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怪异女丐
次日天亮,匆匆吃过早饭,许文龙便背起行装向杨莹莹辞行。他得赶紧回滨洋,去继续自己未完成的求职大战。
杨莹莹自然死活不让他走,拖着他先是挽留、劝阻,然后是威胁、恐吓,最后可怜巴巴哀求道:“至少……至少得再住几天……三天……就三天……好吗?”
许文龙苦笑着说:“不成啊,出来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你说我心里不会急吗?再说,你的事已经解决了,戚少华那混蛋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我……我知道你心里很着急,可……可也不要急在一时呀,过完这三天再说可以吗?就三天!”杨莹莹可怜巴巴说道,“而且退一步说,就是……就是你不去找事做,我也能……我也能……”她脸色一红,扭捏着没有再说下去。
许文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去意已定,仍然坚持要走。他对杨莹莹说道:“虽然今天出去未必能出现什么奇迹,很有可能和原来一样无功而返。但不管怎样,也总得要去找、要去问呀。说不定在不经意中的某个地方,正有一个合适的岗位在巴巴等着我呢?不是有句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杨莹莹抬起头默默看着许文龙,眼里满是留恋、难舍、失落和孤寂。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他手中,轻轻说道:“这是一点点钱,你拿去吃饭坐车吧。”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无论如何不可以。”许文龙见了,忙不迭摆手拒绝。
“你还没工作,又正当缺钱,为什么不要呢?是不是不想回来了?是不是不想再理我了?”杨莹莹急得连连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现在虽然比较困难,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吃饭有广袤的田野提供,住宿有宽敞的油坊可以安身。可以说吃住不愁,无忧无虑,没地方花钱,也用不着花钱……”
“你……你还想去抓那样的……那样的东西吃吗?还想去住那个四面通风的油坊住吗?就是不愿意回我这里吗?”杨莹莹生气了,提高嗓门大声质问许文龙道。
“可是……可是……”许文龙叹一口气,挠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唉,非亲非故的,怎么好意思再在人家家里叨扰呢?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别忘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而且还是我的‘表哥’。”说到“表哥”两个字,杨莹莹脸色一红,慌忙把头低了下去。
“这样吧,等我找不到工作时再回来。”许文龙恍然大悟,原来她当着大家的面叫自己“表哥”, 敢情就是为了避免麻烦,不让别人风言风语损害名声,同时震慑宵小、威吓戚少华之流无赖小人。毕竟有这么一个当兵的神勇表哥在此,看谁还敢乱动歪脑筋,乱打鬼主意?这古怪丫头,还真是人小鬼大,心思慎密,不是一般的聪明。
“找到了也要回来!”杨莹莹用不容置否的语气说道。
“到时再说吧,你先把钱收起来,我走了。”许文龙提上简单行李,一再叮嘱杨莹莹道,“记住,我走之后晚上不要随意开门,更不能让陌生人进屋。万一有什么事发生,能拖就拖,能躲就躲,还可以大声向邻居求助,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
“好吧,我会等着你回来的。”杨莹莹费尽心机挽留不住,不由眼眶微红,泪眼婆娑,凄凄惨惨无可奈何看着许文龙,好一副伤感伤神的可怜模样。
许文龙像大哥哥般拍了拍她的肩膀,随手抓起沙发上提包,甩开大步出门而去……
杨莹莹无奈又无助地靠在门沿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渐行渐远的许文龙,一时间只觉四肢酸软、浑身无力,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剩下的是无尽的忧伤、无尽的哀愁和无尽的失落惆怅。甚至觉得天也不蓝了,云也不白了,太阳也失去了原有的光芒,整个大地一片阴暗、一片晦涩,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至于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当然来。是因为他结实宽厚的胸膛让人油然而生依赖之情?还是他正直真诚的微笑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难道是……
许文龙匆匆辞别杨莹莹,跳上开往滨洋的公共汽车,重新开始自己不屈不挠、不罢不休的城市生存大作战。
接连在一保安公司和一物流公司碰壁,他也不介意,更不气馁,怀揣一颗平静的心,随着如过江之鲫般的人流,不紧不慢、不疾不徐走在街市上。他一边缓慢有节奏地走着,一边在头脑中不停盘算思忖着:该去哪里找家既便宜又实惠的餐馆填饱肚子?
昨晚在杨莹莹家不方便、也不好意思提起自己捉青蛙、逮老鼠的事,而杨莹莹也在离愁别恨中忘了给他准备饭菜,以致造成现在食物短缺,不得不动用篡得紧紧的钱袋子。
嘀嘀嘀……一长溜清脆响亮的喇叭声传来,顿时引起路人一阵骚动,大家纷纷驻足观看,不停指指点点发出惊叹之声。
“哇噢,多气派,多威风呀……”
“是呀,是呀。看中间那辆,知道是什么车吗?那是劳斯莱斯,定制加长版劳斯莱斯,全球仅其一辆!”
“哟,这是谁呀?这么大排场!”
“是谁都不知道吗?真是乡巴佬进城。告诉你吧,这是家喻户晓的滨洋首富、大名鼎鼎的梁氏集团梁景轩梁总裁。除了他,还有谁买得起如此顶级劳斯莱斯呢!”
许文龙停住脚步,跟着大家的目光遥遥望去。只见前方一串轿车闪着转向灯徐徐行驶过来。其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辆街头霸王--挺拔颀长、雍容尊贵,象征身份、品味、财富的加长型劳斯莱斯。而其余几辆也都不同凡响,一色乌黑锃亮,闪闪发光,高雅华贵,气度轩昂,那硕大的三叉星标志告诉人们,这也是赫赫有名的车中贵族——奔驰。
难怪引得无数行人竞折腰。且不说那威风凛凛劳斯莱斯,就是那外形优雅的奔驰,也是普通农民穷其一生也遥不可及的梦想,却又如何不教人艳羡不已?如何不教人躁动不安呢?许文龙如是想道。
车队缓缓右行,轻快而无声地滑向路旁一座恢宏壮丽、极尽豪华的摩天大楼,那是滨洋市首屈一指的星级酒店——皇朝国际大酒店。
车队甫一停稳,领头奔驰里便迅速跳下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快步走向劳斯莱斯,弯腰轻轻打开车门。他们身穿黑西装,戴宽边墨镜,体态威猛,气势不凡,应该是保镖无疑。
车门打开,很快钻出一个面容清俊、举止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抬头看了看眼前高高耸立、华丽巍峨的酒店,慢腾腾点燃一支粗大的雪茄,叼在嘴中悠闲吸着。突然,他抬起的手毫无来由悬在胸前,目光也直勾勾动也不动看向许文龙这边……
围观的行人不禁哗然,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
“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在看谁?这里有他熟悉的人吗?”
“啊,他在看我呢!”一个打扮暴露,着装性感的女孩兴奋地尖叫了起来。说完还挺了挺高耸的胸脯,努力装出一副淑女模样。
“省省吧,别自作多情好不好,人家才不是在看你呢!”一个小伙子鼻子一耸,满脸不屑一顾,而后又指着许文龙肯定地说道,“在看他,没错,一定在看他!”
大家循着那中年男人的目光看去,视线果然直指许文龙,这让他们大惑不解、雾水满头。
“一定不是看我,肯定另有其人!”许文龙莫名其妙嘀咕道。自己初来滨洋市,人生地不熟的,连小商小贩也不认识半个,何况是坐劳斯莱斯的名流贵族!他回头一看,可自己身后也没什么人呀,除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出年龄相貌的女乞丐。估计也是被那豪华车队所吸引,正躲在他背后探头探脑张望着。
大家见许文龙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也跟着把目光投向那女丐。
脏污女丐大吃一惊,赶紧畏畏缩缩低下脑袋,抖抖索索挪到许文龙那宽厚的肩膀后面。
这时,其余奔驰车里陆续下来数十个西装革履、踌躇满志的男男女女。他们看见那儒雅男人一副失魂落魄样子,都不觉怔了怔,接着便不约而同向他走了过去。
那中年男人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取下嘴里的雪茄,用力向那那些男女们挥了挥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先走向酒店大门……
主角离场,好戏谢幕,围观的人群随之轰的四散而去。有些人还频频回首,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许文龙。
见这么多人对自己侧目而视,许文龙不由哑然失笑。真是好没来由,好没道理,而那个什么梁总裁更不知在卖什么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发愣发傻,引得这么多人想破脑袋去猜去想。是在看自己吗?那凭什么看自己?自己有什么好看的?素昧平生,从未谋面。而在人海茫茫中盯着一个陌生人看,那也决不是上流人物的作派。看身后那个女丐吗?那越发不可能。或许真是看旁边那位性感女孩,肯定被她某方面气质吸引住了!有钱人嘛,谁没个花边韵闻什么的呢?不过管它呢,至少看到了自己神往已久的劳斯莱斯,而且是加长定制版!那气派,那威风,啧啧。他一边轻轻惊叹着,一边回头再看那奇怪女丐时,却发现她早已背向自己蹒跚离去……
第三十三章 解囊相助
在市区转来转去,问东问西,不觉又到了黄昏时分。这让许文龙感到一丝为难,些许矛盾。今晚怎么办呢?回去吗?回哪里?油坊吗?还是杨莹莹家?如果回杨莹莹家,会不会给她增添麻烦,会不会给她带来不便?会不会扰乱她平静的生活……
许文龙一路走,一路想,心里犹豫不决,半天打不定主意。
如此信步游荡,也不知走过了几条街,穿过了几条巷,眼看着满城街灯次第亮起,繁华滨洋刹那变得五彩缤纷、绚丽多姿,在夜色中变成一颗璀灿耀眼的明珠。而许文龙却依然在慢慢地走着,依然在苦苦地思索着……
听着不知从哪来飘来的悠扬悦耳萨克斯声,看着无数打扮入时、高谈阔论的靓男俊女,以及那穿梭往来、奔流不息的滚滚车河,再想想落魄如斯、困顿至此的自己,为争得一席容身立足之地、获取一瓢充饥解渴之饮,却依然苦苦挣扎、四处游荡,甚至晚上在哪安身也不得而知,两相一比较,直教人愁绪满怀、心伤郁闷,却又万般无奈、束手无策。
算了算了,还是先解决晚饭问题吧,何去何从稍后再作定夺。许文龙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口袋,抬起头四处搜寻着、张望着,期待能找到一家价廉物美的小吃店……
突然,嚣闹嘈杂的大街上响起一阵阵叱喝怒骂之声。声音尖厉激愤,中气十足,盖过满大街的车响人声,毫不费力传了过来。
“那人该去当歌星,嗓音如此高亢嘹亮,有穿透力!”许文龙一边评议着,一边循声走了过去。走不多远,发现前方不远处稀稀落落围着一帮人,他们或负手而立看热闹;或斜眼而视瞧稀奇;也有出言相劝平事态的;更有唯恐不乱、煽风点火的。而一个三十多岁、像医生般穿着白长褂的瘦高男子却鹤立鸡群,分外显眼。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拿把擀面杖,情绪激烈指着躺地上一个人怒声斥责、跳脚大骂。完全一副气冲牛斗、怒不可遏的样子。
反正没什么事,不如上前看个究竟。许文龙抱着无所事事的心态走了过去。不想走近一看,却不由大吃一惊:那侧身倒地、一声不吭的挨骂之人,却不正是上午在皇朝酒店边遇见的女丐吗?没错,绝对是她。
女丐一如原样,脸庞坑洼不平、污秽不堪,浑身脏兮兮惨不忍睹。此时的她正惶恐不安躺在地上,低眉垂眼一句话不说,双手抱头紧护要害,而那黑不溜秋的右手上却赫然抓着一枚热气直冒的茶叶蛋。
女丐见又有人挤了进来,浑浊的眼神顿时一亮,清丽的双眸迸出一丝异样光芒。但很快又暗淡消逝了,仍旧保持原有姿式一动不动,一副听天由命、死猪不怕开水烫发的沮丧样。
“好清亮的眼睛,好奇特的眼神。”女丐那稍纵即逝的神情变化,被恰巧挤上来的许文龙看个正着,让他顿时感到诧异莫名,讶异万分。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纷乱。那穿白大褂的男子更是满脸激昂,双目放光,兴奋得差点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拿着擀面杖左指右戳,上点下划,唾沫星子四下乱喷,飘飘洒洒,污言秽语如洪水般滚滚而出、源源不断:“不要脸的死三八,饿不死的老丐婆,竟敢抢老子的鸡蛋吃。你眼睛瞎了是不是?脑袋昏了是不是?睁开你的乌珠子好好看看,老子的东西是你随便偷、随便抢的吗……”
“骂得好,请继续,不要停。”一个发如鸡窝的小青年伸长脖子狂叫道,带头啪啪啪鼓起掌来。他这一无礼喊叫自然遭到很多人的白眼,不过也获得了一些无聊之人的附和。
“谢谢。”侮骂正欢的擀面男百忙之中不忘向盟友挥手致意,满脸麻子也因过度激动而越发煜煜生辉、光芒四射。或许是嫌骂得不解恨,或许是受到夸赞而倍感鼓舞,他突然间停止谩骂,高高举起手中的擀面杖,张牙舞爪扑上去就想打那女丐。
围观的人群惊叫一声,一个个吓得唰唰唰接连后退,生怕会打到自己头上。而他们这么一退却,却恰好把站着未动分毫的许文龙给凸显出来,孤单单的好不出众。
女丐见许文龙没有随众后退,漆亮的眸子立刻迸出一丝惊喜,一丝异样,直至见他一副平静如常、波澜不惊的样子时,却又眼眸一黯,赶忙蜷起身子抱紧头,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般的狠揍……
“不就一个鸡蛋吗?值得发这么大火吗?”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
“就是嘛,人家也是饿极了没办法,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啊!”
“真是没人性,真是黑心肠……”更多的人则叫骂起来。
那擀面男全然不理,继续挥杖恶狠狠砸向地上的女丐……
许文龙忍无可忍,情急间疾步向前,一把抓住那堪堪下落的擀面杖,摇着头心平气和对擀面男子说道:“这位老板请息怒,您大人有大量,犯不着和一个乞丐较真。不就一个鸡蛋吗?能值多少钱呢?放她一马吧。何况您也骂了这么久,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他见众人只打雷不下雨,光说不练,危难关头没一个人出面干预。而边上两个膀大腰圆,牛高马大的壮汉,虽然满脸怒容、双拳紧握,但最终还是隐忍克制,没有挺身而出。所以无奈之下,只有自己亲自出马。毕竟乞丐也是人,何况仅仅因为一个不值一提的茶叶蛋。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擀面男吃了一惊,用力拉了拉手上的面杖,却哪里拉得动分毫。待得仔细一看,却发现眼前这位强自出头的傻大个,不过是一穷酸落魄、朝不保夕的无业盲流,而这种人在滨洋却多了去了,简直放眼皆是,没什么可怕之处。他于是怯意顿去,胆气倍增,叭哒叭哒不停翻着怪眼,嘴里油腔滑调说道,“哟嗬,演戏吗?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吗?”
一些好事者闻听,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周围更是唿哨四起,怪叫连天。
擀面男越发扬扬自得起来,眯着眼摇头晃脑继续挖苦道:“我看嘛,就你们俩这模样、这长相,呵呵,还真别说,实实在在是天设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将来结婚成家,一定会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哈哈哈哈……”四周又是一片肆无忌惮的嘲笑和吆喝之声。
那女丐动了动身子,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遭受无情戏弄的许文龙,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竟然悄悄爬上她眉稍……
许文龙不急不躁、不愠不火,依然客客气气说道:“老板您说笑了。我只是希望您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过这可怜的乞丐,不要再难为她了!”
“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瘦男夸张地瞪大眼睛,歪起头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是什么鸟?你又是哪根葱?她可怜吗?她值得同情吗?那谁又会可怜我?谁又会同情我?她给我带来这么大损失你知道吗?又有谁为我弥补一下呢!”
“不就一个鸡蛋吗?能带来什么损失?”许文龙吃惊地问道。
“对呀,不就一个鸡蛋吗?算得了什么?”
“她砸了你的店、烧了你的房吗?造成这么大损失?”
“心太狠,没人味,奸商!”
一些正直、正派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一个个火不打一处来,纷纷出言指责。
可擀面男却心肠冷如铁,脸皮厚似城,面对众人群起责难,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若无其事却又强词夺理对许文龙说道:“你以为就是一个鸡蛋的事吗?你觉得仅仅就是一个鸡蛋那么简单的事吗?”
“难道还有其它更复杂的事?”许文龙愕然睁大双眼,该不会那女丐还做了别的什么吧,但愿没有损坏他什么贵重物品。
“当然啦,”那擀面男挥着面杖痞气十足说道,“看看她的手,大伙儿仔细看看她的手。这是人手吗?黑乎乎、污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你们说像什么样子?就是这不是人手的爪子伸进我锅里捞鸡蛋。直接往锅里捞呀,同志们,用这该死的爪子捞。你们说,这锅鸡蛋还有人要吗?这锅鸡蛋还有人吃吗?”
“这个……这个……”许文龙一时语塞,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唉,这小气鬼老板好像说得也不错,这饮食店嘛,卫生确实很重要。可也不能如此就不讲理欺负人呀,尤其是一个讨饭的乞丐。他思来想去老半天,最后才挠着头呐呐地说道,“就算是一锅鸡蛋,那也没多少个呀,又能值多少钱呢?”
擀面男见强出头的傻大个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败下阵去。神情蔫了,口气也软了。于是越发像花面小丑般手舞足蹈、信口胡诌起来:“先不说这锅鸡蛋有多少个、值几个钱。咱再回头看看她这副样子,肮脏不堪,臭气薰天,衣服破破烂烂,丝丝缕缕,这是人样吗?不和野狗差不多吗?就她这样子在我店里走来走去、进进出出。你倒给我说说,还有谁会吃我的东西?还有谁吃得下我的东西?她吓跑了我多少顾客、耽误了我多少生意?咹?”擀面男油嘴滑舌,拿腔捏调,最后用一个长长的“咹”字作总结。以加强语气,突出重点,强调他所遭受损失的严重性与惨重性。
“那你想怎样?”许文龙强压心头厌恶之情,皱起眉头气鼓鼓问道。看着那擀面男奸诈狡猾、无事生非的丑陋面貌,他不由心头火起,气郁难当,恨不得一脚把那该死的浑蛋踢到太平洋去,让他永沉海底,不得超生。
“我想怎样?”擀面仰头哈哈一笑,目光咄咄看着许文龙道,“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想怎样?你不是爱管闲事、爱出风头吗?赔呀,有种你出钱替她赔偿呀。你以为英雄很容易当的吗?你以为美人心很容易获得吗?”
擀面男一连串的反问让一些幸灾乐祸的小青年轰然叫好,连称痛快,同时更让一些老成持重之人摇头叹息,叫骂连连,不停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许文龙被逼上悬崖,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只好恼火地问道:“那要赔多少钱?你说你这锅鸡蛋能值多少钱?”
“一百元。”擀面男张口就来,毫无迟疑犹豫之态,敢情心里早就打好了小九九。
一百元,我的天。围观的人一听,不由纷纷惊呼起来。想不到那黑心擀面老板竟狮子大开口,漫天要高价,一锅鸡蛋顶天只有二十个,却生生索要一百元。这不是敲榨勒索欺负人吗?于是大家齐齐对擀面男口诛嘴伐、轮番轰炸起来。
“黑店,黑人,黑心……”
“想钱想疯了。他的眼里只有钱,大伙记住他的店名,以后别再去吃了……”
“小伙子别给他钱,有本事让他打,打了我们就报警……”
“对对对,千万不能给他钱!”那个斗鸡头青年也出人意料跟着大伙儿叫起来。
众人一愣,想不到那小子突然良心发现,变得有正义感了?于是对他顿生好感,甚至投去赞许的目光。
不想斗鸡头接下的一句话却让人大跌眼镜、大为恼火。
“把钱给了他,好戏不就没得看了吗?”那小子如是说。
“臭小子!”
“没教养的东西!”
“滚一边去!”
受到愚弄的围观者怒冲冲指着斗鸡头责骂着、呵斥着。
许文龙横了那个小青年一眼,慢慢从身上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对着鼻孔朝天的擀面男气哼哼说道:“钱给你,把那些鸡蛋给我包起来。”
擀面男嘴巴一撇,鼻子一哼,抑制住心头狂喜接过钞票,用手指捏着用力甩了甩,再装模作样对着街灯仔细翻看、审视,嘴里唠唠叨叨说道:“这年头假仁假义的人多,假钞假币也不少,可不能上了坏人的当!”
“说你自己吧!”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句愤愤不平的话来,引得大家高声叫好。
擀面男目的已达,别人说什么也无所谓了。他把钞票颠来倒去察看半天,再用嘲弄的眼神瞄了瞄许文龙,这才笑眯眯摇头晃脑窜入店里,手忙脚乱捞起锅里鸡蛋,找个塑料袋一包,侧着脸往许文龙手里一塞,转身逃也似的离他而去。
围观者见状,摇头者有之,不平者有之,气愤者亦有之,俱都带着不同的表情四散而去。
这时,那躺在地上的女丐也抖抖索索站了起来,满怀感激地看着许文龙。
许文龙掂了掂手里的鸡蛋,数量不多,仅有十五六个。他摇着头叹一口气,轻轻把鸡蛋递给女丐,摇着头同情地说道:“拿去吧,下次可别随便拿人家的东西,这样很危险的。”
女丐手脚无措站在一边,张着嘴楞楞看着许文龙,好半没回过神来。
许文龙不由分说,把鸡蛋往她手里一塞,提上大包径自离去……
第三十四章 一路尾随
离开那可怜的女丐后,许文龙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下好了,原本羞涩的布囊转眼间又失去了一大笔钱,除却几天以来必要开支,钱夹里可用资金真不多了,满打满算也只三百余元了。不过他并不心疼,也不后悔,毕竟那女丐太可怜,那店家太可恶!
经此一闹,许文龙再也没心情去吃饭了,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只想赶快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整理一下纷乱复杂的思绪。
不经意间,两个熟悉的身影跃然映入眼帘。许文龙仔细一看,不错,就是他们。就是刚才围观女丐、满脸怒容却又没有发作的那两个彪形大汉。
“他们是什么人?跟踪我吗?我有值得他们跟踪的地方吗?难道是流氓混混,以为我是腰缠万贯的大款,想借机发一笔横财?果真如此,那可太有意思了。”许文龙嘴里嘀咕着,心里恶作剧般决定试他们一试,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于是微微一笑,甩开膀子大步向前走,火急火燎走上数十米后,再突然停住身子,迅速转头看向他们。
两个大汉果然也加快脚步,吭吃吭吃一路直追。后来一看到许文龙突然止步不前时,双双不自觉呆了一呆,停下脚步用讶异的目光看着他。之后才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间点一点头,迈开大步径直向他走过去。
果然是在跟踪自己。许文龙莫名其妙思忖道,这可真是奇哉怪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像有钱人吗?我像富豪大款吗?有钱的富豪大款会同情一个沿街乞讨、满身肮脏的女丐吗?他们想躲还来及呢?真是有眼无珠的笨贼。看他们那副有恃无恐、毫无顾忌的样子,难道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抢劫不成?这可恕难如愿了。虽然自己身上的钱很少,但也决不会乖乖拱手相让。
许文龙本想站定身子,准备和他们大战一场。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大街上人来车往,众目睽睽,还是不要冲动为好,再说又没受到什么损失,忍一忍又有何不可呢?万一招来警察可就麻烦了。正当他打定主意,想要择机开溜时,一辆公交车恰好“吱”地停在路边站台。车门一开,乘客们前门上车,后门下车,乱哄哄好不热闹。许文龙见状大喜,不加思索迈步跳上公交车,往钱箱投一枚硬币,拎着包直接走向车尾。
那俩大汉看到许文龙上了公交车,便不约而同撒开脚丫子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招手大声喊叫道:“等一等,等一等……”
司机无奈,只好嘟嘟囔囔停止缓缓启行的汽车。
许文龙笑容满面、幸灾乐祸看着那俩大汉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及至他们气喘吁吁跳上车来,他又迅即瞅准时机,在后车门关闭一瞬间,提起大包“唰”地跳出车外,对着徐徐远去的俩大汉开玩笑般不停挥着右手。
两个大汉无奈,只有徒劳地贴着窗玻璃,满脸沮丧看着湮没于人海中的许文龙,而只有猛吹胡子干瞪眼的份。
“想打我的主意,简直门都没有。”许文龙看着逐渐消失的公交车,心里不由暗自发笑。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旁边一家超市,随着肩扛手提、收获满满的顾客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还没走上那么几步远,便猛然发现倍感亲切而又终身难忘的“兰馨公园”就在眼前。
想不到没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又回到了第一次露宿的老地方。也好,今晚权且在此暂住一宿,一切留到明天再说。最不济,也就照旧杀回老根据地——破油坊。去那养精蓄锐、补充粮草,继续坚持作战。
主意已定,许文龙立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身也轻松愉悦了很多。他当即随着谈笑风生的游客进入公园,晃悠悠奔向那个古朴典雅的八角凉亭。
坐在石凳上,看着成双成对、勾肩搭背的游人不时款款而行、信步而过。许文龙忍不住又想起杨莹莹来。也不知这小妮子现在在做什么,自己没回去她会着急吗?会伤心吗?一段时间以来,从她的表情以及她的眼神不难看出,她对自己已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感、依赖心理。平心而论,面对如此清纯可爱的女孩,谁不会动心?谁没有想法?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许文龙?但这合适吗?这可能吗?她年龄这么小,能懂什么呢?仅仅是危难之际对救命恩人的无限感激罢了,仅仅是天真少女对异性的强烈好奇罢了。更何况现在的自己,真正是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生活无着,居无定所。不是居无定所,根本就是居无所所,无处安身,自身尚且难保,岂能拖累于她?况且她身世可怜,处境特殊,在这种情况下对她想入非非,不和恶少戚少华一样趁人之危、居心不良吗?算了,还是别再干扰她平静的生活为好。把她当成自己表妹,一个忧郁伤怀、惹人喜爱的表妹。以兄长的身份多关注她的安危,多关注她的成长吧……
“嗳--”就在许文龙瞑目遐想、浮思连翩时,一声突如其来叫唤声骤然响起,惊得他倏地睁开双眼,茫然四下张望,既而鼓起双眼呆呆坐着,似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只见丈余开外的草地上,正盈盈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却又衣衫褴褛的苗条女子,却不正是白天连遇两次的神奇怪异女丐?
“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吗?你可是我的大恩公、大救星耶!”女丐甩了甩零乱如草窝的头发,叉着双手慢慢走向瞠目结舌的许文龙。她声音清亮,甜润温婉,带着柔柔的南方口音,听起来格外舒畅。若不是看她那身打扮,那副样子,没人不认为她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是你?怎么会是你?”许文龙张口结舌、讶异万分,半晌才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丐缓缓在许文龙面前停住脚步,抄着双手似笑非笑看着他,歪着头一本正经反问道:“是我,怎么不是我?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许文龙无言以对,鼓着眼傻楞楞看着那个女丐。我的天,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怎么如此洒脱自在、如此淘气顽皮。这可和印象中麻木不仁、迟钝木讷的乞丐有天壤之别山水之差。虽说同样穿着破烂,同样肮脏不堪。还有她的眼睛,这可和白天完完全全不一样,聪慧透亮,闪着灵动之光,活脱脱像一泓清澈明净的泉水。
“怎么?不说话了吗?还是不想和我这污秽不堪的乞丐说话?”女丐眨了眨明亮的双眼,笑嘻嘻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许文龙。
“这倒不是。”许文龙把目光从女丐凹凸不平、怪异难看的脸上移了开去,嘴里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该不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吧。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
“你以为你是神仙呀?谁跟着你都知道吗?即便你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警察也罢!”女丐挺了挺胸,一脸的骄傲和自得,“不过你也别臭美,谁会跟着你呢?谁想跟着你呢?你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吗?救我一次就要我以身相许、和你浪迹天涯吗?”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低下脑袋吃吃吃笑了起来。
还以身相许,还浪迹天涯,真是大言不惭,自视清高。许文龙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女丐,虽说自己没有看不起这类人,也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对他们退避三舍、如遇蛇蝎,但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越来越令人迷惑不解。不过所有这一切都不要紧了,关键是听她说话的语气,好像确实是一路跟着自己前来,这不是天方夜谭开玩笑吗?难道自己真的就没有一点感觉吗?为了一证真伪,他于是板着脸对女丐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一直在跟着我……”
“我没说,我可什么也没说。”女丐打断许文龙的话头,笑盈盈一脸诡秘责怪道,“你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吗?我不来这里又能去哪里?难道去住皇朝大酒店吗?”
“这倒也是。”面对女丐毫不客气地责问,许文龙不以为忤,反而产生一丝淡淡的同病相怜的感觉。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是呀,不是和自己一样吗?不往这种不要钱的地方钻,又有哪里可去?可笑自己还以为她一路跟踪而来、甚至还想一厢情愿认为她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不应该!
女丐见许文龙沉吟不语,便又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这么冷淡,这么无礼,也不请我坐一坐?”
“什么?你说什么?”许文龙眼望着肮脏女丐,一脸奇异地说道。
“什么什么的,你先来是主,我后来为客,说错了吗?”女丐歪着头,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睛紧紧盯着许文龙,一个好心替自己脱困解围的阳刚帅气男子。
“好吧,请坐,您请上坐。”许文龙苦笑着摊了摊双手,一副自愧不如的无奈样。想不到这女丐不仅坦然、直率,还如此伶牙俐齿,口舌如簧。
“这还差不多。”女丐整了整破烂脏污的衣服,大模大样在石椅上坐了下来,继续摇头晃脑不依不饶说道,“不过这是在我提醒下才获得的待遇,估计到了你家就不太可能了。”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许文龙睁大眼睛,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嘻嘻嘻……实话实说嘛,这也有错?”女丐狡黠一笑,赫然露出一排洁白如玉、齐整均匀的小贝齿,而白天那种呆滞佝偻、畏畏缩缩的模样更是早已消失无踪,影儿难觅。
而更令人奇怪的是,就她往石椅上坐下的一刹,一股浓烈怪异的气味便即迅速扑来。似臭非臭,似香非香,辛辣刺鼻,中人欲呕,直让人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反应迟缓,迷糊迷糊,上下眼皮捉对打架,恨不得闭上眼睛立马睡去。
这是什么味?这是什么感觉?似曾相识却又如此陌生,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许文龙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再长长吐出一口气,在肠胃翻涌中接连吸吐好几次,方才慢慢适应过来,头脑也恢复常态,清醒如初。不再晕沉,也不再犯困。
“难道是这种药吗?”许文龙看着泰然坐在身边的女丐,头脑中迅速升起一个古怪念头,但随即又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决不可能是这药。毕竟这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怎么啦?又是吸气又是摇头的,是哪里不舒服吗?”女丐神秘一笑,变戏法般掏出一个袋子,在他面前哗啦啦摇来摇去,“我看你八成是饿了,也许吃点东西会更好。”
许文龙抬眼一看,正是自己花一百冤枉钱买的、想想就来气的茶叶蛋。他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不吃。
“为什么?你不是没吃饭吗?”女丐奇怪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许文龙吃惊地看着女丐。
“唔……猜的,是猜的,推断出来的。”女丐支支吾吾闪烁其辞回答道,“因为……因为从很多地方看得出来,你今晚应该没有吃饭。”
“哦,那你倒说来听听,从哪里可以看出我今晚没吃饭?”许文龙不由大感兴趣,侧着头仔细打量着那奇怪的女丐。一身破烂,沿街乞讨,甚至抢人食物,却又头脑灵敏,思维清晰,说起话来条理分明,清清楚楚。尤其是那漆黑发亮的眼睛和洁白如雪的牙齿,和脏污不堪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是天地之差,天壤之别,让人倍感神秘,倍觉费解。
“首先,”女丐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说道,“你背个大包在街上毫无目的游来荡去,说明你是来滨洋捞世界、拼天下的。”
许文龙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然后,你晚上无处落脚而屈尊公园,说明你身上没多少钱。就这些不多的钱却又因为我白白损失了一百,所以你感到特别心疼,特别后悔,以致于晚饭也不想吃,也吃不下。”
“心疼是有一点点,后悔却是丝毫没有!”许文龙老实承认道,不过经他这么一争辩,自然也就承认了自己没吃晚饭的事实。
“为什么心疼呢?是不是觉得为一个乞丐浪费一百元感到不值?”
“那倒不是,而是认为这么些鸡蛋却花去这么多钱,实在是有点冤。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遇到这么不讲情理的人!”
“所以说,这么昂贵、这么稀奇的鸡蛋你不亲口尝一尝、品一品,不觉得遗憾吗?”女丐提着鸡蛋,目光灼灼看着许文龙。
“好吧。”许文龙盛情难却,加之肚子确实空空如也,甚至于不争气地咕咕乱叫,只好讪讪地伸手接过鸡蛋。忽然,他猛觉眼前一亮,目光牢牢黏在女丐身上再也挪不开。
第三十五章 铭恩图报
许文龙伸手接过女丐手中的鸡蛋,却意外发现她原本沟沟坎坎、凹凸狰狞的脸庞上,竟然奇迹般变得平整光滑、细腻红润了。虽然还有东一点点西一撮撮黑乎乎的污渍斑点,却也难掩其端庄优雅、清丽脱俗之态。
这可奇了,难道自己眼花了不成?还是根本就在做梦?这怎么可能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许文龙嘴里嘀嘀咕咕,心中疑惑不解,有心想要问个清楚,却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女丐轻轻点一点头,抿着嘴满意地笑上一笑。接着飞快从身上掏出一本本子和一支笔,看着目瞪口呆的许文龙款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一般在什么地方落脚……”
我的天,这谜一样令人费解的女乞丐,到底还有多少花样没有耍完,到底还有多少惊世之举没有显露出来!
许文龙傻楞楞看着女丐,半晌才漫不经心回答道:“这很重要吗?你我萍水相逢、短暂一聚,明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或许以后再也无缘相逢相见了,知道名字又有什么用?就更别说住址了!再说我现在根本就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谁又知道将来会在哪里落脚呢?”
“不说算了,很稀罕吗?”女丐横了许文龙一眼,自顾自就着如水的月光在本子上涂涂写写、抄抄画画,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乞丐也会写字?写日记吗?这可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奇闻、趣闻、妙闻啊!
许文龙瞠目结舌看着那奋笔疾书的怪异女丐,好奇之下忍不住凑了过去,想看看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女丐手上的本子上齐齐整整、密密麻麻全是汉字,还夹着些许英文符号。而且字迹娟秀,工整美观,内容清楚,条款分明,还编上了序号。什么何月何日拿了何店何物,什么何街何巷何角得到谁谁谁的帮助,获得了哪个哪个的爱心关照。一笔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目了然,直观易懂。所涉及的范围十分广阔,足迹几乎踏遍整个滨洋市。所拿所受物品丰富多彩,五花八门。吃的用的喝的玩的,林林总总,应有尽有。诸如馒头、包子、烧卖、苹果、西瓜、烧烤、可乐,甚至还有毛巾、布娃娃……
而在笔记本的最末一行,赫赫然端端正正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长安街某某面食店,接受傻大个鸡蛋十五枚,花费一百元。”
“这不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吗?我成傻大个了!”许文龙呆呆看着那一脸庄重肃穆的女丐,一个像雾像风又像云一样想不通、猜不透的女丐。
“不满意这个称号吗?谁叫你不告诉我真实姓名呢?”女丐合上笔记本,幸灾乐祸对许文龙说道。
还是算了吧,管她是什么人呢?自己的事都还想不通、理不顺呢。沉吟好一会,许文龙索性不再费神费力猜测女丐,转而用戏弄调侃的口吻说道:“这就是你在滨洋市的累累硕果、赫赫战绩吧?似乎和你的身份有点不太相称吧。不是可怜巴巴乞求别人的施舍恩赐,而是放开手脚明抢明夺。了不起,真是太了不起了!”
“过奖过奖,让您老人家见笑了。”女丐正襟危坐,一本正经说道,“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吗?饿急了的时候,哪顾得上什么风度和优雅呢?所谓人急拼命……”
“狗急跳墙。”许文龙接口说道。
“去你的。什么狗急跳墙,那么难听,那叫羊急破栏好不好!”女丐瞪了许文龙一眼,嗔起双眼及时纠正他道。
“好吧好吧,那就叫羊急破栏吧。就在你羊急破栏的时候,还有过多少类似于面食馆那样的惊险场面呢?”
“多乎哉,不多也。如此惊险刺激场面,满打满算也就一回,从无先例。而这一回也是因为马失前蹄,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导致阴沟里翻船……”女丐摇头晃脑,咬文嚼字,一副欣欣然、沾沾自喜的模样,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荒唐举动感到不安、感到愧疚、感到赧然和歉意。真是天下少有,人间罕见,倘若乞丐王国里的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估计也会气急掀墓,爬起来和她拼命。
“是吗?”许文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脑海里油然想象着她在大街上抓起食物转身就跑、店铺老板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情景。
“你把那些深受你害的店名及地点都记了下来,却又是为什么?轻车熟路,故伎重施,好方便下次打劫?”
“才不是呢,本小姐……不不不……本花姐我实施的是游击战术。打一枪换个地方,放一炮转个位置,从不在同一处作案两次,这叫盗亦有道,抢亦有方。至于记下那些被‘拿’东西的店名和地点,那是等我有朝一日发了财、致了富,好再回去一一报答他们。”
“真是一个心地善良、有情有义的抢丐!”许文龙轻声说道,也不知是褒是贬,是赞是批,“不过依我看呢,你还是省省吧。虽说‘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但真正要等到你说的那个时候,估计也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事了!”
“嘻嘻嘻,人要有自信嘛。有自信才有奇迹嘛,你说是不是?”女丐眨着眼嬉皮笑脸回答道:“即便发不了财、致不了富,至少我还可以每天祝愿他们幸福,祈祷他们平安吧!”
“哦……”许文龙默然看着女丐,这个非同一般,不比寻常的女丐。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各各想着自己的心事,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许文龙才轻叹一声,侧过脸好心好意劝女丐道:“看你年龄也不大,身体也挺壮实,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怎么就会……就会落到这种地步呢?没家吗?家里呆不下吗?无论如何,回家总比在外流浪强呀。至少,至少也可以去找点什么事做吧!”
说到找事做,他又不觉哑然失笑。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尚且处处碰壁,无人聘请,何况一个脏兮兮、人见人厌的女乞丐?
不想女丐一听,双目攸然间一亮,双手抱膝静静看着许文龙,笑盈盈闪烁其辞回答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等到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回家的。”
“但愿如此,不过迟回不如早回!”许文龙诚心劝告道,“难道你在滨洋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没有回家的打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女丐连忙否认道,“我能有什么未了之事呢?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填饱肚子,不致挨饿。你呢?能说说你的情况吗?你胆大心细,热血正直,看样子是个退役军人,来滨洋打算做些什么?有什么特长吗?”
这话可真触到了许文龙的痛处,只见他长叹一声,皱着眉苦笑着说道:“有打算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坐在这里干瞪眼!至于特长嘛,有的只是力气和勤劳。”
“力气和勤劳?”女丐一听,不由大感兴趣,“那你在什么部队服役?懂什么技术吗?”
“开车的,汽车运输兵。”许文龙淡淡地说道。
“哦”,女丐脸色一喜,颌着首轻轻点了点头。
夜色越来越浓,周围越来越静。两个人的聊天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直至无声无息沉寂下来。渐渐地,女丐一头歪在石凳上,蜷着身子沉沉睡去。许文龙也呵欠连天、睡意渐浓,在一阵接一阵似曾相识的浓烈气味熏染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困倦像海涛般一浪接一浪向他持续袭来,使他无法抵挡,也无力抵挡,最终在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中不由自主进入梦乡……
直到嘈杂的车声人声远远传来,快活的小鸟齐鸣高唱时,许文龙才缓缓睁开双眼,悠悠醒转过来,不停摇晃着沉重脑袋,睁着一双昏昏然的眼睛茫然四下张望着。
天色已然大亮,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万丈霞光给远处的高楼,近处的花草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偶尔过往一些晨练跑步的大姑娘小伙子,都忍不住用奇怪之极的目光打量着许文龙和那个肮脏女丐,嘴里嘀嘀咕咕一步三回头没入浓密花间小径。
“想不到这一觉睡得如此死沉!”许文龙惑然不解站了起来,甩了甩晕乎乎、不太灵醒的脑袋,活动活动酸软麻木的身子。再看看昨晚那个谜一样的女丐,只见她睫毛长垂,嘴角微翘,正露出一丝甜甜的美美的笑意睡得正香。
“大概又在梦中抢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许文龙猜测道,抓起提包大踏步离开凉亭。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看看沉睡中的女丐,挠一挠自己的后脑勺,最后叹着气默默走了过去,从身上仅有的钞票中掏出三十元,轻轻放在她脚边……
离开那古朴难忘的凉亭,走在那幽静曲折的花间小径,欣赏着沐浴在金光下娇艳欲滴的鲜花,闻着那沁人心脾的迷人芬芳,许文龙不觉精神大振,一身轻松。头脑清醒了,脚步也变得分外轻捷灵敏。
走着走着,路边花丛中“呼啦”钻出一个鹰眼勾鼻男子来。他一把掀去身上毛毯,用犀利凛烈的眼神看着怡然自得的许文龙。
许文龙吃了一惊,下意识倒退几步,警惕地打量着凭空冒出的鹰眼男子。细看之下不觉释然:原来是个同道中人,被迫在此露宿栖身。只是他比自己强多了,不但有油布垫底,还有毛毯盖身。于是他对那男人点了点头,歉意一笑,随即迈开大步向花园外走去。
出了“兰馨公园”,许文龙不禁又想起那熟睡中的古怪女丐来,也不知她今天又将去哪抢食作案,能顺利弄到吃的吗?会不会有危险呢?她身上那股奇特的怪味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部队里常用的训练药品?不可能,绝不可能。毕竟那种药品稀少且昂贵,岂是普通人、尤其是一个乞丐能弄到的?想来想去不得其法,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反正自己爱莫能助、无能为力,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既然能在滨洋安然无事挺到现在,说明自有一套独特的生存方式,根本不足为虑。反倒是自己,处境堪忧,岌岌可危,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火烧眉毛的地步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拿把刀架在那些公司主管脖子上,勒令他们把自己收下来吗?
许文龙思前想后干着急,无可奈何没办法,最后一步三叹汇入到往来匆匆的人流中……
第三十六章 危险悄至
离开“兰馨公园”,许文龙怀着一颗复杂不安的心,继续穿梭于滨洋各大工业区。遇上工厂便进去打听一番,见到公司就问要不要招人。打听来问过去,一天时间又很快过去了。看看再找下去也没什么希望,只好怏怏不乐坐上公交回长龙镇,打算暗地里察看一番杨莹莹情况,再回破油坊捉田鸡掏泥鳅,继续过自己的野外营生。再不能去打扰杨莹莹了,懵懂无知的女孩最爱遐想幻想,也最容易做出疯狂举动,尤其在她孤苦伶仃孤立无援的时候。
公交车逢站必停,乘客上下不休。好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出市区的人不多,稀稀落落,零零星星,没有吵闹,没有喧哗,让疲倦的许文龙得以捉空眯眼打盹。行不多久,公交车哧地一个急刹车,接着响起司机嘟嘟嚷嚷叫骂声。
许文龙睁眼一看,发现公交车已离开市区,开始进入郊外地带。因为半道上一个乘客突然窜出来拦车,才导致司机不得不紧急刹车。
司机骂骂咧咧打开车门,一脸怒容看着晃悠悠上车的的乘客。接着关上车门一脚油门,驾上公交继续疾驰而去。
上车的乘客两手空空没带行李,脸色赤黑面目不善。一顶白色太阳帽拉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个脑袋。一件棕黑t恤紧套在身,衬托出健壮发达的肌肉,也隐隐露出腰间隆起的一个物件。他上车后飞快扫视一下乘客不多的车厢,目光在许文龙身上略略停顿一下,随即紧绷着脸走向车后,在后排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许文龙初时和其他乘客一样,对那个半路搭车者未予理睬,连正眼都没瞧一下。及至公交车开动之后,他才明显感觉到上车之人一直在暗暗打量自己,一直在偷偷审视自己。联想到他隆起的腰部和戚少华卑鄙的为人,他心里不由一咯噔,全身困倦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更为了无辜的杨莹莹不致受到伤害,当公交车开始进入辽阔田野,尚未驶达长龙镇时,许文龙便呼叫司机停车,然后提起包裹慢慢走下车去。他一边走一边暗暗留意身后的赤黑男子,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赤黑男子见许文龙中途下车,先是楞了一楞,接着迅速站起身来,跟着许文龙一前一后跳下车来。
许文龙冷冷一笑,等公交车启动前行后,便旁若无人抓起提包,转身欲往长龙镇走去。
“等等,能借个火吗兄弟?”赤黑男子赶紧叫住许文龙,一只手故意在口袋里不停掏摸着,另一只手却慢慢伸向隆起的腰部。
“当然可以。”许文龙一脸镇定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赤黑男子。
赤黑男子点一点头,蓦地从腰间掣出一把手枪,唰啦指向许文龙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早有准备的许文龙闪电般飞起一脚,啪地踢掉赤黑男子手中短枪。旋即一记铁拳挥了过去,嘭地把他击倒在地。
“你……你……”赤黑男子做梦也没想到对方身手如此了得,本以为自己手枪在身胜券在握,却不料机头还没张开,眨眼间便天旋地转栽倒在地,头痛欲裂再也爬不起来了。他艰难吐出一口鲜血,努力睁开阵阵发黑的双眼,呼哧呼哧躺在地上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
许文龙俯身捡起地上手枪,取出弹匣一看,黄澄澄子弹满仓。该死的浑蛋,果然欲图不轨。他把弹匣推入套筒,打开保险直指地上哼哼唧唧的赤黑男子,语气森然对他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如实说出戚少华的目的。他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除我之外还要暗杀谁?如果一切属实,我将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你今晚休想走出长龙镇。”
赤黑男子欲待爬起身来,却挣来挣去力不从心。只得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摊开四肢气鼓鼓回答道:“我是受人聘请前来找你算账的,当然也得了不少钱。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得人钱财,替人消灾。现在技不如你,唯有听凭你的处置。”
“是吗?”许文龙冷笑一声,举起手枪啪啪啪连发三弹,枪枪擦着赤黑男子双耳。轰得他耳根出血,双眼翻白,呼天抢地在地上翻滚不休。
“这叫如雷贯耳。”许文龙扬了扬手中短枪,目光炯炯看着地上的赤黑男子说道,“接下来是暴风骤雨,想试试吗?”
赤黑男子闷哼一声,捂着轰轰作响的耳朵,鼓起血红的眼珠,一动不动死死瞪着许文龙。
“好吧,看你也是个硬朗之人。暴风骤雨就免了,我们先来一阵和风细雨。”许文龙脸一沉,一脚踢开赤黑男子右手,抬手砰的一枪,生生在他掌心击个大洞。
赤黑男子嗷的一声惨叫,举起血淋淋两面透光的右手,颤抖着身子半跪在地上,大汗淋漓咝咝直吐冷气。
“真不说吗?”许文龙倏地双眼一睁,目光如电直视着赤黑男子,挥枪直指他膝盖说道,“如果你想一辈子爬着走路,就尽管闭上嘴巴充好汉。我数一二三,再不说话你两个膝盖就废了。一,二……”
“停,我说……我全说……”未等许文龙数到三时,赤黑男子终于挺不住了,垂下双眼低三下四回答道,“如果你真会放我一条生路,我……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早该如此,不然你的手也不会受伤。”许文龙收起手枪,望着额上冷汗直流的赤黑男子说道,“放心,我说话算话,决不骗你。”
赤黑男子松了一口气,强忍手上钻心疼痛,煞白着脸断断续续说道:“我受长龙镇戚少华之托,以十万元价格买你一条性命。”
“他只给了你十万元吗?”许文龙想听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有关杨莹莹的信息,“那杨莹莹呢?他有没有说怎么对待杨莹莹?一起暗杀掉吗?”
赤黑男子摇了摇头,吃力地回答道:“不,他不会动她,更不会伤害她,他还想把她抢去作女朋友。按他所说的,只要把你给做了,那谁也无法阻止他强抢杨莹莹了。”
许文龙略一思忖,便点着头对赤黑男子说道:“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枪就对不起了,你别再指望拿回去了。”
“谢谢,谢谢你的不杀之恩。”赤黑男子意外捡回一条性命,却哪还在乎枪不枪的,欣喜之下连连向许文龙道谢。之后艰难从地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挪慢慢往市区方向走去。
待赤黑男子消失在公路尽头后,许文龙才抓起提包,大踏步往长龙镇方向走去。死不悔改的戚少华,看来不狠狠教训你一顿,不让你尝尝痛彻心肺的味道,不但杨莹莹逃不出你魔爪,连我自己也将命悬一线、在劫难逃。走着走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迅速把手中枪拆成大小十余个零件,一路走一路抛洒,很快就把一支上好手枪销毁了。枪可是个大麻烦、大祸害,万一被市区警察搜到了,那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而要对付戚少华,也根本无须用枪。
一路怒不可遏,一路大步如风。很快地,许文龙就来到长龙镇镇北大片木棉花区,在一幢三层小别墅旁停了下来,隔着围墙远远观察着别墅内动静。他早已暗中盯梢过戚少华好几次,就想看看他还会不会耍阴谋诡计,还会不会对杨莹莹构成威胁。只是很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探听到他聘请杀手暗杀自己的消息,以致于险些阴沟里翻船,遭到致命暗算。
庭院内树影婆娑,路灯暗淡。灰色的别墅内漆黑一片,静悄悄声息全无。看来戚少华不在家,又不知去哪鬼混了。不过许文龙也不急,悄悄躲在墙根,静静等着他回来。今晚无论如何得做个了断,不然夜长梦多,后果严重。
零点时分,前方小路终于亮起两道雪亮灯光,移过来扫过去直奔别墅而来。
该死的浑蛋,到底等到你了。许文龙长吁一口气,一动不动躲在墙根阴影处,一眼不霎盯着缓缓而来的小汽车。
吱,小汽车在围墙铁门边停了下来,随着车门开启声,从车上跳下一个花短袖混混,飞快跑去开围墙门。
看来今晚无法下手了,该死的戚少华有同伴在侧。许文龙沮丧地嘟嚷一声,提起脚下包裹便欲悄悄离开。
恰在这时,小汽车再次打开车门,接着便见手持哇哇作响手机的矮胖戚少华,像老鼠见小猫般慌里慌张窜出车外,哼哼哈哈大声说着电话。
“喂,威哥呀,你好你好,在哪风流呀?那里的小妞怎样?啊?哈哈哈……”
许文龙不敢动弹,只得一动不动蜷在围墙转角阴暗处。这时,车上又下来三个装扮怪异的小混混,一齐站在车外活动手脚,静静等着打电话的老大。
“我说威哥呀,那些货……什么?后天?后天就可以提货?好好好,我后天晚上准时到达。现金,绝对是现金。‘玫瑰夜总会’,好好好,不见不散。”
戚少华打完电话,乐不可支对几个小混混说道:“发财了发财了,走,上楼喝酒去。”说完当先领路,带着四个手舞足蹈的混混一窝蜂涌进别墅……
许文龙神情沮丧看着戚少华一伙进入别墅,脸上微微升起一丝失望之色。看来今晚下不了手了,还得让那浑蛋多活一两天了。想着想着,他紧锁的眉毛倏地一扬,双眼顿时闪出一道奇异亮光。何不如此如此,那般那般?不但省去诸多手脚,还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念及于此,他展颜一笑, 提起包囊轻手轻脚离开戚少华别墅,专拣漆黑僻静的小巷钻,兜来兜去绕个大圈子,最后沿小河直奔油坊而去……
第三十七章 昂贵礼物
星月交辉,夜空如洗,清风徐徐,稻香浓郁。不知名的小虫唧唧咕咕,弹着悠闲和弦,融和青蛙嘹亮高亢合唱,谱出一曲喧嚣热闹的初夏小夜曲。
许文龙无心欣赏这迷人夜景,抬腿走进那破败斑驳、冷清依旧却又倍感亲切的油坊,放下手中提包,拔脚欲去捕捉今晚和明天的食物……
“唰啦”一声响,黑暗处骤然闪出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色人影,无声无息迅捷无伦投身钻入许文龙怀抱,哭哭啼啼挥起双拳一顿猛打:“臭美丽,坏美丽,我叫你不回家,我叫你不回家。我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许文龙大惊之下本想来个过肩摔,及至听到那熟悉亲切的哭叫声时,才讶然发现不停捶打自己的竟然是杨莹莹!
“呜呜呜……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杨莹莹泪流满面,哀哀哭泣,举起拳头没头没脑往许文龙胸前锤打。
许文龙顿觉喉头哽咽,鼻子发酸,一动不动傻站着,任由杨莹莹乱锤乱打,任由杨莹莹哀声责骂。同时一股暖流自心底油然而生,像一股奔腾的洪流,瞬间涌遍全身。让他如沐春风般感到温馨极了,感到甜蜜极了。好久好久,他才轻轻托起杨莹莹下颌,看着她那秀丽面庞、满眶的泪水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无限疼爱地说道:“你这又何苦呢?孤身一人守在这里,不害怕吗?”
杨莹莹眼圈一红,泪水涟涟一脸委曲地说道:“你两天没音讯,也不回来。你知道我有多焦急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我不能没有你!”
瘳瘳数语,深情毕露,短短几言,芳心可鉴。可见她对许文龙是多么牵念,多么眷恋,可见她这两天是多么焦灼,多么忧伤。虽然她才年仅十六岁,心智还不成熟,情感尚处朦胧阶段。但巨大的家庭变故早让她踏入成人世界,承担起不该承担的责任,肩负起不该肩负的重担。尤其遇到卑鄙无耻的戚少华后,尤其今早那恶心浑蛋在房前屋后故意大声说笑后,更让她时时处于一种被凌辱被侵犯的恐慌焦虑中,更让她愈发坚定以死保护名节、以死保证清白的决心。而刚认识的表哥虽好,本领也强,可他毕竟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理想,不能长期陪伴在身边,不能随时保护自己安危。所以很遗憾,她别无选择,只有时刻做好以命相搏以死明志的最坏打算了。只不过她还不想这样轻易去死,她还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做,还有一个令人害怕却又令人向往的任务要完成。不然她会觉得抱憾终身,死不瞑目,到阎罗地府也不开心。
许文龙百感交集,怔怔无语,静静看着杨莹莹说不出话来。
杨莹莹破涕为笑,欢欢喜喜擦去眼泪,开开心心挽起许文龙的手说道:“走,我们回家!”
“回家,我们这就回家!”许文龙点了点着,哽咽着回答道。
云开月现,亮白如初,几片乌云悄悄溜走了,留下清澈碧蓝的天空,留下皎洁如水的月亮,以及像顽童般不停眨眼的耀眼星星……
许文龙和杨莹莹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一路默然无语,一路温馨无限,迈着缓慢而轻快的步伐,遥遥望着灯光璀璨的长龙镇走去,走去。
到得家来,杨莹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异常兴奋,异常激动,手脚也特别麻利,只一盏茶功夫,便神奇般端出四色热气腾腾的小菜来。
小菜荤素搭配,十分别致,齐齐整整,诱人之极。再加一大碗亮晶晶、绵软软的白米饭。啧啧,简直是绝妙之极,仙境天堂也不过如此!
“饿坏了吧?快点吃,要全部吃完喔。我……我先去洗个澡……”杨莹莹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红着脸羞怯怯地说道。
“好的,你忙去吧。”许文龙也不客气,拿起碗筷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吃完还不忘把桌子碗筷收拾妥贴。
哐啷,浴室门打开,洗完澡的杨莹莹甩着湿漉漉头发出来了。她脸儿红红泛着异彩,肌肤娇嫩吹弹可破。一件宽大丝质睡袍把她衬托得越发妙曼生辉,清纯可人,把许文龙瞬间看得傻呆了,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
杨莹莹羞羞一笑,含情脉脉对傻痴痴的许文龙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洗个澡,我们……我们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唔?好的,你先休息去吧。”许文龙一怔,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一时间自责不已内疚不安,急慌慌掏出干净衣服,飞也似的逃进卫浴间……
杨莹莹腼腆一笑,深情款款看着许文龙“走”卫浴间,娇俏迷人的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一抹如朝霞般明亮艳丽的红晕。
许文龙洗漱完毕,又把换下的衣服洗净晾好,之后一身清爽、神态安详走出卫浴间,对着沙发上静坐遐思的杨莹莹说道:“怎么了?还不回房间去吗?放心,晚上我不会关灯的。”
杨莹莹悚然一惊,仿佛内心的秘密被窥破似的,慌慌张张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绞着手说道:“我……我……我……”
“你怎么了?”许文龙见杨莹莹连说几个“我”之后,便欲言又止没了下文,以为她又在担惊受怕、遭受无名恐惧的困扰,于是走过去柔声安慰她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请你相信我,只要有我在,没人再敢伤害你。睡吧,快点去睡觉……”
“不是,我……我没担心,我今天一点也不担心。”杨莹莹一听,无限感激地看着许文龙,越发觉得眼前这个英姿伟岸大哥哥非一般人可比。她定了定神,轻轻甩一甩长长的秀发,仿佛下定决心般毅然决然说道:“今晚……今晚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许文龙先是一楞,既而摇着头开玩笑似的说道:“礼物?什么礼物?都到这个份上了,都成你表哥了,还要送什么送礼?”唉,女孩儿就是女孩儿,花样多,心眼多,爱浪漫,更爱玩玄虚,神神秘秘的让人琢磨不透。
“就是因为到了这个份上,我才决定……决定要送礼物给你!”杨莹莹意味深长看了许文龙一眼,羞人答答低下了脑袋。是呀,要不是遇上了卑劣无耻的戚少华,要不是自己已经抱定必死之决心,谁会做出、谁又敢做出那种羞死人的决定呢?
“是吗?那你送吧。赶紧送,送完好回房睡觉。”许文龙不便拂她好意,只希望她折腾完后尽快去休息,因为时间确实不早了。
“嗯”,杨莹莹俏脸倏地一红,低着头用极细极细的声音呢喃道,“那……那我们走吧。”
“走?去哪?”许文龙疑惑不解看着神态反常,言行变样的杨莹莹。
“去……去我房间呀。礼物……礼物就在我房间里……”杨莹莹的脸更红了,声音更小了,头也垂得更低了。
“这个……还是你自己去拿出来吧,我就在这等着。”许文龙苦笑着回答道。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追求什么惊喜呀、意外呀、效果什么的,有这份心不就足够了吗?
“就要你去,你一定要去!”杨莹莹缓缓抬起头来,狠狠瞪了许文龙一眼,拉上他的双手就往自己房间里拖。
“好吧好吧,我自己走还不行吗?”许文龙脱开杨莹莹的拉扯,带着满头满脑的疑问跟着她走进房间……
第三十八章 悬崖勒马
房间的布置与上次略有不同,稍稍做了些改变。帷幔低垂透明,灯光迷漓暗淡,少女气息越发芬芳醉人,整个房间透着一股浓浓的温馨浪漫、神秘朦胧之感,教人心旌动摇、意乱情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杨莹莹缓缓转过身来,轻轻把房门关上。
许文龙的心咯噔往下一沉,一种莫名的慌乱与焦躁立时笼罩全身,就像爬满了尖嘴啮人的蚂蚁,极为不自在尤其不舒服。他深吸一口气,不停暗暗责骂自己道:“都想哪去了呢?不就是小女孩惯常的把戏吗?仅仅是为了营造一种‘让人尖叫’的效果罢了。你却如此东想西想也不害臊?真正是心术不正、胸襟不广,太小人之心了。”别怪许文龙思想复杂,意念不纯。毕竟他也是个凡夫俗子,毕竟他正值气血方刚之年。更何况房间灯光暧昧,气氛撩人。而杨莹莹年纪虽小,但身形体态韵味无不和成人女孩一样,处处透着妩媚,处处透着成熟。此情此景,又有几个人能泰然处之呢?又几个人能坐怀不乱呢?
杨莹莹关上房门,静静倚在门框边,半天没有挪开脚步。不过从她一上一下剧烈肩膀耸动中,明显可以看出她在大口大口慌乱喘气。
许文龙摄神敛性,力排杂念。片刻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他抬眼看看神秘兮兮的杨莹莹,嘴里开玩笑似的说道:“怎么啦?你的宝贝礼物呢?放在哪了?难道要我闭上眼睛才舍得拿出来吗?”
杨莹莹身子一震,仿佛黑暗中获得了一丝光明,赶紧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对对对,请……请你闭上双眼……千万……千万不要偷看……这样……这样会更好……”
“好吧,我保证不偷看!”许文龙哈哈一笑,缓缓闭上双眼。
一阵香风飘过,黑暗中传来悉悉嗦嗦的细微声响,之后便陷入一片长时间的静寂。
许文龙不想破坏杨莹莹幼稚天真的雅兴,更不会未经允许而擅自睁开双眼,唯有密切配合她的安排,耐着性子苦苦忍受着一分一秒胜过一年一月的漫长煎熬。
“可……可以了!”终于,一阵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恍若仙音却又熟悉亲切、羞涩颤抖却又无限期待的声音幽幽飘来,打破了这难以言喻的无边静谧和急不可捺的焦灼等待。
许文龙长吁一口郁气,欣欣然睁开双眼……
这一睁眼不要紧,但见银光一闪,跟前赫然出现一尊活色生香、浑若天成的“纯玉雕像”……
许文龙闷哼一声,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全身僵直,头脑空洞,呼哧呼哧只剩下沉重急促的喘息。他使劲晃一晃晕乎乎的脑袋,抖抖擞擞指着杨莹莹颤声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快……快……”
杨莹莹星眼迷漓,俏脸含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许文龙面前,轻轻抓起他的手,怯生生羞人答答地说道:“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请你……请你收下吧!”
“胡闹……简直胡闹……快……快……请你快……”许文龙头晕目眩,气血翻腾,心脏砰砰剧跳,嘴里不停喃喃责怪着杨莹莹,但内心一股向往已久、渴盼经年的冲动渴求,却像熊熊烈火般迅速燃遍周身。烧得他口干舌躁,双眼通红,浑身上下,奇热难熬。他有心甩脱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却哪有半分半毫气力?那不争气的大脑早离他而去,根本不听使唤了!
杨莹莹羞羞一笑,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许文龙,媚眼含春怯生生说道:“所有见过我的男人都会偷偷打量我,都会目不转睛盯着我,甚至会暗暗尾随跟踪我。尤其是那该死的戚少华,简直比恶狼还坏,还可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从他们燃烧的双眼可以看出,我肯定让他们痴迷,我肯定让他们疯狂,我肯定让他们不顾一切。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把我抢去,更不能让任何人将我占有。我要……我要把我最珍贵最隐秘的东西,送给我最放心、最亲切的你!”
“你……你还小……千万千万不能这样……”许文龙声音颤抖,嘴唇发颤。一边用慌乱无力的语气询问着,一边用最严厉、最不留情的词句斥责自己、警告自己、痛骂自己。
杨莹莹眼眶一红,摇着头黯然伤神地说道:“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从来就没有过分的欲求和想法,只希望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可这又怎么可能呢?由于那该死的戚少华时时前来骚扰我、欺负我,以致于让我整日里提心吊胆、恐慌不安,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你说,我该怎么办?昨天……昨天他又派人来窥探我了,真的……真的吓死我了。”
许文龙默然无语,心里像压上一座大山般沉重之极、抑郁之至。他沉默良久,嘴里犹犹豫豫地问道:“现在……现在不是有我了吗?我不是把他们吓跑了吗?再说……再说这和礼物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杨莹莹俏脸一沉,幽幽然含嗔似怨说道,“感谢妈妈在天之灵,让我在有生之年遇见了你,并在危难之际把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让我获得了新生,看到了希望,再次对生活充满无限憧憬。可是……可是你现在怎么做的?不回家,两天两夜不想回家!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万一被戚少华趁隙糟蹋,你叫我怎么过?你叫我怎么活?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就是死也不会原谅你!”
许文龙悚然一惊,暗自庆幸没出乱子,要不这辈子都会活在懊悔痛恨之中。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绷紧脸毅然决然回答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欺压凌辱,我一定会让你过上你喜欢的平静安稳的生活!”
杨莹莹由嗔变喜,脸泛红潮,深情款款而又妩媚万分说道:“我相信你,更相信你能做到。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要……更要把自己送给你。”说完,她轻轻抓起许文龙的手,羞羞怯怯往自己高耸的前胸贴去……
许文龙被杨莹莹抓起双手往胸前一放,刹那间一股柔柔的、酥酥的、软软的感觉似电流般涌遍全身,一波紧似一波冲击着他大脑。让他顿时觉得轻飘飘妙不可言,晕乎乎东西难辨,那种无与伦比的感觉,那份绝世无双的体验,简直……简直……
杨莹莹“嘤”的一声,吹弹可破的粉脸泛出异样光彩,墨如点漆的双目透出迷漓光泽,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快感带着她唰啦啦飞上云霄,进入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她微微仰起头,用火辣辣期待的目光看着许文龙,脸漾微笑缓缓闭上双眼……
许文龙喉头发干,眼目喷火,头脑轰轰轰震天作响,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顿时让他迷失了自己、忘记了一切,昏昏沉沉低下沉重脑袋,对着杨莹莹粉嫩娇艳的双唇缓缓凑将上去……
杨莹莹的身子越来越软,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双手悄悄地下意识地揽向许文龙腰间……
倏地,许文龙全身一震,发红的双眼瞬间射出一丝平和光芒,心灵深处油然响起一阵呐喊声音。而狂暴的热流依然在奔腾不息,依然在翻滚不止。他咬一咬牙,飞快缩回发颤的双手,轻轻把紧贴在身上的杨莹莹往外推了一推,垂下眼睑呼哧呼哧说道:“不……不可以……”庆幸得很,正当他飞速滑向深渊时,残存在心底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幡然醒悟,及时勒住了即将坠崖的野马。
“你……你怎么啦……不喜欢吗……”杨莹莹心里一颤,眨巴着如丝媚眼娇滴滴问道。她声音柔媚,含嗔带怨,脸泛红潮,羞怯有加。一切的一切,无不透着说不出的魔力与诱惑。
“不,不可以这样。”许文龙大叫一声,松开情意绵绵、陶然迷醉的杨莹莹,拉开大门落荒而逃,一头撞进客厅卫浴间……
第三十九章 恼火怄气
杨莹莹惊呆了,吓傻了,一颗心瞬间掉入无底冰窖。冷得她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
许文龙冲进卫浴间,衣服也来不及脱,手忙脚乱拧开莲蓬头,任由那激射而出的冰凉的冷水从头浇遍全身,瞬间湿透衣衫。如此仍不满意,又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双手抱肩,低眉垂眼,屏息静气,抱元守一,像打坐的和尚般纹丝不动。终于,胸腹间熊熊燃烧的烈火熄灭了,像恶魔般横冲直撞的炽念消失了,一颗狂乱不安的心也恢复了平静,整个人又变得轻松坦然、镇定自如起来。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换上一套干爽衣服,心如止水平平静静走往杨莹莹房间。
杨莹莹依然像一尊雪白圣洁的雕塑,直挺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半步也没有挪开,只不过早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悲悲戚戚,哀哀泣泣,呜呜咽咽,凄凄惨惨。不停耸动着浑圆丰腴的双肩,不停挥洒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牡丹蒙霜蔫蔫失色,直如失群大雁般人见人悲,恍若离伴天鹅样谁见谁怜。
许文龙默然走上前去,拿起床上睡袍轻轻披在她身上,撇转头怜爱之极地说道:“莹莹,这样不好,真的不好。穿上衣服可以吗?小心不要感冒了!”
“不穿不穿,就是不穿,就要让它感冒!”啜泣中的杨莹莹猛地扯下身上睡袍,气冲冲劈手扔在地上,鼓起红红的双眼示威般看着许文龙。
许文龙叹一口气,搓着手低三下四对她说道:“你听我解释好吗?我……”
“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打死我也不要听。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在乎我……”杨莹莹摇着头不停尖叫着,嘶喊着,完全一副歇斯底里的可怕模样。只是不知因为站久了导致腿脚麻木,还是因为伤心过度而头晕目眩。她说着说着便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身子不由自主往地下便倒。
许文龙眼疾手快,一把托住软软欲堕的杨莹莹,稳稳把她扶了起来。
靠着许文龙那宽厚的臂膀,闻着他熟悉的气味,杨莹莹不觉悲从中来,气不打一处来,扬起粉拳直往他身上擂。边擂边气恨交加哭叫道:“你不喜欢我,你不在乎我,我不要你碰我,我不要你碰我……”
许文龙也不管那么多,拉过床上一条薄被,唰啦啦往杨莹莹身上一裹,再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垂着头一声不吭坐在床沿上。算了,你尽管哭吧,痛痛快快哭个够,哭过之后就没事了!
杨莹莹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她满心渴望一心期待,换来的却是如此冷落待遇,如此尴尬场面。她的心凉透了,她的心更伤透了。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哀哀啜泣、哗哗泪流,含含糊糊不停呜咽着,不停嗔骂着:“坏美丽,呜呜呜,臭美丽,呜呜呜,我不要理你了,我不要看到你了,我也不要你保护我了。呜呜呜,你走吧,你快点走,呜呜呜,就让坏人过来抓我,就让坏人过来欺负我……呜呜呜……”
许文龙自然知道她在说气话、说糊话,所以也不跟她计较,更没放在心上。不过她最后一句话倒让豁然开朗起来。是呀,人家正在气头上,你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岂不更让人伤心难堪?于是他赶紧站起身来,轻轻对杨莹莹说道:“莹莹,你不要再哭了,静一静好吗?这样吧,我去客厅里坐一坐,你在这好好休息休息……”
“不要,不可以。”听说许文龙要离开,杨莹莹顿时慌了。也不知从哪里迸出的力气,“呼”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死死拉住他的双手哀求道,“不要,不要走好吗?我……我不让你走……你不可以离开我……”
这下许文龙可真犯愁了,走又不是留又不是,进退不得,左右为难。幸好他的头脑还算灵醒,在一筹莫展之际灵机一动,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你这样不停的哭呀哭,哭得我头昏脑胀、心烦意乱。简直……简直比喝黄莲还苦,简直比挑石头上山还累!”说完,还斜眼偷偷打量杨莹莹,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杨莹莹慌忙擦干腮边泪水,使劲摇着许文龙的手说道:“我不哭了可以吧?我不哭你会不会走?不会是吗?我要你快说不会走。”
“真不哭就不走了,假不哭还会走。你穿上衣服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你。”许文龙一头说,一头又拿起床上的睡袍扔给杨莹莹。
杨莹莹嗔怒地瞪了许文龙一眼,接过睡袍往床下一抛,掀起被子“哧溜”钻了进去。只露出一个眼目红红、泪痕犹在的脑袋,鼓着含怨带恨的目光,直楞楞一霎不霎瞪着他。
许文龙也不在意,漫不经心转过头去欣赏房内摆设。能做到不哭不闹、安安分分上床休息,就已经谢天谢地阿弥驮佛了。要是逼得过急恼将起来,那可真不好哄骗了。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别把她给闷坏了,得想办法和她聊天逗乐。想到这里,他便轻咳一声,煞有介事对杨莹莹说道:“你做的红烧肉真的太好吃了,每次都差点让我把舌头给吞下去了。而且香气扑鼻,颜色又好看。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做的吗?我还真想拜你为师学上一学呢。”
杨莹莹噘着嘴,板着脸,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许文龙讪讪一笑,又没话找话说道:“油坊边那条河里的水好清澈,好干净,鱼也特别多,各种各样的都有。哪天我带你去钓鱼好不好?就在河边生一堆火,滋啦滋啦烤来吃。当然打猎也行,那座山上有很多野鸡、野兔。虽然没有猎枪,但我们可以挖陷阱、设机关,保证让你觉得很新鲜、很好玩!”
杨莹莹照样一声不吭、哀怨尚存,不过身子总算动了一动,从被窝中伸出一条粉嫩如莲藕小手,面无表情放在许文龙眼前。
许文龙心里一激灵,半天才犹犹豫豫伸出自己右手。
杨莹莹手一翻,牢牢抓住他的手再不松开了。
许文龙无奈,只得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然后又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煞有介事说一些自认为最搞笑、最逗趣的奇闻佚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给杨莹莹听,希望能博得她片言只字或展颜一笑。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聊什么,也不管他表情有多夸张、手势有多丰富,杨莹莹还是木偶般躺着、气鼓鼓楞着,还是虎着脸绷着眉、一眼不霎瞪着他,仿佛要把的五脏六腑看个清清楚楚、通通透透。
许文龙真没辙了,计穷了,半筹莫展了,只有挠着头自怨自艾、长吁短叹的份。
终于,长时间干瞪眼不动弹的杨莹莹轻叹一声,用幽幽然如怨如泣的声音呓语道:“为什么?为什么别人不惜一切代、不计一切后果想要得到的东西,送给你都不要?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别人绞尽脑汁拼了命都想得到的东西,你却视若无睹恍如不见?还表现得如此恐怖?如此吓人?难道我长得不够漂亮吗?难道我长得不够迷人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许文龙叹一口气,字斟句酌而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莹莹,你是一个心地善良、清纯可爱的好女孩,我……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但……但也仅仅是对待小妹妹一样的喜欢。因为你还小,真的很小,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在乎。又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呢?不然,到将来你长大了、懂事了,你一定会为自己的轻率决定而后悔一辈子的!”
“谁说的?谁说我是一时轻率做出的决定?”杨莹莹心里一急,噘起嘴脱口说道,“人家……人家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就已经想好了……不过你不可以……不可以笑话我……”她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脸色越红,最后没头没脑钻进被窝,再也不敢露面了。
“因为那个时候情况特殊,”许文龙脸色平静,神态如常,继续开导她道,“你当时正遭受戚少华的骚扰和欺凌,早已萌发了自尽的念头。可现在这些威胁都结束了、都过去了,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人干扰你生活了,所以你也不能再任性鲁莽了。再说了,你还小,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呢……”
杨莹莹呼地从被窝探出身来,晃动一对玉雪可爱的小白兔,笑盈盈一脸喜色看着许文龙道:“你的意思是,等再过两年我长大了,成年了,你就会……就会要我了,是不是?”
“你看你看,你又想到哪去了。”许文龙慌忙转过身子,急急拉起被子往杨莹莹身上盖。
不想杨莹莹手一扒拉,赌气般把被子扒拉到一边,噘起嘴气咻咻说道:“说,你快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许文龙摊了摊手,苦笑着回答道,“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万一到时候你长大了,你开始懂事了,遇到一个心仪仰慕的男孩,说不定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连记忆的痕迹都没有呢!”
“乱说。”杨莹莹不满地白了许文龙一眼,嘟嘟嚷嚷继续说道,“反正我喜欢你,也会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也不管在什么时候。要是你敢再不回家,敢再没有一点音讯的话,我就会……就会去找你!除非……除非有一个特别漂亮、又特别迷人的姐姐爱上了你,我就……我就……”
“笑话,就我这一事无成的样子,还会有谁爱上我呢?”许文龙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又一脸惊奇地问道,“你要去找我?为什么要去找我?万一我有事耽误了,没来得及告诉你地址,而滨洋又那么大,你怎么找我?又到哪去找我?”
杨莹莹长长的睫毛一扬,昂起头毫不犹豫回答道:“到处去找,一条街一条街去找,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去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给找出来!”
许文龙悚然一惊,忍不住摇头抱怨道:“你个倔强任性的小妹妹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是表妹!”杨莹莹一脸严肃纠正道,“非亲非故、很远很远的远房表妹。”
“好吧好吧,表妹就表妹,好晚了,现在可以睡了吧?”
“嗯,你也去睡吧。”杨莹莹幽幽怨怨看了许文龙一眼,蹙着眉不情不愿答应着,身子一点一点往被窝里钻,直至没头没脑一起蒙住,只留下一头柔顺乌黑的秀发飘散在绸被外头。
第四十章 叛逆妹妹
咔嗒,随着一丝微弱开锁声响起,客厅大门被轻轻推开,接着从门缝里迅速闪进一个头发花里胡俏的女孩。
女孩动作轻微,几无声响,但睡得正香的许文龙还是被惊得一跃而起,翻身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揉着惺松困涩的睡眼,茫然看着鬼鬼祟祟闪将进来的女孩。昨晚被杨莹莹折腾那么久,以致于现在睡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了。
悄然进来的女孩身材微胖,着装新潮。牛仔短装配时尚小包,浓妆艳抹一脸困顿,看不出实际年龄。她进门后便轻轻拔下钥匙,打算蹑手蹑脚溜进房间。不料一回身,便发现沙发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陌生男子。她惊骇之下脱口尖叫道:鬼呀,有鬼呀”。一边叫一边连连后退。直到沙发上的“鬼”没有扑过来时,才面如土色指着许文龙问道:“你你你……你是人还是鬼?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许文龙见女孩吓得够呛,赶紧开口说道:“你是晶晶吧,莹莹的妹妹?”
杨晶晶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许文龙,煞白着脸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姐姐呢……我姐姐在哪……你你你……你把她怎么样了……要是……要是你敢对她……对她……我可……我可饶不了你……”
“放心,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她还在房间睡觉。”许文龙微微一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她虽无杨莹莹那般清纯秀美、高挑苗条,甚至有些过于丰满,和她的实际年龄很不相称,却也长得五官清秀,讨人喜欢。尤其是那嘴巴,小巧玲珑,微微翘起,显得特别调皮可爱。
恰在这时,卧房里的杨莹莹也大声叫了起来:“晶晶,是晶晶吗?你还知道回家吗?”
杨晶晶没有理会姐姐的呼叫,继续一脸警惕看着许文龙说道:“朋友?什么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说完,她便兜个圈子绕开许文龙,眼睛紧紧盯着他,脚下慢慢挪过客厅,接着便飞一般往姐姐房间跑去,一边跑一边扯开喉咙大声喊道,“姐姐姐姐,是我。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他……他有没有欺负你!”
许文龙耸了耸肩,无奈而自嘲地嘀咕道:“我有这么可怕吗?难道真像恶魔一样吗?”
一句话没说完,便猛然听到杨晶晶“啊”的一声尖叫,接着便见她如遭电击般站在姐姐房门口。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鼓鼓的,脸上呈现出一股难以置信的骇人神态……
而令人尤其惊骇怪异的是,杨晶晶的尖叫方止,卧房里的杨莹莹紧跟着也发出一片惊恐之极“啊啊”声。随即整个屋子寂然无声,一片静默,恰似冬夜里的山村,静悄悄声息全无。
真是活见鬼,一惊一乍的,这姐妹俩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许文龙一时间如丈二和尚,再怎么努力也摸不着头脑。突然间,他迷糊的脑壳灵光一闪,禁不住暗叫一声“糟了”,抬腿急急跑向莹莹房间。
果不其然,只见杨莹莹和杨晶晶大眼瞪小眼,双双冻结了般愕立当场、纹丝不动。一个僵直挺站门口,一个裸身坐在床沿;一个讶异震惊,骇然色变,仿佛天塌地陷海水倒流;一个始料未及,羞赧不安,恨不得飞天遁海钻进地缝里。
直到许文龙飞身而至,杨莹莹才猛然醒悟过来,羞急间大叫一声,唰啦啦一头钻入被窝,蒙着全身簌簌发抖。她得知妹妹回来后,欣喜之下急忙起身相迎,浑然忘记自己赤着身体一*不挂。直至发现不对时,却一切都已经迟了,早被急急跑来的妹妹杨晶晶看个正着。
好久好久,杨晶晶才咳嗽一声,看了看缩在被子里浑身打颤的姐姐,又瞄了瞄躲在身后局促不安的许文龙,脸上油然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诡异笑容。
“其实……其实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样。”许文龙自知瓜田李下难逃干系,再被杨晶晶那别有用心的一瞥,更让他惴惴不安,无地自容,于是赶忙红着脸讪讪辩解道。
“哼哼哼,那我想象中的又该是怎样呢?”杨晶晶鼻子一耸,甩下一串白眼与不屑来到客厅,抬起屁股重重坐在沙发上,怡然自得架起双腿,脚尖晃悠晃悠直指许文龙。嘻嘻嘻,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怕姐姐的冷脸与说教了,更不怕那牛高马大的傻大个子了。今后他们还不得乖乖听我指挥?嘻嘻嘻……
“这个……这个……”许文龙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他仍不死心,仍然一路吭吃吭吃跟着杨晶晶,试图向她解释个中原因。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当我是傻瓜吗?你当我是小孩吗?这么明显的……明显的那个……那个啥都看不出来?这还了得?”杨晶晶板起一张圆脸,努力摆出一副后果严重的样子。不过只一会儿功夫,她便又涎着脸嘻嘻一笑,歪起头眯起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着许文龙。就像买牲口般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又像阴险狡诈的上司在盘算如何处置犯了错误的下属。
许文龙尴尬异常、难堪之极,绞着手呆呆看着这个化过浓妆却掩饰不了一脸倦容,带着稚气却有丰满身材的小阿妹。满心要解释一下、澄清一番,却一张嘴就招来一顿抢白,一说话便惹来一片嘲笑。而且无从抵挡,无以招架。思来想去只好定了定神,摆着手干笑着说道:“你就是……就是杨晶晶吧……”
杨晶晶白了许文龙一眼,敝着嘴没有回答,自顾自从包里掏出一些剪子、刷子、瓶子之类的东西,在一旁削削剪剪、磨磨挫挫,不停摆弄自己花花绿绿的指甲。
许文龙情急之下无暇它顾,横下一条心直接说道:“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
“那你们到底有什么……?”细心折腾指甲的杨晶晶“唰”地抬起头来,一脸坏笑打断许文龙道。
许文龙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最后无可奈何瞪了杨晶晶一眼,怏怏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算了算了,不再解释了。越解释越糊涂,越解释越让人生疑。她爱咋想咋想,爱咋说咋说。有道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
杨晶晶得意极了,舒心极了,懒洋洋伸个慵腰,意惬惬打个呵欠,斜起双眼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说你个臭小子,你到底是谁?难道是只啄木鸟不成?”
许文龙吃了一惊,转过头脱口问道:“什么啄木鸟?谁是啄木鸟?”真是个怪异难懂的女孩,委实是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荒唐问题,自己怎么会和啄木鸟联系上了呢?
“明知故问,假正经!”杨晶晶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小时候听奶奶说,啄木鸟捉虫子的时候,会围着树干左绕三圈,右绕三圈。然后躲在树洞里的虫儿便会乖乖爬出来,心甘情愿往它嘴里送。而我姐姐恰恰就是这样的虫子,义无反顾往你火坑里跳,死心踏地朝你怀抱里钻。所以你倒说说,你不是啄木鸟又是什么?只不知道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招,弄了什么诡计,轻轻易易就把我姐姐给弄到手了!”
第四十一章 胡言乱语
许文龙听了杨晶晶一番信口胡诌,急急摆着双手争辩道:“哪有?你在乱说些什么呢?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杨晶晶斜睨许文龙一眼,耸着鼻子轻蔑地说道:“我去,敢做不敢当的臭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骗了我姐姐还死不承认,都一样的德性。”
许文龙心头火起,欲要怒斥杨晶晶一顿时,却又害怕惹来更深的误会,更大的麻烦。思来想去良久,最后只好在鼻子里重重“哼”上一声,气忿忿转头不再理睬她了。
杨晶晶越发洋洋自得、嚣张狂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起劲卖弄着自己的嘴皮子:“唉,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没办法的事。想当初,我姐姐是多么纯洁天真、冰清玉洁,是多么优雅娴淑、高傲自大。又有多少臭男人见到她不是眼放绿光、满嘴流涎、挪不开脚步?就是想方设法、挖空心思妄想把她骗到手?你可倒好,不声不响,闷声发大财,眨眼功夫就把她迷得晕头转向、东西不分,乖乖爬上你的臭床。不简单呀不简单,真是非常非常的不简单。看你这副贼忒兮兮、不怀好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绝对是个情场老鬼、爱海恶魔,简直美死你了!”
“说什么呀你?”许文龙“呼”地从沙发站了起来,瞪着眼恼怒之极说道,“你可以这样说我,但千万不要侮辱了你姐姐!”
杨晶晶吓一大跳,急忙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乖乖,这傻乎乎的大个子发起火来还怪可怕的,看他那满身胀鼓鼓吓死人的肌肉,可别一个指头把自己给弄趴下了。
许文龙见杨晶晶目光惊惧,一脸慌乱,又怕自己惊吓到她。于是放缓脸色,轻轻对她说道:“我和你姐姐什么也没做,都是清白的,你爱信不信!”
杨晶晶见许文龙不再生气,胆子立刻又大了起来,继续摇头晃脑不屑一顾说道:“我去,花言巧语的臭男人!孤男寡女走到一起,**放作一堆。还敢说没什么,还敢说什么都没做。就算我姐姐是个圣洁高雅的天使,我看你也不像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估计早就挖好了什么陷阱,设计了什么机关,花费了无穷无尽的心血,才终于把我姐姐给俘获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喜欢,只要她愿意,我这个做小姨子的又能怎样?还能把天捅个窟窿不成……”她口沫横飞、滔滔不绝。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荒诞。气得许文龙胸闷气堵,双眼翻白,手酸脚软,口歪鼻斜,只有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的份。
正在这时,杨莹莹红着脸从房间怯生生走了出来。她虽已穿戴齐整,也自强装镇定,但仍然掩饰不住心慌气短、羞怯不安的神态。但当她见到杨晶晶那副疲赖慵懒、怪里怪气的样子时,心头之火却又不打一处来,气冲冲大声指责她道:“你还记得有这个家吗?这次回来你又想做什么?”
杨晶晶在姐姐面前不敢过于放肆,但心里又很不服气。尤其是现在,自以为抓住了她把柄,捏住了她痛处,心里的顾虑也就相对更小一些。于是头一昂,秀发一甩,噘起嘴嘟嘟嚷嚷抢白道:“是不是嫌我回来碍手碍脚,会破坏你们的好事?”
“你你你……”杨莹莹乍听之下当场就蔫了,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既而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羞愧委曲的眼泪夺眶而出,像断线的珍珠般不停往下落。
许文龙急了,把杨莹莹扶到沙发上坐下,瞪着杨晶晶气乎乎说道:“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杨晶晶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脱口贬损道:“哼,大庭广众之下还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不害臊吗?我都替你们脸红了!”
杨莹莹晃了晃身子,一头趴在沙发上,捂着脸“呜呜呜”放声痛哭起来。
许文龙大怒,用利剑般目光盯着杨晶晶,一字一句斥责她道:“你……你简直太过分了!”
杨晶晶吃那一惊,慌忙低下脑袋不敢多说。
许文龙冷着脸走到杨晶晶身边,瓮声瓮气对她说道:“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知道你姐姐都差点见不到你了吗?”
杨晶晶鸭子虽死嘴巴犹硬。虽然有点害怕许文龙,虽然看到姐姐伤心痛哭而感到心里发酸喉头哽咽,虽然也想跟她说些安慰宽心之类的好话,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味:“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遇见了你个臭男人呀,还不是把你们俩兴奋得要死要活吗!”话一出口,她又不禁追悔莫及,悔不当初。是呀,姐姐容易吗?一个弱女孩孤苦伶仃守在家里,形单影只,孑然一身,连个说话作伴的人都没有,这种日子好过吗?开心吗?这要叫自己来,那简直会要了老命!而对于眼前这个大傻瓜,能够获得姐姐青睐,自己不应该更感到高兴、更感到庆幸吗?家里不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照料、来保护吗?难道真的为了自己能在外面逍遥快活,而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了吗?
杨莹莹“哇”的一声,越发哭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险险晕厥过去。
“你……”许文龙火冒三丈、气愤难当,“呼”地扬起巴掌,气忿忿一把抽将过去……
不想杨晶晶却毫无惧色,非但不躲,反而高高仰起脑袋,鼓着双红红的眼睛倔强之极地尖叫道:“打呀,你打呀。打死我你才好继续骗我姐姐,打死我你才可以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
许文龙叹了一口气,硬生生把挥出去的巴掌收了回来。他唉声叹气好一阵,最后才缓缓坐到杨晶晶身边,用沉重的语气把过去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叛逆不羁的杨晶晶越听越心惊,越听越骇怕,最后忍不住大叫一声,流着泪扑进杨莹莹怀里,搂着她失声痛哭起来:“姐姐,姐姐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
杨莹莹呆呆看着痛哭泣涕的妹妹,一时间不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杨晶晶不停责骂自己,甚至举起手来要扇自己嘴巴时,她才喜出望外一把抱住妹妹,凄凄惨惨放声大哭起来。
许文龙黯然神伤,眼眶里的泪水盈盈欲落。他缓缓走上前去,反复安慰劝解一番,才让姐妹俩勉强停止哭泣。
杨莹莹掏出手绢,一边细细帮妹妹擦脸上的泪水,一边怜爱地对她说道:“看你都变成什么鬼样了?整天在外面疯疯癫癫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杨晶晶脸一红,怪不好意地低下了头。
杨莹莹悄悄看了许文龙一眼,目光满是感激、喜悦和羞涩。她推了推破天荒安静文雅的妹妹,用无限欢喜的口吻对她说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做你最爱吃的小米粥和千层糕。”说完,喜盈盈像只欢快的燕子般轻盈飞进厨房。
第四十二章 纠缠不休
趁着杨莹莹在厨房叮叮当当忙做饭,许文龙瞥一眼坐在沙发上蹙眉发楞的杨晶晶,拿起换下的脏衣服快步走进卫浴间。他得抓紧时间把脏衣服洗了,要不明天无法去滨洋。
衣服还没浸透,肥皂也来不及拿起,卫浴间房门便咯吱一声响,然后探进杨晶晶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她先涎着脸冲许文龙嘻嘻一笑,吐吐舌头眨眨眼,鬼鬼祟祟压低声音说道:“姐夫,姐夫……”
许文龙皱了皱眉,哭笑不得看着探头探脑的杨晶晶。我的妈呀,这小妮子到底怎么啦?刚刚还在悲悲切切情意满满和姐姐抱头痛哭呢,怎么眨眼间就变得嬉皮笑脸、油嘴滑舌起来了?这不连姐夫都叫上了?真教人可气可恼又可笑。他苦笑一声,放下衣服虎起脸,指着她鼻子轻声训斥道:“你瞎嚷嚷些什么?也不用脑子想一想,这个称呼可以随便乱叫吗?”
“不叫就不叫,当我稀罕吗?”杨晶晶嘴一撇,一脸轻蔑地说道,“老实说,只要我在外面举起手臂大喊一声,等我叫姐夫的臭男人还不成群结队挤破脑壳往我身边涌?还假惺惺不许我叫,真是个臭不要脸的伪君子。你给我好好记着,等下次你跪着求我叫的时候,看我不一脚把你踢到天那边去!”
“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也决不会求你叫我。”许文龙硬邦邦甩下一句话,拿起衣服又洗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跟你没关系?”杨晶晶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道,“我可告诉你啊,我姐姐已经跟你那样了……好吧,好吧,我姐姐还没跟你……还没跟你那样了。可是她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难道你还想始乱终弃不成?难道你还想做现代陈世美不成?我警告你啊,你真要这样的话,即使我答应,我的……我的拳头也不答应!”说完唰地亮出一只小粉拳,挑衅似的在许文面前晃了几晃。
许文龙呆了一呆,脸上仿佛挨了一记耳光似的,立刻火辣辣烧了起来。是呀,杨莹莹的一切不都被自己看到了吗?不仅昨晚看到了,甚至今早还当着这小妮子的面看到了。这可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事,却又叫人如何解释如何申辩?说那是无意之举、无心之过吗?那杨莹莹果身而睡又怎么说?这不抬高自己抹黑他人吗?这不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杨晶晶见许文龙脸红耳热无言以对,本来提着一颗心吊着一枚胆的她,立刻又变得神气活现起来。脸上堆起无限欢笑,挨挨擦擦蹭到许文龙身边,仰起头神秘兮兮对他说道:“嘻嘻嘻姐夫……”
许文龙瞪了杨晶晶一眼,窘着脸未加理睬。
杨晶晶也不在意,继续涎着脸说道:“姐夫,嘻嘻嘻我说姐夫。给点钱吧,最近那个……那个手头比较紧。本想问姐姐要的,可就她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估计问也白问,也……也不敢开口问!”
“你要钱干什么?凭什么要给你钱?”许文龙恍然大悟,这小调皮左折腾右捣鼓,却原来是为了要钱呀。只可惜自己腰包瘪瘪,所剩不多,却哪还有余钱给她?
“这个……这个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总而方之,言而总之,女孩儿家的事你就不要多问。”杨晶晶故弄玄虚一脸神秘回答道,“至于凭什么嘛,那就更简单了。用你的榆木脑壳想一想就知道了,因为我好歹也是你家小姨子呀,因为我们好歹也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呀。现在不都讲究什么定金呀聘礼什么的吗?而且动辄几十万、上百万。这样吧,既然都是亲亲戚戚自家人,我也不多要你的,你就随便给个万儿八千算了。就当是给小姨子我的见面礼,也当是我嫁姐姐的有力凭据。如此,我也才有理由痛痛快快把姐姐许配给你,不再干涉你们的自由恋爱、自主结婚!”
一番冠冕堂皇头头是道的歪理邪说,惊得许文龙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下颌骨都差点掉下来了。他愕然看着唾沫星子四下乱飞的杨晶晶,鼓着眼老半天才没好气地说道:“没钱,真没钱,我的全部家当都在客厅提包里。不信自己去翻翻。再说了,即使有钱我也不会给你!”
“什么?你说什么?”杨晶晶一听,顿时气得鼻歪眼斜,火冒三丈,叉起双手跳起来低声喝道:“好你个臭小子,好你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一文不舍,竟敢骗我说没钱,还敢说有钱也不给我。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难道要我白白送一个姐姐给你吗?难道要我姐姐白白嫁给你做老婆吗?不行,不可以,不答应。一百个不行,一千个不可以,一万个不答应。而且我第一个反对,也是我家最终最后最不容更改的反对,永远生效永不过时的那种。”话一说完,她便气呼呼“砰”地一声关门走人。
许文龙又气又笑又无奈,草草把手上的衣服洗干晾好,带着一肚皮郁闷走出卫浴间。待他刚想收拾桌椅为吃饭做准备时,却发现杨晶晶正手忙脚乱翻看着自己的提包。于是笑眯眯走过去问道:“有钱吗?找到钱了吗?找到多少了?”
杨晶晶颓然扔下提包,一脸沮丧地说道:“靠,你还真没钱呀。连角票毛票一起也才这么三百多,就更不要说存折信用卡了,简直比我还穷。这可怎么活呀,你还能活下去吗。唉,姐姐呀姐姐,你也真是,一点眼光和脑子也没有,一点欣赏力和判断力也没有,千挑万拣竟然给我带回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姐夫!”
许文龙微微一笑,毫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瞎三话四。
“罢了罢了,算我倒霉,算我晦气。”杨晶晶一头说,一头从手包里掏出几张大红钞,硬往许文龙手里一塞,挥着手大大咧咧说道:“拿去吧拿去吧,就当是小姨子我给你的见面礼,也算是我姐姐嫁给你的定金。什么世道嘛,嫁个姐姐居然一分钱捞不到。可惜呀可惜,真是可惜了我一个娇滴滴迷死人的上好老姐!”
“什么?不要!”许文龙错愕不已,缩手不迭。真是个行事荒诞、喜怒无常的小怪物,时时出人意料,处处让人费解。
“哟嗬,人穷志不短噢。好好好,有脾气,更有志气,我喜欢!”杨晶晶先是一楞,既而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称赞道。
“我可不喜欢你这个样子!”许文龙斜了杨晶晶一眼,撇下她径自走去抹擦桌椅。
杨晶晶遭此一呛,又忍不住气往上冲,本想追上去跟他大吵一通,不过最终还是摇摇头放弃了。因为聊天没对象、斗嘴无对手,杨晶晶顿时变得百无聊赖、兴致索然起来。她哭丧着脸在客厅里踱过来踱过去,跑到东跑到西。一会儿蹙着眉瞄一瞄厨房里做饭的姐姐,一会儿鼓着眼瞪一瞪细心抹拭桌子的许文龙,一会儿摇着头轻叹数声,一会儿苦着脸默然无语。总之,一张圆脸晴阴交错,红白更迭,一副心事重重、举棋不定的愁苦模样。
如此折腾良久,杨晶晶才下决心般慢慢挪到许文龙身边,一改嬉皮笑脸的神态,低眉垂眼低声下气说道:“阿……阿龙……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叫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叫那个……那个什么姐夫。”许文龙头也不抬,全心提防着她随时出现的新花样。
“唉,我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姐姐!”杨晶晶像换了个人似的,低着头悲悲戚戚说道,“唉,总之,总之我很难过,也很伤心,我只希望……只希望你以后一定要对姐姐好,一定要照顾好她、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受一丁点委曲。你……你能做到吗?求求你了。她不像我,不会在外面疯,更不会在外面浪。她好可怜喔,真的好可怜!”
许文龙一听,不由睁大眼睛愕然看着杨晶晶。及至见她一脸诚挚,全无半点作假蒙人迹象时,才敞开胸怀如实向她说道,“我已经向她承诺过,保证在将来的日子里,尽自己最大能力,保护她过上最开心快乐的生活,决不容许任何人骚扰她、欺负她!”
“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正该如此,我也……我也就放心了!”杨晶晶松了一口气,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许文经说道,“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其实我知道你是一个至诚君子,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骗不了别人,也从来不会骗别人!”
许文龙吃了一惊,料不到那顽劣小妮子竟会说这样的话来。他叹一口气,一脸诚恳对杨晶晶说道:“要说谢谢,其实我更应该说谢谢你姐姐。是她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是她给了我裹腹之食。让我有饭吃,有地方住,不会在外面流落街头,露宿荒野。”
杨晶晶轻轻笑了笑,露出一副羞涩腼腆的可爱模样。她低下头深深向许文龙鞠了一躬,再复杂之极的眼神默默看他一眼,随即蓦然转过身子,抓起手包一溜烟往门外跑去。
“你你你……你又想干什么?你又要去哪里?”许文龙仓促间伸手一拽,却苦于被桌椅绊住身子,白白拽了个空,只有眼睁睁看着她埋头低首猛跑出门。
做饭的杨莹莹意识到不妙,立刻扔下手中锅铲,跌跌撞撞跑出厨房,一路哭喊着追了上去:“晶晶,晶晶你去哪里?快点回来,姐姐……姐姐不会再骂你了……”
可杨晶晶哪里肯听,一昧低头猛跑。一口气跑到镇上马路上,跳上一辆“轰轰”等候的重型摩托车,搂上车手后腰如飞而去,片刻不见了踪影。留下一溜溜一团团四下扩散飘飞的浓烟,以及风中若隐若现传来的一串胡言乱语:“姐姐,你回去吧,不要再追了。回去好好看住那小子,千万别让他跑了。同时代我告诉他一声,我以后不会再为难他了,同意姐姐你嫁给他了……”
杨莹莹又气又急,又羞又恼,怔怔望着转瞬即逝的妹妹,浑身酸软靠在路边一根灯柱上,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喃喃自语道:“你胡说些什么呀晶晶,快回来吧,回来姐姐等你吃饭……”
妹妹走了,杨莹莹仿佛失去魂魄一般。病恹恹无精打采、浑身无力,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尤其看到为妹妹做的一大桌饭菜,更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失声啜泣,抽抽答答特别可怜。
许文龙摇了摇头,轻轻安慰她道:“莹莹,还是别哭了,身体要紧。既然她坚意要走,谁又拦得住她呢?即使今天拦住了,那明天呢?后天呢?总不可能天天捆住她、锁住她、不让她出门吧!”
“可是……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我心惊肉跳无法安静下来。不知道……不知道……”杨莹莹红着脸羞羞看了许文龙一眼,摸着“砰砰”直跳的心有气无力说道。自从昨晚事件发生以后,她再也不敢正眼看他了。
许文龙却误认为她受浑蛋戚少华影响,因过度惊吓导致神情恍惚,而疑神疑鬼反应过敏。他咬着牙默默思忖道:等着瞧吧,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
杨莹莹哀叹一阵,悲戚一阵,扑簌簌泪水长流一阵,最后黯然站起身来,一脸歉意对许文龙说道,“你吃吧,我不饿,我想坐一会儿。”
许文龙点了点头,一脸忧伤看着杨莹莹蹒跚走到沙发前,失魂落魄浑身绵软坐了上去,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呆呆看着母亲遗像。他看着看着,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以言说的同情,一股无法抑制的哀伤。同时一遍又一遍默念着,可怜又可爱的妹妹,请一定要相信哥哥。从今往后,哥哥一定会尽自己最大能力,保证你不再受到任何委屈,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许文龙没去滨洋。因为不放心杨莹莹一个人在家,怕她伤心过度出什么意外。他耐着性子陪伴着她,竭尽全力照顾着她,希望她尽快恢复精神,忘却阴影。
第四十三章 自寻死路
戚少华忙碌两天,打理好一切事务,带上数十万现金,迫不及待驾车直奔滨洋。于华灯初上之时准准来到“玫瑰夜总会”门口,准备订个包房,叫俩小姐,好好和威哥乐上一乐。生意做成,理当庆祝一番。
正当他哼着小曲欲要推门下车时,夜总会大堂便急急走出一个皮肤赤褐,头戴超大遮阳帽的健硕男人,一句话不说就低头挤上轿车,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脸遮住?为什么上我的车……上我的车想干什么?”戚少华做贼心虚,一时间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颤巍巍指着陌生男子喝问道。
来人目不斜视,态度傲然,嘶哑着声音冷冰冰说道:“少废话,开车。威哥临时有事,叫我直接带你去提‘货’。”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开车,这就开车。”戚少华疑虑顿消,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赶紧启动轿车往前驶去。既然知道“威哥”的名号,又直接说起“交货”这件隐秘事,那肯定是自家人无疑了。
陌生男子正襟危坐,一言不发,除了指点路线会瓮声瓮气说上几句极为简短,极为利落的话,其余时间从不多说半个字。
戚少华见了,禁不住嘀嘀咕咕,疑心再起。他斜睨一眼健硕男子,一边开车一边随意问道:“威哥呢?威哥去哪了?怎么没事先通知我一声?“
陌生男子“嗤”的一声,用极不耐烦的语气说道:“威哥的事你也要管?威哥做事还要先向你通报?”
“对不起对不起,威哥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要忙要做的事确实很多,也很重要,根本不是我能过问的。”戚少华老脸一红,忙不迭点头赔礼。
陌生男子鼻子里哼一哼,绷着脸不再说话。戚少华虽则心下惴惴,却也不敢贸然开口,一昧目视前方专心驾车。
汽车呼啸着朝东北方向驶去,不久便离开市区,进入沿海公路。这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公路,一边是树林密布的低矮山冈,另一边则是飞花浪卷的峥嵘海岸。路上行人车辆很少,只偶尔开过一两辆浅绿色大型拖车,看样子应该是军车。
戚少华越开越不安,越开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你的人呢?他们到底在哪里?”
“差不多到了。”陌生男子挺一挺胸,张开嘴甩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戚少华无奈,只得继续驾车飞驰。他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悉悉嗦嗦从车座下掏出一包白色东西,挑一点猛吸一口,张嘴像恶狼般低吼一声。直到精神陡然增长,心情无比兴奋,才把包白色东西递给陌生男子,大大方方对他说道:“兄弟,来一点,提提神长长劲。”
不想陌生男子扬手一挥,断然拒绝了戚少华的好意。
戚少华初时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暗自高兴,但很快心里便升起一丝疑云。奇怪,威哥手下个个都嗜好这调调,可以说是视之如命。可这人怎么……想到这里,他便小心收起袋子,眼望前方漫不经心地说道:“阿山怎样了?还会天天见不到威哥就吵闹不休吗?”
陌生男子一楞,随即头也不抬地说道:“阿姗很好,威哥每天都会陪伴着她。”
“噢,这就好,这就好。”戚少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抿紧嘴巴不再作声。
陌生男子轻吁一口气,抬眼细细欣赏路边茂密的树林。
蓦然,淡定开车的戚少华右手猛地一挥,毫无征兆挥志一把匕首,咬牙切齿恶狠狠刺向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一心看风景,仓促间不及招架,唯有倾身右避,拼着胳膊中刀,头撞玻璃,才险险躲过刺向颈脖的致命一击。
戚少华一击得手,顿时信心倍增。再加匕首在握,刚喝过药,越发变得胆壮心雄,英勇无比。他一手驾车一手挥刀乱戳乱刺,嘴里得意洋洋大笑道:“小贼,蠢蛋,想骗你爷爷我吗?有这么容易的事吗?这不只简单一句话,便被你爷爷我戳穿了阴谋诡计。知道阿山是谁吗?哈哈哈,告诉你吧,那是威哥的爱犬,一条凶猛如虎的藏獒。早在一个月前就死了,可怜你还当它是威哥的女朋友呢。”
陌生男子行踪识破,再不刻意伪装。擦一擦被匕首划道口子的胳膊,“唰”地扯下头上遮阳帽,赫然露出庐山真面目——乔装打扮的许文龙。
戚少华吃那一惊,额上冷汗瞬间涔涔而下。他鼓着眼呆呆看着许文龙,旋即目露凶光暴叫一声,扔下方向盘反手唰地一刀,凶霸霸再次挥刀刺向许文龙。狗急跳墙,状若疯癫,完全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许文龙弯腰低头起身一避,艰难躲过袭来匕首。
戚少华脸通红,目相毕露,绝望中早已失去理智,仗着掌控轿车,占据主动权,手握匕首疯狂展开进攻,刀刀刺向许文龙要害。
许文龙转挪身子,目随刀转,在狭窄的车厢里一次次险之又险避过刀锋,卸去其攻击。他很焦急,也很郁闷。他其实并没打算要戚少华性命,不过想狠狠揍他一顿,打断他一只胳膊一条腿,让他尝尝痛苦长长记性,从此打消邪恶念头,不再怀有害人之心。却不料一念之仁,骑虎难下,双方僵持不决,完全陷入疯狂失控状态。
戚少华匕首在握,有恃无恐,呵呵狂笑着复又挥刀刺向许文龙颈脖。
许文龙危急时刻无暇他想,冒险挥臂一格,反手一拳重重砸下。
哧,当啷,许文龙右臂再中一刀,鲜血淋漓而下。而戚少华受此一砸,手上匕首砰然掉落,失去了赖以自傲的屏障。
“停车!”许文龙没有乘胜攻击,痛打落水狗,而是指着戚少华厉声斥喝道。
“停车?”戚少华呆了一呆,随即狂叫一声,变戏法般掣出一柄扳手,起身离坐扑向许文龙。心智失常了,车也完全不管了。
“疯了吗你?不怕掉海里吗?”许文龙抓起脚下一个皮革大包,甩手扔向戚少华。
“掉海里不更好吗?洗洗澡凉快凉快!”戚少华狞笑着挥臂一挡,啪地把提包推向一边。也不顾包里散落飘飞的钱钞,抡起扳手气势汹汹砸向许文龙。
正在这时,前方公路“呜”的传来一声长鸣,接着便见一辆绿色拖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白烟滚滚吼叫着疾驰而来,直直望着无人驾驶的轿车碾将过来……
许文龙暗叫一声“不妙”,忍痛一臂膀撞开车门,蜷身缩腿“呼”地跳出车外。
逃避不及的戚少华瞬间瞳孔放大,魄散魂飞,慌乱间扔下手中扳手,没命般扑向方向盘,运起吃奶的力气疯狂往右一扭。
“哧哧哧……”庞大的拖车擦着轿车一闪而过,抛下一串耀眼火花和愤怒之极的咒骂,再又轰隆隆一路向前疾奔去。
失魂落魄的戚少华用力眨了眨眼,使劲摇了摇头。确定毫发无损后,方才仰天哈哈狂笑起来。只是笑声未落,他便猛觉车身一震,车头一沉,刹那间头下脚上,天地颠倒,飘飘忽忽“轰”地堕入惊涛拍岸的大海……
许文龙抱头蜷身跳出轿车,像皮球般接连一溜翻滚,最后一头撞向公路护拦,在气血倒转、头昏眼花中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拍了拍晕乎乎沉重之极的脑袋,一脸复杂看着轿车冲破栏杆,带着尖声大叫的戚少华一头栽向大海,最后在四下溅落的浪花中再也不见踪影。
“天作孽,犹可谅,自作孽,不可活!”许文龙静静站在护栏边,默默看着翻滚跳跃的海面,冷笑着如是说道。
嘟……又一辆军用拖车鸣着喇叭呼啸驰来,惊醒了心情复杂、久站不动的许文龙。他用力顿了顿脚,悄悄趴在一块大石后面。待拖车一闪而过的刹那,他迅即便拔腿追了上去……
零点时分,许文龙辗转回到长龙镇,一脸轻松走进杨莹莹家。
坐立不安的杨莹莹一见,顿时转忧为喜,满脸堆欢,笑吟吟迎上前去,抢过过他手上提包,仰起脸甜甜蜜蜜说道:“你总算回来了,我这就去端饭出来!”
许文龙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欣慰之极的笑容。
第四十四章 意外重逢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许文龙又背上行李,带上杨莹莹亲手做的饭菜,怀着一颗坚韧不拔的心,继续投身滨洋城,执着而坚定去寻找自己不灭梦想。因为他始终相信:心诚石开,意坚金断。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路。
到达市区后,许文龙换乘公交,一路向南,想去滨洋南城碰碰运气。
正是上午**点钟光景,但太阳早已高悬,酷热更显威力。
许文龙大汗淋漓,湿透衣衫,但也毫不在意,继续迈步前行,细心留意着哪怕是巴掌大的招生广告。
不知不觉路到尽头,眼前顿觉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大河——香河赫然在望。香河河水清澈,碧波荡漾,泛着一层层细碎的浪花。河面上帆樯林立,彩旗飘飘。老式笨重的机帆船突突突奔来跑去,庞大威武的远洋货轮劈波斩浪,鸣着汽笛缓缓前行,更有那高贵华丽、遍身银白的的大小游轮飞燕般掠水而过,引无数路人啧啧赞叹,艳羡不已。一座气势磅礴的斜拉桥横空高挂,傲然屹立,把被香河一劈两半的滨洋城紧紧连结在一起。正所谓一桥飞架东西,天堑变通途。
许文龙感慨一番,赞叹一番。慢慢踩着沿江路折而向东,一边细细寻找招工广告,一边尽情欣赏香河两岸令人悦目的美景。
滨洋南城沿江路,由于濒临香河,视野开阔,河风轻吹,清爽宜人,成为一个理想的休闲憩息之所。尤其到了晚上,河面上游船如织,往来穿行,船上莺歌燕舞,灯火辉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颇似古代秦淮河的景象。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便渐渐发展成了远近闻名的美食一条街。来自全国各地奇异独特的风味小吃,如八仙过海般齐齐聚集在这里展示亮相。什么山南武大郎炊饼、天津狗不理包子、重庆酸辣粉、手拉面、上京烤鸭、东北饺子等等等等,五花八门,不枚胜举。让整个大街一时间热气腾腾,香飘十里。使人闻之口舌生津,垂涎欲滴,像被磁铁吸住般挪不开脚步。
许文龙一路欣赏一路赞叹。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不由被电视里播报的一则新闻立时吸引住了。于是停下脚步,站在店外细细观看着……
“本台消息:昨晚午夜时分,距我华夏海军某基地五公里处,发生了一起汽车坠海事故。造成一车毁损,一人死亡的惨重悲剧。该路段是出入基地的专用公路,除军车外鲜有行人车辆,故失事现场一直未被人发现。直至今晨八点左右,才被一名驾车路过的海军上士偶然发现,并迅速报警。目前,交警部门正在全力打捞失事车辆……”
接着,画面转入事故现场,一伙身穿制服的交警人员正在紧张忙碌着,一些路人则远远站在一边围观,一辆大型起重车正把坠海的汽车徐徐吊离海面……
“据悉,死者为滨洋市长龙镇二十八岁男子戚某,有喝食药品嫌疑,不排除药驾可能,目前事故原因正作进一步调查之中……”
原来这是一条海军专用公路,难怪昨晚搭载的顺风车是一辆军用大拖车。许文龙微微一笑,继续凝神看着电视报导。
恰在这时,一个手提菜篮吃力行走的中年妇女突然停住脚步,双眼直勾勾盯着许文龙看,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最后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对着全神观看电视的许文龙轻轻叫道:“我说大兄弟……”
许文龙回首一看,瞬间脸色大变,急急抓起提包低下脑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中年妇女见状扔下菜蓝,急慌慌一把张开双臂,像一尊门神般挡住许文龙去路,一脸欣喜急切看着他说道:“看你还想往哪跑?”
许文龙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只好勉强对中年妇女笑上一笑,佯装奇怪地问道:“这位大婶,你这是做什么?我……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中年妇女一把抓住许文龙双手,笑眯眯斩钉截铁般说道。
许文龙苦笑一声,再不好装糊涂了,摸摸脑袋恍然大悟说道:“噢,原来是你呀。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
“正是正是!”中年妇女连连点头,拉着许文龙不住口说道,“谢天谢地,可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找我?为什么要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吗?”许文龙莫名其妙看着眼前慈和亲切的中年妇女。她身材中等,微微发福,饱经苍桑的脸上透着无比良善与亲切,额上还悄悄爬着几道皱纹。她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遭“飞车党”抢劫的取款妇女。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西出阳关故人多,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当然,当然有事要找你!”中年妇女郑重地说道,“为了找到你,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少方法、问过多少路人。不过现在好了,总算如愿了!走,到我家去,就在前面不远,我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以表达一下我的感恩之心。”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现在很忙,正要赶去上班工作呢。”许文龙急了,甩手摇头连连推辞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中年妇女死死拉住许文龙的手,满脸真诚说道,“知恩图报是古来之训。我虽然没有能力重谢你,但喝一杯酒、吃一顿饭总是要的。反正我又开小食店,什么东西都现成,不用劳心劳力去采购。”说完,不容许文龙争辩,拽上他的手,提上沉重菜蓝,满心欢喜迈开脚步往前走。
许文龙推辞不脱,只好执意接过中年妇女手中菜蓝,和她一路攀谈走向小吃店。
中年妇女欢欢喜喜跟着许文龙,一路简单介绍自己家景状况,一路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他背影。真是一个侠肝义胆、懂礼貌、有爱心的好孩子。
从交谈中许文龙得知,这个和善的中年妇女姓郭,叫郭艳萍,丈夫不幸亡故,带一个读大学的女儿过日子,目前正经营一家小食店。
“那天幸好有你。要不然,要不然那七八万元可就说没就没了!”郭女士后怕不已却又感激不尽地说道,“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购货钱款哪,那些该死的抢贼!”
“是呀,七八万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许文龙深有感触地说道。不是吗?自己一个身强力壮大男人,跑到滨洋大半个月,却连饭钱都没挣到一分,何遑这一大笔款项?他回头默默看了郭女士一眼,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亲切敬重之感。
第四十五章 诚意聘请
许文龙和郭艳萍走走说说,说说走走。十余分钟后,一家整洁雅致、颇具农家风情的小食店便展现在眼前。郭艳萍赶紧走前一步,掏出钥匙打开店门。
许文龙不经意向高悬头顶的牌匾一瞥,发现牌匾正中画着一个大大的竹制笼床,里面盛着色泽金黄、香气袅袅,洒着一层薄薄的青葱的粉鱼,周边还配着十数样小菜。笼床下面则龙飞凤舞写着“众星环月”四个大字。他心里不觉“咯噔”一下,犹犹豫豫看着郭艳萍说道:“阿姨,你是……你是古莲县人吗?”
郭艳萍楞一楞,随即脸现笑容、眼放异彩,喜出望外指着许文龙鼻子问道:“难道……难道你也是……”
“是的是的,我是古莲落溪人!”许文龙使劲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回答道。
“落溪?”郭艳萍低呼一声,一把抓住许文龙双手,来来回回摇晃道,“我是县城人。我的天,我们……我们竟然是同乡!”千里之外,茫茫人海,有幸遇见自己同乡,不正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吗?所谓他乡遇故知,生平最快事!
“是呀是呀,这可真是奇迹中的奇迹呀!”许文龙也由衷地回答道。
这下好了,又是恩公又是同乡,可把郭艳萍乐得那个欢呀,简直难以形容。手忙脚乱拿水果端点心,火急火燎泡香茗倒醇酒,还拿把菜刀捋手捏脚要去杀鸡宰鸭……
许文龙一把拉住手持菜刀的郭艳萍,挠着头不好意思对她说道:“阿姨,您就别再瞎忙好吗?都这么多吃的喝的,你还想怎样呢?坐一坐吧,坐下来我们聊聊天。”
郭艳萍稍一迟疑,便又立刻点点头说道:“对对对,先聊会儿,先聊会儿再说。反正时间还早,一会儿再杀不迟。”说完放下菜刀,忙忙为许文龙倒酒筛茶,还不停拿起点心水果往他手里塞。许文龙受宠若惊,手脚无措,心里甭提有多别扭了,却又推辞不开拒绝不了,只好低下头麻溜饮茶喝酒吃水果,一副狼狈不堪、令人喷饭的可笑模样。
郭艳萍擦擦额上汗珠,端着杯茶笑眯眯看着许文龙,仿佛在看自己的儿子般。目光满是欣喜慈爱心疼和自豪。她低头呷一口茶,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你是当兵的?”
“是呀是呀,刚退役回家。”许文龙嚼着点心含混不清回答道。
“想来滨洋找事做吧!”
“是是是,是想找一份合适的事做,家乡的情况你也知道,根本……根本……”
郭艳萍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吧?滨洋人满为患,工作确实难找!”
许文龙使劲咽下一块米糕,摇着头如实回答道:“真的好难找。不瞒您说,都找这么久、这么多地方了,可到现在却连一点头绪、一点希望都没有!”
郭艳萍点了点头,看着许文龙轻轻说道:“这我知道。其实现在找事做的难,雇人做事也很难。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所雇之人是否勤快安心,是否正派良善等等,都要认真考虑的,决不能掉以任何轻心。”
许文龙想想也是,万一雇到一个又懒散又无能、还时时吵着闹着要加工资、甚至有小偷小摸行为的人,那岂不糟糕得很?工作做不好小事,带来无尽麻烦可就得不偿失了。唉,原以为滨洋遍地黄金,俯首可拾,却想不到……他越想越发愁,越想心情越沉重。
“不过呢……”郭艳萍顿了一顿,蹙着眉犹豫着说道,“我这店里倒需要请一个帮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因为原来那个三川小女孩回家结婚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许文龙闻听大喜,慌忙站起来说道:“什么?我愿意,即便没工钱我也愿意!”
“傻孩子,工钱肯定是有的。只是……只是做这样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委曲你。”郭艳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看着许文龙说道,“不过也没关系,你可以暂时呆在店里,一旦找到喜欢的、合适的工作,你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我决不会拦着你挡着你。”
“谢谢郭阿姨,真的太谢谢你了!”许文龙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甜蜜而温馨的暖流,让他一时间感动、感激又感慨。
“那就这么说定了。”郭艳萍开心地站了起来,拿起一块印有“打烊”字样的牌子就往门上贴,“今天不做生意了,我们俩好好吃顿饭,开心聊聊天。”
许文龙慌忙走了过去,摘下门上的牌子,一脸恳切对郭艳萍说道:“阿姨,千万不要。吃饭聊天我们有的是时间,耽误生意可是大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自从那女孩走后,我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关门。”郭艳萍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许文龙,心里越发喜欢这个朴实勤快又本份的小同乡。
“可现在有了我,那就不要再关门歇业了,这样会流失顾客的。”许文龙把牌子放回原处,又开玩笑似的说道,“还有,你就不想看看我能不能适应这份工作吗?不想看看我做不做得下来吗?今天就当是一次面试吧。”
郭艳萍微笑着回答道:“有你这句话就合格了。你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跑前跑后特别累,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下来。至于顾客,你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别忘了‘众星环月’可是我们家乡、乃至全国最具特色的美食呢,每天都有好多人慕名而来。”
“好好好,有顾客就好。其它不说,力气我真有的是,完全不会累!”许文龙扬一扬健壮胳膊,满脸骄傲回答道。
“那好,咱们上楼去,先给你安排一个房间。”郭艳萍不再坚持,领着许文龙“噔噔噔”往二楼爬去。
二楼与一楼是一样的布局,估计整栋楼房都是这样,四室一厅一卫,外加一个大大的储物间。客厅宽敞明亮、一尘不染,可以透过玻远璃眺望波光粼粼、船来帆往的香河。家具器物摆放有序,井井有条,处处显示出女主人的细心与勤快,处处让人有一种舒适温馨的感觉。郭艳萍指着左边两个房间说道:“这是我的房间,对面是静儿的,你的是那边那个。你现在可以进去,顺便说一下。我先下楼去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见外。”
“好的,您先忙吧。”许文龙答应一声,提着包恍恍惚惚走进自己即将入住的房间,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打量着身边一切。是呀,这段时间在滨洋四下乱窜,像没头没脑的苍蝇一般,跑细了双腿磨破了嘴皮,却依然苦寻不到的工作,现在突然间从天上掉了下来,切切实实摆放在自己眼前。这能让人一下子适应得来吗?这不叫人迷迷糊糊恍若做梦吗?
房间很大很简单,仅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以及一个木质衣帽架。但地板光滑如镜,墙壁洁白若雪,甚至还弥漫着一股女孩特有的淡淡馨香。
许文龙扔下行李跳到床上,兴奋难捺接连几个翻滚,“砰砰砰”往前胸连擂七八拳,要不是心有所忌,他甚至想扯开喉咙大叫几声。如此折腾好一阵,他才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带着如梦似幻神情走出房间,抖擞起无边精神回到一楼店面。
郭艳萍正在店里分门别类整理菜蓝,看到许文龙急急往楼下走,不由抬起头诧异地说道:“你不多休息一下吗?去吧去吧,去多睡一会儿。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顾客十一点左右才会上门。不过从那时候起,你就得跑前跑后接连忙上好几个小时了。”
“不用了,我精神好着呢,先把卫生搞好再说吧。”许文龙挠着头笑了笑,拿起抹布便细细擦起桌椅来。
郭艳萍楞楞地看着许文龙,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愉悦欣慰的笑容。
第四十六章 合格面试
大厅里有两张大圆桌,五六张条形小桌,还有一个展示酒水饮料的货架,包括一张结算帐款的柜台。如果再加上四个包间的桌椅和整层地板的拖洗抹擦,那么面试的第一道题目就很有一些难度了。
不过许文龙显然没有被难倒,更没有心生怵意望而却步。他拿着抹布提着水,迈着进退有致的脚步,逐张桌子逐张椅子,细致而快速洗涮着,擦拭着。直至看不到一丝污垢、半点水渍,整个儿光滑逞亮、泛着光泽,他才转而洗起茶杯茶壶来……
从厨房走出来的郭艳萍理顿觉眼前一亮,恍惚间进入了另一番天地。她欣喜之下连连夸赞道:“我的天,阿龙呀,你可真利索,真能干。只一会儿功夫,就让这里完全变了个样,都让我认不出来了。来来来,坐下歇歇,坐下歇歇,喝瓶啤酒解解渴。”说完,她便忙忙拿来两瓶啤酒,急急想要开启盖子。
许文龙一见,慌忙夺过啤酒放回原处,摇着头颇为心疼地说道:“这可是用来卖的,怎么可以随便乱喝呢?再说我又不渴,就是渴了,也可以喝凉水呀,喝凉水更解渴!”
“傻孩子,几瓶酒又能值几个钱呢?就是一天喝一箱也没什么呀。”郭艳萍嗔怪着,又要挤过去拿酒。
许文龙一把拦住她,一脸诚恳地说道:“郭阿姨,您真的不要客气,这会让我很不安的。”
郭艳萍静静地看着许文龙,良久才无可奈何说道:“好吧好吧,不过我要告诉你,吃喝方面你大可不必在意。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你要一昧拘礼讲究的话,就太见外太对不住你郭阿姨我了。”
“谢谢阿姨,我会记住您的话的!”许文龙心里甜丝丝的,直如一夜间回到了小时候甜美温馨的家,“这里的活都干完了,我现在可以去厨房帮忙了。”
“别,千万别!”郭艳萍连连摆手说道,“你都帮了我大忙了,几乎做了一大半的活。听阿姨的话,好好歇息歇息,一会儿有你忙的。再说,厨房里的活又岂是你一个大男人做的?至少在我们家乡不能让男人进厨房!”
“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您就让我试一试吧。”许文龙不由分说,迈开脚步就直奔往厨房。
郭艳萍怔怔看着许文龙,脸上缓缓浮现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厨房在大厅后侧,明亮洁净,炊具繁多。各种煎炒蒸煮的锅头瓢碗一应俱全,无一缺少。最显眼的是灶台上一溜摆放的竹制笼床,大小不一,扁圆结实,层层层叠叠堆在一起,让人倍感亲切与舒畅。
许文龙摸了摸那象征“团圆吉祥”的笼床,心里油然回忆起小时候难得一吃而又最爱吃的米粉肉和粉蒸鱼来。那滑溜溜香喷喷的迷醉享受,那麻辣辣入口即化的超爽感觉,却如何不教人怀念?如何不教人记挂?他默默遥思感慨好一会,才挽起衣袖蹲下身,熟练而有条不紊地把浸泡在池子里的红薯、香芋、萝卜等垫底配料一一清洗干净,再拿起案板上一把闪亮菜刀,耍杂技般“唰唰唰”一阵猛挥。不上一刻钟时间,便把底料切得齐齐整整、匀匀称称,不大不小刚合适。然后是分类装盆,洒上适量精盐搅拌均匀,放置一边慢慢腌渍。接下来就是择笼床菜。把包菜、大白菜等叶子菜一片片剥好洗净,放在架子上沥干水渍……
忙完这一切后,许文龙见郭艳萍还没进厨房,听声音应该在大厅用砂钵研磨辣椒蜜。于是又从保鲜室柜里拿出的各色肉类,一种一种按特定方法细细切了起来。切肉是一门细慢活,尤其是粉蒸鱼肉,要薄而均匀,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厚。否则蒸煮时间就相对更长。而时间一长,粉鱼就会失去其特有的鲜美鲜嫩口感,变得又粗又老又没味,像嚼蜡烛吞棉花一样。
正当他在厨房里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切着肉片时,郭艳萍端着一大钵辣椒蜜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人未到话早传过来了:“阿龙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把笼床底料切好、腌渍好,以便顾客一来就……”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滚圆……
“阿姨,你怎么了?这些菜……我……我做得不好吗?”许文龙一见,不由惶而恐之地放下菜刀,神色紧张看着木然而立的郭艳萍。
“啊,好好好,真的太好了。”醒悟过来的郭艳萍连连惊叹着,笑呵呵眉花眼笑地说道,“阿龙呀,你可……你可真是大宝贝呀。阿姨这次……阿姨这次可真捡了个大便宜哟……”
许文龙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嘿嘿傻笑道:“没做坏就行,没做坏就行……”
“剩下的就让我来了,你歇会儿吧。”郭艳萍放下辣椒蜜,一把按住许文龙手上的菜刀,万分过意不去地说道,“去歇会儿,去歇会儿,都一口气干这么多活了。气也没喘一下,水也没喝一口,这叫阿姨我怎么……怎么……”
“没事,没事,这活一点不累。”许文龙嘴上说着,手上执意不肯放下菜刀,还极力劝说郭艳萍道,“你还是去把笼床洗一洗吧,顺便把底菜铺好……”
郭艳萍拗不过他,只好怀着又欣喜又疼爱的心情去铺垫笼床底菜。她一边铺一边有意无意和许文龙拉起了家常。当得知他自小失去母亲,不得不和父亲及姐姐相依为命、艰苦过活时,便忍不住摇头叹息道:“真是个勤谨懂事的苦命孩子,也怪不得你对厨房那么熟门熟路,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不过呢……”
许文龙一听,赶紧竖起耳朵倾听郭艳萍训导。
郭艳萍静静看着许文龙,一脸庄重对他说道:“不过呢,好男儿志在四方。尤其我们古莲县的大老爷们,更没有围着锅台瓢碗转的传统!”
“阿姨说得是,我……我……”许文龙听了,脸上立刻升起一股惶恐不安的神情。
“我当然不是说你没志向,没理想,”郭艳萍微笑着安慰他道,“更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相反,能够聘请到像你这样的人,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我其实只想告诉你,不要安于现状,要努力去寻找自己的理想和目标,还要想方设法竭尽所能去实现它。而对于我,只要你不会忘记我,会偶尔来看看我,我就会感到心满意足万分开心。”
许文龙慌忙回答道:“不会的,我一定不会忘记阿姨,尤其是阿姨对我的帮助和教导。”
“快别这样说,”郭艳萍摇着头说道,“我们只是在拉家常而已,你不必太拘束,更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要说帮助,应该是你帮助了我才对,而且不是一般的帮助。”
许文龙默默看了郭艳萍一眼,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无论今后自己在哪里,也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一定要抽空来看望这个可亲可敬的老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