囤叔,这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科举能改一家、一族之命运。红枣女婿赠我此法已是天大的恩情,如同再造。”

    “我既习得此法,往后读书习文便就有了方向,但凡这样坚持下去,即便我不能中,但后辈儿孙必有中的一天!”

    县试五场,历时大半个月。到发榜那天,谢尚一早就打发了长随去县衙等榜——李贵林的第一场正试考了第九名,中的希望极大。

    红枣也照云氏的嘱咐备好了馒头糕团元宝荷包等礼物。

    果然,早晌老太爷刚讲完书,显荣便告诉谢尚道:“大爷,大奶奶娘家的大房大爷中了县试第八名。”

    老太爷年岁虽大,耳力却好,当即便问道:“尚儿,谁中了?”

    谢尚笑道:“太爷爷,是我媳妇的娘家族兄中了‘县前十’。”

    老太爷常年瓜子核桃的吃着,记忆力也不是一般的好,见人都是过目不忘,当下追问道:“具体哪个?”

    谢尚:“年岁最大的那个!”

    老太爷一听就记起来了,笑道:“叫贵林是吧,嗯,我有印象的!”

    “那孩子稳重,对了,尚儿,你要去贺喜吧?”

    谢尚点头:“要的!我娘让我得了消息就去!”

    老太爷:“嗯!该的!这样往后咱家请席便能给你媳妇娘家人下头一天吃席的帖子了!”

    县试虽说只是取得去府试的资格,并没有实际的功名加身,但考中“县前十”也是一种荣耀,一样有差役敲着铜锣上门贴报道喜。

    所以当谢尚坐着马车到李贵林家的时候,入目便是满院的人。

    眼见马车赶不进院,谢尚就在路边下了车,然后让长随小厮提着礼物,步行进了院。

    李贵林听说立从屋里迎了出来,跟谢尚拱手笑道:“妹夫!”

    这一句妹夫,李贵林叫得真心实意。

    谢尚也赶紧拱手道:“贵林哥,恭喜,恭喜!”

    李贵林和谢尚相偕进屋,院子里瞧热闹的村民立就炸了。

    一个说:“刚就是红枣的女婿吧?真俊啊!”

    另一个接:“看着比结婚时还俊!”

    有人插嘴:“红枣有福气的!”

    也有人表示不服:“男人俊俏有什么用?”

    闻言众人纷纷回头,看是村里生了一个歪眉斜眼丑孙子的毒舌妇人严五婶,便都见怪不怪地各自转回头自顾说话,没人跟她搭话。

    严五婶眼见没人接茬,也不肯停嘴。她自言自语道:“除了拈花惹草,屁用都没有!”

    “自古都是郎才女貌。这男人长得比女人还俊算什么?”

    来厨房提茶的陆氏听到严五婶的话自是生气——她儿子都和她说了他这回能考上都亏了红枣和她女婿给借的书,但奈何知道这恶婆娘不能招惹,不然一言不合,能堵门骂三天,便只能本着惹不起躲得起让你遇旁人的的想法装作没听见。

    让一直厨房忙碌的江氏替自己把茶壶送进堂屋,陆氏便寻了郭氏和孙氏说话。

    “两位弟妹,”陆氏道:“红枣女婿这个点来,必是要留午饭。我家里虽说预备了席,但菜色都不够精细。”

    “现你们谁家若是有好的菜色,倒是帮忙拿些来救救急。”

    郭氏一听便道:“这时节城里人都喜吃春笋。我家里现就有新挖的春笋,现拿些来,你切丝凉拌,或者下汤都好!”

    陆氏一听自是愿意,便拜托郭氏家去拿笋。

    郭氏离了李丰收家往家去,不想严五婶却从后面追了上来。

    “玉凤她娘,”严五婶道:“我跟你打听一件事。”

    郭氏听严五婶提到玉凤便就头皮一麻,但她不敢得罪严五婶这个泼妇,只得忍耐道:“五婶,您说?”

    “玉凤她娘,”严五婶笑道:“是这样的。我看你家玉凤年岁也不小了,这过了年都十二了,还没说人家。”

    “巧了,我孙子大福今年十四,也还没定亲。所以我便想着不如咱两家结个亲,也算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自古提亲都是媒妁之言,从没有平常不来往的两家这样白眉赤眼硬提亲的道理,郭氏闻言自是大怒,当下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了,直接一口唾沫呸到严五婶的脸上。

    “我呸!”郭氏愤怒道:“谁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跟你门当户对?”

    “你家有啥能跟我门当户对?”

    郭氏的声音很大,惊动了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不少人走出院子来问怎么了?

    看人越聚越多,郭氏当下更大声地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连个媒钱都舍不得掏,一巴巴跑过来跟我说项——这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但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五婶子现当着众人的面我就跟你明说了——我家跟你既不门当也不户对,你可别再来找我了,不然别怪我见一次骂一次。”

    自古无媒不成婚,男方说亲不请媒人便是对女方门户的羞辱,在场众人,特别是李氏族人一听立就全怒了。

    李金凤和李玉凤是同堂姐妹,李玉凤若是嫁了泼妇严五婶的孙子,一准会带累李金凤的亲事。

    “不要*脸的老娼妇!”钱氏首当其冲地骂道:“发春梦竟发到我们族里来了。”

    “刚在里头,听你捻酸,我就想跟你评理——我李家的女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头论足了?你什么东西?”

    “只我想着今儿是我们李家的好日子,我不跟一般见识,不然我当时就骂得你走不了道儿!”

    “钱家的,”严五婶立刻回道:“你个被公婆嫌剩下来的下作娼妇,还有脸来说我……”

    ……

    眼见钱氏带了头,族里女人便也去了顾忌,跟着一起骂了起来——生为族人,同气连枝,决没有看着外姓老妇欺上门的道理。

    族里男人不好上前,便问身边严氏宗族的人:“你们都不上去拉你们五婶回去吗?”

    严氏族人摊手:“谁敢拉?她连族长都骂!她年岁大了,族长也不敢打她板子了。要是打伤了,她儿孙把她往族长家一抬,族长也不能咋样。”

    “所以,还是让你们女人骂吧!她骂不过你们,就自己走了!”

    闻言族里男人也没法了,只得一个个板着脸在一旁给女人撑场子。

    吵得正热闹呢,得了消息的李满囤和王氏坐着骡车提着礼物来了。

    下车看到名场面,李满囤和王氏不过听了几句就凝了神——谁议论他们女婿了?

    他们女婿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有啥好给人议论的?

    严五婶议论的?

    什么?严五婶想给她孙子说玉凤?

    这怎么成?这绝对不成!就严五婶孙子那歪眉斜眼的长相和小偷小摸的行为如何能给他们女婿做连襟?

    心念转过,李满囤和王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李玉凤再可恶,他们也不能看她嫁严家这样的人家。

    俗话说“双拳难架四腿”。严五婶虽然一向嘴巴利害,但也架不住李氏人多。她眼见今儿讨不了好了,便恶声诅咒道:“生了一个嫁不去的黄毛丫头,还好意思看不起人?”

    “你生的玉凤要真是个好的,还能至今都没说上亲?”

    “看看她妹子红枣这都成亲几年了?”

    “我好心跟你提亲,你却这样对我,活该你生的女儿没人要,赔钱都嫁不出去!”

    “你要留便就留着吧,我看着谁敢来娶!”

    “我呸!”

    严五婶唾口唾沫,自顾走了,郭氏却为此气伤了心,家去拿了春笋让买的人给大房送去后便一个人留在房里哭。

    李玉凤经此一事也自觉无脸见人,一样留在自己屋穷哭。

    两个人都气得没吃午饭。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出了一口恶气(二月二十)

    李贵林家田地多,家里的院子因农忙时要充当晒场的缘故修得极大。

    李贵林在堂屋虽说听不到院外的争吵,但看到院子里的人都往大门外涌,也知道外面有事发生。

    不过李贵林身为主人正在陪客,他眼见事发在院外,便就坦然自若地装不知道,继续同谢尚说话。

    谢尚看李贵林不动,自也不会动,李丰收、李春山、李高地等人自恃身份,也都坐着不动,而于氏,她辈分高,今儿来后便被陆氏请到卧房卧房炕上坐着,只谢尚来说才出来说了几句话。她看男人不动便也就没动。所以这一屋子的人竟就没一个人出去打听。

    而待下一刻贺喜的族人又都折返了回来,李贵林看族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且表情多有怒色,便知事情不小,但看他母亲陆氏神色平静,跟他摆手便知现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只能装作不知。

    谢尚看李家有事发生原打算告辞,但看到李满囤王氏进门便不好立刻就走。

    谢尚候李满囤和王氏给李丰收父子道过喜后方才上前见礼。

    一个多月没见,李满囤王氏见到女婿,自是万事放下,只顾高兴。

    “尚儿,起来!”李满囤扶起谢尚大笑道:“咱们好久不见,今儿午晌倒是要喝两杯!”

    李贵林一听也赶紧挽留道:“是啊,妹夫,一会儿咱们边吃边聊。”

    既然李满囤和李贵林一起出面挽留,谢尚想想便就没再提告辞的茬。

    李高地没想谢尚头回提着礼物来高庄村登的却不是自家的门,颇觉面上无光。偏这事吧,他还无法挑拣,便只能想着饭后一定要请谢尚家去坐坐。

    于氏自看打谢尚来就心生可惜。她四个孙子贵雨、贵祥、贵吉、贵富一早都进城上学去了,得傍晚才能家来。

    现看到谢尚将留下来午饭,于氏不由得更加懊恼:今天蛮好不要上学的。现就盼着满仓卖菜家来时能听到消息,让脑子活泛一点,把四个孙子都一起接回来。

    陆氏看郭氏打发人来送春笋,自己并不露面,而满仓也一直没来,心里颇为担心,担心两个人想不开,生出事来。

    今儿可是她儿子的好日子,陆氏如此想:哪怕天大的事,都得给她儿子的庆贺午席让路。

    “小婶子,”陆氏和于氏道:“这眼见要开席了,满仓两口子都还没来,您要不要家去瞧瞧?”

    一直揪心孙子不能来吃席地于氏闻言一怔,然后便听陆氏道:“小婶子,我知道郭家妹子今儿受了委屈。只现在不得闲,你且替我告诉她,不管什么事,且等午后再说!”

    听陆氏如此一说,于氏方才觉出味儿来,赶紧问道:“刚到底是啥事?”

    陆氏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回,于氏想着儿子满仓的脾性,不敢耽搁,跑回家来。

    进家看到厨房堂屋都没人,问了买的人后知道郭氏和李玉凤都在自己房里,而李满仓还没家来,于氏不觉松了一口气,但转即又皱起了眉——经了严五婶这一闹,玉凤的亲就更难说了。

    毕竟没人想被人评说和严五婶一个眼力劲。

    严五婶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地赶今天上门来搞事。

    她这是笃定了她们李家拿她没办法呢!

    所以,今儿这事到底要咋整?

    一时李满仓家来。于氏看只有儿子单个人也顾不得失望,迎上来便道:“满仓,贵林中了县试第八名,红枣女婿都贺喜来了。”

    “论理,你现便该赶紧地换了衣裳去贺喜,但刚刚出了一件大事。”

    李满仓抬起头一脸苦涩道:“娘,你别说了。刚进村,我都已经听说了!”

    于氏:“那你现有什么打算?”

    “我能什么打算?”李满仓苦笑:“这严五婶骑咱们头上拉屎,这事没个说法可不成,我现便找族长去!”

    “满仓,”于氏扯着儿子道:“现红枣女婿在呢,你这一去没得叫他也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了,”李满仓坚持己见:“我听说严五婶连他也都排喧了。红枣女婿知道了没准会帮着咱们出气。”

    “只怕如此,才是玉凤的一条生路!”

    “满仓,”于氏喝道:“你清醒点!”

    “现你族长嫂子把这事都还瞒着族长、你爹、你二伯和贵林呢!”

    “然后又特意嘱咐我回来等着,让我告诉你午席后再去——你想想这都是为啥?”

    “今儿可是贵林的好日子。你现不管不顾地跑去,若是搅了庆贺的午席,没得招你族长嫂子恨!”

    “娘,”李满仓气愤道:“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没说算了,”于氏劝道:“只是先让你等等,等红枣女婿走了,你再去。到时族长和族长嫂子感念你顾全贵林的好事,一准地要帮咱们出头!”

    “而且,你二伯还在呢!”

    从李贵林家告辞出来,谢尚方问显荣:“知道刚什么事吗?”

    显荣午饭时便细问了一直留在院里的马夫长随,早于几人的耳闻目睹里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现听到谢尚询问,立便抛下僵绳爬上马车,跪坐谢尚耳边把事情打头开始说。

    “男人俊俏有什么用?”谢尚一听就笑了:“当然有用了!”

    “官员的相貌是朝廷的脸面,故而朝廷选官历来都首重相貌——说男人俊俏无用,这真是山野村话了!”

    显荣点头附和道:“大爷,您说的是。别说朝廷选官了,就是咱们家挑小厮,也都要挑平头正脸,五官端正的。”

    “这俗话都说‘眼斜心不正’,‘脑后见腮不可交’,如何能让这样的小人近主子们的身呢?”

    “就是这话了!”谢尚点头,然后又道:“再说娶妻娶德,我娶媳妇原就不是图她相貌。何况我媳妇长得也不难看啊!”

    谢尚想想又道:“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冷不丁瞅见还挺好看的!”

    显荣……

    谢尚看显荣低着头不接话,方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当下干笑一声:“显荣,你接着说。”

    于是显荣又接着往下讲。

    事情发展太过匪夷所思,谢尚听后半晌方道:“李家二房这是被无赖给赖上了啊!”

    “不过,这事涉及女子闺誉,你往后都别再提了——这李家的事便就让李家人去烦恼吧!”

    显荣一听就明白了,大爷这是不想让大奶奶知道,起码是从他这里他知道这件事,赶紧答应道:“是!”

    马车上下来,显荣自去告诫今儿一同来的小厮长随车夫管好嘴巴不提。

    谢尚家去后掩下了早上李家这桩意外,而李高地却是气炸了肺。

    “欺人太甚!”听儿子满仓午后跟李丰收的告状,李高地当即就拍了桌子,然后和李丰收道:“族长,这事你必得跟严氏要个说法!”

    李丰收闻言也特别生气。他儿子的好日子,那严五婶竟然堵着门来闹事,真是欺到门上来了。

    李丰收当即站起身道:“满仓,我这就同你去找他们严氏族长要个说法!”

    陆氏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只现在却不用拦阻了。

    “等等,”李春山阻拦道:“你们去找严氏族长也是无用。这严族长若是有办法,那严五女人也不能干这样的事。”

    “依我说,也别找什么族长了。这严五女人不是来咱们族当众耍横吗?”

    “咱们得以牙还牙,原样地给她还回去才行——不然往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撒野了!”

    “满仓,你带上咱们族里的后生直接跑去严五家砸了堂屋家什就完事!”

    “然后严家有什么意见,族长,还有贵林,你们就在家坐着,让严氏族长来找你们说话!”

    当年李氏一族能在高庄村抢得一席之地,李春山居功甚伟,现他年岁大了,打不动了,但这搞族斗的本事却是一点没丢。

    李高地、李丰收一听都以为李春山的主意极妙,当下都点头赞成,而李贵林思虑一刻,觉得这还真是眼下替李玉凤多少挽回些名声的唯一办法——今儿在场的外人太多,他们族若真是啥都不表示,那李玉凤的名声便就真的毁了。

    如此这事竟就这样决定了。

    李满仓得了族长首肯,立站起身道:“兄弟们,操家伙,走!”

    李氏族人午席都喝了酒,正是酒气上涌,浑身发烧的时候。当下一听立便就地取材:扁担、门杠、擀面棒、竹竿子,总之,寻到什么就拿什么——连念了好几年《大诰》的李满囤也寻了一把锄头,然后一边卸锄头的木柄,一边教育刚扛了铁锹就要出门的李贵银道:“贵银,你这样可不行,你得把这锹头给卸了。这锹头是铁器,你扛过去便算‘持械’。但只拿个扁担、木棍啥的,却不算……”

    “满囤叔,”李贵银一听便开始拆铁锹柄,嘴里还不忘恭维道:“您懂得可真多!”

    李满囤闻言自是得意,卖弄道:“贵银,《大诰》是本好书。你往后没事也都念念……”

    ……

    于氏想想和陆氏道:“那严五女人惯会撒泼,只男人怕是不行。”

    闻言陆氏便让钱氏、孙氏去叫这个郭氏这个苦主,然后又让江氏、林氏等也都一起去。

    王氏想着早晌严五婶诅咒女婿拈花惹草的事,主动站起身道:“族长嫂子,我也去!”

    ……

    哭了半日连午饭都没吃的郭氏一听说族里给她去讨要公道,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立站了起来,风一般地跑出门去,跑过男人大步行进的队伍,一马当先跑到严五家,一脚踹开大门,厉声喝道:“老虔婆,你给我出来!”

    严五婶虽在李家挨了一顿辱骂,但来家却是和儿子媳妇孙子夸了一午晌的海口。

    “等着吧,”严五婶不无得意地言道:“今儿我这么一闹,那李玉凤的名声一准就烂了。等两年,李家看李玉凤嫁不出去,便会反过头来求咱们娶她。到时只怕彩礼钱都不要,大福就能白得一个漂亮媳妇!”

    “而且李家有钱,现城里都有三套房了。等两年,城里一准还要治宅子,到时李玉凤的陪嫁里有套城里宅子都是寻常……”

    说得正热闹呢,不想大门被人踹开,严五婶的儿媳妇探头一看,看是郭氏,且气色不对,便赶紧告诉严五婶道:“娘,李玉凤的娘来了!”

    严五婶奇怪:“她现在来干啥?”

    话音未落,严五婶便看到李满仓挥着扁担进门,然后当先一扁担便砸在进门口的小竹椅上,砸得小竹椅立刻倒地,跟上的李满囤抬起一脚,把小竹椅踩了个稀巴烂。

    看李家兄弟来者不善,严五婶终是害了怕,她赶紧推儿子道:“快,快带着大福从后门跑,跑去找族长让他来救你娘的命!”

    严五婶舍不得卧房床下藏的家私,便只能留下断后,而让儿子去搬救兵。

    推走儿子,严五婶望天嚎一嗓子:“杀人了,李满仓杀人了!”

    然后便扑向了李满仓……

    不想郭氏在门边等她好久了。现看她出了堂屋冲过来,郭氏立正面迎上,抬手便挠她的脸。

    跟过来的孙氏和钱氏则上前帮忙按住严五婶。随后进来的王氏眼见无处下手,便绕到后面扯着严五婶的发髻,硬生生把她脸扯扭过来,然后一巴掌扇她脸上,嘴里恨道:“嚼舌头的老虔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严五婶的儿媳妇一看这个架势,不敢上前,立也转身跑向了后门……

    李满仓看见也只当没看见,率先舞着扁担领着族人一气冲进堂屋,砸了个乒乒乓乓……

    严五婶为人尖刻,左邻右舍早年就全得罪了个精光。现周围族人看李家上门寻仇,不说过来帮忙了,竟是个个趁愿,皆道:“该!”

    严氏族长也厌烦无事生非的严五婶一家,但被她儿孙求告上门,却也不能不管——真伤了人命,便是两族的祸事。

    严族长硬着头皮叫了几个族人过来劝架,结果到了严五家却见李氏族人已经走了,唯二留下的两个活人是大门外躺着的嘴里被塞了粪的严五婶和披头散发哭着喊娘的儿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李春山才是李氏一族的扛把子,李满囤老爷现还只是个念过《大诰》的古惑仔。

不要扭屁股(二月底)

    砸完了严五家,李氏族人记着李春山速去速回的指示又风一般地刮回了李家,只郭氏意犹未尽,被钱氏和孙氏一路架着犹自骂骂咧咧。

    王氏跟着走了一段路,心里的火气方消了些,然后便觉得两只手的手掌都有些发麻发胀……

    看族人回来,李丰收问了几句情况,知道那严五婶还活着就放了心,然后便让族人都各回各家。

    族人们依言散去,只李满仓自觉不好就走,留了下来。

    李丰收瞧见便挥手道:“满仓,时候不早了,这都过了你平常进城接贵雨几个下课的点了,你赶紧去接孩子吧!”

    看李丰收打发走李满仓,李春山方抬头道:“贵林,你考过了县试,后面是不是还要去府城考试?”

    李贵林道:“是的,二爷爷,四月份府试。”

    李春山点头道:“那你首务还是专心念书。族里这事你就别管了,有你爹和我们呢!”

    “只要你府试考得好,有了功名,往后就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事!”

    再厉害的泼皮也不敢寻秀才童生的晦气,不然就是“有辱斯文”,可以直接绑了人送到衙门去打板子。

    李贵林素知严五婶一家子为人都是鸡嫌狗厌,想着严氏即便为她出头也都是过场,便答应道:“二爷爷、三爷爷、爹,那我这便就去桂庄看书去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李贵林觉得他除了温习《四书》和习作文章外,可以自己尝试着给《春秋》拟个大略的脉络纲要。

    “去吧!”三个长辈都挥手道:“好好念书,这比什么都好!”

    “严家翻不出浪来!”李贵林走后,李春山胸有成竹道:“他们理亏在先,闹到里正跟前咱们也不怕。”

    “而且贵林这次县试中了县第八,这可是咱们村此前绝无仅有的事。现里正的儿子当年不过才考了个县十九,连县前十都不是——所以但凡这届里正任满,下任里正就是丰收。”

    “只冲一点这,这严氏也不会为一个泼妇跟咱们胡搅蛮缠,顶多来念叨两句君子动口不动手,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商量而已——这个,丰收,你来应付。”

    “哎!”李丰收赶紧答应。

    李春山的话李丰收也能想到,只他不好自吹自擂,必得借李春山的口来说。

    “现麻烦的是玉凤的婚事。”李春山吸着烟锅皱眉:“被严五女人这么一闹,却是难了。”

    “这个事,老弟,”李春山看向李高地:“你得多操操心。哪怕多给些陪嫁,也得帮玉凤找个看得过的人家。”

    “宁可被人说玉凤是个赔钱货,也不能塌了族人的脸面!”

    李高地闻言赶忙答应,心里却犯了愁——这媒婆都搞不定的事,他一个大老爷们要咋整?

    李贵雨在回家的牛车上听他爹李满仓说了李贵林中了县第八后心里着实是喜忧参半。

    李贵雨也知道李贵林能中是件好事,但如此一来他却是没了十八岁继续念书的可能。

    李贵雨进家后看到厨房门口他娘郭氏红肿的眼睛唬了一跳,赶紧问道:“娘,出什么事了吗?”

    灶前捡菜的李玉凤闻言立“哇”地一声抱头哭开了,哭得李贵雨心里发颤。

    “娘,”李贵雨问道:“玉凤妹妹这是怎么了?”

    “你妹妹她啊,”郭氏一语未竟已泪如雨下:“遭了大祸了!”

    说着郭氏便搂着李玉凤“儿啊,肉啊,你往后可怎么好啊?”地哭开了。

    见状李满仓方唉声叹气的说了白日里的事情。

    “贵雨、贵祥、贵吉,”李满仓最后叹气道:“咱们今儿虽说把严五家给砸了,但玉凤的名声却是也毁了,往后怕是难再有人来提亲了!”

    李玉凤听了李满仓的话自是哭得更伤心了。

    李玉凤不知道她为啥这么命苦。明明过去一年多,她每天家里家外辛苦劳作,她学会了整治席面、织布裁衣、种菜养猪,结果却忽然摊上这么一桩祸事——真正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李玉凤完全不知道今后要怎么办,便只能用哭泣和眼泪来发泄心中的惶恐和茫然。

    李贵雨闻言也是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言语。

    说到底李贵雨现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并没有禁过世事的磨砺。他直觉此事严重,但却素手无策。

    李贵雨尚且如此,李贵吉,李贵祥两个就更别提了,一个个摒声静气,连句合适的劝慰话都讲不出……

    夜来李高地问计于氏。于氏为这事已经琢磨大半天了,当下道:“当家的,今天这事虽说是严家起的头,但这风言风语怕是得有好一段日子才能过去。”

    “依我的想头,玉凤这个婆家得往远处寻才好。”

    “嗯!”李高地吸着旱烟点头道:“是这个理!”

    于氏得此鼓励,便凑到李高地耳边道:“当家的,我今儿就这么往远处一想,你猜怎么着?”

    李高地疑惑:“怎么着?”

    于氏笑道:“还真叫我想出了一个合适的人来。”

    “谁?”李高地惊讶了,心说:这就有合适人选了?

    于氏笑声:“桃花她家的二小子,陈玉!”

    李高地一听就怔愣住了:“啥?陈玉?”

    “当家的,”于氏推心置腹道:“陈玉和红枣女婿是一年生人,今年都是十三岁,这正好大玉凤一岁,年岁可算相当。”

    “桃花家离城虽有六十里,但家里有几十亩的枸杞山头不说,还有满囤日常接济绸缎头面,日子过得比一般城里人还好。玉凤嫁到她家不会吃苦不说,咱们对外还能说是亲上加亲,外人看了也议论不出这亲有啥不好来。”

    李高地顺着于氏的话思了一回也觉得这桩亲事不错。

    玉凤成了陈玉的媳妇,李高地如此想:桃花和满仓就是姐弟亲家。往后大年初二桃花和玉凤回娘家,桃花就没了只去桂庄,不来家的道理。

    如此不仅外人再无闲话可说,就是满囤也少些对自己的抱怨。

    不过想到李桃花那爆脾气,李高地不免有些退缩。

    “这亲事好是好,”李高地不确定道:“就是桃花能同意吗?”

    于氏不以为然道:“同意不同意,你先探探满囤的口风呗!”

    “只要满囤答应去问,这亲事就能成!”

    继女虽然恨辣,但一贯听继子的。

    “那满囤会同意吗?”李高地依旧没有把握。

    “玉凤识文断字,人样子也不差,满囤为啥不答应?”

    “难不成陈玉还能找到比玉凤更好的姑娘?”

    李高地一想也是,点头道:“那我下回见面问问。”

    李满囤可不知道他后娘又给他找事了。他正和王氏商议道:“贵林四月去府城考试,我打算一块去。一来帮他跑跑腿,二来也跟着见见世面。”

    王氏个人并不想李满囤去府城这么远的地方——三百里,那可是五个去青苇庄的路程!

    但她知道她拦不住男人,只能无奈嘱咐道:“那你可得早去早回,万事小心啊!”

    次日李满囤见了李贵林后便说了他想同他一起去府城的事,李贵林闻言自是求之不得。

    清明过后,万物复苏。红枣坐了马车跟谢尚去谢家村学骑马——谢家村有专修的跑马场。

    谢尚穿着油光蹭亮的牛皮高靴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引路。

    感受到一路行来,路人们落在皮靴上的惊奇目光,谢尚不免得意洋洋——因为皮靴的加成,谢尚自觉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英俊更潇洒了!

    马车停下,红枣穿着和谢尚一样的牛皮高靴踩着凳子下车。转脸看见张乙牵过来的飞霞,红枣颇为喜爱的揉了揉它的马头,招来飞霞亲昵的挨蹭。

    过去四个月每天的苹果喂食让飞霞对红枣生了信任,而红枣也慢慢地学会了上马、下马、骑马慢行。

    拿一个苹果喂给飞霞,直登看它吃完,红枣方踩着踏马石坐上了马背。

    微微放开手里的缰绳,红枣轻喝一声“驾!”,小马便哒哒地慢慢走了起来。

    无风的春日暖阳下,小马走起来带动的微风似嫩黄的柳丝一样温柔地刮过面颊,红枣心里不觉生岁月静好地温柔。

    “驾!驾!”谢尚打马扬鞭地呼喝声打破了眼前的宁静。红枣无奈地回头,结果只看到一人一骑从自己身边掠过。

    红枣……

    直跑出三四十米,谢尚方才带住马跑回来,停在红枣身前,叫道:“红枣,跑起来,你看我都跑一圈了!”

    红枣笑道:“大爷,你等我再适应适应!”

    “行!”谢尚道:“那我再跑一圈!”

    丢下话,谢尚便就打马走了。

    这就是谢尚说的教骑马?红枣无语了……

    不过看谢尚跑得马尾飘飘,红枣不觉拍了拍飞霞的马头,笑道:“飞霞,我们也跑快一点!”

    再放松一点缰绳,飞霞果慢慢地小跑起来,红枣心中大喜,双手却不敢放松,嘴里更是说过不停:“就这样飞霞,不能再快了,你让我适应适应……”

    马小跑起来的感觉和前世在健身鹅卵石步道上骑自行车的感觉差不多,都是一颠一颠地,故而红枣除了紧张些,还算能够应付。

    谢尚从后面追上来看到,方出言指点道:“红枣,你上身挺直,腰挺起来,不要扭屁股,不要扭屁股!”

    “屁股坐在马上不要动!”

    红枣生无可恋。

十六步(阳春三月)

    要不是马鞍太硬,屁股颠得疼,红枣心说:她愿意扭吗?她刚不过是参考前世骑自行车,觉得座位不舒服调整坐姿而已!

    真要是扭屁股,她来段迪斯科,那还不得把谢尚给吓死?

    红枣觉得有机会她得纠正一下谢尚对于扭屁股的认识。

    候谢尚走近,红枣方才问道:“大爷,骑马怎么才能不觉得颠呢?”

    “颠吗?”谢尚双腿一夹□□的马让马哒哒地走了好几步,然后方才想起他早年学骑马的时候似乎好像也曾颠得屁股疼——对了,当时他爹都是怎么教他来着?

    “红枣,”谢尚告诉道:“刚开始骑马你觉得颠是因为你腰腿没劲,回去我教你站桩蹲马步,你每天站半个时辰,只要半年就不会觉得颠了!”

    红枣:她就是玩玩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对了,红枣”谢尚想想又好心提醒道:“你头回来马场骑马,不能骑太久,不然你明儿就不止是屁股疼而是全身疼了!”

    红枣……

    “你歇会儿吧,我再去跑两圈!”

    丢下话,谢尚又打马跑了,而红枣却没心思吐槽了。她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明天可能全身都疼!

    上辈子为中考体育满分而全班被体育老师折磨得抖着腿下楼的酸爽红枣死过一回都还没忘。

    赶紧下了马,红枣抚摸着飞霞的背毛,不觉叹气:这学骑马的门槛可比学自行车高多了。自行车只要蹬起来跑就行,这骑马却还有身体要求,得腰腿有劲!

    但这世最便捷的个人交通工具就是马了。她不会骑马如何能行?

    所以,她还是得把中考体育的科目再捡起来?

    感觉好自虐啊!

    不用等到次日,当天夜里红枣就觉得腰腿、腿疼、屁股疼——半夜内急坐马桶,真是坐不下也站不起!

    看来不自虐是不行了,红枣战栗着腿扶着架子床四周的栏杆回到床上,心说:不然就现在这身板,跟温室里的花朵似的,禁不起一点风雨。

    就今儿白天这点运动量,才是哪儿跟哪儿啊?

    次日红枣觉得腰腿屁股都更疼了,而谢尚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见面就问:“红枣,你今儿身上疼吗?”

    红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谢尚看见后还故意逗她:“那你以后还去骑马吗?”

    红枣没好气地回道:“当然去了!”

    红枣的回答颇出乎谢尚意料:“还去?”

    “为啥不去?”红枣忿忿道:“难不成要让现在的疼白挨了吗?”

    “我是必要学会骑马的!”

    红枣给自己立旗。

    谢尚挺喜欢红枣身上这股子劲,对他胃口。

    他看着耿着脖子不服气的红枣,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顺毛道:“对,现在的疼不能白挨!”

    “一会儿我教你扎马步吧,你以后早起练练!”

    虽然红枣觉得她不用学扎马步也能学会骑马——只要她把每晚练习的舞蹈里“蹲”的练习量加上去也是一样。

    先红枣为了长个,当然也有偷懒怕苦的原因,都是拉伸练得多,力量练得少。

    不过想着锻炼这件事和减肥一样都得有监督才行,红枣觉得跟谢尚学了马步,然后每天跟他打卡报备更容易坚持——毕竟她本性原是好吃躲懒,不够自律。

    谢尚可不知道从这一天起他就成了红枣的锻炼打卡机。他每回听红枣跟他报备“大爷,我今儿比昨儿多站了半寸香”都禁不住得意洋洋,颇觉自己把媳妇教得极好,夫唱妇随!

    阳春三月,天气晴好,谢尚得闲便喜去谢家村骑马,而红枣虽日常锻炼得两股战战,浑身酸痛,也都坚持同去同去。

    无他,明媚春光里骑着漂亮的小马奔跑,即便只是小跑,那种某个瞬间感受到彼此身体和心灵相互贴合的感觉太新奇,红枣沉迷其中,无力自拔。

    这天红枣看谢尚骑着奔虹在阳光下又飞跑一气,跑得连人带马都是一身的汗,不觉笑道:“大爷,你不歇一会儿吗?”

    谢尚看红枣在树荫下已站了好一刻,便驭马过来问道:“红枣,你在这儿干什么?”

    红枣得意了:“我教我的飞霞跳舞呢!”

    谢尚惊奇了:“飞霞跳舞?”

    “来,飞霞,”红枣拍手道:“咱们给大爷走一个!”

    红枣拍手打拍子道:“前、前、前、前、后、后、后、后。”

    看到小马飞霞果真按照红枣的口令向前走了四步,然后又往后退了四步,谢尚好悬没笑破了肚皮。

    “红枣,”谢尚嘲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飞霞跳舞?”

    “那我奔虹也会!”

    “来,奔虹,”谢尚骑奔虹身上拍拍它的马头亲昵言道:“咱们也给大奶奶走一个!”

    谢尚一松缰绳,看奔虹往前走了四步后又一提缰绳,脚踢马腹,嘴里念叨:“后、后……”

    不想奔虹却是直接转身脸冲后了——做为谢尚的坐骑,奔虹从来都是向前向前向前,并没有后退步的练习,而谢尚也从没发给这样的指令。

    谢尚……

    这下轮到红枣猖狂了。

    “大爷,”红枣哈哈笑道:“你让奔虹走啊!”

    “哈哈,奔虹不听你话了吧?”

    “哈哈,还是我的飞霞聪明!”

    飞霞听到了红枣的夸奖,得瑟地露出上槽牙,笑了。

    奔虹……

    谢尚是个不肯认输的人,而奔虹也是匹好强的马。此后谢尚再来马场必躲到红枣看不见的地方和奔虹练习后退步。

    这一天谢尚和奔虹终于练习到人马合一,可自如地前进后退了便来找红枣雪耻。

    结果不想红枣看完一人一马的显摆虽赞了一句不错但转即话锋一转地问道:“大爷,奔虹会横着走吗?”

    谢尚奇怪了:“横着走?怎么走?”

    “就是八爪鳌那样!”

    说着话红枣便示范了一下前世集体舞十六步的前八拍右横移两步加左横移两步。

    谢尚傻眼了,半晌方问:“红枣,你别是哄我的吧?马哪有这样跑的?”

    红枣心说:傻了吧?她前世的马术比赛还有马跳着这样跑的呢!

    前世为支持第一个参加马术比赛的国家运动员,红枣跟风看了不少马术比赛,所以知道了些马术运动的热闹——可以驯马跳舞。

    对于怎么驯?红枣不知道,但见识了前世马术的最高水平,红枣觉得她很可以往这个方向摸索——红枣自觉她对骑马没有谢尚那样的速度与激情,她一个工程人员,擅长的都是技术路线。

    红枣道:“你等我把飞霞训练出来再看!”

    虽然马至今还没能骑稳当,但红枣对于自己未来的马术还是充满了谜之自信。

    “这个就是练出来又有什么用?”谢尚不屑道。

    “让马跳舞啊!”红枣道。

    “你自己都不会跳舞,”谢尚不客气地嘲笑道:“还好意思说让马跳舞?”

    红枣不服气了:“我怎么就不会跳舞了!”

    红枣前世可是南舞十三级,都是半专业级了。

    谢尚学红枣拍手道:“前、前、后、后、右、右、左、左——这就是你的舞蹈?”

    当他没看过跳舞吗?谢尚心说:好吧,他是还没见过。他爹先前倒是养过两个舞女,不过他爹说他还小,不给他看。

    但他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啊。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舞蹈得旋转似雪飘,轻纵如龙游,然后舞者手软过柳,裙飞比云才对,哪里能是红枣说的“前后左右”这样各走一气。

    “怎么不是了?”

    话音未落,红枣便拍手走了一遍十六步。

    这是谢尚第一回看红枣跳舞。红枣跳的舞虽然和他想象中的舞蹈完全不同,但谢尚却承认红枣跳的这“前后左右转圈圈的走一走”舞还挺有趣的!

    看了红枣跳的舞,谢尚觉得只要他的奔虹学会了左右横走和转圈圈,没准他还真就能骑着奔虹跳这个舞给他太爷爷祝寿。

    谢尚决定跟红枣学这个舞。他跳下马走近红枣道:“红枣,你教我跳这个前后左右转圈圈的走一走舞吧!”

    “啥?”红枣为谢尚起的舞名逗笑了,纠正道:“这个舞叫‘十六步’。前后左右各四步,正好十六步。”

    “十六步就十六步,”谢尚道:“红枣,你教我跳!”

    “大爷,你学这个干啥?”

    谢尚倒不瞒着红枣:“彩衣娱亲!”

    “这个舞简单,下个月太爷爷生日,我和奔虹这个月好好练练,到时一起跳给太爷爷看!”

    一个月就想让马学会盛装舞步,红枣不由打量谢尚,心中佩服: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不过,现实会叫他做人,她实没必要做坏人!

    “行,”红枣点头道:“我教!”

    作者有话要说:  18点二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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