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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全文阅读

作者:麻辣笋     穿越古代做夫子txt下载     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没那么简单

    走过了几条长长的回廊, 又穿过几道垂花拱门, 才走到了秋爽院。

    秋爽院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葡萄架,上面结了好多葡萄, 在阳光的映照下, 显得五光十色的。

    一位头上挽着髻, 身穿布衣素衫的女子正背对着楚辞他们, 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握着一串葡萄, 正要将它剪下来。

    “怀秋姐,我带楚公子来找夫人了。”

    怀秋姐回过头, 朝两人笑了笑, 然后说道:“见过楚公子, 请你稍候片刻,我马上进去禀报夫人。”

    “谢过这位姐姐。”楚辞略拱了拱手。这位女子看起来应该有二十五六了, 看她打扮, 应是新寡之人。

    “楚公子,请你进来吧。”

    楚辞走进房间, 就见一个老太太正端坐在上首,左边站着一个老嬷嬷, 右边是那个怀秋。下首还有八个丫鬟随侍两旁。幸亏这房间很大, 即使人这么多,也不显拥挤。她见楚辞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而后便被笑意掩盖。

    “弟子楚辞,拜见师母。初次见面,礼数不周,还请师母见谅。”楚辞来到她近前,旁边的一个丫鬟递过来一个蒲团,他掀袍跪下,拜见许师母。另一个丫鬟递上一杯茶,楚辞捧着茶,请许师母喝茶。

    许师母微笑着接过茶杯,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快起来,你小孩子家家的,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这些都是外道话,往后莫要再说了。”

    她身边的老嬷嬷走过来虚扶一下,楚辞便顺着她站了起来。

    “过来坐下。”许师母朝楚辞招招手,示意他坐近一点。“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老爷常对我说,他家乡好山好水出美人,我还笑他不知羞,哪有人总是自夸的?今日我一见你,才知他原来没有说谎。”

    老太太一笑,房里众人也跟着笑起来,纷纷夸赞起楚辞的好相貌,把楚辞搞得还有点害羞。

    “师母过奖了,我哪里就称得上是美人了?倒是您老人家,也不知是哪位老神仙帮您调养的身体,若是不坐在上首,我还道是先生家的世姐出来招待了呢!”

    楚辞的嘴多甜啊,老太太自从来到阳信府后,还没有见过这般会说话的小辈,瞬间被他逗的开怀大笑,屋里的丫鬟们再说几句讨喜的话,一下子就把气氛炒热烈了。

    “你这孩子的脾气倒好,我还以为他好不容易收个徒弟,必是如他一般性格怪异的。”

    老太太吐槽,楚辞自然不能接腔,只得嘿嘿傻笑两下避开这个话题。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把先生的家就当作自己家一样看待,你几个世兄阿姊,全都不在我身边,只留了一个小混世魔王陪着我们二老。他今天跟着府中一些好友出城狩猎去了,日后他若惹到你头上了,万不要手软,就当自己子侄一般教训!”老太太拉着楚辞的手说道。

    楚辞听着,突然有些囧,怎么听着好像是个宝哥哥一般的孩子?

    “多谢师母盛情款待,楚辞自然不会和先生师母客气的。”

    “夫人,老爷回来了,说要见楚少爷。”

    “行,你去吧。他啊,这些天一直念叨着呢。”老太太笑了笑。

    楚辞起身告辞,随着许木往外走去。

    许征刚从衙门出来,像他这种品级的官员,何时放衙都是自己定的。在清闲的时候,甚至可以去衙门点个卯就回来。

    他官服还未脱,白鹇补子的官服,比起县太爷的鸳鸯补服来说,又增添了一份威严。

    楚辞到时他正在喝茶,楚辞上前叫了一句先生,然后拱手行礼。

    “免礼,过来坐吧。”许征让他坐下,但楚辞屁股还未触到凳子,他又发问了,“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你来解一解。”

    楚辞只好又站起来,说道:“成大事者,需目光长远,做小事者,则心细如发。”也就是说,做大事的人负责决定未来方向,执行的人,则需要了解细节,从细处去实施。

    “哼!连你这般初出茅庐的小子都知道的事情,他们那些蠢儒,什么狗屁大小的事都要来问我,把老夫搞得像个杂役!”许征很是冒火。

    楚辞心里暗笑,这老头儿但是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架子都不摆。楚辞猜想,他下面的人应该也不是这么不中用,只是看这老头儿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生怕他新官上任要挑毛病,便事事请教,才能不犯错。

    “先生不必动怒,他们也是为表敬意,你只需对他们说复如往常,各司其职便是。”

    “唉,罢了罢了,不提他们了。方才我随意考校,见你对答如流,想来这几个月的时间,课业并未松懈,吾心甚慰。”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哪敢有一丝松懈,常点灯看书至深夜才歇息,怕的就是乡试考试成绩不佳,到时候给先生丢了脸就不好了。”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眼看离乡试还有十几天,这段时间你就哪都别去了,留在府中好好读书。”

    “呃,先生,我今天来的匆忙,还有些东西在同窗那里,恐怕要过去拿一下。”楚辞连忙说道。

    “让许木陪你一起去拿,拿完就回府。顺便劝一句你那些同窗,让他们没事不要三五成群在酒楼里高谈阔论,更不在秦楼楚馆逗留,好好读书才是正理。”许征提醒一句。

    “是,先生。”楚辞也知道,书生一多,就容易起争执,到时候话赶话的,说出两句犯忌讳的话,被有心人举报,到时候就惨了。

    “嗯。眼下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辰,你去书房等我,上面有一道题,先做一做。我回房更衣便来。”

    许征起身,手往凳子上一抓,然后往外走去。他的手被宽大的袖子遮住,楚辞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许木见他好奇,便将两手合十,做了几个扭麻花的动作。

    楚辞立刻会意,原来是魔方吗?先生先前放在凳子上,岂不是说明他去衙门点卯时也是带着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这种行为让他想起了以前高中的同事,她家的孩子特别喜欢恐龙,每次吃酒席时,只要看见抱着一只大恐龙的背影,那就一定是他。

    是不是还考虑帮他做一个四阶的了?

    ……

    “楚兄,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住了吗?”张文海眼巴巴地看着楚辞和许木提着东西出门。

    “先生留我,却之不恭,我哪敢推拒呢?只能对阔之兄一番好意表示抱歉了。”

    “说的哪里话,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张文海佯装生气。

    楚辞轻轻一笑,然后把许先生嘱咐他的事情和张文海等人提了一下。大家都表示,不会出去搞事,会留在院子里专心读书。

    楚辞向大家告辞,然后登上马车,回到许府去。

    “楚兄运气真好,竟能找到一个五品大员做先生,怎么我们就没有这种福分呢?恐怕这次乡试,他躺着都能取中了。”一个学子拈酸道。

    其他人不好说他什么,但也没有人附和他的话。这人是乙班的一名学子,看张文海是个心好的,便再三恳求住了进来,大家原也和他不熟。

    一直对外像个傻二哈似的张文海突然冷下脸,说道:“楚兄学识人品无一不贵重,岂是你口中仰仗五品大员便不思进取之人。恐怕我这寒舍也容不下钱兄,请你自行去外面找个地方休息吧。”

    那人被张文海毫不留情地驱逐,又见大家只做壁上观,一点也没为他说话的意思,便气冲冲地去里面收拾了自己的包裹,还留下一句话:“一群踩低捧高的玩意,待日后我中了举人,你们不要后悔!”

    大家面面相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的奇葩,怎么在县学时没看出来呢?

    楚辞一点也不知道有人因为他愤愤不平,他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用眼斜着他,比他还高壮些的世侄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是个如贾宝玉一般色若春花的美少年,没想到竟是个这般高大的,和秦钊那小子也不相上下了。

    说起秦钊,好久都没看见过了。上回乔迁酒,他也到秦钊家请人,可惜的是,他家房门紧锁,听说是和他一个舅舅去外面走商了。

    秦钊打了个喷嚏,立刻引来不远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的注意。他立刻重新站直身子,在这烈日骄阳下暴晒。

    “喂,你看了我许久,到底在看什么?”浓眉大眼的少年问道。

    “无甚,只是想起来一个友人罢了。”

    “友人?似我这般的吗?那下次我要找他比试比试,看看谁更厉害。”

    许乔南,许家嫡次子的小儿子,生出来就和前面几个兄姊不同,他的块头要大的多。他从小力气就大,最喜欢的就是舞刀弄棍,对文章诗词之类的根本不感兴趣。

    幸亏他前面的兄长在各个方面都有建树,不需要他再为家里贡献什么力量了,便放任他去了。

    “呵呵,世侄,你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呢?”他一回来,就看见这小子大刀阔斧地坐在院中。

    “哦,我听祖母说,那老头子收了个徒弟,还以为是个和他一样有怪癖的,没想到你还是挺正常的嘛。”许乔南看着楚辞笑了起来。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还好,也不是特别失望。我听老头子,你这个书生很厉害啊,还会打五禽戏。五禽戏是什么,你能打给我看看吗?”许乔南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他一听五禽戏这个名字,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他期待地看着楚辞,却忽然抱住头“哎哟”了一声,回头一看,正是他祖父站在后面。

    “祖父,你打我干什么?”

    “没大没小,什么叫这个书生,你应该叫他世叔才对!”许征横眉竖目,看起来和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竟有几分相像了。

    “世叔——”他拉长了嗓音,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然后又说:“世叔,你能打一段给我看看吗?”

    楚辞点头说道:“可以是可以,但现在天气太热,明天一早卯时正,你在这里等我吧。”

    “嘿嘿,行,那我走了。”那小子冲着许征抱抱拳,然后飞也似地走了。

    “这泼皮!”许征骂了一声。往日在家时,就这小子被他骂的最多,原因无他,因为这个小子老是衣裳凌乱地在家里跑来跑去,和其他几个孙子完全不一样,让他看了眼睛疼。

    “先生,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散衙了?”

    “哼,我再不散衙,都要被他们气死了。”许征骂了一句,然后说:“学问你也治的差不多了,今天我要说的,是西江省这届乡试的主考官。”

    “主考官人选已经公布了吗?”不是要等考试前三天才会公布吗?

    “呵,你以为老夫这么多年当官,朝中会没有些人脉吗?也就是普通学子不知道,其他人早已经传遍了。此时怕是文章都写了几篇了。”

    许征看不惯这种以文章媚上的现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主考官的喜好,和你的成绩排名,有很大的关系。

    “先生,您是想?”

    “老夫与那小老儿共事一段时间,对他的喜好也有些了解,他将是你的座师,说给你听听也无甚大不了的。”

    这明显就是开后门来了。楚辞有些奇怪,他家先生不是嫉恶如仇的吗?怎么也会屈服于这种潜规则。

    许征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哼了一声:“你小子,以为春秋有那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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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开地图炮吗

    西江省这届乡试的主考官, 是朝廷钦派的翰林院学士张松年。此人刚正不阿, 于文章上喜欢那种严谨端正的, 最不喜欢的就是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言之无物的文章。

    像秦人所做的《谏逐客书》, 就是他很喜欢的。而唐宋时期的文章, 他只觉得太疏狂了, 虽直抒胸臆, 但却有些过于想像化。

    往年他也曾做过乡试主考官,取的文章基本上都是仿照秦文汉赋来写的, 布局严谨,文风朴实。

    楚辞的文风偏唐宋, 豪爽狂放, 不拘一格, 和张松年喜欢的严谨文章有些不同,所以许征特地来提醒他。

    楚辞有些发愁, 怎么说呢, 他一直觉得文章这种东西,风骨是无法改变的。他喜欢大开大合, 叫他变得谨小慎微,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怎么说, 他也是应试教育下出来的一把好手, 即使文风不易变,但是暂时模仿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先生,敢问这位张大人可有什么文章让弟子拜读一二的?”

    “有, 我这里有他好些篇文章,从十几年之前的到最近两月的,都有。”许征自从打听到这届主考官是他之后,就立马派人去收集这些了,有些他自己都还未曾读过。

    楚辞十分感动,许征替他做了这么多,他若不能取一个好成绩,怎么对得起大家对他的期望呢?

    楚辞忽然又想起一事,他是知道了主考官,所以这几天有个研究的方向,但其他同窗还不知道……

    许征见他迟疑,便问:“怎么还不去书房?”

    “先生……”楚辞不知如何开口,事先打听主考官,家里有背景的一定都会去做,但是如果内幕消息被他传了出去,会不会为先生招惹是非呢?

    “有话说话,何时学会这样吞吞吐吐的了?”

    “先生,我有二三好友,他们这次也随我一同前来,参加乡试了。”楚辞还是开口了,行或不行,靠猜测是没用的。若是不行,便被先生骂一顿也无甚关系。

    “啧,果然是个治过诗经的……你若想和他们说一声,便去说吧。仕途一道,也需有二三友人从旁协助。只是,眼睛要放亮一些。”

    “是,弟子谢过先生。”楚辞得到答允,立刻去到书房修书一封,将此事告诉了张文海,让他代为转告其他信得过的同窗。张文海这个人平时看起来二了吧唧的,但心肠最热,看人也很有一套,并非是那种烂好心之人,是非曲直在他心中自有一套辨别方法,将此事交给他去办,必能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

    张文海同时接到了三封信件,分别来自楚辞,方晋阳和陈子方。他先展开楚辞的信件,上面的内容让他欣喜若狂,只想马上去通知其他人。

    但是桌上还有两封信没拆,他暂时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又拆开方晋阳的信件。孰料内容和楚辞的一般无二。

    张文海笑了笑,一个是他心中敬爱有加,亦师亦友的楚辞,一个是他的至交好友晋阳,这两人应也是这般看他的,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寄信给他。

    他心下暖暖的,又将陈子方的信件拆开,不知道中行兄又会写什么给他呢?

    看到内容的那一刹那,张文海有些惊讶,陈子方的信件说的居然也是同一件事!

    这……

    楚辞和方晋阳还有迹可循,可陈子方如此信任他,又是因为什么呢?

    张文海其实一直都有点自卑,生活在一群大佬身边,人人都天资聪颖,文采风流。只有他,高不成,低不就,每次考试都险险地吊在尾巴上,只要松懈,便会被排除出甲班的队伍。

    有些学子很看不起他,认为他只会攀交情,还私底下议论过,说若不是张家有钱,那些人又怎会搭理他?

    张文海一向习惯以大大咧咧的形象示人,他告诉自己,只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那久而久之就真的不会去在意了。

    可是从他的诗里,还是能看出他的一些情绪。楚辞就曾评价过,说阔之兄为人虽不拘小节,但诗却写的温柔缱绻,与他外在判若两人。

    他告诉自己,能和这些人交上朋友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若因为心里那点不自然而远离他们,才是真正中了那些人的计呢!

    所以出门在外,他一贯都是热情大方的,无论吃喝花用,他都抢着付账。他知道有人把他当冤大头看待,可只要几人里面有一人是真心实意感激他的,那么这些事就不算白做。他爹说,这叫广结善缘。

    今天这三封信,就是在告诉张文海,往日他的付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即使在差,在他们心中的份量也是很重的!

    张文海坐在书桌上抹了一会眼泪,哭够了拿袖子一擦,又精神百倍地出门去了。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

    楚辞研究了几日张松年的文章,心里却十分矛盾,还有些茫然。

    这张松年早年的文章,确实如许先生所说的那样,文风朴实,内容严谨,一丝不苟。他看着文章,甚至能想象出一个这样的人,公正严明,眼里不掺一点沙子。

    可是看到后面,楚辞发现他两年前的文章却不像以往那样,而是有些偏中庸之道,无论言辞还是思想,都有些松动了。

    几个月前做的一篇《吏民赋》,文风和以往更是大相径庭,文章写得慷慨激昂,直抒胸臆,让观者不由拍案叫绝,反而和唐宋时期的策论有些相似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篇,实在不能说明什么。

    楚辞把自己困在书房里坐了几天之后,终于决定去找那些同窗讨论讨论了。一个人的想法和能力终究还是有所不足的。

    他刚一出门,便见许府小霸王往这边走来。许乔南一脸兴致勃勃,吓得楚辞连忙闪身,往假山后躲过去,方才避开他的视线。

    这小霸王自从那天早上看他打了一套五禽戏之后,就来了兴趣,硬说这五禽戏是什么功夫,逼着他教他。

    楚辞无法,只得先将虎戏教给他。这小子学的也快,楚辞不过打了两遍给他看,他就能自己琢磨了。

    不过两天功夫,愣是从其中悟出了一套拳法,自名为“虎形拳”,绝招乃是“黑虎掏心”一技。

    楚辞看他打的虎虎生风,还真有点模样,便夸奖了他几句。这一夸不得了了,这孩子是书香世家的一朵奇葩,从来只有被斥责的份。

    今日被夸拳打的好,许乔南一高兴,就说要将这五禽戏的其他几招也学会来,这几日一逮着他就打拳给他看,还让他也学。

    楚辞怎么能不避着他点呢?

    好不容易溜出许府,楚辞就像是放出笼中的鸟儿一样,这几日因为苦苦思考而消磨的脑子,也变得放松了些。瞧着外面街道繁华喧闹的样子,还当场做出了一首歪诗。

    等他到了西大街附近,准备去找张文海等人的时候,却看见附近的一间酒楼里聚着很多书生,似乎是在辩论还是怎么样。

    想着许先生的告诫,楚辞站在路边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可是他一偏头,却发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靠窗的地方,脸上似有薄怒,嘴里还在说话。

    这是怎么了?

    楚辞朝着这间名叫“状元楼”的酒楼走过去,一靠近便听见一向温和的方晋阳怒道:“这位兄台未免说得太过分了些,若你只说我几人学识尚浅,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学问一途博大精深,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但你若是要污蔑我们整个袁山县没有一个人才,那小生就不得不辩驳几句了!”

    哦哟?能把方晋阳这只小绵羊逼得出来顶角,看来说话之人地图炮的能力很是强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昨天晚上实在很想睡,就没有三更啦,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会好好休息,但也会努力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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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吾家教甚严

    原来这天, 方晋阳和陈子方一同来找张文海等人谈论时事, 大家也都在家里憋了好几天了, 这一见面,自然有很多话想说。

    因住处没有厨娘, 这些天他们都是花钱请旁边的酒楼送菜过来的。送来的饭菜到底不如热气腾腾刚端上来的, 于是有人提议, 不如大家一起去外面边吃边学。此时乡试在即, 外面的酒楼里学习气氛也是十分厚重的。

    西大街附近酒楼饭馆林立,但最受学子们喜欢的, 还是这间状元楼了。无他,名字太吉利了, 凡读书人谁没做过状元及第, 打马游街的美梦。

    他们进去之后, 发现里面果然都是些做学子打扮的人。文人骚客聚于一堂,自然是谈论些文章和时事的。

    他们几人一下子就被这浓郁的氛围感染了, 也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开始讨论起来。

    过了一会,他们点的酒菜上了, 众人便将桌子上的书本整理了一下,张文海一个不小心, 将自己夹在书中的一张纸弄掉了。

    薄薄的纸被窗口的风一吹, 便到了不远处一桌学子的脚下。那人似有所感,弯腰捡起这张纸看了起来。

    张文海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笑着走过去, 说:“多谢这位兄台,这张纸是刚才被风吹过来的,还请兄台还给小生。”

    那人看完之后,笑了笑,没有将纸还给张文海,反而还将它递给了桌上的其他人。

    他有一个同伴看了纸上的文章后,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你们快来看看,这也算文章,笑死我了。”

    有一个不嫌事大的还读了出来:“……犹记村头老柳,余幼时攀爬其上,不甚快哉,不知枝叶今尚存否?余之向学之心,就如这村头老柳,虽力有不逮,仍一心向前,无所畏惧……”

    其他听见的人也笑了起来,学子大多都自比梅兰菊竹这种高雅的植物,从没人会自比为柳树这种东西。除了比喻的东西之外,文墨也有不通之处,像是刚学写文章的人写的。

    这其实是张文海学累了的时候写给自己的鼓励,因为他觉得不是做文章,便随手写下这些话。

    张家也不是一开始就发迹的,五六岁的时候,他还和其他人一样,住在村子里,每天都在村头的大柳树上爬来爬去。

    有一次打雷,一个轰雷下来,这棵树立刻着起火来,烧的漆黑一片。当时大家都说,这棵几十年的老树应该保不住了。谁知道,第二年它又生出了新叶。这样顽强的生命力,是村子里留给他印象最深的一幕。

    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嘲笑,张文海自然很羞愤。但是他写的确实不怎么好,所以他在他们笑过之后只问了一句:“敢问几位可以还给我了吗?”

    那书生撇撇嘴,感到无趣,到底还是还给他了。

    “啧,怎么这么窝囊?”

    张文海当作没听见,拿着纸回了这边桌子,方晋阳问他:“阔之,怎么去了这么久?”

    “无甚,找了一下。”张文海不想多事,便笑着掩饰。

    其他几人也没有注意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见酒菜上齐了,便招呼大家赶紧吃喝,一顿推杯换盏,让张文海刚才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吃完后,大家又让小二收拾了桌子,换上几盏清茶,重新将刚刚没讨论完的东西拿了出来。

    众人讨论的正激烈,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几声嗤笑。张文海抬头一看,又是刚才那一桌的书生,他们伫立桌旁,不知听了多久。

    “阁下可知非礼勿听四字何解?”江淮不悦地看着这几个面带讥讽之人。

    “呵,你们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讨论,旁人便是不想听也做不到,又何来非礼勿听?”吕钦均说道,这是刚刚第一个嘲笑张文海的人。

    “不经别人允许贸然偷听就是非礼勿听,不在乎是公开还是私隐之所。何况几位听便听了,还发出嗤笑声,实在是无礼。”周承远皱眉,对这几人印象很差。

    “我等非故意偷听,只是想要出门,这是必经之地。我们恰好听见你们在讨论,所说的东西引人发笑,便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了。若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余夜迟反唇相讥,这是刚刚读张文海文章的那个。

    “强词夺理!我们所说的东西如何引人发笑了?”

    “你们刚才说到的那个典故,在最新的四书集注上已经修正了,和原来的意思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笑你们连四书都没有读通,还学人家高谈阔论,岂不可笑?”王诚义说道,这是最开始捡到纸张的那个。

    几人面面相觑,这四书集注每年都会新修,一般来说只会修订有误差的句子和句读,没想到连典故的含义都修改了?这确实是他们的错漏,也不能怪别人发笑了。

    于是陈子方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兄台指出,我们回去必会好好研读,只是兄台所言,未免有些刻薄了。”

    “我听你们的口音,大概是甘州府那边来的吧?你们是府学的,还是县学的?”王诚义忽然问道。

    “我们乃是袁山县学学子,兄台打听这个是为何?”

    “哦,这也难怪了,一个小小县学,孤陋寡闻了一点也不足为奇。恐怕连你们的山长夫子都不知道,又怎么能难为你们呢?”王诚义笑了笑。

    “是啊,小地方来的,恐怕最新的四书集注还买不到吧?要不要我们送你们几本?”吕钦均跟上。

    “唉,近几年的学子水平也太差了一些,偏偏一个个的都心比天高,也不知是怎么样的腐儒才能教出这样一群学生。”余夜迟故意大声叹气。

    状元楼里的其他人都已经熟悉这种场面了。没到乡试之时,便会有无数书生聚于此地。自古文人相轻,争吵起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听着这几个书生抓着他们一个把柄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张文海很是气愤,料想是因为他才会害得其他人也被看不起,当下便说:“你说我学艺不精也便罢了,凭什么说我们夫子!”

    “能教出你这样写狗屁不通文章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好夫子,似你这般的人都可以考中秀才,简直玷污了秀才的名声。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整个袁山县是不是没有人才了?”吕钦均讥讽道。

    方晋阳见张文海被逼问地眼眶发红,也终于忍不住了,出口的便是刚刚楚辞听见的那段话。

    ……

    “你们袁山县有人才?哪个是你们袁山县的?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可有袁山县人士?闻名朝野的大儒,可有袁山县人士?若不是今日听你们说起,我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呢。”余夜迟看着这几个书生,简直不自量力,恰好今日他们受了点气,刚好就出在他们头上了。

    “啧啧啧,这位兄台所言有些不妥啊。”楚辞微笑着从门口踏进来,一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兄?!”

    “楚兄?!!”

    “楚兄你可来了!!”张文海要哭了。

    “什么不妥?你又是何人?”余夜迟眼神不善。

    “他就是袁山县学子楚辞,十四岁考取秀才,今年刚刚被赐匾额的贤良方正!你可听说过?”张文海挺起胸膛介绍道,骄傲的仿佛在说自己一样。

    “呵,什么楚辞,无名小卒一个,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吕钦均哼了一声,听过又怎么样?

    “那敢问阁下是?”楚辞也不生气,好奇地问道。

    “我乃西江省国子监监生吕钦均。”他的头高高昂起,似乎准备接受大家崇拜的目光了。

    “哦,是吕兄啊。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楚辞一脸恍然大悟,微微抱拳说道。

    其他人感到奇怪,难不成这个吕钦均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吕钦均有些疑惑:“你听说过我?”

    “没有啊。可小生一向家教甚严,对于无名之辈也是要客套一下的,如此才合乎礼数嘛。”楚辞轻笑一声,缓缓解释道。

    在座众人反应过来后,瞬间闷笑声此起彼落。那吕钦均也马上气得面红耳赤,这楚辞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没有教养了?他马上要回嘴,却被余夜迟拦了一下,已经落人口实了,就不必再因气愤导致被人捡漏子了。

    “这位楚兄,在下请教一下,你刚刚说我说的话有不妥,是何原因?”

    “你刚刚说袁山县没有人才,评判的标准竟然是袁山县在朝中没有一位四品官员对吗?我竟不知,若不能官拜四品,便算不得人才,如此说来,本省之中就连知府大人都算不得人才了,毕竟他才是从四品官员。哦,对了,省属国子监的祭酒连从四品都不是,只是正五品,当然也算不得人才了。既如此,你们国子监和我们袁山县又有什么不同?”

    “你胡说八道!竟然敢污蔑知府和祭酒大人!”

    “在场的都可以作证,此话明明出自你口,怎么能说是我污蔑呢?要说也是你污蔑才对呀!”楚辞很委屈。

    “这位楚兄,何必故意曲解余兄所言?他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敢说,袁山县的学子水平能媲美国子监?”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谁又能说你们国子监的学子时时事事都能强人一头呢?”楚辞并不上当,淡淡说出这一句话,立刻讨得众人叫好。今日在这酒楼之中的,又有几个国子监的学子?

    这就好像现代九八五的学生对其他一本学校的学生说你们都是弟弟一样,谁又能服气呢?

    “那国子监的博士们呢?难道你们县学的夫子,学识比他们还高吗?”这次王诚义专指学识,若他说是,便是大言不惭,若他说不是,便是承认不如他们。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纵使先生学识再高,教了蠢钝的学生也是对牛弹琴,单以先生学识论弟子,未免太过狭隘了。而且我们县学的夫子们,有很多也是朝廷中有功名在身的孝廉老爷,只不过他们习惯寄情于山水之间,才会隐居其中。大家选择的道路不同,又有何可比较的。”

    楚辞一番话有理有据,那王诚义张口结舌,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既然你一口咬定袁山县学比国子监更好,那么你敢不敢同我们比试比试?若是输了,你就当场跪下,承认袁山县学不如国子监!”吕钦均突然开口。

    其他几人似被提醒,也说:“对,有本事就比试一场,只论嘴上功夫有什么用?”他们全然忘记,刚刚他们是怎么样逞口舌之快咄咄逼人的了。

    楚辞冷笑一声:“我楚辞籍籍无名一小辈,又如何敢把整个县学的名声抗在身上?纵使我输了,也不过证明我技不如人罢了,和县学其他学子有何相干?但是几位,莫不是国子监里最为出众的学子,才敢以国子监的名声为赌注?今日是碰上了我不与你们计较,若他日碰上锱铢必较之人,你们又不幸输了,是不是要把国子监的名声双手奉上,让人往地上踩了?”

    王余等人脸色煞白,楚辞这一番话可谓是无比诛心的言论了。他们身为学子,不顾学院名声任人践踏,若是说出去,无论是祭酒还是博士都不会再容他们了。

    今日这一口邪气没有出成,反而差点断送自己的前程。几人以袖掩面,快速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再不敢回一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二更!楚.嘴炮王.辞上线打抱不平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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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充足的准备

    “还是楚兄厉害, 刚才一席话, 把那些人说得头也不敢回了。”张文海崇拜地看着楚辞, 他发现,只要有楚兄在, 没有人能从嘴上功夫胜过他。

    “你们是怎么得罪他们的?”楚辞很好奇。

    陈子方解释了一下之后, 楚辞更加奇怪:“只是为了纠个错, 至于用这么嘲讽的口吻吗?他们脑子莫不是有坑?”

    张文海又补充了他之前的遭遇, 其他人一听,立刻气愤起来, 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故意找茬,欺负他们小地方来的人。楚辞也叹了一口气, 说道:“刚才说轻了。”

    怪不得许先生让他们没事不要到酒楼来, 这也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 今天险些就任人抹黑了他们县学。结了帐后,大家一起往回走, 并且决定, 乡试之前,再也不出来了。

    “楚兄, 你今天怎么过来找我们了?”

    “我这几日把自己关在家中苦读,实在是烦闷不已, 后来才惊觉, 我这种行为无异于闭门造车。偶尔还是要和大家互通有无,才能让自己的思维更加灵敏的。”

    陈子方和方晋阳笑了起来,他们也有相同的感觉, 所以今天才会出来。

    张文海的小厮小橙子收拾出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大家便把各自的书本摊在桌子上,开始交流。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主考官是谁了,楚辞也就开门见山:“关于张大人的文章,不知各位看了多少?”

    “我们已将他名声在外的那几篇文章都看全了,才发现这位张大人果然如其他人所言,是个严谨周密的。”

    “对,看其文章一丝不苟,确实是这样。”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都同意他们的看法,对于乡试场上要写怎么样的文章,他们心里也有了底子,这几天也在练习。

    “不知各位可拜读过张大人近几个月写的《吏民赋》?”

    “《吏民赋》?这篇还不曾看过,想必还未宣之于众吧。”陈子方猜测,他家今年两个要上乡试场的,他爹收集了很多东西,为了家族的兴旺,还不至于只告诉弟弟。而且他的先生也给他寄了一些东西过来。

    “楚兄记下了吗?若记下了,可否背给我们听一听?”其他人看样子都是没有看过的,江淮便代表大家提议。

    楚辞点点头,然后悠悠地背诵起来:“今有胥吏,屈膝于官场之上,横行于乡野之中……”

    等他将这篇一千多字的文章背完之后,其他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呵,你们是不是想问,我背的到底是不是张大人的文章。”楚辞失笑。

    其他人愣愣点头,这反差着实有点大了。就像李太白突然写出凄凄惨惨戚戚,李煜突然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之类的,画风根本不一样啊。

    “可这确实是张大人的文章,所以,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

    “除了这篇,他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文章呢?”如果篇幅多了,是否意味着这位张大人不再排斥唐宋文章?

    楚辞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有人说:“这篇文章,会不会是张大人让人捉刀写的?”

    捉刀就是代笔,大家一想,觉得很有可能,不然怎么解释这位张大人有且只有这样一篇画风不一样的文章呢?

    “我听说,半年以前,张大人路遇同在翰林院当差的陆为学大人,还与他发生过争执呢。张大人好先古风,陆大人则推崇今人,两人每次聚在一次,都是以争执结尾的,半年前那一场,更是差点打起来,听说那次之后,陆大人身体每况愈下,提前告老还乡了。”方晋阳把从这位堂伯父那里听来的事说给大家听。

    方家人脉十分广,虽无人处于高位之上,但影响力也是很大的。他祖父乃方家二房,上面还有嫡支方家长房,这位堂伯父,自来和他祖父亲如父子,当初也是他祖父提携,现在已是六品官了。这次方晋阳来阳信府考试,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接方晋阳到他府里暂住的。张松年的事,他也打听到了很多。

    “看来那篇文章应该只是意外之举吧,我们还是继续研读先秦文章吧,看能不能仿其风骨,在乡试场上一举成名。”

    大家将这篇文章抛在脑后,不再多想。

    楚辞回到许府,心中还是有些疑虑,正想去请教许先生,却忽然忆起,许先生已经于昨日去巡视考场了,这一去,不等乡试考完,是不能出来的。

    今年乡试登记的人数比以往还要多很多,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天子门生这几个字来的。所以原本的几千间考场有些不够,幸亏他们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开恩科的圣旨一下,就开始加建了。

    许征现在任阳信府知州,职责就是在乡试期间,维护考场秩序,保护考场安全。不要像十几年前一样,考场突发大火,因为救援不及时,烧死了一百多个秀才。

    他乡试前五日入场,乡试后一日才能退出来。

    楚辞无法,只能靠自己去想了。

    ……

    乡试前三日,府衙公布了主考官的名字和随行队伍。

    初五日,主副考官们到达西江省阳信府,初六日入闱,先举行一场入帘上马宴,所有的官员都要入场参加。

    举办过宴席后,内帘官,也就是阅卷的官员,要一起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再由监试官封门。外帘官,则负责监考,收卷,誊录。内外帘官不得互通有无,有公事的话,也只能隔着帘子交流。

    比起县试来说,乡试的等级又要再高一层了。

    初九日为乡试第一场,他们要提前进入考场等候,也就是说,初八日便要入场了。

    楚辞一直纠结到初六日晚上,才终于放过自己。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取好名次想疯魔了,才会一心钻研主考官喜好,纠结那篇文章的含义。但他忽略了,在主考官之前,卷子还有许多同考官批阅。若是在前面就不予取中的话,根本就到不了主考官的手上。

    想通了之后,楚辞将张松年的所有文章全部锁于柜中,再不去看。他脑子里,除了原主积累了几年的知识,还有自己这几个月钻研学问所得。

    两位先生都对他充满了期待,他只需要固守本心,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写上去,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总之,他还年轻!

    初七日,他看了一天文章,及至傍晚时分,师母房里的怀秋姐姐突然过来,说是师母请他过去一趟。

    楚辞连忙整理衣冠,随怀秋前往。

    “见过师母,不知师母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阿辞啊,你明日就要上场了。虽你已有一次经验,但到底母亲和兄嫂不在,你先生又去巡视考场了,我便越俎代庖,帮你准备了一些考场上能用到的东西,你看一看,挑合适的纳进去。”

    “弟子谢过师母!”楚辞十分感动,这一桌子的东西,确实都是考场上最适用的。

    桌上有个小铜炉,不过两个巴掌大,下面自有添炭火的地方,看上去着实小巧精致。旁边还有一小袋银丝炭,这种炭火最是经烧,一般来说,两块便能煮一锅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袋碧梗米,一把燕窝,一些红枣红豆之类暖胃的东西,约莫三天的量。

    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凉,昨日下过一场雨之后,天气逐渐转凉了,若能在考试后吃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想必身心舒畅。

    “师母思虑周全,无一物没用,实在令弟子感激不尽。”

    “我们妇道人家,所做的也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你适用便好了,我前面几个孩儿入场考试时,也是我准备的。”许师母笑眯眯地说道。

    “妇孺能顶半边天,师母做的事,又怎会是小事呢?”

    “妇孺能顶半边天?哈哈,你这论调倒是新奇,不过我听着却很高兴。”

    “因为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唯有真心话才能使人感到高兴。”

    从许师母那里回来后,楚辞想将东西放在提篮里,可是大大的提篮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了,好像再也塞不下去了。

    他有些发愁,难不成要提两个篮子进去?这样好像显得有些高调啊。

    旁边的杏子伺候楚辞好几天了,也知道他有事事亲力亲为的习惯。但现在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杏子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楚少爷,要不要我帮你整理一下?”

    楚辞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让杏子离开了。刚才那副硬塞东西的样子被人看见了,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摸鼻子,说道:“那就有劳杏子姑娘了。”

    杏子眼睛一弯,高兴地过去帮楚辞整理东西。

    一块厚厚的垫布折好放在篮子最底下,然后便是外面用来盖的罩衣。小铜炉放在最上面,盖子揭开,将米和红枣等物放进去。炭火用布包了,放在它的旁边,再过去是几个大馒头和一小袋肉干。周边放着文房四宝,一个杂乱的篮子立刻就变得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再放点东西进去。

    “楚少爷,我听说考场里面有些脏乱,您要不要再放块抹布进去?”

    “行,放吧。”

    “我瞧着您这里面只有小铜炉,要不要再放个小碗和汤匙进去?”

    “行,放吧。”

    “楚少爷……”

    在杏子的提议下,楚辞的篮子里又添了好几样东西下去。这下子,篮子才是真的满了。

    楚辞有些佩服她们女孩子整理东西的能力,他以前和学校的同学一起出门,男生行李箱中装的东西,永远都不如女生装的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晚,楚辞美美地睡了一觉,就等着第二天一早入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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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号房的见闻

    第二天早上寅时左右, 楚辞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他穿好衣服开门一看, 原来是许木。许木对他说:“老爷前些日子就吩咐过我,让我初八日寅时来叫你。”

    “多谢许小哥。”

    许木后面, 圆圆脸的丫鬟杏子捧着一盆水, 是给楚辞洗漱用的。

    楚辞原本穿了一件中衣和一件外衫, 因为乡试不能有夹带, 所以这些都是单衣。他穿了两件衣服竟还感觉外面有些凉,推开窗户一看, 外面居然又下雨了。

    下雨的天气对考生来说不太友好,希望他等会儿不要分到雨号才是。雨号就是指年久失修, 漏雨的号房。考场上几千间的号房, 自然不可能每一间都是完好的, 分到不好的号房,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了。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马夫穿着蓑衣, 头顶斗笠坐在车辕上。楚辞撑着一把油纸伞,跟在提着篮子的许木身后上了马车。

    马夫轻轻吆喝一声, 马儿就开始跑了。许木从车上拿出两样点心,给楚辞当早点吃。

    往日这个时候, 东大街还是寂静的, 今日却已经热闹的仿佛天亮了一样。

    科举会场在阳信府提学道旁边,马车还未行到那条巷子前时,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小总管, 前面的路堵住了,依小老儿看,不到天亮恐怕是疏通不得了。”有些学子住的比较远,他们恐怕子时刚过就往这边赶来了,马车牛车轿子什么的,将前面那条路堵的水泄不通。

    “能不能掉个头往那边走?”

    “掉不了头啊,后面的马车又上来了。”

    “无妨,我瞧着好像不远了,我走过去便是了。”楚辞看看天,雨已经停住了。

    许木帮着楚辞提着篮子走了一段路,待走到文坊巷前面时,看见那里拦着一队官兵。

    “可是来应考的考生?前面乃考场重地,无关人等不许入场。”

    许木无奈,只得将篮子交还给楚辞,接下来的一大段路程,他没法再送了。

    楚辞提过篮子,手就猛地往下一沉,这里的东西看起来不多,实际上还是有些份量的。他从篮子里取出秀才文书给那官兵检查,那官兵打开,看了他的名字后念了一句。

    “你,帮这位楚公子将东西提过去。”官兵头头随手指了一个小兵,那小兵连忙上前,接过楚辞手中的篮子。

    “呃,几位大哥,小生自己提的动。”楚辞心想,这服务态度也太好了一些吧。

    “无事,前面巷道挺黑的,就让他在前头带路。”官兵头头交给小兵一个灯笼,让他赶紧带路。

    楚辞谢过,赶紧跟着小兵往前走。

    考场前有一大片区域,楚辞到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他接过篮子,要给小兵一点酬劳,那小兵笑了笑,摇摇手走了。

    西江省一共有十三个府,未免考生太过杂乱,于是官府在面前的这大片空地上,划了不同府的等待区域,进场之时,也是一个府一个府地往里走。

    楚辞提着篮子懵了一会,决定往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去找。人实在是太多了,粗略看去大概有四五千人的样子,楚辞借着他们手上的灯笼认了好久,愣是一个熟悉的学子也没看到。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那人却是与他吵过架的国子监学子。那个人也看见了楚辞,他的脸色十分不自然,急急地钻进人群,然后就不见了。

    楚辞耸耸肩,然后继续找。国子监所在区域就是阳信府所在,楚辞又依次经过了瀛州府,汝州府,五常府,华江府,才找到排在第六块区域的甘州府所在。

    可惜的是,这块区域上也差不多站了有好几百人了,楚辞顾不得形象,踮着脚站在原地想要看见一个熟人。

    “楚兄,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声音在楚辞身后响起,楚辞回头一看,这不是黄夫子的儿子和他的同伴吗?

    “原来是黄兄,许久不见。”

    “你那两个同伴呢?你没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吗?”黄英杰稚气未脱,看起来很有活力。

    楚辞点点头:“我们各有住处,相约好在考场前见面,只是人太多了,一时找不到。”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楚辞又听见有人叫他楚兄。

    楚辞转头一看,这不是沈从飞吗?

    “沈兄也来了,怎么独自一人?不见你们府学的其他人呢?”

    沈从飞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楚辞立刻推测应该是上次比试之后,沈从飞被人排挤了。所以他也没有再多问,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几人聊了一会,天边渐渐泛白,人也能够看清楚了。终于有个袁山县的学子看见了楚辞,然后一大群人就朝着楚辞的方向移动过来,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楚辞围在中间,争着和他打招呼。

    “马上就要考试了,楚辞祝大家心想事成,京报连登黄甲。”

    楚辞先说了吉利话,其他人也就跟着说起来了。彩头这个东西不是特别有用,但是宽慰人心的功能还是具备的,而且现在人多口杂,也不适合谈论些其他的东西。

    三声锣鼓震天响,会场大门应声开。

    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他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大家就都安静下来了。

    “会场大门已打开,接下来便是依次入场检测,若有夹带藏私者,一经发现,先打二十大板,再革除秀才功名,十年之内不许再入场。”

    这个声音由嗓门大的士兵传达下来,只一瞬间,地上就多了许多纸团。乡试舞弊成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还是阻止不了大家起这个念头。

    “下面,先由阳信府考生入场。”

    其余地方的人有些不悦,因为每年都是阳信府的学子先入场,但人家是省会城市,他们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先进去。

    像乡试检查的这么仔细,动作是比较慢的。好不容易轮到甘州府时,天已经大亮。

    秋天的天气就是那么的奇怪,早晚很冷,中午又很热。当太阳直射下来时,竟有一两个身体不好的学子晕厥了。

    守在一旁的卫兵们将人抬了下去,大家同情地看着他们的同时又有些庆幸。特别是袁山县那个晕车的学子,他后面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考试。错过今年,还要再等两年才有,而且大家都很清楚,今年的意义非同寻常。

    楚辞提着篮子,跟在学子们身后鱼贯而入,先走过一段长长的夹道,就到了两间小黑屋,一左一右分别进去了五个人。

    楚辞进了右边的屋子,他们先将篮子放在地上等待检查,然后小黑屋里的卫兵叫了一句脱,在场的学子就纷纷宽衣解带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楚辞有些不适应,他安慰自己,就把这当做北方的大澡堂子好了。这样一想之后,他脱衣服的速度都变快了,人也变得自然起来。

    衣服脱下来之后,那些士兵们拿着他们的衣服使劲抖落,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带着什么东西?

    因为去年有一个在谷道里头藏答案的,所以今年,还要掰开谷道检查。楚辞面有菜色地看着前面两个学子被翻来覆去的查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那个卫兵就要过来,这时突然有一个掀开帘子进来,他在视线在学子们脸上逡巡,然后停在楚辞脸上。

    “你们好了没有?今年的人特别多,动作给我快一点!如果今天检查不完,耽误了时间,延误了考试,可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里面的几个卫兵动作一下就变快了,因为还有篮子未检查,他们只随意打量了两眼,就让后面三人套上衣裳。

    楚辞赶紧把衣服套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拎着被翻乱了的篮子出门,又见刚刚那个卫兵看了他一眼。他冲对方笑了笑,那人也咧开嘴冲他笑了笑。

    “头儿,那个是?”

    “问那么多干什么?都检查仔细一点,要是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卫兵们撇撇嘴,刚刚还叫快点呢,当他们喜欢看男人吗?回去肯定要长针眼的。

    楚辞提着篮子再走了几步,就到了考场大院外的门,通过时要将自己的秀才文书以及做保人凭证交给门口的官差,由他盖了戳子,然后就可以领一张挂牌,挂牌上面有自己号房的名称,之后的两场,就靠挂牌入场了。

    在去号房之前,还要拿着这个挂牌去领炭火和蜡烛。秋季夜里寒冷,而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单子,所以朝廷特别发放炭火下去,让学子们用于取暖。

    蜡烛一共有三只,因为他们要在这里待三个晚上,所以一晚上只能点一只。如果你前面两天点完了,那么最后一天你只能摸黑了。

    领完了东西,楚辞看了一下自己的挂牌,号房在丁字号房三百六十五号。

    等楚辞好不容易找到了号房后,他看着号房的环境叹了口气。很不幸的,他没有分在新建的号房里面。

    但好在也不是雨号和厕号,而且里面看着还过得去,想必应该是特别清理过的。楚辞将抹布拿出来,将放在砖头上的木板擦拭了一下。

    这三天,他就要靠这块板子睡觉和写字了。号房门外还有一块挡板,等正式考试时就会放下来用作写字的桌子,上面还有锁头,夜里要上锁,以免有人偷偷出来。

    这号房不是很高,像楚辞这种一七五身高,进去都只能稍微低着头走,不然就要撞到了。楚辞想,这是南方的考场,北方的考场应该会更高大一些吧!不然这样逼仄的环境,让人怎么能安心考试呢?

    好不容易将东西清点好之后,楚辞看看时间,应该可以用晚饭了。中午饿了一顿,现在肚子还真挺饿的,他懒得煮东西,就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准备充饥。

    可是当他看见馒头的一霎那,胃口就下去了。上面都是黑手印,而且那些士兵还在别人身上检查过,根本就不可能洗手。楚辞有些恶心,然后就将馒头塞回了包裹里。

    幸好他带来的其他东西因为一眼就能看穿,所以没被他们弄来弄去,不然楚辞想干脆就饿几天好了,到实在不行了再吃。幸好许师母先见之明,不然这几天考完出去,他整个人都要瘦一圈了。

    因为现在还没有开始考试,所以还不是那么严苛,楚辞给了号房外的守兵一点钱,让他帮自己去打一壶水。

    这里喝的水是免费提供,学子们自己准备是饮具就可以了。每天早上和中午都会提供一壶水,如果额外有需要的话,那么你只能出银子来打点了。

    一钱银子换得了一壶水,楚辞用小碗清洗了一下米和红枣桂圆,就把它们一起倒进小铜炉里,然后在下方点上火,等它们变熟。

    甜甜糯糯的香味从里面飘散出来,让其他号房正在心中背书的学子忍不住走神了。为了方便,大家基本上准备的都是馒头,而且三天要做七篇文章,谁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做饭吃?

    有人心里一边暗暗诅咒这个好吃的学子考试失利,一边狂咽口水下肚。

    楚辞可不管这些,他的粥好了之后,就赶紧倒在小碗里,拿着调羹慢慢的吃了起来。这铜炉一次最多两小碗,楚辞吃完之后,瞬间感觉身上暖融融的。

    他看了看天色,觉得大约可以睡觉了,就将篮子里的布垫翻出来垫在板子上,又将外衣脱下来,折成枕头的形状。然后展开罩衣,盖在自己身上,往下一躺。

    这板子最多一米五长,楚辞只能蜷缩着睡,这板子太硬了,若不是白天站的太久,根本无法入睡。

    楚辞嘟囔着睡着了,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看着他都有些无语。这个书生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先吃东西然后睡大觉,难不成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的吗?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下雨,楚辞打了个哆嗦,被冻醒了。

    他翻出炭盆,倒了一点炭火下去引燃,然后又爬到木板上安然入睡。

    其他号房的学子被他一番操作惊醒,又集体无语了,现在就点炭,他到底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两天时间?晚上写卷子的时候才应该点炭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这篇文章的篇幅应该是比较长的,所以前期的发展阶段比较多,后面的就会是做夫子的过程了,当然,这个夫子不完全是指单纯的教书先生呀~谢谢大家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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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四书题三道

    初九日晨起, 天刚微微亮, 楚辞就被身边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吵醒了。

    一夜秋雨过后, 空气里潮潮的,楚辞还听见远处有人叫嚣, 说自己是雨号, 要换号房, 然后就被管理号房的卫兵押了回去。

    他弄出点水, 漱了一下口,又抹了一把脸。他也想再弄干净一点, 不过没办法,条件不允许。

    他又像昨天一样煮了点小米粥, 附近号房里的学子也掏出自己的东西吃了起来。楚辞看见对面号房一个学子一边吃馒头一边吃酱菜, 忍不住也有些想念咸菜的味道了。他的粥是甜的。

    “小哥, 小哥过来一下。”楚辞朝号房外的兵丁招招手。

    一个兵丁要负责五个号房,那人听见楚辞唤他, 便走过去。

    “小哥, 你能不能帮小生问一下,对面的那位学友想不想换一下吃食。”楚辞的要求太奇葩, 以至于那个兵丁都愣了一会。但楚辞的神情太诚恳,所以他还是过去帮他问了一下。

    那个书生也愣了好久, 他转头看了看楚辞, 然后把自己的酱瓜坛子递了出去。

    楚辞舀了几块放进自己碗里,他昨天看过了,对这种酱坛子, 那些兵丁是用筷子搅动的,若是也用手抓,再馋他也不会吃。

    将坛子重新封好,又将小米粥倒了一一小碗给那个书生,两人遥相拱手,交易算是达成了。

    这也就是还没开考,所以大家还能交流一下,等主考官一来,任何人都不得再出声了。

    吃完了东西之后,楚辞略用水清理一下食具,然后就把东西放回篮子里,再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

    东西摆好后,他盘腿坐在板子上,闭目凝神,让心情沉淀下来,这副样子倒是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

    天大亮时,考场内响起了锣声。大家正襟危坐,等着主考官和副主考官巡视。一般主考官是由朝廷任命的,副主考则从其他省份抽调,互相监督。这群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西江省的官员。

    由于考场十分大,所以他们也是分散开走的。张松年板着脸走在前面,后面跟了几个卫兵,只要是他路过的地方,学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恼了主考官,被他记住。

    巡视过一圈之后,张松年当场宣布封闭号房,考试完毕再解锁。然后几个官差就抬着几个箩筐出来,里面的是乡试第一场的题目。这题目用蜡封好,卷成一团,等会就从挡板外递进去。后面跟着的几个人,抱着白纸和答卷,一人一张答卷和三张白纸,用完了就没有了。

    楚辞领到题目和纸张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小心地将上面的蜡拆开,然后展开题目。

    乡试第一场考四书题三道,经义题四道。因为学子们的本经并不相同,所以第二天的题卷很长,大家各自勾选自己要做的题目即可。

    四书一共四本,一般来说,出题一般都是按照《论语》、《孟子》、《大学》或《中庸》的顺序出题的。

    乡试重首场,首场重首卷,所以第一道题尤为重要。

    今天发的是三道四书题,楚辞打看题目,只见第一道题上写着:贫而无谄,富而无骄。这道题出自论语学而篇,说的是子贡和孔子的对话,从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贫穷的人不谄媚,富贵的人不傲慢。

    如果要从这个地方解题那就错了,因为下面孔子说了: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这说的是贫穷的人乐道,富贵之人懂礼,思想境界一下就提升了不少。

    楚辞略过这题,去看下一题,第二题出自孟子:权,然後知轻重;度,然後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

    意思是说,东西要经过称重测量才能知道其轻重长短,人心亦然。也就是说任何事情都要经过实践才能得出结果。

    这道题楚辞没有做过,他心里一下子也没有想法,于是也先略过,又去看第三题。第三题是中庸题: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说的是,做事要提前做准备,准备的好就能成功,准备不充分便会失败。

    这三道题的题面并不难懂,出处也都很寻常,基本上有不少人都曾经做过,但如何另辟蹊径,让自己的文章比别人出彩,才是个难题。

    楚辞又想起了张松年的喜好,若是想要讨好他,那就必须按照他的思维,一丝不苟的答题。

    楚辞却想,真的要这样吗?那种仿先古文风他这些天也写了好几篇,自我感觉也还行,但若是想要出彩,恐怕还是有些难的。

    未免画虎不成反类犬,没有模仿出精髓,反而丢了自己的风骨,还不如大刀阔斧,写自己喜欢的文章。他就不相信,以张松年一人之力,便能将他按下去不得出头。

    这一刻,楚辞放弃了想要委曲求全,以文章媚上的想法,将自己的全部思想都投入到了做文章之中。

    第一道题,他写下了一句话破题:安贫者乐道,知足者常贵。然后他从历史上不知足者的后果切入文章,开始答题,文章大开大合,辞藻华丽却又彰显大气磅礴,立意深远,能言之有物,从细微之处可见真章。

    楚辞坚定了信念,文思如泉涌,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篇文章做好了。只是文章的字数有超出,等会还要删改几处才行。

    他将这张写好的题目放在一旁,又看第三题,这道题他心中也有了想法,就在其中写上: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他引用的是周易上的一句话来破题。

    而后,他又从古代几个经典战役来分析做准备的重要性。依旧是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让人看后荡气回肠,不禁拍案叫绝。

    其实楚辞先做一三两题除了现在对于第二题没有什么想法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许先生告诉过他的一个诀窍。

    那就是利用人的心理。因为人的思维能力到底是有限的,要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写好三篇精彩的文章,实在不容易,于是许多人文章的质量都是由高到低的。

    这就导致了,当阅卷官阅卷时,你的三篇文章粘在一起。他打开第一篇时,发现你写的不错,于是点点头继续往下。再一看,诶,尚可。于是又往下,却发现你的文章一篇不如一篇,他心里就会有所失望,到最后排名自然不会太高,因为他对最后一篇的印象会很深刻。

    按照许先生的做法去,就是他看第一篇时,觉得很不错,看到第二篇时,会发现质量好像下降了不少,等耐着性子去看第三篇,却又会惊讶的发现,文章的水准又回来了。

    这种犹如坐过山车一般的体验,会让阅卷官得到一种满足感,他一满意,排名自然是不会在下面了。

    第三篇写好后,楚辞也没有急着去修改,而是又拿起了第二篇。

    古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与其写一篇休息一下,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将文章全部写好,之后再来慢慢查看。

    第二篇,楚辞想了很久,然后用了朱子的一句话破题: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题破了,文章就好写了,他想了想,将史记上面的一个著名故事——纸上谈兵写了上去。

    就在楚辞努力做题时,有那巡考的官员经过。他见这一排号房里,其他学子都在冥思苦想,半天才落一笔,又见有一学子奋笔疾书,隔板上已经放了两篇写好的,便不由过去驻足观看。

    刚一看开头,心里就不由惊叹,这篇文章起始两句写得好呀,希望不要虎头蛇尾才是。他刚要往下看去,与他一同巡视的考官突然走过来,说是那边号房有人来报,让他过去一同查看。

    这巡视都是两人结伴而行的,若是一人巡视,如果发生舞弊之事,他们也难以洗脱罪名。

    那位考官只得跟着一起去,原来是一个学子突然呕吐起来了,秽物充满了整个号房,臭气熏天,令旁边的学子不堪其扰。

    将那学子抬出去后,那人再想回头去看,却已经不知他坐在何处了,而且他们还有好些地方要走动,那人脸上不由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

    “周兄,何故露出这般表情?”

    “我刚刚看见一个学子的文章,写得极好,可惜还没有看完,这心里啊,难受的紧。”

    “哦?竟这般好?他是仿古还是论今?”

    “这,看他头两句,像是仿唐宋文风,辞藻华丽,读之令人口舌生香。”

    “唉,那你估计看不到他的文章了,谁人不知张公好古?”

    “也是,可惜了……”

    一般来说,只有前五名的所有文章会被贴出来,其他人的封卷留存。只可惜他不是内帘官,看样子是无法将那篇文章读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延迟了,因为这一章写起来要查好多资料,又是头秃的一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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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恍若隔世呀

    等楚辞将这三篇文章全都写好时, 日头已经过半了。

    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揉了揉手腕, 然后又用头在空中写了几个粪字,来舒缓自己的颈椎压力。

    守在号房外的兵丁疑惑地看着这个神神叨叨的学子, 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不过, 监考的只负责监督有没有舞弊现象, 学子其余的动作一概不管。

    刚才奋笔疾书埋头写的时候不觉得, 楚辞放下笔活动了一会之后,就觉得腹中饥饿难忍, 算一算还是大概清晨五点多的时候吃的东西,现在大概快十二点了吧。

    但楚辞现在还不想煮东西吃, 煮东西时要将桌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又要弄很多的水出来, 万一把隔板打湿就不好了。

    馒头是已经不能吃了,其他的又要煮, 目前能吃的, 只有篮子里的肉干了。他从篮子里拿出几片肉干,一片一片放在嘴巴里咀嚼。

    这肉干应该不是牛肉干, 从味道上看,应该是猪肉或者什么的, 嚼上去有些甜甜的味道, 还有芝麻的香气,像是猪肉脯,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楚辞低着头边吃边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放松自己的脑神经。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放水了, 这位学子,把你的水壶拿出来。”

    楚辞猛地抬头,嘴里还未嚼烂的肉干竟一下滑了进去,哽得他难受极了。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寇静急了,上前一步将手探进隔板帮他拍背,一边端起小茶杯塞到他的嘴边。

    楚辞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方才将那口肉干咽了下去。因为用力过度,所以他的眼角有些绯红,看上去就像哭了一样。

    “对不住了。”寇静有些自责,从他刚刚的角度只看见楚辞低着头,却不知道他是在吃东西。

    “这位大人,小生无碍了。”寇静没有叫他辞弟,楚辞自然也不可能当场暴露他和寇静认识的事。

    寇静将手放开,然后俯身一探,将楚辞放在木板上的茶壶拎起来,给他灌满了水。

    楚辞笑着说了声谢谢,寇静点了点头。临走时在背后竖起两根手指,然后弯了弯。

    楚辞知道,他的意思是,十一日早晨第一场结束后等他。

    乡试乃是大事,朝廷对于乡试舞弊抓得特别严,所以需要很多人手监督。阳信府衙差和地方守军需要维护地方治安,可以抽调的人手不多。

    于是巡抚大人便向驻西江省边防营元帅借调人手,帮忙监考。元帅不太乐意做这件事情,要知道大魏朝的文官和武官从来都是水火不相容的。

    何况乡试事关重大,万一闹出什么事来,不是连累他手底下的兵吗?元帅大人正想回绝,他手底下的军师却说,如今不知还要在这西江省待上多久,实在是不宜和当地土皇帝过不去,不如就派那些新兵过去对付对付,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要紧,反正他们都还没有被编入军户。

    元帅一想也是,就同意了。

    寇静做为这次新兵训练营的总教官,自然是要带队接受任务的。所以,这也就是楚辞会在考场看见寇静的原因。

    楚辞倒是不知道其中关节,但他却猜到了,这一路过来受到的照应应该是寇静打了招呼的缘故吧。

    想了一会之后,楚辞晃晃脑袋,将这些事情抛出脑海。时间尚早,楚辞把写好的第一篇文章拿过来,四书题要求每道两百字以上,三百字以下。楚辞这一篇,看上去怎么样也应该有四五百字的样子。

    怎么删减呢?楚辞首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本朝皇帝的名字和国号,以免犯了忌讳,其次,还要再回忆一下楚家先祖的名讳,看看有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

    他可不想像诗鬼李贺一样,因为他的父亲名字里面有个晋字,导致他连进士的不能去考。幸好楚家的先祖有先见之明。

    突然,楚辞又想起了方晋阳,希望他的后辈不要太遭人妒忌,不然的话,这也是一个把柄啊。

    楚辞将文章里面犯了忌讳的字挑出来,能删掉的就删掉,不能删掉的就改用别的词,实在不行的,就用朝廷官方认可的别字代替。

    找完这些字,再就是要把语序不通的或赘述的地方一一改正。

    楚辞一边在心里默读,一边在草稿纸上修正,那用来当草稿的白纸,上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号。

    这些符号只有楚辞自己能看得懂,因为他用的是现代的修改符,若是其他人来看,还会以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符文之类。

    楚辞成功地将字数控制在两百四五十字左右,修改好一篇后,他又拿起第二篇如法炮制。

    用脑过度的楚辞,肚子里仍然有些空虚,但他不敢再多吃肉干了,生怕等会儿会想要领出恭牌。

    这出恭牌指的是上大厕。乡试场内,不允许自由出入,若遇三急,号房内有瓦盆,但只许小便,不许大解。

    如果实在内急,便要上报号房外的兵丁,他会将你的试卷拿走,然后给你出恭牌,让人带你去厕房如厕。

    领了出恭牌的学子,交试卷时,会有人在上面盖一个黑泥印章,俗称“屎戳子”。盖了这章的试卷,基本上都是不采用的。

    所以实在憋不住的学子,会在自己带来的篮子里或靴子里如厕。

    楚辞是万万不想走到这一步的,所以他只能克制饮食。

    等楚辞将三篇全部修改好后,日头已经偏西了,他用来修改的时间倒是比写文章的时间还要长一些。

    楚辞看看还有光线,便将答卷拿出来,准备将这三篇文章誊录上去。

    答卷上面有红线,每一竖都有规定的字数,决不能超出来。而且字体一定要是端正的馆阁体。

    小心翼翼的誊录好三篇文章后,楚辞再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耐心的等待试卷干透。因为朝廷科举有规矩,如果哪张试卷上有明显的记号、墨点或者火烧、水渍的痕迹以及撕裂的试卷,内帘官们就会用蓝笔抄写,俗称“登蓝榜”。

    其他的试卷都是由朱笔誊录的。登蓝榜的试卷直接落选,考生多年的辛苦只能付诸东流。

    一般来说,都是很倒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运气,楚辞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也有这样的遭遇,所以他十分小心。

    试卷干了之后,他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将试卷卷了起来,小心地放在后面的木板上。

    用铜炉煮了点稀粥,吃起来十分寡淡。楚辞决定,等他出去以后,一定要大吃一顿才行。

    其他号房的学子们都在认真的答题,有几个面色看上去十分愁苦,楚辞还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趴在桌子上大声啼哭。他叹了口气,有此经历之后,他对古代科举的难度再次有了深切的认识。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了,很多学子都点起了蜡烛,晚上继续写。

    楚辞没有点蜡烛,他的文章已经写好了,晚上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一天下来,他也觉得身心俱疲了。

    楚辞将炭盆点起来,然后和衣上床睡觉,身上虽然盖着罩衣,但总感觉还是有点冷,这炭盆可不能省。

    有些学子看着楚辞那间一片漆黑的号房,心里开始嘀咕,莫非这个学子已经放弃了,要知道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收卷,晚上再不写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夜里,有一间号房起了骚动,原来是有个学子,点着蜡烛写字的时候太困了,不小心将蜡烛碰到了。

    虽然火扑灭的及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但是他的试卷却被烧了一个大洞,已经救不回来了。那学子当场就崩溃大哭,披散着头发跳脚犹如一个疯子。当他却被兵丁们无情地拖出去时,在他附近的学子们个个心有戚戚焉,对于自己的答卷护得更加严实了。

    楚辞睡得很沉,所以没有听见,等他第二天早上,被锣声惊醒过来时,已经有人来收卷了。

    交完卷子后,楚辞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又弄了点东西吃。

    吃完东西后没多久,考试的锣声又响了起来。今天少了主考官巡视这一程序,所以放题的时间提前了。

    今天的任务更加严峻,因为题量从三道变成了四道。而且五经题字数要求也更加多。学子需要选出四道本经题开始答卷。

    楚辞治的是春秋,当他打开题目时,很高兴的发现,其中有两道题他都做过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是许先生给他讲评过的。

    本经也就一本书,里面的题目出来出去,也就这些了,做过不足为奇。楚辞将喜悦的情绪收敛了,因为别人可能也做过一样的,甚至可能四道都做过。

    谁叫他治本经的时间,去其他人要晚许多呢?但好在许先生已经说过,他虽晚,但有后来居上的趋势,让他不必太害怕。

    楚辞定了定心神,开始专心做答。

    今天他用的时间比昨天多很多,直到一支蜡烛燃尽,他才将试卷誊录好。

    楚辞又点燃了一支蜡烛,用作吃东西和洗漱时照明。

    远处有一间号房的蜡烛突然熄灭,那学子立刻敲响了隔板,让守卫的兵丁去帮他取蜡烛。

    可是一人只有三支,兵丁自然是不会去帮他取的。如果可以,楚辞想将自己多出来的两支送给他。可是,规矩严明,这样做是不行的。

    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便将自己的蜡烛也吹灭,摸黑躺上了木板。

    第二天卯时正,又有士兵来收卷。

    收完卷后,守在外面的兵丁们掏出钥匙,将号房的锁开了。

    楚辞提着篮子跟随众人往外走,一瞬间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虽迟到但不会缺席,这些天看了很多资料,发现古代科举真的太难了,庆幸自己身在现代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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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静静的服务

    离开的门和进来时的门是不一样的, 几米宽的大门敞开着任他们随意出去。

    楚辞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忽然有种走在黄泉路上的感觉。因为身旁的学子, 个个都是眼眶青黑,脚步虚浮的样子, 活似一群群鬼魂。

    楚辞觉得自己还行, 但他其实也有点手脚发软, 脚上像是踩了棉花一样。若不是还想强撑着在众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仪态, 他也想要弯腰驼背拖着手走出去了。

    外面有好多人在等着,一个个翘首以盼, 脸上满是希冀。一般学子一踏出门,立刻便会被自己的家人扶着上马车或牛车之类的。

    有那中途出了状况被抬出来的, 家里人便会哭天抢地地冲上去。楚辞还看见一个许是家庭比较贫困的, 那学子的兄长和小弟来接人时, 直接背着他就回去了。

    他不由想起了楚广,若是他在门外等他, 估计也会直接背着他走吧。

    楚辞一边想, 一边踏出门。他想着和寇静的约定,正欲找一处僻静之所等人过来, 忽然听见了许木大声呼唤。

    楚辞应了一声,许木连忙冲了过来, 一把将楚辞手上的篮子抢走了。

    “楚少爷辛苦了, 现在就跟我回去吧,夫人已经准备吩咐厨房,备下了热水和饭食, 等你回去之后就能享用。你用过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多谢许小哥,只是我和友人相约,一时之间是不好回去。”楚辞拒绝了,因为寇静让他等他。

    许木了然地笑了笑,见楚辞疑惑不解,于是悄声附在在他耳边说道:“车上已有故人来访,楚少爷不去看一看吗?”

    楚辞一听,便跟在他的身后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外面,他刚一踏上马车,一只有力的大手就从帘子里面伸出来,拉住他的手将他一把拽了进去。

    楚辞一个踉跄,脚下一软,险些趴伏在地,幸好寇静及时伸手环抱住他,于是楚辞便趴在了寇静的怀里,立刻囧了。

    “辞弟对不住,是为兄鲁莽了。”寇静把他扶正后,连忙道歉。

    “没事。”楚辞摇头表示没关系,然后在寇静旁边坐下,毫无形象地伸了一个懒腰。

    “在那个小房间待了三天,我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特别是肩颈,酸痛的厉害。默之兄,你这么高壮,这号房对你来说也太小了,你当初是怎么撑过这九天的?”

    楚辞一边捶着自己肩背一边抱怨。寇静见状,让楚辞微侧身子,用粗糙有力的大手帮他揉捏了一下肩颈。

    楚辞舒服地叹了口气,寇静静下手的力度适中,按揉的都是他酸痛的部位,想必现代的马杀鸡也就这个水平了吧?

    “我当初也是这样的。”

    “是吗?我也觉着难受得紧,后面还有六天,想想都难熬。对了,默之兄你怎么会在马车上出现呢?我还以为你会在外面等我。”楚辞背对着寇静,一边享受他的按摩,一边提问。

    “我本是找了一处隐蔽之所的,恰好看见许小哥守在马车旁边,想来应该是在等你,便和他说了一声。”

    寇静曾经和楚辞一起拜访过许征,认识许木也正常。

    “哦,那你怎么会在考场出现呢?”

    寇静和他解释了一下巡抚抽调人手的事情,因为他是总教官,所以比起其他人来说要清闲得多。如果不是他想看一下楚辞,故将送水一事揽下,原本他是只需要统筹安排就可以的。

    两人闲聊之际,马车一路向着许府前去,终于到了许府。楚辞赶紧下车去解决人生大事,然后再沐浴更衣。寇静则提着礼物,去拜访许师母。他原本也是打算见过楚辞之后,陪他一起过来的。

    沐浴更衣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三天困在那么一个小小的号房里,现在才闻出衣服上有很多的异味。想必刚才坐车时,他整个人都馊馊的,也难为寇静还能和他贴得紧紧地坐在一起了。

    从里间出来后,楚辞看见寇静已经回来,正坐在书桌前,手上端着一本书在看。

    寇静听见声响回头,见楚辞头发还滴着水就出来了,便马上去拿了一块布巾帮他擦拭头发。

    既然有人服务,楚辞也不会矫情的表示不需要。反而他和寇静的关系已经到了至交好友,两人都抵足而眠过,还怕什么擦头发吗?

    等他头发干了之后,许师母那边就派人过来请了。

    桌上的事物并不是楚辞想象中的蹄膀烤鸭之类的大荤,而是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肴。因为他接下来还有两场考试,先前吃了几天粥,一下子吃大荤,很容易把肠胃搞坏了,到时候拉肚子就糟了。

    饭桌上,寇静自己没吃多少,而是一个劲地用公筷朝楚辞碗里送东西。楚辞吃得头也不抬,筷子更是伸不出方寸之间。

    茶余饭饱之后,三人坐在桌上闲聊了一会,楚辞聊着聊着,忍不住露出困倦之意。他在号房里面,虽然能够睡着,但是床板很硬又短,到底不如自己的房间的床躺着舒服。

    两人见状,便让楚辞回房休息。寇静则和楚辞一起告退。因为大白天的,不好上床去睡,楚辞便躺在外间的软榻上,一边和寇静说话,一边闭目养神。

    寇静在说了一句话后,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将视线从书上移开,转头去看楚辞,却不禁失笑,刚刚还号称要闭目养神之人,如今已经睡得很香了。

    他从里间抱来薄被,轻轻盖在楚辞身上,帮他四周掖好被角,以免受了风寒。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楚辞,然后又转过头看书。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寇静眉头一皱,手往桌上一撑,一个鹞子翻身便已出了窗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世叔的房间里?”许乔南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盯着寇静,他刚才看见这人的身手着实很俊。

    “我是他的大哥,你可是许家小少爷?”

    “对,我听人说世叔回来了,正想和他请教一下武学。”

    “辞弟根本不会武,还请小少爷不要大声喧哗,免得打扰辞弟清梦。”

    “睡了啊?”许乔南有些不甘心,但他也知道不能再去打扰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世叔不会武,我瞧着你好像会,不如你和我过两招吧?不然我就把世叔喊起来。”

    他断定世叔这位大哥,是绝对不会想要吵醒世叔的。

    “……”寇静见这小少爷不依不饶,心里也起了教训之意,想必他平时肯定没少打扰辞弟,便说:“你带路吧,离这远一点。”

    许乔南嘿嘿一笑,他正愁自己创出的几套拳法没人受用。府里的小厮不敢和他动手,外面的友人也只有挨打的份。

    接下来,许府便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许乔南带着他的拳法,被寇静狠狠揍了一顿,鼻青眼肿地躺在地上。

    秋爽院里,许嬷嬷站在院门外,听着外面的哭嚎声:“小姐,要不老奴出去让那位寇公子下手轻一点吧,这样下去,小少爷怎么受得了?”

    许师母正和怀秋下棋,闻言笑了笑,说道:“无妨,我看那位寇公子是个稳重的,他最多受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这孩子,是该受点教训了。”

    许乔南趁着许征不在家里,整日上窜下跳的,昨天还把她喜爱的一对锦鲤喂得撑死了。

    “寇世叔,你武功真好!我能和你学武功吗?”许乔南肿着一张脸,笑嘻嘻地黏过去,他刚开始还有些不服气,后来他让两个健壮的小厮和他一块儿上都没打过寇静,这才心服口服。

    寇静:“……”

    楚辞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寇静还保持着他睡之前的姿态,坐在书桌前看书。楚辞唤了一句默之兄,在他转过头时,朝他微微一笑。

    楚辞刚刚睡醒,身上有种慵懒的状态,寇静见他笑颜,突然有点悸动,心口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只觉得整个胸口都满满的。

    ……

    十二日清晨,又到了上场的时间。这一日早上楚辞还是和上次一样,提早去了考场。

    这次候在外面的人似乎比上次少了好多,大概是一部分考完第一场后,便知仕途无望,干脆就不来了。

    考场的大门打开了,学子们还是按照地域,依次进入。这次还是要搜身的,只不过没有上次那么严格了。

    楚辞这次学乖了,他将馒头切成一片一片的带进去,里面绝对藏不了东西。所以那些卫兵也就随意看了看,并没有用手去弄。

    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之后,楚辞又坐回了考场中。

    十三日早上考第二场,试五经题一道,并试诏、判、表、诰各一道,再加上一首五言八韵诗一首。

    这诏指的是皇帝下发的诏书,判是公府断案的判书,表是朝廷大员上奏的奏本,诰则是官府要贴出去的榜文告示。

    因为许先生就是当官的,所以他府里有很多公文,像那种不需要避讳的,他都给楚辞看了,并且也教了他很多官府里写这些东西时的潜规则和需要注意的小细节。

    所以楚辞并不需要担忧,只需要根据题目来变通就是。

    而第二场的首试是五经题和律诗,这次的和第一场的五经题就有些许不同了,这次是选拔各房经魁所出的。若不中经魁,就不能中解元,所以楚辞决心,这一题必定要使出浑身力气做答,必然让那春秋房的同考官叫好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好多人都说没有攻,这怎么行呢?静静就是攻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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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一会一拍桌

    本经的春秋题一下来, 楚辞看了题目, 脑中思虑万千。

    最后, 他选择了题目中,最容易让人忽视的点去写, 意欲出奇制胜。文章一气呵成, 字数也控制得刚刚好, 楚辞再看文章时, 竟无一处可以删改。

    他心中激荡不已,自觉这道题应是他写得最好的一篇了。

    他做的这道春秋题为:会所, 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何质乎?

    题目出自《春秋左传》的《成公十一年》, 讲的是晋厉公和秦桓公结盟, 会于令狐, 秦桓公到了之后,不肯涉江, 便派手下去和晋厉公和谈, 然后范文子说,这样的结盟有什么意义?连刚开始约定的地方都不去, 开始都不顺从,又谈什么以后呢?果然, 不久之后, 秦桓公就背叛了盟约。

    大部分人写这篇,都是单纯从这件事出发,谴责秦桓公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楚辞却从他背信弃义之后发生的事情去做分析。

    秦桓公背叛盟约之后, 与翟族联手攻打晋,而后晋厉公派使者与秦绝交,后联合其他众国大败秦国。于是楚辞破题句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古人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春秋上记载的史料,大多都比较隐晦,三言两语便说完了一件事,若是没有丰富的知识储备,恐怕看了文章只会觉得头疼。这也是为什么,治春秋的人比较少的原因。其微言大义,微言可不是盖的。

    春秋题做的很快,那律诗却难倒了楚辞。

    他因为秦夫子的要求,有一段时间每天都会做一到两首诗,关于韵脚什么的,自然再不会是问题。但问题就在于,楚辞习惯了有感而发,每首诗里必须有真情实感流露。

    现在将他关在一个小小的号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哪来的真情实感?

    楚辞想了好久,终于放弃了做诗。他得先把春秋明经题誊录在答卷上。

    一个下午的时间,楚辞都在折磨自己。一张白纸上涂了又涂,改了又改。及至天色黑沉,蜡烛点起来,他也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楚辞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痛苦,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干脆就用老办法,想把韵脚全部填好,再去想每一句。

    这样写着写着,到底叫他给写了出来。他在结合现在的场景将写好的诗进行魔改,到最后,读上去竟然还不错。

    楚辞苦笑,若是秦夫子见到这首诗,一定会骂他,但是他没办法呀,对于作诗这种东西,他总归是比其他人要差一点的。虽然偶尔也会有几句妙语,但那种情况少之又少。他只能安慰自己,这个到底不是那么重要。

    第二天就那么过去了,第三天的时候,他又恢复了第一场时的自信。四篇公文写得又快又好。特别是官府断案时的判文,案子断的快,量刑刚刚好,并且每一条都是按律行事,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把一大部分新生官员,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二场交卷后,楚辞又休养了一天,然后以蓬勃的精神状态去迎接第三场考试。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五篇,策论也就是议论文了。给一些时事政治让你分析,有的还要预测一下结果,推断一下未来发展,抑或是打战赈灾,让你出谋划策的。

    这个若都不行,楚辞觉得自己可以狗带了。且不说在古代这么多天,他分析过多少时事,单就他做为一个眼界开阔的现代人来说,结合历史,推断未来发展这一点,绝对是吊打他们的。

    “哐哐哐……”

    锣声再次敲响,意味着众多学子几年来的努力终于到了接受考验的时刻。

    中了,一辈子就有了着落。即使会试不中,有举人功名者也可以去吏部登记姓名,等着补官。

    不中,那么两年之后再来。

    古人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场场得中者,到底还是少之又少的。大部分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吹尽黄沙始到金。

    寇静他们自科举结束的那一日起,便要撤回军营里。他和楚辞约定好,等放榜之日,再来为他庆贺。

    ……

    第三场结束时,第一场的试卷才得以全部誊录好。

    这誊录也没那么简单。首先,学子们的试卷交上来,要先由最低级的官员,将要上登蓝榜的试卷挑出来另外放置。

    然后筛选通过的,还要进行糊名,这也是一项大工程。糊好名字后,再开始誊录。这次参加乡试的考生一共有五六千人,进行誊录的官员才只有二十人。也就是说,一个人要誊录二百多份,而一份上面,有七篇文章。

    誊录也不仅仅只是照抄,还要负责把错别字找出来,写在卷首,减轻上官的工作量。所以一场乡试下来,除了应考的考生外,这些底层文官,也是要累脱一层皮的。

    誊录好了之后,还要有专人校对,确定原卷和朱卷上面的文章是一模一样的。校对好了,还要编号,以免到时候排出名次,却找不到中举者是哪些人。

    他们还没歇到一天,第二场的试卷又被装在箱子里抬进来了。

    与他们相比,阅卷官们就要简单的多,只要负责看文章,若是文章好的,就在上面画一个圈,写一个“荐”字。

    写了荐字的文章,就能递交上去,交给副主考官审阅。若是副主考也觉得不错,就在上面再画一个圈,写个“取”字。

    写了“取”字的卷子,才会被送到主考官的手上,这时候的卷子,已经是十不存一了。所以主考官是最为轻松的,只需要看两三百份即可。他觉得好的文章,又要在上面再写一个“中”字,有这个字的学子,才能够稳如老狗,正式登上统治阶级的台阶,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第一场的试卷分为两部分,四书题的那部分,被送到四书房,五经题的则送去五经房。

    这些同考官们齐聚一堂,专心致志的批阅试卷,改到行文乱七八糟的,便直接往地下一扔,这些为落卷。改到好的,再在上面写一个“荐”字。

    有位杨姓考官连续改到几个差的,整个人都暴躁了。他灌了一口茶水下去,方才将自己想要撕卷子的情绪压抑下去。

    他随手又拿起一篇,初时看了,还不以为然,然后越看越入神,看到最后,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好,好,写得好!”

    “杨大人,你这是做甚呀!”

    其他同僚们纷纷抱怨出声,他这一嗓子,害得他们又要重新看了。

    “各位对不住,实在情难自制。”杨大人赔笑,然后继续往下看。

    看到第二篇的时候,他眉头微皱,也不是说这一篇不好,只是比起上一篇来,到底有些落于俗套了。

    他摇了摇头,又去看第三篇。

    “哈哈哈,果然才思敏捷!竟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杨大人,你再这样一惊一乍的,老夫就要上报主考官,让你一个人待在一处了。”一个老头怒视着杨大人,他年纪大了,最不经吓,这一会一拍桌的,谁能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和昨天一样,虽迟但来。本来今天赶回工作的地方,不想二更的,但考虑到今天是重阳节,我这里又恰好写到九十九章,多吉利呀!于是还是打起精神更了一章,若有不妥当,大家轻拍哦~

    评论我就明天再回啦,祝大家重阳节能与自己的亲人能够相聚一堂~

    最后,睡吧,夜喵子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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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真是不要脸

    “李大人, 实在对不住, 情难自制, 情难自制。”杨大人继续赔笑。

    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文章, 才会这么让人情难自制呢?

    有人放下手里的卷子走了过去, 将杨大人大加称赞的那篇拿在手上。他看了许久之后, 喟然长叹:“锦绣文章啊, 颇有唐宋之风,韵味隽永, 豪放洒脱,无一字不精。”

    大家听见这样至高的评价, 不由也起了好奇心。纷纷放下手中的文章来看这一篇。

    “诸位说, 我是荐还是不荐?”杨大人有些苦恼。主要是这篇文章和先前那些完全不一样, 荐了的话,恐主考官不喜。

    “当然是荐了, 若你不荐的话, 日后复卷复到这一篇,岂不是误了你的名声?何况, 这上面还有人呢。”黄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大人头上渗出了一些汗水。确实啊, 只顾着想主考官了, 却忽略了其他部分。

    要知道乡试放榜之日,落榜学子是有机会质问主考官的,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 落榜之后自然不会不闻不问。

    “是极是极。”他连连点头,然后拿着卷子又看了一遍。看罢,他又用朱笔在卷首画了一个圈,在上面写了一个“荐”字。

    写完之后本应放手,可是他思来想去之后,又在上面加了一个圈。这就相当于重磅推荐了,一般来说,副主考是会先看这样的卷子的,中的几率也更大些。

    改好之后,他将文章放置在另一侧,和其他人强力推荐的文章放在一处,等着先呈上去。

    另一间房里,坐了五个副主考。相较于其他的官员,他们显得悠哉的多,此刻正聚在一起品茗论道。

    他们是从周边省份抽调过来的,其中有一省,历来以学风浓郁出名。在他们那里,随处可见手不释卷的读书人。甚至岸边垂钓老人,山间砍柴农夫,在闲暇之时,也会摸出一本书看看。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看懂,单就学风而言,他们那里确实是略胜一筹的。而且读书人一多,质量当然也就有所提升了。根据调查结果来看,他们省的学子在每三年一次的会试上,排在前十的几率基本是百分之百的。

    也就是说,每三年一科的二甲进士之中,至少有一个是鲁东省学子,甚至有时不止一个。他们这个省,中状元的人数也是最多的。

    身为鲁东省的学官,顾大人一向都是很骄傲的。这些日子,也没少在这些同僚中间,批评西江府的进学风气不够好。

    其他同僚虽不是西江省的,但也有点不快,因为他们所处的地域,也无形中被贬低了一波。

    “各位大人,第一批考卷到了,烦请大人们在上面登个名。”

    正说着话,帘外便传来了声音。这些衙差抬着一箱试卷站在门外,等着他们接收。

    两个副主考签了名,然后合力将文章抬了进去。

    这文章分上下两层,中间以白纸分隔,上层为他们阅卷之中最好的,下层为一般的。

    他们先将上层文章取出,分发了一下,就开始阅卷。

    鲁东省的那位顾大人一边批阅一边摇头:“就这样的文章,竟也值得圈两次?若放在我鲁东省,只怕第一场就被判为落卷了。”

    不过一会儿,他地下就落了好几张试卷。

    “顾兄,还请手下留情,毕竟我们也是需按名额递卷的,落得太多,到了后头遇见更不好,岂不是还要将其找回来?”沈大人忍不住说道。

    顾大人一僵,显然刚刚想到这一出。他嘴硬道:“虽是如此,我也不能叫这等文章被取中。”然而他的动作却放缓了很多,试卷不再像刚刚一样,雪花片似的飞下来。

    其他大人但笑不语,只可惜了前面几张落卷。

    有一位韩大人,他翻开手底下的一份试卷,刚看两眼,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荐了一份这样的卷子上来?”

    “什么样的?”坐在他身旁的沈大人问。

    “辞藻华丽,狂狷肆意的。恐怕不合张公之意呀。”

    “给我看看。”沈大人接过试卷,先看前面,表情微微一怔,然后又看向后面。看完了三篇文章之后,他竟然有些佩服这个学子了。

    科举之中,无论哪场,揣摩主考官的喜好,都是大家必做的事情。他自己身为一府提学,那点喜好也被人揣摩透了,写上来的文章,基本上都是他喜欢的文风。

    而做为本届乡试主考官的张松年,没道理让人揣摩不透。他先前所改的文章,基本上偏偏都是仿古之骈文,他虽有不适,但考虑到主考官的喜好,还是取了几篇好的上去。

    乍一看这份试卷,三篇文章,竟无一篇是骈文,反而是近古之散文。这散文深得宋人之精髓,形散而神不散,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其中所用典故也十分精简,三言两语便将其中内涵道出。

    “韩兄,你看完这篇了吗?”

    韩大人摇了摇头,然后沈大人在上面画圈,写了个取字后,将文章递给他,让他看完。

    韩大人看完之后,面色复杂:“若这样的文章不取,先前取中的那些都应焚烧殆尽了。罢了,就是拼着张公不喜,我也是要取这一篇的。”说罢,就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写了个大大的取字。

    坐在他对面的顾大人笑了一声:“到底是怎么样的文章,竟让沈兄韩兄如此犹豫不决?不妨让我也看看。”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试卷,看了一会后却瞪大了眼,第一反应却是去扒名字。可惜上面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顾兄,这张试卷如何?”

    “虽然文笔稚嫩,但确有可圈可点之处。我觉得此人,必是在我鲁东求学之后,返原地乡试的。其文风和我鲁东学子,甚为相似。”

    其他大人心里有些鄙视,娘的,之前就一个劲的贬低,现在遇到个好的,就说在鲁东求过学,脸呢?还要不要了?

    顾大人在上面也写了一个取字后,将其递给了其他两位大人,他们看完之后,也都在上面写了取字。

    呈上去给主考官的试卷,是要经过五位副主考同审的,一般来说,一份试卷,只要有三个取字,那么基本上就稳中了。若只一个取字,虽会呈上去,但中的几率不是特别大。

    这一份试卷竟能有五个取字,若不是他的文风实在不合张大人之意,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就是解元郎了。

    如今,虽可能不是解元郎,但也不至于因为主考官不喜而落榜。

    ……

    “张大人,首场试卷到了。”

    “搬进来吧。”

    “是。”

    张松年独坐一处,正在批改公文。他虽然被任命为本届主考,但是翰林院的公务,也是不能放下的。

    他将公文推至一边,然后喝了一盏茶,又闭目养神了片刻,方才掏出第一份文章。

    “咦,竟是二重举荐,五人同取的?”张松年只看卷首便无语了,这是有多怕他不取这份试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上班了嘤嘤嘤qaq,我的第一百章变成了短小君,看看今天还能不能写出一篇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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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起题诗吧

    待看完考卷, 张松年有些哭笑不得, 这才明白为什么多年不见的二重举荐和五人同取今天又发生了。

    原来是他与这书生的文风不合。

    说来也是奇怪, 自从陆为学那厮告老还乡之后,他也没有什么评判近古文风的想法了。

    当初他和陆为学同场而试, 因为先帝更喜他的文章, 便取了他为状元, 陆为学为榜眼。

    那个老顽固从那时起便不服气, 每每遇到,两人都要辩论一番, 时常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期间两人各有胜负, 每次他斗嘴输了, 便要回去翻遍古籍文章, 找出取胜之机,那人也是如此。

    在他人看起来, 他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可实际上, 陆为学告老还乡之际,他还亲自送出城外十里地。

    他走了之后, 张松年觉得自己于文章上懈怠了很多。几个月前,他心血来潮, 写下了一篇《吏民赋》, 写完后,他突然觉得,似乎近古的散文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

    ……

    考完试后, 楚辞整整安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

    九天九夜的乡试,让他起码轻了三到五斤左右。可以说是减肥利器了。

    “楚公子,您醒了?老爷有请。”许木见楚辞出来,立刻上前说道。

    “先生回来了?”楚辞大喜,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去到书房。

    许征的官服还未脱下,他们巡检的官员,一直要检查完所有的号房,直到考场封闭才能出来。

    “过来了?先陪我吃顿早饭。”许征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叠小菜,还有一笼包子并两碗白粥。这样的菜对于一个五品官员来说,显得十分朴素。

    “是。”长者赐,不可辞,他恰好也饿了。

    用完了早饭,许征回房换了常服,随后二人来到书房。

    “把你乡试所写的文章一一默出来给我看看。”许征把一沓白纸推到楚辞面前。

    “是。”

    楚辞提起笔,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就一篇一篇开始默写。其中偶有停顿,但还是在一个时辰内全部默完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许征马上拿起最后一篇,看了起来。

    ”这春秋题做的都不错,若无意外,春秋房的经魁应该就是你了。”许征说完,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了,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人胜过你,也无需失望,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日后再刻苦些便是。”

    “谨遵先生教诲。”楚辞微笑着说道,忙了那么多天的先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考察他的学问,怎么能叫他不开心呢?

    “但是,你这几篇文章是怎么回事?怎么全都是仿近古之文风?”

    “先生,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写自己擅长的文章好一些,以我手写我心,这样的文章写出来才能打动别人。”

    “不揣摩主考官的心思,不怕落榜吗?”

    “有些东西,是需要坚守的,即使落榜也在所不惜。”楚辞认真道。

    许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本也是给你随便看看的,你能坚守本心,不随波逐流,这点非常不错。若你考试时改了文风,我虽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难免会有些失望。我当年初次乡试,就是因为不肯改了文风,以至于触怒主考官,所以才未中。但我却也不后悔,若我当时中了,没有历经磨练,初出茅庐便学会曲意奉承,现在与那些庸碌之辈,估计也没什么两样了。”

    “先生说的极是,学生自愧不如。”楚辞感叹,他和先生们之间崇高的思想境界,还是有些距离的。

    秦先生因不肯与贪官同流合污而毅然辞官,许先生坚持不以文媚上而导致落榜。他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

    “楚兄,如今乡试已过,我们可以纵情赏玩西江省美景了。今日我包了一条画舫,不知楚兄可愿随我们一同前去映月湖上游玩?”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楚辞经历了几个月的重压,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下,正好张文海和其他人一同邀约,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了。

    这映月湖是一个好去处,时常有文人墨客在这画舫上吟诗作对,从中也传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好文章。最妙的是,这西江省的清倌们,也时常会乘画舫出游,若是遇上写得好的文章,她们便会谱个曲儿,四处传唱。这也是扬名的一种方式。

    “碧波荡漾,人影绰绰,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呀。”

    这湖极大,一眼望不到边。湖水清澈,湖水下面的水草随着暗流涌动扭摆着身子,间或游过几条小鱼儿,留下一圈圈俏皮的波纹。

    画舫就停在岸边,是张文海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能容纳大概二三十人一同游玩。

    一群意气风发的学子,畅游在映月湖上,有的对弈,有的弹琴,有的坐在船尾,闭目凝神,学那江上老叟垂钓,这样的场景,很是引人注目。

    “我们姐妹几人是乐阳坊的,你们是哪里的学子?”

    一艘小船慢慢驶过来,开口的是个嘴角含笑的女子,她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声音轻柔婉转,很是动听。

    众人都知道是碰上舞坊的清倌人了,大方地说了身份,随后两方又闲聊了几句,便开口邀她们上船。

    上面一共三个女子,除了摇桨的那个之外,还有两人,一人眉眼之间藏着冷淡,看起来似乎有些孤高,另一人低眉敛目,看起来有些胆怯。

    “不用了,我们原也是偶然路过,马上就要回去了。”那个冷淡的女子说道。

    “这样啊,那姑娘们慢走。”众人目送她们离去,都有些遗憾失去了一个扬名的机会。

    其中有一个学子嗤笑了一声:“你们还道她们是真有事呢?明明刚刚就是直接朝我们这边过来的。”

    “朱兄,听你说话,你似乎知道其中缘由?”

    “无非就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罢了。她们那种地方的女人,别看是清倌人,实际上人人都有一双招子眼。我敢说,单就刚才一番话,她便已将我们身家打探清楚了。”

    “朱兄这话说得有些片面了,刚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什么都不了解,何必把人家姑娘说的那么难听。”

    有人不高兴了,有才有貌的姑娘多难得,她们那么温柔,又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势利眼呢?

    “呵,不信?不信的话你们便叫船夫跟上刚刚那艘小船,看看她们到底是要回去,还是去另寻机缘了。”朱姓学子冷笑道。

    “逐光兄,这几人是何来历啊?”楚辞悄声问方晋阳。

    “我也与他们不太熟,好像是与阔之兄比邻而居的友人吧。他们恰好也是本届考生,路上碰见,便一起过来了。”

    “原来如此。”楚辞点点头,怪不得那伙人他一个都认不到。刚刚听那两人对话,这个姓朱的明显就是个有故事的,至于另一个人的心思,倒是好理解。

    张文海身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出来说和的。好一顿劝说之后,才让两人消了气,各自走到一边去。

    他在心里苦笑了几声,早知道不要随口一说了,若只他们原来这些人,气氛绝对融洽得多。看来改日他还要给楚兄他们请罪才是,今天坏了他们的兴致。

    船朝着另一边驶去,那边有一个小岛,上面据说种了好多菊花。秋天正是赏菊的好时机,他们自然也不能错过了。

    将画舫停靠在岸边,上岸后,众人发现这里果然种了很多菊花,红黄粉白,姿态各异。

    “那边有一个亭子,不如我们去那里坐着赏景,顺便再以菊花为题,各自赋诗一首,怎么样?”

    “善。”

    学子们在一块总是喜欢争个先后的,虽然楚辞在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于写诗一途,是个苦手。

    然后他们到亭子之后,却发现有一群人也正朝着亭子过来。其中还有三个女人,正是刚刚拒绝他们邀约的那几个。

    本来这也没什么,偏偏这里面还有一个上次与他们吵了架的吕钦均。那吕钦均也看到了他们这些人,霎时便回忆起了当初在状元楼受挫一事。

    他挤到一个人的身边,指着楚辞,对其中隐隐为首的那个人说道:“尚恩兄,这人就是那个楚辞。前些日子他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我们国子监的学子不如他们区区一个县学的。只可惜我与其他两位兄台于口舌上不是他的对手,无奈只能败下阵来。”

    “何必和这种只会惩口舌之快的人计较呢?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厉尚恩淡淡地道,他的不计较,不是因为胸襟宽大,而是因为自视甚高。

    “尚恩兄说的极是啊,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今年省里的贤良方正匾颁给了谁?”

    厉尚恩本以为那块匾额是他囊中之物,却没想到,竟被一个无名小卒夺走了。当初发榜时他也没去看,原来就是他吗?

    “呵,区区一块匾额,又算得了什么?”他嘴里说着,脸色却冷了下来。

    楚辞他们正把韵脚限了,准备做诗,忽然见刚刚止步不前的那伙人又朝这边走了过来。

    “众位可是在题诗?你我同为西江省学子,不妨让我们也参加进来,一同题诗如何?”

    厉尚恩笑着说道,用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你可是国子监的厉兄?”楚辞他们这堆人里忽然有一个人叫了起来:“我有一个好友就读于国子监中,他说厉兄才华横溢,每次考试都排在第一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啊!”厉尚恩的颈侧有一红色胎记,这人就是根据这个,猜测出来的。

    楚辞看了一眼那个拍彩虹屁的,正是刚刚与那朱姓学子争论,似乎是叫做苟天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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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谜一样的光环

    “我一向不擅诗词, 若只是同窗好友之间互相交流, 那写一写也没什么。但如若是存了比试之心, 要一较高下的,我还是不献丑了, 各位请自便吧。”

    楚辞坦然示弱, 笑得温柔和畅。他这话一出, 谁也不能说他什么。人家已经明说不擅长了, 你还偏要和人家比试这个,那不是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了吗?

    厉尚恩心里哼了一声,觉得这个楚辞果然是很狡猾的, 竟然以退为进。但他已经放出话来, 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于是, 楚辞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题诗。其实自古以来, 写得好的菊花诗多不胜数, 他就是随便从脑子里掏出一首,也绝对能胜过这些书生一筹。

    但是, 这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风格一般来说是不会变的,像是前一刻还在意气风发“数风流人物, 还论今朝”, 下一刻就变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在这以诗抒怀的古代, 别人会不会认为这个人是精分呢?

    与其脑中的诗词用尽之后被人揭穿,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好了。

    在他脑海里胡思乱想之际,那边一柱香已经燃尽,各人的诗也新鲜出炉了。

    “这位楚兄,你虽说不擅诗词,但品鉴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吧?不如就由你来评判一下,看看谁的诗最好。当然,若你要说看也看不懂,那便算了吧。”

    厉尚恩话中带刺,只是不擅长还好说些,若连评价的能力也无,那说出去,就要丢人了。

    “既然兄台再三恳求,我也就当仁不让了。”

    厉尚恩怒视楚辞,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谁恳求你了!

    楚辞站起来,然后走到亭子的石桌前,将每一首诗都提起来看了看,上面没有署名,所以楚辞也不知道哪张是谁写的,只是从字上面,认出了几个好友。

    他将这些诗按顺序排列好,然后对众人说道:“小生不才,于诗词上虽不精通,但好在先生教授的东西一刻不敢忘怀,我便从平仄对韵上入手,分个高下。”

    “你认为这一首可做魁首?”厉尚恩拎起第一张,他的表情冷凝,叫人看了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

    “是,这位兄台写的诗,无论是从平仄对韵,还是立意方面,写得都是极好的。秋天万物枯败,唯有菊花以傲然之姿立于枝头,这位兄台自比为菊花,遗世独立之姿跃然纸上,可见其抱负深远。这首诗,应是厉兄大作吧?”

    这楚辞洞察人心的能力着实了得,单凭一首诗,便猜出是他写的。厉尚恩有些被人看穿的感觉,只说了声是,便不再开口了。

    他的评价十分公正,其他人的诗即使被压在下面,上面的也必然是比他们好的,故而大家都无甚怨言。

    就在这时,一个冷清的女声响起:“这位楚公子,你将这首诗压在最下方,是否觉得它是最差的一首。”

    楚辞看这说话的姑娘脸带薄怒,想必这首诗应该是她的了。

    “呃,若单论平仄对韵来说,这首诗是不及前面那些的。但它风流灵巧,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若换一个评判标准,它应该就不会在最底下了。”楚辞尽量委婉的解释。

    “哼,你难道不是凭字迹认出了这是女儿家所做,故将这首诗压于最底下的吗?”

    这字清秀婉约,确实和其他人的有所不同。

    “姑娘为何这样想?我评判诗只看内容,不分男女。”

    “嘴上说的好听,可是做出来却是另一种样子,你若不是看不起女人写的诗,为何要把这首诗置于最下层?”这映月湖上的清倌一向受尽追捧,谁不夸她文采风流,给她冠以才女之名,何时被人这么羞辱过?

    楚辞傻眼,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扣上歧视女性这顶大帽子。先不说他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单就他两世的家庭结构来看,若他敢说自己看不起女性,恐怕第一个锤爆他狗头的就是两个妈了。

    “这位姑娘言重了。小生自幼承母亲和大嫂尽心抚养,后又得师母爱重,心中对于女子,一贯是敬爱有加的,何来看不起一说?只是评判标准不一,若姑娘不服,不妨再由别人重新评判一次也可。”

    “再评判有何用?反正在你眼中,这首诗都是最差的了!不就因为我是女子吗?我知道像你这种书生,历来都是看不起我们的!”那女子早就观察过了,在场这么多书生,只有楚辞从来不曾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她拿起那首诗,然后将其撕了个粉碎。

    在场皆惊,不知这女子为何如此烈性。有些书生看她的眼神更加热烈,显然他们平常看多了温柔小意的女子,偶然见到性烈的,便觉颇有趣味。

    楚辞像吃了个苍蝇一样,心里有些烦躁。他所处的环境,导致他认识的女性大部分都是自立自强的。以往隔壁学院的女班长在辩论赛中被他说哭了,赛后还能擦干眼泪微笑握手,更别说高中那些彪悍的女老师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输不起的。

    母胎单身的楚辞不太懂怎么安抚耍性子的姑娘,他也不想安抚。

    “姑娘口口声声说我看不起女子,殊不知真正看不起女子的其实是你自己!单只是一个排名,便让姑娘如此动怒,可见姑娘心中早已存了这种想法,不让着你就是看不起你。若不是你把自己置于弱者之位,又为何要这么敏感?”

    他原本还觉得这些姑娘能摆脱世俗成见,勇敢的出来谈论诗词文章,和人相处时保持落落大方之姿,心里很是佩服。却原来并不是真心想要提升自己,只是为了享受追捧来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某先告退了。”

    原本只为了欣赏美景,放松心情而来,却接二连三地遇上糟心事。楚辞不由抚摸了几下自己的脸,想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生就了一张嘲讽脸,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强力炮火。

    若说那姓厉的是文人相轻,他也能理解,但那姑娘只为了一个排名,便这般生气,他是真的不明白了。

    楚辞一走,其他人也待不下去,胡乱告辞一通,便追着楚辞而去。

    那女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被一顿抢白之后,也红着眼眶告退了。

    不出几日,楚辞“钢铁直男”的形象便传遍了整个阳信府。也不知她们回去之后是怎么宣传的,竟有闺中小姐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宁死不嫁楚家郎”之类。

    楚辞很是无语,以前在乡下可不是这样的,别人都说“嫁人当嫁楚家郎”!

    也许是被那些人搞怕了,在放榜之前,楚辞再也没有出门过,偶尔他们来找他,也只是在许府里玩。

    张文海对此一直很愧疚,但楚辞语重心长地安慰他说:“不是你的问题,是哥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牢牢占据他们的视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吧。”

    只可惜他的主角光环,不能瞪谁谁怀孕,看谁谁降智,也没有前扑后拥的小弟,也许他走的是虐主流吧。楚辞忍不住为自己洒下两滴鳄鱼泪。

    其他人无语地看着他,楚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间歇性失智一会儿,他们习惯了。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到了九月,初三正是放榜之日,众多学子翘首以盼,等着决定他们命运的那张榜被宣布出来。

    考院内,众位大人俱都是一脸青黑,眼窝深陷的样子,就连主考官都不能幸免,老态毕露。

    “如今试卷已全部改完,该是排名之时了。五经房博士何在?”

    “属下等在此。”

    “各房经魁可已经选出来了?”

    “回大人的话,这十份试卷,便是我们商议出来的人选,还请大人定夺。”

    之所以要选十份,就是怕有些学子会过于偏科,若是选了经魁后,发现他的四书题答的不怎么样,还可以再换个人。

    所以,乡试场上,各科之间的比重大概是,四书题占百分之五十五,第二场经义占百分之三十,其余各项占百分之十五左右。

    “四书题的名次我已排好,就按上面的来,若是经义实在太差,排名便往后退一步。现在请墨卷上来吧。”

    要有官员根据朱卷上面的编号将这次同考房与五经房的墨卷找了出来,两者编号不一样的,只是极少数,可见大部分人还是全面发展的。

    “揭墨卷吧。”张松年一声令下,便有人将墨卷排在第一的试卷上覆的纸条用小刀小心地裁开,上面的名字也渐渐出现在大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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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忐忑的情绪

    由于乡试人数众多, 单只是将榜文贴在上面, 很容易出现踩踏事件, 所以他们会在旁边搭个高台,等考官唱名。

    乡试几千人, 中者却只有不到一百个, 乡试取员的比例大概在八十比一。也就是说, 八十个人中才取一个举人。

    而这次, 西江省的举人定额为七十六人。

    乡试分为两个榜,第一榜为经魁榜, 第二榜为正榜,正榜第一也就是第六名, 称亚魁。

    而唱名时, 一般都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唱的。

    看着主考官在其他副考官和同考官的簇拥下慢慢登上高台, 在场的学子心中都十分激荡,人人手中都捏着一把汗, 决定他们仕途的关键时期就要来临了!

    三声锣响, 场下安静下来。张松年身为本届西江省乡试主考官,他首先讲了几句官方的话, 然后便宣布唱名开始。

    “天和元年西江省恩科中举者如下:第七十六名,瀛洲府尚阳县江阴王全礼。”

    场下, 一个年逾五十的老者大哭跪地:“中了!中了!我终于中了!”

    其他人看着他的模样, 心里更加激动了。台上的唱名官也不负众望,继续念了下去。

    “第七十三名,甘州府袁山县平林江淮。”

    场下的江淮先是一愣, 而后狂喜,和他站在一处的人也都纷纷向他祝贺。有一些人祝贺之余,脸上却多了一丝丝的难过。

    江淮在他们书院,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这次乡试,他竟然也才得了第七十三名,可见一省之中,有才之士实在太多了,他们这次,恐怕又是白来了。

    “第六十六名,五常府济阳县下田周士贤。”

    “第五十二名,甘州府袁山县州里陈子方。”

    “恭喜陈兄,你也中了!”大家又纷纷向陈子方祝贺,州里正是陈子方家别院所在之地,而他的户籍,也在来读书之时,便迁到了那里。

    陈子方激动得满面通红,一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要落榜了,没想到还是中了,总算没有辜负恩师的一番教导。

    “第四十七名……”

    “第三十六名……”

    “第二十四名……”

    “第十一名,甘州府均山县平旷沈从飞。”

    过了许久,楚辞才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位沈兄人品端方,在这段时间,也曾来找他聚过一两次,他能中,楚辞还是很替他高兴的。

    他心里在为别人高兴,却不知有人却帮他唱衰了。

    “楚陈江三人,一直都占据着县学前三名,江淮排在七十多名,陈子方排在五十多名,按理说楚辞应该排在三十多名,报到现在都还没有他,他不会没中吧?”县学一个学子悄悄问旁边的学子。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楚辞写的文章和张大人喜欢的截然相反,不中应也是正常的。”另一个学子低声回道。

    两人眼里满是同情,在猜想楚辞可能也没中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连自己落榜的难过之情都消下去一些了,毕竟像楚辞这样的都没中,他们便是再多考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第六名亚魁,阳信府恩义县厉家庄厉尚恩。”

    换作一般学子,恐怕这时候已经高兴地跳起来了,但是厉尚恩却脸色铁青。他自认学识出众,高人一等,没想到不仅解元之位没他的份,竟连五经魁都不是。

    下面的楚辞也终于开始紧张了,娘的,不会玩脱了吧?难道那张松年真的这般心胸狭窄,一心只想排除异己?他自认写的文章还是能够取中的,但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他的名字,是不是被张松年判为落卷了?

    他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了。不是特别亲近的人看起来,他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颇有一种功名利禄于我如粪土之感,倒叫刚刚那两个唱衰的学子汗颜起来。

    唱名官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道:“下面是五魁榜。礼经魁阳信府江平县溧阳傅明义,诗经魁阳信府赵庄赵项端,易经魁溪昌府杨树县郑青曲,亚元书经魁阳信府广元县上官诺。”

    五经魁中,竟有三个就读于国子监的学子,看来国子监的教学质量真不是盖的。楚辞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是不是要拿着另一张名贴,去国子监入监了。

    “本届乡试解元郎,春秋房经魁,乃是甘州府袁山县平安镇长溪村楚辞!”

    楚辞?!认识他的人莫不立刻四处张望,寻找他的位置。待看见他脸上挂着的神秘莫测的微笑时,大家都在心中称赞,不愧是楚辞/楚兄/楚秀才,瞧瞧人家这通身气派,这可是一省头名,解元郎啊!竟还能这么淡定自若,实在令人佩服!

    楚辞心里此时也是翻腾不已,解元郎这个名头他不是没想过,但结合考场上写的文章和主考官的喜好来看,他觉得自己机会很小,却没想到,现实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楚兄,恭喜恭喜!”

    贺喜的人蜂拥而至,把楚辞团团围在中间,好一通热闹。

    接下来,便是举人们拜座师了。

    与此同时,前往各个举人家中报喜的人员,也已经从阳信府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要是不在今天放榜,估计晚上做梦都要被大家砍了,哈哈。考举人详写了,那么会试就会简略带过,但也不是几章可以写掉的,想看楚辞当官做夫子的童鞋们,稍安勿躁哦,但我保证,一定尽力加快速度~爱你们哟,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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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一口老血

    考官们早已退至提学道衙门大堂内, 等着新科举子们拜见。

    有些人在得知自己不中后, 早已经失落退场, 但仍有些人意外于自己落榜,想着等会质询主考官, 于是也留了下来。

    楚辞和陈子方, 江淮三人一同往前, 见学社的其余人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便过去安慰:“昔日我曾说过一句话,今日将它改了送与各位。人人皆以不中为耻, 吾以不中而羞恼为耻。虽然各位此次未能取中,但不可失了向学之心, 只要奋发图强, 两年之后, 楚辞必在京师恭迎各位大驾!”

    其他人心中一震,纷纷向楚辞道谢, 是啊, 怎么能陷入这种莫名的情绪之中呢?要知道科场上几千人,中者只有区区几十人, 必是自己还有所不如,日后需更加努力才是!

    这些人里面, 张文海和方晋阳是最坦然的。张文海是知道自己情况的, 当初能中秀才,全仰仗楚兄那几个月日夜不懈的抓他的学业,如今县试才过去六个月, 他就能考中举人,岂不是说他比文曲星下凡的楚兄还要厉害?

    方晋阳也是这样想的,他的学业虽然不差,但积累却不多。六个月前,他还把精神全都放在县试里,乡试之机来的突然,但这次也只是过来见识一下考场罢了,绝不敢奢望自己一试即中。如楚兄这般天资,也是两入考场。他也要向楚兄一样,韬光养晦,争取两年之后,一举夺魁!

    由于说话耽误了一些功夫,楚辞和其他二人到时,其他举子俱都在门外等着了。

    楚辞先向大家拱手:“各位同年好。”

    他乃新科解元郎,拱手向大家问好,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于他,连忙跟着拱手道:“解元郎好。”

    “如今座师和房师已在内堂等候,诸位与我一同前往拜访如何?”

    “善!”

    根据惯例,拜见主考官时,应是由解元郎带队,四经魁退半步紧随其后,其余学子退一步半,以示差距。

    楚辞走在最前头,意气风发,精神饱满。一袭儒衫衬得他温文尔雅,让人见了不由赞叹一句,端方君子,不外如是。

    考官们端坐内堂,门前设有高高的门槛,意为跨入这个门槛,从此就能高人一等了。

    楚辞正想着以怎么样的姿势跨过去才好看些,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脚,抢先跨了进去。

    楚辞心中不悦,但也以为是自己慢了所以被赶超,孰料他抬起头一看,这个陌生的学子,眼里竟有些轻视之意。

    呵,要先进去是吧?那你进去好了。

    楚辞停住脚步,不跨入内堂,跟在他身后的举子们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楚辞在门口拱手,遥遥拜向内堂考官们。

    “大人在上,小生楚辞,携其余考生向各位考官见礼了。”

    其他人也赶紧学他,拱手鞠躬行礼。弄得抢先一步进了内堂的学子措手不及,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

    考官们也看见了之前的那一幕,有人心中不喜,但有人却不以为然。他能抢先一步进来,说明心中对解元郎是不太服气的。这是解元郎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他们。

    但见楚辞来了这么一招,有些人心里暗笑:好小子,看着面嫩,一副纯良温和的样子,实则是个不肯吃亏的。

    待主考官叫起以后,楚辞才潇洒地掀袍跨进内堂。刚才先走一步的举子不敢造次了,又走在了楚辞身后。

    楚辞在内堂中央站定,又朝考官们行了一礼。

    “座师大人在上,学生楚辞,乃今科解元郎,携诸位同年向恩师见礼了。”

    张松年将这个有趣的小子叫起,然后板着脸问道:“历来规矩,都是进内堂再拜的,你为何带领举子们一拜再拜?”

    楚辞难道能说自己是要给那人一个下马威吗?当然不能,于是他说:“第一次拜时,学生是以考生名义,代替西江省所有考生,向诸位大人问好。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感念各位大人日夜操劳数十天,为朝廷甄选良才。我们身为西江省学子,必定要尽地主之谊,欢迎来宾。”

    考官们面露笑意,微微点头。谁不喜欢被人恭维?若他不喜,只可能是你的马屁拍的不够好罢了。

    楚辞又说:“第二次再拜,却是以学生之礼,向各位恩师见礼。幸蒙各位恩师青眼有加,取中我等,我等内心感激不尽,无奈身无长物,唯有一礼以谢各位恩德。望恩师不要见怪。”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大家再不追究这拜见中的细微不同。楚辞不知道的是,他今日之举,被在场之人传出去后,竟变为了往后各省举子们拜见主考官的规矩。

    别人是这样解释的,踏门槛之前,他们还属平民百姓之列,跨入门槛之后,身份与以往不同,这两次拜见,意味着去旧迎新。

    拜见完考官之后,便是提出五经魁的卷子,让其余学子过目,以示公平。

    楚辞试卷的拿出来后,大家齐齐涌向那里,想一睹解元郎的风采。看完楚辞文章后,其余人心中一口老血喷出,看向张松年的目光隐隐有控诉之意。

    说好的喜欢先古之风呢?你特么驴我们呢?他们竟相模仿先古之风,日夜通读他的文章,他却偏偏取了楚辞这截然不同的文章为解元,快告诉我们你是被陆为学附体了啊!!

    张松年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笑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一天到晚都被人研究,随便说一句话便被人揣测出数十种不同的意思,当真让他不堪其扰。今日之后,试场上模拟他文风的人,应是要比以前少了吧。

    学子们虽然很哀怨张松年不按套路出牌,可是楚辞的文章,他们却说不出一个不字。看来看去,最多也只能挑剔一下他的诗做的不好。可是乡试场上谁看诗呢?又不是盛唐时期。

    举子们退场之后,便是落榜考生质询考官的时间,一份份试卷被抱上来,考官们也尽力和这些敢于质询的学子解释他们为何落选。

    ……

    放榜之后,他们还不能马上回乡,需得放榜次日举办过鹿鸣宴后,恭送考官们回去,才能返回家乡。

    鹿鸣宴当晚,各位考生们便提前到了举办宴席之处,今年的状元楼,还是力拔众筹,取得了承包宴席的资格。

    楚辞到时,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了,不论认不认识的,都会拱手向他问好。楚辞昨天出去后,才知道那个想抢他风头的学子名叫上官诺,乃是今科亚元,也是国子监的学子。

    那几个国子监的学子聚在一起,谈及楚辞时多有不忿,认为此人巧舌如簧,善于辞令,若当面和他辩论,定然是辩不过他的。不如大家联合起来,待会在作诗时压他一筹,根据厉尚恩所言,这楚辞根本不擅长作诗。

    待酉时正,内外帘考官们才姗姗来迟。外帘官中一个周姓官员连看了楚辞好几眼,他原本以为看不到此人的文章了,却不想他竟然拔得头筹,成为了解元郎,可见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大家坐定之后,便由楚辞带头站起来,领着其他学子们齐唱《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古人认为鹿看见了好吃的东西时,就会“呦呦”地叫起来,招呼同伴过去一同享用,这是能够分享的美德。之所以要举办鹿鸣宴,正是考官们想要对举子们表达礼贤下士的感觉,意思是,以后咱们就快成为同僚了,有好处我分给你一半,你也要记得分给我呀。

    唱完之后,举子们齐齐举杯,敬考官们。考官们也举杯相迎,很是给面子。

    酒宴进行到一半之时,大家开始作诗。

    厉尚恩率先站起来说:“听闻解元郎最擅诗词,不如就由解元郎来赋诗一首,为我等做个榜样吧。”

    他等着楚辞站起来说不擅长,然后他们就可以一直作诗打他脸了。

    鹿鸣宴上作诗乃是惯例,楚辞又怎么会不准备好呢?他从容地站起来,说道:“承蒙各位不弃,最擅诗词这句话我是不敢认的,还请各位切勿听信了坊间传言,以讹传讹才是。但今日大家兴之所至,我若是不赋诗一首,是为不尊敬。就由我先来抛砖引玉一首吧。”

    在场之人被解元郎谦虚的姿态打动了,一首诗后,虽然只是中上,但大家仍然齐声叫好。

    厉尚恩脑中只回荡着四个字,坊间传言?去他么的坊间传言!

    等终于轮到厉尚恩作诗之时,他胸有成竹的站起来,正要开口,楚辞却又微带点羞涩站了起来。厉尚恩不知为何,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刚才厉兄力推我写的诗好,投桃报李,我也想为厉兄做点事,不知座师可应允?”

    “哦,你要为他做什么?”

    “学生不才,最近新学了一种字体,我想用这种字体,将厉兄的大作抄下来,供大家欣赏。”

    “妙哉,亚魁题诗,解元郎亲自为他誊录,传出去也是一件风雅的事。我怎能不允呢?”

    果然,厉尚恩突然有点生无可恋之感,他转头看看国子监的其他人,只见他们各个若无其事,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死气沉沉地将这首诗念完,不知情的人听了他的声音,估计会以为他不是亚魁,而是落榜选手。

    “好好好,好字呀!这种字体我以往从未见过,解元郎真是太谦虚了,竟说新学的。我瞧着倒像是写了数十年已久的。”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大人们谬赞了,学生羞愧难当啊。”

    没有人关注他做的诗怎么样,反而都去欣赏楚辞的字了。

    厉尚恩坐下后,狠狠瞪着几个同窗,都是他们出的馊主意,害他丢脸至此。

    人就是这样,一旦差距过于明显了,恨意反而会减少。厉尚恩被楚辞摆了几道之后,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反而将怨气投向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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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为之计深远

    鹿鸣宴后, 楚辞等新科举子又受到了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的接待。

    知府大人看见楚辞时还有些不太自然, 毕竟楚辞去年刚被他缉拿入狱, 今年却又成为了他的座上宾。

    但官府的人一贯长袖善舞,即使心存隔阂, 也能把气氛炒得热热的。楚辞倒是不以为意, 毕竟原主也不是受了他的冤枉, 而且科举舞弊乃大案, 他也只是尽了地方官的责任罢了。

    而且,他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 若是仗着这一点点的功绩便想要对从四品官员蹬鼻子上脸,那还嫩了点。

    祝提学此时已从别的省赶了回来。他做为一省正提学, 自然也要去别的省做副主考官的。

    席间, 他向大家分享了这么一个趣事, 说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鲁东省的副主考, 那副主考拉着祝提学一顿长吁短叹。祝提学先不明白是什么事,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在批卷时, 一口咬定楚辞曾在鲁东省求过学,谁知道一问却根本没有, 弄得他老脸有些挂不住。

    大家都笑了起来, 自古有才之士,莫不被人高看一眼,如今就连科举大省, 鲁东省提学官都看好楚辞,可见其真是一个人才。

    “莫提学,你教化当地学风有功,老夫敬你一杯。”祝提学先夸奖了楚辞一通,然后忽然举起杯子对甘州府提学莫怀古说道。

    莫怀古立刻站了起来,双手举杯,说道:“大人这话,恕老夫不敢苟同。人人皆知您上任正提学之前,乃是甘州府提学官。若不是您之前的谆谆教化,甘州府又怎会学风清明纯朴,甚至力拔头筹,出了一位解元郎呢?眼下您升任正提学,倒让我一个后来者居功,实在惭愧不已啊。这一杯,该我敬大人才是。”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他府提学和举子们也站了起来向祝提学敬酒。

    楚辞一边饮酒一边想,老来成精这句话真没说错,这番话说得祝提学多高兴啊。想来以后只要他在任上,恐怕甘州府的资源都会是最好的,而甘州府内,又要属袁山县的资源更胜一筹了。

    这也算是他以一人之力为家乡做出的贡献吧?

    酒宴过后,楚辞跌跌撞撞地跟随许征一同回府,席间两人交流不多,这也是许征的意思。他说,若是席间二人来往频繁,再把业师之名公之于众的话,有喧宾夺主之嫌,这样反倒不美了。

    楚辞当时应了,心底只觉得,于仕途一道上,他还有好多路要走。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许府。马夫赶着车子从后门处进入,然后在秋爽院附近停了下来,再往里马车就不好走了。

    许征在许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车厢,说道:“我自个进去吧,里面有个小醉鬼,你先把他扶进院子里,让丫鬟好生照料,然后就自去歇息吧。”

    “是。”许木答应了一声,然后进到车厢里,将醉得迷迷瞪瞪的楚辞扶了起来。

    前一次的鹿鸣宴,席上都是些文人,喝的酒也都是挑些名字好听的,例如梅花冬雪,夏竹翠色之类的酒。这样的酒徒有酒名,度数却很低,纵使楚辞身为解元郎,很多人敬他酒,他也只是微醺罢了。

    这次席上的都是些官员,他们喝的自然就是女儿红之类的,度数虽比不上现代的酒,但一夜黄汤入肚,还是让楚辞不胜酒力,一路醉醺醺的就回来了。

    许木咬牙搀着软绵绵的楚辞一路往他的院子里走去。孰料冷风一吹,将迷迷糊糊的楚辞吹醒了一些。他掀开眼皮一看天黑了,嘴里嘟囔着要睡觉,便开始挣扎耍赖,不肯再走,非要在这里睡下。

    许木身量不高,力气自然比不得醉酒之人,几次拉拽之下,不仅没将楚辞拽起来,反而搞得自己满头大汗。

    “好少爷,你起来吧,马上就到院子了,咱们回去再睡吧?”许木就差叫他祖宗了。

    楚辞嫌弃地推开他的脸,顾自睡得很香。

    许木实在是弄不动他,又怕时间久了,楚辞受了风寒,便一咬牙往府里值夜处跑去,想着多叫两个人过来,把他抬回去。

    许木走后,楚辞独自躺在地上。一阵冷风袭来,他被冻得抖了一下,然后手四处寻摸,想要扯被子盖。

    谁知被子没摸到,楚辞却感到身上一轻,一双大手将他从地上捞起,抱进怀里。楚辞察觉到暖意,忍不住将脸贴了上去,舒服地叹了口气,还忍不住在面前这堵暖烘烘的“墙上”蹭了蹭。

    ……

    “寇公子,楚少爷怎么了?”杏子有些畏惧寇静,但见他出门一会,竟把楚辞抱了回来,心里不由担心,便鼓起勇气问道。

    “无甚,只是酒醉罢了。你去打盆热水过来,帮他擦拭一下吧。”

    杏子连忙点头出门。

    他是傍晚时分到的,因为全军大比武的时日临近,所以他最近益发忙碌。之前说好的恭贺楚辞桂榜题名,也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明天有了空闲,他一刻也待不住,交了差便过来了。

    不巧知府今天宴客,他也只能在府里等着了。这一来,倒是便宜了许乔南,拉着寇静一直比划到天黑,才心满意足地挂着伤回去了。

    寇静在房中坐立不安,见他们久等不回,便决定出去接一接。走出院子没多久,就看见前方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定睛一看,赶紧大步走了过去,将地上四处摸索的人抱了起来。

    “寇公子,我把水打来了,你把少爷放下,我帮他擦一擦吧?”杏子将水打来了,将寇静还抱着楚辞站在原地,便有些奇怪。

    “放不下。”寇静有些无奈,许是被窝里也不暖和,楚辞一接触到床榻,便使劲扒拉住的胳膊,嘴里还发出不满地哼声。

    “那怎么办呀?”杏子觉得自己总不能在他手上帮楚少爷擦吧。

    寇静想了想,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楚辞躺在他怀里,许是觉得更舒服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清浅的酒窝。

    “把帕子给我吧。”

    寇静见杏子拧干帕子,就要往楚辞脸上擦去,他不自觉的用手格挡,然后开口说道。

    杏子不敢不从,只得把帕子递给寇静,看着他动作轻柔的在楚辞脸上擦拭。就和她要擦老爷最喜欢的瓶子时一样轻。

    明明是个严肃冷峻的模样,此时却无比小心,这有些违和的模样,却因为他眼中的柔情而变得十分和谐。

    寇静帮他擦拭了脸、脖颈和手,然后想要帮楚辞将身上的脏衣服解去。他解了两个盘扣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一看,杏子那个小丫头还站在房里好奇地看着这边。

    “你先出去吧。”寇静吩咐道。

    “哦。”杏子应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走出去,还将房门轻轻地带上了。至于遗憾什么,她也不太清楚。

    寇静将楚辞的外衣除去,又小心地帮他脱下鞋袜,然后抱着他走到床边,将他放了下去。

    楚辞的中衣略往上扯了些,露出来的腰突然触到丝面的被子,不禁冷得一哆嗦。他立刻伸出双手环抱住寇静的脖子,怎么样都不肯下去,若要硬扯,便又发出嘤嘤怪叫。

    寇静一咬牙,只得自己先靠坐在床头,让楚辞睡在他的身上,然后扯上被子,将只着中衣的楚辞包裹住。

    楚辞上下皆暖,又是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沉沉睡去。

    ……

    楚辞醒来之时,头还有些疼,他刚叫了两声“头疼”,就有一只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捏。

    他下意识地道了声谢,然后突然感觉到身下随着呼吸起伏的身躯,整个人都僵了。怪不得一晚上都梦见坐船,他不会被仙人跳了吧?

    楚辞惊呼一声,然后从这人身上弹了下来,差点掉下床去。幸好寇静大手一捞,又将他搂了回来。

    “辞弟,是我。”寇静忙表明身份。

    “寇静静?!”楚辞听出了寇静的声音,一直在心里暗叫的名字脱口而出。

    寇静:“……”

    楚辞:“……”

    两人四目相对,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楚辞从寇静身上爬下来,卷着被子躺在一边,然后从被子里面闷闷地传出了声“对不起”,楚辞忽然觉得,解元郎的风采此时都已经被他丢尽了。

    寇静突然笑了,笑的很是灿烂,眼角弯弯,嘴唇上扬,他一贯笑意清浅,这次猛然开怀一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年轻朝气一些,可惜楚辞躲在被子里,没有看见。

    他一直都知道辞弟是只小狐狸一样的性子,端的狡黠聪慧,却没想到他在心里一直都是这样叫他的。

    寇静一点儿也没有被人直呼其名的冒犯感,反而觉得这是楚辞和他亲近的表现。

    “辞弟,没关系的。为兄怎会因此事着恼?你昨夜醉酒之后,多有不便,为兄才会与你抵足而眠,无事的。”

    寇静俯下身子,趴在被窝里凸起的地方,低声劝慰。当然,要是他话里不带笑意,恐怕楚辞会更自然些。

    晨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吃早饭时。楚辞先和先生师母告了罪,然后在二人调侃的眼神中,坐下吃饭。

    昨夜许木找人回来后,不见了楚辞便四处寻找,幸好碰见出来打水的杏子,才知道楚辞被寇静抱了回去。

    所以一大早,许征问起之后,许木就一老一实地将楚辞昨天如何赖在地上不走,又如何被寇静抱了回去的事说的一清二楚。

    寇静倒没觉得有什么,吃到好吃的东西,还会顺手拿公筷往楚辞碗里夹一些进去。

    楚辞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紧紧维持的君子如风人设要崩塌了。幸好许乔南的到来解救了他。因为他一来便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祖父,祖母,我想跟着寇世叔一起去当兵。”

    所有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包括寇静本人,毕竟许乔南昨天可没说过要入伍的话。

    “祖父祖母,我昨天想了很久了。孙儿我不像头上几位哥哥那么厉害,一直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若非出身好点,恐怕走在路上,连乞丐也是要嫌弃我的。我当初在滁州府的时候,就有人暗地说我是纨绔子弟二世祖。到了这阳信府中,别人还是这样叫我。”

    他脸上有些难过:“孙儿不想一直被人看不起,也不想一直都受祖父兄长们的荫蔽。读书一途我实在是不行,反而对保家卫国充满向往,请祖父祖母成全。”

    他在桌前跪下,期待地看着许征。

    许征脸上一点动容也没有:“这次是谁帮你想的词?阿文还是阿武?你一天一个想法,前些日子还说要当什么大侠,靠着几套自创拳法浪迹天涯,怎么又变成了从军?”

    许乔南也不装了,笑嘻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孙儿就直说了,若是祖父不让我去,我也是要偷偷跑去的。孙儿今年十六岁了,放在旁人家里也是要自力更生了。自从寇世叔上回露了一手后,孙儿就十分仰慕。回房后也翻了很多书,了解了军营的一些事。”

    “我是真的想当兵!”

    许征一双厉眼望着许乔南,见他说这句话时,略显青涩的脸上不复以往的随意,满是郑重,便知他是真的上了心。

    “想去便去吧。”许征还没有说话,反而是许师母先开了口。

    “夫人?”

    “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一直拘在家中。许氏一族从没出过纨绔子弟,让他一直待在家中,不出门历练,总有一天会闯出祸来,还不如让他去体会一下人间疾苦。正好我与齐元帅相识,未免寇公子为难,待会我就修书一封,让寇公子转交。今天你回营时,就把他带去吧。”

    楚辞这才知道,看起来一脸温柔慈祥,说话从不大声的许师母,竟出身将门。这也太刺激了吧。

    “多谢祖母!”许乔南激动地两眼放光,他知道既然祖母允了,就算他爹娘来反对都是没用的,这事成了!

    瞬间,什么“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的震撼场面,什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英雄气概都展现在他眼前。

    小爷要去当大将军啦!

    楚辞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表情,又看看笑的一脸神秘的许师母,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个单纯的世侄捏了把汗。

    他心里对这个师母万分敬佩。当初他还以为许师母会如贾母宠爱贾宝玉一样宠爱许乔南,却不知“溺子如杀子”,一味的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才是害了他。

    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木有二更,刺激不?昨天回来太晚了,如果硬要更,又会是破纪录的短小君,所以干脆今天发个大长章,高兴不?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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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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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介绍:
聽聽聽聽楚辞是一个高中老师,因为在网吧围堵学生不慎一脚踩空导致无辜穿越。新家一贫如洗,原主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想要养家糊口,那只能操起老本行了。后来,大魏朝新生代官员提起楚辞无不浑身战栗,只因为楚老师有句名言,“学生听课没效果,多半是作的,打一顿就好了。”穿越古代做夫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古代做夫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