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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全文阅读

作者:麻辣笋     穿越古代做夫子txt下载     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三生有幸

    寇静走的时候把许乔南也带走了。

    许乔南乐颠颠地背着一个包袱, 跟在寇静身后, 家里为他准备了一匹小红马, 他等会儿就骑着这个马跟着寇静一同前去军营。

    最可惜的就是他的侍从阿文和阿武不能跟着他了,因为军营里不允许有人服侍。

    寇静一脸复杂, 因为临走之前, 许师母把他叫到房间里, 跟他说了很多。

    他原以为许师母是想让他照看一下许乔南, 谁知道许师母说的是,让他把许乔南丢进最严厉的长官手上, 让他尝尝苦头。

    楚辞依依不舍地送别,寇静这一去, 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他马上要去京师赶考了, 而寇静却还在阳信府。

    他赶考之后, 如果考上,那就只有留在京师和外放两条路走。按照朝廷一直以来的规矩, 户籍在本省的官员不得返回原籍当官。像他先生, 很早之前就将户籍迁到了京城,所以这次才能出任阳信府知州。

    因为想到再见遥遥无期, 楚辞有些闷闷不乐。寇静也是十分不舍,两人默默相对许久, 久到许乔南都忍不住用力咳了几声, 寇静才说:

    “辞弟,进去吧,傍晚风大, 小心着凉。”

    “默之兄,路上骑慢些。风大,记得把披风裹在身前……哦,对了,世侄也是。”楚辞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末了才加上那一句。

    许乔南气歪了嘴,什么叫做世侄也是?这是做叔叔的人该说的话吗?

    ……

    寇静昨天来时,不仅准备了庆贺他桂榜题名的礼物,还提前把他的生辰礼和及冠礼一起送给他了。

    楚辞的生辰在九月二十,这次赶回去,刚好可以过生辰,并且举行加冠礼。楚辞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二十岁生日可以过。

    在现代时,他二十岁生日是在大学里过的。当时系里大部分人都来为他庆祝生日。可惜的是,他的父母却因为一个考古项目突然有了进展,将他放在酒店门前,就匆匆赶去了。

    这次,想必会非常隆重吧。

    送别了寇静之后,楚辞找到许征,向他告辞。并且委婉地说了自己快要过生日的事情。

    许征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贺礼我早已准备好了,到时候你知道了。只可惜,不能取字了。”

    许征有些遗憾,谁知道他好不容易收一次徒弟,竟然是和别人共用的。而且那个人还是老友,不好使手段去争。

    “嘿嘿,我还怕先生忘了呢。只可惜先生公务繁忙,不能亲自到场,真是令人遗憾。”

    “我瞧着你很高兴的模样,哪有一丝一毫的遗憾?罢了,你这次回去,我再提醒你一件事。莫为了一时的风光荣耀,迷失自己的本心。”许征严肃地说道。

    楚辞表情也严肃下来:“谨遵先生教诲,弟子绝不敢忘。”

    “如今你名声在外,想要攀附关系者众多,单就我这里,这些日子已经收了几十份拜帖了。”许征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满了拜帖。

    “竟这么多?”楚辞有些惊讶。

    “这么多?不止呢,还有些地位不高的人,正打探你的秉性,准备和你在各种场合偶遇呢!”

    “弟子只是一个小小的解元郎,为何会引来这么多的人注目呢?”楚辞有些不解。

    “这话你只说给我听便罢。什么叫小小一个解元郎?全国上下一共十三个省,每省一个解元郎,堪堪能把二甲名额填满,往后必定是风光无限的。而且,今年乃天和元年。你知道嘉佑元年的进士科里,出了多少内阁大臣吗?”许征眉毛一竖,开始骂人。

    “学生愚钝。”楚辞讪讪地说,有些扛不住。

    “知道就好。对了,你有意中人了吗?”

    楚辞不知先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老实地摇摇头:“弟子一心学业,尚无娶妻生子的打算。”

    “那就好。这些拜帖里面,有一半的人都想将他们的女儿嫁给你。”

    “她们不是说,宁死不嫁楚家郎吗?怎么这会儿又愿意了?”楚辞撇撇嘴。他不知道的是,当初传他坏话的那个舞坊,已经被人砸了好几次烂菜叶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们自然愿意。现成的诰命夫人等着她们当呢。不过你可千万别为美色所迷,像我,当时而立之年都尚未娶妻,终究是让我等到个最好的了。你长得比老夫还俊俏几分,说不定尚公主也未尝不可。”

    楚辞连连摆手:“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许征笑了起来。

    师徒俩的话一直谈到半夜三更时才止。第二天一大早,许家人就出门送别楚辞。许师母为他准备了很多东西,楚辞连忙道谢。自从知道许师母乃将门虎女之后,他怎么看许师母,都觉得有一股杀伐果断之气在她周身流动。

    袁山县的车队已经等在路口了,所以他们也没多说什么,互相道了几声珍重之后,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楚辞和方晋阳,张文海,江淮四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陈子方的家在阳信府,所以他是不会再回袁山县去了,那里的一应事物,自有人去接手。

    自从他成为了举人老爷之后,在家中的地位瞬间飙升,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了。他娘的日子,也比以前要好过的多。

    ……

    就在楚辞他们动身的这一天,袁山县也来了几个人。

    这几人一来,就直接到了县衙门口。门房一双招子眼,认出他们应是一群披着官皮的,立刻上前相迎。

    门房小心地问清楚后,知道是乡试报喜之人来了,便立刻做主把他们请了进去,然后派了一个腿脚快的杂役,赶紧去向县太爷通报。

    杨县令本在房中休息,闻言匆匆换上官服从房里出来,并且让人传话,令县衙内官员无论职位大小,均悉数前往大堂迎接。

    “不知各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怠慢了贵客,各位快请坐下休息。”杨县令对省里的衙差十分友善。

    “杨县令客气了,我们也是按照巡抚大人的吩咐,下来将本地乡试的情况告知各位。”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折子,将本地中举的情况一字不漏地读了出来。

    听他说完了之后,杨县令整个人都陷入了狂喜的状态。这次的解元郎竟然出在他们县!

    而且,就是那个楚辞。原来他只觉得这个学子非同一般,别人还在拼命进学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出题集,并且一本题集成就了很多的秀才。没想到这次更是一举夺魁,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除他之外,还有两个学子也中举了,那陈子方虽然户籍是后来迁过来的,但是功绩也会记在他头上,还有那江淮,更是土生土长的袁山县人士。这一次县里居然中了三个举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抑制不住喜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谁在此地喧哗?”那几个报喜人有些不高兴,他们千里迢迢赶到下面来,自然是要摆一摆官威的。

    杨县令正想怒斥,待看清楚喧哗者是谁之后,他又变得和颜悦色了。

    “各位勿怪,这位乃是楚解元的亲姑爹,如今任县衙管仓。他必是初闻喜讯,喜不自胜,故才乱了分寸。”

    那报喜人也笑了:“原是解元郎的长辈。杨县令也是,如何不把他请上来坐呢?外面风大,万一受了风寒,岂不是不美?解元郎不日就要回来了,到时姑爹不能亲迎,就不好说了。”

    “是极是极,那个……”县太爷根本不记得一个管仓的叫什么。师爷在旁小声提醒后,才叫道:“安公,快快到内堂来就坐吧,令侄高中解元,日后必定连中三元,直取金榜。”

    安文才哪里见县太爷这么客气地说过话?一时心里又惊又喜,这约莫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吧?他这辈子娶了芸娘,真是三生有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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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邀请

    楚辞他们回来当日, 刚进城门, 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忽然几声锣响, 有一官差大声叫道:“县太爷到,闲杂人等散开。”

    平民百姓们看见确实是县太爷的仪仗过来了, 才在中间分开一条道让他们得以通过。

    学子们也从乘坐的马车上下来了, 他们默契地让此次中举的二人往前站, 等他们拱手向县太爷问好时, 其余人才跟着一起下拜。

    县太爷紧走几步,搀起楚辞。

    “两位贤才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老父母。”楚辞笑着说道。

    “诶, 不可再称老父母了,你我二人往后同朝为官, 论品级, 你还要高出我半级呢!我年岁居长, 厚颜称一句兄,若贤弟不嫌弃, 不妨称一句杨兄即可。”天和元年的举子, 只要参加会试便是天子门生,一旦任官, 便比同级高半级。

    “杨兄有礼了。”楚辞自然不会再那么固执。

    “眼下已近中午,不如就由本官做东, 宴请各位如何?”

    “杨兄盛情邀请, 吾等却之不恭。只是,我刚刚回袁山县,心中惦念先生和小侄儿们, 这……”

    “这有何难?我直接派人将他们接过来就是了。你们长途跋涉,我自当为你们接风洗尘才是。”

    “如此,便劳烦杨兄了。”

    ……

    杨县令包下了整个幽草居,为这次赶考回来的学子接风洗尘。有些人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而来,有些人却不愿再看他人意气风发,享受众星拱月的待遇,便早早离去了。

    楚辞正与几个人说话,突然两声清脆的“小叔”声传来,瞬间将他的视线吸引到门口,人也就势站了起来。

    两个扎着童子髻的小家伙,一脸惊喜地朝着楚辞奔过来,一人抱住他的一只大腿,亲密地蹭着。

    “高了,也结实了。”楚辞喜不自胜,看见他们心中也是高兴异常的,抚摸着二人脑袋,连连说道。

    楚小远抬头看向楚辞温暖的笑,突然扁扁嘴大哭起来。

    “怎么哭了,你看钰儿他都没——”话音刚落,钟离钰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楚辞只好蹲下身,给两小擦脸。

    “因何事啼哭不止?远客回归,自当以笑相迎才是。”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楚辞敏感地察觉到两人的身体一僵,哭声也慢慢变小了。

    “先生!”楚辞走到秦夫子面前行了个大礼,“弟子幸不负先生教诲,中了解元回来了。”

    秦夫子将他扶起:“为师送你几个字,你且记下,戒躁戒骄,行事莫违本心。”

    “是,先生。”

    楚辞眼眶含泪,在这种最得意的关头,其他人都竞相吹捧,也就只有两个先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劝诫,为他以后的人生指点方向。

    孔山长和其他夫子也被请来了,他正与江淮讲话。见楚辞和秦夫子这边说完了,他便慢慢地走过来。

    “见过山长,学生有礼了。”楚辞先开了口,意在表明,虽然我已中了举人,但心中还是尊敬师长的。

    “解元郎多礼了。”孔山长笑着点头,看上去比以往要慈祥的多。“你们一路长途跋涉,辛苦了。”

    “多谢山长关心。对了,我此去阳信府,见到了寇兄,他托我带回了一点东西,说是送给您的。”

    “静儿实在多礼,有劳解元郎了。”孔山长笑得更开心了,他对二人交好,也是乐见其成的。

    静儿以后出生入死的,朝廷上能有个交好的文官,可是省了不少事的。

    “山长羞煞我了,不如就如以往一般,唤我楚辞即可。若不是山长和各位夫子谆谆教导,我焉能有今日造化?实在是不敢在各位师长面前托大的。”

    这番话,让县学夫子们都满意极了。

    不久,县太爷也重新到了。他换了一身常服,邀请大家落座。

    首座八个位置,分别坐了县太爷,县丞,县尉,楚辞,江淮,孔山长,秦夫子和安文才。

    本来县太爷还想把楚辞亲侄子也安排在这一桌的,楚辞连忙给推了,说他两个小孩儿在长辈桌上难免拘束,不如坐在下方,还自在些。说完,就让张文海把他们带走了。

    安文才这些日子受人追捧,此刻和县里三个首脑坐在一起也一派大方。他刚刚一来,为了突显出和楚辞的亲近,就上前说了一大通话,言语之间关怀备至,让人起鸡皮疙瘩。

    楚辞心里好笑,但二人同气连枝,没得打他的脸,故也笑着一一回应。

    酒席之上,觥筹交错,一筐又一筐的好话朝着二人砸来,楚辞和江淮都有些免疫了,毕竟在省城时,这些话已经听过好多次了。

    席间,县太爷说道:“二位的举人牌坊我已经命人做好了,不日就可送到你们的村子里。到时候宴请来宾,可要记得叫上我呀。”

    两人都说一定。

    在办举人酒之前,楚辞还要先举行加冠礼才是。眼下时日渐近,楚辞也就不再另找时间一一通知了,趁着这样的场合,他直接邀请了众人本月二十去到长溪村观礼。

    其他人自然都是应了的,心中已经在思索该为他准备什么礼物才行了。最好是别致独特的,到时候能让他更加记忆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哭辽,本以为上午能更的,结果上面有人来检查,一上午都跟着走来走去。小短章送给大家开胃,今晚更一章六千的大餐!!不好意思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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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回村

    整个长溪村如今已是焕然一新了。

    短短十几天的功夫, 从村口到镇上的路, 就已经全部修整过了。原本不平整, 坑坑洼洼的地方也全都用土填实了,路面还往两边拓宽了不少, 原本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行的小路, 早已经变得宽阔平坦了。

    若是有谁突然到这里来, 还会以为这里新修了一条官道去别的府呢。

    说起来, 这里比官道看上去还要好一些。因为道路两旁的杂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若不是如今已是深秋, 恐怕他们还要移栽一些好看的花草在路旁以供来往之人欣赏了。

    进了村口,迎面而来的是两座高大的牌坊, 一次是上次楚辞被评为“贤良方正”时, 县里给他们村立的“仁善之村”的牌坊。

    这次新做的牌坊比上次的还要更大些。上面一直从楚辞出生开始, 介绍到他成为举人之后,内容之详尽, 情感之真切, 就似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也许楚辞本人看了都会汗颜。牌坊上面的这个人,根本就是话本里才有的不世出的天才嘛!

    什么“出生之时, 天边浮现五色霞光, 上有仙鹤盘旋,呖呖之声不绝于耳,待辞诞下, 方才从容散去”都出来了。

    这是县令找的一个专门为人攥着生平事迹的老头写的,运用的都是写话本的手法,怎么夸张就怎么来,但偏偏这些人就吃这套,甚至在别人怀疑时,还会有村人出来证明,楚辞确实就是从小聪颖过人,犹如神童降世。

    有这两座大牌坊竖在村子口,一般的人经过,都会抱着崇高的敬意,过来听一段坐在牌坊下的老人讲述的楚辞生平。

    这个老人专门负责在此宣传解元郎的事迹,一个月还能从村长那里领一百文钱,这可是什么都不做只说说话就能得的。

    这几个村子寻常还会有地痞流氓之类的过来打打秋风,自从立了牌坊,他们就再没到过长溪村,现在又加了一座,旁边的村子应也没人敢去了。

    因为这事,长溪村的村长可挣回了不少面子,他的地位现在凌驾于平安镇所有的村子之上,不管他们去干什么,别的村长都是敬着捧着的,生怕得罪了他这个镇长面前的红人。毕竟村长现在去镇上办事,可是不用门房通报,直接进去就可以的。

    除了村长变得有面子,其他村人也享受到了很多实惠。这还要从今年秋收纳粮开始说起。

    以往县里的那些衙役们来纳粮时,家家户户都要把自家的粮食堆到他们的箩筐里。他们的箩筐明明能装五斗谷子,但装满却只算四斗半。而且必须堆得冒尖,之后他们再一脚踹过来,将箩筐里冒尖的稻谷震到下面的席子上,循环两三次之后才心满意足。有些人不小心得罪了那些衙役的,踢四五次还不满足呢!

    那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要多出两三斗谷子才能将这些蝗虫打发走。

    但自从杨县令到这里吃了一顿饭后,他们发现,今年秋收纳粮时,那些人一个个都变得和蔼可亲的。旧的箩筐也摈弃不用了,倒多少就算多少,也不用再堆的冒尖了。

    这些实实在在得到的东西,让村民们认识到了有靠山的好处,原本可能只是表面,也变成心底实打实的尊敬楚家人了。

    他们也学着其他人去恭维楚家人,不过农村人到底实在,即使是恭维,也都是说一些很朴实的话,或者从自家菜园子里,从山上弄一些山货送给楚家人,也不至于形象太过难看。

    再说楚家,原本他家的房子就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的了。自从楚辞成为解元之后,楚家的门槛都被垫高了半尺,大门外挂的牌子也从楚宅变成了楚府。

    一般的人不能再从他家的大门上进去了,而是要从大门旁边新开的侧门进去。大门只能用来迎接有功名在身的贵客。这是礼数,即使楚家人不想将朋友分出三六九等,也必须照做,因为一不小心,就会为楚辞惹来麻烦。所处的位置越高,时刻注视你的人也就越多了。

    楚母穿着一身锦缎织成的衣裳,头上插了四支银钗子,除了楚辞买给她的那一支之外,这些都是县里打造好送来的,以示对于举子家属的优待。

    刚开始楚母很舍不得,她想好好保管起来,以后留给儿媳妇和孙媳妇,可惜的是,村长媳妇儿告诉她说,若是不戴这个东西,会给楚辞丢份,她这才肯插在头上。

    但是,她还是头一次在头上插这么多的银子,总是走几步就去摸一下,生怕不小心掉了,那可是要心疼死的。到后来,她也慢慢放松下来了。

    楚广和沈秀娘也是一身簇新的衣服,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楚辞开始受器重,整个楚家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因为无论走到哪里,人们对他们都是和颜悦色的。楚广并没有飘起来,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坚持亲自下田耕种。最多就是有帮工帮着一起干,日子轻松了不少。

    ……

    “解元郎快到了!解元郎快到了。”楚辞不日就要回村的消息传来后,就有村人自觉候在路口等他。当他看见了远处的车架后,马上就叫了起来。

    楚辞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但他的东西却装了两大车才装完。一路他都害怕到了不平坦的地方,车上那一套昂贵的茶具会被颠碎。没想到,出了镇子之后,路反而更加好走了。

    等他的车架到达村口时,楚辞被满目的红色惊呆了。长长的鞭炮摊开,首尾相连,从村口一直铺到楚辞家。

    长溪村觉得今天比过年还要热闹一些,小孩子们今天没有上学,而是候在路边等着沾沾文曲星的福气。原本持读书无用论的家长们也改变了思想,无论怎么样,也要先试一试看孩子有没有读书的天份才行,若无天份,也不过是浪费几百文钱罢了,若有天份,谁也不敢直接断言,他不会是下一个楚辞。

    村长带着一大群的父老乡亲们站在牌坊下,其他村民们则站在后面,楚广原本也想来,可村长说楚家人得在宅子里等着,不让他们过来。

    楚辞刚一下马车,震天的鞭炮声立时响了起来。这噼里啪啦的声音将楚辞想要说的话全部震回去了,他只能站在村口,脸上挤出僵硬的假笑。

    他想,如果这个地方环境变糟糕了,一定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没想到村里人竟然会这么隆重。

    不过他也不想一想,他是整个长溪村设村以来第一位举人,而且还是头名举人解元郎,这是多么的荣耀啊!这事当然得大肆宣传一下了,如果不能大肆宣传,楚辞考这么好的成绩,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辞打量了一下人群,没有发现他哥嫂和母亲的身影,料想他们应该是在家中等候。

    待鞭炮声渐远,楚辞立刻拱手道:“多谢村长和各位父老乡亲们相迎。楚辞这厢有礼了。”

    他正要弯腰行礼,村长脸色一变,冲上前将他半弯的身体扶起。

    “可不敢这样,你如今是老爷了,是顶尊贵的人,怎么能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行礼,这不是折煞了我们吗?”

    “非也,楚辞能够有今天,全仰仗各位父老乡亲们对我的鼎力支持。当年我家糟逢大难,全靠乡亲们一捆柴一捧米的救济。各位对我家的恩情,我楚辞这辈子都不敢忘记。如今只是中了举,便是以后进士及第了,你们也都是楚某尊敬的乡亲们。

    村长和其他的老人们“呜呜”哭了起来,身份高人一等之后,还能和他们说这样的话,不愧是他们长溪村出身的学子呀!

    站在村口和众人寒暄了一会之后,村长说道:“解元老爷定是很想回家见亲人了,我等不要再拦着他了。等他休息几日,我们再上门去,相信解元老爷必定不会将我们拦在外边的。”

    楚辞笑着说“岂敢”,心里对于村长的小心机感到很有意思。

    楚辞走在前边,旁边的人都跟在他身旁,稍稍落后他一步。

    村里的年轻人都用一种非常艳羡的眼神看着楚辞,都是同样的家境,怎么当初人家读书的时候,他们不像人家那么用功呢?不然今天风光的就是他们了。

    村里的女孩子们也是非常的后悔,小的在一起玩的时候嫌人家长得矮,若是当时肯与他好好相处,说不定现在也成了他的青梅竹马,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一个举人老爷的夫婿,多好啊!

    短短的一条路走了许久,楚辞发现,除了村外的路修缮过之后,村子里的破旧房屋也都重新修缮了一下,整个村子的精神面貌和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从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子,渐渐过渡成了一个有着良好乡风学风的村子。

    “小弟,你回来啦!”楚广等在门口迎接他,自从村口传来鞭炮声,他就不停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翘起脚望向远处,想要看见楚辞的身影。

    “大哥,小二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我回来了。”楚辞朝他行了一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哎呀,感觉怎么比以往都瘦了一点?是不是考试太辛苦了?”楚广连忙扶起他,他细心地打量了一下楚辞,然后说道。

    楚辞心里觉得非常的暖,当大家都在关注他的成绩有多好,关注他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荣耀时,只有家人关心他到底累不累,一路有没有吃好喝好。

    “大哥,放心吧,我得先生师母照顾,日子过得非常好,这也是就是回来时舟车劳顿所致,只要在家吃几顿娘和大嫂烧的菜,我就马上又能壮起来啦。”

    “有有有!你想吃的都有!我早前就逮了几只竹鸡回来,挂在房梁上熏干了。就等着你回来吃呢,我记得你最喜欢吃了!对了,娘她老人家一直在屋里等着呢,眼下眼睛恐怕都要望长了,你快跟我进去。”

    楚广边说边拉着楚辞往里走,竟忘了身后还有这么些人跟着。

    那些人也丝毫不觉得被怠慢了,而是一直称赞楚广真性情,只有这样纯朴的家庭,才能够养出楚辞这样仁厚的性格。

    不得不说,他们对楚辞的滤镜,恐怕已经开到了最高倍数。

    楚母端坐在上首,眼睛确实快要看长了。若不是村长媳妇在旁一直叮嘱,恐怕她都要跑到门外去等着了。

    “孩儿拜见母亲,这么长时间未能在母亲身边侍奉,劳母亲日夜惦念,孩儿实在不孝极了。幸好孩儿没有辜负母亲一直以来的期望,如今总算取得一点成绩,还望母亲能够见谅。”

    “快!快起来!我儿受苦了,瞧这脸都瘦了!”村长媳妇再也拉不住她,楚母一下子便冲到了下面,拉起楚辞看了又看。她和楚广如出一辙,首先都是关注他的身体健康。

    “娘,我精神着呢!虽然瘦了,但也抽条了。只要您和大嫂给我烧几顿好饭吃,我马上就又能变回来了。”说完了套话,楚辞忍不住向他娘小小地撒了下娇。

    在他心中早已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无论是昨天看见楚小远,还是今天见到大哥和母亲,心里都自然而然的涌出一股亲近之感。

    “对了,大嫂和珊珊呢?”楚辞奇怪地问道。

    “我怕珊珊被鞭炮惊到,让秀娘带她到后院去躲一躲。小孩子八字轻,还没受过惊吓,到时候要生病的。”楚母照料孩子自然有她的方法,虽然有些在楚辞看来挺迷信的,但却挺有用的。

    “小叔。”

    正说着话,那边沈秀娘已经抱着楚珊珊过来了。

    她脸带微笑,看着楚辞,楚辞也笑着走过去,说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有劳大嫂照料母亲和处理家中杂事了。许久不见珊珊,竟已这么大了。珊珊,你还记不记得小叔了?”

    楚辞逗了逗小姑娘,四个多月大的小婴儿一逗就笑,很是给楚辞面子。沈秀娘也松了口气,她还怕珊珊会哭,到时候恐触了霉头。

    因为楚辞说过几遍想要吃他娘和嫂子烧的菜了,所以沈秀娘和楚母各自去厨房烧了两道菜出来。

    其余的菜,全都是村里的大小媳妇们烧的。今日村里的人都要在楚家吃饭,也算是为楚辞接风洗尘。这钱是镇上衙门出的,村长一分都没有揣进自己口袋,全部用买好酒好菜了。

    酒席的规格是村里见过最高的,一共二十八个盆碗堆在桌子上,漫天的香味席卷而来,直让人将口水往下咽。

    有些人甚至不知如何动筷才好,因为每一道菜都是那么的香。

    席上,楚辞和村里的长辈们坐在一桌,大家都来敬他的酒。楚辞想起前不久醉酒的囧况,本想推说身体不适,却没想到楚广竟和他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喝一口。

    楚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酒,基本上都是水,只不过酒味比较浓罢了。他面不改色地将这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先发制人,开始敬起别人来了。楚广憨厚地笑着,不停地帮自己的弟弟倒酒,不肯把这个差事假手于人。

    大家都没想到,这么个老实人竟也会干这样的事情,楚辞对楚广也是大为改观。这次回来见到他哥,楚广身上那种由内而发散发出的那种自信让他看了觉得十分欣慰。

    看来钱权壮人胆是真的,一个人的自卑心理大多都是源于家世外貌等方面不如人。如果他们拥有良好的身家,过人的相貌,又怎么会产生自卑感呢?

    楚广的自卑感,来自于贫穷的家庭来自于不受尊重的外界环境,来自于一个优秀弟弟的对比。现在家里建了大房子,拥有了那么多的田地,弟弟也对他交了心,外界的人更是对他百般照顾,他的心态自然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一顿饭吃了好久才散去,楚辞洗漱后,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终于能够沉沉睡去了。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家里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他,都让他尽情地睡觉。

    ……

    楚辞伸了个懒腰,觉得这是自得知开恩科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觉。他在师母家里虽然也很好,但是到底不比家中,让人身心都能够完全放松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楚母抱着楚珊珊坐在楚辞院子外晒太阳,见楚辞起来了,就说:“厨房里有热水,你先打点水洗漱一下。里面热了早饭,娘去给你端出来。”

    “娘,不用了。您抱着小侄女,我自己去就是了。”说完,不等楚母说话,便去厨房打了水洗漱,然后将放在后面一口锅中的粥端了出来。

    这粥里夹杂着一些黄黄糯糯的东西,闻上去香香甜甜的。楚辞盛了一碗出来,然后又从橱柜里端出了几叠小菜,摆在楚母面前的石桌上,愉快地享用起早餐来。

    家里没有外人,他才能够这样随意,不然的话,难免落人口实,认为他此举有辱斯文。

    “娘,这是什么粥,吃起来挺不错的。”楚辞往嘴里又送了一口,最近天天都是应酬,入口的全都是油腻腻的东西,冷不丁吃上这么一碗爽口的米粥,真让人从肚子里舒服出来。

    “这是红薯粥,你要是喜欢吃,我天天都煮给你吃。”楚母慈祥地看着楚辞大口大口地喝粥,世上还有比孩子爱吃你弄的东西更幸福的事吗?

    “对了,你不是喜欢吃小菜吗?家里今年腌了好些小菜,什么酸黄瓜,辣豆角之类的。听说你喜欢啊,那些婶子都把自己家里腌咸菜的诀窍跟你大嫂说了,你想吃谁家的都可以。”

    “嗯!”楚辞点点头,吃家里的饭菜,难道不是一种享受吗?

    楚辞吃完饭,略走动了一会,就拿着书去他的“桃花源”了。自从他考上举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好好读过一日书了,基本上每天都在应酬。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清净,应该是读书的时候了。

    后院的小山坡上铺满了落叶,楚辞坐在石凳上,专心地看着书。偶尔飘下来一片金黄的落叶掉在他的书上,他也只是轻轻拂去。

    他现在看的是唐人手抄本《战国策》,看完了这一本,还有一箱子书等着他去读。这一箱书是寇静给他搜集的,除了关于春秋的书目之外,还有各种名人传记。这些书市面上并不流通,基本上都藏于别人家的书房,也不知寇静是用什么方法弄来的。

    搞学问的,都有这么一种焦虑的情绪存在。那就是,会的东西越多,就越觉得自己目光短浅。

    韩愈曾写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样的诗句。就连老庄这样的圣人也发出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这样的感慨。

    楚辞身为穿越者,原来难免有些掌握先进知识的骄傲感。但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学习这些古书上的文化,他就越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他不再把读书当成是通往仕途的阶梯,而是真正的开始做学问。他也想像先贤们一样,著书立说,为万世表率。

    虽然这个愿望可能很难达成,但是他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当然,科举也还是要继续考的。一个举人著的书有几个人会去看呢?想要达成愿望,必先扬名天下才行。

    楚辞了解了一下会试考的东西,其实和乡试考的是一样的。只不过竞争的对手不同而已。

    想想这些举人,就好似浪里淘金一般淘出来的人才。脑子里没点真东西,压根就摸不着这扇大门。

    他要与之竞争的,是全国上下数千名优秀的人才。他们有的年纪很大了,在学问一途上,年纪越大,就代表着积累的知识经验也越多,当然,年轻的天才们后来者居上的情节也时有发生。

    很多世家子弟,家中都有族学。他们不会就读于外面的书院,但知识经验却是家中长辈亲自传授的,他们也不可小觑。

    前途漫漫,道阻且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哇,发出了我很长的感叹声。传说中的日六,终于还是在我手中诞生了~虽然晚了一点,嘿嘿~下章加冠,下下章换地图,乡下人要进京城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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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冠礼

    九月二十日, 天还未亮, 山间笼罩了一层薄雾, 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外面有些冷,但是在楚家的院子里, 此时已是忙得热火朝天了。

    一大早, 村子里手艺好的媳妇们就敲响了楚家的侧门, 不一会儿, 厨房就升起了袅袅炊烟。一阵阵浓郁的酒香和肉香味蹿进鼻子,让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前两天才在楚家吃了一顿好饭, 可怎么又感觉馋的不行了呢?

    女人们忙着洗菜切菜烧火下面,汉子们也没有闲着。他们一大早就去各家各户搬来桌子凳子, 用来招待楚家的客人。

    楚家人口简单, 没有多少内亲能够帮忙主持, 只能有劳村里人了。大家本来就守望相助,更何况是楚辞家里有事, 更是没有推拒的道理。如果人家这个时候不想到你, 反而雇佣外人的话,说出去, 村子里的人才丢脸。

    楚辞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更衣,将自己拾掇的各位好看, 吃过楚母亲自下厨准备的长寿面后, 就站到大门外,欢迎客人们的到来。

    张文海他们这些同窗好友是第一批到达的。

    “楚兄,生辰大吉。祝你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众人齐齐拱手向他祝寿。

    “多谢各位!各位快请进去用杯热茶饭吧。楚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解元郎亲自相迎,何来不周的道理?今日能出席你的加冠礼,于我们而言,才是莫大的荣幸。”

    “是啊,今日你加冠之后,我们终于能用亲近点的称呼来唤你了。”观察角度如此清奇的,只能是张文海了。

    他其实心中一直都有纠结,纠结该怎么称呼楚辞才更加亲切。在他自己未加冠前,熟人喊他文海,不熟的喊他张兄,加冠后,熟人叫他阔之,不熟的还叫他张兄。可是他一直以来都是叫楚辞楚兄的,喊名觉得不尊重,喊姓又太见外了。现在好了,以后能唤楚辞的字以示亲近之意了。

    众人知道他的秉性,略一思考之后,都笑了起来。其实称呼有什么呢?只要各自心中把对方视为知交,其他的都是浮云。

    楚辞让舅家表兄弟帮他把人带进去坐下后,陆掌柜他们又到了。

    这些掌柜的身价不菲,所以礼物也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楚辞笑着接下,大不了以后按照礼单回礼便是,人情往来这种东西,一向是你来我往,价值也相差不了多少的。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客人们也来的更密集了,县学的夫子们和县里的大人们一齐上门,单是打招呼叙旧,就让楚辞忙得不行,偏偏哪个都不能怠慢。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乡绅不请自来,他们人人都在地方上有些薄面,而且人家笑意盈盈地提着礼物上门,实在没有把人往门外推的道理。

    楚辞只有暗地里让他的表弟将拜帖和礼物放在一起,等他闲下来时,再一一登记回礼。

    唉,这就是家里人丁稀薄的苦楚。一旦发家,便觉得内里的底蕴不足了。而且楚家如今已是新贵,还是要雇佣一些人手来帮忙的,不然事事都要楚辞自己安排,叫别人看了也不像话。

    大门这边,楚辞迎来的都是外客。侧门这边,则是楚家的内亲和乡邻。楚广站在侧门,将各位亲朋好友往里头迎进去。

    安文才和楚芸一人一边搀扶着安家老太太,带着一双儿女一起过来,参加楚辞的及冠礼。

    安家老太太,笑容满面,这还是她自楚父过世之后,第一次登楚家的门。以前无论楚家办什么喜事,她都仗着长辈都身份,推说身体不舒服,不肯过来。

    归根结底还是嫌弃楚家不好。上次楚家新屋落成,本来是说请她过来的,可她到底还是端着长辈的架子,想让楚家多请两次。楚家没有再请,还让她有些不开心。现在她倒好像完全摒弃了这种不开心,脸笑得和向日葵似的。

    她一进去,就找到楚母,言辞之间满是恭维讨好。楚母是个心软的人,被一个老太太这样讨好着,心里纵使有些隔阂,也不会表露出来了。

    上次在安家发生的事,他们还是从楚小远口中偶尔听说的。当时真把他们恶心的不行。楚母也是气的想直接砸上那个二伯母家去,这样处心积虑的要毁了她儿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若不是顾忌楚芸的立场,他们真想和安家二房撕破脸皮。当初要不是安姑父再三邀请,碍于亲戚情面,拒绝了恐怕他面子过不去,他们也不会那么没眼色上别人家里坐月子。

    幸好这次安老太太有自知之明,即使安家长房和二房再三恳求,也没让他们过来碍眼。

    安姑姑带着女儿去找沈秀娘,安姑父则带着儿子,往县里的大人身边凑。他不敢去县令那边,只在主簿和六房长官身边晃悠,小心地把自己的儿子推荐给他们认识,想要为他铺一条路出来。

    那些都是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意思?所以很快,安文才就为他儿子寻了个二门房的差使,就是负责跑腿通报的。别看这个位置人微言轻,但油水却不少。

    ……

    时近正午,客人差不多来齐了。加冠礼的吉时也快要到了。

    楚辞父亲已逝,所以还要准备东西去祠堂祭祀,并且在他神位面前举行完整个加冠礼。三牲五礼备齐之后,楚辞在楚父的神位前跪下,然后念了一篇祭文和祷文。

    大意就是小的时候有你相伴多么开心快乐,如今我已长大成人,而你却已长眠地底,今日加冠本要你亲自主持礼仪,只可惜只能在梦中出现了,父亲我是多么想念你啊之类的话。

    楚辞写的情真意切,字字感人至深。他在写这些的时候,心里其实想的是现世的父母亲。他如今身处异世,就相当于和他们天人永隔了,越到生辰,他就越有感触。

    周围听他祭告的众人,无不感伤落泪。楚辞的一席话,让他们也回想起了自己在年幼之时和父母相处的场面,如今斯人已逝,人生路上再无来处,只剩归途,怎么能不叫人触景生情呢?

    楚辞的《祭先严文》被今日在场之人竞相传诵出去,不知不觉间竟成为了祭文之首,每逢祭告先祖之时,总要先念一念这篇。

    祭拜之后,就开始举行加冠礼。大宾由秦夫子担任。

    他昨天就到了楚家,早上也和楚辞一样焚香沐浴,之后也没有出来进食,而是一直保持洁净的状态,准备等会为他加冠。

    因为没有主人,所以他一人身兼二职,先为楚辞除下原来的发髻,梳成大人发型,再为他戴上布冠。

    秦夫子一边动作,嘴里还要一边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布冠之后,再加皮弁,嘴里又念:“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皮弁之后,再加爵弁,嘴里又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念完了之后,楚广捧上头冠,再由秦夫子给楚辞束上。

    这头冠乃是一整块白玉掏空雕刻而成,浑然一体,做工精美华丽,一拿出来,便有乡绅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东西,莫说袁山县了,就是整个甘州府也找不出一件来,不知楚辞是从何处买来的。他们心中对于楚辞的份量,又有了新的体会。

    只有站在一旁冠礼的徐管家但笑不语,这东西他曾经见过,是寇静及冠之时,寇家本家家主命人送来的。

    但是寇静当时选择戴老爷及冠时的礼冠,这件白玉冠就一直陈列在府中内库。玉冠乃是京城雕刻大家苦大师亲手制作的,徐管家以为寇静会送给以后的孩儿,没想到,他竟然送给了楚辞。

    楚辞浑然不知这东西的贵重,只知道是寇静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加冠之时戴上。

    楚辞恭敬地朝秦夫子磕了一个头,秦夫子眼中含泪,将他扶起来。

    “当年你到我身边时,还是一团稚气,现如今已长大成人了。你自小聪慧伶俐,性格温柔和畅。现在长大了,聪慧不减,性格却变得大方爽朗起来。唯一不变的,还是那正直之心。你姓楚名辞,乃是你先父定下,如今我有幸为大宾,你的字就由我来取。”

    “楚者荆也,从木之声,辞者理也,从舌从辛。我便将'怀槿'二字送予你。怀者从心,理由心生,乃心怀天下,胸怀家国之意,槿从木旁,又暗合谨言慎行之意,你可喜欢?”

    楚怀槿?楚辞在心中默念几遍,然后发现还挺好听的,于是高兴地点头:“弟子多谢先生赐字,先生所言,弟子必日夜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秦夫子希望他能做一个心怀天下,谨言慎行的人,那么楚辞也会按照他说的努力去做。

    而后便是楚辞向冠礼者行成人礼,被行礼的人要按照礼数回礼,意为尊敬重视这个初长成的大人。

    冠礼之后,大家退出祠堂。楚辞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向楚母磕头,感恩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

    楚母泣不成声,当初孩子牙牙学语之状还记忆犹新,转眼便成为了一个优秀端方的青年,能够承担起支撑整个家的重任了。

    楚母哭泣的原因除了欣慰感慨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楚辞冠礼之后,意味着他能待在家里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往后母子相见难上加难,怎能不叫她痛心疾首。

    可是,雏鹰长大之后,广阔的天地才是他能任意遨游之处,而不是以母爱为名,将他困守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长袍~哈哈,楚家有子初长成,寇家静静抱回门~

    刚刚为楚辞取字,耽误了好多时间,脑子里突然一抽,想到了,楚从荆,辞从理,干脆就叫楚荆理好了哈哈

    然后又想,辞从舌从辛,辛和苦味相似,为了以后生活幸福,就改辛为甘,不如就叫楚甜甜好了~

    现在天越亮越晚,早上起不来啦,这里就把每天一更时间改为中午十二点,以后大家那时候再来看吧,不好意思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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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惟有读书高

    冠礼这日, 宾主尽欢。

    楚辞正式成了大人, 这次没能喝到掺水的酒, 只能再次喝的醉醺醺的,被楚广送回房去。

    楚小远和钟离钰扒在楚辞身上不肯走, 生怕一离开楚辞, 就会被秦夫子带走了。

    话说自从楚辞去赶考后, 他们住的那片区域就少了很多学子。楚辞上路之前, 不放心两个孩子。原本想着把他们塞到蒙童馆的学舍里去住一段时间,可是楚小远和钟离钰都坚决不同意, 说那里又吵又乱,晚上还有很多人会哭。

    楚辞无法, 只得去求了先生师母, 看他们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秦师母听说了之后, 当天就在家收拾出了一个空房间,说是住在那边离得太远, 难以照顾, 还不如直接住在这里,也能给她做个伴。

    楚辞自然求之不得, 当天就把两个小的提溜上去了。楚小远和钟离钰对秦师母并不陌生,自然也不会抗拒, 睁着萌萌的大眼睛, 叮嘱楚辞早点回来接他们。

    楚辞一走,他们的苦难才算来了。头两天下了学之后,没有人严格监督他们读书习字, 他们就在院子里到处霍霍,七八岁狗也嫌的年纪,把院子里的花草折腾得都快枯了。院子里一只大花猫也被追的掉了毛。

    秦师母喜欢两个小淘气,自然不会说什么,还助纣为虐的每天准备新鲜的小点心投喂二人,把他们闯祸的精神头养的足足的。

    秦夫子被邀着去了隔壁县学讲学两天,回来一看园子也差点哭了。当下大怒,把两个小的拎到墙角罚站,还在一人的手心抽了一下。

    两人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但见秦夫子仍黑着脸坐在那,才知犯了错,声音便也小了下去。

    等他们止住哭声,低头反思之时,秦夫子将他们招到身前,说道:“万物皆有灵性,你们见花草猫狗弱小,便肆意欺负它们。那你二人在我面前亦是弱小,若我也像你们攀折花草,追打猫狗一样欺负你们,你们心里可好受?”

    两人摇了摇头。

    秦夫子又说:“少年之时正是读书的大好时机,你二人长辈俱都是年少聪颖,一心向学的,从不浪费一点时间。我从你们先生那打听到,你二人已经两天没背出书来了,可有此事?”

    他们不敢撒谎,蔫蔫地点了点头,心里对于告状的沈夫子很有怨言。

    “你们小叔当初将你们交给我的时候,说了让我严加管束。若我放任你们任性妄为,便是失信于人,所以自今日起,我便要严加管束你二人了。现在回到房间,将这几天所学的内容抄写十遍,方能吃晚饭,你二人可服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生无可恋四字。这几天学了千字文,一共学了十二句,字的笔画繁多,一句都要写好久,这么多遍,什么时候才能写的完?

    秦夫子经此一役,正式在二人最怕的名单上面入驻。即使日后秦夫子再没有罚过他们,他们也是一见他就毕恭毕敬的。

    楚小远私下里悄悄和钟离钰说,他小叔就快回来了,等小叔回来,还和小叔住去。

    谁知道,他小叔回来之后,竟然再不去县学读书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二人心里都有如五雷轰顶一般,这才有扒着楚辞不肯走的事发生。

    他们正和楚广撒娇耍赖,忽听门口一声咳嗽。

    “咳咳,时辰也不早了,我只帮你二人请了一天假,明日是一定要去上学的,速速跟我回去,以免耽搁了时间。”

    二人看着床上好梦正酣的楚辞,又看看一脸敬意的楚广,终于心如死灰,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跟在秦夫子身后走。

    秦夫子嘴角微微翘起,大的翅膀硬了暂且还要听他的话,两个小崽子他还能对付不了?

    他已经对楚辞说了,在他们就读于蒙童馆的这几年,就放在他那里了。不然没有长辈监督,移了性情,反倒耽误了好苗子。

    楚辞和楚家其他人并徐管家自然对此感激不尽。秦夫子教人很有一套,就算他们日后不能有多大成就,至少人品绝对是正直端方的。

    ……

    转眼又过了两三天的时间,楚辞觉得时机合适了,就和家人商议起去京城赶考一事。

    西江省地处南方,离京城有几千里的距离,他们要先到五常府去,然后从五常府的港口上船,一路北上。去五常府需要坐七八天的马车,然后乘船北上的话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北上之后还要从港口城市赶往京城,这又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所以,他在途中将要花费的时间大概为一个半月左右。

    会试的时间在二月初九,也就是说他必须十二月份出发才能够赶得到会试,但十二月份天寒地冻的,北方的水面估计都已经结冰了,有可能会将港口封闭。

    如果那时候再出发的话,可能会延误时间,到时候恐怕赶不到会试。而且说实在的,赶路途中,根本就没有多少精力去看书,呆在船舱里难免头昏眼花的。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南北差异。南方遣词用句的习惯和北方必然有些出入,他掐着时间到的话,什么情况都不了解,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综上考虑,楚辞想要在十月的时候就出发。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就能到达京城,那时候的天气没那么冷,应还不至于封闭港口。

    到时候他就租个院子,或者买个房子,呆在京城好好的读上两三个月的书,把握也能更大一些。

    楚家人听他分析,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方面他们根本不懂。听楚辞这样说,便知道他心意已决,只是可惜,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就要分隔两地了。

    楚母抹起了眼泪,楚辞劝慰道:“娘,您别难过了。这次孩儿去考试,若是金榜题目,当了官儿,我就把你和大哥他们全都接到京城里去,以后咱们也当一当城里人,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呢。”

    楚母被他逗笑了,说道:“你惯会哄娘开心的,京城那种地方,哪里是我们可以去的。到时候还给你惹了麻烦!我啊,就在这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还有你爹。你大哥这人我也知道,他们俩也是不习惯的。你以后要能出头,别忘了带携一下小远,这孩子自从读了书,我觉得越来越有你小时候的影子了。”

    楚辞连忙答应下来,但他心中却想,他如果开口要接他们进京,必是有能护他们周全的法子的。

    ……

    定好了十月初一启程,这几天楚辞还要将家中琐事打理一下。

    上次冠礼的来宾,家中亲戚那边,自有礼簿记录,走的是整个楚家的名义,不用楚辞出面去还人情。

    但是那些官员,夫子和同窗,却要楚辞自己打点了。还有不请自来的乡绅们,楚辞看了他们的帖子,又打听了一下传统,才知他们筹谋的是田地一事。

    成为举人之后,可以免除的徭役人数高达数十人,而且名下田产也再无限制,无论多少,全都不用纳税。

    一般来说,中了举之后,就会有很多富商乡绅过来结交讨好,为的就是将自己名下的田地挂在楚辞那里。有时候一个举人名下,能挂几千亩良田。田地挂在他那里当然也不是白挂的,什么房子店面,娇妾美婢的,只要你想,他们都能给你弄来。

    但是楚辞却不想和他们做这种交易。朝廷到了后期会出问题,有一定的原因就是这个纳税的问题。朝廷的财政就是由税收支撑起来的,如果没有足够的税收,拿什么去赈济灾民,重建灾区,又拿什么充当军费,养那数十万精兵呢?

    朝廷自然不可能向世家大族或者士子下手,于是百姓们的税收越交越多,由原来的得十税三,变成了税四,税五甚至更高。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最终还是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境界,怎么能不叫人心生反意?

    楚辞是现代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这样的推手,所以乡绅们的帖子,他都是看过之后,就扔到一旁的。他们送来的东西,也都悉数退回了。

    楚辞家亲戚不多,他已经调查了一下各家各户的田地数目,并且将这些田地,纳入了自己名下。但他也不会养大他们的心思,他对楚广说,每家亲戚的免税田地都在二十亩以内,若是田地超出这个数的,超出的部分还是得正常交税。

    至于村中的田地,楚辞没有纳入名下,而是花钱购买了两百亩良田充入楚家族田之中。

    楚家族田交由村中之人打理,每年打理所得,需取出四分之一的量交由村长。村里若是谁家糟了难,或是贫困学子读不起书的,都从这里面出钱扶持。而且村中的老幼,每个月都可以去村长那里领取定量的粮食。

    这一举措,既可以帮助村人减轻负担,也不至于让他们养成好逸恶劳的性子,可谓一举两得。

    除此之外,楚辞还捐出五十两银子改善村中的教学环境。并且设立了一个奖学金制度,用来鼓励村里的孩子们进学,钱款每月从族田里拨付。

    钱款拨下去的当天,张老夫子就上楚家来了。

    楚辞有些奇怪,这个老头不是一直都瞧不上他吗?言语之间经常都会透露出一股“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意思,怎么这会为了五十两银子就来了?

    他这样想着,还是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了门。毕竟这老头是他的蒙师,这跑也跑不掉。

    “我今日上门来,是为了感谢你对村里的学堂的善举。这些年来,村中适龄孩童,入学的人数日益减少,他们皆是为生计所苦,我们也没有办法。今日你去村长那里一说,想必来年入学启蒙的孩子会比往年更加多!”

    “我终日为这些事所烦扰,无奈没有办法,即使去村民家中劝导,也无济于事。你也许只是随口一言,改变的却是我们长溪村后人的命运。所以,无论如何,老夫今天也要摈弃之前的嫌隙,来向你登门道谢。”

    楚辞一时无言,看来这次,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个老头古板阴沉,说话尖酸刻薄,行事迂腐不堪,可他却不愧于“师者”二字。

    楚辞中了秀才,他没有上门。楚辞得了牌匾,他也没有上门。楚辞中了举人,成为了解元郎,他还是没有上门!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拉下自己的脸面,舍弃自己在学生面前的尊严,来向楚辞道谢。

    思及此处,楚辞站了起来,深深地朝着张老夫子鞠了一躬。

    “老夫可受不起解元郎这一拜!”张老夫子还是那副不讨喜的样子,可楚辞心里却对他改观了不少。

    “若你执意要这样,还不如明天去到村学,为那些懵懂孩童教授一点东西。”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二日,楚辞来到村学,面对着下面一双双或懵懂或坚定的眼神,说道:

    “今日我来为大家教一首诗,大家跟着我念,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念!”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念!”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写完之后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古今都一样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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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太平不太平

    那日从村学回去后, 楚辞又将资助计划修改了一下, 凡村中孩子入学, 笔墨纸砚的费用全部都由族田里出。

    为什么不全免呢?楚辞倒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人们是不会轻易去珍惜的。

    他已经问过了, 村学的夫子们收束脩不限于钱。家里的粮食, 山里的野味, 打来的柴火,他们都是收的。

    若是还有人连杂费都交不起, 那么只能说明这个人的家庭是毫无进学之心的,既是这样, 资源也就不用在他身上浪费了。要知道, 即使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上山去, 半天也能拖下一捆柴来。

    打点好所有事之后,时间也渐渐逼近十月初一。

    这次县里只考上了他和江淮, 上次他给江淮去了信, 问江淮什么时候上京赶考,却听闻他的祖父生病了, 他身为长孙,理当在家侍疾, 此时不宜远行。

    楚辞在信中慰问了几句, 并送了一些滋补的药材过去,希望老爷子能早点好起来。上次江家宴请之时,他看那老爷子身体还是挺硬朗的, 可见病来如山倒啊。

    楚辞突然有了点危机意识,他将张家最开始送来的那根老参切了一半,然后用盒子装了放进自己的包裹里,另一半则交给了他大哥保管。

    十月初一这日,楚广赶着牛车送楚辞去县里。一路上,他都在叮嘱楚辞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前几次楚辞出门都有人陪着,这次只有一个人,怎么能叫他不担心呢?

    楚辞耐心地听着,虽然同样的话,他娘和嫂子已经翻来覆去说过几百遍了,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听的。

    “到了。小二,你一到那边,就要记得马上给家里来信,让我们能够安心啊!”楚广看着等在前面的商队,心里有些难受,可恨他这个当哥的没本事,不让陪着弟弟去赶考,也好过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漂泊。

    “哥,放心吧,我到了有驿站的地方,就会立刻给你们写信的。”楚辞背着包裹,朝楚广拱拱手,然后往商队那边走去。

    “唉,等等!”楚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跑了几步,然后附在楚辞的耳边说道:“你嫂子在你棉衣的夹层里缝了两张二百两的银票,如果遇到情况,可千万要记得拿出来。对了,棉衣可别去洗呀!”

    楚辞愣了一会,然后点头应了。怪不得他娘和嫂子一定要将那件旧棉服塞进来。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她们考虑到的东西和他一样,所以才会有此准备,原来是竟有安排。

    楚辞为这次出行定下了一个两字方针,那就是低调。

    他解元郎的身份放在西江省也许很了不得,但是出门在外,别人可不会太把你当回事。而且若是遇到狠人,他怕你之后报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黑手就惨了。

    古代可不像现代那样刑侦手段多样,他要是没了也是白没的。

    “怀槿!!这边!”

    楚辞往商队那边走去时,前头突然响起了叫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文海和方晋阳。

    “阔之兄,逐光兄,二位是来给我送别的吗?”

    “当然是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出发。幸好这支商队里也有我张家人,我一打听就知道了。”张文海抱怨道。

    “诶,我也是怕分别的场景太过悲伤,与其一起难过,倒不如我悄无声息地走了好。”楚辞叹了口气。

    “你这就不对了,早前你还劝我们不要难过,怎么这会自己却做起小女儿情态来了?你只不过是先行一步,为我们在京城开好路罢了。”

    “几日不见,阔之兄辩才大进啊!”楚辞觉得很有趣。

    “我终日与怀槿你朝夕相对,岂能不有所耳濡目染?”张文海很是得意。

    “怀槿你是不知,这些日子,阔之真的上进了很多,读书也再不用催促了,但凡我看见他时,他都在看书。”方晋阳说道。

    “嗨,我这不是怕离你们太远了吗?虽然我知道,就算你们考上了举人,也不会看不起我。可是我还是觉得,能与你们齐头并进,比在底下默默注视你们要更好一些。”

    张文海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他眼里的认真却让其他二人动容。楚辞拍上他的肩膀,笑道:“两年之后,我在京城恭候二位大驾,到时候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方晋阳和张文海站在原地目送楚辞登上马车,然后朝着他遥遥挥手。

    县学里,秦夫子边听学子们读书,边踱步到窗边。他目视远方,心里默默道了一声珍重。

    ……

    五常府兹邻南闽省,这里的太平县也设有一个小港口。

    一进入县城内,一股海潮味便扑面而来,风里带着些许腥气,灌进楚辞的鼻子里,让他有些不适。

    这次的商队要货时间紧,所以路上就比较赶。楚辞本来已经能够适应这里的马车了,也因为太过颠簸而吐了几次。

    “楚老爷,太平县到了,您看您是跟我们兄弟去码头那里找了住处,还是就在这城内找间客栈?”

    “我就在这城内下吧,多谢各位大哥了。”

    楚辞提着包裹下了马车,他得要好好躺一下才行了。

    “楚老爷客气了,这里还有一个包裹,是我们东家少爷嘱咐我,到了五常府再给你的。”

    商队里的一个掌柜从他的马车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了楚辞。

    “有劳了。”

    楚辞心下好奇,但在大街上也不好打开,于是就背着两个包裹,去找客栈了。

    这条路可能是通往码头的,一路都是贩卖海鲜的。硕大的螃蟹和龙虾在篓子里爬来爬去,还有小杂鱼和贝壳一类的东西,满大街都是。

    楚辞经过一处鱼摊时,那个老板一把大刀砍在大鱼头上,鱼血一溅,楚辞闪躲不及,脸上被溅了一滴。他以手擦拭,浓浓的腥味蹿进鼻子里,他本就不舒服,这会闻到味道,脸色一变,便冲到了一处墙角,呕了起来。

    吐了几口酸水之后,楚辞总算是平复下来了。他看眼前有一条巷子,想了想,便从巷子走了进去。他心有余悸地想:里面再脏,应该也不会满是鱼虾味吧?

    楚辞胡乱往里走,突然听见前面传来几声哀叫,还有叫骂的声音。他原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先小心避过,以免招惹了是非,出了巷子后再去报官。

    在拐弯时,他却不小心看见吵闹的那户人家面前翻了一辆独轮车。一个老头蜷缩着躺在地上,看见他时,眼神亮了亮,然后又变得麻木,似乎已经认定了楚辞不会为他出头。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正坐在翻掉的独轮车里大声嚎哭。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肆意横行!你们几个壮丁聚在一起,殴打一个老人是为了什么事?”楚辞终究还是没有转身,而是沉着脸往那边走去。

    听见有人斥责,为首的那个壮汉转过身,他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会,看见楚辞面色苍白,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秀才澜衫,脚底下也全是泥土,当下便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哪里来的穷秀才?给老子滚一边去!你是别地来的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府上!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一个壮汉叫道。

    “这位公子,老汉只是推着车从他们门前过,什么也没做呀!”老汉见这位公子敢管这事,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大声哭道。

    “谁说你什么都没做?你推的车乃粪车,东西掉下来污了莫老爷家大门前的路。莫说打你几下,就是打死你又能怎么样?”那人十分猖狂,诬陷之词张口便来。

    楚辞走过去,先将那个小孩从车里抱出来,然后说道:“你说这是粪车,那么你可见过谁家会把娃娃放在粪车里的?就算这真是粪车,粪土掉下污了门前大路又如何?大路乃官家所有,人人都走得,你们也太霸道了吧?”

    “呵,我们还就霸道了,怎么样?你不如先去打听打听,这一片到底是谁管的,再来替这老不死的出头!”

    “此地乃是县城,难道这里不是县太爷管辖之地?你就不怕我去报官吗?”

    “县太爷是老大,我们家老爷就是老二!要报官你只管去报就是了!”

    “你家老爷是此地县丞?”

    “县丞算什么?他到了我家老爷面前,还要做小伏低呢!”

    “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日到了公堂之上,希望你还能这样说!”

    那些人仍是猖狂大笑,目送楚辞和那两个人离开后,领头的壮汉说:“找两个人去盯着那个秀才,看看他有没有靠山,若是没有靠山,就任他去闹。若是有,赶紧回来告诉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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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渎职之罪

    张老汉身上涂了药油, 坐在屋子里和楚辞诉苦, 说来也是他倒霉。他今天带着小孙子到城里来卖菜, 菜卖完之后,又想起昨天他那个老婆子说想买一些小杂鱼做酱, 就往这边来了。

    走进巷子时,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走到莫老爷的地盘来了。他往常要也走过两回, 那时候还很早, 大门是紧闭着的,很是气派。

    这次他推着小孙子往这边走, 大门却开了,三四个高大的汉子坐在门口闲聊, 有一个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鸡腿咬。

    瞧见张老汉的小孙子趴在独轮车上淌口水的样子, 那胖子三两下便将鸡腿吃完了, 然后将骨头对准独轮车一抛,丢在了里面, 嘴里还说:“哈哈, 大爷赏你的。”

    孩子才三四岁,还不懂事, 见他把骨头扔进来,便以为是能吃的, 捡起来就要往嘴里塞, 逗的那边几个壮汉哈哈大笑。

    张老汉夺过孩子手里的骨头丟向远处,瞧见小孙子马上要哭,连忙低头去哄他。

    孰料这时一只脚从旁边踹过来, 将他踢倒在路边,独轮车失去了人力,也朝一边倒去。那些人边踢边骂:“你个老不死的泥腿子,还敢嫌你爷爷我脏?你今天要是不把爷爷脚底舔干净,就甭想回去了!”

    ……

    楚辞很愤怒,他自从来到古代之后,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戏码!杨县令是个好官,他执掌的县衙吏治清明,像这样的恶奴基本上楚辞都没有瞧见过。

    这太平镇多了一个港口,人员复杂,牛鬼蛇神什么都来了。今天竟然恰好让他碰上了这回事,那他就不能不管。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管这件事之前,他必须先弄清楚这位莫老爷的底细,才能想出对策。

    听了张老汉的介绍后,楚辞有些不解,原本他以为,被称为什么府之类的,应该都是有功名在身之人,没想到这个莫老爷,却只是一介富商罢了。

    只是这个富商不简单,竟能让一县县丞对他做小伏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楚辞脑中转过几道,心里有了计较,又多问了一些东西。张老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公子大概是想要对付莫老爷了。

    他先感谢楚辞仗义执言,而后又劝楚辞不要冲动,反正他只是一个路过的而已。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我看见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任他继续为害乡里。老丈,你放心吧,若非我有万全之策,寻常是万万不会冲动的。”

    张老汉心里感动,又把自己听来的关于莫府的一些流言告诉了他。

    此时,另外一边。

    莫全问道:“你可看仔细了?”

    “看的千真万确!全哥你就放心吧。那秀才进了老头的家就没出来过,也没什么人到他家去窜门子。那老头我也打听过了,四个儿子,三个都是种田做地的,还有一个在码头当长工,我放个话出去,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呵,我就说嘛!不就是一个没有本事只有酸腐之气的秀才,根本就不算什么!”

    “是啊,别说老爷了,就是只有我们兄弟,也照样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对,不如我们晚上去烧了他家的屋子,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不行,如今天气这么冷,好端端烧起来不是更让人奇怪吗?”莫全拒绝了他们的提议,然后说道:“他不是想要报官吗?让他去就是了。对了,记得和李头他们打个招呼。”

    “是!我马上就去。”

    ……

    “咚!咚!咚!”

    老百姓们听见登闻鼓的声音传来,争先恐后地往县衙跑去。要知道这登闻鼓已经好几年没有被敲响过了。

    “你因何事敲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凡敲响登闻鼓者,须要先挨十板子?!”

    说着,便上去,想要将敲鼓的楚辞缉拿。

    “我有功名在身,这条律法对我来说有用处。如今我敲了登闻鼓,登闻鼓一响,朝廷必须受理这个案子,并立刻升堂。”

    “县太爷今日有事不在。”

    “县太爷不在,那么县丞总在吧,县太爷不在时,就是由他暂代职权的。”

    “县丞也不在。”

    “那县尉呢?主簿呢?总不会也都不在吧?”

    那衙差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你今日想找谁,谁就不在。”

    他本以为楚辞会惊慌失措,没想到楚辞也笑了起来。

    “既如此也好,正好我就把县里的主事们全部告了。偌大的一个县衙,竟无一人在场,全都可以按照渎职之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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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诬告与否

    “你小子吓唬谁呢?”李头有些色厉内荏。

    “是不是吓唬你一试就知道了, 听闻今年钦差大人巡视整个东南属省, 如今还没有启程回京。今日我敲响登闻鼓, 县衙却不受理。非是朝廷规定的休沐日,县衙却无一个主事官员。这些传了出去, 估计钦差大人很快就会过来一探究竟了吧?”

    楚辞脸带笑意, 说出的话却让这李头出了一身冷汗。

    “县…太爷昨日出门…今日怕是回来了, 你去通报一下!”李头踹了一脚身边的衙差, 让他赶紧进去通报。

    “县太爷回来的倒是巧,不过这样真好, 我就在此地等着开堂了。”楚辞站在那里,犹如一棵挺拔的青松, 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 但穿在他的身上, 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很快,里面就传来消息, 说是县太爷命三班六房齐聚, 移步公堂之上,准备开堂判案。

    “威…武…”

    膀大腰圆的衙差手握红黑的水火棍分列公堂两侧, 看起来着实凶神恶煞。

    “是何人敲响登闻鼓,还不速速上前!”县太爷坐在公堂之上, 惊堂木一拍, 公堂外观看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楚辞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公堂,对着上首的县太爷略拱一拱手:“正是小生。”

    “堂下何人,姓甚名谁, 你见到我为什么不跪下行礼?”县太爷很生气。

    “小生姓楚字怀槿,因有功名在身,朝廷特许见官不跪。”

    “你敲响登闻鼓,是为何事?若无大事,本官一定要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

    “小生要告的,自然是天大的事。昨日我刚进五常府太平县内,偶然经过一处宅邸,发现上面挂着金光闪闪的莫府二字。我本以为这是哪位大人或者哪位孝廉老爷的住处,正想厚颜进去拜访一二,孰料却听旁人说,这只是区区一个商人家宅。当下小生便觉异常羞辱,若区区一个贩夫走卒亦可称府,朝廷之中还有秩序可言吗?士农工商岂不是一句笑言?还请大人将这胆敢僭越的商人抓起来打上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楚辞说得义愤填膺,将一个酸腐又正直的读书人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是他和张老夫子学来的。

    县令大人嗤笑一声:“便是为了这件事来敲响登闻鼓,颇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大魏朝发展到了后期,僭越之事早就多了去了,只是在门口挂上一块府牌,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些穷酸秀才,一天天的书读不上去,偏偏臭毛病还多!县太爷乃是当初捐官的一员,这么多年靠着巴结上司和熬资历,才升到了这从七品的县令之位。

    别的县令都是正七品,而他却是从七品,这是为了区分考科举当官和其他手段当官的人,以示对士子们的优待。

    他心里嫉妒那些读书人,却又隐隐有些羡慕。

    “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楚辞脸一沉,“僭越之事岂可称为小题大做?若人人都如此行事,朝廷颜面何存?这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平日里以手段获取不当之利就算了,甚至还妄想通过挂匾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实在可恨至极!若是哪一日钦差大人路过此地,想要与当地士子交流,却误入一商人宅邸,你要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行,我这就让他们把匾额拆下来,行了吧?”县太爷对付这些穷酸秀才很有一套,当面先应承下来,私底下再软硬兼施,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让被告之人去和他的家人“交流交流”了。

    “若僭越之事都如此判,改天城墙底下的乞丐也要在庙门上写某府了!还请大人维护朝廷颜面,从严处置才行!”

    “你这是在教本官如何断案吗?”县太爷阴沉着脸,对这个不识好歹的酸秀才充满了怒意。

    “若我要教你如何断案,我早就要提醒大人,此案缺了被告之人了。如今我来报官,大人只逮着小生一人发问,提也不提被告之人,不知是何缘由?”

    县太爷本以为这样说了之后,那个秀才会有所顾虑,哪想楚辞更加气愤,一时之间倒是被他镇住了。

    “本官也是先问清楚是否为诬告,若是诬告又何必劳烦别人上这公堂一趟呢?”

    “大人这话说的好笑,小生敲的是登闻鼓,寻常之人敲响此鼓,不问缘由便要先挨十大板,敢问谁会冒着这样的危险,来诬告某人呢?而且,即使是诬告,也必须双方在公堂之上对峙才是,若为诬告,则以同罪论处。这条条框框都是有规矩的,何来劳烦上堂一说?大人实在是太心慈了。”

    县太爷被一阵抢白,脸色红白相间,很是奇怪。

    “去喊被告过来!暂且休堂!”县太爷黑着脸退去后堂。

    楚辞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不是一丘之貉,也是个糊涂官。

    县太爷一进后堂,立刻一巴掌抽在了身后的李头脸上。

    “你他么的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尊瘟神?是嫌老子的日子太好过了吗?!”

    李头捂着脸不敢叫出声,连忙上前赔礼道歉:“大人,我也不知道啊,都是莫家那个莫全,他说这是个穷秀才,我们随意就能打发了。”

    “莫全!他小小一个莫府,哦不,莫家二管家就能使唤你了?他招惹了这么个人,又不把他的底细调查清楚,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什么寻常的秀才?你刚刚听他自报家门,叫什么来着?”

    “小…小的没听清楚。”李头讪讪地说道。

    跟着后头的师爷倒是听清楚了:“他说他姓楚字怀槿。”

    “楚怀槿?名呢?怎么没有名?”

    “他没有说名,想是故意隐瞒。”

    “咱们五常府可有什么姓楚的大人?难道是上面下来私访了?”县太爷有些狐疑。

    “并无,咱们五常府没有姓楚的大人,就连稍微有点声望的也没有。”

    听师爷这么一说,县太爷暂时放下心来:“去吧咱们县里的几位举人请来,就说本官要请他们陪审,我就不相信了,秀才遇到举人,他那里嘴里还能嘚吧嘚吧什么!”

    “大人英明,我这就去请!”李头在一边赔笑,希望能让他忘记刚刚的事。

    “快去,尤其要把黄举人请来,他是新科举子,让他好好羞一羞这个穷秀才。”县太爷笑的得意,觉得应该很快就能把刚才被堵的恶气出出来了。

    ……

    “啪!”

    惊堂木一拍,县太爷端坐上首,说道:“将莫仁兴带上来!”

    莫仁兴就是那个莫府的主人,其实这事说来他是遭了无妄之灾。可是若不是他的允许,那些人又怎么敢如此横行霸道呢?

    那个莫仁兴长得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弥勒佛一般的笑容。他跪下给县太爷见了个礼,没有一丝不情愿的情绪在内。

    “莫仁兴,这个秀才告你僭越,你怎么说。”

    “小人冤枉啊,这位秀才恐怕是看错了,小人门上名上挂着的明明就是莫宅二字,哪里是什么莫府?”莫仁兴叫了起来,“不信你们去看,我门前明明就是莫宅嘛!我自知商人地位不高,平日里也都做一些修桥铺路的小事来回馈乡里,以图一个好名声。如今被人这样冤枉,小人实在是痛苦难当!难不成,商人就真如此低贱吗?”

    有一些不太了解莫仁兴的,倒真被他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打动了,认为这个书生对待商人真的太过苛刻了。

    “是吗?难道是小生看错了?那这不成小生诬告你了吗?”楚辞皱着眉头。

    “一时眼花也是有的,我不会怪你的。”莫仁兴大方地说道。

    “可是,僭越的地方可不止一处啊。莫府的大门看上去高贵庄严,我瞧着,样式似乎比知府大人府第都要大一些。更别提门前那两尊石狮子了,雕工精巧,纤毫毕现,应该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大的了吧……”

    “你这书生,莫要再污蔑莫公。莫公一向与人为善,大家帮他建宅子时略微抬高一点也是有的,你红口白牙地说这些诛心的话,到底是为什么缘由?若是缺少润笔,不妨说与莫公听听,莫公必会舍你几两花用的。”

    几位举人慢慢踱步进来,嘴里还在讽刺着楚辞,把他当作不择手段求财之人。文人本就相轻,一个外地学子到他们这边的公堂之上来找茬,要是压不下他,太平县的学子颜面何存?

    “在下不敢说家有万贯之财,但用以糊口还是没有问题的。孔老夫子曾经说过,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样的钱财,我是万万不敢拿的。诸位恐怕受了这润笔,故来帮衬一二,既然各位身为举人,都认为僭越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对于这等以下犯上之事都不以为意的话,那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楚辞说完,拱一拱手,就朝外走去。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书生,这般牙尖嘴利?分明是一件小事,却被你说成什么以下犯上,须知祸从口出啊!”

    “怎么?各位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吗?这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不知侵占道路据为己有算不算大事?不知欺男霸女,为祸乡间算不算大事?不知在这太平县里只手遮天算不算大事?”楚辞站住之后,转过身疾言厉色地说道。

    “你你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事?老夫何曾做过这些?”莫仁兴抖着嘴,似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三年之前的洪家村案,一年之前的洋河坊案,两个月之前何家姑娘投井之事,难道都与你无关?”

    “原来你假告僭越一事,实则是为了这些案子!这些案子已经了结了,你所言之事均属诬告。饶你是个秀才,我也不能容你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了!来人,将他拿下!”县太爷大叫起来,以防楚辞嘴里又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两名衙差狞笑着朝楚辞走过去,楚辞义正言辞地呵斥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一个小小衙役,也敢来碰我?”

    “你一个穷酸秀才,但这时候还敢嘴硬——”

    “楚解元!”从门口传来一声大呼,原来他是太平县新科举子,因有事耽搁了一下,这才迟了。没想到来到公堂一看,竟发现此次乡试的解元郎就站在公堂之上。

    “解,解元郎?”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望着刚刚还被误认为穷秀才的楚辞。

    与此同时,从街道外传来了六声锣响。

    楚辞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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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重审

    县衙外的人此时分列两旁, 个个都十分恭敬。老百姓们虽然不知道来的是谁, 但是看这排场可比县太爷的还要大。

    老百姓只看排场, 其他人却是会听锣声的。官府规定,官员出行, 所用仪仗必须合制。像是县令出巡, 就只能鸣锣三声, 知州出巡, 鸣锣六声,知府出巡, 鸣锣九声。

    一府提学享受和知府一样的出巡待遇,所以祝提学那次出巡, 就是鸣锣九声开道的。今日来此的, 应是一位知州。

    县里没有接到上级巡访的公文, 此时外面的不速之客,不禁让胡县令有些忐忑不安。不过眼前并不是忐忑的时候, 几乎转眼之间, 仪仗队就到了县衙附近。

    一顶青色小轿停在县衙门口,外面的轿夫打帘, 恭迎里头的人下轿子。

    胡县令快步走到轿前,弯下身子, 拱手行礼, 对着轿子里头恭敬地问好:“属下不知上官来此,有失远迎,还望上官海量汪涵, 宽恕则个。”

    一只穿着官靴的脚从轿子里伸出来,慢慢走到胡县令身前,“免礼吧。”

    胡县令说道:“多谢大人。”他抬起头,原本准备好的灿烂笑脸顿了顿。

    眼前这位大人他并不认识,看起来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和他们府里出了名会打官腔的冯知州可不一样。

    可是面前人穿的官服并不作假,细看之下,似乎比他们府知州的官服还要繁复庄重些。

    “不知大人尊姓?恕下官眼拙,认不出大人尊容。”胡县令问得十分谄媚。

    “老夫乃是阳信府知州许征,此次乃是代巡抚大人出巡各州府,听闻这里有人敲了登闻鼓,便过来旁观审案。你不必在意我,自去审你的案子便是。”

    阳信府乃是直隶府,也就是西江省省会城市。无论是知府还是知州,都比散府散州的官员要高半级,直隶知州和寻常知府是为同级。而且许征这次是代巡抚出巡,就算是五常府的知府见了他,也要以礼相待,他区区一个从七品县令,怎么能拒绝他旁听的要求呢?就算他要说由他来审案,他也只能让位了。

    胡县令心里对这敲响登闻鼓的楚怀槿更是恨得牙痒痒了,若不是他没事找事,又岂会惹来这位许大人旁听?

    胡县令心里难过,表面却仍是风平浪静的,他在位子上坐下,看了一眼端坐在旁听席上的许征,见他点了点头,才将惊堂木猛地一拍,“升堂!”

    楚辞和那个莫仁兴站在堂中,本县举人坐在知州之下,此时已经失了发言权,个个老实得和鹌鹑一样。

    那位姓黄的新科举人有些恍惚,突然生出好像又回到了阳信府之时的感觉。

    “下首之人果真是楚解元?”纵使刚刚知州大人来了,胡县令也没有忘记刚刚黄举人那嘹亮的一嗓子,他这时又问,不过就是寄希望于黄举人认错人了,或是知州大人当场揭穿那个人的真面目。

    “吾姓楚名辞,确为本省解元郎。”

    “解元郎为何不及早表明身份,倒是让下官怠慢贵客了,来人,赐坐!”一个好端端的解元郎,不着锦袍,偏偏穿一身有些陈旧的书生袍,叫人怎么认得出来?

    楚辞笑了笑:“吾这次赶往京城赴会试,原本只是过路客,故不想惊动地方官员。孰料看见这莫家僭越,心中不喜,所以才为此事出头。没想到竟然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匾额,冤枉了这位莫老爷,说出去实在是丢脸呐!”

    说到这里,他叹了几口气,话语间满是懊恼。

    “哈哈,”胡县令干笑两声,“谁不知道今科解元郎未经及冠便已名列桂榜榜首。你年少风流,怎会老眼昏花,必是这奸商偷梁换柱,哄骗了我等。幸亏解元郎提醒,我这就命人将他带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他希望楚辞能忘记刚才说的那几桩案子,只将此事定性为僭越一事。可是楚辞又怎么会把刚才为了拖延时间的话当作主要内容呢?

    “僭越一事倒是可以先放下,楚某当时之所以会被莫府吸引,是因为刚好撞见莫府家仆正在欺侮一对祖孙。我看不惯过去说了两句,那恶仆却口出狂言,说在这太平县内,县太爷第一,莫老爷就排第二,即使县丞在他面前,也要做小伏低的。”

    此话一出,胡县令分明听见那位许大人冷哼了一声,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莫仁兴胖脸上的汗水如今已经快汇成一条小溪了。他就说怎么会突然被针对,原来是这个原因呐!回去之后,他定要把这几个蠢货通通打死。

    “解元郎,此事乃小人失察之过,未能及时发现端倪,任由他们口出狂言。”莫仁兴急忙撇清楚关系。

    “莫老爷别急,此事还没完呢!我扶着那老丈回家后,恐刁奴欺主,便向他打听了一下莫府消息,却听说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这两三日时间,我也到处求证了一下,发现这些事情当地老百姓似乎都知道一些内情。案件扑朔迷离,可判案的过程却很快,真凶也三两下就招供了,让我不得不佩服胡县令审案手段之高。似胡县令这样有本事的,合该调任京城才是。”

    胡县令擦了擦汗,说道:“本官也是因缘际会才能捉拿真凶归案的,当不得解元郎夸奖。“

    “只是,案件中的苦主似乎还另有隐情,我找到他们后问了一些东西,然后记录在案,并且也让他们以指纹按压在上了。不知大人可愿一观。”楚辞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不等胡县令说要还是不要,那边许征沉声道:“将那记录呈上来与我看看!”他身边的一个青年,立刻走到楚辞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纸张。

    许征接过看了看,然后面色一下子变得很冷。他看向胡县令,冷笑一声说道:“胡县令就是这样办案的?可真叫本官大开眼界。本官浸淫官场数十年,还从未听说过,一天之内结案的。”

    以上面的一个案例为由,何家闺女去亲戚家吃酒,回来路上离奇失踪,没过两天竟被人在井中发现了。何家痛苦难当,将此案递上,并且提交了嫌疑对象,正是这个莫仁兴。

    原来他自庙会中见到何家小姐样貌后,便几次三番请媒人上门提亲,要娶她做第七房姨娘。何家虽小门小户,倒也不至于卖女求荣,每次都拒绝了。

    上次他们吃酒吃晚了,坐马车经过莫家附近时,马儿突然发狂,大家只顾着惊慌,一时不察何小姐已经不见了。

    等再见她时,佳人已经逝去。她娘和嫂子替她换衣裳时,才发现她被人侮辱了。经过多次打听,莫府周围有一邻居说那晚曾经看见过莫家下人扛着什么东西出府,而后,何家小姐身上的一些配饰也出现在了莫府下人身上。

    一切证据都指向莫府,可是县太爷审案之时,却听从莫府管家的话,说什么夜里犯案的一定是更夫,只有更夫才会在夜里四处乱窜。他们捉了更夫之后,十八般武艺只施了一半,那更夫便招认自己见色起意,将何小姐杀害了。

    如今那更夫还关在牢里,等着明年秋后问斩。

    许征瞪了胡县令一眼,然后传令提上人犯。那更夫如今已是满脸沧桑,他承认自己杀害了何小姐,可无论是犯案时间乃至具体的地点什么的都说不清楚,只一个劲谢罪。像这样明显的漏洞,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穿,偏偏他们却能迅速结案。甚至那天何家告上衙门之时,莫老爷连出席都未出席,只派了一个大管家过来。

    “这些案子疑窦重重,本官决定择日开堂重审,从此刻起,暂时先委屈胡县令你避讳一下了。至于莫仁兴暂时带到后堂,严加看管,待洗脱罪名之后才能释放。退堂!”

    ……

    “此事,就劳烦先生你了,学生还要跟随明日出海的商船,赶去京城。”楚辞坐在衙门后堂,对许征说道。

    他之前和许征通过信件,知道他这段时间会代巡抚出巡,算算日子,这几日正好在五常府附近。本来不想打扰先生,但恰好在此地遇见了这事,于是楚辞让人快马加鞭送信过去,将许征请过来,另一边着手调查莫府的罪证。

    似这般罪恶滔天之人,老百姓们不是不厌恶的,只是苦于官商勾结,求告无门罢了。今日有人肯为他们出头,调查起来自然无比顺利。

    “你此去京城,一个人上路有些危险,要不从我身边抽调两个人,护送你进京?”

    “多谢先生关心,我已有一个护卫了,他虽脑子有点直,但天生神力,是个好帮手。”

    楚辞说的,正是那张老汉的四儿子,张虎。

    这张虎十几岁时发了场高烧,把脑子烧坏了,至今已有二十多岁,却仍和少年人无异。幸好他十分听张老汉的话,又天生神力,这几日张老汉让他在楚辞身边护卫,他就真的寸步不离,任是什么东西,都近不了楚辞的身。

    张老汉和何家连着亲,楚辞先是救了他一命,而后又帮着何家姑娘洗刷冤屈,张老汉自觉大恩无以为报。他见楚辞上京赶考身边无人照应,便恳求楚辞收下张虎,先让他在身旁照顾。等楚辞身边有可用之人时,再让人送他回来。

    楚辞推拒再三,只好谢过。临行前,张老汉再三叮嘱张虎要听楚辞的话,如今,楚辞在他面前已是说一不二了。

    “你既得此助力,我也就放心了。”许征给了楚辞一封帖子,让他进京之后,可以上门拜见。

    第二天一早,楚辞便带着张虎,登上了前往京城的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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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家乡的味道

    大海广阔无垠, 深海的海水和天边燃烧的红霞夹杂在一起, 这壮观而又美丽的情景, 让人心中激荡不已。

    楚辞站在甲板上,目视远方。经过几天的适应,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上下浮沉的感觉, 终于不再一天到晚没精神了。

    “老爷, 饭打好了, 下去吃饭吧!”张虎噔噔噔地从船舱跑上来,见自家老爷又在看海了, 心里十分纳闷,这个海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楚辞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惆怅, 完全是因为这里的饭真是太难吃了。他每次看见这里的饭食, 闻到里面的味道, 都忍不住有些反胃的冲动。

    天天都是海鲜煮饭,海鲜又不拿生姜料酒腌制一下, 那股腥味就别提了。他每天捏着鼻子才能吃下去一些, 身体全靠上岸补给时买的糕点才没有垮下去。

    张虎倒是吃的呼噜噜的,他本就是海边人, 自然是不在意这点腥味的。他从小力气大,所以吃的也比其他人要多很多。一食盒的东西, 除了楚辞吃了半碗煮饭, 其余的全都是他吃的。

    楚辞一天天的就在这种食不下咽的环境里生活,每逢船只靠岸补给,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刻。那种不易坏的糕点, 一包又一包地往上拎,完全不在意它的价格,倒让张虎这个老实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因为楚辞出手太大方,还遇过一次小偷。当时那个人故意往他身边撞过来时,楚辞就觉不妙,他一摸腰间,挂着的锦囊果然被人扯走了。

    他一声令下,张虎就往前追去。追到人时,张虎伸手一抓,就揪住了那人的后领,随后直接拎起来往旁边一扔,摔出三四米远,摔的那个小贼哎哟叫唤。

    楚辞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张虎的力量,比第一次看见他在码头一手抗两包东西时还要震撼,安全感顿时倍生。

    ……

    楚辞一路摇摇晃晃,在海上漂泊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等他终于站在海平府的港口时,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熬过来了。

    “大虎,走,老爷带你好好吃一顿!”楚辞大步向前,显得意气风发。

    “嘿嘿。”张虎憨厚地笑了笑,然后背着两个大包裹跟在楚辞身后。

    楚辞原来就是北方人,这海平府已经靠近京城了,想必饮食习惯之类的东西已经完全贴近北方的了。

    从港口去到府城还有一段路,张虎四处看了看,发现一排马车停在路边。他过去问了一下,然后龇牙咧嘴地往回走。

    “怎么了?”楚辞问道。

    “老爷,这也太贵了!”他们太平县里要坐马车从港口去到县城,一趟也只要三十文,这里却要两百文。

    “没办法,入乡随俗吧。”楚辞朝着那辆马车走去,车辕上坐着一个矮小的车夫,见有客人上门,便站了起来。

    “这位大哥,我们俩要去城里,过去一趟可是两百文?”

    “是是是,两百文!这位相公你们快上来吧!”车夫笑得很是热情。

    楚辞和张虎坐上马车,张虎有些坐立不安,他说:“老爷,要不我在下面走吧,这车这么贵。”

    “你在下边走,他还是会收我们两百文钱。没关系,坐着吧,瞧着到城里还有很远。”

    楚辞安抚好张虎,然后掀开帘子往外看。外面的土地一望无边,眼下地里的粮食都已经收回家了。

    这两年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南方山林众多的地形,这次回到土地开阔的北方,心里也不由得变得开朗了。

    张虎也探头向外看去,一路嘴巴都是张成哦形的。他一直生活在南方,从来没有到过北方,此时见到与家乡完全迥异的环境,不禁叫道:“老爷你看,这么多的地!得是什么样的财主才能有这一大片连在一块的。”

    他家的田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有些还在深山里。若是田地都能在路边上,不论播种还是收割肯定都很方便。

    “这也不是哪一家所有,是众人的田地全部连在一起了。”楚辞解释道。

    两人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坐车,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终于看见了海平府城。

    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车夫停了下来。

    “两位,咱们马车进城是要交钱的,就在这里下吧。”

    楚辞见路不远,也没有难为他,和张虎一起下了马车。这里似乎是他们约定好的停车地点,除了这辆马车之外,还有好些马车停在这里,车夫们或坐或立,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

    “客人,这钱数目似乎有些不对啊?”楚辞数出两百文钱递给车夫转身想走,孰料却被车夫一把拦住。

    “这位大哥不妨再清点一下,小生数了两遍,不会出错的。”楚辞温和地说,他以前也曾碰到过这种情况,老百姓们受过教育的少,数数也时有数错的情况。

    “我知道这里有两百文,但你应该给我四百文才对!”

    “什么,不是说一趟两百文吗?怎么就要四百文?”张虎叫了起来。两百文他已经嫌贵了,这会竟然还要他们四百文。

    “什么一趟两百文?我们兄弟早说好价格的,一个两百文!你们二人还带了那么大的包裹,我都没有再收你们钱了!”

    那人一改当时憨厚的样子,眉头一挑,眼睛一斜,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奸诈的样子。

    楚辞冷眼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人此时已全部站了起来,蓄势待发的模样,便知他们这是被坑了,而且还是团伙作案的!

    先以低价将人骗上车,而后在距离城门口一段路程的地方下车,再临时加价,以多欺少,坑骗他们这些外地人。

    “大虎!”楚辞叫了一声,将正准备与人推搡的张虎叫了回来,“我们给钱。”

    “老爷!”张虎一脸气急。

    “别说了。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早点进城安置吧。”

    楚辞从荷包里又掏出了两百文钱,数给了那个车夫,然后拉着张虎往前走。

    张虎红着眼眶哭了起来:“老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问清楚。早知道我就应该下车走的。”

    一个大汉哭起来本来挺磕碜的,但张虎只有十一二岁孩子的脑子,行为举止与正常人稍有不同,但他眼神清澈,自有一股质朴的味道。所以楚辞透过现象看本质,在他眼里,人高马壮的张虎就像一个被人欺负哭了的小少年。

    “与你无关,是他们的问题。就算我们当时问的再清楚,他要反悔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张虎低头红着眼眶一声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到了城门口,楚辞掏出了举人文书,递给门口守军看。

    门口守军接过文书看了之后,对着他行了一礼,也没搜查,直接就让二人进去了。寻常百姓需要路引才能出省,张虎暂且是算作楚辞的仆役,所以可以直接进去。

    楚辞进了城后,看着眼前与南方截然不同的房屋构造,心里起了点兴趣。这些屋子俱都大开大合的,与南方的精致小巧完全不一样,房顶也比南方的要高一些。

    他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找了一家客人比较多的饭馆,然后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菜价,才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客官,你用点什么?”小二哥拉下肩膀上放置的抹布,殷勤地替楚辞二人擦了擦桌面。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荤素搭着给我们端两三道上来,然后再上两盘馒头。”

    “好嘞!客官,荤的上个白肉血肠,小鸡炖蘑菇,素的来个葱烧木耳怎么样?”

    “行。”楚辞一路过来都没怎么吃好的,此时单是听见小二报上这熟悉的,睽违已久的菜名,口里都情不自禁分泌出了口水。

    若不是为着那一份矜持,恐怕他都要伸头去看别人桌上的了。

    “张虎,坐啊,还站着干什么?”楚辞回过头,见张虎还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于是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让他坐下。

    “老爷,我爹走之前跟我说过,我没办好事,就不能吃东西。我害老爷多出了那么多钱,我要把这钱省出来。”

    “你这人……快坐下,这是老爷的命令!”楚辞失笑,然后看着张虎小媳妇一样在凳子上坐下来。

    “老爷这就要开导开导你了。刚刚你说你害老爷我多出了两百文钱对吧?”

    “嗯!”

    “这顿饭老爷点了三个菜,你看他们桌上那碗碟,老爷一个人可吃得了三个?”

    张虎朝别人桌上看去,见那盘子都大的就和他们家汤碗似的,连忙摇了摇头。

    “那吃不完的是不是店家就不收钱了?”

    “嗯嗯嗯!”张虎摇头。

    “那如果你再不吃,老爷我吃不了的不就浪费了?你这等于又害老爷我多出了一笔钱啊!”

    张虎仔细想了想,然后说:“老爷,我这就去让他们撤掉两个菜!”

    “你这个呆子……”楚辞傻眼了,“老爷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只吃一个菜呢?反正你想好,要眼睁睁地看着菜倒了,你待会就别吃。”

    “不,我要吃!不能倒!”

    “唉,这就对了嘛!损失了两百文钱已经很吃亏了,若是为了已经失去的东西,搞得自己接下来不开心,那岂不是更加吃亏了?咱们得高高兴兴的才行!”

    “可……”

    “可什么可?是你聪明还是老爷聪明?按我说的去做就是。而且,总有一天,老爷会叫他把钱给咱们吐出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坑他的都没好下场。

    张虎努力想了想,觉得老爷这么聪明,他说的一定都对,他得按照老爷说的去做。

    不一会儿,小二哥来上菜了。

    楚辞夹了一块血肠送进嘴里,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味啊!酸菜解了白肉和血肠的腻,吃上一口,瞬间就把味蕾打开了。

    他豪迈地抓起一个大馒头,咬了一口,心里又是一阵高兴,就得是这么筋道的才行啊!

    他吃的津津有味,一口馒头一口菜地往嘴里送。

    张虎看他吃的那么香,也不甘示弱地吃了起来。到了最后,三大盆菜和两盘馒头,都被他们造的干干净净的。

    旁边的客人犹如看了一场吃播,胃口不知不觉间也变好了。这一餐,整个大堂里就没有什么人剩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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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西江会馆

    两人在海平府呆了一天, 然后就往京城去。这次租赁马车的时候他们打听了很久, 才选定了一家车马行。

    贵是比其他私人的要贵些, 但是安全有保障。被坑些钱不算什么,要是那些人见财起意下黑手, 送了小命的话就亏了。

    路上走了三四天, 戒备慢慢森严起来了。每走一段路, 便能看见一座岗哨。里面两个身披铠甲的士兵, 正紧盯着路上的行人。张虎坐在马车里,帘子也不敢掀开, 坐立不安的样子。

    “大虎,你怎么了?”楚辞奇怪地问道。

    “老爷, 这也太吓人了, 怎么一路都有人看着哪?”张虎压低声音说道。

    “哈哈, 你又不干亏心事,怕什么?他们也是为了保护京城百姓们的安全。这京师重地, 天子脚下, 自然要比别处看管更严一些。”

    楚辞心里有些激动,他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b市, 不知道这里的京城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一样不一样。

    这次入城,检查的比之前所有的都要严一些, 即使楚辞给他看了举人文书, 那人也将他们的行礼搜查了一遍。

    换作一般举人,可能就有点生气了。可是楚辞却很有自知之明。这皇城根下,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族了。

    有那么一句戏言, 说的是往京城大街上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一个戴乌纱帽的,可见京城的官员十分多。

    这些看门的,说不定就是哪个大员家中子弟出来历练的,他们能对一个小小的举人多尊重?

    真是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啊!楚辞这样感慨着,心里对于考中进士的**也更加强烈了些。要想被人尊重,首先还是要加强自身的能力,而不是指望他人的素质。

    进了城之后,望着他自来古代之后见到的过的最繁华的景象,两旁店肆林立,高高的房子上张灯结彩,进出的人们脸上都挂着那种自信富足的笑,身上穿的也都是锦衣华服。

    “老爷,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张虎问道。

    “去西江会馆,先生说,凡是西江省赶考举子,皆可免费入住其中。”

    “还有这好事呢?”

    “那当然,朝廷还是很优待读书人的。”

    “那他们让不让我住啊?我不是读书人怎么办?”

    “没事,他们不给你房间,你就睡老爷的房间。”

    “诶!”张虎乐颠颠的,随着楚辞去找地方。

    所有省份都在京城建立了会馆,初衷是为了让他们当地的学子能够安心待在京城里读书,不被生活压力所击溃。这些会馆建在西昌大街上,楚辞来来回回问了四五个人,走了一下午路才找到会馆所在。

    天已经黑了下来,有一间会馆灯火通明,里面还有学子们联诗作对的声音。楚辞抬眼看了一下挂在上面的招牌,因夜色深沉,只隐约看见一个江字。这定是西江会馆了!楚辞一下来了精神,紧走几步上前,敲了敲大门。

    “众位兄台安好,此处可是西江会馆?”

    那些学子们停了下来,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举子说道:“这位兄台恐怕看错了,此处乃是南江会馆,你们西江会馆还在后面。”

    “多谢兄台了!”

    楚辞带着张虎一路又经过了滇南省,黔贵省,鲁东省等地的会馆。其中,鲁东省的会馆规模算是最大的了。

    走过鲁东省会馆,再往前一些,一处黑洞洞的宅子出现在楚辞二人面前。门口挂着的灯笼没有亮光,上面糊着的红纸也褪了些色,大门上的黑漆少了一块,斑驳的样子看了简直叫人心酸。

    楚辞定定地看着上方的西江省三个字,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外面不好看呢?追求表面风光不可取呀!

    他敲了敲西江会馆的大门,里面半天都没人应声。张虎走到门前,将两个大包裹一手拎着,然后猛地一推,那门竟然应声倒地。

    屋里的人似乎听见声音,点了根蜡烛就出来了。他首先看见的是地下的门,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是我昨天才修好的门哪!你们得赔钱啊!”

    “呃,我们一定赔钱!敢问这位大叔,此处可是西江会馆?”

    “上面大字写着呢,可不就是吗?你是西江省的学子吗?”

    “是的,我听先生说,全国各省都有会馆建在京城,供学子们免费入住,可有这事吗?”

    “哦,有的,你随我进来吧。”

    那大叔打了个呵欠,然后小心以手护住蜡烛,带着两人往里走。

    这个地方黑洞洞的,就只有他手上的那根蜡烛在发出微弱光芒。楚辞联想起刚刚见到的那几幕,容不下去感叹一句,同样都是会馆,怎么做会馆的差距那么大呢?

    他们来到一个疑似大堂的地方,那人转身走进了一个柜台后面,说道:“提前和你说一句啊,咱们这里住是不花钱的。但是其他花用却是要花钱的。你们要几条被子?一条被子一两银子。还有炭火,一斤炭火十五文。热水的话自己去打,一桶一文钱。要在这吃东西的话,那么一天按三十文钱算。蜡烛油灯什么的也要算钱……”这位大叔絮絮叨叨地给楚辞介绍着要花钱的地方。

    初听上去,这物价似乎并不高,可实际上却不少。如果每天这样花用的话,一般学子在这里别说待三年,三个月怕是就要用完了。

    总结下来就是,传说中免费住的地方,除了一间屋子和几块床板不要钱之外,其他什么都要钱。

    “大叔,这会馆不是每个省拨款建的吗?难道朝廷不拨钱下来吗?”楚辞问道。

    也许是他没像其他学子一样,听他说了几句就开始骂人,所以这大叔对他印象还是挺好的。

    “唉,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会馆乃是每个省出资建成的,但是后续的一应花用,靠的却是京官们和富商们了。咱们西江府,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没冒出过三品以上大员了!因为没人能照应,所以商人也越来越少。前两年,这会馆就断了供给了。”

    “原来是这样。”楚辞默然,怪不得之前看到,有些省的会馆灯火通明,有些则有如西江省的一样。

    “会馆里头还有其他学子住在这吗?”

    “有是有,只是此刻怕是已经睡下了。”

    “那我明天再去拜访吧,今日,我就先住一晚。”楚辞决定明天打听清楚行情以后,再从这里搬走。

    这人收了钱之后,就从柜台底下取出一根蜡烛,小心地点燃后,再递给楚辞。

    随后,他又带他们二人去到房间。里面的桌子铺了一层灰,房间里也是有些破败的,里面甚至还有些潮腐味。

    “呃,叫我们打扫,需要五十文钱,自己打扫不收钱。”

    张虎抢先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布:“老爷,我们自己来打扫吧!”

    那人有些失望的样子,转身出去了。

    楚辞叹了口气,也拿着扫把开始扫地,一念之差啊,早知道他先找间客栈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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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人离乡贱

    耳边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时候近的就像在床头, 有时候又听不真切, 也不知是有老鼠还是蟑螂。

    楚辞僵硬地躺在被窝里,根本就睡不着。张虎倒是还好, 他将凳子拼成一张床的样子, 裹着被子就睡着了。

    微微的鼾声传来后, 楚辞更加难熬, 他捂着耳朵,嘴里默念“陋室铭”, 也不知念了几遍,才逐渐睡去。

    ……

    “老爷, 您醒啦?”张虎一进门, 就看见楚辞睁着眼睛躺在被窝里。

    楚辞转过头看着他, 说道:“啊,起了, 怎么了吗?”他刚刚醒来, 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那您快起来吃饭吧!外面已经有好多人了!”

    楚辞想起今天还要找那些举子打听情况,于是一个翻身就起来了。他里面穿了好几件衣服, 还往外边套了一件棉服,幸好他身形一向清瘦, 不然就会显得很臃肿。

    因为热水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 所以楚辞用的是井水。幸好井水一般冬暖夏凉,要不然的话,楚辞看着大水缸外结的那层冰,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怪不得人们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呢,他在家待遇多好啊!

    洗漱之后,他带着张虎找到饭堂,然后付了一天的饭钱,也就是六十文钱。这倒是比饭馆里便宜,这些天他们吃饭馆,哪天不是一二百文的花销。

    可是当张虎把饭菜端出来时,楚辞傻了眼,盘子里放着两个馒头,一小碗清可照人的稀饭,一小碟萝卜咸菜。

    他情不自禁地探头朝旁边桌子看去,发现大家碗里的都一样。得,那就吃吧!萝卜咸菜只有寥寥几片,楚辞原还担心下不了这些东西,可一入口便将俊秀的眉眼皱了起来,莫不是卖盐的给打死了?盐不要钱了!怎么这么咸!

    楚辞起身去外面吐掉,然后进来喝了口粥水,方才觉得好一些。再看其他人,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咬的,一根萝卜就能就半碗粥,照这样看来,这还是给多了的。

    楚辞只吃了一个馒头,剩下的就不想吃了。张虎像得了便宜,将他没动过的另一个馒头和咸菜拉到身前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楚辞有心想向其他人打听一下情况,无奈这些书生都肃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楚辞也是有心无力。

    “走吧。”他对张虎说,然后看见一个书生从门外走进来,从荷包里掏出两文钱,包了一个馒头又往外走。

    “兄台,你也觉得那菜咸吧?”楚辞凑近打了个招呼。

    “你是在对我说话?”那书生愣了片刻,四处望望,见无其他人在场,方才犹疑地说道。

    “对啊,我见你只吃一个馒头,便猜你定是吃不惯那咸菜!”

    那书生苦笑一声:“非不愿,实不能也。”

    “这话从何说起?”楚辞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较瘦弱,也不像是三高人群啊。

    “家境窘迫,每日只以馒头清水度日。你是新来的举人吧?在下乃是西江省川林府梁家渠人士,兄台是哪儿的?”这里的书生们平常不太交流,大家都是沉默且贫穷的。这会遇见一个萌新,梁本昌倒是起了点交谈的兴致。

    “在下乃甘州府袁山县长溪村人,名楚辞。”

    “你就是本届乡试解元郎?吾乃梁本昌,是嘉佑三十七年的举人。”

    嘉佑三十七年?楚辞在心里算了一下,难道这人在这里待了五六年了?

    “梁兄幸会幸会,昨日来时我瞧见外面似有一家饭馆,正巧我还没吃饱,若梁兄不嫌弃,不妨与我同去。”楚辞想和他打听一些事。

    梁本昌也看出他的想法了,所以才会和他说那么多,见他邀约,便点头同意了。

    放在一两年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放下身段,当这个向导。家乡遭了灾,吃饱饭都成问题,如今已是一年多没有寄钱来了。他靠着抄书糊口,还要躲躲闪闪,以免被人发现。一个举人混到他这个份上,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可笑。

    楚辞不知他心底的那些愁绪,到了饭馆后,要了两笼包子,一盆瘦肉蛋花粥,几碟爽口小菜,就招呼梁本昌吃了起来。

    梁本昌虽尽力克制,可是仍显得有些急切。他已三月不知肉味,如今吃着肉香四溢的大包子,恨不得把肚子撑破。

    “方才失礼,让楚兄见笑了。”梁本昌抹了抹嘴,说道。

    “梁兄真性情,是个痛快人。我初来乍到,还要仰仗梁兄多多照顾,若梁兄有空,不妨与我讲一讲在这京城要避讳的地方。”

    “楚兄有所不知,在这京城里头,最重要的一个字,就是忍。轻易不可与人发生口角。咱们是旅居在此的,和那些大家族不一样。还有,若你家境尚可,又住不惯这西江会馆,可到文兴坊那边租间房子,一个月大约七八两的样子。周围也都是读书人,端的是个清净之地。”之前,梁本昌就是住那里的。

    “多谢梁兄提点,辞感激不尽。”楚辞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对了,这周边会馆的学子每逢朔望日,便要起个社,用以学子之间互通有无。”

    “这倒是一件雅事。”

    “雅事确是雅事,只不过每次起社,每人需交一两银子给社长,用在结社时的一应花用上。”梁本昌苦笑道。他以前次次都要参加,每个月光是这方面的花用都要去掉二两银子。现在好久没参加了,他见到原来结社的那些人,都是掩面离去的。

    京城真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啊!每人一两银子放在小县城,起社能用大半年了。

    楚辞决定到时候先去参加一两次,如果氛围好的话,他就多参加几次,如果氛围不好的话,他就只闭门读书,不理这些事情。

    ……

    和梁本昌分开以后,楚辞带着张虎去找人。

    他要找的是许先生拜帖上的人,然后请求这个人为他做担保。

    会试时举子是要同省京官做担保的,拜帖上的人,是一个四品官,官拜大理寺少卿,相当于现代的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据许先生说,这人是他会试时的同年好友,为人正直,又有手腕。

    “少爷,就是这里了吧?”张虎看着眼前的雕花大门,又确认了一下门前挂着彩稠的大狮子,高兴地问道。

    “对,没错,这里就是穆府。”拜帖上的人姓穆,封面上写的是远修兄亲启。

    “咱们上去扣门。”

    楚辞步上台阶,还没走到门前,便将两根长矛挡在他身前。门口的侍卫喝到:“四品大员内宅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二位有劳了,我是来拜访穆大人的。”

    “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先往侧门递个拜帖进去!”

    “谢谢二位。”楚辞碰了一鼻子灰,然后带着张虎往左侧绕过去,果然见到一扇和普通人家宅一般大的侧门。

    这侧门旁边开了一个小窗户,里面有一个人靠窗坐着,窗外还有好些人排着队递帖子。

    大理寺主管刑狱,想要求见的人多不胜数。楚辞想要过去排队,张虎却先一步窜了过去。

    “老爷,你在太阳底下等吧,我站在这儿排队。”

    楚辞点点头,也不和争,自去找了一处慢慢晒着太阳。

    京城今天没有刮风,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楚辞站在墙根底下,有些昏昏欲睡。

    “老爷,快到我们了。”张虎用力叫了一句,楚辞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好像打了个盹。

    他走过去,那人刚好接过张虎手上的拜帖。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又瞪大眼睛。

    “公子原是许大人门下,为何不直接进来,反而排队,倒显得我们怠慢了。小人这就让人去通报,你进来坐一坐,先喝杯热茶水。”

    “多谢了。”楚辞不知道许先生的面子居然这么大。

    ……

    “大人!这里有封拜帖,您现在要看吗?”

    穆大人坐在桌前,手里端着一盏茶,微微抿了两口:“是哪家的?我不是说过,不重要的不要拿过来吗?”

    “这封拜帖是阳信府许先生递上来的,您现在要看吗?”

    “许兄?把帖子拿过来。”

    穆远修拿过拜帖,打开一看,然后问道:“投拜帖的人现在何处?快快去请!”

    “就在门房那里,我这就喊人去请。”

    楚辞坐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人来传。他整整衣冠,然后令张虎在此处等候,自己则跟在他身后慢慢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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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游戏

    “小子楚辞, 拜见穆大人。”

    楚辞躬身行礼, 他的动作流畅优雅, 姿势完美无瑕。

    “免礼,坐吧。”穆大人看着楚辞, 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原本还以为许征的徒弟, 和他是一个性子的。没想到看起来倒是温和。

    “多谢大人。”楚辞在他下首坐下, 他只坐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不敢坐满。

    “我见许年兄信上说, 你是西江省今科解元郎?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 真是了不得啊。”穆远修微微一笑, 话里尽是赞赏。

    楚辞起身又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夸奖, 在下受之有愧,此次侥幸得中解元, 万不敢以此为傲。”

    “好, 不止才华出众,还虚心向上, 许兄这个徒弟没收错。”穆大人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你先生说你的春秋治的尚可, 我知他从不轻易夸人, 这个尚可必是很好的意思。我当年也是治春秋的,现在就考你几题,怎么样?”

    “大人尽管发问便是。”

    “好,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何解?”

    “这句话说的是,老百姓们想要获得富足美满的生活,就要辛勤的劳动,只有劳动才能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这句话为的就是劝朝廷以农耕为主,民贫则奸邪生,只有百姓们安居乐业,国家才能长乐永平。”

    “好,说得好!可惜你已是许兄高徒,不然老夫也想收你为徒了。”

    楚辞知道他这是客套话,但这穆大人讲话真的很中听,怪不得能升的这么快。

    穆远修又问了几个问题,楚辞皆对答如流。穆远修原来只是客气,现在倒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楚辞这个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把保书写了,交给楚辞,笑着说道:“哈哈,往后你高中状元,可不要忘了我保举之功啊!”

    “大人金口玉言,若能得中状元,晚生必不敢忘记大人举荐之恩。”楚辞也笑着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留下用个便饭吧?”穆远修说道。

    “大人留饭,本不应辞,实在是落脚之处暂无,小生还要随书童一起去寻个住处,只能先谢过大人好意了。”楚辞可没这么厚脸皮,两人现在的交情全靠许先生的拜帖维系,贸然留下吃饭,只会让人看不起。

    果然,穆大人也没再邀,只说:“既如此,那你便早点去吧,免得时间太晚耽搁了。下次你上门,可不能再推辞了。”

    “是,小生告辞。”

    楚辞随着仆人往外走,又回到了刚刚的门房那里。屋内甜香弥漫,张虎正坐在桌旁,将点心一块一块往嘴里塞,他的手边此时已经放了三个盘子了。

    可真实在!楚辞在里面只稍稍抿了两口茶水,更别提吃东西了,这家伙居然在这里吃了三四盘子!

    穆府的人都看好戏似的盯着张虎,他们还从没看过这么能吃的!

    ……

    因为张虎在穆家已经吃饱了,所以楚辞就没去饭馆里,而是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叫了一碗馄饨。

    这馄饨个个雪白,小元宝似的陈列在案板上。老板拿了个笊篱放了十几个下到开水锅里,然后盖上盖子,开始往碗里放猪油盐酱油等调料。

    等馄饨煮好了之后,他将笊篱一提,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馄饨就落到碗里,再添上一勺热腾腾的汤头,那味道,真香!

    楚辞拿勺子舀了一个放进嘴里,鲜香味美,让人欲罢不能。他每吃一口,旁边都会响起一声响亮的吸溜声。

    “老板,再来一碗。”

    “老爷,我不饿。”张虎别扭地说。

    “不饿也得吃!”

    “谢谢老爷,老爷真好!”张虎笑了起来,憨憨的样子,很像楚辞以前在动物园看见的小黑熊。

    吃过一碗暖烘烘的馄饨,二人找了辆马车去到文兴坊,通过牙人以七两一个月的价钱租下了一个独门独院,那里头有三间卧房和一间厨房。

    贵的好处就是,院子不需要打扫,里面的一应东西俱全,他们直接拎包入住即可。

    立好契约后,楚辞揣着新鲜出炉的租房证,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到了西江会馆。

    楚辞进了屋子,收拾好包裹就想走。孰料张虎利索地卷起两张床铺上的被子,用绳子一绑就往肩上扛。

    “等等,大虎,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住的地方不是有吗?都是新的,我看过了。”

    “老爷,这几床被子花了好多钱,只盖了一夜便不要了,多可惜啊?”当初他大姐嫁人时,还因为家里陪不了两床新被子当嫁妆哭过呢!

    “说的也是,罢了,想带便带走吧。我也不喜欢盖过的被子又给别人盖。”

    楚辞出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视线。他坦然地往外走去,凭啥自己花了钱的东西不能带回去?穿越过来一两年,他也渐渐养成了农家人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再不像以往那样大手大脚了。

    在租的房子睡了一夜,楚辞将昨天的睡眠全都补了回来。这里环境清幽,十分静谧,出入往来的都是些博学之士,大概就是古代版的高档小区了。

    安定下来之后,楚辞写了一封信回去。信上絮絮叨叨写了好多东西,装在信封里厚厚的一大叠,驿站的还让他们加了十文钱才给寄出去。

    寄了信后,楚辞拿着保书和举人文书一起去到吏部登记信息,会试前一个月,他还要过来领盖了章的文书,然后拿着去参加科试,科试过了之后,才能参加会试。

    这科试和岁试是差不多的意思,都是为了考察学子们有没有认真看书。像有些举人,几年都没碰到书了,为了得到一个天子门生的称号,就特意赶来参加会试。为了减轻考官们批卷的负担,科试就会先刷掉一批凑热闹的人。

    之后的日子,楚辞就闭门在家用功读书和做文章了。京城离家乡太远,先生们鞭长莫及,督促不了他,他只能自己约束自己,不要被京城的花花世界所迷惑。

    张虎本想陪着他一起用功,楚辞却让他和熟识的书童们一起去玩,玩回来后,可以将看到的,听说到的讲给他听。

    “老爷,我今天和他们一起到西凉桥那边玩去了,那里有卖糖人,碗糕……”饭桌上,张虎努力地将今天看到的东西讲给楚辞听,他的惯例永远都是从吃食开始讲的。

    讲完了一天的见闻后,张虎舒了口气,显然是被累到了。楚辞失笑,好嘛,让他出去玩倒变成一个任务了!

    “老爷!”张虎突然叫了起来,然后手忙脚乱地起身,从自己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邀请函。

    楚辞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楚兄亲启,区区不才兹定于十二月初一日于城北梅林起一“梅花社”,故此广邀众位才子一同前往,互通有无。

    邀请函的落款是罗西,这人楚辞不太认识,就问张虎这个人是谁。张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方才说道:“他是阿文家的少爷。”

    阿文?楚辞想起张虎这几天一直念叨的,想起了阿文应该是鲁东省的人,那么这个罗西应该是鲁东省学子了。

    “给你信函的是他吗?”

    “不是,是阿文给我们的,他说如果老爷你要去的话,就要交一两银子的入社费。老爷,你要去吗?”

    “去,别人第一次邀约,不去不太好。你将我那件狐裘找出来,后日我穿着那个去。”

    这两日京城刮起了北风,一天到晚呼呼地吹着,人一出去,发型衣服都被吹乱了,看来后天除了狐裘,还要束冠才行。

    不出楚辞所料,十二月初一这一天,外面的风还在刮,只不过没有前两天的大了。天阴沉沉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在上面,楚辞觉得,这两天应该是要下雪了。

    张虎出门喊了一辆马车,两人坐着往梅林去,下了车后,楚辞拿出一两银子换回的木牌,将他递给守在园子门口的仆役。

    “公子请进。”

    楚辞微微颔首,然后朝里面走。从园子大门往里,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刻着许多图案,看起来很是精美。

    走廊尽处是一道月亮门,再往里走一些,便闻到了一阵清雅的幽香。

    果真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啊。

    这园子极大,里面大约有成百上千棵梅树,棵棵形态各异,上面点缀着各色的梅花,红白交织在一起,比起单色的园子,更有一股风味。

    他在门口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抬步往里走去。他头戴雪白玉冠,身披红色狐裘,面如冠玉,眼若含星,行走时步伐缓慢,犹如闲庭散步。那高贵优雅的样子,让很多学子都难免有几分自惭形秽。

    “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吾乃琼海省学子,姓赵名瑞,表字中廉。”一个学子忍不住上前来套近乎。

    “赵兄好,吾乃西江省学子楚辞,表字怀槿。”

    “楚兄名如其人,实乃端方君子,怀瑾握瑜。”

    “赵兄谬赞了,我的槿乃是木槿,实乃榆木疙瘩一块,担不起瑾瑜之美誉。”楚辞笑道,自谦了一下。

    “哦,原来别人胸怀美玉,阁下胸怀草木啊,这不就是……哈哈。”从赵瑞身后走出来几个人,说话的那个和楚辞打扮的差不多,但一眼看去,两人束发的玉冠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在楚辞刚进来时,就有了推了推束玉冠的那个人,努了努嘴示意他看过去。同样的打扮下,那人无论是样貌还是风度都略输了一筹。他心下不喜,故在听见楚辞自谦后,特意曲解他的字。

    其他人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得比较含蓄,没什么恶意,不像这个人一样,笑得像个刚生了蛋的老母鸡一样。

    楚辞也听懂了,这是拐着弯骂他草包呢!他不过自谦一句,竟能引来一句嘲讽,真是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楚辞虽然在心中激情辱骂他,但脸上却不显,笑意盈盈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我乃北定府谢翔飞,字升回。”这人大声说道,显然是很骄傲的。

    楚辞心里嫌弃了一下,翔?还飞?幸好他不生在现代,不然在翔字已经被玩坏的情况下,怎么还好意思顶着这个名字出门?

    不过他倒不至于在翔字上做功夫,他嘴贱,其他叫翔的人何辜?

    “哦,身肥啊!阁□□态丰腴,倒是与这个字很配。”楚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你在说什么?!我字升回!取合翼而升,翔羽回转之意。”那人听见他怪异的口音,不由大怒。

    “哦,原来是合翼而升,翔羽肥转的升肥啊!我还以为是身体丰腴肥硕之意呢。”

    “你是故意念成这样的吧?”

    “在下冤枉啊,我念错了吗?我所居之处靠近闽地,大家都是这样念的。此处可有南闽学子?”楚辞拔高声音问道。

    “在下乃南闽学子,阁下找我有事?”这个学子在另一边赏景,尚不知这边发生的事情。

    “请你读一读,合翼而升,翔羽肥转中的升肥二字。”

    “你乱说什么,是升回!”谢翔飞怒道,他这样带,那别人肯定也会读错了!

    “什么升肥不升肥的,你们二人不是读的都一样吗?难道我连这个都昏不清楚吗?”那学子觉得他们在拿他取笑,顿时就不高兴了,斥了一句,转身便走。

    谢翔飞绝望了,突然想起那个人第一次念他名字时叫的是谢翔灰。难不成真是当地习惯?什么破(pe)地方啊!

    一个小小的插曲之后,这次结社的社主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拿出了一个木盒,里面放了很多的纸条。

    “这上面有很多的要求,抽到了哪张纸条,便按上面说的去做,一个时辰之内,做不到上面要求的兄台,则需要受罚。这受罚的内容嘛!便由第一个做到的兄台决定。大家放心,这上面的要求,绝对都是大家能够做到的,只限于时间的长短罢了。”

    大家都说有趣,人人心里都卯足了劲想要夺个第一。等大家抽的差不多时,楚辞才上前去,摸了一张纸条出来。

    上面写着:“请往右走,从梅林中一棵挂有红线的树下,挖出锦囊。”

    哟,还是个寻宝游戏。楚辞瞬间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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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谜

    楚辞拿着纸条, 往右边走去。这些梅树仪态万千, 正努力地向过往之人展示自己的美。

    楚辞欣赏了一会, 然后开始仔细寻找,看看哪棵树上挂了红线。这边都是白梅, 红线倒也好找, 不一会儿, 楚辞就看见了那根系在树干上的红线了。

    他将红线解下, 缠在手腕上,然后在周围转了转, 果然找到了一把花锄。他提着花锄在那棵树下红线对着的地方挖了挖,刚两触下去, 便触到一个硬硬的木盒。

    将木盒拿在手上, 轻轻掸去上面的泥土, 然后将其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个红色的锦囊。

    锦囊里面又是一张纸, 上书:明月横空飞神箭, 此字用心方可悟。

    这是什么?楚辞拿着纸端详了一会儿,这句话看似一句诗, 实则无论平仄对韵都说不通。

    此字用心方可悟?楚辞在心中默念几句,然后灵光一闪, 这难道是个字谜?

    明月横空是为口, 飞来神箭则变成中,此句谜底是中!那如此说来,大概就是让他往中间走的意思了。

    楚辞自信一笑, 然后将纸条塞回锦囊,就往中间走去。

    果然,他没走一会儿,就看见了前方竖有标记牌,那里除了牌子,还有一个小厮站在那里。

    “各位老爷,若想从此过,必须先将此题解出方可。”

    “什么题?你倒是快点说呀!”有一人是冲着头名出的,自然不想在这耽搁时间。

    “若想从此过,必须先将此题解了方可。”

    “你这话都说了几遍了?为何还不说题?难不成是人没到齐吗?”

    那小厮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又将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将众人气的仰倒。

    楚辞也皱眉,有话不直说,在这卖什么关子?等等,有话不直说?他明白了!

    楚辞灿然一笑,无视在这与小厮纠缠的众人,直接拐了个弯,从标记牌旁大步走了过去。

    “啧,这人怎么不按照规矩来啊!他少了这一题,怎么能得到下一步的做法呢?”

    “他是新来的,必是不懂规矩,且让他去吧。”

    说完,两人又开始逼问小厮赶紧将题目告诉他们,却不见小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楚辞往里走了许久,仍没走到中间,这梅林是真大,也不知是谁家的。

    “楚兄?你也过来了?”

    赵瑞远远看见楚辞,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赵兄不是也过来?”楚辞也笑,看来这个赵瑞脑筋也转的挺快的。

    “哈哈,是呀,侥幸猜中了。”

    “小生也属侥幸。”

    “咱们一同前往吧。”

    “善。”

    两人边走边交谈,路上难免又碰上了其他人。大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一起往中间走去。

    他们到时,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了。楚辞忍不住有些佩服,他还以为自己够快了,想来是刚刚驻足欣赏梅林时浪费了一些时间。

    这梅林中间是一大片空地,罗西令仆人用桌子围了一个圆圈,桌子上摆了很多块木牌,头上的一棵大梅树上,也用红线绑着一张张纸卷。

    这木牌难道是随机选的吗?楚辞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然后发现上面刻有很多数字,有几块已经被拿走了。缺失的地方没有关联,像是随手拿走的,但楚辞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掏出刚开始得到的锦囊,把那纸条又看了看,此字用心方可悟?这似乎不是让他努力猜出上一句,而是另一个谜面。

    用心可悟,去心为吾,五!

    楚辞修长的手指从牌子上划过,然后拈起上面刻着数字五的牌子,去找相应的卷面。

    他绕着树走了一圈,然后找到那张纸扯下来。展开小卷轴,上面写着一道题:见此题者,需得赋梅花诗词各一首,韵脚格律不限。

    自古以来咏梅者众多,那些朗朗上口的诗句,瞬间就在楚辞脑子里过了一遍。写梅花的词的就更加出名了,伟人一首卜算子,诉尽心中情怀。

    要怎么才能写出不落俗套的诗句呢?楚辞拿着纸张,在梅花树下慢慢踱步。

    忽然,有一个人冲撞过来,将楚辞撞的往旁边一歪,手里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兄台实在对不起。”那人态度很好,将地上的东西一股脑捡起来,塞回楚辞的手里,然后往旁边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楚辞的视线里。

    “难不成是尿急?”楚辞猜测道。他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里,继续边欣赏风景,边在脑子里想诗句。

    ……

    “拿到了吗?”一个学子问道。

    “拿到了,他根本就没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刚才撞人的那一位,他脸上有些得逞的喜悦。

    “看看他是什么题?我居然抽到一张九章题,依我看,九章这东西有什么用啊!又不是锦绣文章和诗词歌赋,还能用来□□定国加抒情表意,九章都是奸商匠人用的多,我们学了有何用。那个姓罗的,怎如此不着调?”

    这学子好一通抱怨,待看见里面是诗词题之后,高兴地合不拢嘴。知道是在梅林起社之后,他就开始准备了,现在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斑驳的梅花影照在他的脸上,露出了谢翔飞志得意满的笑容。

    ……

    楚辞在心中琢磨了许久,终于把诗和词拟好了。眼看桌子中间的香就要燃尽,他连忙走到桌旁,提起笔准备写诗。

    “这位槿兄,你可看清楚题目了再写,若不按照题意来,可就要排在最后了。”

    楚辞抬头一看,那位翔兄正站在另一边,似乎刚刚收笔的样子。他写的内容也是一首诗和一阙词。

    “多谢肥兄提点了,我定是不会被排在最后的。”楚辞大声朝他喊到。

    谢翔飞脸色铁青,转瞬却又轻蔑地笑了笑。

    楚辞注意到他这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心里开始嘀咕。

    “这?”楚辞再次打开卷轴,却忍不住惊出声。

    那边的谢翔飞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楚辞惊讶不已,他忍不住朝楚辞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随后云淡风轻地转过头和别人说话。

    这…这…这,这他娘的也太照顾他了吧?毕竟谁能想到,一个高中语文老师穿越到古代,竟要靠数学来挽回面子呢?

    纸上写着,梅园主人有地一顷,其上种梅,纵向相隔四十寸,横向相隔六十寸,问树几何?

    这就是种树问题,而且不像古代要求那么多,就是求面积然后相除就可以了。

    果然啊,梅园起的社,就连数学问题都和这个有关。楚辞闭目在心里计算了一会,默默得出了答案。

    他将答案写在纸上,待墨迹干了折好。随后,就将笔一搁,放在桌子上,一字不动了。

    香燃尽后,有人来收题目和答卷,楚辞将这两样交了上去。

    此时还有数人被困在梅林中,待香燃尽后,那些人才被放了进来。

    “罗兄,他们为何不按照规矩行事,不答题也能进来吗?”

    有人气冲冲地发问,那个小厮将他们拦在外面将近一个时辰,却怎么样也不肯说出问题来,这些人往旁边走却能进去答题。

    罗西苦笑道:“谜面就在他们说的话中。”

    “你不要唬我们,怎么就在那上面了?”

    “这位兄台,小厮一直重复那句话,便是不直言相告之意。不直乃弯绕,言即是道,这分明就是让我等绕道之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来答疑解惑了,那些学子脸色青青红红一片,煞是好看。

    罗西忍不住叹气,他这关子倒是卖得得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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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白驹过隙

    因为“绕道”一事, 有些学子已经负气走了, 留下来的人, 大部分都是答了题的。

    罗西强打精神,请几位长者来评判各人的题目答的怎么样。这几位长者看了许久, 终于还是评了出来。

    因为大家的题目都不太一样, 所以分出来的有两堆, 一堆为答的符合题意的, 一堆为不合题意的。而不合题意的人之中,以一个学子为最末, 他便要接受惩罚。

    而这边答的最好的,是一篇文章。这篇文章辞藻华美, 文采斐然, 能在短时间内写出这样一篇文章, 必是很有才华的人。

    得第一的学子也没难为最末的,只让他选一样拿的出手的才艺表演一下。

    最末的学子松了一口气, 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笛子, 站在中间吹奏了起来。

    北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落在中间那位学子的身上。此处有落雪,红梅, 在这样一个唯美的场景里, 一位俊秀的年轻人闭着眼睛,吹奏乐曲,无疑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趁大家陶醉在音乐中时, 谢翔飞一脸不忿地走了过来,翻看合题意的那堆答卷。

    楚辞因为只有一个数字,被排在中间的位置。谢翔飞翻到他时,忍不住撇了撇嘴,然后自言自语道:“居然让他解出来了,这一定是侥幸!”

    “是啊,多谢肥兄赠题,小生不胜感激。”楚辞靠近他低声说道,将这谢翔飞惊得一跳三步远。

    大家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感到十分奇怪,楚辞早已将表情变得清白无辜,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狡猾,实在狡猾!谢翔飞有些生气,他堂堂定北省学子,就在京城旁边,竟然被一个穷乡僻壤地方来的人算计了。他甚至已经开始阴谋论,认为楚辞早已算好他会换题,再往深里想,甚至觉得楚辞就是故意和他穿同样的衣服以此来激怒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叹此人心机深沉,并且用一种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楚辞。

    楚辞:黑人问号脸??

    他不就说了一句话,有必要这个样子吗?那个表情一看就知道肥肥脑补了很多东西,他很想对他说一句,脑补是病,得治啊!

    玩了游戏之后,罗西见雪越下越大,便将原本准备好的宴席放在了梅林的暖阁中。

    罗西道:“天气寒冷,寻常菜肴易冷,若是反复回锅,难免失了味道,今日小生为大家准备了拨霞供,锅分红白,大家尽可选自己喜欢的吃。”

    “这个好。”大家点头,冬天就是这样,不管什么菜,吃起来不到一会就冷了。这拨霞供却不一样,越吃越热。

    楚辞在心里想了一会这拨霞供是什么菜,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没过一会,他突然想起,这拨霞供他在一本书上看过,介绍的是宋朝人的饮食,此菜名字出自“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一景,听上去风雅至极。实际上,这就是现代的火锅。

    走近一看,果然,里面的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铜制的火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桌面上有很多菜,包括现在市面上见不到的青菜,上面也有。想必应该都是从京城附近的温泉庄子上运过来的。看来这罗西的家境也不简单啊!

    楚辞和新认识的几个学子占了一桌,各自拿着小碟去搞蘸料。楚辞巡视了一下,很遗憾没有发现麻酱,只能调了些其他的东西进碗里。

    幸好这古代的食材中都有一种天然质朴的味道,只是略放在锅中涮了涮,再放到碗里一蘸,裹上调料后一口包进嘴里,吃着也是很不错的。

    外面飘着雪花,里面热气蒸腾。大家吃着火锅,喝着清冽甘醇的梅花酒,若是吃累了,便推开窗子赏一赏雪中红白相映的梅花,不一会儿,便又能吃了。

    楚辞觉得,偶尔参与一次,感觉还是挺有趣的,但是次次参加,就没有必要了,所以从后面十二月十五的那次起,他就没有再参加了。

    天气越来越冷,幸好这租的房子里有地龙,不然还真不知道一盆炭火够不够取暖。

    楚辞这些天都窝在炕上读书,读累了,就在屋子里转几圈,运动运动。

    时间便在这样平常的日子里慢慢过去,转眼便已是大年三十了。

    京城在大年三十日晚撤了宵禁,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才会恢复正常。

    想起去年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团聚在一起,而今年就只有他和张虎二人在此,楚辞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愁绪。感慨之下,竟也做出了一首诗,他自己感觉比以往写的都要好一些,到底是情真意切的东西。

    张虎没有他那么多的愁绪,乐颠颠的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然后就唤楚辞一起来行各种礼。

    年夜饭也全都出自张虎之手,虽然卖相一般,但吃起来还是挺不错的。酒酣饭饱之际,楚辞好死不死地和张虎聊起了家里的事。

    小孩子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你不说他就不会想起,你一说,他就不得了了。张虎借着酒劲,哭了一宿,楚辞也一宿没怎么合眼,倒算是成功守了岁。

    大年初一放鞭炮,正月十五闹元宵。正月十五这日,楚辞终于还是出来走动了。这段时间,他除了给穆大人拜了个年之外,都是窝在屋子里读书做文章。

    京城的大街上尤其热闹,城中空旷处有富商放起了烟火,那副场景确实也只能用“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来形容了。

    宝马雕车穿梭在京城的大街上,偶尔可见头戴娥儿雪柳的丽人脸罩白纱,手持宫灯,行走间带起一阵阵香风。

    这繁华的景象让楚辞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那个繁荣昌盛的时代。

    “老爷,你怎么啦?”张虎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手上提着一个兔子灯,很难想象,在众多宫灯之中,他竟然会选择拿个兔子的。

    “没什么,走吧。”楚辞朝他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他到底没有稼轩居士的运气,逛了一夜,到底没能“蓦然回首”发现某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许是那夜受了点风寒,楚辞回到住处之后,一直都有点咳嗽,吃了几副药都不见好。张虎急得不行,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偏方,用冰糖炖了白萝卜给他吃。说来也是奇怪,楚辞拗不过他,吃了几天,咳嗽确实见好了。

    张虎很是感激告诉他偏方的婆婆,但楚辞私底下认为,是他的身体受不了这怪异组合的味道,已经不敢咳嗽了。

    等他身体好全,已经可以去吏部领举人文书了。

    科试前一日,楚辞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他的好友陈子方和江淮都还没有到京城。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可能已经到了,但是由于京城太大无法联系。

    虽然楚辞在西江会馆是留了字条的。他给了那位大叔一点银子,让他如果见到陈子方或者江淮,便将纸条给他们。

    科试借用了国子监的场地,参与者也有数千人之多。楚辞选了一个靠门的座位,一直紧紧盯着门口。他希望江淮和陈子方能如电视上演的一样,在最后一刻进入考场之中,对他粲然一笑。

    他看到了均山县的沈从飞,看到了西江省国子监的厉尚恩等人,可就是没有看见想看到的那两个人。

    他一直注视着大门,直到大门紧紧闭上了,也还是没能看见二人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情的影响,楚辞科试考的并不理想,排到了三百多名的地方。甚至比之前排名在他之下的几个人都要差。

    厉尚恩等人自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但高兴之余却也难免有些物伤其类之感。当时在西江省,他们共同竞争解元之位。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面对着全国各地的学子,他们忍不住地想,相较于其他地方的人,这个楚辞看起来也没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沈从飞和楚辞一贯聊得来,对他的状态很是担心,特意几次上门开导他。楚辞感念他的好意,慢慢地也释怀了。

    他们两人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但他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他会在京城等他们所有人。

    若是他因为心中愁绪考的不好,不止对不起家人和两位先生,同样也对不起这些对他殷殷期盼的同窗好友。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楚辞更加努力读书,时间越推越晚,真正做到了“三更灯火五更鸡”。

    读书的同时,他也没有忽视身体。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的五禽戏又练了起来。

    会试首场放在二月初九,此时南方也许已经艳阳高照了,但北方的冬天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

    在这样的天气下,仅靠着几件单衣和一盆炭火是远远不够的。若是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支撑,恐怕第一场就要倒下了。

    怪不得先贤会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能“曾益其所不能”,不吃一点苦头,怎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临到会试前几天,楚辞命张虎将他房间的地龙停掉了,夜里只以火盆支撑。

    就这样抖抖索索地过了几日,他的身体倒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温度。

    二月初七日,张虎开始给楚辞准备会试要用的东西。他原先哪做过这种事,生怕自己做不好,便找到阿文向他取经。阿文不厌其烦地教了他好多东西,张虎听得也格外认真。

    楚辞看着他备好的东西,便夸了他几句,喜得张虎牙不见眼,做事更加起劲了。

    除了张虎备的东西外,楚辞还往里面放了一些温补的药材,人参也送到了医馆,让大夫泡制成参片,可以含在嘴里,有固本培元,生津安神之效。

    会试和乡试大部分都差不多,只会试的时间还要再短一些,一共是九天六夜。

    也就是说,他们二月初九日入场,然后十一日早晨交卷离场。真正考试的时间,只有一天一夜了。

    要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篇文章,无疑是很耗费精力的。幸而在场的这些举子们已经是乡试场上大浪淘沙筛选出来的了,所以时间虽紧,倒不至于完不成。

    楚辞提着篮子,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这检查比起乡试来说,还要松一些。这也是因为,一来嘛,参与会试的人,大部分以后都是有机会在京城当官的,万一哪个记仇点的成为了他们的上峰,到时候见面难看。

    二来嘛,大部分的科举舞弊案,都发生在乡试时。乡试时的同考官或者巡考还有被收买的可能性,到了会试时,再想收买他们根本就没有可能了。无论是权势还是钱财他们都有了,你还能靠什么东西去打动他们?

    三来,能够参加会试的,没有谁会不爱惜羽毛。会试作弊这种事,一旦发生了,便是整个家族遭殃。

    楚辞坐在小小的号房内,心中生出了些许寂寥,他忍不住想起了乡试时陪他一起入考场的友人们,想起了给他送水的寇静。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将视线移到了号房内,里头有一些学子的字迹,都是一些积极鼓舞人心的,故而没有被抹去。

    他心中忍不住升出了一股渴望,若是这间号房,是他两个先生其中之一待过的,那该多好啊!

    可是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两位先生的任何痕迹,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夜里又刮起了风,风呼呼地吹着,从号房的缝隙里钻进了楚辞并不厚实的被窝。他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嘴里含了一片参片,靠着木板的外侧,借着底下那盆炭火取暖。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会试场上的咳嗽之声此起彼伏,想来昨夜很多学子都中招了。

    不多时,贡院里传来一阵浓浓的药味,有人用炉子熬起了药,这显然是准备十分充分的老手了。新手们大多都冻得直吸溜鼻子。

    楚辞很庆幸他昨天含了参片,这种老山参药性强烈,很是滋补,他昨夜得它相助,总算是没有染上风寒。

    时间一到,锣声响起,便有人来派发试卷,楚辞展开试卷,看着上面的七道题,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始铺纸磨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果然是个守时守信的人儿。这章开启了时间**,时间哧溜一下就过去了。之前就说过,乡试详细写了,会试就不会详写的,大家马上就能看见楚辞手持小皮鞭,鞭策那些可爱的学子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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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介绍:
聽聽聽聽楚辞是一个高中老师,因为在网吧围堵学生不慎一脚踩空导致无辜穿越。新家一贫如洗,原主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想要养家糊口,那只能操起老本行了。后来,大魏朝新生代官员提起楚辞无不浑身战栗,只因为楚老师有句名言,“学生听课没效果,多半是作的,打一顿就好了。”穿越古代做夫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古代做夫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