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投注
“皇上驾到。”
没考一会, 突然有人大声通报。因为这是新帝上位的第一届科举, 所以会试的主考官由当今陛下担任。
上完朝后, 天和帝率领群臣赴考场巡视。所有学子均放下手中的笔,跪在号房里山呼万岁。
“众位免礼平身, 继续答卷吧。你们只需把朕当作主考官便是, 不必拘谨。”
天和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亲切, 在座学子均十分感动。个个都伏在案上, 奋笔疾书,希望让皇上注意到他们的勤奋。
因不可直视龙颜, 大家在瞧见那一抹明黄的身影时,都低下了头, 待明黄的身影从眼前走过, 才敢微微抬头, 注视着背影远去。
楚辞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瞧见明黄身影走过之时, 才抬头去看, 只看见了一个略显清减的背影。
……
二月初九头场进,二月十七末场终。
九天六夜的时间里, 楚辞在贡院奋笔疾书,将自己毕生所学, 全部付与这薄薄的几张纸。
踏出贡院大门的那一刻, 楚辞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他科举之路还算顺遂,短短两年时间,便已跨入了最高的考院, 如果这次能过,那么他的科举生涯就要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相比起别人三年又三年的蹉跎时光,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会试放榜在四月十五日,称为杏榜。那么在这段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楚辞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二月末的时候,楚辞接到了好几封信。这些信寄到了西江会馆里,那个大叔拿了楚辞的好处,特意上门送信。
楚辞又掏了钱塞给这位大叔。他的住处是租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不住这了,收信还是寄到西江会馆更加靠谱一点。
这些信是他的家人,先生和好友寄过来的。
因为心中挂念两位同窗的情况,楚辞首先拆开的就是陈子方和江淮的。
陈子方之所以没来参加会试,是因为他和家里闹翻了。原因是什么陈子方说得很含糊,楚辞猜测,应该是因为他娘的原因。
原因确实也和陈子方猜测的相差无几。见陈子方有了出息,他嫡母那边的人就动了念头。先是提出让陈子方娶她娘家的侄女,被陈子方以未立业不成家的借口推拒后,又提出要改换陈子方的出身,将他记在嫡母的名下,充做嫡子养。
陈子方还是个婴儿时就和母亲被发配到别院。为了拉扯大这个孩子,她的母亲吃过很多苦。现在他出息了,那些人却想把她唯一的东西都夺走,这也太可恨了!
陈子方又拒绝了。谁知道他们拿他没办法,却趁机去哄骗他的母亲,威逼利诱,危言耸听,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给他拖后腿。
他的母亲信了,认为陈子方不记入嫡母名下就会失去光明的前途。她偷偷买了□□,想要服毒自尽。幸好被她身边的丫鬟察觉,才救了她一命。陈子方再也忍受不了,在家里大闹了一通。
陈家族长见陈子方和陈父相处不来,再闹下去两败俱伤,对于家族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便做主将陈子方和他的母亲分了出来,自立门户。因为这事发生在赶考前期,待一切处理妥当之时,已经赶不到了。
陈子方的信中满是释然,对他来说,保住母亲,脱离那个让人伤心的家庭,比他功成名就还让他高兴。他不敢想象,若他那次提前走了,金榜题名回来后只见母亲孤坟会是何等绝望。
江淮的情况就要比陈子方的更简单,他的祖父病逝了,按照朝廷律令,身具功名者需要守孝三年方可再入考场。江淮的信中有些遗憾,但他也明白,乡试中举已然排在了最末,此次会试能不能高中还是个未知数,刚好趁着这三年时间,努力读书,争取下一届考试一举成名。
他又看了先生和家人的,里面都是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最让楚辞开心的,还是那两个小的写给他的信,无论字迹还是遣词用句都比他离开时要好上很多了。看来还是先生更厉害。
……
阳春三月,纵使早晨和傍晚还是很冷,但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人们已经能脱下厚厚的棉服一会了。
文兴坊附近有一条河,河面不宽,每隔几米都可见到一块青石板,给附近的妇人用作浣衣之用。
小河两岸种着些杨柳树,此时已经冒出了新叶,在经历了一个荒芜的冬季之后,那一抹新绿显然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沿着小河往上走,可见一处大水潭,这里来往的人不多,潭水干净澄澈,环境清幽。楚辞偶尔漫步到这里之后,便喜欢上了。每到下午,他便夹着一本书过来,坐在附近的乱石上,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这一天,楚辞正在看书,看到入神之处时,忽然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
他抬眼一看,是一位老者和一个少年提着竹篓和钓竿正往这边走来。
那老者见楚辞注意到他们,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我们是否打扰到你的清闲了?”
“老丈哪里话,此处人人皆可来,何来打扰一说?”楚辞也笑道。
这位老人慈祥和蔼,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威严。他身上穿着看似朴素,实则暗藏玄机,楚辞猜测,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一时起兴,带着孙儿过来垂钓。
两人寒暄几句,再不多言。楚辞又把视线移到了书本上,任由思绪继续在书海徜徉。
那两个人是极懂礼的,因为有人在一旁看书,无论声音还是动作,都放的很轻。
楚辞看累了的时候,偶尔极目远眺,偶尔观察一下那两人,两边虽然素不相识,但此间气氛却十分融洽。
及至傍晚时分,楚辞要离开了。他想了想,还是走到两人近前,轻声打了个招呼:“老丈,小友,小生先走一步了。”
老丈颔首微笑,那少年人虽还像来时一样,表情略显阴郁,但是也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那天之后,楚辞连续好几天都碰到了这对祖孙,有时候他们到的早,有时候楚辞到的早,见面时都会点头微笑,偶尔谈论一些天气。但两边都默契地没有互通姓名来历,只维持着这份生疏的熟稔。
三月初七是张虎生辰,楚辞这日没去看书,而是满足了张虎朴素的愿望,带着他四处吃吃喝喝。
第二天他去看书之时,那个一直都没说过话的少年突然开口了。
“你昨日…为何没来?”
楚辞惊讶地抬起头,见那少年立刻将头转了,只耳朵竖着朝向这边,便说:“昨日是我书童生辰,我便陪他玩了一天。”
“书童…也过生辰?”那少年问得认真。
楚辞失笑,这是哪家养出来的“何不食肉糜”的宝贝儿?
“当然了,人人皆是由母亲怀胎十月生出,出生那日便是生辰。这个东西,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是要过的。”
“为何我没有呢……”那少年听了这话,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他的声音太小,楚辞坐在远处没有听真切,见他转过头去,便也不再搭话了。
他旁边的老人听见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许复杂神色。
自那日起,两边的交流更多些了。偶尔那少年也会抱着一本书坐在楚辞附近看,有时候抱着棋盘过来,邀他手谈一局。
楚辞再没见过这祖孙俩。他猜想他们应是换了地方,毕竟他从没看见他们钓上过一条鱼。
时至三月半,天气已经很暖了。大家换上了春装,出门踏青的人也变得多了很多。
楚辞因为被住在附近的稚童们吵了几回,便也不到那里去看书了。
……
这一天,张虎买菜回来,告诉了楚辞一个消息。
“老爷,那边有好多人围在一起押注呢!”
“你又路过赌坊了?我不是说过不能去吗?”楚辞皱眉,前段时间有个小厮见张虎手上有钱,便撺掇着张虎去见见世面,孰料张虎转眼就告诉了楚辞,并且听从楚辞的教导,再不敢去了。
“不是!”张虎立刻否认,脸上还有些委屈。“是那边的酒楼里,好多人围在一起下注,我好像还听到了公子你的名字!”
大魏朝虽不禁赌,但那也只限于在赌坊内进行,若是弄到外面来破坏了规矩,惩罚力度还是很强的。但也有个例外,那就是每三年一次的会试。
各家酒楼都有个榜单,上面列的是他们看好的状元人选。由百姓们自行下注,去投自己看好的人,赔率从一到五十不等。
投注的银两是有限制的,最多不能超过五两。但有些人会去多家投注,万一爆出个冷门,收获也是很可观的。
去年的那届会试最是令人意想不到,因为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张乾正好参加了此次会试。
传说他三岁能写诗,五岁能做赋,十二岁便以一篇《才与谋》的策论闻名天下。
去年他刚满十七岁,便赴京赶考,人人皆以为状元乃是他囊中之物,对于投注一事兴趣缺缺。只有少数死忠粉选了一些名字看得过去的人投了几注。
谁想到他竟然落第了,原因是他年少轻狂,多次在酒楼里言高中状元于他而言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似乎很不将科举一事放在眼里。去面的主考官乃是左相提拔的翰林院大学士,复古派的中坚力量,最不喜这些自以为是,张狂放浪的年轻人,便以其年少疏狂,难堪大任为由,不予录取。
去年的状元人选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考生,榜上热门的学子皆不在三甲之列。让那几个碰巧投到的人,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去年的事故,很多人便也想来个出其不意,纷纷抛弃热门人选,转而看起其他稍微冷门一点的学子来了。
楚辞就是这时候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此人乃一省解元郎,实力应该是有的,因科试考了三百多名,所以不在热门人选之中。但科举一事,三分靠实力,七分看运气,难保他的文章就不能讨了皇上的喜欢呢?
听人这么一分析,其他人也觉得有点道理,抱着万一的心思,倒把楚辞的赔率给降下不少。
庄家一看,便把楚辞放到了热门之中。于是又有人想,哪能年年都爆冷门呢?投机取巧的人越多,就越不可能发生,于是又去底下寻找自己看好的人选,榜上热门天天换,端的是一副百花争艳的景象。
“哦?我的赔率是多少啊?”楚辞也来了兴趣。
“好像是…一赔十四吧!”
“还挺看得起我,你下注了吗?”
张虎摇摇头。
楚辞掏出一钱银子抛给他,笑道:“这钱银子拿出下个注,要是老爷中了,这钱就赏给你买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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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目标
张虎去买的时候, 楚辞的排名又下降了几位, 赔率也变成了一比十七。
“大虎, 你怎么就给你家老爷下这么一点注啊?”上次那个撺掇张虎去赌坊的小厮问道。
“这是老爷让我买的,你买多少?”
那个小厮拿了一个元宝出来, 面有得色:“五两, 而且是每家酒楼五两。”
“这么多, 你家少爷要是不——”张虎有些担忧,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呸呸呸, 别瞎说!我们家少爷说了,这次他一定能高中状元!”那小厮一脸晦气地呸了几口。
“那我家老爷怎么办?”张虎急了, 他家老爷也是来考状元的!
“让他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呗!你连押注都只敢押这么点, 还敢说你家老爷能考状元?你家老爷科试才排三百多名, 别说状元了,他什么都考不上。”
“你胡说!我家老爷一定能考上!”张虎将那人推了个趔趄, 然后气冲冲地跑出去了, 离开时还听见那人气急败坏地骂他:“也就是你家老爷肯要一个傻子服侍!奴才傻,老爷也傻!”
他家老爷最聪明了!不仅救了他爹, 还给鸳儿姐姐申了冤。其实鸳儿是妹妹,但她想当姐姐, 张虎就让她当了。想起那时候惨白着脸从井里被人捞出来的何鸳儿, 张虎抹了把眼泪。
楚辞正坐在院中看书,见张虎噔噔噔地跑进房间,然后又揣着什么东西冲了出去。
“大虎, 你干什么去?!”
“老爷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中状元!”张虎边跑边说,神色之间满是坚定。
楚辞拿着书一脸问号:这是去绑架皇上了?
张虎跑到酒楼,将荷包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全买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是哪位啊?”庄家看着他沉甸甸的荷包笑得高兴不已。
“西江省楚辞!”
“哦,行,买多少?咱们一次只能买五两。当然,如果你想多买一点,价钱好商量,只是要给我兄弟一点好处。”庄头挤眉弄眼,他除了明庄之外,还搞了一个暗庄。
“全买了!”张虎豪气地说道。可是当他打开荷包,露出里面的大把铜钱和散碎银子后,庄头就想骂人了,娘的,这加在一起有一两银子吗?
张虎想了想,又将楚辞给他的那一钱银子掏了出来。
得,这回看着是够一两了。
庄头撇着嘴数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说道:“一两二钱银子,全买了吗?”
“嗯!”张虎看着他开了一张盖有酒楼印章的条子过来,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放进怀里揣好。
四月初一,京城的许多学子又聚一起起社了,这次牵头的是国子监的学子。
京师国子监比起省属国子监来说,格调要高的多。他们那的学子起社,自然有好多人去捧场。
楚辞昨天夜里觉得很热,就掀开被子透了一下气,不幸中招,晕沉沉地躺在床上休息,自然是没能去了。
第二天一早,昨天那个桃花社里所做的诗词文章就被传扬出来,大街小巷人人成诵。
几乎同一时间,那些署了名的学子排名蹭蹭蹭地往上升,赔率也下降了不少。有些买了他们的,又是欣喜又是叹气。欣喜是为了他们更有可能高中状元,叹气却是为了那一比几的赔率,若是爆冷出来,他们赚的可就不止这么点了。
有人下降,自然有人上升。楚辞的赔率倒是一路飙升,已经变成了一赔三十五。
张虎天天出去听人分析,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生怕他家老爷考不上状元。
反观他家老爷楚辞,倒是压根不担心的样子。他病好之后,还是每日看书,或者去西江会馆找那些同乡的学子交流心得。
四月十三日,所有的酒楼都停止下注。楚辞听张虎说,他如今的赔率,停在了一赔四十二。赔率越高,中的可能性就越低。
看着张虎快要哭出来的脸,楚辞笑了:“谁和你说老爷的命运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他们说我中不了,我偏要中给他他们看看!”
此次会试主考官虽说是皇上,但他只是个挂名的,不参与判卷。真正的主考官应该是右相一派的翰林院大学士。
这位学士正是接去年那位大学士的班。去年那位因为拒不录取张乾,遭到了很多学子的唾骂,还被很多人作诗写话本讽刺他没有品味,可以说是受到了“全京黑”了。这个老头一气之下,心疾犯了,好了后便赌气要告老还乡。
当时正值新帝上位不久,诸事繁杂,日夜批阅积压在那里的奏折,困倦之下,没有细看,便直接在上面写了一个准字,朱笔一落,这老头就灰溜溜地回乡了。
本来按照一般程序,是要三请三留的,若之后还要辞官,皇上才会批准。这老头的官,可以说丢的很冤了。
右相一派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将翰林院侍读学士之一提拔为大学士,断了左相的一根臂膀。
可以说,去年的张乾和那位大人,都是左右二相博弈中的废子。
今年的这位大学士姓关,他秉持着右相一派一贯的思想,想要取得文章基本上都是锐意进取,以变法革新为主的。
当然,这也不是个秘密,本来所有学子都可以按照这个路子去写。可是,坏就坏在,今年的主考官是皇帝,关大人明面上只能以副主考的名义参与判卷。除他之外的副主考还有三人,其中一个是左相那边的,还有两个态度暧昧不明,让人摸不清底细。
虽说由他全权负责此事,但那三人却也不是没有发言权的。像这次会试,写的太过,锋芒毕露的革新派士子,都被按头压了下去。而那些写的太过保守,偏向复古派的,自然也被关大人一票否决了。
这两边共同推的,是一篇立意很是新奇的文章。像其他的文章,无论再怎么隐晦,都能看出作者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而这篇文章,却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利弊,不偏不倚,可以说是十分公平了。
首先是中立的官员比较看好这一篇。这些年来,两边羽翼丰满,经常斗得不可开交。而他们这些未表明态度的,经常是早上赴了东家的宴,晚上又要去赴西家的,虽两边都不靠拢,但两边也都不敢得罪。这一来二去的,腰身也不知粗了几圈。
这些天来,他们改的文章不是锋芒毕露的,就是极古板端庄的,让人看了实在头痛。
这篇文章一出,他们立刻便往上推了。那两边的看完后也对视一眼,觉得此子虽不是自己这边的,但可以发展一下,总好过举荐出色的被对方刷下来的好。
就这样,在此次会试中,将中庸之道奉行到底的楚辞,猝不及防地成为了此次会试的会元。
“会元郎,恭喜了。”唱名官看着被叫到近前还有点懵的楚辞,对其报以非常和善的微笑。
“多谢大人。”楚辞回过神来,拱手笑道。会试前他暗中分析局势,细心打听了此届副主考们的纠葛,还真让他误打误撞得了第一。
像这种党派之争的,谁敢冒头谁就是炮灰,远不如中立来的安全。他猜到自己能中,但竟不知能得个第一!
会试原也是需要拜座师的,但这次的座师是皇上,谁还敢代皇上受学子们的礼呢?所以,唱完名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家去了。
因着新帝登基,各地空缺较多,所以此次会试一共取了两百七十八人。录取率差不多达到了六比一的样子,比起乡试时的六七十比一,会试确实要容易的多。
会元人选一出,那些未下注给他的不由扼腕叹息,下了注的却高兴得不得了,如果楚辞在殿试上表现出色,被封为状元郎的话,那么今年又是要爆冷门了!
楚辞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还牵动着那么多人的心思,他只知道,殿试在二十一日举行,他该好好想一想,殿试上陛下可能会出什么问题了。
殿试只有一日,在保和殿内举行。原来是放在广场上的,可是北方风大,吹得宣纸啪啦啪啦响个不停,于是后来就改在殿内举行了。
殿试的题目由皇帝陛下当场出,大家由皇上出的题目写一篇策论即可。
这策论呈上来后,先由内阁评卷,也就是两位相爷和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大学士等组成的。评出最优的十人后,交由陛下评判出前三名。
也就是说,想让皇上看到你的文章,首先得先进前十。评卷的五个人里,至少得有三个人认可你才行。而且今年会试取的人比较多,可能还有副手帮忙,怎么样才能在这些人的手中脱颖而出,位列前三,甚至头名呢?
刚开始的时候,楚辞其实并没有中状元的野心。他只希望能够考中进士,结束苦逼的科举生涯,展开人生的新篇章。
可是,他中了会元,这一切又不一样了。
在乡试时,他是一省解元郎。在会试后,他又是会元郎。如果殿试上取得状元郎,那么就可以达成“三元及第”的成就了。
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能够“三元及第”的又有几个?楚辞在现代时曾经了解过,从隋朝有了科举制开始,获此殊荣的,一共只有十六人。
楚辞是个读书人,哪个读书人不曾做过自己连中三元,金榜题目的美梦?何况,他并不是没有一争之力的。
这个世界虽然在他所知的历史后期拐了个弯,但是对楚辞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也许,他也可以在这漫长的历史之中,书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要让后世之人谨记,世界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做楚辞的人,他乃是大魏朝建国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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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状元之材
楚辞正在研究小报, 这小报是当地一间酒楼里买来的。和当初袁山县的那间酒楼一样, 每过一段时间, 都会请人讲一讲全国各地发生的大事小情。
楚辞一边翻阅,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虽然说, 以往殿试的题目, 基本上都是和治国之策, 吏治, 赈灾之类的有关的,但若能结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话, 文章会显得更加打动人心。
楚辞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这一两年有记载的事都看了一遍, 然后总结出几点。
一是灾情方面。前年的漠北雪灾是近年来发生过最大的灾情, 除了这个之外, 几乎都是小打小闹,由当地衙门便可处理的那种。
漠北雪灾的赈灾之策是楚辞写的, 若是出到这个题目, 楚辞直接将上次写的再写一遍就是,还可以顺势刷新一下印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当时先帝病重,就是如今的皇上, 昔日的二皇子代为处理的这件事。
不过这种送分题应该是不会出的。但不管是那种灾情, 楚辞都有应对的方法,谁叫现代信息传播广泛,就算没有经历过, 也能从电视上或报纸上了解。
二是吏治方面。张松年大人一篇《吏民赋》,道尽了底层官僚们的**,若是再出吏治方面的题,其他人恐怕都要免不了有此篇的影子了。
话说张大人也是翰林院学士,但是这次楚辞并没有看见他。应该是因为他已任乡试主考官,若再任会试的,难保不会徇私,落得个以情取士之名。所以他早早地就为自己谋了个其他差使,等会试过了才会回京。若他回京,楚辞是要上门拜访,才不失礼的。
最后是治国之策,俗话说盛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眼下大魏朝正处于新旧交替之机,复古派和革新派这两个党派互相倾轧斗争,虽说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大魏朝好,但实际上却于国无益。
幸好当今陛下是个有手段的,他坐山观虎斗,从不对任何一方有所偏倚,利用萝卜加大棒的方法,驱使着两边努力立功,而不是靠拉踩打败对方。
既然陛下也是个施行中庸之道的,楚辞就决定了自己的方向,还是得不露声色,继续中庸,不能戳到任何一方。但是又要有亮点,太平淡的文章让人没有读下去的兴趣。
唉,难啊!
……
四月二十一日,此次会试脱颖而出的学子们,一起守候在宫门口,等着陛下召见。
殿试上不用搜身,一是因为没人敢在圣上面前作弊,二是因为,既然已经过了会试,就代表他们有了名次,最差也是个同进士出身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楚辞和沈从飞站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此次西江省一共中了十来个,虽然大多人名次都排的挺后面的,但他们压根不在乎。第一名都在他们西江省呢,名次落后只是发挥失常罢了,谁敢说他们西江省落后于人?
大约辰时正左右,挡在他们面前的宫门缓缓打开。一个宫人用他那尖细的嗓子喊到:“陛下有旨,请诸位速速随我前去保和殿。”
学子们排成两列,跟随这位公公朝里头走去。朱红色大门内,长长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头,两边的墙壁高大庄重,将阳光全部遮挡在外面。
领头的太监一身不吭,步伐匆匆。学子们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默默地跟着往前。
不知经过了几条过道,穿过了几处宫门,等他们站在保和殿前的广场上时,才回过神来,用饱含激动的双眼隐晦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这辈子有此一遭,便是之前再怎么辛苦,那也是值得的。
“肃静!下面请各位学子入保和殿中,念到名字方可上前。会试头名,西江省楚辞上前!”
楚辞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前,然后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到了保和殿门口。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将长矛一架,然后将他周身搜索了一遍,发现他并无携带什么危险物品后,便放开交叉在一起的长矛,示意他进去。
楚辞进入这宽阔无比的大殿,在中间站定后恭敬地跪下磕头:“草民西江楚辞,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坐在高位之上的帝王咳了一声,然后慈祥地将他叫起。
“谢陛下。”楚辞爬起来,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而后发现行为不妥当,立刻又垂下了头,做谦逊状。
“给会元郎赐坐。”
“喏。”有个太监答了一声,然后领着楚辞到殿上左边第一个位置坐好。
后面又有人来,都如楚辞之前一样,先是跪拜,然后坐到位置上。
楚辞趁着这段时间,偷偷打量着皇帝陛下。
这位新帝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一双略细长的眼睛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流转之间有暗芒乍现。
楚辞未免视线被他发觉,只看了几眼便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陛下看上去有些面熟。
二百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刻钟之后,便已悉数进殿落座。
“众位贤才今日汇聚一堂,往后都将成为我大魏朝栋梁之材,管理一方水土,此实乃我大魏朝之幸也。”
所有学子站起身来,拱手谢道:“谢陛下夸奖,吾等必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为大魏朝克尽绵薄之力。”
说完了场面话后,皇上示意大家落座,然后执起朱笔,在明黄圣旨之上,写下了一道题。
读卷官上前,恭敬地接过圣旨,然后站在台上,大声读道:“今春多雨,某地河堤崩塌,洪水肆虐,淹没农田房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治国者当何如?为官者当何如?为民者当何如?”
楚辞边听边将题目记于纸上,心中暗暗吐槽皇上,原还以为只是涉及某一方面的,没想到竟是每个方面都涉及到了。无论是治国,还是吏治和赈灾都包含其中,可真省事。
心里虽吐槽题目覆盖广,但实际上,出这样的题目,楚辞还是很有信心答好的。
他回想了现代的一些治理手段,在脑海中总结了一下之后,便开始动笔写。
“某县遭灾,河堤崩塌,百姓流离,此乃国之不幸也,吾等痛心疾首不已……治国者,当从各地广调粮草齐汇灾处,以解灾民之饥,并遣钦差二人,沿途互相监督,不可使贪墨一事重现。除此之外,还需调遣工部善兴修水利之官员前往,或修复河堤,或开凿河渠,引水分流。还应从太医院派遣医者若干,以免洪水过后,瘟疫肆虐……为官者需当机立断,于暴雨肆虐之初,便早做提防,令辖地之民迁往高处避难。若已失先机,必沉着以对,令属下官员衙役,调遣船只,救济被困灾民。待朝廷粮草拨下,应广设粥棚,赈济灾民,为官者须纤毫必察,勿要使贪官污吏之流陷百姓于水火之中……为民者当自强,青壮爱惜老幼,遇灾之时互帮互助,或成立自救队,以善水善舵之人为先,救济乡邻……”
楚辞大笔一挥,写下这洋洋洒洒数千字,字字句句皆是结合历史,参造未来,以本朝百姓为基础,以现实中可施行方案为准则,才成就了这么一篇文章。
他本就坐在第一位,皇上只要稍微低头,便能看见他奋笔疾书的样子。等他停下笔,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自信笑容时,皇上便注意到了。
他环视考场,见众学子有的皱眉沉思,有的伏身书写,再无一人将笔放下。他便起身从座位上站起,然后开始巡视考场。
楚辞揉了一下手腕,将答卷拿出,准备开始誊录。一道阴影突然覆盖在他上方,楚辞瞥见那明黄衣角,身体有些僵硬。
片刻之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身体略微向旁边移了一下,让皇上能够看得更仔细一些。
皇上也不客气,见他大方让开,便直接将他写在草稿纸上的文章拿在手上看。
看过之后,皇上将稿纸放回,脸上似有薄怒。有心之人看见了,心中浮想联翩,暗自下了决定。
楚辞不知其中弯绕,见稿纸已经放回,便开始将其誊录在答卷之上。
当殿前那柱香燃尽之时,便有人下来收答卷,将其抱至内阁处,由那些大臣阅卷。皇上起身离开,大家山呼万岁,恭送皇上。
此时已近中午,皇上体恤这些学子,赐廊下食。有些学子们吃的十分斯文,动作十分小心,小小一口饭食,含在嘴里嚼了几十下方才咽下去。
他们有自知之明,可能今天,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光彩的一天,这顿廊下食,也会是他们吃的最隆重的一顿饭。
楚辞吃着这些蒸的软烂的菜肴,心里有些郁闷。这菜的造型看着是好看,可是这次炖煮了不知多久,又是从御膳房大老远的送过来的,其中滋味早已失去了。但他不敢剩饭,还要向其他的人一样,一粒米饭都不留,菜汤也全部喝掉。
吃完饭后,他们又进入保和殿中暂做休息。此时大殿之内,除了他们这些学子之外,就只有几个小太监了。有些学子便四处走动交流,脸上神色也变得生动起来。但仍有一些,却还是像之前那般端坐于原处的。
就这样待了一个下午,大家渐渐有些焦躁起来,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万岁爷到!”
大家又连忙起身行礼,心中无比激荡,因为决定他们命运的时机已经到了!
皇上坐上高台,内阁的几位大臣们也已经出来,坐在皇上下首,面对着这些学子。
皇上看着摆在前面的十份答卷,开始一一翻阅。看到第一张时,他愣了一下,终究还是皱着眉头将第一份看完了。他又往下翻阅,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他没看第二篇,直接就去翻阅第三篇,第四篇……一直到第十篇。
“众位爱卿,这些就是你们共同推举出来的前十吗?”皇上问道,脸上神色莫名。
“回陛下,这些确是我等推举的前十。每一份答卷,都是经我五人共同商议的。”左相官职最高,只能由他先答话。
他的话含义明确,就是告诉皇上,要怪就怪大家吧,可千万别怪我一个人。
“启禀陛下,其实还有一份答卷,对答工整,头头是道。但……吾等不知如何处理。”右相起身说道。
“哦?是为何故?”
“吴大人言说此篇文章犯了忌讳。”
“犯了何讳?”
“犯了先帝外出之时所用化名。”
“荒谬!先帝白龙鱼服之时所用化名岂能广为人知,以此为借口不予排进前十,岂不可笑!将那篇文章呈上来!”
很快,便有人将那篇文章拿了上来。天和帝看完后,直接在上面批了几个字。
上书:状元之材!
那吴大人面如土色,这篇文章是他力排众议压下的,他言之凿凿,陛下看了一定不喜,其他大人各有想法,便也同意了。他先前在殿中见皇上看完之后脸带薄怒,分明就是不喜呀!
状元点出来后,天和帝又将前十的答卷顺序调换了一下,把前三名全部压在最后。
“唱名吧。”皇上将名次定下,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遵旨。”唱名官战战兢兢揭下覆在第一名姓名上的红纸,大声念到:
“天和元年殿试第一,西江省甘州府袁山县长溪村楚辞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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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人间状元郎
念完前十, 其他人等就都不必再念了。
前三分列状元, 榜眼, 探花,为一甲。第四到第十为二甲进士。其他人等皆赐同进士出身。
天和帝坐在上首, 着前三名上前觐见。
楚辞和其他两位一同上前行礼, 天和帝看看楚辞, 又看看其他两人, 然后笑着说道:“朕这状元点早了,以楚爱卿之才貌, 当赐探花郎之名。”
其他人一看,确实!第一名楚辞长得斯文俊秀, 眉目如画。第二名榜眼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不美亦不丑。第三名的探花倒也是个年轻人, 但他是北方学子,身材高大, 眉宽眼阔的, 和探花这两个字粘在一起,总让人觉得有些违和感。
事实上, 如果那些人不搞骚操作。皇上是会在排名之前将前十叫到近前仔细看的,若当中有人相貌及其出色, 那么即使他的文章略差些也不要紧。毕竟在皇上心里, 无论第一还是第十,都是新手,都需要好好历练方可成才。
但是刚刚他乍一看这前十之中没有之前看过的那篇文章, 一下子就怒了。这起子人,还当是他父皇在的时候呢?光会看眼色过活,旁的什么都不成!
最近一个小小的溪县水灾,章程是商议了一天又一天,折子递了一封又一封,愣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冠冕堂皇的话倒是说了一大箩筐。
他将此事设为考题,想看看底下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谁料刚看第一篇,就出了这么好的。他又想起朝廷上那些官员为了这事已经争议了好几天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人家一两个时辰,倒比那一大伙人几天想出的办法都好,当下就冷了脸。
必是那吴康正老匹夫看见了,然后妄自揣测圣意,回去就遣他告老还乡!
楚辞站在下首,听皇上说了那么一句,心里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哥是靠颜值吃饭的吗?哥明显靠的是才华呀!他很怕其他人上前来多嘴几句,真就把他从状元撸下来,赐个探花郎之名。
“皇上容禀,依臣之所见,您赐他状元之名,赐的正是时候。若真赐了探花,反而不美了。”保和殿大学士名叫章明,字和光,今年已有七十岁。在这人活七十古来稀的年代,就算是皇帝,也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故而他慢条斯理说出这话的时候,皇上不仅没有生气,还颇有兴趣地让他说明原因。
“今年殿试学子的履历,臣都看过一遍了。我大魏朝天和元年乡试,十三省的解元郎,除了滇南省的未参与会试之外,其他十二人均入殿试。”老爷子说话那是真慢,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十二省解元之中,又以西江省解元最为出色,会试中再夺头名,便是会元了。如今又蒙圣上钦点,朱笔御批为状元之材,那就是连中三元了呀!”
老爷子悠悠道来,手指头还伸出去比了一个三。
“想我大魏朝自建国以来,已有二百六十个春秋,这期间从未出过三元及第之人。今年您一继位,便出了一位三元及第之人,还是陛下您亲口将他从下面选上来的,此乃祥瑞之兆。可见天佑我大魏朝,您就是受上天眷顾的真龙天子!故臣才说,他为状元,是天命所归,要为陛下您增光添彩的呀!”
娘的!楚辞忍不住了,这老爷子真会拍马屁!他辛辛苦苦得个三元及第,在他口中,完全变成了天和帝的功绩了。此等口才,佩服佩服!
天和帝沉默一会,忽而大笑:“章公所言极是啊,看来这一切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要让我朝出一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呀。”
皇上显然听懂的话比楚辞更多些。这老爷子说这些话,什么亲口选的,无非是想为吴康正这老匹夫开脱罢了。算了,听他这一席话实在让人心情愉悦,就暂且先饶了那个老匹夫吧!
吴康正听完天和帝说的话后,忍不住朝章明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自状元选出来后,他就一直在流冷汗,背后的衣服恐怕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殿试之后,学子们一同离宫。第二日才是受封仪式,那时候所有人的排名就都有了。
出了宫门之后,沈从飞上前道喜。
“恭喜楚兄三元及第,成为我大魏朝史上第一人。”
“可不敢这样说!我不过是侥幸罢了,哪里敢称什么第一人,若叫旁人听人,要说我疏狂了。”楚辞连忙阻止。
“是在下思虑不周了。”沈从飞脸上有些歉意,他是个真正的君子,从来心口如一。
“沈兄无需介怀,我知你是真心为我高兴的。只恐人言可畏啊。”楚辞叹了口气。像上一届的张乾,不就是因为传言太过离谱而榜上无名吗?听说他受此羞辱,回去之后放浪形骸,再不读书了。
厉尚恩走在他们后面,听了楚辞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上前说道:“楚兄,我为之前的所有事和你道歉。你为我们西江省挣回了面子,我以后再也不会在后面说你闲话了!也请你莫要再说人言可畏的话了!”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留下楚辞二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后,他对沈从飞说道:“这……他的意思是不是以前没少说我的坏话?”
……
第二天早上,这群学子们来到了贡院门外,听唱名官当众唱名。
楚辞听到几个熟人的,那厉尚恩是第二百五十名,在楚辞看来,他确实挺二的,昨天没头没脑地说那些话。上次举办梅花社的那个罗西,名列二百三十二。和楚辞有过口角的身肥,居然名列第一百八十七,他还真看不出来。
在梅花社上结交的那个赵瑞,名列一百六十三。西江会馆里给他做过向导的梁本昌这次终于中了,名列一百三十四。沈从飞则名列第九十六名。
看来外面的人才还是很多的呀!
唱完名后,便是戴上乌纱帽,穿上大红袍,打马游街。他们要从贡院门口绕路走,再途经京城里的几条主街道,然后上金銮殿去叩谢皇恩。
按照常理,探花郎还要在贡院栽种的“金缠腰”芍药花中,选一朵插在帽子边,簪花游街。
探花郎名叫左世权,他无奈地去到贡院,选了一朵开的最小的花插在帽子边,而后跨上马,随着状元和榜眼一起游街。
楚辞骑在高头大马上,心中也不免激荡,真正体会到了“昔日龌蹉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的感觉。那么接下来,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看尽长安花”了!
吏部和礼部的官员手捧着钦点圣旨走在前头,又有若干衙役,有的牵马,有的举肃静回避牌在两旁,端的声势浩大。
正所谓“天上麒麟子,人间状元郎”。人们对于状元首先是最好奇的。当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袍,面如冠玉的楚辞出现在人前时,京城的老百姓们都疯了。一时间,鲜花鲜果玉佩丝巾等东西纷纷朝他身上砸来,弄得楚辞惊吓不已。幸好街道比较宽阔,她们的东西扔不到他身上。
老百姓们看了楚辞后,心想:我的天哪!状元郎都长得这么好了,探花郎岂不是潘安再世,宋玉转生了?
于是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后面骑马的人。榜眼自古以来没啥看头,略过!眼前这个大汉看起来挺糙的,略过!可是,再往后看,后头就没人了。
老百姓们心中大呼上当,一个个又往前头冲去,想要再看一眼状元郎洗洗眼睛。
到了皇宫大门前,只状元榜眼探花三人能从正门进入,其他人均要走左右掖门。
楚辞三人到时,其他士子都站在殿前等待楚辞,等着状元郎领着他们去谢恩。
楚辞朝大家拱手后,当仁不让地走在了最前头。这次,再也不会像上次乡试一样,有人胆敢走在他的前头了。
……
宫外,张虎正待在屋里包饺子。突然大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他放下饺子,擦了擦手然后走出去一看,原来是之前和他一起玩的小厮成贵。
“大虎哥,你家老爷中状元了!你刚刚怎么不出去看他们游街啊?”
张虎看着成贵,这人上回还骂他们是傻子,怎么今天叫他大虎哥了?
成贵见张虎瞪着他不说话,连连赔笑:“大虎哥,上次是我嘴里喷粪,我嚼了蛆乱说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那你还说我们家老爷傻吗?”张虎气冲冲地问道。
成贵“啪”得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惶恐道:“哎哟,大虎哥,您可千万别再提这事了!您没有和状元郎说起过吧?我那天犯了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您可要原谅我的过失呀!”
“哼!你知道错了就好,我就说我们家老爷能中状元!我还押了一两二钱银子呢!”
“是是是,我知道错了。这不,我在春喜楼摆了一桌,请您千万要赏脸去吃一顿。顺便再把赢得钱领回来!”
“可……我还要包饺子。”
“包什么饺子啊!等回来我帮你一起包,对了,阿文他们也在那里,大虎哥,你就赏个脸去吧?”
张虎听了,先看了看桌子上已经包了一大半的饺子。他又去房间拿了条子,然后关好门跟着成贵走了。
他家老爷说了,赢得钱全部给他买零嘴!他算了算,好像有很多钱,他可不能全花完,还要寄些回去给爹,让他拿去给小侄子读书,然后像老爷一样考状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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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这也叫笼络?
谢恩当晚, 所有人留下来赴琼林宴。
琼林宴在御花园举行。这些新科进士们出了金銮殿就被带到了御花园自由活动。
御花园在后宫, 为了避免妃嫔们误入或进士们误闯, 今日御花园通往后殿的门全部封了起来,而且都有人看守着。
此时正值春季, 姹紫嫣红, 百花争艳的时节。偌大的御花园里, 开满了各色鲜花, 时有蜂蝶在其中绕来绕去,展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楚辞和几个认识的友人坐在一处凉亭里谈风论月, 彼此之间开几个小玩笑,气氛和谐安逸。桌上放着各色点心, 供他们填一填肚子。
有人见楚辞坐在这里, 便时不时的会过来拜访一下状元郎, 给他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说几句就走。
楚辞不堪其扰, 生怕到最后两百多个人都冲上来和他打招呼, 便趁着空当悄悄溜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琼林宴和鹿鸣宴差不多,他身为头名都是倍受关注的, 作诗肯定也是少不了的。他现在就应该先好好构思一两首,以免到时候被叫站起来时一脸懵逼。
不多时, 天色渐渐变暗。宫人们手持彩灯, 在御花园里穿梭。周围的树上也挂满了彩灯,将中间用来宴客的空地,照的如同白昼。
楚辞看是时候了, 便朝着那边走去,而后不动声色地进入人群之中,仿佛从未走开过。
大家开始分享一个下午的成果,桌面上白纸随意地散着,到处可见锦绣诗词华丽文章。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吆喝,所有人都立刻跪在地上,迎接皇上的到来。
“各位爱卿免礼。”皇上叫起后,见大家低垂着头,恭敬地站着,于是亲切地说道:“今日各位才是主角,不必如此拘谨。不然倒显得朕这个东家怠慢了,哈哈哈。”
皇上笑,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得笑。笑过之后,大家开始入席。皇上自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带着许多臣子。在一群老头子之中,两个金带玉冠的年轻人特别引人注意。
这两个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倒是还行,就是眉眼之间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不像皇上那样平易近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这两人应该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了。
皇上的身体不算太好,年轻时尚可,上了三十岁后,每日须佐以汤药,方才能安闲度日。所以他的子女不算多,加在一起才六七个。因为孩子少,所以皇上还是很宠他们的。
皇上介绍了一下他们之后,众人又拱手向二位皇子问好。而后皇上宣布开席。
一夜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不时地还来点诗词助兴。楚辞身为状元郎,自然是第一个起来作诗的,然后再是榜眼。探花郎在琼林宴上除了作诗之外,还要挑选一朵最美的花献给皇上。
当大家看见高高大大的探花郎捧着一朵大大的红花献给陛下时,都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皇帝陛下自己也是扶额,这样看起来确实别扭,看来后面几届还是要挑挑人选的。
宴席罢,楚辞正要随着大家伙儿一起出宫去。忽然一个小太监过来找他,说有人请他过去一叙。
楚辞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很多想法。如果按照起点的走向,他八成是有艳福了。如果按照他们班女生看的宫斗剧的走向,那么他肯定要遭人陷害了。
楚辞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不成起点男主的,所以被人陷害的可能性比较大。他立刻佯装酒醉没有听清楚,然后跌跌撞撞地上前几步攀住沈从飞的胳膊。
“楚兄,你怎么了?”沈从飞接住他,见他醉的不省人事,只得搀扶着他一路往宫门处走去。
那小太监见状,只得回去禀报。
到了宫门口,楚辞放开沈从飞的手,谢道:“多谢沈兄,我已无碍了。”
“楚兄,你?”沈从飞有些疑惑地看着楚辞,不明白他刚刚还醉的那么厉害,怎么转眼之间就又好了。
“在下实属迫不得已啊。”楚辞叹了口气。
沈从飞恍然大悟,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他有些失望,明明今天他们才考中,各种阴谋诡计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往他们身上使了。
“楚兄,后日就要去吏部授官,我名次在后,应该是下到府县之中为官的。楚兄你身为状元,必是要进翰林院为官的。这京城里水深无比,万望楚兄日后一定小心行事。”沈从飞说道。
楚辞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多谢沈兄挂念,也祝你仕途一帆风顺。等你离京之日,我必去送你。夜深了,早点回去吧。”
沈从飞朝他拱拱手,然后踏上马车,离开了。楚辞也踏上送他回去马车,往住处去。
回到文兴坊后,屋里还亮着灯。楚辞轻轻敲了两下门后,张虎就从屋里飞奔出来,将门打开。
“老爷,您可回来了。”张虎脸上有一条被桌子压出来的印记。想来他刚刚一直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
“我不是说你今天可以早点休息吗?”
“老爷您不回来我不放心。”张虎接过楚辞头顶的帽子,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它放在一旁。
楚辞笑了笑,没有说话,神色略显疲惫。
“老爷,您饿了吧?我包了饺子,您现在要吃几个吗?对了,今天成贵请我们吃饭,我还去春喜楼把赢来的钱兑了回来,一大包呢!”说到这个,张虎高兴不已,匆匆忙忙去到房间将那袋银子取了出来。
他当时下了一两二钱的注,他家老爷的赔率是一比四十二,所以他连本带利,一共兑回来五十一两六钱银子。
楚辞看他兴奋的样子,笑道:“这下你可以吃好久的零嘴了。”
“老爷,这钱太多了。还是还给您吧。”张虎有些不安,在跟着老爷之前,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是在码头抗包的,因为他力气比别人大,一天下来最少也要扛一百多包,可赚的钱却也只有二十文。
“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老爷我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吗?”
张虎虽然不太明白言而无信的意思,但见楚辞皱眉,还是直觉性地摇头。
“那就对了,这钱你好生收着,要买零嘴也行,要寄回家去也行,都由你自己处置。”
楚辞说完,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难受,张虎连忙去给他打水洗漱,然后侍候他睡下。
不知是酒劲还是因为路上受了风寒,楚辞一晚上都感觉头痛欲裂,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抽着疼的。
张虎很担心,拿着钱袋就要出去请大夫,他刚打开院门,却看见一个人正要敲门。
“你找谁?”
“咱家是来找楚状元的,楚状元可是住在此处?”他的声音尖细,动作扭捏,说话间便要往里走去。
张虎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心里不由有些警惕,他问道:“你是谁?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我家老爷生病了,今天不见客。”他挡在门口,不让这个人进去。
“放肆!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甭管他今天是不是真生病了,便是要死了,也得爬起来见过我家主子再死!”
“你好大的口气!”楚辞沉着脸从屋里走出来,“当今圣上爱民如子,从不做强求之事。圣上尚不会如此,那么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门前大放厥词?”
他脸色苍白,因为头痛欲裂所以眉头紧皱,再加上锐利的眼神,一下子就把这个人唬住了。
“楚…楚状元,咱家是奉大爷的命令,来请楚状元过府一叙的。”那人强撑着不露怯。
楚辞一听便知这人是个太监,又听他说什么大爷,心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可是那位大爷?”楚辞指了指天,然后屈起半指。
“正是!还请楚状元随咱家走一趟吧!”那人见楚辞明了,又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楚辞心里苦笑,看来昨夜也应该是他了。
“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楚辞快速地洗漱换衣,然后在张虎担忧的目光之中,踏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一处宅院。这宅院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内部别有洞天,一应摆设均是不俗。
大厅里坐着一个人,楚辞走进去,鞠躬行礼:“微臣楚辞,拜见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捧起桌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他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楚辞,也不把他叫起来。
“微臣楚辞,拜见大皇子殿下!”楚辞弯着腰又说了一遍,他的姿势很标准,所以也很费力。不一会儿,白皙的脸上就沁出了点点汗珠。
“呵,状元郎可真是难请啊,还要本皇子一而再地请你,才肯来见一见,莫不是你根本没把本皇子放在眼里?”
“微臣不敢。难道这不是大皇子殿下第一次召见微臣吗?昨夜酒气上头,微臣实在是记不得大皇子有召见过微臣。”
“哼,起来吧。”
楚辞直起身子,站在大厅之中。
“今日我叫你来,是想问一问楚状元,愿不愿意追随本皇子办事。”大皇子开头就扔出了王炸,炸的楚辞外焦里嫩。
难道他之前看过那么多本夺嫡的小说都是假的?怎么这大皇子的画风如此奇特,光明正大地招揽属下,难道不怕引来忌讳吗?
如果楚辞了解过大皇子的身世,他就不会这么惊讶了。这位大皇子乃是当今皇后所出,既居嫡又为长,再加上兄弟少,按理说这皇位到他手里也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比康熙朝的太子爷还要得意几分。
但是,他自认在后宫之中没有对手,朝堂之上过的却并不如意。盖因他娘只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据说他爹年少时对他娘一见钟情,即使违抗皇命也要迎娶他娘为妃。皇爷爷儿子少,见不得他受委屈,于是就允诺了,想着再给他添几个家世好的侧妃便是。
这也就导致了,老二外家的势力,比他的外家要大得多。虽说他爹登上皇位之后,涨了他外家的官职。可是他外公和舅舅在那群老狐狸中间,就只有被耍的团团转的份,根本难担大任。
眼看老二朝中声望越来越高,他只有放下身段,尽量去笼络这些新进的官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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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清水衙门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楚辞尴尬, 且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东西?是高兴地表示:啊啊啊, 我好荣幸能为您办事?还是冷漠地拒绝:不, 我不想给你这个草包办事?
大皇子倒是不着急,被他笼络的人, 大多都是这个德性, 没见过世面的臣子总是那么容易受宠若惊。
“怎么样?楚状元, 考虑好了吗?”大约只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大皇子就开口问了。
“呃,能得大皇子殿下如此看重, 微臣受宠若惊。”
大皇子唇微微扬起,正要说话, 又听楚辞说道:“可微臣愚钝不堪, 难担大任, 有负殿下青眼,还请殿下见谅。”
大皇子的笑容僵在唇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微臣愚钝——”
“我看你是觉得我愚钝吧?我如此低三下四地求才, 你竟然敢拒绝我!后果你考虑清楚了吗?”
楚辞内心此刻翻江倒海, 这大皇子是个什么宝宝啊?怕不是他认为和他说两句话就是低三下四了吧?
“微臣一心忠于皇上,只为皇上办事。”楚辞隐晦地表示, 他哪边都不会掺和进去。
可是大皇子却是这样理解的,他怒道:“你还敢拿父皇来压我?那么你且看看, 我要治你, 父皇会不会为你做主!”
神经病啊!楚辞感觉自己的头更加痛了!他只希望当今能活久一点,面前这一位,妥妥的昏君苗子啊!
他被“请”出府后, 立刻往住处走。再不去治治头痛,他怕是要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楚辞出来后,大皇子府里出来一个小厮,往墙边倒了一堆垃圾。有一个乞丐坐在那边,见状爬起身,小声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主子,那位把大厅的东西都砸了,想来应该是没有笼络成功。”
“得,你别抹黑了笼络这个词。他还当这是敬王府,面对的是那些仆人小厮呢。他和他那个外家一样,都上不得什么台面。”
“那状元郎…我们要不要去招揽一下?”
“不急,我们先不去示好,不仅不示好,而且我们还要先帮着老大添把火才行。”
二皇子手里转着一把扇子,朝着外面微微一笑。
……
“状元郎,按照常理来说,您是状元郎,应该是直接入翰林院封六品修撰。但是吧,今年是恩科,去年已经进了一个,人员已满。您看?”
楚辞明白了,在这等着他呢。
“那么七品编修是不是也满了?榜眼和探花岂不是也入不了了?”
“这个,那两位编修刚好补了官,要外放出去了。所以榜眼和探花郎嘛,还是可以入翰林院的。”
“没事,那我也先做个七品编修好了,等六品修撰腾出位置来了,我再当也行。”楚辞大度地说道。
“可是,这不合制啊。您本该官居六品,却要做七品官,这说出去我们无法交差啊!求求您不要为难了。”
楚辞眯缝着眼睛,看着这个吏部的官员。他的目的就是不让他入翰林院吧。
自古以来,就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要想成为首脑,那么都得从翰林院磨起,大概就相当于以后的秘书处吧。
但是,这位的画风,和那个大皇子好像不太一样啊,难不成还真让他笼络到几个人才了?
“那你说怎么办呢?难不成要我一直在京城等这个位置空缺出来?”
“按理来说,是要等候补的。”那人看似无奈,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色彩,让人看了心中不喜。
楚辞不怒反笑:“我只听过举人补官的,可从来没听说过状元也要等补官。既是这样,我这个状元不如不当的好。我这就修书一封,辞官归田。”
眼看他要走,那人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紧走几步拉住楚辞:“楚状元气性何必那么大呢?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啊,您看您就这样走了,上峰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啊。这样吧,状元出任六品官,我这手上还有几个位置,您要不要先看看?”
楚辞琢磨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但好歹没继续说要走了。
那人将楚辞拉到座位上,然后拿出一份登记了京城所有六品官职位的册子,上面画了圈的,都是还有空缺的。
像六部的主事,除了工部之外,其他人员都已满。楚辞思考了一下,工部是理科生人才的聚集地,他还是别去凑热闹了。大理寺的寺正,也就是法院里的处级,这里刑狱太多牵扯太大,容易招惹是非,还是算了。
通判,其实还不错,但那是对下面而言的。在这京城当通判,人人都能压你一级,而且遇到那些公子哥的纠纷时,你是处理还是不处理?琐碎的事情太多,又没有实权在手,算了。
楚辞看来看去,始终不太满意。他又往后翻了几页,然后看见了一个官名,叫做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祭酒就是校长,这司业就相当于副校长,也是六品官。京师国子监,相当于一国最高学府,和现代的那两所学校也差不多了。
一下子荣升为副校长,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而且,相对于其他部门来说,这个部门能被抓到小辫子的机会更加小。
他昨天回去以后,喝了两碗苦药下肚,又窝在床上发了一身汗,这才好了。好了后,他就立刻换了衣服,去穆大人府上拜访。
稍微寒暄几句之后,他从穆大人府上了解到了关于大皇子的一些事。
原来在他之前,皇后还怀过两胎,但不知是年龄小还是胎儿体弱的原因,都没能保住。
他爹娘二十多岁了,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疙瘩,自然是宠到了心坎里,不论什么事情都为他办好。
若说当今圣上没有当皇帝,还是个王爷,那宠也就宠了,最多出个败家子,祸害一下自家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当了皇帝后,心态就改变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皇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啊,还是需要设置一点阻碍的。于是皇上就不再事事为他出头,并暗示下面的人,也不要太把他当回事。
如果皇上知道他是这样招揽人的,一定会哭出声。楚辞想,算了,熊孩子和熊家长他惹不起,躲总可以了吧?
“您是说,您要任国子监司业?”这个吏部官员但有些佩服他了,万里挑一的清水衙门竟然都被他挑去了。
自从上一任司业找关系调走后,这个职位就空缺了。既然他要当,那就当吧。
“怎么,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把文书拿去盖章,过几天,您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楚辞满意地点点头,等这阵风头过去,他再想办法入翰林院吧。
四月三十日,沈从飞要去上任了。他去的是皖安省的一个小县城,据说是个穷地方。虽然那里生活条件恶劣,但穷地方也有穷地方的好处,那里容易出政绩。
“沈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愚弟谨以浊酒一杯,祝你一路顺风。”
沈从飞接过酒,和楚辞碰杯之后潇洒地一饮而尽:“多谢楚兄,也愿你在京城,能够平安顺遂。”
看着沈从飞踏上马车离去,楚辞的心中不免又生出几丝愁绪,除了大虎之外,他又是只有一人了。
这种愁绪,等楚辞回家后,就全然消散了。
因为张虎递给他一封信,说是西江会馆那边刚刚送来的。
说到西江会馆,那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上次楚辞去那里时,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踏入了南江会馆或是鲁东会馆之中。这分明是从茅草屋进化到了大别墅!门里门外修葺一新,各个屋檐底下张灯结彩,老旧的招牌也换成了闪着金光的四个大字,最让楚辞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将上次楚辞住过的那间屋子外题上了“状元房”三个大字。
那掌柜的更是把楚辞奉为上宾,毕竟会馆的所有变化都来自于他。这次的信件一到,他自己坐上马车就送来了,再不肯假手于人的。
可惜楚辞不在家,他只能遗憾地交给张虎了。
楚辞一看封面上的辞弟亲启四个大字,心里就乐开了花。
他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见字如晤,愚兄日内将要动身前往京师,望到时可见弟已金榜题名,为兄不胜欢喜。静字。
楚辞赶紧去看下面的时间,署的是四月初一,想来再过不久,就能看见寇静静了!
他虽然不知道寇静是为何事而来的,但能见到面,还是一件十分令人欢喜的事情!
但是,目前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写演讲稿。
他明日就要去国子监上任了,到时候欢迎仪式上肯定是要他致辞的,演讲稿准备好,明日就无所畏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出差,坐了一上午的车,差点没把胃吐出来。下午和晚上赶着码字,评论就暂且先不回了。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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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初入国子监
京师国子监规模很大, 光是山门, 就有两百多级台阶。楚辞原本是摇着扇子闲庭信步的, 但到后来,不得不在张虎的搀扶下往上去。
两百多级台阶, 相当于一口气爬十二三层楼, 对于楚辞这样的体质来说, 他能不累的慌吗?
在一个拐角处, 楚辞似乎看见前面的山门处有两三个人候在那里,他立刻示意张虎放开他, 然后站在原处深呼吸了几口气,又掏出帕子将脸上的汗擦干。
休息了一会儿后, 他才昂首挺胸, 阔步上前。
“您可是新科状元郎, 楚司业楚大人?”门口站着的除了看门人之外,还有两个身穿长袍, 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人。
楚辞对于这样的人一直都挺有好感的, 他们会让他想起秦先生。
“正是我,多谢二位在门口迎接我, 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在大人面前岂敢提什么尊姓大名?在下姓江名忠,字广义。他姓赵名章字立言。我二人正任国子监学正。”
“哦, 原来是江学正和赵学正, 幸会幸会!”楚辞拱手道,那二人立刻还礼。
“楚司业,汪祭酒与顾司业如今正在正堂等你, 请你随我们一同前去吧。”
“那就有劳二位带路了。”楚辞笑着说道,心里却想,这顾司业居然没像另一个司业那样跑了?
进入山门,一股浓郁的书香气息就飘散而来。这里随处可见诗词文章以及圣贤的雕像,周围草木葱茏,以品性高贵之植为主,极少见那些媚俗的花草。
那二人带着楚辞往左侧走去,进入一个院子中,此时正在上课期间,院子四周的教舍里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清朗悦耳的读书声,听之则忘忧。
“楚司业,这边请。”
又绕过了几个院子,穿过几处拱门,楚辞终于来到了正堂。正堂外有一大片操场,大概比保和殿外的操场小一些,但容纳两三千人站在其中,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堂很大,一进门就能见到正中挂着的一块匾额,上书“圣训堂”三个字,左右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写的是“学海阔千里绝无缺志人敢渡,书山高万仞惟有勤奋者能攀”,中间一副孔子像,眉目庄严,令人见之生畏。
两边挂的是其余十圣的画像,被这些人紧紧盯着,便是再厉害的学子,也会偃旗息鼓,不敢再作妖。
正堂上首坐着一位老者,下方坐着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人。两人正交谈者,突然听见外头脚步声,便一齐朝门口看去。
“下官楚辞,见过汪祭酒。”楚辞一进门,便笑意盈盈地朝着汪祭酒行礼。待他叫起后,又对顾司业行了一个平辈礼。他如今乃是朝廷命官,一举一动自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了,即使他想要表现地谦虚一点,也要顾忌别人的看法。
“楚司业请坐。果然是今科状元郎,端的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实在令老夫汗颜啊。”汪祭酒捋捋胡须,笑着说道。
“汪大人客气了,须知学问一途,积累越多,经验才越多,下官不过才初窥门径,哪里比得上大人您呢?”
“哈哈哈,楚司业你真是太谦虚了。听闻你在殿试上一篇《水治论》,让陛下亲自将你从下面提到了第一名,可见你确有真才实学,不知老夫可有幸一观此文?”
“汪大人客气了,下官回去之后,就将此文默下来,还请汪大人看后不要发笑,多多指点才是。”
“咳咳。”
两人相谈甚欢,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转头一看,却是那顾司业。
“昨天偶感风寒,嗓子有些不舒服,打扰二位雅兴了。”顾司业说道。
“无妨,你若不舒服,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汪祭酒一脸担心。
“咳,下官还支撑的住,切不可为了这小小的不适,耽搁了公务才是。”
“顾司业,我这里倒有个方子治喉咙,只需取冰糖和萝卜二者,将其放置在炖盅之中,细细地炖上一个时辰,而后滤其渣,取其汁服下,一两日便可好全。”楚辞向顾司业强烈安利张虎问来的黑暗料理。
“多谢楚司业,我回去便试一试。”顾司业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不知是不是被黑暗料理吓到了。
“对了,楚司业,今天你第一天上任,我便将国子监的情况说与你听一听。”稍后,汪祭酒便如数家珍,将国子监的情况一一介绍了。
这里一共有三百六十多名学子,除了本国的学子之外,还有其他附属小国前来求学的学子若干。
能在京师国子监就读的,除了各地荐上来的贡生外,还有五品官及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以及王公候府的子弟。
一般来说,五品官只荫庇一人入学,四品官二人,三品官五人,三品以上则无限制。王公候府子弟更是,不论嫡庶,有一个上一个。这也就导致了,来这里读书的人良莠不齐。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国子监虽然不能拒绝那些小霸王入学,但是如果太过分的,他们可以开除。而且他们还可以分班,不止分班还会分院。
刚才楚辞走过的那处就是内院。内院只一百学子,个个才思敏捷,温文尔雅。而外院的那些呢,要不资质平庸,要不就顽劣难当,让国子监众博士学正头痛不已。
顾司业是负责内院的一应事务,无论是物品发放还是成绩都归他管。在楚辞之前那个求爷爷告奶奶调走的司业,正是负责外院的一应事宜,他终日饱受煎熬,实在是受不了了。
现在楚辞来了,自然是由他接任外院事宜的。
楚辞虽然不明白内外院的具体情况,但是内院是好的,外院是不太好的,这他还是知道的。
“……因为今天是你第一天上任,所以暂且不需要处理事务。我让你们带着你到处走走看看吧。”
“不用了,今日我也没穿官服过来,我就自己先到处走走吧。刚刚内院我已经看过了,既然我负责的是外院学子,那么我就去外院看看吧。”
“楚司业可真是尽职尽责。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我们也不再强求,你自便吧。”
楚辞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张虎一起往外院走去。
如果说内院环境清雅,井然有序,读书氛围十分浓烈,那么外院就是活泼热烈的。
楚辞随意穿过右边的院门,来到外院,他一路走来,嘈杂声不断,但是最靠外的一间教舍里面静悄悄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这不禁引起了楚辞的兴趣。楚辞再往里走,发现一间教舍得大门敞开着。里头一个老夫子以手撑着脑袋,正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教舍里摆了三十张桌子,除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坐在里面翻阅一本书之外,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楚辞走进教舍,那男孩子站起来,有礼地问道:“请问您找谁?”
“你们班上的其他人呢?”
“他们在外面玩蹴鞠。”
“那你怎么不去呢?”
“这堂是章夫子的课。”
楚辞瞬间明了,老师在课堂上睡着了,学生们逃课出去玩了。
好一个外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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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摸清路线
“快快, 踢过来, 踢过来!”一个少年边向前冲边喊道。
“我这被两三个人堵着怎么踢啊!你们快来帮我拦人啊!”另一个少年怒道。
其他人一听, 手忙脚乱地朝这边跑过来,然后拦住挡在少年身前的人。
“瞧爷爷临门一脚!”那少年脱出重围, 也不将球传给其他人, 而是直接对准门网上的风流眼一脚射了过去。
可惜的是, 他射偏了, 球直接朝着外墙飞过来。楚辞和张虎刚转过弯,就见一个球朝这边飞过来。
就算是现代空心的足球, 砸到人也是很危险的。这古代的蹴鞠,外面是皮革, 内里是米糠, 若是楚辞这个战五渣被这个球砸到, 估计脑震荡都要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的张虎猛地抬起腿朝飞来的蹴鞠用力一踢, 这东西瞬间就飞远了。
楚辞松了口气, 拍了拍张虎的肩膀:“大虎,多亏你了。”
张虎嘿嘿笑着说:“老爷, 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边的少年原来还为差点踢到人有些不好意思,这会见人没事, 便跑过去想将地上的蹴鞠捡起来。
可是, 当他跑到那个被踢远的蹴鞠身边时,顿时傻了眼。
“喂,四郎!你怎么还不把蹴鞠捡过来?”远处, 他的同伴们叫唤道。
“你们自己过来看!”姜显郁闷极了。
其他的男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来,也都傻了眼。这蹴鞠居然坏了,里面的米糠也冒了出来。
“这这这,这是我昨天才买的!用的是上好的皮革,店家还说踢好久都不会坏!我等会找他去!”说话的那个是刚才叫传球的少年,名叫祝峰。
“笨,你看它这像是我们踢坏的吗?上面的线都崩断了,这可是银丝线,往往皮革破了,这东西都还牢着呢!”
“那,那是刚刚那个人一脚踢成这样的?”这人吸了一口气,然后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张虎。
其他人见蹴鞠没得踢了,便哄的一声散开了。偌大的场地上,瞬间只剩下了姜显几人。他们没去理会地上坏掉的蹴鞠,纷纷朝着张虎围了过去,把张虎看得忍不住躲去楚辞的背后。
“你是新来的学子吗?”姜显看楚辞面嫩,于是出口问道。
楚辞但笑不语,姜显又说:“看你这样子应该在内院才是,怎么来了外院?”
“外院不好吗?”楚辞问。
“好呀,好着呢。”姜显笑得有些嘲讽。
“好就行了,那我就来对了。”楚辞也笑了。
“喂,四郎,这蹴鞠坏了,咱们再去玩什么呀?”吴光看着没劲,直接打断他们。
“要不翻墙出去溜达一下?”有人提议道。
楚辞看了看,这四周的墙差不多都有三米多高,“这墙这么高,怎么翻的过去?”
“这还不简单?”刚刚提议的那个学生说道,他身材略胖,笑起来一副贼嘻嘻的样子。“你跟我过来。”
楚辞跟着他往墙边走,然后看这胖子在墙上鼓捣了几下,竟依次取出几块砖。原本还密不透风的墙,瞬间就变成了一架直梯。
他用手抓着上面,脚一蹬一蹬的,立刻就攀了上去。
其他三人也围了过来,说道:“老朱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我们的秘密告诉别人呢?”
“这算什么秘密,而且他不是外院的人吗?知道这算什么!难不成他还会叫人封了这里?”朱明越骑在墙头无所谓地说道,因为他看这个人挺顺眼。朱明越的名字听上去有些像是女孩子,所以他从来不让他们叫名。
楚辞摸摸鼻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还真得让人封了这个地方。
“刚刚我过来时,瞧着教舍里的老夫子似乎快要醒来了,你们还要出去吗?”楚辞说道。
“嘿,你别怕。章老夫子喝的茶里早被我们放了安神汤了,不到下午他能醒过来?”祝峰咧咧嘴巴,这安神汤是他祖父喝的,上次休沐,他从家里偷了一包出来,只要放一点在章老夫子的茶碗里,他们就能潇洒一下午。
“哦,原是这样。”楚辞点点头,“你们就不怕把章夫子喝坏吗?”
“这也能喝的坏?”祝峰瞪大眼睛,“这可是钱御医开给我祖父,让他晚上当茶水喝的,除非他不要命了他!”
楚辞仔细琢磨他这句话,听起来这个学子家世不一般啊。
“还要不要出去了?”骑在墙头的朱明越有些不耐烦了。
“出去就出去!老朱你往旁边让让。”祝峰说着,三两下也爬了上去,而后是吴光,攀着墙也上去了。
“四郎,你怎么还不上来?”他们三人骑在墙头看着姜显。
姜显看着楚辞:“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他摆明了是要拉楚辞下水,只要他也去了,就不能去告状了。
楚辞耸耸肩膀,他不去能成吗?得把这几个臭小子的逃学路线摸清了才是。他将扇子别在腰间,手抓着墙洞,也慢慢地往上爬去。身边的姜显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抓住一个墙洞,脚一蹬,身子一轻,人就立在了墙头。
他率先跳了下去,然后招呼其他人下去。楚辞等爬上去后才发现,原来这墙上靠着一把木梯,爬到墙头时再从木梯上下去即可。
怪不得他们一个劲地招呼这个四郎呢!原来是没人家不敢下去啊!
他小心地踩着梯子往下爬,身后跟着的张虎。张虎的胸前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装了什么。
“走!爷请你们听戏去!”祝峰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得瑟地说道。
楚辞跟在他们身后,从国子监后面的一条小路绕了出去,完全不用经过山门,只是到了下山时要跨过一条河。
楚辞正想问,就见吴光和朱明越两个人熟门熟路地从某处拖来一块木板,往上一搭,人就走过去了。
好家伙,就为了逃个学,至于这么费尽心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呢!楚辞有时候真不理解这些学生是怎么想的,学习难道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跨过河,一行人走了一会,来到了北边的一条街道上,这里人声鼎沸,两边的铺子里都是客人。和楚辞住的文兴坊那边比起来,这里显得热闹多了。
祝峰他们走进一家叫做“畅音阁”的戏园子,抛了一锭元宝过去,要了一处包厢坐着。
明明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做起这些事来却是格外都成熟世故,和楚辞老家的那些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唉,你今天第一天来,先让你点戏吧。对了,你叫什么?”祝峰突然想起,眼前这个笑眯眯地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学子连名字都没告诉他们。
“我姓楚,你们就叫我楚兄吧。我也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一个名字也值得藏着掖着?你这人忒不爽快了!我叫祝峰,他叫朱明越,你可只能叫他老朱。他是吴光,你可以叫他阿光。他是姜显,我们都叫他四郎。”祝峰显然是个话多的,先前还鄙视楚辞不肯告知名字,后头就把他们几人的名字噼里啪啦地全说了。
“各位幸会幸会。我的名字,你们明日就能知道了,到时候可不要太惊讶啊。”楚辞神秘一笑。
“姓楚的?”祝峰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京城有什么显贵人家是姓楚的吗?他们想了一会,心里觉得楚辞的父亲大概是某个刚调回京城任职的封疆大吏吧。
楚辞和这群毛孩子坐在一处听了几出戏,听得他直想打瞌睡。说实话,在音乐这方面,楚辞从来都是没有什么欣赏细胞的。
那几个毛孩子也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们靠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偶尔跟着下面的戏腔晃动一些脑袋,脸上流露出一种苍白空洞的表情。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多喜欢听戏?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罢了,只能学着外面那些纨绔子弟,终日窝在戏园子里面,外界之事一概不理。
……
“启禀陛下,溪县水患已经逐渐退去,当地百姓也已经开始以工代赈,重建家园了。”
“各位爱卿辛苦了,这些天起早贪黑处理这些事,明日就允你们休沐一天,不用来上朝了。”天和帝看着工部户部这些官员两眼黑青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
“陛下您才是最辛苦的,既要治理水患,又要处理其他事务。您为国为民,如此兢兢业业,我等又何敢言累呢?”户部尚书道。
“哈哈,治理水患一事,全靠状元郎那篇文章,朕还要想个赏赐给他才是。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当年治理雪灾的文章上,似乎也注了他的名字。如今想来,可能当时的文章,也是出自他手吧。”
“恭喜陛下得此良才,此实乃陛下之福运也。”工部尚书立刻说道。
“哈哈,这状元郎于此事上,确实有几分建树。对了,状元郎可去了翰林院?马上便是端阳了,让他拟篇祭文出来。”
“这,臣等近日为水患之事烦忧,倒是没有注意状元郎的去向。此事乃是吏部所管,不如陛下把吏部尚书召来一问便知。”户部尚书提议道。
别说他们是真不知状元郎的去向。便是知道,也不能说啊!皇帝都是多疑的生物,若他哪天回想起来,必会想,好啊,你们一个户部一个工部管的倒是宽,连朝廷委派官员一事都要插一手!你说他们到时候冤不冤?
果然,皇上也没生气,只推说今日晚了,明日早朝后再把人留下来问一问。
第二天,吏部尚书战战兢兢地留下来,听闻陛下是问这个事,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让人将这届派官的名册送了上来。
名册最上方,写得便是楚辞之名。跟在他后面的,却不是翰林院修撰,而是国子监司业。
“他怎么去国子监了?”
吏部尚书解释道:“这是状元郎自己选的去处,微臣听下面的人说,状元郎似乎是想要效仿先贤,桃李满天下,故此才选了这个去处。”
“荒唐,朝廷官员任职岂能由自己选?若他哪天想换个去处了,是不是由他说了算!”皇帝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大声咳了起来,旁边的太监连忙拍背递茶,帮他顺气。
“把他给我召来,朕要亲自问问他。”天和帝缓过来后,沉着脸下令。
吏部尚书一听,顿时不好了。当初状元郎来吏部,他特意躲了出去,为的就是将这事和他撇清关系。现在若是喊了他来,万一说出不中听的话,他岂不是遭殃了?
“这,皇上,听闻这状元郎与大皇子有些误会……”
“混账东西!”皇上大怒,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永远不需要将话题点破,对方便已明了。
“你先下去吧!来人,传大皇子!”
吏部尚书如获大赦,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不多时,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进到御书房,随意地行了一礼,“父皇,你叫儿臣来有什么事吗?”
“混账东西,你的礼数学到哪里去了?”皇上一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不是父皇您说我们私下相处就和在王府一样吗?此刻为何又要儿臣讲礼数了?”大皇子反而也一脸委屈。
“你!”皇上努力咽下这一口气,问道:“你为何插手吏部派官一事?谁给你的权力去干涉国家大事!”
“什么国家大事,不就是个奴才吗?去哪里当还不是一样的。”他不以为意地说道。
“住口!你这个混账东西,谁让你把臣子和奴才混为一谈的?你给我滚回承乾殿中,把国法抄十遍,不抄完以后都别出来了!”皇上顺手抓起茶杯就往他脚边砸了过去。
“哼!不出来就不出来!你和母后都变了!”大皇子也愤愤不平,这一年多来,他挨得骂倒是比前二十年都要多!
皇上被他气得直打哆嗦,待他走后,才苦笑着问旁边的太监。
“元德,你说,朕和皇后是不是把他宠坏了?”
“皇上,大皇子他还小呢。”
“他还小?唉,莫说和老二比了,就是老四的心眼,他都要比不上了!”皇上叹了口气,“罢了,暂且先委屈一下状元郎,待日后再把他调入翰林院中吧。对了,这次他献策有功,奖赏按惯例再给他浮两层。”
“奴才遵命。”
……
楚辞不知道有一大波奖赏将朝他奔来,他正身着官服,在汪祭酒的带领下,朝着外院而去。
此时,外院两百多名学子,二十多名博士学正正站在太阳底下,等着新上任的司业大人过来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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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52921 66瓶;吃橘子 49瓶;岁和、otion 25瓶;32871497、腐满的后宫 20瓶;18127349、亲亲小凝凝、琴殇墨雪、困了睡会、胡萝卜卜卜卜、鲣鱼猫饭、yuffie 10瓶;八碗 6瓶;逍、顔顔、肆意、营养快线 5瓶;暗夜之子 3瓶;小铜钱 2瓶;夜瞳、子非鱼、35745071、我相信我会长很多头发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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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良药苦口
“大家静一静, 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司业大人。他姓楚, 乃是新科状元郎, 我们大魏朝开朝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大家何其有幸,能够得状元郎亲自教导, 往后, 大家务必要努力进学, 万不可再惹是生非, 徒增事端了。接下来,大家就听楚司业训话吧。”
汪祭酒讲完这一席话后, 就回去处理事务了,剩下的, 还是要楚辞自己来讲的。
“各位好, 我是楚辞。今日能站在国子监和大家交流一二, 倍感荣幸。咱们国子监乃是一国最高学府,能够成为里面的学子, 想必大家都有其过人之处, 接下来,我会一一点名, 请点到名字的上到台前来,和大家讲一讲, 你有何长处。”
楚辞微笑着扫了一眼那边的班级, 除了昨日个别不在操场上的学子之外,其他人都目瞪狗呆,完全没有想到, 昨日温文尔雅的书生,竟然会是司业大人!而且他还要点什么名?姜四郎他们四个此时还在学舍里睡大觉呢!
楚辞低头正要点名,忽见那边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猫着身子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悄悄溜走了。他没有声张,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去的。
国子监外院一共二百六十二名学子,按照三十人一个班,一共分为了九个班。这九个班每班配一名博士,一名助教再一名学正或学录。相比起现代有些地方的大班额教学来说,这里的教学条件已经很好了。
除了三个先生之外,每个班都还有专人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等一应事务,就相当于宿舍管理员,只不过因为不入流,所以根本就没有官职,只能算是临时工。
这九个班的名字很是普通,就是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来排名的。内外二院也有升迁制,每逢三月一试的大考,就会按照成绩来进行微调。一般来说,上去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甲班冯陌。”楚辞开始点名了,被叫到名字的人有些局促,但还是上前来了。
“冯陌,请你说一说你有何长处吧。”楚辞十分亲切,看着登上台前的冯陌。
“啊,这…这个…”冯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国人一贯的教育,就是以谦虚为主的,大家比较习惯的是贬低自己,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夸赞自己,无异于是王婆卖瓜,说出去不免让人耻笑。
“没事,大胆说,有何长处都可以。”楚辞拍拍他的肩膀,见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便让他暂退一旁。
“看来大家都不太明白该怎么说,那这样吧,就由我先抛砖引玉一回。鄙人姓楚,字怀槿。我善画,善字,善做文章。我待人谦和有礼,事必躬亲,上敬帝王,下孝父母,尊敬师长,友爱同窗,希望日后我能成为一个好的司业,与大家一同上进。”
有两个老夫子听了楚辞的话,眼睛都快要翻白,几乎晕厥了。听听他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哟!哪有人如此恬不知耻,将这些好词全都用在自己身上的!
不过,楚辞在无耻,那也是他们的上官,还轮不到他们来点评,楚辞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底下的学子们到底年轻单纯些,听了楚辞的话顿时都笑了起来。
“大言不惭!”一个声音从底下传来,楚辞一看,有一个学子正挑衅地看着楚辞。
大家有些小兴奋,这个学子叫温然,他最喜欢和夫子们抬杠了,而且嘴尖舌利,总是能把夫子们气个倒仰。今日这楚司业一来,他们就杠上了,想来是有好戏看了!
谁料楚辞并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你说我大言不惭,那么你可能反驳出我话中有哪点是做的不对的?”
“你初来乍到,我怎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温然哼了一声。
“呵呵,你既不知我是何等人,为何又要说我大言不惭呢?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了解我,然后找出我话中的不实之处,再来评判。而不是张口就来,随意行事。”楚辞仍是笑着的,可温然却感觉有一股压力袭来,他忍不住低下头,开始思索楚辞说的话。
“好了,我已经抛砖引玉,接下来就由你说了。”楚辞略退开一步,让冯陌站在台前。
“我…我善弈,善琴,呃,上敬帝王,下孝父母,尊敬师长,友爱同窗。希望日后能…金榜题名…”
冯陌自己想了一下,然后套用了楚辞的一两句话,而后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好,冯陌说的很好。”楚辞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一见,也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谢谢楚司业。”冯陌涨红了脸,神色有些激动。他下去后,楚辞又开始点名。
……
几个毛头小子缩在操场的墙后面,看着前面的高台上,学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台。
“这,他也太狡诈了吧?”朱明越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想起昨天自己兴致勃勃地教楚辞怎么翻墙出去,他就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谁能想到呢?老子昨天居然和司业一起看戏,说出去连我家的大白都不信!”祝峰一脸神奇,大白是他的爱犬。
“我就说昨天看他不太对劲!”吴光愤愤不平,而后遭到了其他人的鄙视。
“咱们以后行事小心一点,我瞧着他不像个善茬。”姜显说道,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怪不得这人昨天说,他来外院来对了。
“我觉得你们现在说这些没用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怎么过去!”那个来喊人的叫赵清,他为着兄弟义气来叫他们,可不是为了和他们一起挨罚的。
“咱们趁他们说话的时候从后面溜过去。”
“你们当他是死人啊!五个人怎么溜得过去?”
“这样吧,我去前面搞点动静,你们趁乱钻到里面去。”朱明越决定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好,老朱你可真讲义气!这个兄弟没交错!”其他人拍拍朱明越,以一种他即将壮烈的眼神看着他。
朱明越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悲壮地绕到前面,从墙角处“哎呦”一声跑了出来,然后捂着肚子倒在高台旁边。
全场一下子轰动了,趁着楚辞他们去搀扶朱明越时,其他人趁乱跑进了队伍里,也装作一脸着急的样子看着前面。
楚辞将朱明越扶了起来,担忧地问道:“这位学子,你怎么了?”
“司业,我肚子好痛,还有点作呕,可能是昨天受了风寒,所以我早上就来迟了,您不会怪我吧?呕……”朱明越显然很懂得如何使用苦肉计,瞧这虚弱的小样子,听听着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事出有因,我自然是不会怪你的。按理来说你只要待在学舍休息就可以了。你能忍受痛苦,来这操场上迎接我,吾心甚慰啊!”
楚辞十分感动的样子。
朱明越表面难受,心里却很得意。他凭着这一手,骗过多少人,还从来没有被怀疑过。
“既然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得不回馈一下你。我这身子骨啊,也不太好,经常都会伤风感冒,苦不堪言啊!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一位大夫,他给我开了一个方子,搓了一些药丸子送给我,我只要不舒服,便服食一丸,立刻就能好了。”
楚辞表情夸张,就像是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老汉。他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放了好几粒丸子,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你既然已经受风寒了,那么你就服两丸吧。”楚辞纤长的手指扯开绳子,摸了两粒桂圆大小的药丸子出来。
朱明越一脸警惕,尬笑着拒绝:“不,不用了吧司业?我觉得我好像好了,哈哈。”
这人心真黑!明摆着想搞死他呀!
楚辞正色道:“讳疾忌医可不行,我身为国子监司业,关心每一个学生的身体是我份内之事。啊,你是怕这药丸有问题吧?这样吧,我昨天也吹了风,我先服一丸怎么样?”
他拉过朱明越的手,将两粒丸子放进他手中,而后又从锦囊里拿出一丸,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舒适,朱明越心想,应该没那么难吃吧?
他拈起一粒放进嘴里,入口微甜,还有些清凉,他瞬间放下心来,学着楚辞用力一嚼。
“呕!”他呕了一声,然后快速跑到角落,“呸呸呸”地吐了起来。
“你这是为何呀?良药苦口利于病,吐一颗,罚两颗!”楚辞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脸不可违抗。
朱明越快哭了,初入口时甜滋滋的,谁知道一嚼之下,竟然又酸又苦,还有一股冲鼻的臭味,让他假吐变成了真吐。
“是啊,朱明越,你怎么能辜负司业的一片心意?”朱明越的夫子也说了起来。
朱明越吐完,张虎便端了一个茶盏过来给他漱口,他漱口之后,含着眼泪又接了两丸过来,然后一把放进嘴里,哭着嚼了下去。
可恶的楚司业,丸子捏这么大,防的就是他吞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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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学分制
“大家看看, 原本还是一脸虚弱的朱明越服了药丸之后, 一下子就精神许多了。可见我这药丸确实有用啊!”
楚辞微微笑着, 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这个药丸是他制出来的一样。
“楚司业, 学生昨天好像也染了风寒, 可否也给我一丸?”有一个学子见这东西功效这么强大, 想了一会, 终于还是提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你上来,我也给你一丸。”楚辞对他招招手, 示意他上台。
朱明越心里憋着劲,心想等这学子也吃出苦来, 他就劝他一起去祭酒那里告状!
谁料那学子接过之后, 服食了一丸, 然后说道:“这药丸吃起来味甜,而且服食下去之后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让我原本有些晕沉沉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多了, 多谢楚司业。”
托!一定是他请来的托!朱明越这样想着,心里再一次认清了楚辞的狡诈。
“名册上大部分人都已经讲过自己的长处了吧?如今还剩壬班的几名学子了。朱明越, 你既然已经在台上,那么就由你来说吧。”
“我善…善蹴鞠!”朱明越想了好久, 他文不成武不就的, 大概也就是踢蹴鞠好一些了。
“行,善蹴鞠也不错,强身健体。下一个, 吴光。”
吴光登上台,然后说道:“我善画…善…没有了。”
“怎么言语吞吐?善什么说什么。”
“没有了。”吴光低着头。
“行,下去吧。”楚辞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又让祝峰上台。
“我祝峰,擅长的东西可多了,比如说琴棋书画,我是样样精通。”
话音刚落,台下哄笑声一片,这个祝峰什么德性,大家都知道,如此大言不惭,怎能不叫人发笑呢?
“唉唉唉,你们笑什么呢?我讲的可是大实话!”祝峰是个人来疯,见大家都起哄,兴致更加高涨了。
楚辞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信心可嘉啊,好了下去吧。下一个,姜显。”
姜显上到台前,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没有长处。”
“此话怎讲?”
“我一个纨绔,能有什么长处?不过是混日子过罢了。”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楚辞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学生,看来他有些逆反情绪啊。昨日以友人身份相处时,还是正常的,今天知道他的身份了,便用这种语气说话,莫不是古代也有中二病?
“看来姜显还没有正确认识自己,李太白曾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没有一个人,生下来会是无用的。”楚辞让他下台,然后又继续叫人上来。
过了一会,所有人都上台说过一遍了。楚辞合上名册,说道:“今日很不错,名册上二百六十二人无一人缺席。往后,咱们外院每逢二之日,便要在这里聚集一次。”
下面的学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吩咐,但还是同意了。事实上不同意也没用。
“除此之外,我觉得以甲乙丙丁这样的称呼来取班名,未免有些太俗套了。请大家回去之后,想一个合适的班名出来,然后再想几句话作为班训,来鞭策自己。班名班训明日散学之前交到司业厅给我,违者进行处罚。”
“楚司业,那这个班名班训由谁交过去呢?”冯陌问道。
“先由斋长确定本班的班名班训,确定好了再交到我这边。”楚辞说道,斋长也就是古代的班长了。
“可,我们外院未设斋长。”
“那我先指定一个,以后便不称斋长,称为班长。班长,顾名思义,也就是一班之长,负责收集你们完成的课业,负责和学正博士交流本班问题,班里的大事小情,均可管理。其他学生若不听从,可上报给我,酌情扣除学分。”
“等等,这学分又是什么?”温然插嘴问道。
“关于学分的规章制度我已经拟出来了。待会便贴在这面墙上,散会后你们自己去看。以下点到名字的,暂任各班班长。甲班冯陌,乙班温然,丙班周通……壬班顾栩,明日就由你们准时将班名班训交于我处,散会。”
国子监博士和其他下属官员朝楚辞行礼之后去到了博士厅暂作休息,学子们则一拥而上,看张虎刚刚贴上墙的那张纸。
“外院学分制,每人起始分积一百。所有违规之事,若有犯者,第一次提醒,再犯扣一分,一犯再犯扣五分并罚打扫所有教舍一日,其余人等举报违规者加一分。每月末清算学分,最高三人有奖励,最低三人则受处罚。”
除了最上面的告示外,下面还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的扣分项上去。
学子们看完后,一边讨论一边离开此地。大家都在感叹,这位新的司业大人,新官上任的火烧的可真大呀!这些规则闻所未闻,看着倒是新奇,也不知能持续几日。
……
楚辞坐在司业厅里,让小厮沏了杯茶上来,然后慢慢地喝了起来。讲了一个上午,也没个扩音器什么的,嗓子还真有点受不了了。
也不知陈大夫那里有没有胖大海或者金银花什么的,不过好像胖大海这东西原产地在外国,现在可能还没有吧,毕竟这东西也不好吃,凭什么吸引国人的目光呢?
“楚司业,你这一早上忙忙碌碌的,在忙什么呢?”顾司业一早上都坐在司业厅里处理内院事务,见楚辞过来了,便随口问道。
“顾司业,我这不是第一次接任司业吗?就想要了解一下外院学子的情况。不知顾司业可有经验传授于我?”
“在状元郎面前,哪敢提什么经验不经验的?不过是随便做做罢了,不值一提。”顾司业说出来的话有些酸。
楚辞见他不肯分享,也不强求。他随手扯过桌上的一本账本翻开,发现这还是三个月以前的。而这三个月内,外院所有贴补银子都没有发下去。
“顾司业,打扰一下,自上个司业离开之后,这外院的一应事务是交由谁负责的?”
“应是由外院钱监丞负责的,你让人将他传来问问便是。”
楚辞道谢以后,命张虎让跑腿之人去找钱监丞。
钱监丞很快就过来了,他对楚辞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不知楚司业传下官来此,所为何事?”
“这几个月来,外院没有司业,听说是由你暂代司业一职,处理一应事务的?”
“正是下官,不知司业您想问什么?”
“我刚刚翻阅账本,发现这几个月的膏火银都还没发下去,这是何原因?”
“司业大人,下官只是暂代,并无实权。而每次发放银两,都需要司业大人您加盖印章,才能去王典簿那里兑来银子,故而一直都未发放。”这钱监丞说的有理有据的,楚辞除了感慨一声他的古板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话好说了。
他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掏出司业印章,往上面一盖,说道:“拿去吧,记得将前三月的连着这个月的一并发下去。”
“是,大人。”钱监丞小心地把纸条折好,然后放进怀里。“大人放心,我这两天就把这事办好来。”
楚辞点点头,目送他离去,然后低下头去处理别的公务。
钱监丞走出司业厅后,左右看看无人,便将那张纸条从怀里掏了出来。他哼了一声之后,将纸条撕了个粉碎,丢在了路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明天终于能回家了,评论上次回了一章的量,其他的明天回完。关于药丸,楚辞是准备了两种的,其中一种里面掺了黄连,为的就是防止学生装病闹幺蛾子~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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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有教无类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楚辞回到了住处。
国子监那边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 所以文兴坊这里的房子再住几天就可以退掉了。
张虎去到厨房将路上买来的熟食热了一下, 然后两人就着馒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楚辞想找一本书消遣一下, 可是遍寻不到。
“大虎, 你有看见老爷的——”张虎的门虚掩着, 楚辞也没多想, 直接推门进去,而后突然失声。
张虎有些局促不安, 他此时正对着灯火,坐在椅子上, 手里还拿着一枚针缝着什么东西。
“这是上回那个蹴鞠吗?”楚辞走过去看了看。
“嗯。”张虎应了一声, 他把人家的蹴鞠踢坏了, 可不得帮他们修好?
怪不得了,楚辞想起那天张虎身上一直鼓鼓囊囊的, 想必他是把里面的米糠倒出来, 把皮革捡走了。
“这皮革这么硬,针能刺进去吗?”楚辞目露好奇。
“能的, 老爷你看,有这个就行了。”张虎举起手, 他的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一样的东西, 只要用这东西顶着针刺进去就行了。他放下手后,还给楚辞演示了一下,有些粗大的手, 飞针走线却很麻利。
“缝好了,老爷。你明日能帮我把它还给他们吗?”张虎咬断麻线,然后将这蹴鞠递给了楚辞。
楚辞上手一拿,立刻觉得不太对劲。蹴鞠里面加的是米糠,不应该这么轻吧?他拿在手上颠了颠,挑眉问道:“大虎,你在里头加什么了?”
“棉絮。家里没有米糠,周围的邻居家也没有,若要去买,还得要好几文钱呢,正好有一床被子被我盖破了,我就把里头的棉絮掏了一些出来。”张虎因为省了几文钱而高兴,楚辞却有些哭笑不得。
“行,老爷明天帮你还回去。”他也不想打击张虎的积极性,人家一个大老爷们偷偷摸摸做针线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谢老爷!”张虎心里舒服了一些。那天他到问,这东西小小一个就要二三两银子往上,都快赶上他们半个月的房钱了,不给人家修好,他心里过意不去。
楚辞颠着球回房间,早就忘了自己刚刚是去找东西的。
这球太轻了,踢是没法踢的,根本把握不了它的力道。用手颠上去,好像比现代的足球还要轻些,有些像是排球。
想到这里,楚辞双手交握,手肘合并,颠起球来。
说来排球这个运动也挺能锻炼人的,昔日女排健儿们取得的好成绩让国人津津乐道之余,也带起了一股排球风。这东西不像足球和篮球一样需要激烈碰撞,还挺适合学生们玩的。
……
第二日,楚辞去到国子监。
国子监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有一点比其他的衙门要好一点,那就是不用点卯,只要跟随学生们的作息规律便可以了。而且这里还提供宿舍和三餐,是个包吃包住的好工作。
“顾司业早啊。”楚辞向坐在里面的顾司业打了个招呼,得到了一个点头示意。他见顾司业似乎有事在忙,也没多打扰,直接夹着名册就出去了。
外院此刻应该正在上课,早上的课一般是由学录或学正监督他们读书,然后再逐个背诵。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古人也认为,早晨时读书记忆力最好。
下午的时候,则根据学生的进度来。如果还未背熟,下午就抄书。直到记得滚瓜烂熟了,博士才会来讲解。助教则负责批阅他们的作业,以及在博士有事外出之时暂代课程。
楚辞巡视了几间教舍,发现学子们虽然有的不太专心,但基本上都还是在读书的,便没有进去打扰,而是站在窗外,观察了一下人数,见人到齐后,就在名册上画一个圈。
走过前几个院子,情况都大同小异,等楚辞来到壬班所在的院子时,情况却有变化了。
几个学子在外面拉扯撕打着,脸上满是兴奋,见到楚辞的身影之后,便怪叫一声冲进了教舍里。
楚辞沉着脸走了进去,发现学子们坐的东倒西歪的,干什么的人都有。但是座位却没有空着的,想必今天的人全都到齐了。
可是,讲台上,他们班的学录却不在。
“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者大声应到……”
等点完名后,楚辞将名册盖上,问道:“此时乃是读书的时间,为何你们院中,听不见一点读书声?”
下面的学子互相看看对方,然后便都无精打采地从底下的书袋里掏出书本,有的拿《大学》,有的拿《中庸》,各种各样的书都拿出来了。
楚辞之前了解了一下每个班大概的水平。甲乙丙三个班的学子,年龄普遍要大一些,他们已经读完四书五经,正读各种子集。丁戊己三个班的学子,正是十**岁的年纪,还要深刻解读四书五经。而庚辛两个班的,四书已经讲掉两本了。
惟有壬班进度最慢,已经入学两三个月了,才读到《中庸》。
“将中庸拿出来,其他的书放回书袋里。”
学生们又是一阵拖拖拉拉,然后终于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同样的书了。
“中庸学到第几章了?”中庸一共三十三章,都两三个月了,至少应该学到中后期了吧。
下面的学子静默不语,楚辞便点名了:“顾栩,你来说一说,中庸学到第几章了?”
“昨天刚刚读了第四章。”顾栩站起来回答。
“好,你坐下。”楚辞让他坐下,然后说:“昨天既然已经读了,想来应也会背了吧?我随便挑一个人起来背诵。”
底下的学子们先是一愣,然后哗啦哗啦地翻起书来。
“张彬,你来。”
那个被点到的名为张彬的学子一脸苦相,他将书合上之后,开始努力回忆:“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不及也……”
“你先坐下。方墨,你来。”
那个叫做方墨的学子站了起来,背道:“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
“停下。”楚辞听得一身火气,这是什么句读方式,断的随意且凌乱,若就这样读熟了,后面想板正也板不过来了!
方墨摇头晃脑背的正起劲,楚辞忽然打断他,让他十分不解。
“昨日学录就是这样教你们读的吗?”
“昨日范学录也没有来。”
“那为何不上报到监丞那里?”楚辞问,然后他突然想起,昨天集会的时候,明明外院所有的人都到了。
“他昨天来了后没有来教舍吗?那是谁在班上?”
“没人过来。”
楚辞心里一股火气,他知道外院这个班是最差的班,但是这些先生也太不像话了!
“把书打开翻到第四章,跟着我念。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念!”楚辞张口就来,完全不用看一下书本。
学生们打开书看了一眼,发现一字不差,都有些惊讶。
“念!”楚辞皱着眉头。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
“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念!”
“知者过之……”
楚辞在壬班上了一上午的课,将这寥寥几句教会大家读熟之后,又让他们背诵。
背诵时,楚辞还一边讲解意思,而不是让他们读熟,背熟,默熟后,再开始讲解。他始终认为,思维能力和记忆是有关系的。这些文章比较复杂拗口,和他们以前学的《三百千》完全不同,若先生不加以解释,只让他们死记硬背,那效果必定是不好的。
快下学时,楚辞说道:“今天的课业是,回去将今天所学抄写一遍,然后将我讲解过的意思也写在后面。”
“司业,只抄一遍就够了?”有个学子很惊讶。
“你们往常抄多少遍?”
“最多的一次,布置了五十遍。最少也要抄二十遍。”
楚辞再次压抑自己的怒气,说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随后,便夹着名册离开了。
背后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大家昨天还觉得这司业屁事真多,八成是个难缠的角色,没想到今日就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们。
楚辞来到司业厅后,吩咐上前来倒茶的小厮:“去,将钱监丞和范学录找来,说我有事找他们!”
“是。”
不一会儿,昨日那个钱监丞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就过来了。
楚辞只低头处理公务,没有招呼二人。这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知大人找我们何事?”钱监丞有些心虚地问道。
“找你们所为何事,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楚辞放下毛笔,反问道。
“还请大人明示。”范学录说道。
楚辞瞧这老头还挺有傲气的,便冷笑一声:“范学录,你身为壬班的夫子,为何连续两天不去讲学?”
“老夫近日身体不适,已和钱监丞告了假,这事你该问他才是。”他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可一点儿听不出来有什么不适。
钱监丞初时有些心虚,待明白是什么事情后,立刻精神起来。
“范学录确实是和我告了假的。”
“那你为何没有安排其他夫子暂代讲学?”
“这,其他的人都有事在身,下官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所以就……”
“所以就让他们一个班空了两天的课程?壬班的章夫子呢?程助教呢?人都去哪了?为何不能顶上去?”
“这,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司业莫要生气。不过这壬班学子一贯顽劣不堪,他们大多都是武将之子,于学业上根本就不用心思,只怕浪费了您一片良苦用心呐。”
钱监丞装作好意相劝的样子,实则心里有些鄙视,认为楚辞和那些新上任的官员一样,只想借着惩治壬班,来扬自己的威风。
“钱监丞这话说的可笑至极。你既入了国子监,成为里面的一员,就不应当没听说过孔圣人的一句话,叫做有教无类!身为一名夫子,暗地里将学生分成三六九等,抱有鄙视之心,可是一位为人师者应当做的事情?”
钱监丞低着头,表情略显阴郁,他还从来不曾被人骂的这样狗血淋头过。
楚辞还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来报:“顾司业,楚司业,汪祭酒让你们赶紧过去,宫里来宣旨了!”
楚辞看看那人,又看看他们,留下一句:“钱监丞,既然范学录告假了,你又找不到人替代,那么下午你就自己去壬班讲学吧!”
说完,楚辞就跟在顾司业的身后,随他一起去正堂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晚了半小时,不好意思啦!因为刚刚从宾馆赶车去高铁站,有些晕车,现在发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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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 114瓶;一杯凉水、道阻且长、慧慧、愚舜 10瓶;番茄酱大包 5瓶;阿筝、23396140、夜瞳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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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奖赏是甚
“圣上口谕, 令状元郎即刻进宫, 不得延误, 钦此!”
国子监里有资格接旨的人不多,寥寥几个人跪在这宽阔的正堂中间, 显得有些冷清, 尤其是, 这圣旨只针对某一个人时。
近年来外面冒出了很多书院, 虽然国子监还维持着老招牌,但是口碑已经不如往常了。特别是今年的一甲三个人, 竟无一人是国子监的学子,更让国子监这块金字招牌摇摇欲坠了。
眼下皇上下旨, 大家都有些喜出望外。他们国子监内属祭酒官最大, 为从四品, 但依然没有上常朝的资格,惟有大朝时能面圣。
大魏朝自开国以来, 就将上朝分为了常朝和大朝。
常朝就是每日都要上, 只限三品及以上官员参加。而大朝每旬一次,一个月开三次, 六品及以上所有官员都要参加。
每次大朝时,官员们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赶到宫门前, 等五点钟敲响了大鼓之后, 才能排着队往里走,可以说是挺煎熬的了。常朝就不用那么早了,毕竟只有他们那些人, 也就不讲那么大的排场了。
但,即使上朝很辛苦,大部分人还是很向往能天天上朝的日子,毕竟这是身份地位的体现。
楚辞感受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心想来的正好,他正愁没地方告状呢!他得忽悠一下皇上,放点权给他才行。
“微臣接旨。”楚辞和其他官员们一起磕头谢恩。然后,其他人目送楚辞两人离去。
……
“这位公公是哪里人啊?我听你的口音,有点像是南方那边的。”楚辞和那个传旨太监坐在马车上,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为了打发时间,他率先聊上了。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这太监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原本不会轻易与外臣搭话的,但这楚状元十分亲切,还能一语中的,他便忍不住了。
“我也是南方来的,西江省你听说过吗?”
“那当然,咱家小时候还去过那边玩呢!咱家是南闽省的。”他有些高兴,南闽学子京城不是没有,但能和他说上话的没有几个。其他人都拼命学习官话,生怕被人说自己口音不纯正。
“真是巧了,原来我与公公还是乡邻啊!以前人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今日一见公公,果然是如此啊。”
楚辞多会哄人啊,只言片语,便将这太监和他的关系拉得近近的。尤其是这太监用家乡话和楚辞对了几句之后,心中更是莫名高兴,有一种尚在儿时的感觉。
马车从左边掖门进入,然后停在外面。楚辞跟着这位叫做小福子的公公,左拐右绕,终于来到了御书房。
皇宫和他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他从小在那附近长大,一砖一瓦都特别熟悉,这里看着挺像的,但实际上却能分出很多不同之处来。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辞行了个大礼,坐在书案前的皇上微笑着让他起来。
“谢皇上。”楚辞站了起来,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看了很是舒心。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不知,但瞧皇上您面带红光,便猜应是有好事发生。”
天和帝有些意外,这状元郎说话动作时都落落大方,似乎很习惯面圣一般,没有一般臣子的拘谨与小心翼翼。
“你说的不错。你还记得你在殿试上写的那篇文章吗?当时溪县正发生水患,朕日夜忧虑,便将此事点为考题。你答的很好,朕将你所言,俱都吩咐下去,如今溪县水患已平,朕心甚慰,自然也不能忘记你这个大功臣了。”
“皇上言重了。为朝廷分忧乃微臣分内之事,又怎敢居功呢?若不是皇上您忧国忧民,日夜操劳,纵使臣写上一百篇治水之策,也是没用的。您才是大功臣呐!”
“楚状元,你这张嘴啊,便是张仪,苏秦在世,恐怕都要甘拜下风了。”皇上笑着调侃道。
“微臣惶恐,自知才疏学浅,只能以勤补拙,又岂敢和上古贤臣相提并论呢?不过皇上您乃是圣明君主,朝中必定是能人辈出的。”
“哈哈哈哈,说得好!你可怪朕让你去了国子监?”皇上笑着,突然话锋一转,变成了敏感话题。
楚辞故作惊讶:“微臣以为是皇上看重,才让微臣去国子监的,又为何会怪罪皇上呢?先不说国子监乃庄重之地,国之根基,单就说它给了臣一个院子,还包一日三餐,便让臣感激不尽了。”他故意往俗了说。
“哦?状元郎真这么想?”皇上却并不买账。
“那当然了,微臣打小跟在袁山县学身具举人功名的诗经魁秦岭青夫子身边学习,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夫子们自然心生崇敬。现在我有幸也成为了其中一员,自然只有高兴,再无其他心思。”楚辞说得斩钉截铁,就连皇上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老大没插手,都是楚辞自己的选择了。
“你那秦夫子是何许人也?值得你耗费这般多的口舌去说他?”皇上突然想起他刚刚那一大串头衔。
“嘿嘿,被皇上听出来了。”楚辞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于微臣亦师亦父,时常教导微臣要忠君爱国。听说昔日先帝南巡,他还曾代表府学夫子接待过呢。”
“……”皇上想起先帝,不禁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想来的确是个好的,你这位夫子,可有心仕途?”
“秦夫子他淡泊名利,平生只喜欢教导学生,若有人能正其名,那就太好了。”楚辞感慨道。
皇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楚辞,竟不知这是山中哪个狐狸窝跑出来的小滑头,虽然有几分狡诈,但却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也算难得了。
“那你想给他正什么名?”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师之典范是也!”
“好一个师之典范!他可担得起这四个字?”皇上沉下脸来,盯着楚辞。
楚辞动也未动,仍然笔直地站着,他说:“他人能否称为师之典范,微臣确实不知。但是秦夫子,他确实可以称得上。昔日微臣出身微末,是他将臣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他给县学其他学子上课时,也从未有过一丝懈怠,无论聪慧还是稍显木讷的,他都能一视同仁,用尽各种方法教导他们。孔圣人曾说,有教无类,朱子也说,因材施教。这些,他都做到了。”
“因你治水有功,朕本想奖赏于你,随你提什么都可以。谁料你竟然如此大言不惭。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要奖赏,还是要朕赐你夫子师之典范四个字?”
“微臣选后一个。”
“即使是以失去高官厚禄为代价?”
“微臣不悔!”
“你为何如此坚定?”
“皇上,少年人乃是未来国之栋梁,昔日微臣曾听人言,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若是以臣之高官厚禄为代价,换得皇上金口玉言,让天底下所有夫子都明白一件事——只要是勤勤恳恳为国培养栋梁之材的人,皇上都能予以奖励,何愁国之不兴?那么臣即便日后躬耕南野,心里也是十分安慰的。”楚辞脸上再无一丝调笑之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认真严肃。
皇上听后,久久不能言语。
“朕原以为你只有私心,却不知你这私心里包含着国之大义。”皇上提起朱笔,在圣旨上写下了“师之典范”四字,然后又在下行写上“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几个字。末了,他拿出玉玺,在上面盖了大印。
“你虽有一点小心思,但却不失筋骨,刚才朕所言,为的就是试探一下你。若你为了高官厚禄,将自己亲口所言全部推翻,那朕才会失望透顶。这道圣旨不日便会送到袁山县学,奖励你那诗经魁的秦夫子,行了吧?”天和帝脸上露出点笑容,瞬间全场的气氛又变得轻松和谐了。
“皇上圣明,日后各地的夫子们,必定都能一心从教,为大魏朝培养出很多人才了!”楚辞也跟着笑,马屁也不忘拍一拍。
“好了,你不要再给朕灌**汤了。说吧,你想要的奖赏是什么?”
“刚刚那个不就是奖赏了吗?微臣岂敢再要求其他的?”
“君无戏言,说了要给你,就一定要给你。”皇上倒想看看,他到底会提什么要求。
“那,如果皇上一定要赏赐臣,那就请赐臣一根金——戒尺吧!镀金就可以了,不用全金的!”楚辞看皇上脸色古怪莫名,连忙降低要求。
天和帝在听到金的时候,其实有点失望,但后面跟着的两个字,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你要金戒尺做甚?”他知道戒尺是先生用来教训学生的,只不过从来没人敢打他就是。
“嘿嘿,皇上,你知道臣乃国子监司业。可以说,除了皇宫里面的小贵人之外,就数那里皇亲国戚最多了。微臣区区六品官,那些大人都不用小手指,便能将我摁死了。长此以往下去,对微臣管理国子监的学风来说,十分不利。为此,微臣就想请一根金戒尺镇着,上打昏庸无能之师,下抽顽劣不堪之徒。”
“哼,你还想把它当尚方宝剑不成?”皇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鬼话连篇的楚状元,偏偏听着又还有几分道理。
他往常不好直接训斥那些顽劣的小辈们,若是赐一根戒尺给他,让他帮着敲打,日后那些皇伯皇叔皇姑告状之时,他再睁只眼闭只眼,想来也挺有意思的。而且,这国子监,也是该管一管了。
“你先退下吧。若这金戒尺在你手上发挥不出作用,朕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微臣谢过皇上!微臣这就告退。”楚辞表面上灰溜溜地离开,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
他看似站的笔直,毫不畏惧,实则已经流了一背的冷汗了。今日若不是他有几分辩才,稍一行差踏错,恐怕赔上的就是他的仕途了。
回去得好好奖励一下这根舌头,晚餐就吃猪口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猪: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后世之人,参观大魏朝文化博物馆时,发现最中间的展台上陈列着一根金戒尺,即使历经风霜,依然不改其芒。
金戒尺下方,竖着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名字众多,再仔细一观,发现不少人乃是当世大儒或为国之能臣干将。
有人问道:这石碑上刻的名字有何含义?
答曰:此皆为楚太傅手持金尺,鞭挞过的人。居于首位的,正是大魏朝第六位帝王,开创了“仁元盛世”的那位!而且,这石碑,后头还有一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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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公务繁多
皇上办事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第二天楚辞去国子监上班的时候, 刚坐下, 圣旨就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赐金戒尺一柄于楚司业, 此物可上挞庸师, 下训顽徒。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辞叩谢恩典, 然后起身接过圣旨及赏赐。
待传旨的公公走了之后, 其他人立刻围了过来。两天接了两封圣旨,还得到一件赏赐, 这位状元郎,前途无限啊!
楚辞拿起这金戒尺, 端详了一会, 发现此物长约一尺三寸, 厚约三分,上面刻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几个字, 在它的下方, 还有一个小孔,上面挂着一根红穗子, 看起来十分精致。
戒尺这东西,可以说是古代夫子们教学的法宝了。曾有人这样说过:一片无情竹, 不打书不读。父母若爱子, 请勿上私塾。这首诗已经表明了态度,入私塾,若言行不当, 必是要挨打的。
这根金戒尺应该是掺了其他金属的,捏起来硬邦邦,打在手上滋味很是不好受。
大家看着楚辞将这金戒尺横来竖去,反复把玩,都有些酸溜溜的。若他们能得这样一根戒尺,恐怕只敢将其置于高台之上,日夜焚香供奉,哪能把它当作寻常玩意儿?
“楚司业,此物可否容我等一观?”
“行啊,拿去吧。”楚辞将这东西往汪祭酒跟前一送,动作很是洒脱。那汪祭酒却从怀里掏出帕子,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才颤抖着接过这东西。
他有些枯瘦的手指在戒尺上来回抚摸,动作小心极了。良久之后,他将戒尺还给楚辞,眼底还有些不舍之意。
楚辞微微一笑:“汪祭酒,若您改日有需要的话,可以将此物借去用一用。”
“不可,不可。这是圣上赐给你的,御赐之物,岂容他人染指?我能摸一摸,便是我的福分了。”
其他人一听,立刻歇了想要借去一观的心思,祭酒大人说的不错,此乃御赐之物,哪能任由他们翻来覆去地看,此为大不敬。
楚辞将圣旨小心地放在国子监里,他家也没有供奉的地方,还是等以后有了大宅子,再把它请回去。
放好圣旨之后,他拿着戒尺回到了司业厅内,他的桌子上,此刻已经堆了一叠纸了。
楚辞将戒尺置于桌子上,然后拿起一张纸打开,只见这张纸的正中间写着勤学两字,下面还有一句诗,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再下面一点,写了两个极小的甲班二字。
这是他前天布置给各班班长的任务,让他们和同窗商议一下,确定一个好的班名班训。
楚辞放下甲班的,然后又依次拿起其他班级的,有那略为不恰当的,他就提笔改一下。好不容易将桌上所有班级的班名班训确定下来,楚辞正要松口气,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面好像少了哪个班。
他将之前改过的其他班级按顺序排列好,然后发现里面少了一个班。不过却不是他猜测的壬班,而是乙班。楚辞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他也陷入了定势思维,被刻板印象影响了,这样不行,得改!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一定不能再枉自揣测了!
楚辞打开自己做的笔记,找到他那天暂定的班长代表,发现乙班的班长,正是那个叫做温然的男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那天和他呛声的,为人看起来孤高自傲,浑身都是刺。不过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收拾刺头了。
楚辞夹起名册,拿起戒尺,开始巡视晨读情况。偶尔他还会走进某个班,看一看他们今日读书的进度,然后抽几个人起来诵读,以免再出现壬班那种句读乱分的情况。
今日所有班级,都上了正轨。就连昨天那个告假的范学录,今天都老老实实站在壬班的讲台之上,手持书本,一句一句地带着学子们诵读。
巡视过一圈以后,楚辞回到了司业厅,开始处理公务。前两天他查账本时发现近几个月的膏火银没有发下去,便写了条子让钱监丞去领银子发下去,如今已过了两天,也不知这事落实下去没有。
楚辞将门口的小厮唤过来,让他去叫钱监丞。这小厮立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满头大汗的钱监丞过来了。
“不知大人找下官有何事?”楚辞敏感地发现,这钱监丞今日对他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钱监丞坐吧,前两天我说的关于外院膏火银发放的事,你可已经布置妥当了?”
“布置妥当了,所有学生的膏火银已经其他的贴补都发放下去了。外院一共二百六十二名学子,每人每月一共是二两膏火银,五钱纸耗银,三钱笔耗银,共二两八钱银子,三个月没发,一共是一千八百一十四两四钱银子。”
“行,以后发放膏火银,记得让他们亲自签字,若放银那天无故不来的,暂时押住不发,待下月看其表现。”
“是,司业大人尽心尽责,乃我国子监学子之福啊!”
“行了,只谨记下回若是有人要再请假,需将暂代课程之人安排好,莫要使哪个班空了课。”
“是!上次是下官疏忽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行,你去忙吧。”
楚辞打发走了钱监丞之后,又埋头继续写计划,关于如何整治国子监的办法,他想了很多出来。要参照现代办学的方法,再结合具体情况来推行。
等写好之后,他还要拿出来与外院教师商议一下,顺便也要再问问,内院要不要参照一下这些方法。
忙着忙着,不觉已经日上中天。同厅的顾司业早已经不在这里了,偌大的厅堂之中,只有一个楚辞。
外面的小厮进来添茶,见状问道:“楚司业,要不要小人去饭堂将饭打过来,您在这里用餐。”
楚辞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看了看天色。
“已经中午了吗?不用了,我去饭堂吃,还没去过那边,你帮我带路吧。对了,你吃过没有?”
“小人哪有那福分,这饭堂只供应夫子和学子,小人自己带了馒头过来。”这小厮有些受宠若惊,以往还从来没有哪位大人,会问他们吃没吃的。
“没事,待会我请你吃一顿。”楚辞笑着,跟在他后面往饭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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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张张带血
饭堂在国子监靠后的位置, 为了不让饭的味道窜得到处都是, 就在这里种了很多的花草。
楚辞还未踏进饭堂时, 就闻到了香味,他说:“这里的菜色闻起来挺不错的, 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是啊, 咱们国子监里有好多小少爷, 各家对饭堂都特别重视, 所以这里面的饭菜,在整个京城的衙门里, 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个叫做何平的小厮说道。
楚辞点点头,刚走到门外, 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况, 便见一块猪肉迎面飞来, “啪叽”一声落在他的鞋面上。
他将那块肉抖开,黑着脸抬起头, 看见偌大的饭堂里, 有正夹着菜说得眉飞色舞的,有笑得前仰后合的, 更有夹着菜“打架”,互相扔来扔去的。当然, 这些人里面也有些许清流, 坐在一旁安静用餐,不打扰别人。
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个学子面前摆了七八盘菜在桌上, 他吃的时候还满脸嫌弃,用筷子在里面挑挑拣拣。
周围盘子里剩下的饭菜不计其数,楚辞看了看,几乎就没有全吃完的人。
就连家里那两个小鬼都知道背悯农,这些人却拿着饭菜开玩笑,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
“这些全都是咱们外院的学子吗?”
“差不多吧,他们内院学子用餐都是在靠外的一间空教舍里用的,吃完饭后,他们马上又要去读书,少有来饭堂吃饭的。不过也有几个,司业您看,就是那几个。”
楚辞一看脸更黑了,就那么几个清流,还差不多都是别人院的!
“这里用餐是要自己买的吗?”
“不是,直接取便是了。这里的饭菜,都是不要钱的。”何平咽了咽口水,他天未亮时吃的饭,到现在已有近三四个时辰,现在闻到味道,便有些受不了了。
楚辞也注意到了这点,虽然他现在很生气,但还是努力压制住了。
“进去吧。”
他抬脚往里走去,偶尔有学子看见他,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司业居然也亲自来这吃饭?
有那闹得慌的,被同窗推了一把,还有些不耐烦,但在看见楚辞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一下子就蔫了。
自楚辞踏入其中后,玩闹的声音已经小了好几个度,更有学子扒了两口之后,直接便将盘子和碗往桌上一推,离开了饭堂。
“给我打一盘炒肉,一盘青菜,再来两个馒头吧。你要什么?”
“小人倒是想要那个鱼块,肉和鸡腿。”这样的好事岂能天天都有?何平被馋坏了,一口气点了三道。
“行,但我有一个要求,饭菜不能剩太多。”
“您放心吧,保准剩不了!”何平拍拍肚子,表示吃这些根本不在话下。
两人打菜出来时,外面刚刚还人满为患的饭堂,顿时就已跑了一大半。
楚辞夹起菜慢慢吃了起来,有些仍留在饭堂的学子情不自禁地偷眼打量起他来。待楚辞看过去时,却又都移开了视线。
楚辞吃完之后,起身去了内厨,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
……
下午应是博士们讲学的时间了,楚辞照例又到外院巡视了一圈,见众位博士与学子都在教舍内,这才转身往外走。
因为今天在饭堂看见了几名内院学子,楚辞心里不免对内院起了点好奇心,他还是刚来这里时才路过了一次那里,后面都没去看过。
楚辞决定去那边看看,内外二院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就在他刚刚踏出外院大门时,忽然见到钱监丞满脸怒气地拖着一个人步履匆匆地往外走,被他拖着的那个人眉眼之间有些无赖之像,穿着打扮并不像是国子监的学子,反而像是外面的人。
难道这人是来闹事的?不小心被这钱监丞抓住了?
秉着身为司业的职责,楚辞跟了上去,想看看钱监丞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并且,这国子监的安保工作,也要做的更好一些才行,怎么这样的人,都能随意进来呢?
楚辞边想,边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之所。这钱监丞估计是怕有人偷听吧,特意选了一处左右开阔之地,楚辞只能站的远远的。
他看见钱监丞将那人一甩,然后低下头说了几句话。而那个混混一样的男人,则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
钱监丞表情难看,又说了几句话,而后那个男人也怒了,大声地和他对骂起来,偶尔有只言片语传来,让楚辞得知了这人叫做牛二,是什么春坊的人,他手上似乎是拿了钱监丞的什么把柄,在和他讨价还价。
既然是私人恩怨,不涉及国子监的事务,楚辞就没兴趣再听下去。他正要往回走,突然听见背后一声什么“印子”传来,这声音戛然而止,楚辞好奇地回过头,却发现是钱监丞一脸着急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所以楚辞就没有去内院了。楚辞在往回走的途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什么“印子”这么重要?看那钱监丞的表情狰狞的,似乎这牛二提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何平啊,你知道印子吗?”楚辞久思不解,在何平进来给他添茶时,便随口问道。
孰料这何平却似被烫了手一样,提着茶壶的手将茶水都倒在桌面上了。
“司…司业,小人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您擦干!”何平急得快哭了,这桌面上放着楚司业刚刚写好的一张纸,被滚烫的茶水一冲,上面的字全都糊掉了。
“无碍的,这些东西我都记在心里,不过再默一张出来便是。”楚辞先安慰何平进来,然后问道:“是不是我提了这个印子,才使你方寸大乱?这个什么印子,到底是何物?”
“大人,你可千万别再提了,这东西说出去,是要关进大牢的!朝廷今年抓得紧,听说好多人都下狱了。”何平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这么厉害?”楚辞心想,印子,到底是什么印子?或者是印子什么呢?想到这里,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莫不是?
“印子钱还不厉害?外面人都唱呢,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辈子都还不完!若是普通老百姓谁沾上了这个,可就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了!”
何平有些唏嘘,他在国子监干活,事轻活少,工钱比一般伙计还要高点,他家倒是不至于去借这个东西。但他家附近有一个邻居就是因为借了印子钱赌博,把孩子卖了都还不起,老婆也跟人跑了,后来放印子钱的收了他的房契把他赶了出去,还打断了他一条腿。
虽说吧,这个人是自作自受,但也足以看出这些放印子钱的行事心狠手辣。
“是啊,这东西张张都带着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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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捉贼拿脏
楚辞自从知道钱监丞有可能和印子钱有关系, 就一直沉不下心思工作。他总觉得这其中, 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楚辞上任之前, 曾经了解了一下国子监员工的福利待遇。像汪祭酒,他是从四品官员, 月薪为一百零五两银子, 而司业, 正六品, 每月六十两银子。像钱监丞,乃是正七品官员, 和博士助教相同,每月四十五两银子。
相比起京城的物价来说, 这工资不算特别高, 但比起平民百姓来说, 已经很高了。
虽然去不得那些高消费的场所,但是只供每月基础花用, 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 用来放印子钱,就有点少了吧?
“何平, 进来一下。”楚辞敲了敲桌子,将门口的何平叫进来。
“你去王典簿那里, 将外院所有人的履历都调过来让我看看。”楚辞开了一张条子给他, 上面还盖了印。
“大人,不用这个,王典簿认得小人, 他见我去拿,不会不给的。”何平笑着说道。
“这不是规矩吗?我上次让人去领膏火银时,王典簿还说要见条才能发钱呢,这履历事关紧要,怎会不要条子?”楚辞好奇地问道。
“哪有这回事?”何平叫起来,“您八成是被他哄了,您是正六品司业,他为从八品典簿,中间隔着四级呢,哪敢说这样的话?必是他欺您初次上任,不太了解这其中缘故。”何平仗着自己跟楚辞吃了一顿饭,便把自己看做了楚辞心腹,闻言便为楚辞打抱不平。
楚辞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他确实被人欺骗了,不过倒不是这个典簿!而是另有其人。
“你去将履历调过来吧。”
“是。”
何平一出门去,楚辞就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这还是他的惯性思维作祟,在现代去财务那里报账或是干什么的,是要校长签字盖章的。但他忽略了这是古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古代!
如果两人分属不同系统,还有可能被拿捏一下,但是他们乃是上下级关系,又怎么会要六品司业向从八品典簿低头呢?就算是最牛逼的户部员工,敢对其他人给脸色,也是万万不敢给自己的上司脸色看的。
当时钱监丞暂代司业一职,监管外院的所有事宜,那王典簿又怎敢将膏火银压着不发呢?
可见他一来就上了当!
楚辞摇了摇头,看来还是缺少经验,也怪他太过自信了,根本没想到会被下面人欺瞒。
楚辞一想到当初还傻乎乎给那钱监丞开了条子出去,就想爆捶那家伙的狗头。不过,既然他是能领到钱的,为何那三个月不把钱发下去?他明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瞒过去,早晚都是要发的啊!
再联想刚刚看见的那件事,楚辞心中有了猜测。当然,这还是要等看过履历之后,才能下判断。
不一会儿,何平就抱着一大摞履历过来了。楚辞让他歇一歇,然后一本一本打开看了看。
他发现钱监丞和他一样,也是农家子,嘉佑三十八的同进士出身。他先任了国子监典簿,然后不到两年升了学录,又三年便升了监丞,可见其往上爬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五年的时间跨越了三级,从学录跳到了监丞,中间还隔了博士和助教。如果后面没有人帮衬,便是此人手段不凡。
楚辞往后翻了一页,发现此人在妻室上写的是关氏,其父曾任京城的七品知县,不过两年之前已经回家荣养了。
在这官场上曾有这么一句话,叫做: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说的是任府城,省城和京城的知县们,虽有父母官之名,却无父母官之权,一举一动都受他人制约,可以说是很难过了。
这样看来,他家似乎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这样一来,楚辞几乎能判断出那钱监丞的印子钱是来源于哪里了。
但是未免打草惊蛇,楚辞决定先不声张。俗话说,抓贼拿脏,抓奸在床。虽然他这里可以证实钱监丞确实押钱不发,但他也可以狡辩说因为没有长官所以不敢擅专。
而且他的岳父虽然是夹着尾巴做官的,但是人脉却不可小觑。万一走漏了风声,让他将证据抹掉,那么到头来只会让得一个诬陷之名。
楚辞静下心来,开始翻阅其他人的履历,并且还边用笔在纸上记下一些重要信息。
……
钱监丞处理好那个人之后,臭着脸回到了监丞院内。与他坐在一处的内院监丞看他脸色不好,便问道:“钱兄是遇到何事了?脸色怎这般差?”
“多谢吴兄关心,我无事,只是有点热罢了。”
“是啊,如今已是五月了,眼看明日便要过端午了,这日子是要一天天热起来了。”那吴监丞感慨了一句,然后又似不经意地透露了一句,“刚刚听人说,你们院的监丞将外院所有人的履历都调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钱监丞随口答道,若是单单只调他的去,那他还要紧张一下。
“要我说啊,你们这个楚司业有点太认真了,我听说他好像什么都要插一手。”
“哈,年轻人不都这样,有干劲是好事啊。”钱监丞和吴监丞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国子监其他官员也在讨论这件事,不知这新来的司业想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人家官大,又有皇上亲赐的金戒尺,他们这些人拿什么和人家比?横竖履历这东西是公开的,想看便拿去看呗。
傍晚下班时,楚辞抱着一堆书本走到山门处,便见张虎已经等在那里了。张虎跑过来接住楚辞手上的东西,说道:“老爷,我把马车停在下面了。”
“今天是你自己赶车的?”
张虎兴奋地点点头,这马车是国子监配发的,让楚辞在任职期间代步用的。往常都是请人帮忙赶车,一天来回几趟,要好几十文呢!他闲来无事,这几天自己在家待着时学着赶了赶,发现这马很听话,好多地方它自己都能去。想着又帮老爷省了不少钱,张虎的胸膛都挺得更高了。
“真不错,大虎,以后老爷可就指着你帮我赶车了。”楚辞笑着夸奖了他两句,
“放心吧,老爷!”张虎觉得自己又变得有用起来。
马车被拴在路边,站在山门往下就能看见,这也是张虎敢上来接人的原因。两人边聊边往山门下走,走过两百多级台阶,下到了大路上。
“大虎啊,老爷考考你,你在京城转了好几个月了,可已将京城的地形都记熟了?”
“记熟了,除了皇宫里面没去过,我哪儿都去过了。老爷您要去哪,说就是了。”
“那你可知,这里有个什么春坊的地方吗?”
“什么春坊……玉春坊吗?这附近就一个玉春坊,离咱们住的文兴坊大概三条街的距离,那里的烧饼最好吃!”
一讲到吃的,张虎就来劲了。
楚辞失笑:“那咱们今天就去玉春坊走一走,顺便尝一尝你说的特别好吃的烧饼。”
“得嘞,爷您请好!”张虎一边学着本地伙计叫喊一边赶着马车,将坐在车上的楚辞都逗笑了。
马儿嘚嘚地跑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玉春坊,张虎说:“老爷您在这坐着,我去买烧饼。”
“别,还是我去吧,你在这看着马车,可别叫老爷的东西让人抢了。”
楚辞本是开玩笑,却见张虎立刻下了马车,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路人。谁想靠近马车,都会被他用犀利的眼神盯住。
楚辞走到玉春坊附近,果然闻见旁边的一天巷子里传来了扑鼻的焦香味。楚辞循着香味走过去,只见一个不大的店里,摆着一个烧饼炉,有一个老汉正顶着高温在炉边做烧饼。
“大爷,您这个饼真香。”
“哈哈,谢谢这位大人夸奖,小老儿在此地卖了二十几年的烧饼了,人人闻见了都说香。”这老汉显然是个健谈的。
楚辞心中一喜,在这里这么久了,肯定很了解情况了。他当下就表示要买十个烧饼。
“好嘞,只是您可能得等一会,咱们这个烧饼啊,火候到了才好吃呢!”
“不妨事的,我觉得与大爷聊天颇有趣,若方便的话,不如您和我说说这玉春坊的趣事?”
“行啊。”大爷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是知道很多的,当下便挑有意思的事情和他讲了几件。
“哈哈,大爷果然见多识广,不知大爷可认识一个叫牛二的年轻人,他是我的好友,据说就住在这里。”
提到牛二,老人的表情微冷下来,他打量了一下楚辞,见他眉目清朗,不像有什么坏心思,便说:“这位大人,我看您不像是会和牛二打交道的人呐。”
“哦?大爷,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吗?我初来乍到的,他来向我示好,我自然把他当知己看待。我还借了二十多两银子给他呢!”楚辞有些着急。
“那您怕是要不回来了,牛二这小子好赌,早把我们这同一坊的邻居都借遍了。去年三月份借的钱,到现在也还没还呢!”
“啊?果真如此?”楚辞大惊失色,“我初来京城,身上只剩下几两银子了,听说牛二住这边,我便过来找他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卖烧饼的老汉看楚辞快急哭了,心里很是不忍,便说:“他家就在前面一点,若你在他家找不着他,就去广进赌坊找一找吧!”老汉将十个烧饼装在几个纸袋里,目送楚辞往里走去,而后又沮丧地走出来。
“没找着吧?”
“嗯。”楚辞看起来情绪很低落,他向老汉道谢之后就走了。
老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做烧饼。不到半天时间,这玉春坊的众人就都知道牛二最新的恶行了,听说他骗了一个外乡人二十两银子没还呢!
走出巷口,楚辞勾起嘴角,他将烧饼全都堆给了张虎,然后对他说:“大虎,去广进赌坊。”
“老爷,您不是说赌坊不是好去处吗?”
“老爷要去找个人,你快些赶车吧,等人走了就不好了。”
张虎还想再问,却被楚辞那严肃的神情吓到了。他挠了挠头,然后赶着马车往广进赌坊所在地春兴坊走去。
楚辞在路上将儒服换成了常服,等到了赌坊门口时,他摇着扇子下了马车,腰间鼓鼓囊囊的一个大荷包,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有钱公子哥一样。
瞬间就有好多人盯上了他,想着从他身上抠点银子出来。
牛二也是其中一员,他今天去那里弄了点银子回来花用,孰料刚上去推了几把牌九,就又输光了。
“兄台,这里面好玩吗?”牛二并不意外楚辞会和他搭话,毕竟在门口这些人里面,就数他打扮的最是人模人样。
“好玩啊,公子是第一次出来吧?我带你进去先玩两把吧,若不好玩,你再出来。”
楚辞点点头,一脸的好奇。
掀开门口的帘子进入赌坊,里面有些闷热,还夹杂着各种汗味与脚臭味,没一会便把楚辞脸都熏白了。
牛二心里的警惕顿时荡然无存,看这娇贵样,可不就是那些公子哥吗?
“走走走,这里头啊,就属骰子最简单了,我带你去玩几把。”
他们来到赌桌旁,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分别是大,小,豹子。
“公子,你想押哪个便把银子押上去就行。”牛二和坐庄的那人打了个眼色,示意楚辞是新来的,让他先赢几把再说。
“哦,看上去倒是不难。”楚辞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五两的元宝时,不小心将里头的大额银票露了一角出来,那两人对了一眼,各自将心里的小激动压抑下去。
楚辞举着元宝举棋不定,然后自言自语道:“就押这个吧。”说着,便将元宝放在了豹子上面。
牛二和坐庄的人傻了眼,其他人也笑起来,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哪有一来就押豹子的?他们将散碎银子铜板押在大和小上,等着分他的钱。
牛二又给那人使了眼色,悄悄指了指他的荷包,坐庄那人心一定,拿着骰盅摇了起来。
他摇了许久之后,终于将骰盅放下。楚辞注意到,他脑门上都有汗了。
“买定离手,开!六六六,豹子,恭喜这位公子,大小通吃!”这一把,不止庄家赔他五两,其他的也都是他的。
楚辞一脸惊喜地笑了:“这么简单的吗?”
“对啊,您运气真好,这豹子很难得出,您头一回押便能中,真是太巧了。”牛二拍着马屁。
楚辞从推过来的钱里捡起一钱银子丢给牛二,然后又将那五两银子押在豹子上。
“嘿,我还就不信了!还能次次都出豹子?”有一个大汉刚刚输了钱,不服气地叫道。其他人也纷纷下注,桌上瞬间又堆满了银子铜板。
庄头摇了起来,这次比上次时间还久。他将骰盅放在桌上,叫道:“买定离手!开!三个三,豹子,恭喜这位公子,又是大小通吃!”
只两把,楚辞手上的五两银子就换来了三四十两。这赌博,果然能叫人上瘾啊。若真是初出茅庐的小公子,见赚钱这么简单,再被旁边人拱拱火,难免要多来几把的。
可是楚辞却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钱全都装进了一个新荷包里,还一边说:“这也太简单了,没意思。多谢你带我来见识,再给你一钱吧。”说完,他就走了。
牛二傻了眼,眼看庄头的眼神都要喷出火来了,牛二连忙告罪,示意他会搞定这个人,然后马上追了出去。
“公子,你怎么就不玩了,里面还有好多好玩的。”牛二扯住楚辞的袖子,急忙劝道。
“尽是我赢钱,有什么好玩的,里头穷人很多,赢他们的钱多不好意思。”
牛二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个“傻白甜”登上了马车,朝着前面巷子走去。
“娘的!”牛二吐了口吐沫,这么不上道,就别怪他了!
……
楚辞让张虎将马车往偏僻的地方赶了一会,果然遇见堵路的了。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跟在牛二后面,四人俱都蒙了面,一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粗木棒。
“识相的就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不然的话,别怪爷爷们不客气!”
“你们是何人?此处乃是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当众劫道?”楚辞惊慌失措,大声喝到。
“哈哈,遇见了我们算你倒霉!废话别多说,把银子留下,爷爷们还能留你一命。不然,腿都给你敲折了!”牛二觉得今天应该能扬眉吐气一下了。
“大虎,我喊一二三时你就上,别留情,知道吗?”楚辞了解过张虎的战力,他一个打五六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嗯!”张虎重重点头,看着眼前想要抢钱的这些人,他就想起了以前在码头上时,那些人合伙欺负他的样子,心里不由更加生气。所以在楚辞一声令下后,他便一个虎跳下车,直冲他们而去……
片刻之后,三四个人歪七倒八地躺倒在地,口中直念“哎哟”。楚辞走过去,将为首那人脸上的布巾扯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该我把你的腿打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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