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穿越古代做夫子TXT下载穿越古代做夫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古代做夫子全文阅读

作者:麻辣笋     穿越古代做夫子txt下载     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烂桃花

    楚辞在幽草居设宴送别许先生, 还请了秦夫子前来叙旧。

    席上, 许先生和秦夫子两个人明争暗斗, 不停地炫耀楚辞为他们做过的事。

    这个说,“桃李满天下”, 那个说, “几何螺旋图”, 搞得夹在中间的楚辞狼狈不堪, 使出浑身气力才将两个人都安抚好。

    秦夫子最终还是退了一步,毕竟这姓许的老头马上就要走了。他佯装酒醉, 在仆人的搀扶下率先回了县学。

    许先生递给楚辞一串钥匙,说道:“这是我那院子的钥匙, 平日无事你可以过去看一看, 里面有我大半辈子的藏书, 一般人可没这个福分。”

    他在一般人三个字上面着重强调了一下。

    “谢许先生,先生恩德, 学生铭记于心, 永生难忘。”楚辞熟悉地吹起彩虹屁,刚想接过钥匙, 许先生却脸一沉,收了回去。

    “老夫从未收过徒, 也不曾将平生所学教予他人, 如今你将我的东西学了去,却连一声先生都不肯叫,连一声弟子都不自称, 想来我是做不得那桃李满天下之人哪!”

    楚辞先是一愣,明明是你不肯以师徒相称,而后忽然明白,立刻斟了一杯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先生在上,请受弟子楚辞一拜。”他恭恭敬敬地跪着,许征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实在找不出他哪里有一丝不情愿,才哼了一声,接过楚辞手中的茶喝了一口,任他磕了一个头。

    “平日里看着也算机灵,这会儿倒是没眼力见,要是别人知道我许征收徒还要自己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许征还有些不爽,虽然刚开始他是没打算收徒的,但他后来教的那么认真,不就是默认要收徒了吗?这混小子居然一点动静也无,真是气死他了!

    “请先生恕弟子愚钝,我一直以为先生是嫌弃我的,纵使内心早已把您当成授业恩师,但嘴上却不敢吐露分毫,怕您怪罪于我。今日顺水推舟,是弟子占了便宜,我哪还敢到处乱说呀。”

    “算你识相。时辰也不早了,你自去县学吧,稍后便有人过来接我。”许征不喜欢十八相送的场面。

    “不忙,弟子有一个礼物送予先生,是弟子亲手所制,希望先生能够喜欢。”

    “是什么?”许征又想起了上次那副图。

    楚辞微微一笑,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四四方方的一个,分成许多小块,每块的颜色都不相同,杂乱无章的排列在一起,看得许征想骂人。

    楚辞看他反应,连忙低下头,看见的刹那他在心中暗叫糟糕,肯定是小远和钰儿把这东西的颜色打乱了。

    “先生你先别着急,看弟子的。”楚辞说完,两手飞快地扭动这玩意,他十指纤长,上下翻飞,不到片刻,便将这东西还原好了,每一面颜色都相同,又是大小一致的正方形,让人看着很是舒畅。

    许征松了一口气,对楚辞刚刚的动作产生了兴趣,他问道:“这东西叫什么来着?”

    “回先生的话,此物名唤魔方。”

    楚辞做的是一个三阶魔方,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每个面九格的。他上高中时,班上的学霸也是一个轻微强迫症,一旦他心里产生不耐烦之感时,就会掏出随身携带的魔方摆弄起来,每次还原之后,情绪都会有好转。不过他玩的,可不是这种初阶的。

    “魔方?”许征接过,用手摆弄了几下,再想弄回来时,却发现越扭越乱。他只能将魔方递给楚辞,眼巴巴地看着他飞快地还原。

    “此物看着倒是有几分趣味,老夫就收下了。你记得功课要按时完成,要知道现在离乡试不过才三月不到的时间。”

    “弟子谨遵先生教诲!”楚辞长揖,然后起身,扶许征下楼,下面的马车已经等着了。

    “先生,一路珍重,恕弟子不能远送了。”

    许征有些微醺,他对着楚辞挥挥手,然后钻进了马车内。

    ……

    朔望日

    楚辞带着楚小远和钟离钰两人下了马车,直接朝着他姑姑家走去。

    因为沈秀娘在这里生产,所以楚母和楚广现在也都在这边。楚母让楚广买了好些鸡鸭鱼肉,让安家人跟着一起吃,楚姑姑那两个妯娌原来还有些抱怨,这会嘴上却恨不得沈秀娘能在这里一直住着,把孩子养大再说。

    楚辞抬头确认了一下这是记忆中的安家,才敲了敲院门,站在一旁等着人来开门。

    “哎哟,秀才公终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坐!桃花呀,赶快给你楚家表哥沏壶茶端上来!”开门的一个颧骨很高的大婶看见楚辞,立刻叫了起来,话里那显而易见的谄媚都要溢出来了。

    桃花?楚辞皱眉。他记得姑姑家中只有欣欣表妹,荣荣表弟,何曾多了一个叫做桃花的表妹?

    因为对方到底也是个长辈,楚辞只能跟在她后面去堂屋坐下。

    那精心打扮的桃花从厨房拎了一壶茶出来,快走到门口时,特意学着城里的女孩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她脸上含羞带怯,看着楚辞的眼神像是带了钩子一样。

    楚辞神情冷了下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自重,莫要再靠过来了。在下自小熟读圣贤书,是片刻不敢有所逾矩的。”

    “都是自家亲戚,楚秀才你怕什么?桃花啊,快过来啊,给楚家表哥斟茶!”

    那个叫桃花的姑娘,先前被楚辞那样一说,立刻两眼含泪,现在又听母亲吩咐,便急急地朝这边走来。快到楚辞跟前时,她脚下一个踉跄,斜斜的就要倒在楚辞身上,她手上的那壶茶,眼看也要泼在两人身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小小的身影上前猛地一推,那桃花就倒在了另一边的地上,一壶茶浇了一身,看起来狼狈极了。

    “非礼勿视!”楚辞连忙站起身,然后牵着两小跑了出来。

    “钰儿,刚才多亏你推她一把,不然我今日就要白白受这冤屈了!”楚辞冷笑道。

    孤男寡女,倒成一团,衣裳尽湿,贴在一块,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楚小远看看楚辞,又看看钟离钰,心里完全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钰儿不是推人了吗?怎么小叔还夸他?

    “阿辞,这是怎么了?”楚姑姑听见声音,从厨房走了过来。安家的是两进的院子,楚姑姑她们这一房住在后面一进的几个厢房里。这也是安家骄傲的资本之一,虽然这院子已经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楚辞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楚姑姑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她自嫁来安家,一直恪守妇道,侍奉公婆,尊敬丈夫,友爱妯娌,教养儿女。即使婆婆对她颇有微词,妯娌也欺她性情柔顺,时常将事情推给她做,她也不曾说过些什么。但今天,她那个二嫂实在是太过分了!

    阿辞刚刚才得了朝廷嘉奖,若是这会儿传出他轻薄妇女,一定会对他名声有碍。为了楚辞的名声,楚家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和那桃花结下亲来,遂了她的意。

    她家阿辞,人中之龙,将来前途无量,什么样的好闺女配不上?若是毁在这桃花身上,她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地底下的爹娘和大哥!

    楚姑姑将系在腰间的粗布一扯,就朝前面院子冲了过去,拎起坐在椅子上哭的安桃花就是一巴掌。

    “素日你爹娘是个没成算的,将你惯的这般惫懒成性,不知礼数!今日我这做婶娘的必须教教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安桃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娘也被一直温柔和顺,说话轻言细语的楚姑姑吓了一跳。

    待二人回过神后,安桃花哭得更加大声了,似乎想把屋顶都冲破了。陈氏也叫了起来:“她三婶好大的气性!竟当着我的面打桃花,她爹娘还没死呢!怎么就轮得到你来教她了?”

    楚姑姑骂道:“就凭着我也是安家人,就不能看着她败坏安家的名声!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有外男上门,不想着躲在房间避一避也就罢了,反而上赶着往前凑,她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是她娘,在她旁边也不教教她,可不得我这个婶娘来教!”

    “好哇你个楚芸!我就说你是个内里藏奸的,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娘啊,你快出来看看呀,这楚芸要造反了,她仗着小叔去县里当差,欺负我这个做嫂子的啊……”

    陈氏拍腿大哭起来,让泼妇这个词在楚辞的心中得以具象化。

    “哎哟,二弟妹,你怎么坐在地上呢?还有桃花,衣裳怎么湿漉漉的,还坐在地上?我瞧瞧你这小脸,哎哟哟,都肿起来了!”一个矮胖的妇人带着一脸的惊讶走了进来。

    “大嫂,你来评评理啊!她楚芸的娘家侄子上门,我二话不说把他招待进来,还泡茶待客,可以说是尽到做主人的本分了!谁知这楚秀才不领情就算了,还让那个小王八蛋推了我家桃花一把。这还不算,之后这个楚芸二话不说走进来,就甩了我们桃花一巴掌!我这当娘的看着那个心疼啊!你说说,她不就是仗着小叔如今在县衙当差吗?都快要骑到我们头上了!”

    陈氏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话里话外把楚家姑侄说得不识好歹,仗势欺人。

    大嫂杨氏脸上带着些为难,说道:“三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先不说哪有侄儿媳妇在姑家坐月子的,现如今他们一家人都来了,二弟妹也尽心招待了,你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能打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今天可以说是很多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leep92、o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子非鱼 28瓶;白纱、夜翎、sleep92、yolanda、冬天的鹰 10瓶;云清、敏敏敏 5瓶;?h?橙橙橙 3瓶;我是你的微末吖 2瓶;萤火虫、流云南飞、夜瞳、三古三圣、百塔、水曜日、香索爱、土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八院文会

    “你们在这里吵什么?!”

    一个老人从房里走了出来, 她的眼角略微往上吊着, 看人的时候像带着把刀子一样, 三个儿媳妇被她那么一看,心里都有些胆寒, 瞬间场面无比安静。

    “老大家的, 你先说。”老妇人开口。

    “娘……我这也是刚过来, 还搞不清头脑……你还是问她们两个吧……”

    “我刚出来时不是你在说话?既然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也别乱开口,没事就在房里呆着!”老妇人瞪了她一眼, 杨氏一僵,匆匆告退。

    “老二家的, 既然她不说, 那就你说。”

    陈氏又想嚎出声, 被老太太厉眼一瞪,声音“嘎”的一下收了回去。

    “娘, 您不是说今天楚秀才要上门, 让我们好生招待吗?我这一大早就候在前院等着了。等楚秀才一来,我就请他进去坐, 因着人手不足,我就让桃花帮着泡壶茶出来, 没想到跟在楚秀才旁边的小孩突然推了我家桃花一把。我们这还搞不清呢, 结果他们出去后,三弟妹就突然冲出来,打了我家桃花一巴掌。娘, 您平日里不常说桃花是娇客吗?三弟妹当着外男的面打她,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陈氏以袖遮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桃花也重新哭了起来。母女俩哭的愁云惨雾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老妇人表情未变,看向站在一旁的楚芸。“三儿媳,你说。”

    “今天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我就直说了。往日我娘家人也不是没来过,倒不见二嫂这么热心。你说你让桃花去泡茶,结果他们不领情,还推了桃花一把是吧?茶水洒了一身,可我怎么见桃花身上半点燎泡都没有?怎么家中规矩变成冷水待客了吗?”

    楚芸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她刚刚拉起桃花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这很难不让人觉得,她们心底没有其他打算。

    “还有,长辈教训小辈不是很正常的吗?往日二嫂教训我家欣欣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分过家里还是外边,哪回不是想起来就破口大骂?况且我是为了安家的名声着想,若桃花这性子不改一改,以后出了门丢的还是安家的脸。”

    安家老太太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楚芸,她来家也有十几年了,还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看来老二家想的这事是真的行不通的。

    她咳了一声,说道:“老三家的说的不错,我们安家的脸面不能丢。老二家的一时糊涂,我就罚你洗全家上下所有人的衣裳一个月,若有损毁,就从你家的口粮上扣。至于桃花,还不回房去待着?前天来说亲的那个孙家,我已经应下了,过几天就会来下聘,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出门了。老三家的,你看这样可还行?”

    “婆母做主便是,儿媳没有怨言。”楚芸脸色平和,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模样。

    陈氏和安桃花却如遭五雷轰顶,那孙家小门小户的,家里还有一个凶名在外的婆母,听说待儿媳极为苛刻。以安桃花的性子,这一去铁定要受磋磨的!明明这老不死的答应她,会尽力促成桃花和楚秀才的!

    她刚想发作,就见安老太太阴恻恻地盯着她,再回想她平时折磨人的手段,陈氏脚下一软,完了!

    等把陈氏和安桃花赶回房后,安母脸上立刻换了一种表情,变得仁慈亲和。

    “让楚秀才见笑了。那妇人小家小户出来的,素来不知礼数,今日原也是一片好心,却闹了这么一出,还请楚秀才不要见怪。你姑姑我平日一直都是当女儿一样疼惜的,她娘家人和我们可不就是一家?当初听闻你家建新屋,我立时就想起了侄媳妇怀着个大肚子不方便,让你姑父姑母赶紧把人接过来好生照料,如今喜得千金,你还没看过吧?千万不要因为刚刚那事坏了心情,快去看看吧。”

    这老太太说话,在楚辞看来也是很有水平的。先是轻描淡写地将今天的龌蹉事变成了无知妇人好心办坏事的结果,而后又提出楚姑姑这个“人质”还要在她手底下过日子,最后搬出这段时间的安家对楚家的恩情,让楚辞不得撕破脸。

    楚辞笑道:“老太太公正严明,小生又岂是计较之人?这段时间有劳您老人家照料,届时楚家新屋建好,少不得也是要请您老人家去住一住,添点福寿的。您老人家应该也累了,小生就不过多打扰了。”

    楚辞倒没想撕破脸,老太太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办事都是极妥当的,只要他一直往上走,楚姑姑在这家的日子,绝对会过的无比舒服,何必非要弄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让楚姑姑夹在里面难做呢?

    听了楚辞的话,安老太太笑得更加灿烂,连声让楚辞不要见外,把这当自家住着便是。

    前面院子发生的事,后面院子听不太真切,楚母他们本来就是来做客的,又怎么会贸然前去凑热闹呢?

    等楚辞他们过来时,脸上也早已风平浪静了。

    楚母看见楚辞他们很高兴,连忙拉着几人慰问。因为楚辞不好像小远和钰儿一样进去月子房,所以楚母将这小闺女包裹好抱了出来。

    楚辞看着楚母抱出来的小闺女,虽才出生五六天,但皮肤却白里透红,一头乌黑的头发,挺翘的小鼻子,还有一张樱桃小嘴。当她睁开眼睛时,那大大的杏眼看着别人,看得楚辞心都要化了。

    “珊珊,我是小叔啊,你快快长大,小叔画画给你挣花戴呀。”楚辞轻声细语地哄着楚家的小闺女,这副画面看得楚母笑得合不拢嘴。

    楚辞把他准备好的几样东西掏出来,一起放在了楚珊珊的包裹里。楚母见了,叹道:“怎么就买了这么多?寻常女孩儿就是有一样,也值得高兴一辈子了。”

    “往后还有更多呢,娘你放心,咱们楚家啊,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两人说话间,楚小远和钟离钰也从沈秀娘那里出来了,两人身上挂着的布袋里全都是糕点果子。

    楚小远拉着楚母的衣服,说道:“奶奶,让我和钰儿也抱抱妹妹吧?”

    “妹妹还没长好,你小叔都不能抱呢,你们过几个月再抱吧。”看两人瞬间变得失望的神情,楚母安慰道:“不能抱,但是可以看一看,摸一摸。”

    她在旁边的矮榻上坐下,把小婴儿露出来给两人看,两根颤巍巍的小手指,一齐朝着婴儿的小脸蛋上摸去。

    楚珊珊感觉到了小哥哥们的小心,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就像笑了一样,令旁边几个大小男孩都露出傻笑。

    ……

    自从上次回家看了小侄女后,楚辞益发努力了。甜蜜的负担越来越多,要是他再不努力,到时候幸福生活只会是泡影。

    每日天刚明时,他就捧着书本去湖边读书,每晚教员巡过夜后,他才吹熄蜡烛从教舍回学舍。

    正所谓,比你有天份的还比你勤劳,叫其他人怎么活?陷入这种苦逼感觉的众人不得不也跟着楚辞一起加班加点的看书做功课。

    一天天变满的教舍让楚辞也有危机感了,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突然奋发图强,好让他压力山大呀!于是,他更加用功了。

    县学的夫子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学子们如此用功,今年乡试说不定能多中几个人呢。

    日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眼已近月末。

    楚辞被山长派人叫到书房时,发现陈子方和江淮已经在那里了。

    “不知山长找我们三人有何事?”

    “不知道啊,难不成是让我们编排位置吗?”

    趁着山长还未到,三人开始讨论。楚辞忽然想起月初时见到的那个夫子,想必山长今天找他们应该是为了那件事。

    果不其然,山长来了之后,就说他们三人是县学众夫子一力推举出来的,让他们代替袁山县学去府学参加比试,比试的对象自然是其他六个县学加上府学的学子。

    按以往的比试成绩来看,袁山县学和隔壁的茂山县学一直都是难兄难弟,两个县在这八所书院里,一直都在争倒数第二和第三。

    不过要说惨,还是甘州府下的均山县学惨。因为它是甘州府下辖直属的县城,县学不远处就是府学。不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办学条件,都是远远不及府学的。

    这也就导致了优秀的生员全都一股脑地挤往府学,偶尔县学有了几个好苗子,府学的那些夫子就像鬣狗嗅到腐肉一样,拿着铲子就给挖了回去。

    生员质量不好,比试每年都是躺平任嘲,稳坐倒数第一的。有时候均山县学的山长都想说,干脆以后不要叫“八院文会”了,直接改成七院吧。

    山长通知,那结果就是尘埃落定了。三人答应下来后,山长让他们回去做好准备,明日考完月考之后,就派马车送他们过去,由朱夫子带队。

    三人告辞之后离开山长书房,陈子方一言不发,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中行兄,你这是怎么了?”

    江淮很是兴致勃勃,这文会往年他也有幸去过,那里能够见识到很多才学非凡的学子,也能够传出很多令人口舌生香的文章,最重要的是,能够替自己扬名。

    楚辞挺奇怪的,因为原主没有去过。不过仔细一想,也说的过去。原主性格内向寡言,不善交际,派他出去算是为难他。秦夫子十分了解他,故而也不会推举他,有别的夫子推举时,他也都是推掉的,这也算是对弟子的一种爱护了。

    “没什么。”陈子方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又放下嘴角,仍是那副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赶在九点写完了,今天三更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璟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2325418 63瓶;子非鱼 20瓶;nina、玩玩 5瓶;歌仙兼定、枫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先有鸭还是先有蛋

    五月三十日, 月考后。

    楚辞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 嘱咐他们自己没在的这几天要好好读书, 如果有事就去找张文海他们。

    两个孩子都很乖巧,他们用不舍的目光目送楚辞出门, 把楚辞看得也有些难受了,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的, 见不到人还真有点想念。

    可是当他背上包裹, 踏出房门时,后面突然传来小小声的欢呼声。楚辞猛地转身回房, 却见两小依旧用那种带点不舍的眼神萌萌地看着他。

    呵,薛定谔的欢呼声!

    楚辞和其他两人一同走出县学, 看见外面的巷子口停着两辆马车。这马车外面看起来挺大的, 但里面却不是特别大。两个人坐刚刚好, 三个人就显得有点挤了。

    这时,前面那辆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 一张弥勒佛似笑眯眯的脸从里面伸出来:“朱夫子他昨夜不幸染了风寒, 山长便让我来带队了。”

    看见探出头的这人是周夫子,江淮和陈子方对视一眼, 立刻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于是,江淮和陈子方二人有志一同地朝楚辞拱拱手, 说道:“楚兄, 就有劳你去和周夫子坐了,我们还有一个昨夜遗留的问题没有解决。”

    楚辞不明所以,见两人期待地看着他, 就点了点头,坐就坐呗。他转身便朝周夫子所在的那辆马车爬了上去,忽视了身后两人脸上隐隐的愧色和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一个时辰后,楚辞木着脸,先听周夫子在耳旁喋喋不休,然后再机械地开口回答。原来这周夫子喜欢考校学子的学问,而且他是看到什么就问什么,不论浅显或深奥。浅的他就逐渐加深,深的就掰扯浅了,反正,他就是要不停地讲。

    周夫子又问完了一个问题后,有些意犹未尽。他又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去,正瞧看见一群鸭子在水里浮沉。他看了一会,忽而眼睛一亮,盖上帘子,转过头来。

    楚辞想,又来了。

    “楚辞啊,我这里有一上联,你来对一对吧?”

    “夫子请讲。”

    “鸭戏清江水。”

    楚辞透过掀开的帘子看了一眼,果见一群鸭子在水里嬉戏。他往四周看了看,忽见一只小狗摇着尾巴往山里跑去。

    “犬吠深山林。”

    “群鸭嬉戏清江水。”

    “独犬狂吠深山林。”

    “群鸭嬉戏,清江水中上下浮沉。”

    “独犬狂吠,深山林里内外呼应。”

    “哈哈哈,不错不错。”周夫子点点头,思维敏捷,对仗工整,不愧是县学公认的优等生。

    楚辞有些口干舌燥,他摸出竹筒默默喝了一口水,心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老头儿明显是练过的。距离中途投旅店起码还要一个时辰,这样答下去,他不脑力枯竭也要嘴巴干涸而死了!

    “夫子,刚刚您突然提到鸭子,学生忽然想起,儿时一直有一疑问,在心中盘旋萦绕多年,不知夫子能否替学生解惑?”楚辞诚恳地问道。

    周夫子来了兴趣,一般人被他摧残了一个多时辰后,往往脑子混沌一片,这楚辞居然还敢向他请教问题?

    “你直说便是,老夫若是知晓答案,必定为你答疑解惑。”

    “敢问夫子,世人皆知鸭子乃卵生孵化而出。那么试问,天底下到底是先有鸭子还是先有鸭卵?”

    周夫子一笑,刚想说先有鸭子,却又突然想起,那鸭子难道不是从卵中孵化而成的吗?若说先有鸭卵,那这鸭卵又是哪只鸭子下的?

    想着想着,他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楚辞在心里偷偷笑了笑,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养,就养到了途中的旅店旁。楚辞被车夫唤醒时,车内已经无人。

    陈子方和江淮都在车外等着楚辞,见他下车,便一脸歉意地拥了过来。

    “楚兄,你受苦了。刚刚我见周夫子面色凝重地下了车,必是你在他问话时睡着了吧?等会你记得去给周夫子请个罪,他老人家素来大度,一定会原谅你的。”江淮提醒楚辞,以免他给夫子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楚辞神秘一笑,引着两人来到一条巷子里,然后疯狂揉搓两人一顿后,才将下午被二人坑上车的郁气疏解了。

    “社会你楚哥,人狠话不多。非是我被夫子问睡了,而是夫子被我难住了。”楚辞在这群小伙伴面前,还是很有年轻人的朝气的。

    江淮和陈子方早已习惯楚辞偶尔说出的怪话,像上次他旬考第一后,有人酸了他一句,他就说什么“不要崇拜哥,哥是个传说”之类的话,听上去虽有些不文雅,但莫名有趣。

    像张文海这种皮比较厚点的,更是拾他人牙慧,拿着出去到处装逼,反正楚兄说了,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你把夫子难住了?”江淮听见难题就冲动,“敢问是什么题目,楚兄不妨说来听听?”

    “哈哈,你不会想知道的。”楚辞爽朗一笑,然后整理好衣服和表情,又风度翩翩地走出了巷子,徒留两个炸毛留在巷子里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问题,能把周夫子难倒呢?

    该不会又是胡诌的吧?

    晚饭时,周夫子没有下来用饭。楚辞挺担心这老头钻牛角尖去,便自告奋勇,拿着食盒上去给他送饭。

    周夫子听见敲门声,说了一声进来,等见着楚辞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以袖遮面,然后发觉不妥,咳了几声后说道:“放下吧,老夫要休息了,你也回房去吧。”他怕楚辞问他下午那个问题的答案。

    楚辞轻笑道:“学生服侍夫子用饭吧,今日这菜里有一道烩鱼块,听闻夫子有眼疾,学生帮夫子挑刺吧?”

    这眼疾是轻微的近视眼,楚辞看他的眼神,觉得大概有两三百度的样子。

    “咳……不用了,大不了我不吃这鱼了,你回去休息吧。对了,你下午提的那个问题我还没想出来,容我夜里再想想吧。”周夫子有些尴尬地说。

    “夫子不必思虑太久,因为下午学生偶尔想起了一本书上的内容,顿时觉得这困扰学生数十年的问题应是可以解了。”

    “哦?你快说来听听!”周夫子抓心挠肺,他苦苦想了一个下午,就差把自己搞疯了,但是无论怎么想,结果都是不尽如人意的。

    “夫子,一路舟车劳顿,您先用饭吧,学生给您布菜,咱们边吃边说。”楚辞怕给周夫子饿坏了,回去先生若知道,必然也是要骂他的。

    周夫子看见饭菜,也终于觉得饿了,他捧着饭,就着楚辞夹给他的菜,边吃边听楚辞说。

    “这本书乃是一本杂书,出自三国时期《三五历纪》。其曰'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学生想,既然天地初生,犹如卵形,那么必然是先有鸭卵,而后才有鸭的,毕竟世间万物,都应是最初的事物传承下来的。”

    周夫子皱着眉头,一口饭含在嘴里半天不咽下去。他把楚辞说的话在心里默念两遍,越想越觉得,大概也只能这么答了。

    不再纠结后,他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饭,吓得楚辞赶紧收东西,饿一会又撑一会的,万一搞出病来那可全是他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文中的对联我胡诌的,若有八哥,请见谅!突然觉得阿辞是中老年夫子之友啊,目前已经集齐几个夫子了,再来几个就可以召唤神龙了!

    话说小时候真的有很多问题不理解的,像我以前学社戏的时候,就一直纠结,为毛那些人要叫鲁迅迅哥儿,那不是他的笔名吗?小时候得叫树人不是?

    谢谢大家支持,敬请期待三更,可能六七点掉落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tsuh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雨声 20瓶;小雨、千载弦歌、一衣带水、七苏少侠、云清 5瓶;阿筝、抽魔幻域、子非鱼 2瓶;辟商、烛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往事不堪回首

    在路上走了两天半, 一群人终是到了府城。

    府城比起县城来说, 城墙要大的多。甘州府三个大字横在城墙上, 很有一番韵味。城门下站了一排卫兵,城门上也有守军, 一般老百姓看到这个阵仗, 就已经怕的不行了。

    府城共有四个城门, 楚辞他们的马车就由东门进的。入城队伍排得长长的, 等着卫兵们检查通过。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楚辞刚一掀开帘子, 就被迎面而来的尘土逼了回去,只依稀看见一群华服公子哥纵马扬鞭, 恣意快活。

    那群人到了城门口, 卫兵们连忙拱手作揖, 和他们打招呼,然后就命令手下将另一边的栅栏门打开, 请他们进去。

    看着那群人扬长而去, 候在一边等着被盘问的老百姓们脸上的表情已然麻木。世道就是这个样子,若一天到晚觉得这也不公, 那也不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轮到楚辞他们时, 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入城后, 先找了一家酒馆用餐。府城距离县城大概近一百五十多里地,说话口音和吃饭的口味就变了许多。还好大家也都能说官话,不至于无法交流。

    “太辣了, 这里的菜也太辣了!”江淮说道,他边说边吐舌头,看着一脸淡定的其他三人,心里有些郁闷。

    陈子方原来在府城求学就算了,周夫子也来了许多次,但是这楚辞是第一次来甘州府城吧?怎么好似一点也不怕辣?

    楚辞确实不怕辣,而且他吃了辣的东西之后也不会长痘,你说气不气?

    楚辞他妈是四川人,他爸是北京的,所以楚辞的胃口很杂,基本上南北方菜系都能吃一点。

    吃过饭后,他们启程去府学。府学在府城的北边,坐北朝南,日照条件很不错。

    马车在府学前面的山门停下时,江淮又情不自禁地观察了一下楚辞的表情,发现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震撼,心里忍不住把自己第一次见到府学时的表现和楚辞对比了一下,然后他发现,楚辞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是他比不了的。

    府学确实比县学要大的多,但还是比不上现代动辄几千亩的大学。楚辞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截然不同的风景,把自己当做一个观光客。

    “府学重地,闲人止步。”两个高大的门房朝四人走过来,府学学子穿着是统一的,这些人没有穿府学的衣服,一定就不是府学的学子。

    “两位小哥,请你看一看,这是贵府邱山长亲笔书函,邀我们来府学共举八院文会,老夫正是下属袁山县学的夫子。”

    那两个门房亦是识字的,见书函上面确有邱山长的署名和府学大印,便将他们放了进去,还唤了一个小童让他带路。

    府学既然要举办“八院文会”,自然就要承担起场地和招待的责任。他们特地建了三进院子,让其他六个县学的夫子和学子入住,然后还提供这几天的饭食。

    袁山县和茂山县这对难兄难弟每年都是安排在一起的,今年也不例外。

    周夫子一进院子,立刻就有人和他打招呼了:“周兄,今年怎又是你带学生过来?我怎么听说今年好像应该是朱兄了?”

    “唉,朱兄他突然生病了,山长这才托我再带一年。黄兄,你又是为何?”

    那位黄兄估计就等着他问这句呢,立刻说道:“唉,还不是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儿,他今年也要参加比试了,我怕他胡作非为,特地求了袁山长,让我再带一年的。”

    “哦?你说的小儿,可是那倒背如流成佳话的?”周夫子好奇地问道。

    “都是些小孩子的把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黄夫子摆摆手,装作毫不骄傲的样子。

    “黄兄过谦了,令郎过目不忘的美名,咱们甘州府可是无人不知啊。”周夫子恭维道。

    楚辞在一旁听了,心中很是羡慕,这是什么逆天的技能啊,对于一个想要科举的学子来说,过目不忘简直就是金手指啊,那孩子起点频道的吧?

    “周兄过奖了,对了,你今年带的学生除了这个之外,另外两个都有些面生啊。”

    “哦,这位原来就是府学的学子,他叫陈子方,是今年转入县学读书的。这一位呢,叫做楚辞,以前较为内敛,夫子们爱惜,现在也快及冠了,不得不出来看一看了。”

    黄夫子在听见楚辞时,稍微愣了一下,不等他开口道出,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叫起来:“你就是那个贤良方正?”

    黄夫子恍然大悟,他说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原来这位就是上次获得殊荣的楚辞,袁山县的“文曲星”,十四岁的小秀才,楚辞啊!

    “小儿无状,失礼了。袁山县学有如此良才,竟还藏着掖着,周兄,你们太不厚道了呀!”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外人看得起罢了,只希望他不要太紧张,堕了县学名声才是。”周夫子佯装担忧。

    两个夫子寒暄了一会才分开,两边的学生不能插嘴,只能跟在后面等着。

    厢房的分配是夫子一人一间,学子三人一间。夫子房里的是拔步床,学子们的则是木板搭就的通铺。

    三人将东西放好之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昼寝可耻之类的话了。这几天窝在小马车里颠簸,身上酸痛不已,即使住了客栈,也没有经过充分休息就又启程了。特别是今天早上,寅时刚至,他们就起床赶路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房间里只有楚辞一人在。他起身推开窗子,看见太阳斜斜地挂在半山腰上要落不落的,红的像个油汪汪的咸蛋黄。

    楚辞捂着肚子,他好像有点饿了。

    幸运的是,江淮走了过来,说道:“我们去吃饭吧,刚刚周夫子领了这几日的饭票过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府学的食堂到底是怎么样的。”

    “中行兄呢?”

    “我不知道,一觉醒来已经不见他的踪迹。不过,陈兄曾是府学学子,想来这里应该是有很多同窗的才是,估计他去见那些同窗了吧。”

    楚辞点点头,和江淮一起走了出去。那边,周夫子和茂山县学的几个人站在一处,等他们一同前往。

    楚辞先告罪,然后跟着大伙儿往府学食堂走去,他随意一看,忽然看见面色苍白的陈子方从另一条路往住处走。

    “中行兄,吃饭的时间到了,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楚辞紧走几步,过去邀请道。

    陈子方勉强一笑,说道:“不必了,我没有胃口,你们去吧。替我和夫子告个罪。”

    说完,他拍了拍楚辞的肩膀,就往房间走去。

    楚辞有些担忧,这个陈兄平日在县学时总是笑容满面的,自从得知要来府学,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以往,也只是偶尔从他嘴里得知一些府学的学习状况,像人际交往什么的,陈子方从未提起过,想来必是有这方面的缘由了。

    “楚兄,你怎么这么慢?”江淮刚刚才发现楚辞掉队了,于是回来找他。

    “无甚,刚刚突然被景色所迷,一时忘了走,谢过江兄你了。”

    “这么客气做甚?走,我带你去吃府学食堂最好吃的一道菜,叫做糟鹅掌……”

    ……

    “中行兄,你还未用饭吧?这是我从那里带回来的一些糕点,你且用点吧。”楚辞将糕点放在桌上,叫陈子方起来吃。

    陈子方躺在床上,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谢谢你,楚兄。我还不饿,你且放着吧。”

    “古语有云,民以食为天。不吃饭怎么有精力读书呢?陈兄,你还是起来用一点吧。”

    “我吃不下……”陈子方沉默了一会,突然有种倾诉的**,这事说起来挺难以启齿的,但他知道,楚兄胸怀宽广,即使会看不起他,应该也不会直说的。

    “楚兄,你说,妾生子,是不是生出来就是低人一等的?”

    “我娘,原来是惠济河上的一名渔女,有次出来打鱼时,被一富家公子看中,我外公以二百两的价钱,将我娘给了他做妾室。”

    “大户人家岂是那么好待的?不过两三月的光景,我娘就失宠了。若不是因为怀了我,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先前的正头娘子一直未生育,她见我娘地位低微,就让她生了我下来,准备去母留子。可是,我还未满月之时,那正头娘子突然被诊出身孕,我和我娘,就被送到别院去了。”

    “我们在别院过了近十年,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还是很快乐的。可是后来,我父亲当了官,被人弹劾不慈,夫人只好将我们接了回去,还让我和弟弟一起读书。”

    “弟弟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可是他越长越大,就越不喜欢我了。我们一同入府学后,他一直羞于与我相认。后来我被人污蔑之时,他不但坐视不理,还落井下石,将我妾生子的身份揭穿了。自那以后,我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及至去年年尾,同窗再次污蔑我偷拿了别人的东西时,还闹到了山长那里。虽然后来洗清冤屈,可是父亲还是认为我很丢脸,便让我回去,以后再不准读书了。我娘跪着求了好久,他才同意,让我转去袁山县学。”

    “这次我回府学,被昔日同窗看见,就告诉了弟弟。他刚刚对我说,如果识相的话,就不要参加比试了。不然的话,他就要告诉你们,我是妾生子,还曾经偷盗过别人的东西,素来是个品行不良的。楚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是不是我那时候,就应该拒绝山长?”

    楚辞沉默地听了好久,他听出陈子方应该是哭了。他实在想不到,一贯笑容满面的陈子方,竟然还隐藏着这么悲惨的过去。

    这个时代很重视亲情,如果旁人说他品行不良,别人不一定相信,但如果亲人说他不好,那别人绝对是相信的。因为大家认为,没有人会冒着丢家族脸面的风险,来污蔑自己的亲人,除非这个人实在太不堪了。

    “中行兄,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君子立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纵使人言可畏,但只要坚守本心,使自己内心强大起来,那旁人的中伤之语,也不能伤你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我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在这里给大家请罪了!!不好意思!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土豆炖鸡 20瓶;子非鱼、裴裴 5瓶;苏陌、夜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君子六艺

    听完楚辞的话, 陈子方坐了起来。

    他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使自己看起来能不那么狼狈。这些话他也没对什么人说过, 现在说出来了,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楚兄, 谢谢你。”

    “谢什么?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 但可以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陈兄, 你可不能被他辖制住, 若他一意孤行要冤枉你,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就是!”江淮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当时因为突然有问题要请教, 便晚了一步进来,结果里面的陈子方已经在说话了。他原本想避开, 但是只听了两三句就气得不行, 于是便站在外面听完了。

    陈子方有些窘迫, 但看江淮那种全心全意为了他的态度,他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陈兄,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他不让你参加,那你就一定要参加!不止要参加, 还要表现得出众一些,让那些人气死!”江淮把刚刚憋着的一直没说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

    “哈哈, 江兄, 怎么突然变成阔之兄的语气了?”楚辞笑道。

    江淮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挺像的,便说:“偶尔也要像张兄那般直言不讳一次, 心里才能爽快。”

    “是啊,若是他在这里,说不定这会已经出去捡石头要砸你那弟弟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陈子方整个人变得无比放松了,这些好友都不因为他是妾生子而轻视他,那旁人的话又有什么用,他一直为此事自苦,根本就没有意义。

    “这糕点吃起来,还是原来的味道,甜香可口。我原本以为,在府学的记忆都是灰暗不堪的,却原来也有快乐的时候。”

    “是啊,凡事都要朝好的方面去想。”

    ……

    次日,周夫子和那个黄夫子一起去开了会,回来后告诉楚辞三人,这次文会的规则。

    规则每年都会重新制定,今年的主题是“君子六艺”,是为礼乐射御书数。参加的三个人,一人选择两样参加。

    楚辞先说:“大家也知我自小家境贫寒,别说骑马射箭,就是见也不曾见过几次,这两样就有劳两位了,我是万万不能的。”

    对于楚辞这样直白的承认自己不行,大家都表示谅解。其实楚辞会骑马,他以前也跟着朋友去马场玩过,但是只限于小跑着溜达两圈,像他们一样在马上做各种动作是不行的,赶车更不行。

    陈子方道:“御我曾学过,这个我倒是能够参加,但是射嘛——”

    “射就我来,我太爷是军户出生,家里对于这方面一直看得挺重的,凡江家子弟,人人都要学。虽不敢说精通,但应也不会丢脸才是。”

    “好,那么陈兄选了御,江兄选了射,我就选个数吧。”他别的不敢说,至少在数学方面应该是能略胜一筹的。

    “那么还剩下礼乐书三种。我是治礼记的,就当仁不让选了礼吧。”陈子方说道。

    “我三岁练习书法,各个大家的书法都有涉猎,我就选了书吧。”江淮连忙说道。

    楚辞沉默了,难道他能说自己不想选乐吗?其他两样他比起陈方二人来说都有所不如,看来他只能选乐了。

    “嘿嘿,楚兄,你也别太过忧虑,你看你的五禽戏打的多好,身姿又柔软,这几天肯定能把《大韶》和《大武》这两支舞练好的。”江淮笑道。

    “呵呵。”楚辞干笑了一声,他该庆幸六支祭祀舞传到现在只剩两支了吗?

    周夫子见他们三人选好了,便将名单记于纸上,等会递交上去,名单一经确定,便不可改动。

    文会分三天进行,项目靠抽签决定。第一天是书和礼,第二天是射和御,第三天是乐和数。楚辞很不凑巧的,两场都在第三天。

    今天只是确认名单和制定规则,周夫子他们有事,楚辞他们却无事。

    下午时分,他们三人一起逛了逛府学内部,这里碧瓦朱檐,廊台曲回,雕梁绣柱,美不胜收。

    因为楚辞一副观光客的样子,其余两人便也生出了兴致,和他一起慢慢赏玩,也别有一番趣味。

    府学的学子一般都是眼高于顶的,楚辞他们也没去凑趣,都是远远避开,偶尔互相拱个手便已是极致了。

    “啧啧,这不是陈子方吗?你怎么回府学来了?上次你那如丧家之犬的姿态,还刻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呢,哈哈。”打对面来了两个学子,他们原本不准备说话,可是定睛一看,三人之中竟有一个“老相识”,便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陈子方面色有些苍白,刚想说话,却被楚辞拉了一下,只见楚辞看也不看他们二人,对着江淮和陈子方抱怨起来。

    “唉,我原本以为府学学子无论品行学问,都是高人一等的,孰料竟是这种样子的,实在令人失望啊。”

    那学子将笑意收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竟连话也听不懂吗?”楚辞的表情太过惊讶,一时之间,那两人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疑问还是嘲讽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兄台是复读机吗?什么意思什意思?”

    “你竟敢将我比**那等下贱禽类?!”颜修大怒,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腐毒鸡”,但他猜测那个人估计是在骂他迂腐狠毒,这是千真万确的!

    “鸡属禽类,不知礼数还情有可原,兄台生而为人,为何不知礼数?陈兄已然及冠取字,只有长辈能够直呼其名,你一见面便大呼其名,是何缘由?”

    颜修冷笑一声:“他乃鸡鸣狗盗之辈,有何脸面冠字?更不配让我们用敬语!”

    “你有何证据?是官府发文,还是府学山长盖章认定了?都没有你就是诬告,大魏律有云,诬告者反坐!小心我们去衙门治你个偷盗之罪!”

    “你!山野小人,不知所谓!”

    “我居于山野之中,读的是圣贤之书,享的是礼仪教化,你居于闹市之中,学会的却是市井小民的狂言妄语,我不知道谁才是不知所谓!”

    论口舌之争,楚辞就没怕过谁的,他脑子转的快,知识又渊博,这些人在他面前都是弟弟!

    江淮和陈子方都掩唇微笑,看着对面两人气得面红耳赤,却完全不能反唇相讥的模样,真真是解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先上个短章,今天又上班了,嘤嘤嘤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兔子、残荷听雨、有生之年给我来个山海、璴黛、囡囡公主、炭、青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aohao208 10瓶;27657693、吃饱了的桂花糕、小雨、子非鱼 5瓶;乐哈哈、八碗 2瓶;夜瞳、香索爱、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1、春秋笔法

    颜修被气得直抖, 楚辞原本还想再说两句, 不料一个错眼, 忽然从颜修身后那堵墙的花窗上看见一群人正往这边走。

    楚辞再仔细一看,发现好像是府学和其他县学的众位夫子, 因为周夫子也赫然在列。

    他立刻收敛表情, 变得温文尔雅, 同时也以手势暗示陈江二人。

    其他两人不明所以, 但十分默契,也立刻有样学样, 装作一副温文和善的样子。

    颜修和胡博原本气得不行,见他们突然变了脸色, 心里有些警惕, 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对我笑, 我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里可是府学,任你嘴皮子再厉害, 也只是嘴上功夫罢了。我随便一喊, 便能过来十几个人,到时候我看你嘴巴还硬不硬!”

    楚辞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 说道:“兄台何出此言?我们不过是争论了几句话,兄台便要动用武力解决问题吗?俗话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太对不起教你们读圣贤书,做明理人的夫子们了?”

    “呵, 怕了吗?怕就赶紧滚出我们府学,回你们的穷乡僻壤去,这里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待的地方!”胡博说道,他们几个在府学一向没人敢惹,今日被楚辞挤兑到说不出话来,也是很气了。

    “你们在说什么?!老夫竟是不知,我们府学里还有这般不懂礼数的学子!来者是客,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你们是哪个班的,我要让你们的夫子好好惩罚你们才是!”

    说话的是邱山长,一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老人,他说话的时候,嘴巴上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气愤地跳动着。

    “山…山长!”胡博看着来人,突然明白刚才那个狡诈的书生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山长,不是我们有意如此,实在是这书生出言不逊,才让我二人有些失态。”颜修十分委屈。

    “出言不逊?”邱山长看向楚辞三人。

    楚辞无辜地和他对视,脸上写满了懵懂纯真。邱山长又看向其他两人,一个面带疑惑,一个则低垂着头。

    “你是…陈子方?”他依稀还有印象,这是去年府学闹出的一件大事,几个与他同寝的学子一起告他偷了同窗的玉佩,后来虽然玉佩在花园找到了,但这个学子也退学了。

    “学生陈子方,见过山长。难为山长还记得我,学生惭愧。”陈子方低头作揖,内心五味杂陈。

    “那次是你受了冤屈,幸而真相得以水落石出,总算还了清白。你现在在何处进学?”

    “回山长的话,学生如今在袁山县学进学。”

    “哦,孔山长学识渊博,你能在他那里进学,也算是不错的选择。”邱山长点点头。

    “谢山长关怀。”

    邱山长又看向颜修二人:“你说他们几人出言不逊,可我观察了一下,这三人眼神清明,神色坦然,并无一丝畏惧,若他们果真出言不逊,还不似你们这般畏畏缩缩?”

    “山长,我们没有骗你,他说我们居于闹市,和市井之人学了些狂言妄语,难道这不是贬低我们府学吗?学生是为了维护府学的尊严,才说那些话的。”颜修急中生智,他不敢说他们挑衅在先,便捡了楚辞话中的空子,将他所指变为府学的众夫子。

    邱山长皱了皱眉头,看向被指着的楚辞,问道:“是你说的?”

    楚辞镇定自若地笑了笑:“是我说的。”

    “你为何要称府学众夫子为市井之人?”邱山长眼神冷了下来,如果自己的学生犯了错,他自然会严厉处罚,但如果是旁人欺上门来,那他也不会姑息。

    “邱山长,这是我们袁山县学的学子,素来知书达礼,他一定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其中必有缘由,望邱山长见谅。”周夫子见楚辞和邱山长对上了,连忙出面维护。

    “周夫子说的对,我称府学众夫子为市井之人确实有缘由。”

    听见楚辞应下来,颜修心里暗暗高兴,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会说那句话不针对府学,只针对他颜修,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蠢到应下来。

    “什么缘由?”邱山长觉得,无论什么缘由,也不是这狂妄学子将他们比做市井之人的借口!

    “古人曾说过:小隐于山林,大隐于市朝。真正的有智谋的人,往往不是隐居山野,独善其身之人,而是身居闹市,却能修习自身,兼济天下之人。范文正也说过,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府学众夫子身处闹市,上为君主选拔良才,下为百姓传授学问,堪为人师典范,令在下无比佩服。市井这个说法,不过是借用了春秋笔法罢了,只不过可能是在下的春秋还没有治通,故而让这位兄台有些误会罢了。”

    邱山长面色稍霁,又问:“那狂言妄语又是怎么回事?”

    “自古以来,有大才能者莫不是性情疏狂,不拘小节者。如李太白之流,更是其中翘楚,若他谨小慎微,又怎能写出那些脍炙人口的诗篇,被后人誉为诗仙呢?这也是春秋笔法,唉,可惜那位兄台也没有听出来。”

    “照你这么说来,那两句话不止没有不敬之意,反而是对府学夫子的褒奖了?”邱山长脸露笑意,他觉得这个书生实在有趣。虽然你明知道他可能在胡说八道,但心里却莫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对啊,我对府学一直心向往之。我受孔山长爱重,从袁山县大老远赶往府学参与文会,其中路途坎坷令人心酸,若不是心中存着对甘州府中最高学府的向往之情,又怎么能令我饱经风霜,欣然前往呢?”楚辞脸带憧憬,仿佛府学真就是他心中的求学圣地了。

    “哦?楚辞对吧,可我怎么听说,你连着两次拒了来府学读书的机会啊?”能言善辩,机智敏捷,又来自袁山县学,必是穆夫子大加推举的楚辞了。

    楚辞眼珠子一转,原来老底都让人揭了。他立刻以袖掩面,装作羞愧不已的样子,说道:“邱山长您见笑了。您听我刚才说话,便知我为何不敢来了。学生学艺未精,说出的话容易让人误解,还是不来丢人现眼的好。”

    “哼,非是你学艺不精,而是他二人蠢钝不堪,贻笑大方才是。”邱山长瞪了一眼颜修和胡博二人。他虽未听全,但也大概清楚,是这二人挑衅在先,孰料说不过别人,便故意曲解他人话语。

    这楚辞实在厉害,即使那句充满讽意的话,也能被他扭转成了褒奖,听得众人连连点头。而且他左一句他们二人听不懂,右一句听不懂,不知不觉间就在其他人心里下了暗示,默认那两人是个蠢货。

    “邱山长不必动怒,这两位学子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他们维护府学之心,还是值得夸奖的。”周夫子见他动怒,于是劝道。

    “是啊,愚钝一些也无甚,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没错,愚蠢之人好好教化必能有所进益,邱山长何必动怒呢?”

    这些夫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邱山长,将颜胡二人蠢钝之名定的死死的,谁叫他们也是穷乡僻壤来的呢?

    颜胡二人傻了眼,木呆呆地站在那,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蠢相了。

    陈子方心中对楚辞的敬意升到了顶点,这颜修和胡博二人家境不错,在府学一贯嚣张跋扈,欺负他人更是家常便饭,如今竟然被楚辞寥寥几句话搞成这个样子,真是——可喜可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忙完了工作忙更新!我很好,大家不用担心我的头发,我已经在收集它们了,到了三十岁,一定能戴上用自己头发做的发套了呢qaq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口糖 15瓶;中了一种名叫?的毒、镜子会说谎 10瓶;晓哥哥`、恋上、燕林 5瓶;雪叶岩 4瓶;佳草 2瓶;子非鱼、羡羡三岁啦、苏陌、夜瞳、辟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志同道合

    府学中央的空地有一个高台, 下方可容纳上千学子。

    “八院文会”乃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所以府学学子们会在这段时间停课三天。每个县来参加文会的选手和夫子都坐在第一排, 其他的学子坐在后面。

    台上,除了府学的邱山长外, 还有新上任的莫提学以及几个分巡道, 和学子有关的东西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参与。甘州府的徐知府, 陈知州等人也到场了, 不过他们琐事繁多,一般在仪式进行完毕之后就会告辞。

    大家都想给台上的大佬们留下好印象, 于是个个都十分恭敬端庄地坐在原地,千来个人的操场上, 竟然一声也听不到。

    “各位远客, 各位学子, 从今天起,咱们就要度过为期三天的八院文会了。这八院文会一年举办一次, 从嘉佑二十年开始, 至今已有二十三年的光景了。这二十三年来,从甘州府走出过无数英才, 其中大部分人,便是当年八院文会的胜出者。所以, 今日参与文会之人, 务必使出全力,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试,方不负你来此地一场。”

    台下千余学子一同念道:“万不负山长期盼, 学生们必全力以赴。”

    整齐划一的声音让楚辞有点震惊,他表情不变,直视前方,嘴巴却发出气音:“陈兄,这些人莫不是都要参加?”那得比到什么时候去。

    陈子方学他的样子:“非也,只是为山长助阵罢了。”

    楚辞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带捧哏的啊。

    邱山长说完后,每个大佬依次都说了点东西,大抵都是鼓励学子们参赛时要好好表现,以期早日为朝廷效力之类的云云。

    古人发言和现代那些开学典礼的发言人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又臭又长的,台上一个老官员已经说了一刻钟了,一直在掉书袋,实在是让人昏昏欲睡。

    楚辞努力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露出疲倦的样子。以往的开学典礼,他一般都是在后台假装帮忙,然后中途溜走的,这东西,参加过一次,就不想参加第二次。

    “……下面,我们就请今年参试的府学学子沈从飞为代表立誓。”

    台下,一名英俊不凡的书生脸色从容款步上前,开始做代表演讲。他提前做了准备,自然口吐莲花,字字珠玑,只短短几百个字,就营造出了一种活泼紧张团结严肃的氛围。

    府学学子与有荣焉,沈从飞做为府学四秀的首位,自然有他的道理,看其他县学的夫子和学子,听过后也都露出了一种赞叹的表情。

    “往年都是府学学子做表率,为表府学一视同仁之心,今年我们也从下属县学里请一位学子上台来立誓。”

    县学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测谁这么幸运,竟然能在这种场合也上台发言。

    “下面,咱们就请袁山县学的学子楚辞上到高台来。”邱山长脸带微笑,慈祥地看着楚辞所坐的位置,其他人只觉得楚辞很幸运,只有楚辞看出了这老头眼里的精光!

    楚辞想要爆粗口,尤其是看见江淮那种有好事竟然不和大家分享的表情后。这特么是什么好事,临时叫人起来,换一个学子面对这样的大场面,能保持镇定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看来这老头昨天回去想想回过味来了,所以特意憋着想在今天让他出个丑。

    呵呵,即兴演讲哥也不是没上去过,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了!

    沈从飞刚才演讲的大意大概体现出了自古以来的传统思想,那就是以和为贵。总得来说,就是现代用烂了的那几句标语: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楚辞脸带微笑,缓缓上台,略显单薄的身子笼罩在宽大的学子衫中,有一种青涩待成年的美感,少年人的朝气和成年人的沉稳聚于一身,说起来矛盾,但是在他身上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他趁着这短短的距离,快速地在心中开始组织语言,之后,他上到高台,根据他们的地位,向在座之人一一拱手行礼。有些人觉得楚辞这个人好会拍马屁,毕竟上一个沈从飞只是恭敬地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这个楚辞却挨个行礼。

    只有楚辞自己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尽力组织语言。

    “各位师长,各位学友,大家好。今天小生能站在高台之上代表县学众学子立誓,实在是荣幸之至。刚刚府学学子沈兄的发言可谓是字字珠玑,其中所传达的以和为贵之意更是让我等佩服不已。但是今天,我想说的却是,面对比试,殊死拼搏,力争上游才是我等学子应尽的本份。”

    “八院文会的目的是什么?往轻了说,是八院学子之间互相交流,互通有无的场合,往重去说,却是众学子崭露头角,宝玉出匣的重要时刻。若是人人都持以和为贵的态度,你让我我让你,场面确实融洽平和,可是比试的意义又何在呢?要知道乡试场上,学子万千,想要考取举人功名就有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道阻难且长,一旦松懈退让,成就了别人,却给自己留下深切的遗憾。所以,无论面对什么比试,我们都应该抱着拼尽全力的态度向前,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当然,以和为贵也是需要的。当你拼尽全力之后,若结果仍是不如人意,请你也能笑着向胜者道贺,如此才不负我们读书之人的翩翩风度。当然,我让大家拼尽全力并不意味着让某些人使出下作手段赢取胜利哦。希望大家始终谨记光风霁月,力争上游这几个字。”

    楚辞的一番言论使全场变得静默,以和为贵的思想只不过是覆在你争我夺下面的一块遮羞布罢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可却没人会去做。用上这样的语句,也是让自己的行为变得更加冠冕堂皇罢了。

    可今天,楚辞却偏偏扯下了遮羞布,套上了一层更加华丽的外衣,也更加符合大家心中所想。

    在他说话之前,谁若当众承认我想赢得比赛,恐怕会成为大家眼中的抓尖要强之人。在他之后,谁若说自己不想胜,恐怕也要变成心口不一的虚伪小人了。不想胜?那你参加比试干什么?

    “说得好。”莫提学抚掌称赞道。“少年意气,雄姿英发,若人人有此决心,则我大魏朝之幸矣。”

    提学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干什么?鼓掌呗!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看不起府学之意,莫提学给这次的比试定下了标准,比试时力争上游,比试后以和为贵。

    邱山长表面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内心却苦笑摇头,明知他是一丛带刺的荆棘,为何还要去挑衅他?现在好了,今日之后,他楚辞的大名要在整个甘州府传扬开了。

    都怪那些出馊主意的夫子!

    散会后,众人要开始准备第一场比试了。上午比试书法,下午比试礼仪。

    趁着做准备的时候,江淮略带酸意地说道:“楚兄被选为县学表率,为何不与我二人说一声,咱们不是一个学社的社友吗?”

    楚辞叹了一声:“我也是和你们同时知道我被选为表率的,那山长明摆着坑我呢!下回有这种好事,还请江兄自告奋勇,替我上去吧。”

    江淮哑然失色,上场前才知道的?!你莫不是在逗我?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那么一篇振聋发聩的稿子,他怕是在梦里才能做到。

    从这一刻起,江淮开始真心实意地佩服起楚辞来。

    ……

    江淮被周夫子带去做准备了,楚辞和陈子方正准备移步博文馆去观赛,忽然一个学子挡在了他们身前。

    那学子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拱手向他们问好。

    “在下乃府学沈从飞,听闻楚兄方才所言,心中豁然开朗,特来请教。”

    陈子方见楚辞有点发愣的样子,于是侧身小声提醒:“此人乃真君子也,非是齐达远之流可以比拟的。”

    他知道楚辞以前吃过齐达远那种伪君子的亏,心里肯定怕这沈从飞也是这样的人。

    “沈兄,刚才所言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只是对事不对人罢了。”楚辞马上回礼,见别人这样,他心里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了。

    “无妨,学问一途本就应该推陈出新,若众口一词,才是大难。正所谓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嘛。”

    “沈兄说的极是,我也一直都十分向往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盛景,那个时代的读书人,才是真正的幸运之至!”

    所谓志同道合,便是仅仅只需几句话的交流,就可以引为知交。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苟出一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糯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炭 37瓶;羡羡三岁啦、凤栖梧、tthly、小兮、芫华 10瓶;奇大大 5瓶;蔓陀妮 4瓶;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至诚之心

    书法比试意在仿古, 王颜柳欧这四大家的书法, 参赛学子都必须有所涉猎才行。

    因为比试的时候, 他们会做几个阄,然后让你去抽两张, 抽到谁的就模仿谁的笔迹。

    十几张桌子依次排开, 每张相隔五米, 可以让其他学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他们书写。

    如果有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 见人过来围观就手抖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那些擅长书法,被请来点评的老先生们, 可不会听你说这些, 他们只看字。

    听说前几届有个学子, 考的也是君子六艺。他抽到了王羲之的字,便只在纸上写了一个之字, 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他却凭借着这一个字, 拿下了那一届书法比试的第一名。因为大家评价他的字时,用了一个词, 以假乱真。

    当初王献之学字时,还被母亲说过“吾儿习字三千日, 唯有一点像羲之”, 由此可见王羲之书法之精妙,能得这么一句评价,也可见其人书法造诣之深。

    江淮倒数第二个抽签, 他前面的人抽完之后,有胸有成竹的,也有垂头丧气的。

    书法能够专精一种已是不易,更何况还是从四种里面随机抽取两种,有些手黑点的,就会抽到两种最不擅长的。

    楚辞远远看着江淮抽签,见他打开纸条之后,脸上有一瞬间的暗喜,便推测他应该是抽到自己最擅长的那种了。

    果不其然,那个负责的抽签拿着江淮的纸条对旁边记录的夫子说:“袁山县学子江淮,抽中颜欧两种。”

    全部抽签完毕之后,学子们在桌前就位。每桌都有一个负责盯住全场的人,以免围观学子发生代写之事。

    写两幅作品的时间限定在一个时辰之内,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你可以随意什么时候交作品。

    楚辞在八张桌子附近都转了转,最后不由得赞叹,果然每个县学拔尖来参加文会的人都有过人之处。即使是刚刚那个抽到王柳的书生,一手字也是非常漂亮的,至少从楚辞的审美标准去看,如果这个人去到现代,绝对是一幅作品能拍出几百万的水准。

    书法里夸奖一个人的字写得好,常常就用颜筋柳骨来形容,江淮自小学习颜真卿的字,一手字写得雄浑娟秀,收笔饱满,入笔苍劲有力,实在是一副不错的作品。

    写好了这一副后,他又立刻推纸磨墨,准备书写欧阳询的作品。他停了一会,在旁边的废稿上写了几个字,直到笔法慢慢转为刚劲有力,严谨险峻方才在宣纸上落笔。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有些人旁边的纸不知堆的有多高,就连江淮,都在写欧体字时,练废了四五张。

    一声锣响,便有人来收作品。这些作品不许署名,负责收集的两人会在上面写上编号,到时候拿给老先生们评价时,也就不怕有人徇私了。

    江淮交了作品后,朝楚辞和陈子方走过来。他扭了扭脖子,又揉了揉手指,想是这一个时辰全神贯注导致他有些腰酸背痛。

    “我觉得这次必能扬名了。”江淮说道。他两次他来参加时,考的都是文章诗词之类的。他不会差,但别人更加好,所以他的排名在八院中一般都不是很高。

    因为八院,并非一场就只有八个人参加。各个县学参加的人数都有定额。比如说,去年得第一名的,来年可以有九个学子参加,第二名的八个,到了最末的几名,一所就只有三个了。

    “哈哈,那我们就提前恭祝江兄心愿得偿了。”楚辞笑着说道。陈子方也跟着拱手,三个人互相打趣,其乐融融。

    几位老先生观察地非常仔细,他们各自在某种字体上别有建树,就要负责将分到手上的这些字按顺序排好来,然后再根据这人写的两种字的排名,取一个则中的成绩。

    比如说,江淮的颜体字排了第一,欧体字排了第三,那么他就按第二名计入总成绩,若前面无人超过他,他就能顺延至第一位。

    又经过一个时辰的等待,那边终于将结果出出来了。

    名次取前十,一直从最末报到最前。江淮紧张地听着,暗暗期待前面几个不要出现他的名字。报名次的一直报到第四都没有江淮,让江淮松了一口气,前三应该稳了。

    “第三名,松山县学子赵立成。书为欧柳二体,欧体名列第一,柳体名列第五。”

    “第二名,府学学子舒必先,书为王颜二体,王体名列第一,颜体名列第二。”

    江淮的手抽风似的抖了起来,他心中隐隐存了一线希望,却又有另一种担忧,万一第一名不是他,岂不是太过丢脸了?

    “第一名,袁山县学子江淮,书为颜欧二体,颜体名列第一,欧体名列第二。”

    江淮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是第一!哈哈,我是第一名!”他连续三年来参加八院文会,终于到了扬名的一日了!

    “学生有些疑惑,为何我和这位江兄都是第一和第二,为何学生排名在他之下?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舒必先的声音响起,他脸上有淡淡的不服气,语气也十分强硬。其他人听了,都看向台上的几位老先生,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解释的,毕竟这个成绩确实让人有些奇怪。

    “你二人虽都是名列第一第二的,但有一个地方,你却不如这位江淮。”一个老先生开口了,他于仿写王羲之的书法上有些建树,舒必先的王体第一也是他取的。

    “你仿王体,默的是《兰亭序》,但你可知,你的文章上面掉了一个字。我观你写的两种字体,精通的应该王体字吧?既然精通,为何连王右军最出名的作品内容都记不真切呢?反观这位江淮,不止将字迹模仿的十分到位,就连内容排版都与其一模一样。书法一道,贵在至诚之心,所以这一次的头名理应是他,你可服了?”

    “学生心服口服,以后必定更加认真练字。”舒必先低头认错。

    “还有不服者尽可上前来质询。”老先生看了看四周,再无学子表示不服,于是请上前十,让他们将自己的名字署在上面。这些作品,将会在博文馆内挂上一年时间,等下一年的文会再取下。

    楚辞听了老先生的话,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古人对待文章态度之庄严谨慎,实在让他佩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刚刚脑袋重重磕在墙上了,把我的思路撞掉一大半,只能休息,明日再战了。各位晚安,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华 20瓶;幽影草 12瓶;云深不知处 11瓶;秦琴卿、古玩宝斋、糖小乖、24115847 10瓶;柠檬黄的酸柠檬、敏敏敏、美人虞、碧根果 5瓶;佳草 3瓶;辟商、甜橙 2瓶;司柚、洛德理殊、夜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赤子之心

    下午要进行的是礼的比试, 礼为五礼, 分别是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因凶礼为丧礼, 和眼前的气氛相比并不融洽,所以仅比其他四礼就可以了。其中吉礼为祭祀, 军礼为军中礼仪, 宾礼为待客, 嘉礼为各种喜宴。

    礼的比试, 看得自然是学子的姿态,仪容和行礼时的动作以及正确无误的流程。先人们在进行这些活动时, 无一不是以最虔诚的态度来对待的。但是发展到现代,很多礼都已经简化, 人们的态度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所以, 这里的礼是古礼, 如果不是专门进行了研究的人,恐怕会做的不伦不类。

    礼的评委只有一位, 这位执掌礼教活动的老先生是甘州府的名人, 若哪个大家族想要举办重要的宴席,都会请他去指点一下, 以免犯了禁令和忌讳。

    赵老先生随着年龄的增大,也有许久没有出来过了, 不知道此次, 邱山长是怎么说服他过来当评委的。

    陈子方修的本经是礼记,这些古礼自然也在他研究的范围内。下午时分,他焚香沐浴之后, 方才出了房门,随周夫子一同前去。

    楚辞和江淮自然是跟着的。江淮得偿所愿,一直都保持着愉悦的心情,楚辞为能见识到这么多现代已经失传的文化传承,也是非常开心的。

    和他们俩比起来,陈子方脸上那端庄肃穆的表情,让人不禁顿生敬意。

    数十名学子站在原地,等候那位老先生抽题。这里不再是每人各抽一道,而是老先生抽题,所有人都表演同一套动作,他再从这些人里面,选择一个最好的。

    老先生将手放入木箱中,抽了一张纸条出来,而后他将纸条展开,大声念道:“嘉礼——洗三礼。”

    洗三是人出生之后受的第一个礼,一般来说,主持洗三礼的都是家中儿孙满堂,很有福气的老婆婆,这些人被称为“收生姥姥”。一般学子都只是观礼罢了,哪会注重这些。

    这些参加比试的学子忍不住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背运,他们堂堂男儿,谁会帮人洗三?

    可是题目已定,谁都没办法改变,只能寄希望于旁人对这东西也不拿手。让他们能够在赵老先生面前表现出众一些。

    接下来是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让他们能够熟悉一下洗三礼的流程和祝祷词,这些都是有定制的,人人皆可翻阅书本。

    除此之外,每个人还收到一张模拟的生辰八字和一个裹着襁褓的稻草人——只依稀分出头脚的那种。

    江淮在外围看得乐不可支,说道:“陈兄也太倒霉了,就算抽到冠礼也不错啊,怎么偏偏就是洗三礼。他还未成家,哪里抱得来孩子。”

    “听江兄说话口气,难道你已成家了吗?”

    “嘿嘿,虽未成家,但亦不久矣。家中年前已为我定下妻房,只等乡试过后,便迎她进门。”江淮说起这事,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看来对未来的妻房,应该是极满意的。

    “那小弟就先恭祝江兄你夫妇二人白首同心,鸾凤和鸣了。”

    “好说好说,到时免不了要让楚兄你们这些好友陪我一起去接亲了。”

    “哈哈,却之不恭!”

    就在两人说话期间,那边的时辰已经到了。

    一位位学子都按照书上的规矩和以前观礼时学到的点滴来走流程,看上去倒是像模像样的,但实际上乱子却很多,周围看的人都笑的不行。

    比如说,某个书生在洗三时不甚将手中草人滑落木盆之中,待慌忙捞起来时,已经浑身湿透,滴答流水了。还有个书生眼神似乎不太行,竟将头和脚搞混了,一直是倒着拿的。

    等铁山县学子周识意上场时,大家才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的动作,看他表演,似乎是一种享受。

    “听说他家有人在礼部任职,而且他祖父在族中也一向是掌管家族祭祀礼仪的。”楚辞旁边有学子小声和同伴科普,被楚辞听了个正着。

    那这样说来,这位学子有大概率能拿第一名了。但楚辞看台上老先生的表情时,总觉得他好像不太满意。

    他在大学时选修过几节心理学课,那个学期讲的恰好是微表情心理学这门课。台上的老先生一直眉头微蹙,嘴角向下拉着,手放在桌上,不时会有轻微敲击的动作,似乎有些不耐。

    也是,他精通于各种礼教活动,看学子们拙劣的动作时,内心肯定是暴躁不已的。但看着周识意的动作,老先生却似乎还有一些失望的样子在其中。

    楚辞十分遗憾那个学期修满学分之后就没再去了,不然的话,他也许还可以利用心理学在古代当个算命先生或谋士什么的。

    周识意之后是陈子方,他看了周识意的表演,忍不住有些自卑起来。他习惯性地去寻找熟悉的人,看到他们在另一边对他微笑颔首,楚兄还对他握了一下拳,好像说是加油的意思。

    陈子方深呼吸一口气,不让自己被情绪影响。即使得不了第一,也要好好完成这件事。当初教他礼的夫子说过,这是一件庄重严肃的事,不能为外物打扰。

    他先请十三尊神像,然后焚香叩首,他的动作做的中规中矩的,虽无功但也无过,所以台上的老先生面色较为平和。

    及至洗礼时,楚辞发现,他有一个动作和大家都不同,其他人都很快地将稻草人的襁褓解下来进行洗礼,可是陈子方的手落到结扣上时,却迟迟不动手。最后也只是以柳条沾水,在草人的头上略洒了几下。

    楚辞听得周围起哄的声音,立刻去观察老先生的表情,见他看时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很感兴趣,而后嘴角微微上扬,紧蹙的眉头也放松了。

    他是满意的,楚辞立刻判断出来。可面对这样几乎让陈子方陷入众嘲的情况时,他为什么会满意呢?

    楚辞又把视线转向那个周识意,见他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心里就更加奇怪了,连周识意都觉得他更好吗?

    陈子方面对起哄声,还是坚强的把动作进行了下去。表演完后,他朝台上一鞠躬,然后退了下去。

    在他之后还有两人,等那两人表演完毕之后,台上的老先生说话了。

    “袁山学子陈子方,你上前来。”

    “赵老先生,学生在。”陈子方赶紧上前,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当众批评了。

    “你刚刚为何不将草人衣服脱了,帮他洗礼?要知道洗礼需得清洗全身,方才能去除污秽。”

    “学生……刚刚看了这草人的生辰八字,见他出生的日子为丙辰年十一月初六。寒冬腊月,乃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十一月为冬月,学生害怕将他衣服脱光,会使他染上风寒,故而才有所犹豫,未能将洗礼完成。”陈子方听他说得严厉,心下一冷,愣愣地解释道。

    “哈哈哈哈……”

    哄笑声铺天盖地地传过来,大家都被他的话逗笑了,他手上的不过是个草人罢了,不想着将仪式完成的尽善尽美,反而思虑草人会不会受风寒,这可太有趣了。

    陈子方有些难过,他曾经不止一次被父亲骂过优柔寡断,甚至还被骂过一次“跟个娘们似的”这种话。他也努力去改了,可性格乃是天生,任他如何去改,也无济于事,他想到的,永远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哈哈,不错不错!赤子之心,尤为珍贵。老夫宣布,本次持礼第一名,乃是袁山县学子陈子方。”

    陈子方惊讶地抬头,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错误。

    其他人也叫嚣起来,说他洗礼未成,为何要把第一名给他。

    老先生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洗礼虽未成,心性却已修成。虽只是对着一个草人,仍能有怜悯之心,何况真人乎?先人之所以持礼,不外乎悲天悯人四个字,既然他已经做到了,那些虚礼又为何要去计较?陈子方,老夫问你,你可愿随我学习主持各种礼教?”

    此话一出,全场讶然。

    赵老先生虽人在甘州府,但他的名声却传扬的很广,全国上下,弟子也很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他第一个收入门中的大弟子,那人正是当今礼部尚书周光。

    若是能够被赵老先生收入门下,便和这周光有了同门之谊,放在古代来说,就和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了!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和一个朝廷二品大员扯上关系,这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啊!

    陈子方惊喜地语无伦次:“可可是……学生愚钝……我我能行吗?”

    江淮替他着急,恨不得按着陈子方的头给他跪下连拜几下,将这师徒名分先确定下来再说。

    “老夫看了一辈子人,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你愿不愿意成为老夫的关门弟子?”

    这句话又掀起了轩然大波,关门弟子的份量岂是寻常人能够匹敌的?场中比试学子嫉妒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早知如此,叫他们将身上所穿的衣物脱下来给那破草人也值当啊!

    周识意也懊悔不已,明明这个机会本应是他的!是他的族叔和尚书大人说了此次文会有良才,才说动老爷子出马来做这个评判的!而他也注意到了那点,却因为那样做会使整个过程变得不完美而放弃了,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就是个草人吗?若是真人,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一念之差,便已是天堂地狱之分。怎么能不叫人扼腕叹息?!恐怕周识意这一辈子,只要想起这件事都会抑郁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先恭贺祖国妈妈七十华诞,祝她生日快乐!

    再祝大家国庆快乐,期间吃好喝好玩好不长胖!

    今天的我也是如约而至,而且过节这七天时间,我都会努力更新,不存稿,写多少就发多少。

    再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昨天是靠着墙用手机码字的,口渴起来喝了口水后,从另一边躺下去,估计错了距离,脑袋就咚得一下撞在了墙上,当时把我疼得,差点就眼冒金星了。

    今天已经好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游 20瓶;lena1210、kmno4、lei 10瓶;八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神秘良师

    陈子方当场拜了赵老先生为师父, 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他日后与许多有名望之士师出同门, 未来一片坦途。

    楚辞他们上前道贺, 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并无一丝嫉妒之色。能够拜师, 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若不是陈子方天生宅心仁厚, 也得不到这个机缘。

    晚上, 他们没有在府学用餐,而是去外面寻了一间小酒馆, 叫了几个当地的特色菜,又上了一壶夏天最受欢迎的酸梅酒, 一群人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酒过三巡, 周夫子对他们说:“往年之时, 县学取得成绩最好的一次是第二名。当时参加的人,如今正在户部办差, 官拜正五品, 乃是户部郎中。老夫还记得,他叫做李褚, 今年才是不惑之年,似乎是平安镇人士。”

    四十岁能坐上正五品的官位, 可见此人手段十分厉害, 因为他可是在户部当差的!人人皆知户部是个肥差,旁人削尖了脑袋也不一定能钻进去。

    “那不就和楚兄是同乡吗?到时候楚兄进京会试,也可以请求这位大人为你作保了。”

    会试时, 举子们是需要找到同省京官为自己作保的,就像童生要找廪生作保,秀才要找举人作保一样。一般来说,关系能拉近一点,人家答应为你作保的可能性也会大一些。

    “哈哈,此时谈及此事,尚且言之过早。今日咱们袁山县学可出风头了,一连拿下两个第一,那些人肯定羡慕的不得了。”

    “是啊,明日我和陈兄再努力一把,后日就看楚兄你的了,对了,大韶和大武你练熟了吗?”

    楚辞一囧,在原主的记忆中,确实是学过这两种舞的,好像还是在私塾里和张老夫子学的,不得不说,张老夫子跳这两种舞时,有点像跳大神的。

    大韶是文舞,大武是武舞,需要手持兵器起跳。明日一早就会抽出一支舞,然后给你一天的时间编排,及至第三日时,再来表演。

    饭毕,几人回到府学中。周夫子被其他夫子邀去仿古人清谈了,江淮和陈子方也要和今日一起参加比试的茂山县学子一起再交流交流。他们本来想邀请楚辞一起去,但是楚辞想在房间练习一下跳舞,于是就谢绝了。

    他目送江陈二人离去,然后将房门紧闭,窗户也关上,开始回忆张老夫子教的一举一动。

    楚辞专心地跳着,怎么跳都觉得有些不对,不是某些动作太过艰涩,就是感觉动作没有伸展开来,实在难以将它变成一段整体的舞蹈。

    楚辞有些绝望的想:还不如让他上去打一段五禽戏或者跳一段广播体操呢,这样上去估计要被人笑死。

    他又胡乱地比划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往床上倒去,在被子上扑腾几下,为什么不是考写文章,为什么要让他跳舞啊啊啊!!

    楚辞在外人面前的表现一贯很优雅,但他自己私底下活动时,其实还是挺随意的。

    “咳咳…辞弟,为兄冒昧来访,打扰了。”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楚辞猛地坐起身朝窗外一看,就看见阔别多日的寇静此刻站在窗外,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低声咳嗽了两下,以此来掩饰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笑意。

    “默…默之兄?!”楚辞心里做土拨鼠尖叫,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啊!非礼勿视不知道吗?!!

    楚辞心里虽然在吐槽,但他脸上却露出一抹略带矜持羞涩的笑,说道:“让哥哥见笑了,小弟将于后日参加乐舞比试,想着还不太熟练,故而在此练习,不想竟被你瞧见了。”

    “无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束。”寇静以手撑窗,跳了进来。

    楚辞起身相迎,不料寇静却突然逼近,朝他的脸伸出一只手。楚辞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寇静的手从他的脸旁擦过,然后伸到他的脑后,将他缠在头上的发带拿下去整理好。

    “怎么了?”寇静将他的发带整理好,又顺便帮他前面的头发撩到背后,见楚辞恍惚的样子,不由得发问。

    “没什么。”楚辞扶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寇兄,你不是在阳信府吗?怎么到甘州府来了?”

    “西江省提学司于今日巡视至甘州府,我们是被临时调派,过来负责保护正提学大人安全的。”

    本来这个任务不用他亲自出,但是他想到近日甘州府举行的活动,觉得楚辞很大概率也会参加,于是便自请带队来了。

    上个月,他将征来的兵带回军营,他们良好的军容军纪比其他人招来的兵丁要好上许多,甚至有些阳信府地方兵都不如他们。

    为此,元帅大人在巡检新兵时,特意夸赞了他们副指挥使佟义,佟义又夸奖了张千户,张千户为此又让寇静兼任新兵总教头,负责训练这次征来的两千新兵。

    他把当初楚辞纂写的锋芒训练营的训练计划拿出来练兵,副指挥使佟义看了他的方法,表现得特别高兴。

    “元帅大人预计在今年十月中旬左右搞一次全军新兵大比武,到时候你带出来的这批新兵,肯定能为咱们营争光!”

    因为手底下的几个总旗都知道训练方法,所以寇静就把任务交给他们,忙里偷闲几天,顺便过来见见楚辞。

    楚辞点点头,祝提学是五月中旬上任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是要到处走走过场,震慑一下他们,顺便享受一下下面的孝敬。

    “原是如此,那默之兄你为何不在提学大人附近守着呢?”楚辞还是很怨念自己的窘态被人看见的。

    “有我手底下的人看着,没什么大问题。我想着辞弟你应在此处,便过来瞧一瞧。”

    楚辞想到寇静也许是挨个房间开窗户找到他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辞弟这是何意?”

    “呵呵,没什么,只是想到默之兄如此惦念我,我心里十分快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辞弟必然是高兴的,就像我见到辞弟的心情一样高兴。”寇静也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楚辞。

    呃,楚辞有些不自在,于是换了话题:“默之兄可会跳大韶和大武?”如果他也看了寇静静拙劣的舞姿,那么寇静静就不能笑他了。

    “会,凡我辈学子,必学六艺。辞弟,你想看我跳吗?”寇静看着楚辞,眼神幽深,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仍是大方的包容着他的想法。

    楚辞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寇静退开两步,凝神冥想了一会,就开始跳了起来。他的动作大开大合,行动之间流畅自如,无一丝艰涩之感。他跳大韶时充满了神圣之感,跳大武时又满溢肃杀之气,楚辞不由得看痴了……

    “楚兄,楚兄?你呆呆地站在这里做甚?你今天是没去那里啊,除了茂山县的学子,铁山县和均山县的学子也在,大家一起讨论时事,颇有滋味。”江淮一回来就和楚辞分享心得。

    陈子方注意到楚辞还是一副神游的姿态,便再次唤了一句楚辞,才将他的精神唤回。

    “啊?”

    “楚兄为何神思不属?可是在担忧后天的乐舞,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练一练。”江淮建议道。

    楚辞质疑地看着江淮,惹得江淮立刻起身比划了几下,然后得意地看着楚辞。

    呵呵,张老夫子的水准,年轻的跳大神选手。

    哪里比得上寇静,他本觉得,男人跳舞,一般会显得比较阴柔,却不知这般充满阳刚之气的舞,也能让人看得欲罢不能。

    他还记得刚刚寇静对他说,明日卯时正,去外面等他,他教他跳这两支舞。

    ……

    “楚兄为何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也不来给我们助阵?”江淮说道,今天少了楚辞助阵,他的射箭排名才排了第六,当然,前面的学子都特别厉害。

    最厉害的还是黄夫子的公子,年仅十六岁,便能拉动八斗弓,似他这种成年人,也不过才挽六斗弓。而且他射箭也是百发百中的,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陈子方的御车之技排名也很低,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个御当初不过是带携着学了几日,当然会不如别人,能排第八,他已经很满足了。

    楚辞满面春风地从外面回来,见两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由失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楚兄,你今日去何处了,为何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时间太早,怕打扰你们休息。怎么,你们没看见我留下的字条吗?”

    江陈二人一头雾水,楚辞左右看看,然后在墙角发现了那张被风吹到墙角的字条,上面写着:吾欲外出寻访良师,勿念。楚辞字。

    “寻访良师?你找了哪位良师教你啊?”

    “暂时保密,明日看我表现就是。对了,你们今日的成绩我也听说了,还不错,至少排在中上水准。”

    “唉,我倒觉得糟糕透了。”

    “哈哈哈,江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若将第一名全揽回家,是会没有朋友的!”

    他们二人一听,细细琢磨了一下前一句话,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然后三人自去洗漱,江陈二人原以为,第三日都是楚辞的比试,他应该会彻夜难眠,两人都做好劝慰他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先人一步的楚辞已经睡着了。

    反而是他们,两个已经比试完了的人,瞪着天花板直到半夜,想象着最后的题名典礼,久久不能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ei、菜菜 10瓶;子非鱼、甜橙、宁宁 5瓶;桃胶 3瓶;歌仙兼定、芊芊、夜瞳、寒江无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双重荣耀

    第二天一大早, 周夫子就例行过来敲门, 将今日比试的学子带过去登记。

    楚辞昨天运动了一天, 晚上睡得很早,所以第二天醒的也早, 此时已经用过早餐, 在房里准备了。

    “楚辞啊, 那两支乐舞你可练熟了?”

    “周夫子, 放心吧,我已经练熟了。对了, 等会跳乐舞时,还穿这身衣裳吗?”

    “当然不了。那边有衣裳, 我现在带你过去, 先挑一身合身的衣裳, 以免等会衣服不合身,在跳的时候掉下来就不好了。”

    楚辞点点头, 看来领队的重要性一直都是有体现的。这次若拿了个好成绩回去, 周夫子肯定少不了辛苦费。

    走到换衣裳的地方时,这里已经有很多学子了, 楚辞听有人在叫。

    “裤子裤子,快去给王兄找一条裤子!”

    “这衣服小了, 快快快, 把那件衣服拿来给张兄试一试!”

    楚辞看着眼前的场景,竟然有莫名的熟悉感,这不正是大学每次搞晚会时的后台吗?那些师姐师妹的, 每人都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去,准备要用的道具服装。

    这些衣服堆在箱子里,被人乱七八糟的翻捡,甚至有掉在地上不知被人踩了几脚的。

    楚辞生无可恋,难道他也要穿这些别人换下之后扔来扔去的衣裳吗?一想到上面沾了别人的汗水或其他的东西,楚辞胃里就一阵翻腾,早知道他就自己带衣裳来了。

    正在他叹气之时,周夫子已经冲上前去,跟着别人一起翻了。随后到的江淮和陈子方两人也一同加入,为楚辞挑选合适的衣裳。

    楚辞心里感动不已,便也加入了其中,经过四人的不懈努力,终于凑齐了一身衣服。

    “楚兄,你快拿到那边去试一试,万一不行的话,还可以再找一身,眼看就要开始了。”

    “谢谢陈兄。”楚辞抱着衣裳,刚走到布帘处,便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唤,“袁山县楚秀才,谁是袁山县楚秀才?”

    “小生便是?敢问小哥找我有何贵干?”

    楚辞抱着衣服走过去,然后就见那人打量了他一会,然后问道:“你就是袁山县楚秀才?这里有个包裹要给你,是一位公子托我送过来的,他说让你说出自己所在的村子证明,然后才能给你。”

    这么神秘?“我乃长溪村楚辞,敢问你口中的那位公子是谁?”

    “对上了,那位寇公子托我把包裹送来,说这里面的东西是你最想要的。”那人将包裹给他,然后笑着走了,只是送点东西,便赚了二钱银子,谁说门房是个苦差事?

    寇静静送来的?楚辞将衣服放在江淮手里,然后打开包裹一看,一套纯白绣着云纹的广袖长衫出现在众人眼前,除了外面的长衫之外,内衬也是同样的,还有下裳,袜子和一双鞋子。可以说是从头到脚都准备地很齐全了。

    “楚兄,快去换上看一看可合身,这应也是你那良师送给你的吧?”江淮将手中有些发黄发皱的衣裳放回箱子里,然后让楚辞换上手里这件。

    楚辞内心说不出来的滋味,只得愣愣地捧着衣裳,被推进去。这衣裳用的布料轻薄却不透肉,穿上身十分飘逸,等会跳舞的时候,效果一定很好。

    他换好衣裳出来,陈子方叹了一句,说道:“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是啊,楚兄平时老是爱穿一些深色老气的衣服,若和张阔之一样打扮,早让人捉去做了女婿了。”

    两人正感叹,外面忽然传来锣响,原来是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楚辞他们到的时候,台上的人还没有来,那些参赛的学子看到楚辞这一身时,突然想起了货比货得扔这句话,瞧瞧人家身上穿的,他们拿什么去比?

    自己准备衣服的不是没有,只是都不如楚辞这一身来得贵重。他衣服上面的绣的那些云纹,找不到一处线头连接,就像是用一根线从上缝到下的。

    不多时,台上来了几个人,除了第一日出现的那些人之外,还多了一个祝提学。他看起来比上次更有威严了。

    “今日恰逢西江省提学司巡检至此,听闻府学正联合其他县学共同举办八院文会,便大驾光临,想要看看你们的表现。尔等须竭尽全力才行。”

    “是,学生们谨遵山长吩咐。”

    因为临时得知提学要来的消息,所以他们昨天并没有抽签,而是要今天等祝提学来抽。

    祝提学抽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大武两个字。

    既然比试的是大武,场上便马上又多了一些兵器。

    前面上场的学子一般选的都是剑,他们书生体形一般都比较单薄,舞剑倒是挺搭配的,用其他的难免会有支撑不了的感觉。期间也有几个选其他小巧型兵器的。

    等楚辞上台后,他却毫不迟疑地选了一把□□。

    他的体形也不是很强壮,选了□□稍稍有些不趁手的感觉,让其他人也难免产生违和之感。

    楚辞拿着□□站在场中,神态淡定自若,一定也不在乎别人投来的怀疑目光。

    大武既然是为了表现军中情形的,那么军号军鼓的声音就不能少。

    场外的鼓点声渐起,楚辞按照昨天寇静教的动作,拿起□□开始挥舞。他的动作不快,一拼一刺之间,出招一丝不苟,仿佛身处军营的新兵,随着口号做练习。

    鼓点声一顿,而后变得更加密集,节奏也变快了许多,这时,楚辞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不断地转身拼刺,似一个经过战争之后蜕变的新兵,将全身的锐气都释放了出来,一出手必取敌人性命。

    当鼓声达到最顶点时,场中的楚辞也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竟然将绑在头上的发带一拉,抛出了场外。墨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洒下来,瞬间将他凌厉的眉眼遮住了。□□刺去,长发飘散,他的动作也更加强硬,人们似乎能听见他嘴里的怒吼声。

    鼓点声再一顿,节奏变得缓慢,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地仿佛敲进了大家的心里。场上的身影,已经变得缓慢,刺出的动作变得艰涩,手臂也越来越软,偶尔几个踉跄,也牵动着大家的心,生怕他就此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鼓声越来越轻,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就在最后一声敲下时,场上的人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那个人忽然扭转身子,单膝跪地,以□□支撑自己。

    他猛地抬起头,如瀑的长发散开,露出那张坚强不屈的脸,他的眼神凌厉,就像一匹狼,似乎随时还能够起来撕碎面前的敌人。

    大家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取下发带了,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从楚辞的舞中,大家仿佛看到了一个普通将士的一生。

    从青涩的新兵,到经过战争洗礼的老兵,从欢快的军营,到压抑的战场,他在不断的成长,这成长,付出的却是汗水与血泪。

    在场众人莫不眼中含泪,有过军旅生涯的,甚至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在军号和战鼓的洗礼中,眼前的人好像将他们带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场景,看到了许多已经回不来的同袍。

    最后一位学子放弃了比试,他说,在看过了这么一支震撼人心的舞后,他已经不好意思再将自己拙劣的乐舞跳出来了。

    有了这么一句话,头名是谁,也就毋庸置疑了。当山长宣布楚辞为头名时,全场无一人有异议。

    寇静双手环抱在胸口,斜倚在高高的树杈上,含笑看着下面露出如花般笑靥的小秀才。他的辞弟,真的很有悟性。他只教了他一天,他便能跳出这样一支舞。

    寻常人跳舞只知将动作做出,他的舞却好似带着满满的感情,每一幕都能让人产生无限联想。

    “百户,提学要走了,你还不下来吗?”常虎在下面大声叫寇静。寇静皱了皱眉头,在大家的视线被吸引过来之前,抢先跳下了大树,走前还瞪了常虎一眼。

    楚辞正接受大家的夸奖,突然似有所觉,往场外的大树上看去,树上却什么都没有。

    “楚兄,我觉得回县学之后,山长一定会让你在下次祭祀时跳舞的。”陈子方说道。

    “你以为你逃的过吗?我可听说山长的孙子或孙女要出生了,小心到时候请你去当收生公公。”江淮笑道。

    “江兄,往后县学要出去送对联给乡邻们,可就全靠你了。”

    三人互相打趣,往住处走去。

    黄夫子走在周夫子身旁,叹了口气,说道:“周兄,怕是下回我们两间县学是住不到一起了。你这次带来的学子太厉害了,三人竟拿了三个第一名。”

    “你家小公子不也拿了第一吗?”

    “只一个,哪比得上你们有三个。不过说起来,最不平的应该是府学那群人才是,他们这次只有御上取了第一。”

    周夫子但笑不语,三个第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下午的数试上,楚辞应该还能带给他一点惊喜。他捋了捋胡须,决定表现得要再淡定一点,若是太嘚瑟了点,到时候被人堵在半路打一顿就不好了。

    下午的数试,可谓是真正的修罗场了。

    楚辞站在中间,看着左边号称过目不忘的黄英杰,又看看右边笑的端庄的沈从飞,还有府学里和沈从飞齐名的其他三秀在虎视眈眈。

    其他县学的学子们已经准备躺平任嘲了,就面前这个阵容,去参加全省的比试还差不多,数试平时不是没太多人报名的吗?

    府学四秀之中的肖觉看了看其他人,然后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沈兄,胡兄,钟兄,咱们四人一同发力,拿下这前四名怎么样?”府学这次表现得太丢脸了,若不是府学参加的人太多,山长规定一人只能报一个进行比试,他绝对将六个都报了,不让这些山野之人取得一个好名次。

    沈从飞皱眉:“肖兄慎言,话不可说得太过。”

    “唉,沈兄,你就是太过谨慎了,才会被人欺到头上也不还手,我们可不一样。”钟权扬起唇角笑道。

    “就是,沈兄,若是你不想让他们太难堪,不如现在就退出比试吧,我们包揽前三名也行。”胡岳说。

    这三个人早就不服气沈从飞压他们一头了。但之前他得了人心,他们也没有办法。但自从他被楚辞下了脸反而还去交好楚辞时,就已经失了府学人心,他们也就不再掩饰自己了。

    楚辞咋舌,这四秀看来也不团结啊,这沈兄能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太难得了。既然真君子不喜欢打脸,那么就让他帮个忙吧。

    数的比试很简单,一人出一道题放进箱子里,然后抽取,抽五次,看谁做出的题目最多。

    若有数目一样的,就继续往下抽,一直到比出来为止。

    楚辞听完规则就笑了,若不坑他们一下,怎么对得起夫子们绞尽脑汁想出的这个规则?

    一人面前一张纸,楚辞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三人投宿,各出十文,掌柜因三人为书生,便只收二十五文,令小二退回五文。小二贪婪藏两文,返三文。现问,三人既得一文,便是各出九文,三九合二十七,加上小二两文,还有一文在何处?

    抽到这题的人无不露出便秘一样的脸色,而楚辞却凭借着脑中的数学知识一路过关斩将。

    最后,做出五道题的只有黄英杰,沈从飞和楚辞三人。黄英杰过目不忘,博览群书,他抽取的题目都曾见过,自然无往不利。沈从飞却是长久的知识积累。当时放狠话的那三个人,早就销声匿迹了。

    但这也不足以对付楚辞的这道变态的题。最终,楚辞以一题之差,取得了数试的头名。

    以一人之力,摘两座桂冠,在以往考校六艺时,还从未有人做到过。

    江淮一边替楚辞骄傲,一边却想起了楚辞说的那句话: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得了太多第一名,会没有朋友的!

    请问,楚兄你还想不想要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我为自己骄傲,为秃头代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秋风卷海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祸水阿癫、29491381 20瓶;知神吱吱 5瓶;lovjae、抽魔幻域 2瓶;子非鱼、夜瞳、难捱、圆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满载而归

    君子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于今日就全部比试完毕了。

    下面, 便是最令人激动的环节了。每一艺的第一名,都能收获一块匾额, 这匾额带回去, 得挂在县学里, 为以后参赛的学子做个榜样。

    礼第一名袁山陈子方, 乐第一名袁山楚辞,射第一名茂山黄英杰, 御第一名府学郑子豪,书第一名袁山江淮, 数第一名袁山楚辞。

    因为楚辞实在拿不下, 便有周夫子上台代为领取。

    下面的夫子们对自家学子说道:“瞧瞧, 人家来了四个人,就能四个人一起站上去, 咱们人倒是多, 一个都上不去。”

    “夫子,要我们和他们比, 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就说那边那个楚辞, 他还算是个人吗?人家文曲星的名号岂是白叫的。”学子们也是蔫蔫的。

    不得不说, 这次楚辞确实是最大赢家,存在感刷的足足的。首先是开幕时一席打破世俗的发言,而后便是一场令人震撼的乐舞。

    人人都说, 昔日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今有楚辞一舞动心弦。

    之后便是那道九章题,看过的人无不摇头。有那情报比较多的,便说了:“还记得年初县试之前,那些学子争抢着去买的那本辞海题集吗?那书就是人家写的。上面许多九章题的解法都通俗易懂,他于算学上的造诣,恐怕和那些算学博士也不相上下了。”

    其他人默然之后便是佩服,你还在到处翻题目做时,人家已经出书了。人的嫉妒之心向来有之,但若一个人超出你太多,那么嫉妒便会转化为敬佩和羡慕。

    发完第一名的匾额后,便是给书院的奖。袁山县以绝对优势取下本次文会第一,之后便是府学,虽然第一名不多,但是总得素质还是排在前面的。然后是一贯表现不错的铁山县和平山县,之后是茂山县等县。均山县今年还是当仁不让地取得了倒数第一的宝座。

    但是他们也没什么生气的,反而心里有些爽快。想当初府学来他们县学挖宝时的那副姿态,再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毕竟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是拿第一,其他所有的名次都没有意义。

    比试的奖励是极为丰厚的。袁山县学拿了第一名,奖励五百两银子,其他县学按百递减,发前五。拿了第一名的,奖励五十两,其余的名次按十递减,只发前三。

    袁山县学这次算起来,一共收获了匾额四块,银子七百两,用满载而归形容,也绝对不过分了。

    可以说,这是变相给他们发的福利。府学的学田一向都很大,收得的产出每年都用不完,剩余的基本都当成福利发了下去。府学学子除了每月的膏火银之外,逢年过节还可以领些东西回家,待遇不是其他学子可以比拟的。

    除了大家主动挤破头往府学去之外,府学夫子对于挖掘人才也是不遗余力的。在这次文会上表现出众的学子,他们几乎都在私底下接触过了。有些学子当场表示愿意入学,有些学子则举棋不定,当然也有一口回绝的。

    周夫子倒是没有人才被挖走的担忧,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楚辞这根大梁愿意撑起袁山县学的招牌,那么人才只会越聚越多,绝对不会分散到各处去。

    他们搬着东西高高兴兴地回了住处,今夜再住一晚,明日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楚辞一路上都在想寇静,他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比试时兵差不许入山门,想必寇静应该没看见他的表演吧。

    等回到房间时,楚辞看见枕头上的那封信,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他抽出信纸展开,上面写道:辞弟亲启,提学大人于下午出发,为兄随行看顾,恐无道别之机,故留信一封,以免辞弟惦念。望珍之重之,待乡试时,为兄必扫榻相迎。兄寇静字。

    唉,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封信仿佛一盆冷水,将楚辞饱满的热情全都浇熄了。

    ……

    但第二日早上出门时,楚辞对寇静再次感激不已。

    山门下有一商队,见楚辞等人走下来,便问道:“各位可是袁山县人士?”

    周夫子点头:“不知各位义士有何贵干?”

    “吾等乃是寇府商队,本应昨日启程,但是本府少爷吩咐,说我们袁山学子仍在此处,因为携带了贵重物品,恐路上有强人劫道,故让我们再留一晚,护各位周全。这里有手书一封,少爷让我交给楚秀才,不知是哪一位?”

    楚辞上前接过信,信中寇静解释了始末,让楚辞等人随同商队一起回去。途中也有近二百里的路程,途中山林掩蔽,强人宵小无数,他们几个书生带着众多钱财出门,犹如稚童怀宝于闹市,实在是太危险了。

    “多谢各位大哥,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楚辞等人坐上马车,被商队护在中间,朝着袁山县方向前行。

    “楚兄,这位寇家少爷到底是何许人哪?又是送衣服,又是护送回家的。我怎么就交不到这样的至交好友呢?!”江淮长吁短叹。

    “你想什么呢,寇府少爷不就是钰儿的舅舅吗?我帮他照顾外甥,他照顾一下我又怎么了?!”楚辞总觉得江淮话里有话。

    “哟哟哟,楚兄急眼了。中行兄快看,哈哈哈,看来这位至交好友果然不同凡响啊。”

    几人一路斗嘴打趣,给这无聊的旅途增添了一丝趣味。

    ……

    距甘州府六十里处的几个强人,接到最新情报时互相看了看,只能无奈的放弃了发一笔横财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友人相约,故先发一短章,望各位见谅,回来后必定加更谢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子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f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银河系美少女舰队队长 20瓶;一笑嗝屁、爱哭的羊 10瓶;营养快线、子非鱼 9瓶;没的名字取了、爱上饲料的猪、simone、随缘、仲商 5瓶;无语 4瓶;竹叶青 3瓶;【初春山野】樱十里、水水、小时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途中

    六月的天一天一变, 一天比一天更热。空气中也充满了热气, 就算你什么都不做, 只是站在那里,都能热出一身汗来。

    楚辞他们困在狭小的车厢里, 人人都如打过霜的白菜一样, 蔫的不成样子。像周夫子这种喜欢提问的, 也偃旗息鼓, 不再说话。

    “停!”商队护卫大哥一声令下,后面的人就都停了下来。这支商队人数不多, 一共五六十人,其中护卫就有二十多个。

    寇府的商铺掌柜占了一部分, 还有一些便是那种店铺规模比较小的老板, 自己组不成商队, 便搭在寇家的队伍里一起出发。

    一般来说,只要出去走一走, 肯定是能赚到钱的。但若是自己出门, 途中风险太多,说不定一个不小心, 便是客死他乡的命。他们宁愿交一些钱给大商队,依附其中, 就算钱赚少一点也没关系。

    “楚秀才, 刚才我两位兄弟去打了几只兔子回来,你也叫上你的同伴,下来一起吃点吧。”

    “多谢宋大哥,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楚辞眼睛一亮,立刻抛弃了手中硬邦邦的大饼,叫上其他几人下车。

    宋扬原本是碍着寇静的命令才带楚辞他们几人上路的,以他往日和书生相处的经历来看,这些腐儒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邀请他们吃东西也是推三阻四的,明明都口水横流了,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请个三四次不下来。

    他有过一次经验之后,后面再遇到,都是随口问一句,不吃就算了。所以当他这次询问楚辞时,听他一口答应,还再问了一遍。

    后来得知是天气太热,他们带的吃食几乎都馊了,只有几个坚硬的大饼子还幸存。

    “哇,几位大哥手艺真好,这烤出的兔肉色泽金黄,油光发亮,闻上去简直太香了。”

    楚辞下车在这青山绿水之间走了一会,便将胸口堵着的那口郁气散了。这会儿闻到兔肉的香味,不由得赞叹出声。

    “哈哈,楚秀才,若你们一年有小半年都吃这些东西,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啊,我现在就想吃我娘熬的米粥,稀稀拉拉的没几粒米,但是配上咸菜往嘴里那么一送,说不出的舒坦。”

    听他这么一说,楚辞腹内饥鸣一声,也回忆起了县学内的小咸菜,几天没吃还真有点想了。

    他们分了一只兔子和两个烤饼给楚辞几人,以他们的食量,能吃下这些已是不错了。

    吃完了饭后,一群人继续上路。

    ……

    “轰隆隆!”

    天空一阵雷声响起,忽然又刮起了大风,想来马上就要下雷雨了。幸好有一个护卫想起前面拐弯后不远处有一间破庙,应是可以暂避风雨的。

    “哗啦啦……”一串银白的珍珠从天而降,挂在屋檐上,下方的水洼里,水珠不断跳动,拼了命地想往上溅。

    他们一行人终是赶在下雨之前进了破庙,不管是人还是货物,都没淋到一点雨。

    “夏天的雨一般来的快也去的快,想来不久之后,我们应该就能离去了。”有人这样说。

    可是天不从人愿,这场雨竟一直下到傍晚还未停歇。宋扬面色严肃,看来他们这次得在破庙中歇夜了。

    此处正是袁山县和甘州府的交界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草莽很多。他们虽不成气候,但若是想搞出点什么乱子,也是防不胜防的。

    他先带了几个兄弟,在破庙周围检查,将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心里才略为安定下来。

    庙里已经在煮饭了,几口小小的铜锅子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气,他们把中午打的兔肉切成小块,放入锅中煮汤,一人分了一小碗,就着大饼子吃。

    许是露宿荒郊野岭让大家心里有些不安,纵使夜色深沉,大家也并无一点睡意。

    “唉,如此场景,倒叫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人这样说道,其余人便会意地围坐在一起,准备听他说故事。

    楚辞四人也坐过去一些,既然睡不着,听点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

    “话说从前有一书生,赶考途中忽遇大雨倾盆,误打误撞之中,他竟来到了一处庄子,庄门外白惨惨两个灯笼挂着,让人心里一寒……”

    楚辞本以为这样的开头,下面一定是个鬼故事。谁知道这人讲着讲着,居然变成了落难书生夜会俏寡妇的小黄文,既不离奇,也不香艳。看着其他人脸上那种秘而不宣的笑容,他感觉心里有一万只神兽跑过。

    楚辞正想悄声吐槽,转头时竟然看见江陈二人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听着。好吧,是他经历的风浪太多了,这样程度的故事真的提不起他的兴趣。

    讲故事的是个中年大叔,他就喜欢讲故事给大家听,也喜欢看见大家如痴如醉的表情。这会他见楚辞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心里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心说其他人都听得入迷,你为何一副这个故事很无趣的样子?

    “这位秀才,你不喜欢听故事吗?”

    “喜欢啊。”楚辞一头雾水地回答道,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单独问他。

    “可是我讲的不好?”

    “这位大哥,你讲的很好。”

    “那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呢?”

    “唉,大哥的神态和话语都十分到位,可我却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俗套,配不上大哥你的讲解。”

    “俗套?”这个故事可是最受欢迎的那个了!

    见其他人都瞪着眼睛看自己,似乎在说你要求也太高了些时,楚辞发觉,自己不露一手是不行了。

    “这样吧,小生这里有个故事,也是偶尔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听完之后,大家再评价一下,哪个故事更好一些。”

    众人一听,又有一个故事听,据说还是不落俗套的那种,便点头同意了。

    楚辞看着大家笑了笑,说道:“这个故事有些骇人,若怕的,等会记得靠紧一点。”

    其他人哄笑出声,这书生故事还没讲,笑话倒先说了一个,他们一群大老爷们,靠得紧紧的还能看吗?

    “我这里也是一个书生赶考的故事,话说辛酉年间,胡县有一书生名叫许旺财。这年冬日,他上京赶考在即,临行前便辞别母亲。其母再三嘱咐,泪水涟涟,要他路上小心。许旺财应了之后,便拎起包裹正式上路。”

    一小段说完,大家有些失望,这个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楚辞微微一笑,继续讲道:“许旺财一路前行,走至傍晚,都没见到一间客舍。眼看天就要黑下来,林间草木密集,恐有豺狼作祟,许旺财便加快脚步,终于遇见了一间破庙。这破庙早已无人守着,庙门残破,佛像倒在地上,两个铜铃大眼直视门外,透出一股阴森之感。”

    “这书生点了蜡烛置于台前,坐下时才发现自己已是饿极,想起白日时其母曾经放了两个大饼进去,便打开包裹,意欲拿饼出来吃。刚一解开包裹,他便吓得面无人色。原来包裹里除了饼之外,分明放着一件惨白寿衣,下面还垫着几枚压背钱!”

    故事到这里,大家神情变得专注了。深夜,寿衣,破庙这几个词搭在一起,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他慌忙将这寿衣寿钱扔将出去,口里直念阿弥陀佛。这时,庙里突然阴风阵阵,摆在台前的蜡烛忽的熄灭,原本掩好的大门,也被风吹得啪啪直响!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漆黑人影出现在门外,双手僵直向前朝那书生抓去——”

    “啪!”

    众人一抖,惊叫着靠在一起,原来楚辞话音刚落,他们庙前的大门也突然打开了,一阵冷风灌进来,一个僵直人影出现在门外,和刚才楚辞描绘的场景一模一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扬拧了拧身上未干的衣服,看着缩在一起的众人,抬头奇怪地问道。

    “诶呀!”

    大家拍拍胸口,这宋老大,可吓死他们了。

    “呜呜呜……”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时,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哭泣。

    大家的表情变得惊惶,因为这哭声明显应该是个小孩子,而他们这里都是大老爷们,哪来的孩子呢?

    楚辞脸也僵了,这么灵的吗?他刚刚分明听见宋扬说,破庙前后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了,这孩童哭声却又是从哪里来的?

    幸亏这里还有个没听故事的人。宋扬皱起眉头,细心探索了一番,最终发现,这声音应该是从佛座底下传来的。

    佛座上面盖着一块破布,宋扬揭开布一看,下面竟然藏着一个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把人拎出来一问,没费多少口舌,这孩子就交代了。

    原来他竟是附近山贼养的情报人员。平时的任务就是躲在这破庙里,观察来往的客商,如果遇见人少看起来又有钱的,就赶紧挂一块红布在树杈上,那些人就会从小路过去埋伏。

    不料今天突然下雨,庙里涌进一大批人,这个孩子慌不择路,就躲进了佛座底下,一声不吭。

    刚刚他一直都在听楚辞说故事,本就吓得不行,待门声响起时,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这才哭了起来。

    众人虚惊一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他既然是山贼养的,那么就一定知道山贼的情况。

    这孩子交代了,一共有五个山贼,他们平时住在村子里,只有看见树上挂着红布时,才会蒙脸出来作案。

    怪不得剿匪从来都清理不干净,他们忙时做村民,闲时当山贼,只对一二人结伴的行商下手,若不是今天偶尔撞见这么个小孩,谁又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呢?

    宋扬他们一行人互看一眼,心中有了主意。抓拿到手上犯了人命的山贼,官府是有赏银的,他们兄弟受雇于寇家,虽然月银不少,但谁又会怕钱多呢?

    他们拎着这孩子出门,及至天将明时,便带了一串粽子过来。五个山贼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堵着东西。他们体格强壮,若是寻常两三人的队伍,还真敌不过他们。

    这五人被抓时,正窝在山上的木屋里赌钱。被宋扬带人冲进去,抓了个正着。

    再次启程上路时,他们赶车赶的更快了,都期盼着早点回到袁山县。

    一路快马加鞭,众人终于在戌时到达了城门口。两边人马分道扬镳,就此别过。

    四人刚一到县学门口,就有两个人影冲了出来,一左一右抱住楚辞的大腿,“小叔小叔”地叫个不停。

    楚辞也高兴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孩子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平时待在一起惹人嫌,一刻不见又让人忍不住想念。

    夜里,楚辞和众人坐在一起讲这些天发生的故事,全然想不到,半个月之后,县里县外都流传着一则故事。

    《楚秀才一言惊哭小山贼,宋护卫二话不说立大功》

    而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楚辞那天没有讲完的故事结局到底是什么?其母送别之时可是有意行事?书生旺财到底遇害与否?寿衣铜钱到底起着什么作用?

    有人抓心挠肺之下,竟自己动手将故事补齐。他越写越上瘾,不知不觉,竟写出了一本《志怪趣谈》留予后人评鉴。

    谁也不知道,他写文章的初衷只是为了补全这个讲到一半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有些晚了,不好意思~昨天的题目,其实有一个障眼法,因为那二十七文已经包括了二十五的住宿钱和小二藏起的两文钱,应该加的是三,而不是再加一个二。

    哈哈,后人在寻志怪趣谈背后的故事时,考察到了楚辞身上,于是楚辞的黑子们蠢蠢欲动:是是是,你家楚大人天下第一了不起,什么东西都和他有关行了吧!白眼.jp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leep92、青小宗 20瓶;屋顶上的猫、梦随风 10瓶;野的像阵风 5瓶;怕胖的饼干、cuoshi 3瓶;行走玛雅、星星、百塔、水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9、弟子服其劳

    楚辞正在奋笔疾书补作业。他去府学一共用去了九天的时间, 这期间许先生给他送了两封信过来, 每份五道题, 限六月十五之前完成。

    除此之外,还有秦夫子布置的四书题。然后, 学社几人搜集的时事也要讨论一下。对了, 两个小鬼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课业有些敷衍了, 也要抓紧一些了。

    除了课业之外, 他还去做了方晋阳冠礼的嘉宾。方晋阳在十五那天举行了及冠典礼,正式取了字。他的字是他父亲为他取的, 取了逐光二字,意味追逐光明, 远离黑暗侵扰。以后他们就要叫他逐光了。

    等楚辞完成这些事, 终于可以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时候, 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二十日。

    这一天,他接到了楚大哥托人送来的信, 说是家里的院子终于建好了。一共耗时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期间花费无数。楚大哥做为财政总管,花用的多了, 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畏首畏尾了。

    办酒席的时间订在七月初一,那天县学众人休沐, 刚好可以请他的夫子和同窗们都来参观新居。

    楚辞心里对自己点名的桃花源十分惦念, 当下便抽出一沓请柬开始写。他现在在县学里人缘很不错,按照礼数来说,大部分人都是得发到请柬的。还有徐管家, 陆掌柜,金掌柜等人也不能落下。

    “扣扣扣!”

    房门被敲响,楚辞起身开门,立刻高兴起来。

    “逐光兄,阔之兄快进来,我这里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来人正是方晋阳和张文海。

    “什么事啊?楚兄你尽管开口。”张文海拍拍胸脯,为楚兄上刀山下油锅他也在所不辞。

    “哈哈,不必这么严肃,就是想让你们帮我写几张请柬罢了。”

    “请柬?”方晋阳想了一下,然后问道:“可是楚兄家里新居建成了?”

    “聪明!所以就有劳两位帮我写几张了。桌上有我写好的,你们看哪位同窗还未加上,便写上去吧。还有学社的,也写上。对了,你们自己的也写上!”

    张文海和方晋阳无语了,让他们自己写请帖给自己?但是楚辞已经笑嘻嘻地转过身了,他们无法,只得摇摇头坐下开始写。谁叫楚兄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男人呢?

    三人一起,写了一刻钟左右,才把能写的人都写上了。初步判断,大概应有七八十人了。

    写完后,楚辞揉了揉手腕,从床底翻出楚小远的一个旧书包,往身上一挎,然后准备去送请柬。

    “你们二人可要和我一起去?”楚辞看向方张二人。

    二人连忙摇摇头,他们已经忘了为什么事来找楚辞了,再跟着楚辞走几圈,恐怕脑子要更晕了。

    楚辞耸耸肩,先跟着他们回了学舍,把他学舍四人的请柬先发了,然后再去其他房间。

    甲班的学子除了几个之前与齐旭那群交好的之外,其他人都有了。乙班和丙班也有数十个。再然后,就是教过楚辞,和他有交情的夫子们了。

    楚辞恭恭敬敬地上门送上请柬,诚挚地邀请他们去喝乔迁酒。接到请柬的夫子们都挺高兴的,楚辞现在可是县学的香饽饽,谁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好?

    孔山长也接到了请柬,可他六月底要去一趟甘州府学办事,所以只能表示遗憾了。但他说了,到时候一定会让人送礼物上门。

    楚辞乐不可支,忍不住打起孔山长那本《黄州寒食帖》的主意,他那时候只临了一个多月就被要回去了。希望这次孔山长能让他多临一段时间。

    送完了孔山长的,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他要去给秦夫子送了。

    秦夫子家院门半掩,楚辞轻轻敲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心里十分紧张,便自行推门进去了。

    “呜呜……老爷,你就去劝劝淮儿吧。他一心要去从军,这样怎么了得啊?他自小身子骨弱,怎么受得了军旅生涯?”师娘坐在书房抹泪。

    “这个逆子!他就是在和我斗气!当初要留在府里读书的是他,现在因为进不了学自暴自弃的也是他!他不就是看着泽儿比他小,这次又中了秀才所以心里不平嘛?!我不去!”秦夫子很是气愤,但楚辞看见了他脸上的那一抹苦涩。

    “老爷,你是知道的,他进不了学是有缘由的。当初我陪着你在京城会试,又陪着你上任,才让淮儿和柔儿一直住在外祖家的。淮儿自小心气就高,人又要强,他不愿意让外祖和舅舅们担心,才因高烧错过府试,说来也是我们不在身旁照料的缘故。”秦师母一想起这一双儿女就悲从中来。

    秦夫子也是感慨不已,他这辈子无甚亲缘,遇见最好的事便是娶了个好妻子,结了门好亲事。初为人父之时,他也想过要做一个好父亲,可是后来学业太过紧张,便忽视了他们的成长,让一双孩子在外祖家中,一住就是几年。

    “劝他有什么用呢?他心意已决,我再去劝他,也是徒劳无功。”秦夫子叹了口气。

    “老爷,能不能问问谢大人——”

    “此事不必再提。当初阿辞入狱,我便是求了谢兄,才将这事呈到御前,帮阿辞洗脱了冤屈。若是为了这事再去求谢兄,未免有挟恩图报之嫌。”

    谢清是他的同窗,现任京师国子监祭酒。当年阴差阳错,他帮了谢清一把,于是谢清承诺,以后有事一定帮他解决。然而这个承诺,在他开口请求谢清插手楚辞的事时,就已经用掉了。让他再怎么好意思向他要监生名额呢?

    秦师母又小声低泣了起来,当初楚辞性命攸关,身为先生当然义不容辞。可是她的淮儿身子骨真的不好,她怕他这一去,母子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秦夫子无奈,实在不行,就只有搬出孝道压他了。只是这样一来,恐怕那孩子心中仅有的孺慕之情,也要荡然无存了,毕竟他一直觉得,秦夫子根本就不喜欢他。

    楚辞默默退到了院外。此时贸然进去,恐怕会让秦夫子他们很没面子。他这才知道,当初秦夫子为原主洗刷冤屈,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当初可能为他亲子备下的请求,被他提前使用了。似秦夫子这般傲骨之人,自然是不可能挟恩图报的。

    不过,可能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偏偏让他拿到了两张国子监入监名贴。这个忙,他帮定了。

    楚辞回到学舍,找出一张名贴,然后揣在身上,又去了秦夫子那里。

    “扣扣扣!”

    这次他敲门的声音很响,里面的秦师母带着哭腔应了一声,然后过来开门。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有眼睛还有点红肿,她朝楚辞露出一个和以往一样的温柔笑颜,说道:“阿辞,来了啊。你家先生在书房呢,去找他吧。”

    “谢师母。”楚辞弯腰鞠躬道谢,谢她的大方宽容不迁怒。

    秦师母对楚辞突然行此大礼有些不解,但还是侧身受了,师母亦是母,这礼她受得。

    “进去吧。今日你先生可能有些不开心,我去为你们准备点酒菜,你陪他喝一点吧。”

    楚辞心里对这个温婉坚强的师母真的十分敬佩了。明明她自己也很伤心不是?却还是能够考虑夫子的情绪。得妻如此,先生夫复何求啊!

    “多谢师母。”希望等会他走之后,师母能开心起来。

    “来啦?功课可写好了,拿来给我看看。”秦夫子也恢复到以往的状态,但他脸上的疲惫还是遮掩不住的。

    “夫子,我今日不是来向你请教课业的。弟子家里新居建成,特来请先生和师母莅临寒舍。”楚辞递上请柬。

    秦夫子接过,说道:“我和你师母必会前往,到时候,少不了要叫你为新居题几首诗了。”

    “弟子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先生。”

    “什么事?”

    “先生有事,弟子是否应该服其劳?是否应该替先生排忧解难?”

    秦夫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沉下脸:“为师没什么事需要你排忧解难的!若无事,你就先回去吧。”说完,他就背过了身。

    “先生此言,是否在教弟子不孝?”

    “不要用你治春秋的本事来和我说话!”

    楚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让秦夫子心里一颤,但他还是忍着没有回头。

    “我侍先生如亲父,没想到先生却待我如外人。”楚辞流下泪来,“既如此,先生为何要教我学问,教我做人,为我奔波劳碌?如果先生不认我这个弟子,不把我视为亲子,那么今日先生之事,我也可以袖手旁观。”

    “敢问先生,可视阿辞为亲子?”

    “唉!”秦夫子终究还是不忍心,他转过身,扶起楚辞。

    “你十二岁入我门下,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我教你的时间,比教我自己的孩儿还久些。你是我唯一一个弟子,我不管你,还有谁会管你。”他含着眼泪,看着眼前已经是翩翩君子的楚辞。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要弟子为你排忧解难?”

    “我知道你手中有两张名贴,你可能觉得一张便已经够了吧?但你还太年轻,不了解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少作用。就算你用不到,以后你的侄子,你的孩儿也都可以用到。一个人起来了,就要背负整个家族的命运,多一张名贴,就多一个机会。”

    “先生多虑了。往后我家族中的后辈,我必定会为他们争取到这一切。目前它能为先生解燃眉之急,便已是最大的作用了。世兄我不太了解,但他若有先生一半才学,这秀才之名于他而言必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若是因为一时意气毁了学业,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世兄做出那样的决定,应是长期积累下来的压力造成的。我知先生一片慈父之心,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表达,希望能以此物为契机,解开先生和世兄的心结。”

    “你话已至此,我再不接受,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秦夫子接过楚辞手中的名贴,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先生这是什么话?你应该坦然接过,甚至我不给你还要骂我才是,长辈对小辈,本就应该如此。再说了,这祝提学还不知能在这里待多久,万一他怎么了,人走茶凉的,这名贴还能有用吗?先用掉就是先赚到。”

    “胡说八道什么。”秦夫子拿名贴敲他的头。

    楚辞笑嘻嘻躲过,正好这时秦师母开门送吃食进来,楚辞躲在秦师母身后说道:“先生,师母,弟子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你们俩人大可花前月下,把酒言欢,哈哈。”

    “这泼皮,竟连先生和师母都敢打趣了。”

    楚辞离开后,秦夫子这样说道。

    “阿辞这孩子心性纯善,他是故意逗我们开心呢。”秦师母说。

    “是啊,此子纯善。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师母接过他手中的名贴打开一样,泪水不由模糊了视线。

    “这孩子……这孩子……必是听到我们说话了。这可怎么是好?他得到这个,应也是十分不易的吧?”

    “这有什么?他是我的弟子,自然是该孝敬我的。先生有事,弟子理应服其劳才对。”秦夫子得瑟地把楚辞刚才说的话照搬了过来。

    秦师母扑哧一声笑了,这是她得知那个消息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

    七月初一,刚结束了六月底的月考。学子们来到楚家后院时,就如同刚放出五指山的猴子一样,对什么都感觉新奇。

    刚开始接到请柬时,他们还想一个乡下的院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是楚辞的面子,他们才不愿意奔波几十里路呢。

    但来了之后,一股真香的感觉就出来了。

    房屋设计简洁大方,内里的摆设结合了某些风水学,让人进来后感觉十分舒适。

    院子很大,虽然不像某些大户人家三步一景,十步一廊,但这种颇有田园意趣的布置,反而更像是大家心目中的桃花源。

    几棵小树随风摇摆,一条尺把宽的小溪弯弯曲曲流淌在其中,偶尔还会从上游带来几片不知名的花瓣,溪水清澈见底,是从后面的小山引下来的。

    “楚兄,咱们把下次的学社活动日定在此处吧,曲水流觞,咱们再效仿魏晋学者清谈一番,岂不妙哉?”

    张文海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楚辞便也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当场定下了下次活动日的主题。

    夫子们聚在一起,看秦夫子和朱夫子二人下棋,时不时地点评一番,看起来气氛和谐融洽极了。

    陆掌柜和金掌柜还有徐管家三人凑在一起,谈论着该怎么把最近风靡县城的朵子推出去。

    其实不止县城,就连今日的酒席上,都有一些女眷是盘着头发,在两边插上几支朵子装饰的。

    楚广拱着手和来祝贺的客人打着招呼,楚母则和一群老太太坐在一起,看起来越发像个老封君了。沈秀娘和沈姑姑守在摇篮前,逗着摇篮里的小珊珊。楚小远和钟离钰带着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一起上窜下跳。

    这样热闹快乐的气氛,使每个人都沉浸其中,不舍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故事的结局是,那个东西是他娘为了保他的命备下的,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才会泪水涟涟的。后来他果然扔了,立刻就引来了恶鬼追命,然后他以前救过的狐狸精来报恩,书生在知道她身份后,却伙同道士将她收了。没了狐狸精保命,这个书生最终还是遭了毒手~

    三更!!下章应该要进入乡试卷了~昨天三更时,我看评论里有好多夜喵子啊,大家要早点睡才行哦!今天下午把前面几天的评论都回了,今天还有的,就明天回了哦,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香索爱 6瓶;夜瞳、sdfghj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初至阳信府

    时值七月十九, 骄阳似火, 流金铄石。

    袁山县城门外的长亭边, 此刻聚集了一大批的人,他们都是来送别的。

    此次全县参加乡试的学子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人, 因为路途遥远, 所以他们路上结了个车队互相照应, 县太爷还请了镖局护送他们。

    袁山县离阳信府大概七八日的车程, 他们这时候就出发,为的是预防路途中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娘, 大哥,大嫂, 你们回去吧。等我考完乡试, 出了成绩之后, 就马上回来。”楚辞看着三人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心里也有些酸涩。

    “小二啊, 路上要多多保重身体, 到了之后,就给我们来一封信, 不然娘恐怕这些天都睡不着了。”楚母抹着眼泪交代着,儿子太有出息, 就总是聚少离多的。

    “是啊, 我们在家等着你的信。家里一切有我,你安心去考试吧,等你回来, 田里的稻子应该都收回来了,我们等你回来吃新打的米饭。”楚广也说。

    “阿辞,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子和几个锦囊,你路上可以替换着穿用。”沈秀娘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楚辞。从上个月月尾起,她就在准备了。

    “多谢大嫂。”楚辞接过包裹,“你们快回去吧,眼看着太阳就要大了,等会坐车也热。”

    楚家新打了一辆牛车,车架上罩了一个车棚,虽然不比马车跑得快,但是牛对庄户人家来说,明显要更有用处。

    秦夫子和其他学子交代完事情,又走到楚辞这边来,说道:“阿辞,昨夜我和你交代的事情你可都记熟了?此一去山高水长,一路珍重,待你高挂桂榜,为师便在家中设下酒席,将那坛玉壶春开了为你庆贺。”

    “多谢先生,请先生等我的好消息,玉壶春我喝定了!”楚辞眼神一亮,自信地说道。

    车队即将启程,一群学子坐在车上,听着一声声“珍重”,探出窗子朝来送别的亲人挥手。

    这次的马车俨然要比上次更挤一点了,一辆上面坐了四个人,基本上都是腿碰着腿的。

    楚辞这辆马车上坐着张文海,方晋阳和陈子方四人,这其中,只有楚辞一个人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

    张文海他爹娘早几日便跟着商队去了阳信府,他家在那边也有几间铺子,还有一间两进院子的大宅。方晋阳的大伯在那边当官,月前就已经发来书信,说早已经收拾妥帖,就等着他入住了。而陈子方呢,他娘就在阳信府陈家的老宅里,这次可以说是归家,而不是离别。

    “楚兄,别难过了,等你中了举人,风风光光的回家,岂不是更加快乐?”张文海一把搂住楚辞的肩膀,“等到了阳信府,你就和我一同去住吧?我爹娘说了,他们不住宅子里,将这宅子腾给我们住。我还邀了江兄,骆兄,黄兄,周兄等人,到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和在县学一个样。只可惜晋…不对,是逐光和中行兄不能一起住了。”

    楚辞点头道谢,幸亏还有这一群好朋友在一块。不过,这位好朋友的手搁在他身上,怎么让他这么想拍人呢?

    张文海感觉到了危险,立刻将手缩了回来,楚兄惧热,他刚才贴他太紧,实在是凶险异常啊!

    ……

    一群学子一同出行,人人心里都有几分新鲜感。刚开始一两日车厢里还有人吟诗作对,到了后来,基本上每个人都是昏昏欲睡的了。

    也有几个人身体不适,产生了晕车的现象,还有一个学子更惨,连着吐了几日,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在经过上个县城时,他被留在那里,发了书信等家人来照料。幸好他们提前出发了,等他身体无恙之后,走着上路,应也能赶上考试。

    楚辞不由庆幸自己晕车的现象在适应了马车之后已经消失了,要不然的话,他估计撑不到上京赶考,就要吐死在半路了。

    经过了漫长的八天时光,他们终于在二十七日的午时,来到了阳信府城门外。

    楚辞掀开帘子观察了一下,身为西江省的省会城市,阳信府的城门要比甘州府的大,上面把守的卫兵也要更多一些。

    楚辞他们一起下车,将包袱里的秀才文书拿出来,其他人则要出具当地县衙盖了印的条子方可入城。

    因为乡试在即,所以赴阳信府赶考的学子多不胜数,一天也要过去好些。这些卫兵一般粗看一眼,就放他们过去了。

    刚一进城,楚辞就听见有人唤他。他抬头四处寻找了一下,才看见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上面的正是当初陪着许老爷子的人。

    “楚公子,可让我好等啊!快快,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老爷现在还在衙门里,等下差之后见到你,他肯定要高兴坏了。”

    “许小哥,这?”

    “老爷看了你的信,推算了一下你到这边的时间,这两天都让我等在这里。我看了好多学子,个个穿着袍子,我眼睛都要看花了。”

    这许小哥原先有些木讷,在这城门口憋了两天,竟也话多了起来。

    “可是,我已经答应友人邀约,住在他那里了。”

    “先别管这些,你先跟我回去,等会见了老爷,你自个和他说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楚辞的包裹抢了放上车,楚辞只得朝张文海那边喊了几句,就上了马车。

    马儿嘶鸣了一声,然后拉着车子慢慢地跑了起来。

    俗话说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许征身为阳信府的三把手,宅子自然是在东大街这边的。

    东大街又分为许多巷,许征家在双燕巷中。这巷道很宽,足以容纳两辆马车齐头并进,和他们小县城的巷子很不一样。

    这里环境清幽,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下人打扮的男女,真正的主子自然是居于府中,不会随意出门的。

    马车在许府大门外停下,门房赶紧打开大门相迎,能让小管家亲自去接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这位是楚公子,是咱们老爷的弟子,往后你见着人,可不要轻易得罪了。”

    能当门房的一般都有双招子眼,他打量了楚辞一会,就说:“小总管,你放心吧,这位楚公子乃人中之龙的长相,我就是瞎了一只眼,也能认出楚公子来,万万不会得罪了的。”

    楚辞朝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许府院子很大,一路上见到的仆人也很多。他们礼数周到,听许小哥介绍之后,便立刻弯腰行礼,向楚辞问好。

    楚辞略微有些不适应,这应该还是他第一次接触真正的封建社会上层阶级的生活吧。

    他随着许小哥进了客房,这客房布置的十分雅致,和他们家的正房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是夫人亲自带人布置的,楚公子可还满意?”

    “师母也来了?那请许小哥你带我前去拜访一下吧。初次上门,万不可失了礼数。”

    “行。”许小哥点头,然后出门唤了一个双丫髻的女子进来,说道:“楚公子,她叫杏子,做事再妥帖不过了。您在府中居住的这段时间,就让她为你跑跑腿吧。杏子,去给楚公子打盆水来洗漱。”

    这个丫鬟圆圆的脸看起来十分讨喜,她应了一声之后,便立刻去打水,不一会儿,就打回了一盆清粼粼的井水,大热天的,用这个水抹脸,想必是十分爽快的。

    “我自己来吧。”楚辞见这杏子还想帮他拧布巾,立刻阻止。

    “行,那公子您自己来吧。”杏子笑着说。夫人说过,服侍客人得按照客人的喜好行事,万不可自作主张。

    她的态度让楚辞感到舒服,他很怕这个丫鬟会像电视上演的一样,带着哭腔说什么服侍的不好之类的话。

    他走过去,将手浸在凉爽的井水中,然后拧了拧布巾,擦了一把脸,洗去了一路的风尘。

    “楚公子,你随我来吧,夫人现在正在秋爽院中,我带你前去拜见。”

    楚辞又整理了一下衣裳,才随许小哥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谢谢大家支持,今天的我又如约而至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生命如此多娇h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困 70瓶;19766235 40瓶;陛下、鲣鱼猫饭 10瓶;corateng、云牧瑶、小雨 5瓶;营养快线、夜瞳、諦、甜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694/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 作者:麻辣笋所写的《穿越古代做夫子》为转载作品,穿越古代做夫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古代做夫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古代做夫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古代做夫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古代做夫子介绍:
聽聽聽聽楚辞是一个高中老师,因为在网吧围堵学生不慎一脚踩空导致无辜穿越。新家一贫如洗,原主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想要养家糊口,那只能操起老本行了。后来,大魏朝新生代官员提起楚辞无不浑身战栗,只因为楚老师有句名言,“学生听课没效果,多半是作的,打一顿就好了。”穿越古代做夫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古代做夫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