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打饭实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牛二被张虎捆住手脚拎上马车, 他害怕极了, 大声问道。
“这你就先别管了。”楚辞轻笑一声, 跟着坐上马车。张虎鞭子轻扬,马儿就嘚嘚嘚地跑起来了。
牛二躺在车厢里, 神思不定, 脸色时青时白, 也不知是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到了家门口时, 张虎下车开了门,然后又赶着马车进去院子, 而后又把车厢里的牛二拖了出来扔在院子里。
楚辞下车之后,坐在牛二跟前, 说道:“我看你猜了一路了, 你猜出我是谁了吗?”
“你是…城西米铺杨掌柜派来的人?”牛二试探道。
“不是。”
“你是兴隆酒坊派来的人?”
“不是。”啧, 得罪的人还真多。
“那你到底是谁?这位好汉,小人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若有得罪, 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请你们放过我吧!”牛二涕泪交加,也不知到底怎么招惹他们了。
“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让我找你的人是钱——”楚辞故意大喘气, 果然,还没等他把名字说出口, 牛二就叫起来, “是钱柄旺对不对?一定是他!这个王八蛋!”
他显得很是激动,但眼角的余光却放在楚辞身上,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楚辞也注意到了这点,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谁叫你今天要去找他呢?”
牛二心里一咯噔,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果真是他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吗?为什么他还要派你来找我?”
“他说他信不过你,要我们来看看你老不老实。”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我也是偶然才知道他是国子监的人!要不是昨天输急眼了,我也不会鬼迷心窍上那儿找他去呀!”
楚辞觉得真相似乎快要出来了,他耐着性子,趁热打铁:“你也知道他的为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要不你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让我来评个理,怎么样?要是你真有隐情,我就放了你,回头和他说你已经被处理了,怎么样?”
牛二听到处理两个字,顿时心神俱裂,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心!
“我告诉你,你可一定要放了我啊!”牛二抓住救命稻草,恳求道。而后,他就将自己知道的这些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这钱监丞是通过一个掌柜的放印子钱的。他放印子钱的时间也有两三个月了,因着这里的利息比别家要少两分,所以借的人还挺多的。
牛二也去借了十两银子,到手的却只有九两五钱,扣除的五钱银子叫做鞋袜钱。这钱自借出那日便开始生利息,一天大概要还三百四十文钱,累计一个月还清,若是一个月还不清,便要在原有基础上加息。
牛二第一个月手气好,很快就连本带息地将钱还干净了。第二个月时,他又去借了二十两,想着本钱多一点,赢来的钱也就多一点,可是这个月,他却输了个精光。
无奈之下,他只得到处去借银子先来还每天所需的本息。那段时间他借遍了所有亲戚邻居,才堪堪还清了利息,又打点了收钱的人,让他们暂时松口,允许他下个月还以这利息还钱。
谁知第三个月到了,那掌柜的忽然说要在三日之内将放下去的钱全部收回来。这可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一时间,变卖家产,卖儿卖女为仆的人多了起来。
牛二是个光棍,他既无妻子又无孩子,只有他爹娘还在世的时候留下的两间房。这是祖屋,可不能卖了!要是卖了,他爹娘在下面都得要气活了。
牛二想着能不能去找那掌柜的说说情,再宽限几天。于是,就埋伏在那掌柜家外面,想着天黑之后再进去和他打个商量。
谁知道,天一黑,他却看见那掌柜的提着个箱子悄悄出了门,往一个地方走去了。
牛二一路跟着他,终于看见他在国子监的后墙停住,轻轻敲了几下墙,很快,就有一个人顺着墙爬了下来。
他猫在一个角落仔细听,发现掌柜的喊他钱大人,又将手中箱子交给他,说是收了几百两上来。
牛二有些后悔,早知道他手上拿的是钱,半路就该冲出去的。忽然,他又想到,这个钱大人大概就是在背后放印子钱的人吧?要不是这些人放印子钱,他又怎么会欠下这么多债?以至于要到卖房还债的地步?呸,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牛二歇了求情的心思,却又蹦出了另一个心思。这印子钱在嘉佑年间,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现在是天和二年了,当今圣上对这个印子钱看得很重,很多逼死了人的,都被下狱了。要是他用这事威胁一下那个当官的,岂不是就不用还钱了?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牛二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这一放松手就痒了。牛二颠着借来的银子乐呵呵地朝赌坊走去。
第二天,他就上国子监来了。那看守山门的还不让他进去。牛二就说,让他们去给钱大人通报一下,说秀水街茶水铺的人有事和他商量。
这门口的仆役听他语气得意扬扬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重要的人,于是马上便去通报了。钱监丞一听这个地方,脸色立刻就变了,因为这处正是他让放印子钱的地方。
牛二被放了进去,还没走到院子里,就被匆匆往这边赶的钱监丞撞了个正着。钱监丞拖着他往后面去,牛二站定之后就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把来意说清楚。钱监丞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小人,一口便拒绝了他提出的要求。然后牛二就以举报他放印子钱为威胁,不仅销了帐,还从他手里又弄来一点银子花销。
谁知,这银子却是送命钱来的!
楚辞听完,感慨了一下,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过某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楚辞将这牛二嘴堵上,然后让张虎把他关进了厨房。牛二一晚上都在心里咒骂他们,完全不知道夜里玉春坊那边起了火,将牛二家的两间房烧了个精光。要不是他家房子和别人家都隔了一点路,恐怕整个坊都能烧起来。
楚辞也还不知道这事,他将牛二所说与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在状纸上,状告那个胆大包天的钱监丞。
第二日早上,楚辞就押着牛二上衙门去了,他要亲自状告那个钱监丞。因为他官居六品,七品知县不敢怠慢,而且这又和放印子钱有关系,所以立刻就派人过去,搜查那个掌柜的家。一搜之下,果然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都是按了手印的条子,金额从一到二十两不等。
等人证物证齐全之后,知县又派人去请钱监丞过来,在朝廷下令撤官之前,他还是要给予朝廷命官应有的尊重的。
因为人证物证俱在,钱监丞即使说破了天也没用,只得老实承认自己一时糊涂。他之所以升官那么快,不就因为平时打点的多吗?
一个监丞一月四十五两,一年也才五百多两!而这印子钱,所有的利息加起来,一个月就差不多能赚到这个数了。
因为证据确凿,所以知县立刻递了折子上去给知府,而知府又将这事往上传,一来二去的,折子便到了当今圣上的手里。
“哼!想不到国子监内也是藏污纳垢之所,身为一名监丞,竟然带头触犯国家禁令,有这样的人待在里面,我大魏学子能学到什么好东西?”皇上看完折子之后大怒。
“请皇上息怒。这钱柄旺虽然胆大包天,但天网恢恢,他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多亏了状元郎明察秋毫,不然的话……哼!传旨下去,先将这钱柄旺打五十大板,再打入大牢,三日之后举家发配边疆,十年之内不能回京!兴许是朕往日太过仁慈,只关几年便罢了,让这些人等存了侥幸之心,继续祸害百姓们。今日朕就要杀鸡儆猴,让那些人再不敢出手。”
“皇上英明。”
此次检举有功的楚辞得到了二十两赏银,可是在他将案子办了之后回到国子监时,却发现汪祭酒对他的态度不如往常了。
楚辞初时还不明白,在他话里话外都暗示楚辞以后不要擅自行事时,他明白了。汪祭酒这是怪他没有经过他的手,便将这事捅了出去。
楚辞却想,汪祭酒身为一个部门负责人,肯定是不会希望本部门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圣上面前的,大概率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能像现在一样痛快?他早上听说玉春坊着火的位置时,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分明是想杀人灭口啊!打蛇打七寸,他自然是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的。
与汪祭酒不同的,却是外院下属的其他官员,他们对待楚辞是毕恭毕敬的,生怕在什么地方惹恼了他,被他抓住把柄告了状。
楚辞倒是不在意这些,自古以来要成大事者,哪能被这些小小的事情拖累了。处理了国子监的蛀虫,震慑了其他官员,对他接下来大刀阔斧搞改革的事是有好处的。
当然,目前要最先处理的,还是班名的那件事。楚辞把门口的何平又叫了进来,让他去将乙班的温然找过来。
何平去了一会,回来时后面就多了一个人。
“学生温然,拜见楚司业。”温然面无表情地行礼。
“温然来啦,坐吧。”楚辞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司业有事便直说吧,说完温然还要回去温书。”这眉眼精致,长得像个小姑娘的温然性子却不像小姑娘,和人说话时,满身都是刺。
“行,那我就直说了。我选定了你们九个人暂代班长一职,将班名班训确认下来。昨日上午,其余八个班都已交了过来,为何你们班的还没有交过来?”
“他们没有上报,我如何能得知?”温然哼了一声,觉得楚辞明知顾问。
“那么你有主动去找大家问一问这事吗?”
“为何要我去问?你不是说班长乃是一班之长吗?我怎么能低声下气地去问他们?”
“是问,是商量,不是低声下气,谄媚讨好,更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凌驾于众人之上。俗话说,要想别人尊重自己,就得先学会尊重别人。今日还只是在一个小小的班级里,你都不能学会和别人交流,若是改日你当了官,下面的人合起来欺上瞒下,你也等着他们主动告发吗?”楚辞语重心长地说道。
温然低着头不做声,但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有些触动了。
“温然,你要明白,一个人身处的位置越高,责任也就越大,要做的事情也就越多。如果你连这一点点事情都办不好,如何能叫别人信任你,给你更多的责任呢?你现在回到乙班去,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在散学之后,将纸条交过来,行不行?”
“是。”温然应了。
在散学之后,温然果然将他们班的班名班训交了过来。
楚辞将这些纸整理好,他要将这些纸拿到外面,换成木制的牌子再带回来。
第三天的时候,学子们来到教舍之外,纷纷在门口停留了很久,因为门框下面钉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班的名字。教舍里面也钉了两块木牌,写的是他们的班训。
看着这些东西,学子们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突然觉得好像有一种亲切感。
……
端午过后,蛇虫鼠蚁变得多了起来,楚辞也学着其他人,在身上佩戴了草药香囊,并且佐以雄黄酒驱虫。
楚辞早早地坐在饭堂的一处偏僻角落小酌,耳边突然传来了学子们的抱怨声。
“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咱们饭堂的菜色好像少了不少!”
“对,我也发现了!以往少说也有十几个菜,这几天慢慢减少,现在只有五个了,荤食剩两个,素食也只剩三个了。”
“难不成是里头的厨子克扣了咱们的伙食,让我进去问他一问!”
“对,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学子们左一言右一语的,瞬间就将气氛煽动起来了,有些原本老老实实用餐的,也将筷子放下,跟着讨伐起来。在这一刻,他们俨然就是正义的化身。
眼看他们就要进去后厨,一个声音淡淡地在旁边响起:“不用去厨房问了,这事是我决定的,过来问我便是。”
大家四下一寻,就见角落里站起一人,转身面对他们。
“楚司业,这是怎么一回事?您可否和我们解释一下,为何要克扣我们的饭食。”
“怎么能说是克扣呢?你们难道没有吃饱不成?饭堂里每日准备十几二十个菜,都要倒掉不止一半,这就说明大家其实是并不需要它们的存在。与其等着浪费,还不如减少几个菜色。”
“可是众口难调,若不多几个选择,我们又怎能吃得下去呢?”有些学子非常挑嘴,一道菜这不吃那不吃的。
“既是众口难调,那么这难调之人就要学会适应。若是你们以后去到偏远处任职,这不吃那不吃的,岂不是要准备饿死在那边了?”
“不是人人都似楚司业你是农家子出身的,只要有钱,什么东西买不到?”有人偷偷说了这么一句话,相当于是当面讽刺楚辞小家子气了。
“对,正因为我是农家子,才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民生多艰。《悯农》这首诗大家都应该会背,但是却少有人能够按照上面说的去做。因为你们的钱财来的太过容易,甚至不需要开口,便有人为你们送上。我并不觉得一个靠着祖辈荫庇之人,有权利看不起自食其力的普通百姓们。”
“楚司业,你若执意要减少菜色,我们以后就不吃饭堂的东西了!”他们说不过楚辞,便以自身为威胁,希望能让楚辞改变主意。
“行,你可以不吃饭堂的东西。那么,就希望你能在休沐之日,将这十几天所需的吃食全部带齐吧,因为我会让人日夜巡视国子监外围,不让外人有机会接济你们。”楚辞微微一笑,难不成他们以为他是家中祖父母吗?一听他们不吃东西,便心肝肉地叫着。
见大家都气得说不出话了,楚辞又补充了一条:“对了,明天中午打菜窗口我会请人看着,不再由你们自己决定盛多少了。”
看着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楚辞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也是时候该让他们体会一下,食堂阿姨的打饭实力了。
“这个目的嘛,自然是为了防止你们再浪费粮食。打了多少,你们便吃多少,若剩余量超过一定的份量,你们便要受罚。”
有些学子已经跺着脚离开了,在场的其他学子也是一脸的愤怒。他们刚以为这个楚司业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在这国子监本来就受气,现在连吃饭都要受限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楚辞不再理会他们,而是重新坐下来,慢慢品尝他面前的美食。他倒要看看,这群人能多有骨气!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二更五千送上,今日达成了日万成就啦!
说起食堂大妈,那是一脸血泪啊,辣椒炒肉永远只有辣椒,土豆鸡块永远只有土豆,鸡腿永远都是最小的那只t—t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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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难以入眠
规矩定下去的第二日, 楚辞来到饭堂用餐, 发现饭堂的学子少了一半, 一部分坐在这里的人,面前都是一碗饭或两个馍, 再加上一盘菜。
今日饭堂准备的二荤分别是红烧鱼块和小炒肉, 素菜则是拍黄瓜, 豇豆角和清炒苦瓜。
楚辞拿着盘子去打菜, 那个负责打菜的大娘见是楚辞来了,挥舞着大勺子就给他打了满满一盘子菜, 每一种份量都很多。
“大娘,够了够了, 再多就吃不下了。”楚辞连忙制止她还要往盘子里加菜的行为。
“司业大人, 今日吃饭的人怎么这么少啊?”打菜大娘见他温和, 便鼓起勇气和他搭话。
“没事,国子监的学子们平日里吃得太好, 偶尔消消食减减肥, 也不算什么。你们只管按平时的份量做吧,每餐多出来的份量, 就拿盆子装好送到五里外的慈济院去,切不可挑拣的乱七八糟, 以免让别人觉得我们看轻了他们。”楚辞吩咐道。
“诶诶, 我待会就去和大师傅说一声。”大娘连忙点头。
慈济院这个地方她也是知道的,里面收容的,大多都是孤儿寡妇, 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老人。他们靠着平时接点洗刷缝补的事和朝廷每一季拨下的银子过活。但是那里僧多粥少,人们生活很是贫苦,孩子个个都和豆芽菜似的。
楚辞也是偶尔听张虎说起,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的。既然国子监的学子不需要,那他就把东西给需要的人。
饭堂里,大家沉默地用餐,饭堂之外的某间学舍里,却聚集了四五个人。
“怎么样怎么样?那姓楚的见人少了怎么说的?”他们除了各自待在学舍里和楚霸王作抗争之外,私底下还派了人去观察敌军情况。
“司业大人说,国子监学子平日吃得好,偶尔消食减肥也没关系。”被派去的卧底是吃饱了的,他虽然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吃,但上了一早上的课,确实也是饿得。
“胡说八道!谁肥了!”朱明越听不得这个字眼,立刻反驳道。
祝峰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肚子:“可不就是说的你?看来你那天的牺牲让他印象很深刻啊。”
朱明越回忆起了楚辞让他吞下的那几枚药丸的味道,忍不住呕了两下。
“他也太过分了吧!咱们就别去吃,让厨房做的东西全都倒了。他不是说咱们浪费吗?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的浪费!”吴光说道。
“呃,这个…”赵清吞吞吐吐。
“这什么呀?你小子磨磨唧唧烦不烦?”
“他好像早有准备了。他刚在饭堂说的很大声,说是要把咱们不吃的饭菜全都送到慈济院去。”赵清私底下觉得,这楚司业那一番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
大家沉默了,这个老奸巨猾的楚霸王!
“喂,你们别灰心啊!快振作起来,如果这么容易妥协,那姓楚的一定会更加得寸进尺的!咱们别去吃,再过几天就要休沐了,等咱们饿瘦了回去,家里长辈一定会问的,到时候去朝堂上参他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朱明越对楚辞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这时候便站出来鼓舞大家了。
“哈哈,你这个办法好。”祝峰又笑了,“不过老朱啊,咱们这些人里,恐怕也就你一个饿瘦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朱明越去追打祝峰了,这家伙老是拿他说笑!
“四郎,你怎么不说话?”吴光看姜显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便问他原因。
“饿了,养精蓄锐。”姜显说了一句,然后又闭上了嘴。
饿这个字眼显然是不能提及的,因为一提,大家都觉得有些饿了。特别是朱明越,他身子壮,一顿不吃饿的感觉就特别明显。
“你们谁还有东西吃啊?”祝峰也揉了揉肚子。
“我家带来的东西早就吃光了,你们呢?”赵清说道,幸好他刚刚去吃了,倒也不饿。
“我也吃光了。老朱你呢?”吴光问道。
朱明越眼神有些闪躲:“我…我当然也吃光了!”
祝峰向坐在另一边的姜显挑了挑眉毛,姜显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同时跳起,将不断挣扎的朱明越按在床上。
“快去搜他的床铺和柜子!”
其他两人奸笑着搜起来,只留下朱明越被压在床上嚎得和杀猪一样。在朱明越绝望的眼神中,他的一包蜜饯和一袋肉干被翻了出来。
“老朱啊,不老实啊,这是什么东西?好兄弟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祝峰大口大口地嚼着一块肉干,一边还批斗朱明越。
朱明越哭丧着脸拿了一块肉干坐在那里,这没说有肉还要同食啊!
因为有这些东西打底,所以下午去上课时,他们还是挺有精神的。其他学子也差不多,大家从家里带的东西都还有一点,一顿不吃不至于饿得慌。
他们几人坐在一起商量怎么对付楚辞,被博士敲了好几下桌子,而后,在章博士看烂泥的眼神中,他们又往桌上一趴,呼呼大睡起来。
睡醒以后,已经散学了。几个人又移步到了外操场,开始玩起蹴鞠来。
“走吧,敲钟了,该吃晚饭了。”祝峰胳膊下夹着新买的蹴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喂,你们忘了我们要和姓楚的抗争到底了吗?”朱明越为中午冤死的肉干愤愤不平。
“他晚上不在。”姜显说道。
“对,他中午在时,咱们就不去吃,他晚上不在,咱们和谁抗争去?何必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吴光说道。
“说的就是!老朱,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们可就去了!”赵清也说。
“去!小爷要把中午的吃回来!”朱明越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才对嘛哈哈。”
一群人打打闹闹地着往饭堂走去。饭堂晚上人变多了一点,祝峰大跨步地走在最前头,想看看晚上吃什么。他还没进门,便立刻往旁边缩去,一边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也往旁边去。
几人绕到了饭堂的侧边过道里,姜显问:“怎么了?”
“四郎,你不是说他晚上不在这吃的吗?我怎么又看见他了?”祝峰觉得自己没看错,穿着青色官服,笔挺地坐在桌前吃东西的不正是那个楚司业嘛!其他的人可从来不到这边吃!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和我们作对的!他以前晚上都直接回去的。”朱明越恨恨地说道。
“那咱们还进不进去呀?”赵清有些为难。
“当然不进去了,进去让他看不起咱们吗?走!”祝峰带头走了,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走了。
……
夜已深沉,国子监内就十分安静。但某间学舍里,却传来了几声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便是“吱呀”的开门声,有几条黑色的身影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便从学舍里偷偷溜出来了。
“还从老地方出去吗?”
“去,傍晚我试过了,那地方还没被封掉,估计他是忘了。”
“行,咱今天去如意居,饿死老子了!”
逃出学舍范围后,他们渐渐变得胆大了。偶尔看见巡查的灯光,他们便马上往旁边一避,等人走了再走。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那边了,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吓了他们一大跳。
姜显一脚本已经踢过去了,借着月光看见那人的脸时才险险地收了回去。
“温然?你怎么在这!”祝峰和温然家是世交,虽然两人不在同一个班,但也是认得的。
“我知道你们是出去吃东西的,带上我一起。”
“不带。”姜显拒绝了,这人一看就是废柴,身娇体软的谁能带的动?
“是啊,温然,你在这待着,我等会给你带一点进来吧?”他们这些人里,祝峰平时活跃些,经常以大哥自诩。但实际上,姜显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位。
“不带是吧,诶——”姜显沉着脸走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温然看着他,眼里满是得意。
“四郎,就带上他吧,待会我拉他过去。”祝峰不想看两个熟人起矛盾,便站出来调解。
姜显瞪了温然一眼,然后放开他往前走。祝峰拉过温然,小声道:“四郎脾气有点怪,你别惹他。你怎么也半夜跑出来了?”
“原因自然和你们一样。”温然平时观察过他们,知道他们经常逃出去玩,但是他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当然爬不过这三米多的墙了。正往回走,突然看见那边来人,温然看清是他们,这才跳了出来。
来到了平时翻墙的地方,朱明越率先冲上去抽出一块砖,顿时高兴得不行。
“快,四郎你快上去,把梯子给我们架好!”
姜显阴沉着脸扶住一块凸起的砖头,三两下便跳上墙头,翻了过去。
似乎有一声闷哼传过来,这边人狐疑地问道:“四郎,你怎么了?”
“无碍。”这声音听不太真切,然后,便是梯子架上墙的碰撞声。
眼前便是光明大道了,大家伙开心极了,一个一个地往上爬,然后又从梯子下去。
下去的人都没了声音,祝峰也没心思去看,他还得把温然拉上来。等好不容易把温然拉上来后,祝峰朝下面喊:“老朱,吴光,你们扶着点梯子,我让温然先下去。”
下面的人没说话,但是能感觉有一双手扶住了梯子。温然慢慢往下爬,到底时刚想道谢,却看见了那张笑眯眯的脸,不由惊叫出声。
上面的祝峰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摔了下来。他刚揉着屁股爬起来,忽然发现周围突然亮了。
在灯笼的映照下,祝峰看见了一生中最恐怖的画面。
四郎被一个壮汉捂着嘴按在墙上,其他四人则一脸惊惶地蹲在墙角,笑眯眯的楚司业站在他对面,金戒尺拿在手上一敲一敲的,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
“你们说,他是不是山精鬼怪?”祝峰躺在被窝里,唏嘘不已。
“谁知道呢?八成是吧。”吴光无精打采地说道。
“还八成,我觉得他就是!不止是山精鬼怪,还是妖魔鬼怪!”朱明越还带着哭腔,被窝下的胖脸,摸起来绝对还是湿的。
“四郎,你怎么又不说话?”祝峰好奇地问。
“手疼,不想说。”
提到这个话题,大家又沉默了。今夜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出外的六个人,无一不是肿着一双熊掌入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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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世界太小
“快去看, 外面出了告示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 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朱明越是个爱睡的, 听见外面在吵,顿时气恼地叫起来:“等小爷出去弄死他们——哎哟!”
他在激愤之中, 忍不住用手大力拍打了一下被子, 却没想到手心还是肿痛不已的, 一下子就飙出泪来了。
其他人也醒了, 小心翼翼地穿着衣服鞋袜,偶尔也会响起两声“嘶嘶”的抽气声。
等他们洗漱完毕, 来到了从学舍通往教舍的院门口时,却被竖在那里的一块大木板吸引了视线。
这大木板通体漆黑, 看上去却不像是乌木, 更像是涂了漆染上去的。这木板上贴了两张红纸, 几个人挤开其他同窗,进去一看, 发现上面写的是什么扣分通报表。
“扣分表?诶, 好像前几天是说过这么一回事是吧?每人起始是……一百分对吧?”
“让我来看看名单,看看上面有多少人扣了分?”
“进取班王海, 扣十分,哈哈哈。博学班张广明, 扣二十分, 哈哈哈……”祝峰等人霸在告示前面,将扣了分的人全都念了出来,后面还得跟上哈哈哈以示嘲笑。
其他学子敢怒不敢言, 这外院的众多小团伙里,就数祝峰他们的小团伙最猖狂,要不怎么会分到壬班去?不过,现在好像得叫雏鹰班了。
听说他们班之前想叫雄鹰班,被楚司业改了,还附了一句,毛孩子叫什么雄鹰?就叫雏鹰!
前面大约念了二十多个名字时,祝峰突然失了声。有眼尖的一看,顿时像找回场子一样,高声叫道:“哈哈哈,快看,后面一串全都是雏鹰班的!”
其他人一看也大声笑了起来。有好事者也学他们之前的模样,将名单的里面的人都大声念了一遍:“……雏鹰班姜显,祝峰,吴光,朱明越,赵清,扣一百分哈哈哈!博学班温然,扣一百分?”
念到最后一个人时,那人突然抽了口气,这原来乙班的温然平时牙尖嘴利,喜欢和助教们抬杠没错,但是他读书却还是不错的,各方面表现也不错,大家都觉得,如果他能把嘴皮子功夫改一改,应该不至于会分在外院才是。
“温然怎么也扣一百分?”
“就是。他们几个还好说,温然怎么会扣一百分?”
大家不由议论纷纷起来。红纸上写了,如果对扣分项有异议的,可以去司业厅找楚司业。可是温然他似乎并不想去问,他们便也只能作罢了。
看完了告示,一群人往饭堂走去。祝峰等人进去之前,还特意看了看楚辞有没有在里面,发现这里没有他的身影后,才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准备吃东西。
赵清已经吃过一次,就领着他们去领碗盘,然后排着队上去打饭。早餐一人一个白煮蛋,一大碗稀饭,两个大肉包子再加上一些咸菜。
饭菜一打到手,他们就立刻找了个地方大快朵颐。
往常他们吃这些东西时,经常都是掰开包子吃里面的陷,皮就一堆一堆地丢在底下。现在饿了两顿之后再吃这些东西,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朱明越瘫在座位上,撑得直打嗝,他把东西吃光之后,又去要,结果好说歹说,才又从那大娘那里要了一碗稀饭和一个包子。他吃完包子就有些撑了,但那个大娘一直盯着他,他也不想泄气,就硬着头皮把那一大碗稀饭又喝了下去。
“晨课我都不想去上了,我想回屋躺着去。”朱明越说。
“老朱你忘了,他早上可是要来点人的!”吴光恐吓他。
“哎……”
朱明越叹了口气,跟随众人的脚步一起回到教舍。待看见上面挂着的雏鹰班时,他又撇了撇嘴,什么破名儿!
早上是范学录带着他们读《中庸》,这老头子读书摇头晃脑,声音拉的长长的,让人听了直想睡觉。
朱明越一直硬撑着眼皮等着楚辞检查完他好回去睡觉,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中午散学,楚辞都没有出现。
“你们说,他这是不是故意的?他先天天过来,让我们提高警惕,而后突然不来,想让我们先松口气,然后警惕心变弱,再趁着我们逃课时,把我们一网打尽啊?”吴光眯着眼睛,开始阴谋论。
“难讲,我们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就不逃课,气死他!”祝峰恨恨地说道。
其他人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怪。
那么楚辞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他在北城门外五里地的送别亭内等了许久,每过一会就踮脚张望一下,到中午时,终于见到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过来了。
楚辞跑出亭子,仔细一看,坐在第一匹马马背上的不正是寇静静吗?
寇静也看见了他,鞭子一挥,马儿便朝这边奔来。在距离楚辞大约十米远的地方,他就拉了缰绳,让马停下,然后自己翻身下马。
“默之兄,好久不见——”楚辞本想说两句客套话,却被寇静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赶了回去。
这个拥抱很紧,搂着他的手臂很有劲。楚辞很高兴他的激动,这是地位的体现,他一定是寇静静最好的朋友。
两人搂着站了许久,直到后面的人都快追了上来,寇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辞弟,恭喜你金榜题名。虽然晚了,但还是要说的。”
“多谢默之兄。”楚辞笑了,这男人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虎,目前是我的书童,他天生力气大,说不定是从军的好苗子呢。”
楚辞觉得,张虎的本事不应该埋没在他身边,当一个小小的书童,军营才是他发挥的地方。
寇静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拘谨的张虎,说道:“那改日让他和我手底下几个兵比试一下,如果能行,我就把他带回去。”
“不不——我不去军营,我要待在老爷身边。”张虎连连挥手拒绝,他看着寇静,脸上表情十分紧张,生怕下一刻就被寇静带走了。
“大虎,你先别紧张,老爷和你开玩笑呢!”楚辞赶紧安抚他的情绪,因为张虎平时表现都不错,经常会让他忘记,张虎实际上只有十一二岁孩子的智商。“这位是寇老爷。”
“寇老爷。”张虎叫了一声,然后低下了头。
气氛正有些小尴尬,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世叔,你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吧?”
楚辞回头一看,正是许先生的孙子许乔南小少爷,他肉眼看着结实了一些,也黑了许多,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着有几分搞笑。
“是啊,世侄,军营可好玩?”楚辞调侃地问道。
“世叔,军营可不是玩的地方,我是去当兵的,将来要守护边疆,和外敌拼杀的!”许乔南很认真地说道,可见他对入伍这事真的上心了。
“行,是世叔说错了,小看了你的抱负,世叔给你赔不是。”
许乔南还想拿乔一下,忽然接受到了一束略带危险的眼神,他连忙说道:“世叔严重了,侄儿哪能要您赔不是?”
楚辞刚想开口,忽然听到后面又传来一声犹疑:“楚秀才?”
会这样叫他的无疑是老熟人了,楚辞再往队伍里看去时,发现站在下方的人不正是秦钊吗?
“秦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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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吃糖葫芦
“楚秀才, 你真在这里!你是来考状元的吧?”秦钊上前几步, 满脸都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什么是来考状元的?他就是今科状元状元!”许乔南嘲笑这个土包子。
秦钊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又转头对楚辞说话:“楚…状元!恭喜啊,小远他们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你也别叫得这么外向了, 你就叫我楚二哥吧!对了, 你怎么会在军营里呢?那时候不是听说你和你舅舅走商去了吗?”
“这事可就孩子没娘, 说来话长了。当时啊——”
“咳咳!”寇静突然出声打断, 秦钊立刻肃立在一旁,以标准的站姿听领导训话。
一旁的许乔南笑得腰都弯了, 忍不住一只手撑在楚辞肩膀上。
寇静不动声色地将楚辞拉到身边,低声说道:“既然说来话长, 就以后再说。士兵们一路舟车劳顿, 我们早点进去休息, 下午我还要去兵部一趟。”
“对对,我都差点忘了。你看我就赶了一辆小马车过来, 秦钊, 乔南,你们和我一起坐吧。”楚辞见寇静有马骑, 后面的士兵他又不认得,于是便邀请秦钊和许乔南一同上马车。
“辞弟, 我有要事和你相商, 我的马给他们骑。”说着,便率先登上了马车,然后伸出一只手要牵楚辞上来。
楚辞不明所以, 只得把手给寇静,然后一起坐上马车。
许乔南和秦钊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
“我不骑这马!”许乔南说道。
“那正好,我一个人骑。”秦钊笑的得意。
“你也不能骑,这是寇千户的马,咱们一人一边牵着马走!”
“我才不和你玩小孩子把戏,你一个人骑吧。”秦钊哼了一声,跟在了队伍后面。
许乔南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便把马交给一个老兵,故意走到秦钊身边,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楚辞不知道两人结下的仇,他和寇静一起坐在马车上,可是等马车跑了一会儿之后,寇静都没有说话。
“默之兄,你不是说要和我商量重要的事情吗?是什么事啊?”
“哦,是这样的。”寇静似乎刚刚才回过神,他说:“我这次来京城,给你带了很多东西,都在后面的船上,隔两天便能到了。”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机密事件呢。”楚辞失笑。“哦,也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假公济私,来京城还给我带了东西,哈哈。对了,你这次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事?我看你信里也没说,是不是要保密啊?”
“现在不用了,过两日朝廷便会发文。我们这次,是来参加全军大比武的。”寇静不在意楚辞的调侃,仍然温柔地看着他,一边说出此次来京的目的。
这全军大比武也算是历史悠久了。听说当年太祖夺江山时,身边一共有八个好兄弟,他们都是调兵遣将的好手,才能打赢那一场场以少胜多的战役,缔造一次次的经典,为太祖赢得了江山。
等皇位坐稳之时,那些原来擅长调兵遣将的兄弟也都封了爵位,身居要职。原来有敌人吸引仇恨,他们之间的矛盾还不算太明显,但是等敌人不存在了,他们的矛盾也就浮出了水面。
经常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基本上天天都要在朝堂上闹一会。
旧朝覆灭,新朝刚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皇上每天忙得都要跳楼,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去处理这些兄弟间的琐事。可是不管又说不过去,管了吧,有伤和气。
有人私底下提出,把这八王分封到各个地方去,见不着可不就吵不起来了?皇上觉得这人居心叵测,于是给杀了。
开玩笑,放虎归山易,抓虎还朝难。这些人调兵遣将的本领他深有领会,给他们弄到封地去,万一一个不好,还不自立为王?反正要是他,他就会这样做。所以,这几头老虎是万万不能放回去的。
说又不好说,放又不能放,于是当时的左相,也就是原来的谋士就说了,这几位都是好勇斗狠的,与其让他们斗个不停,还不如找点事让他们做。不是喜欢带兵吗?一人给五十个兵,让他们训练去,一年比试一次,按照排名来决定位置,谁赢谁就有理,输的无条件服从。
这几位一听,便都同意了,将自身十八般武艺全都用在这些人身上。
因为他们精心训练出来的兵都特别好用,所以这个传统一直保持了下来。但是因为后来文官们的地位原来越高,说这每年一次劳民伤财,便改成了每三年一次,由各省选拔五十名士兵并一名教头上京比试。
寇静一直是新兵教练,元帅觉得他带兵很有一套,所以去年就将入选的一百名士兵交给了他,让他训练几个月后,挑选五十人上京,并且也正式提了他的位置,变成了副千户。
百户为正六品官职,而千户则是正五品。副千户则在二者之间,为从五品官员,说来他的官职目前比楚辞还要大。
但是武官不比文官,大多都是虚职。别说同等级的文官地位高,就算是高一级的武官,也不敢轻易得罪低一级的文官。
寇静这次带来的五十个人里,除了秦钊和许乔南是新兵蛋子之外,其余全是训练了三年的老兵。他们这些人,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其他方面,都要优于其他的士兵。
而秦钊和许乔南之所以被选来,一是因为他们确实有人所不及之处,二是因为自许乔南入营后,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在军营天天闹腾,也就寇静能管住他们了。
楚辞点点头,这不就像现代的军运会一样吗?只是比试的项目可能会有所不同。
“这个比试一共持续多少天啊?到时候我们可以去看吗?”
“可以的。另外,我还想请辞弟帮个忙。”
“什么忙?”
“全军大比武中有一项比试是需要一位谋士出谋划策的,我没有带军中的谋士过来,想请你帮我这个忙,不知你可愿意?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寇静说完,定定地看着楚辞,虽然他说没关系,可是楚辞却知道,若是他不答应的话,寇静一定会很失望。
“你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得答应了。不过默之兄,我觉得你文能执笔写江山,武能上马安天下,为何你还需要谋士呢?”
“比起自己,我更加信任你。”
“哈哈,但愿我不会有负默之兄你所托。”
寇静听他一句一个默之兄,有些不开心,但他又不知道让楚辞叫他什么,嘴巴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开口。
他不说,楚辞却察觉到了。
“默之兄,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辞弟,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默之兄?”
“啊?”楚辞有些不解,为什么啊?
“昔日我读书时,那些同窗们就这样叫我。”
“那我也叫你寇千户?”
“不可,这是军中之人叫的。”
“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吧?那多不好。”
“不如,你叫我静哥吧?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我。”
楚辞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静哥?靖哥哥?身为被金古梁温四大高手心血之作灌溉大的楚辞,怎能不知道“侠之大者”的靖哥哥呢?寇静这么一提,他总觉得是在叫他一样。
寇静见他狂笑不止,眼神不由暗淡下来,看来辞弟终究还是不愿这么亲近地唤他。
楚辞笑完之后,便发觉不好。身边的寇静目视前方,脸板的和什么似的。
“默之兄,你生气啦?”他凑过去小声问道。
“……”寇静沉默地摇摇头,他怎么会和辞弟生气呢?
“那你笑一个。”楚辞将他的脸转过来,强迫他卖笑。
寇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别闹了,辞弟。”然后就把头转了回去。
还说没生气呢!就算没生气,也是不开心了。楚辞眼睛一转,坏笑着凑到寇静耳边,轻声叫道:“别生气了,静哥哥~”
寇静身子一僵,被楚辞贴近的那只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辞弟,你刚刚唤我……什么?”
“我叫你静哥哥,好不好?”楚辞憋住笑,柔声问道。
寇静转过头,眼里满是欣喜,唇角也上扬了不止一个弧度,连连点头:“嗯!”
楚辞即将出口的笑凝固住了,他本来想笑的,见寇静这样却又笑不出来了。这个称呼在他听起来好像是搞笑的,但在寇静心里,似乎有别种意味?
他不忍心破坏寇静的心情,但这个称呼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确实太肉麻了,于是楚辞开口说道:“呃,要不还是就叫静哥吧,我又不是那些小丫头,这样叫既显得亲近,又显得我沉稳,你说行吗?”
“行,辞弟觉得怎么样叫得顺口,就怎样叫吧。”
寇静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辞弟能叫他一声“静哥”,而不是叫那人人都可称呼的“默之兄”,已经足够让他高兴了。
虽然,他私心里还是更喜欢“静哥哥”这个称呼的。刚才辞弟这样唤他时,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很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间,让他欢喜地想要出去跑一跑。
可是就如辞弟说的,这样的叫法,确实是女孩子们叫得比较多。
如果他能够在小时候遇见辞弟就好了。那时候,扎着小小童子髻的辞弟,仰着一张小圆脸,甜甜地叫他“静哥哥”,他一定会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给他买糖葫芦吃。
楚辞觉得寇静看着自己的眼神缥缈而诡异,不禁问道:“静哥,你在想什么?”
“糖葫芦。”
楚辞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人高马大寇静静最喜欢吃的……竟然是糖葫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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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如何正名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不待寇静解释, 楚辞就接过了话茬。
“静哥, 你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任职吗?”
“朝廷规定,凡新科状元, 榜眼, 探花三人需入翰林院上任。你是状元, 应是任翰林院修撰之位吧?”寇静回答得有理有据的。
“不是, 我现在在国子监任职。”
“国子监?”寇静先是奇怪,然后脸色不太好看了, “是不是有人故意为难你?”
“也不算是吧,我自己也挺愿意待在那里的。国子监乃是一国最高学府, 能在里面任职, 也还不错。”
“国子监里藏书众多, 昔日先父曾借住其间,据说他看了两个多月, 才看完了一个书架。辞弟若有兴趣, 也可去里面一观。”
“对啊,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到呢!我还说过几日去书肆买几本书看呢!可惜那时候你送给我的那些书, 我大部分都放在家里了,没有带过来。”自从考完科举, 楚辞就闲了下来, 晚上又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书也只有科举专用书。
“没事,我又送了你一些书, 现在还在途中,没有运过来,过几日你就可以看见了。”
“静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从来都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不行,我也要想一想送你什么东西才行。”
“不用了,刚好我有就送你了,不用费心去为我准备那么多。”寇静看他懊恼的样子笑了笑。
楚辞刚想反驳,就听见张虎在外面叫:“老爷,到城门口了。”
“辞弟,你们先进去吧。我还要等其他人过来。”寇静起身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元帅开具的手信在他这里,没有这东西,那些人进不去城门。
楚辞也跟在他后面掀开帘子:“静哥,我目前住在文兴坊内,门口暂挂了楚府的就是。”他还没搬家的原因就是考虑到这个,在文兴坊见面,比去国子监见面要容易多了。
“嗯,等我事情办妥了就去找你。你先进去吧。”
“嗯。”楚辞点点头,然后钻进车厢,让张虎赶车。像他们这样在京中任职的官员,赶着官府制式马车的,门口的守卫军一般都不会去检查,而是直接放行。除非是朝廷下令全城搜捕逃犯时,才会仔细检查。
一进城门,张虎似乎松了一口气,欢快地问道:“老爷,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楚辞看了看时间,说道:“此时应已用过中午饭了,我们先在外面吃点东西,你再送我回国子监吧。”
“诶!”张虎一听吃饭,立刻赶着马车,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家饭馆。这家饭馆门面不大,但是里面的东西吃起来特别地道,而且从掌柜到小二再到厨子,都把自己收拾得特别干净,让人倍感舒适。
两人点了三个菜,要了一壶梅子酒。趁着上菜的时间,楚辞问张虎:“大虎,你一身力气,跟在老爷身边做书童,会不会有点太屈才了?”
张虎有点扭捏:“老爷……其实我也能当管家。”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了,从他当上书童开始,那群一起玩的小厮就在给他洗脑,他们告诉他,一个小厮最光辉的时刻,就是当上管家的那一天。
楚辞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想去军营吗?也许未来可以成为大将军呢!”
“不不不,我不去军营。”张虎头都要摇掉了。
“为什么不去呢?”
“我想在老爷身边服侍,您去哪我就去哪!”
“若我回家耕田下地呢?”
“我力气很大,家里的地都是我耕的,从来都不用牛!”
张虎一片稚子之心,楚辞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人各有志,能过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吃完了饭后,楚辞回到了国子监内。
他让何平去通知外院的所有人,今天下午散学之后先别走,留下来议事。何平点点头,又叫了院中其他小厮,一起去通知那些人。
这还是楚辞自上任以来,第一次开全体教师会。他的计划已经写好了,就等着教师们聚集之后,再将计划真正落实下去。
……
午课的钟声敲响之后,学子们纷纷从学舍赶到教舍里去上课。可是朱明越却怎么也起不来,自早上吃撑以后,他中午也吃撑了。
这人呐,一吃饱喝足就犯困,更别说像朱明越这样体重略超标的人了。他一头栽倒在床铺上,立刻就睡得昏天暗地了。
他们拽他起来时,朱明越死也不起来,闭着眼睛叫道:“他不是出去了吗?睡一觉怎么了!”
“万一他又回来了呢?”
“你们怎么这么胆小怕事啊?他又不是阎王老子,那么怕他干什么!要去你们去,我可不怕他。”强大的睡欲战胜了对楚辞的恐惧,朱明越觉得,大不了就是一顿打,怕什么。
其他人哪能承认自己怕楚辞,当下就表示,他们也不怕。一个个地又躺回床上去了。
朱明越睡得更加心安理得,有这么多人一起挨罚,挨罚似乎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吱呀——”
推门声惊醒了床上的四个人,他们睁开迷蒙的眼睛朝外边一看,此时日已偏西,他们竟然睡了一下午。
“是不是他来了?”吴光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脸惊慌失措。
门口的赵清看着床上几人的样子,不由大笑出声:“哈哈,就你们这样还逃课呢?放心吧,他今天下午没来班上巡查,你们逃过一劫了。”
“吓死老子了,走走走,去玩蹴鞠。”朱明越睡饱了,掀开被子就招呼大家去玩。
此时已经散学,博士们夹着书本和这些人面对面走过,留下几个白眼和几句不学无术的批评。这些人完全无所谓,大剌剌地从这些人旁边走过。
“唉,你说他们干嘛去?”祝峰颠着蹴鞠,有些好奇。
“谁知道呢?管他们干嘛。”
……
“今天耽搁大家回家的时间了,待会散会之后,由我做东,请大家去明月楼吃一顿。”
楚辞让何平和几个小厮把司业厅旁边的一间空房整理出来,然后将桌子拼在一起,摆成了一个会议室的样子。
这些博士助教们来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不过片刻之后,便按各个位置上贴的名帖坐下了。
楚辞等他们坐好之后,便从司业厅笑盈盈地走进来,一开口就把大家被留守的不开心抹去了。
这明月楼消费较高,吃一顿要十几两银子上下,他们一个月月薪才四五十两,哪能没事上那边消遣?今天可一定要把这楚司业的钱袋掏空了才行。
“那就多谢司业大人了。就不知你今天把我们聚在一起,所为何事?”有人发问了。
“是这样的,今天这个会议,就是想问问大家,对于外院学子的学业,大家有什么看法?”
当初楚司业骂钱监丞的话大家言犹在耳,这会儿楚辞让发表意见,他们也不说是学生太过顽劣了,只说自己学业不精,未能把学生们教好云云。
楚辞见他们满嘴跑火车,只说一些套话,也不着急。他耐心地等大家都倒完苦水之后,才开口说道:“看来大家都很谦虚啊!不过也不必如此,各位都是我国子监的良才,无论人品还是学业水平都是毋庸置疑的。”
下面的人脸上有了笑意,毕竟谁都喜欢被捧着。
“但是,目前的现状却是,国子监外院的学子们在良师的教导下却无丝毫进益,说出去,于我们的名声大大有碍啊。知道的,会说国子监学子顽劣,不知道的,却会说国子监的夫子都是一群庸才,根本不会教书育人。”
“竖子无礼!”有位老先生拍了桌子,“我们兢兢业业,悉心教导,怎可担此污名?”
“胡老说得很对!我们确实不应该担这种污名。可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却实在太难了。他们看不见我们的日夜操劳,只会用每三年考上举人或者进士的名额来看待我们。面对如此情形,我们应该怎样为自己正名呢?”
在场的都是一些文人,文人最重名声。若说这事只和国子监相关,他们还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现在楚辞把这事和他们自己的名声挂了钩,这些人就不得不认真想办法了。
“不如,咱们将那些不认真听课的学子都赶回家学或者府学吧。以免让他们败坏我国子监的名声!”
“钟博士此言差矣,也不说咱们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学生开除,单说开除之后,怎么面对他们的长辈,这就是个大问题。若他们怪罪起来,我就说是钟博士您的主意,您担待得起吗?”楚辞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
钟博士不做声了。
“要不然,把读书的时间延长,一遍不行就两遍,十遍不行就二十遍!长此以往下去,他们总能学会的!”
“徐博士这个方法好,但是有个问题。学生们多读是没问题,但是很多博士年事已高,坐了一个下午已经够累了,我怎么能忍心再让他们陪到晚上呢?”填鸭式教学楚辞是绝对不允许的。
其他人也都对出这个馊主意的徐博士怒目而视,不就仗着自己年轻点吗?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咱们要靠什么方法才能正名呢?”有个性子急躁点的几乎就要拍案而起了。
“唉,梁兄莫要着急。依我看,咱们不如听一听司业大人有什么想法。他是今科状元郎,又有皇上钦赐的金戒尺,想来必是足智多谋的。楚司业,你就不要藏着掖着,让我等忧心了。快将你的高见与我们说一说吧。”
有人一直观察着楚辞,见他不慌不忙的,八成是想让他们抛砖引玉,现在时机成熟,干脆就由他开口吧。
“哈哈,于大人太客气了。高见谈不上,个人浅见倒是有一些。”楚辞对这个上道的人投去一个友善的眼神,然后再让何平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份东西。
“这是?”
各位夫子们看着封面上大大的“国子监计划书”六个大字,心里都有些疑问,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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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后生可畏
“为了加强国子监学子学业水平, 达到为国子监教师正名的目的, 特拟计划如下。”
“一、目前的讲学形式需整改, 以后不再以读背抄默讲的方法进行讲学,而要读讲结合, 让学生边听边记。”
“二、课业布置适量, 不再布置大批量抄写任务, 形式应多样灵活。”
“三、目前开创的课程稀少, 日复一日做同一件事容易让人产生厌倦,需效仿先贤, 设君子六艺,使学子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四……”
博士们捧着这几张纸仔细端详, 里面涉及到了一些现代名词, 他们不太懂, 但若结合整句看下来,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楚辞坐在上首, 也不急着解释这个, 而是让他们先自行理解,有个消化的时间。
“楚司业, 您能否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些东西?”于辉问道。
他开口之后,其他人也都把视线投注在楚辞身上, 等着听他的解释。这份什么计划书上面的条条框框也忒多了, 看上去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变多了,这不由让人心生抵触情绪。
已经有一些博士,心里想着等楚辞说完就要破口大骂了。他们这时已经忘记了, 上一个和楚辞不太对付的钱监丞,已经被发配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当然,楚辞也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绝不会因为有人和他政见不和就暗地下黑手。他只会以理服人。
“既然大家都看完了,那么我就来解释一下。希望各位大人能听我讲完之后,再开口发表意见。”楚辞微笑着说道,视线在每个人身上都停了片刻。
“大人请讲。”其他人附和道。
“正所谓,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于是,这些天来,我充分了解了一下咱们国子监的讲学方法。发现都是由学录或学正先去班上领读,将句读方式教给学子们,再监督他们背下来。背下来之后布置大量抄写,由助教批改,然后再进行默写。待已滚瓜烂熟之后,由博士们讲解其中含义,再布置几道策论题给他们完成,又由助教批改,才算教完一篇,对否?”
其他人都点头,各有分工,这有什么不好吗?
“倒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觉得有些屈才了。”楚辞叹了口气。
“大人何出此言?”
“之前我已将各位履历全都从王典簿那里调过来看了看,发现各位都是嘉佑年间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出身怎么了!莫不是大人状元出身,就瞧不起咱们同进士出身的人了?”梁宏气不打一处来,每年科举取仕,除了前面的十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同进士,有什么好说的?
楚辞发现其他人脸色也有不虞,轻笑一声,说道:“楚辞怎敢?各位乃是我的前辈,我不过侥幸得了个状元的名头,再不敢看不起各位的。我想说的是,各位同进士出身,真才实学不在众人之下,难道就甘心日复一日地教人句读,给人批改课业吗?”
助教和学正学录们面面相觑,不甘心又如何?国子监升迁有标准,每个位置的名额都是定死的,除非前面的人退下来,否则后面的难以升迁。
他们若有本事,早谋了出路从国子监出去了,还用待在这里?
“各位缺少的是一个机会。你若只教学子们这些,那么他们记住的,就是你只会教句读或批改,而无其他长处。我们教的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很大一部分人未来在朝堂上的成就都会在你我之上。若你们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何愁他们不念师恩,必是要在圣上面前替各位美言几句的。”
助教们若有所思,他们都还年轻。国子监内,学正学录一般在三十五岁上下,这范学录是个例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连个助教都没混到。助教们一般都在四十多岁上下,其中关助教年纪最大,但也才五十一岁。于他们而言,政治生涯还有挺长的一段路要走,自然是不甘心政治生涯只止步于这小小的助教或博士的。就像楚司业说的一样,他们若只教授这些东西,在学子们的眼里他们根本一无是处。
虽然这些学子们顽劣不堪,但人家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起步就比他们高了不少,若真能结下师徒情谊,那未来还真说不定。
这时候九个博士不高兴了,这不是当面挖墙脚吗?
“楚司业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取而代之喽?”
“非也,不是取而代之,而是为你们分担更多。我瞧着各位博士,应也都近花甲之年了,每次轮到你们讲学时,一坐就是一下午,起身时必定觉得腰背肩颈处刺痛难忍吧?若是按我上述方法施行,各位一天只需在国子监待上三盏茶的功夫,何乐而不为呢?”
博士们心中各自也有考量。大魏朝规定,大夫六十而致仕。他们之中,年岁最长的已有五十九岁,年岁最小的,也有五十六了。在这个年岁,还是一名国子监博士,他们的政治生涯,也已经能看到头了。因为只有高层的那些官员,才会在致仕之后被皇上留任,像他们这样的,到时间了就要去吏部停职,再到户部领一笔养老银就没有后续了。
他们不再像年轻人那样,敢于拼搏,更喜欢偏安一隅,悠闲度日。眼下这计划看起来十分复杂,若让他们这把老骨头去做这些事,他们自然是会反对的。但是按照楚司业所说,他们一天只需在这里待上三盏茶的时间,那基本上就相当于已经致仕了。最重要的是,月俸不会少半分。
看着他们也偃旗息鼓,楚辞松了口气。他就是抓住了年轻人要权,老人要闲这个心理来说服他们的。若他们能进套子,好好配合,那楚辞也不会多说什么。若他们油盐不进,楚辞就得搬出长官的威严了,到时候路就会比较难走,幸好啊!
“既然大家都对此无异议了,就再看看这张表。我将一天划分出了几堂课的时间,每堂课由专人负责,到时间即可离开,以及你们目前所教到书目的进度安排表。接下来,有疑问的尽可以上来提,我会为你们一一解答……”
接下来的时间,楚辞就和他们一一说明该怎么去做,会议一共开到天色擦黑,才慢慢收尾。
“我知道大家可能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这就要等到具体实施的时候再来解答了。现在我安排一下各班的班主任。”
“何为班主任?”又是一个新鲜词,大家都很好奇,这位楚司业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若都是自己想的,那真是不得了。
“班主任就是统领一班事务,国子监内不论大事小情均由你们告知学子,学子们提出的问题也要及时解决,平时也要多了解他们的想法。”见大家又开始有抵触情绪,楚辞笑着叫了一句:“当然,这事不会让大家白做工,凡任班主任的,每月都有补贴,补贴五到十两不等,根据大家表现发放。”
“五到十两?”
学正学录们议论纷纷,这一下子就差不多是月俸的四分之一了,这个班主任当得!
楚辞报了名单之后,有些人就有异议了,说怎么不让我当呢?楚辞笑道:“大家不必有意见,这个班主任可以先轮流当,这个月他当,下个月你当,直到筛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楚司业,下官还有一个问题。”
“于大人请说。”
“您许诺大家补贴,这补贴的银子从何而来,您却没有说。”
是啊,可别是随口说说的。
楚辞笑了:“于大人考虑得很周到,值得表扬。这个问题我也考虑到了,王典簿,请你来说说饭堂这几日的支出吧。”
王典簿坐在最末,他慢慢站起来,手上拿着一本账簿。听完他的讲解之后,大家惊讶地发现,饭堂这些时日的支出,竟然比以往要少了许多,按这个样子下去,一个月最少也能较之前省下两三百两,这不就是补贴银吗?
见大家还想说什么,楚辞站了起来,摆摆手说道:“眼下天色已晚,各位大人都饿了吧?明月楼的酒席已经定下,咱们先去吃饭,再谈其他的吧。”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发觉,这时候距离平时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走走走,大家一起去,可千万别和我客气。”楚辞带头走在前面,几位博士跟在他身后笑着说:“今日必要让司业大人破费了。”
于博士和徐博士走在后面,徐博士叹道:“咱们这位司业大人可了不得啊,这顿饭入口,要做的事可就多了。”
“是啊,你看他准备的那些东西,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出来的?我看咱们司业大人,心中有丘壑,必是任职之前就有所考虑了。细观他这些天在国子监做的事情,我越想越心惊,若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都似他这样,那怪不得人家一下来就能做司业,而我们只能当博士了。”
“于兄,听你话中之意,似乎对咱们司业多加推崇啊。”
“是啊,若我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还能跟着他更上一层楼呢。你还年轻,要抓住机会啊。”
一群人坐上马车,来到明月楼。
这明月楼不愧是奢华之地,即使已经入夜,里面还是人头济济的。楚辞报上名号,小二就带他们去了一间大包间,里面已经准备了四桌席面。
大家依次落座,然后楚辞招呼店小二上菜,不到一会,菜便上齐了。
大家边吃边聊,一直吃到深夜。楚辞身为主人,自然要招呼好他们。一番话谈下来,大家对于这个新上任的司业都有了新的认识。
后生可畏啊!瞧瞧人家这做派,做了十几天的官,比他们做了十几年的还会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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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时间观念
饭桌上的交情, 都是靠酒打下的。楚辞左一杯, 右一杯下肚, 待席面散了之后,脑子早已有些昏沉了。在席上时他还强撑着不露怯, 这会被张虎扶着上了马车之后, 就立刻往座位上一靠, 睡得不省人事了。
张虎赶着马车送他回去, 到了门口时,刚想停车, 突然见到一个阴影站在门口的角落里。
张虎跳下马车,叫道:“你这贼人, 还敢来?”文兴坊最近好几户都失窃了, 张虎挂在院中的衣服也被人挑走了一件, 气得他脑袋冒烟,那件衣服是老爷买给他出门穿的!
这会他见有人行迹鬼祟地站在门口, 上去便是一拳。
那人面对突然袭来的拳风丝毫不慌张, 直接架胳膊阻挡,然后反手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张虎不信, 站稳后又上前去打他。他一向仰仗自己的力气大,一对多都不见吃亏, 一对一竟然还能被人推个趔趄?
那人不堪其扰, 几下之后也动起真格来。张虎使的是蛮力,那人却是巧劲。两人身形看着相差不大,但他却比张虎灵活。
不一会儿, 张虎就被压在地上,不得动弹了。
“大虎,咋还没到啊?”醉醺醺的楚辞早已经从座椅滑到了下面。他在车里趴了好久了,见还没到家,于是叫了起来,丝毫都没察觉马车已经停住了。
张虎心里一惊,完了,这贼人肯定知道他们老爷还在车上了。听见他们老爷声音后,这贼人的力道都松了一些。
“起来,你是张虎吧,我是辞弟的大哥,你今天刚见过。”贼人说话了,声音听上去确实有点耳熟,再等那人将车上挂着的灯笼取下来照在脸上时,张虎才认出来。
寇静有心试探他的能力,却不知道楚辞喝醉了,这会听到楚辞的声音之后,立刻绝了试探的心。
“寇老爷!你你…别怪我,太黑了,我还以为是贼人。”张虎吓得有些结巴,万一这个寇老爷一生气,要带他去军营可怎么办?
“无事。你先把门打开,我把辞弟扶进去。”
“唉!”
张虎掏出一串钥匙,借着灯笼的光打开院门。这边,寇静上了马车,看见楚辞趴在板子上,有些哭笑不得。
他伸手将他扶起来,楚辞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由他拖着往下,再不肯使一点力气。
寇静无奈,只得半抱着他往下走。
经过一番兵荒马乱,三人终于都进到了屋子里。寇静本想向上次一样,给他擦一擦,塞到床上去。
结果,楚辞不干了。
上次他喝醉时是深秋,那时天冷了,隔两三天洗一次澡还能接受。但现在却是五月天,农历的五月放现代就是六七月了,这时候能不天天洗澡吗?
楚辞感觉到还没洗澡就要上床,一直闹腾个不停。张虎见寇静一直不愿意给他洗澡就说:“寇老爷,您累了就去客房休息吧,我服侍老爷洗澡就行了。”
寇静原本挣扎犹豫的表情凝固住了,他猛地看向张虎:“你以前经常给他洗澡吗?”
张虎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忙说:“没…没有啊,老爷以前没喝这么醉过!”
寇静松了口气:“你去将水打好,我待会就带他过去。”
“哦……”张虎有些不开心,总觉得寇老爷比他还会服侍人是怎么回事?就像阿文以前说的一样,这年头,就连当个书童都不容易了。
若想知道帮楚辞洗澡的过程有多么煎熬,只看寇静好不容易将他弄上床之后,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了。
他有些狼狈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在刚才的“搏斗”中,他身上都被弄湿了。原本也不要紧,但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特征这下展露无遗了。
寇静有些尴尬,又有些庆幸,若是楚辞这会是醒着的,一定会笑他。说不定又会像白天一样,甜甜地叫他“静哥哥”,想到这里,寇静觉得更加不妙了。
他冲出房门,从院子左侧的水井里吊上来一桶冰凉的井水,哗的往身上一泼,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
楚辞醒来时,感觉旁边有个人。他的心咯噔一下,待看清楚是寇静之后,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像这两次喝醉,都是寇静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他来的巧还是他喝的巧。
楚辞发现身上干爽洁净,应该是寇静给他换了衣服。上次他十分窘迫,这次他竟然有些习惯了。
楚辞坐起来,靠在床头打量着一旁的寇静。寇静还在睡,他眼底有一些青黑,想必昨夜应该熬到很晚才睡。他相貌英挺,脸侧的那道疤痕对他没有一点影响。像寇静这样的人,即使睡着了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看上去挺好玩的。
似乎是感觉到楚辞的视线,寇静睁开了眼睛,里面没有一点迷茫,就像他一直都没有睡着过一样。
“静哥,昨天谢谢你,是你给我换的衣裳吧?”楚辞笑着问道。
“嗯,”寇静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辞弟,往后不可再喝得这么醉了,你如今身处朝堂之上,若是因为醉酒出了什么差错,很容易就会成为别人攻讦的把柄,知道吗?”
面对寇静义正言辞地教育,楚辞点点头,一脸听教的表情。
“老爷,你起来了没有,今天还要开晨会。”张虎在外面敲门。楚辞在外面墙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很多日期,让张虎过一天划掉一天,如果遇到打了红圈的日子,便提醒他举行晨会。
楚辞一愣,然后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翻了衣服后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
“辞弟莫慌,如今时辰还早。这晨会是什么?”寇静也从床上翻起来,将衣服穿上。
“就像军营里早上要操练一样,我们十天一次,也给学子们讲讲道理。”楚辞动作利索的收拾好自己,然后出去洗漱。
张虎正往桌上摆买来的早饭,见寇静也从楚辞的房间里出来,嘴巴张的老大的。
其余两个人余光都没给他,自顾自地做别的事去了。
吃完了早饭之后,楚辞说:“静哥,我今天要在国子监待到傍晚才能回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不了,我还要去拜访一些人,待晚上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不管是京城寇家家主,还是一直有来往大,他父亲的昔日好友,都是一定要去拜访的。还有那个人,他也要得去见一见。
“行。那我的这几把钥匙给你,若我们回来的晚,你来的早,就用钥匙开门进去等。”
寇静接过钥匙,放进了怀里,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笑。
楚辞和他挥挥手,然后踏上马车,去往国子监。
此时国子监的学子已经用过早饭了,听到上课钟声敲响时,他们正准备往教舍走去,然后又听见了几声。
“今天是……十二吧?我记得他说过,每逢二要在外面聚集一次。”
“对对对,我也记得。咱们快去吧。”学子们掉转方向,重新往外操场走去。
楚辞这时已经到了,见人群三三两两的聚集,他也不生气,只是将最早到达的冯陌叫上台,然后给了他一张纸。
冯陌有些惊讶,然后连连摆手,不知道楚辞又和他说了什么,他才接了过去,然后捧着纸读了起来。细看之下,他的手还有些抖。
过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学子们终于到齐了。
“请各班班长列好本班队伍,然后开始报告各班人数。”
班长们开始动作起来,不一会儿就将队伍整理好了。
博士们和其他人也到了,他们站在学子们的前面,静静地等待着楚辞讲话。
“各位夫子,各位学子们,大家早上好。这是我们第二次聚集在外操场了。很高兴今天人都到齐了。但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大家的时间观念还要加强一些。”
“何为时间观念呢?简单来说就是守时。距离第一次敲钟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半刻钟左右,也就是说,晚来的人浪费了早到的同学的时间。希望下次大家能够准时到场。那么接下来,晨会正式开始。”
“开始之前,先请大家看到这张纸。大家应该都已经看过了吧?上次我就说了,分数高者有奖励,低着有处罚,今天晨会,便要对前面十天做个总结。”
名字列在纸上的人顿时后脑勺一凉,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收藏突然涨的好快,到处找了找原因,原来我在签到页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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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劳动改造
楚辞站在台上, 下面学子的脸色一览无遗。
“之前我说过, 得分最高三人有奖励, 最低三人有处罚。但是这次,最低者同分, 所以不论几人, 均要受惩罚。下面先褒奖分数最高者。冯陌, 积一百二十六分。周通, 积一百二十分,林玉, 积一百一十七分。请这三位学子上台。”
冯陌、周通和林玉三人分别来自不同班级,此刻被点到名, 都是一脸懵逼地上台。其他学子暗地里猜测他们的分数为什么会这么高, 甚至有人对他们怒目而视, 因为他们怀疑,其他学子的分数就是他们三人扣的, 毕竟楚司业说过, 举报者积一分。
楚辞观察到了下面的激流暗涌,他没有先做说明, 而是把准备好的奖励发给三人。奖励里面有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上面都刻了一个奖字。另外还有五两银子, 装在小小的钱袋里, 钱袋外面也有个奖字。
这两样东西还好理解,但是随后楚辞还发给每人一面三角形的红色旗帜,上面绣着“流动红旗”四字, 大家就不能理解了。
“此物乃是流动红旗,流动二字应该就不用我解释了。此物发给每旬表现最好的三位学子,大家可将其悬挂在座位前,以彰其荣。此物每逢一之日收回,待第二日晨会再发给其他学子。”
得到奖励的三人举着旗帜昂首挺胸地站着,在下面的人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实则还是很想要一面这“流动红旗”做做脸的。
“司业,为何他们分数这么高?是不是他们举报的其他人?”下面有人问了,他问完之后梗着脖子看着上面,似乎在等着楚辞的训斥。
“哈哈,首先我要表扬你敢于质疑的精神,相信其他人也都想知道,只是不敢发问。然后我还要表扬你,你能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对于上次晨会的内容记得很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学子惊呆了,呐呐地说道:“我…我叫钟祥。”
“好的,善思班钟祥加两分。关于这个扣分者,我其实并没有找学子们互相监督。那些人就在你们身边,只是你们平时可能没有过多注意他们。你们好好回想一下,在扣分之前,是不是有人曾提醒过你们?”
各个院子里洒扫的,看门的,饭堂里的上菜的,洗碗的,只要是在国子监干活的,都可能是监督之人。有些学子回忆起某个不起眼的小厮让他不要扔纸,被他一顿臭骂赶走后,脸色时青时红,他还说那两分是怎么扣的,原来如此啊!
瞧见学子们恍然大悟加后悔不已的样子,楚辞笑了笑:“好了,表扬之后,就是批评。此次一共有六名学子扣了一百分,请这六位也上台来。”
这六人正是那夜翻墙的六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批评,显然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即使脸皮厚如祝峰,也不由得低下了头。
“他们六人这旬的分数全部扣光了,原因我也清楚。为了让他们六人改过自新,我决定让他们以劳动改造自身。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需要在那里干一天活,如果他们说你们干得好,那么你们就算过关了,反之第二天再继续。”
“我不想干活!”朱明越一听要干活,首先拒绝。他金尊玉贵的长大,哪能和那些下等人一样干活。
“不想干活也可以,这两日我会抽空上某些人家里家访。哦,家访就是将你们的在国子监的表现一一告知你们的长辈,让他们来评判一下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楚辞凉凉地解释道。
家访?!这什么玩意?在场学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告黑状吗?还说什么家访!
他们被送到国子监来,家中长辈早已放下话来,若是不好好念书,就等着被逐出家门吧!这姓楚的要是冷不丁上门告个黑状,等休沐日他们回去,一顿毒打肯定少不了。
朱明越也是一颤,想起他祖父和父亲挥舞马鞭时那彪悍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去。”
“想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
让这六人下台之后,楚辞说道:“以上是对上旬的总结,下面我们有请学子代表冯陌来给大家宣读一下本旬的要求。”
冯陌将手中之物交给别人保管,然后捏着那张被汗水浸湿了一角的纸上了台。
“各…各位师长,各位同窗,有礼了,我是…博学班冯陌,今日由我…由我给大家宣读…本旬要求。”冯陌结结巴巴开了头,接下去的就顺利多了,等他读完,楚辞率先鼓起了掌,底下愣了一会,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本旬要求有几点可能比较难以理解,接下来回到各班去,你们的班主任会为你们做个解释。下一旬发言人依旧是博学班冯陌,不过发言要自己写了。以后每旬都要有学子代表发言,先从各班班长往下轮,所用稿件我会收集起来,到合适的时候拿去刊印成册。”
下面的人又开始讲小话,怎么每次晨会,这个楚司业都能搞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不知道下次晨会,他又会搞什么名堂?
“我宣布,本次晨会到此为止,祝峰等六名学子留下,其余人等散会。”楚辞说完,然后缓步下台,对着那六个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他要带我们去哪儿?不会是去做苦力吧?”赵清担忧地问道。
“他不敢吧?”吴光显得很没有底气。
“如果想知道,不妨问问我。”楚辞头也不回,对几人说道。
后面的几个噤声了。
下了山门,路上停了两辆马车。楚辞抬步登上第一辆马车后,其余六人立刻争先恐后朝着第二辆马车挤去。开玩笑,坐不下的肯定得和楚霸王一起坐了!
姜显抢先跳上马车,祝峰紧随其后,朱明越想要爬上去,被后面的吴光和赵清合力一拖,就拖了下来。朱明越这块头一上去,那他们后来的三个人都得去楚霸王车上了。
朱明越恨恨地看着车厢里得意扬扬的四个人,哼了一声之后爬到了楚辞车上。温然冷冷地看了那四个没人性的家伙,也跟着去了楚辞的车厢。
“抢输了?”楚辞看着浑身散发不虞的二人,打趣道。
“司业真是料事如神。”温然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句。
“那是必然的,我昔日在县学读书时,人送外号'袁山小诸葛'。”楚辞见温然听完之后翻了个白眼后低下头去不理他,然后轻笑出声。
“司业,袁山在哪里啊?”朱明越有些好奇。
“这就说来话长了,改天我去找一本大魏朝地理志给你看看,看完之后会随机提问。”
朱明越一脸苦相,想要打一下自己的嘴巴。他只是随口提了个问题,怎么还多了一份课业?
“看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肚子又痛了?我这里还有几丸药。”楚辞作势要掏锦囊,朱明越连连摆手。
“唉,不识货啊。”楚辞感叹了一句,然后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丸,吃了起来。
朱明越撇撇嘴,然后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有些像是冬天吃的糖葫芦,但好像要更加可口一点。
他仔细闻了闻,嘴巴里也分泌出了一点口水。他学着温然的样子,闭上眼睛不看,但那股味道却不送拒绝地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楚辞这个丸子又是经过改良的,里面放了陈皮甘草枇杷叶等物,既可以开胃解暑,又可以滋润一下嗓子。
老大夫原来不想帮他搓这种糖丸似的药丸,认为这是对药材的不尊重。但搓出来后,日益火爆的生意让他看到这类药丸的未来,于是继陈皮丸后,又相继推出了山楂丸,青梅丸等,如今在文兴坊外那条街上,基本人人都揣着一两粒。平时不喜欢吃药的孩子,没事也总想去里面看看。
为了感谢楚辞,老大夫决定,一年四季免费帮他提供这类药丸子,也希望他能帮着推广一下。
楚辞吃了一丸,又放了一丸进嘴里,朱明越看看他,然后捂着肚子小声地叫了起来。
“我就说你不舒服吧,来来来,吃一丸。”楚辞果然一副着急的样子,然后塞了一丸进朱明越的口中。
他先试探着含了一会,发现味道并不像上次的那么怪异,就大胆地嚼了起来。
“司业,您看这一丸好像不太见效啊。您再给我两丸吧?”朱明越吃完后,咋吧一下嘴,又觍着脸问楚辞要。
楚辞大方地把锦囊整个给了他,也不着痕迹地让他看见了上面的“仁和堂”三个字。
温然睁了下眼睛,然后又闭上假寐。仁和堂吗?
另外一辆车上,四人正在幻想朱明越和温然的悲惨遭遇,并且为自己能够抢到马车而沾沾自喜。
马车朝着北边一直走,停在了一个大大的四合院外边。
这四合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管是墙还是门都有很多痕迹。但是,这里很干净。墙底下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地也扫得很干净。
“下来吧。”楚辞先下了马车,然后招呼其他人也下来。他们下来以后,楚辞就让马车离开了。
“扣扣扣!”
“是谁啊?”一个年迈的老人打开院门,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楚辞,“您就是楚司业对不对?”
“老丈认识我?”
“住我们隔壁的小花在国子监帮厨,前几次她给我们送东西过来,说都是楚司业让送的,还好一顿夸奖,说您长得比神仙都好看!”
楚辞默默地把小花和饭堂的大婶连在了一起,看来是同一个人了。
“哪里,老丈不嫌弃就好。我上次听花婶说,前不久下雨,这里有几间房子漏雨了对不对?我今天就找了几个人来帮你们修房子。”
那老丈高兴地往他身后看去,高矮胖瘦六人组瞬间进入他的视线。
良久之后,老丈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几个毛头小子,一看就不行,就他们还能修得了房子?”
正四处张望的几人同时看过去,脸上有愤愤不平之色,一个老头也敢瞧不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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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给我来个山海 68瓶;小鱼游游游 58瓶;澈理 50瓶;起个昵称真难 38瓶;牛牛妈妈、二四八、花花心的我、cloudymist、我喜欢路飞、稽莱织是病毒 20瓶;临渊 17瓶;青、ziya1990、七苏少侠、玩玩、cherry、宁宁、花开无声 10瓶;真令人头秃 7瓶;hongchenke111、香索爱、奶茶辣么好喝减什么肥、cc、秋霜白、行走玛雅、肆意、lei、桃木、淡淡微笑 5瓶;死傲娇 4瓶;suixii、怕胖的饼干 3瓶;子非鱼、八碗 2瓶;墨瓷、读者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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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长工队伍
“哈哈, 成不成的先试试。老丈放心, 我这几个学生家里都是有钱的, 若他们把房子修坏了,便叫他们赔一座新的给你们。”楚辞笑着说道。
“有钱的更不行了, 有钱人哪会干活啊。”老者一脸无奈, 觉得楚辞看起来也没刚才靠谱了。
“喂, 有钱人怎么就不能会干活了?”
“就是, 我们偏要修好房子给你们看!”
“……”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除了姜显没有作声之外, 就连温然都说了一句。
楚辞看他们群情激愤的模样,说道:“光会耍嘴皮子可没用, 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才是硬道理!老丈, 带我们去看看那漏雨的房子吧。”
“我姓李, 您就叫我李老头吧。您一口一个老丈的叫着,可真是羞死我了。”老人慢慢朝里走去。
一个大大的院子, 目光所及之处, 除了中间的一条小路可以过人,两边都是菜地, 菜地边上有几个小女孩,正小心地侍弄着地里的青菜。见有陌生人来, 她们只好奇地打量着, 没有上来打扰。
屋檐底下架了几条凳子,上面有个大扁箩,里面全都是衣裳。有几个妇女坐在小板凳上, 正围着箩筐缝缝补补。
里头的一间屋子里传来几声啼哭,一个正在拔草的小女孩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然后冲进屋子,将婴儿抱过来塞到一个妇女手上。
那妇女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正要撩开衣裳哺乳,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抱着孩子回房了。
这些人身上的衣裳都是洗的发白的,周身还打满了补丁,她们眼底并无多少对生活的热爱,只是麻木不仁的过一天算一天。
慈济院的女人,不是丈夫死了无依无靠,就是被夫家休弃,娘家也不肯接纳的。
原本还叫嚣着的几个少年安静了下来。他们眼中似乎有些不解和茫然。这副场景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他们住的那条街,甚至连乞丐都不许有,又何曾看见过这种情况呢?
楚辞见他们若有所思,心中不禁有些欣慰。
“楚司业,到了,就是这几间屋子。原来还好好的,前些天刮大风,许是将上面的瓦片和稻草吹掉了,外头一下雨,里面就也淅沥沥地下小雨。”李老头指着靠近角落的几间屋子,从外头看不出什么,但是一走进里头,却能闻见一股潮乎乎的味道。
“那行,我待会让他们上去看看,若真是瓦片掉了,就让他们补几块上去。”
“可这瓦片我们没有买,院子里原来有几个年轻人,前不久他们跟着个有钱老爷去做长随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三个老胳膊老腿的汉子,我们哪里还搬得动这个哟……”李老头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人一老,就有些重言,喜欢把事情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讲。
“老丈,您放心吧。知道是要修房子,我已经让人去拉瓦片过来了。”楚辞说道。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
“走,别愣着了。跟我去将瓦片搬进来。”楚辞拍了拍默不吭声的几人,又带头朝外面走去。
姜显沉默地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他几人也是一样,再无来之前的那种不情愿。
“哥哥…你踩到我种的菜了…”温然走在最后,不知怎么晃了神,从那尺来宽的小道上走偏了,踩到了菜地里。
温然回过神,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已经被他踩断了茎。说话的小女孩赤着脚蹲在旁边仰头看着他,瘦的有些脱相的小脸上,眼睛显得尤其大。
温然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他想起了家中那些姊妹。别说那些姊妹本身了,就连她们使的粗使丫头,都比她过的要好上数百倍。他退回到小道上,然后向她道歉。
小女孩笑了,冲他摇摇头,然后又将地上被踩断了茎的菜拔出来,从旁边挤挤挨挨的菜苗里,又补了一棵过去。
“喂,姓温的你小子是不是想偷懒?快出来搬瓦片!”门口,朱明越冲着里面的温然大声喊。这里可有一地的瓦片要人搬走呢!
这瓦片又大又黑,一块大概有三四斤重的样子。姜显弯下腰抱起叠在一块的四块瓦片,然后站起身,示意其他人继续往他手上加。
其他人一块又一块地往他手上放,还是楚辞看他手都有些抖了,才制止他们往他手上放。
“我还能搬!”姜显觉得楚辞这是看不起他,这才十二块。
“欲速则不达,碎瓦片可不能挡雨。”楚辞说道,言下之意就是再放一定会被摔碎了。
姜显皱着眉,踏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从门口到破房子那里,大概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姜显初时觉得很轻松,跑了两三趟后,就默默地将瓦片换成了八块。
再看其他人,一般都是六七块一搬,像那喜欢偷懒的朱明越,一次只搬三块,还累得吭哧吭哧的。
张虎站在马车旁看着他们往里搬瓦片,觉得他们太磨叽了,几次想撸袖子去帮忙,都被楚辞拦住了。
不真吃点苦头,哪能印象深刻?那种重挥鞭轻下手的事楚辞不会去做,罚了没效果,干脆就不要罚。
大约搬了七八分钟,原本堆放在慈济院门前的那堆瓦片,终于被他们全部搬了进去。
“你们平时不是喜欢翻围墙吗?现在,给你们一个上房揭瓦的机会,谁上去?”
“司业,我上去吧?”祝峰说道,这个房顶看起来还挺危险的,万一其他人摔下来就惨了,他皮糙肉厚,挺经摔。
“你个子高大,待会在下面帮着递瓦片。”
“司业,我上去吧。”温然说道,秀美的脸上写满了不容拒绝。
但楚辞还是拒绝了他:“你力气没他们大,在上面待不住的,你在旁边站着,等会给你安排一个其他的事。“
“我上去。”姜显觉得他就是想让自己上去,果然,他一说完,楚辞就同意了。
“再上去一个。”楚辞说,然后把视线移到吴光身上。吴光懂了,然后表示他和姜显一起上去。
“你们先把上面散碎瓦片丟下来,注意不要丢到菜地里去了。然后再往下面糊一层草泥,之后再把新的瓦片铺上去,注意铺紧点,要再漏雨,还叫你们回来返工。”楚辞早就打听好了怎么修房顶,这会儿现学现卖指挥他们,熟稔的就像一个做惯了这事的匠人。
姜显和吴光一前一后地爬上屋顶,刚一上去,就发现这屋顶上散碎的瓦片确实多。大概当初买的就是劣质的,如今被太阳一晒,好多都有碎纹,用手一捏,立刻就裂成两半了。
两人埋头朝着下面扔东西,楚辞趁此时机,带着赵清和温然两人去后院拌草泥。倒了水的泥巴黏糊糊脏兮兮的,里面还掺了一些剪成段的干稻草,看上去实在恶心。
赵清和温然面面相觑,捡起一旁的粗木棒,忍着恶心去搅拌。赵清的动作有些大,一不小心便弄了一点出来,沾在温然的脸上了。
温然立刻发射了一道死亡射线,手下的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赵清原来还有些歉意,被他这么一搞,也生气了。
等楚辞回头再来看他们时,两人一身都是泥点子了,而且还互相瞪着对方,手下用力地搅拌着,也不再一脸嫌恶的表情了。
“行了,都快让你们搅和熟了。把东西装在桶里,给他们送过去。”
前院破房子处已经一片狼藉了,一地都是碎瓦片。两人抬着草泥过来时,让目前还闲坐在一旁的朱明越哈哈大笑:“看看你们的样子,就像刚下田回来的庄稼汉一样,真脏。”
楚辞看着他,喊到:“朱明越,过来。”
“司业,怎么了?”
“你,爬到梯子上去,负责给他们两人递东西上去。”
朱明越瞪大眼睛看着那会“嘎吱嘎吱”响的梯子,然后又看看楚辞。楚辞点点头,表示没得商量。
朱明越战战兢兢地往上爬,只爬了三四阶就不敢往上了,以至于给他们递草泥时脚还要往上踮。
屋顶上的两个人拿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苦哈哈地往缝隙处糊着草泥,等草泥糊好后,又要从朱明越手上接过瓦片盖实。祝峰站在下面不断往下递东西给朱明越,而另外两个人也没闲着,又去拌草泥了。
“老丈,怎么样,我说他们能行的吧。”另一旁的屋檐下,坐着楚辞和李老头两人,在那些人形成流水线工作之后,楚辞就坐在这里躲懒了。
“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漏雨。”李老头有些惊讶,这群富家少爷,竟然还真能修房子。
“漏雨您就让花婶传给话,我到时再让他们来。”楚辞端起大碗茶,豪迈地喝了一口,眼中藏着几丝狡黠。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这几个孩子还没坏到根上,也就是有些贪玩厌学而已。瞧他们现在的样子,可见他当时没有看错。
不知不觉,日上中天。
六人累得头昏眼花,口干舌燥,汗水止不住地往下盖。
“行了,过来休息一会。”楚辞吩咐张虎赶着马车去街上买了些糕点果子之类的东西过来,先分了一份给慈济院的人,又摆了一桌给那六个劳苦功高的臭小子。
六人得到允许休息的口令,立刻走了过来,躲进阴凉的屋檐下,歪七倒八地坐在铺着席子的地上,毫无贵族的形象可言。
“怎么样,累不累?”楚辞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带微笑,轻摇纸扇。
“司业,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换你去试试累不累。”
“知道累就好,之后还翻墙,还犯规吗?”
吴光眼珠子一转:“司业大人,认错了就可以回去吗?”
“当然——不行!善始善终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做事情最忌虎头蛇尾,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干完再走吧。我不也在这陪着你们一起吗?”
几人听了楚辞的话,马上都转过头瞪着他。瞧瞧这不要脸的话,他们干着他坐着,吃着,聊着,就这也叫陪着一起?
在这一瞬间,几人成功地组建了长工队伍,对负责监督他们的楚扒皮产生了口吐芬芳的冲动!这万恶的师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哈哈,看见一位小天使说为了等二更约会都推掉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作者已经是单身狗了,你们可不能朝我看齐啊哈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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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变了个样
“饭好了, 吃饭吧!”有人叫了起来。
李老头看看楚辞, 邀请道:“楚司业, 多谢你们今天来帮我们修房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进来一起吃点吧。”
“恭敬不如从命。”楚辞笑着答应, 然后把又上去干了一会活的几人叫下来。
“哎哟, 总算是可以吃饭了, 我这肚子早都叫了八百遍了!”朱明越一边洗手一边念叨。
“得了吧, 刚刚不是吃了点心吗?”祝峰拍了拍他的肚子。
朱明越把他手一打,反驳道:“你懂什么, 吃完之后又干了这么久,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没了。”
两人边说边往吃饭的大厅走去。一进去, 就傻了眼了。桌上就两盆菜, 一盆是青菜, 另一盆也是青菜。饭盆里的饭也稀的很,黄黄的苞米只在底下沉了一些。
“咱们就吃这个?这个怎么吃?”朱明越心里的落差太大, 忍不住叫了起来。
“你还想吃什么?”楚辞沉着脸问道, 他这一声吼,简直要戳到别人的肺管子了。就连他听了都有些不是滋味, 更遑论这些天天吃“这个”的人了。
朱明越不作声了,浑身散发着委屈。这些菜水煮的一样, 一点油星子都不冒, 看上去就难吃。
李老头看看他们,然后朝着负责做饭的那个女人点点头。那个女人从厨房里端了一碗肉出来,摆在桌子上。
大家看着这碗肉, 都忍不住咽口水。但却没有一个小孩争着要。
朱明越和其他几个人腹诽道:明明有肉吃还藏着,真不实诚。
楚辞却看出了什么,这肉……
“这肉是你们前天送来的菜里面挑出来的,本不应该拿你们的东西招待你们。但这几位小哥累了这么久,光吃青菜哪能行。”李老头呵呵笑着,一脸慈祥与坦荡,似乎并不觉得窘迫。
“前天的?还能吃吗?”吴光嘟囔了一声,但他还算有分寸,只身边人听见了,其他人都没听见。
有个小姑娘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粥,尽都是捞底下苞米多的部分,让这粥看起来稠了许多。
楚辞拿着筷子往肉碗里给他们六人一人夹了一块,自然也给自己夹了一块。
“老丈,剩下的你们分了吧,我们每人都有了。本来就是让他们来干活的,哪能惯得他们吃这么好。”
楚辞捧起碗,咬了一口肉。许是因为这是肉菜,又天天吊在井里,所以在这大热天的,也没有变质。
他又夹了一口青菜,水煮的青菜自然没有多好吃,但是比较嫩,吃起来也还行。
当他的筷子伸向另外一个盆时,李老头突然拦住他,说道:“楚司业,这盆和那盆是一样的,我就是想着你们爱干净点,才分了两盆出来的。这盆我们吃过了。”
楚辞不信,坚持伸筷子夹了一口上来,放嘴里一嚼,发现这菜有些苦味,叶子吃上去也很老,不像是自家种的青菜,而像是野菜。
楚辞在家也吃过野菜,他娘和嫂子挑了最嫩的放水里把苦味焯出来,然后再拌上香油和其他佐料,也不失为一道风味小菜。就连他最开始吃过的野菜包子,也是用了独家手法泡制的,哪里像这个一样。
“你们还愣着干嘛?吃啊,现在不吃,中午可没有点心吃了。”楚辞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其他人也捧着碗,皱着眉头慢慢吃。
温然夹了一根青菜上来,本来想往嘴里送,可是他仔细一看,这根青菜不就是他刚刚踩断的吗?断茎处还连着一点,叫他认了出来。
温然一阵反胃,脚底下的东西,竟然出现在他的碗里了?他把碗一放,冲了出去。
“别理他,你们吃你们的。”
楚辞将碗里的东西打扫干净,一粒米都没留下。吃完后,他告了声罪,然后去后院找温然。
温然正站在那里呕得撕心裂肺,酸水都吐出来了。他从小到大,就没遭过这种罪。
温然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家中的长辈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每顿端上来的饭菜,都是最好的部位不说,还得摆成各种漂亮的形状大家才会下筷子。
这就养成了温然挑食的毛病,之前在国子监时,他挑挑拣拣之后只是勉强入口,楚辞改革饭堂之后,他更是一口都吃不下了。这几天来,要不是实在饿得慌,他才会去吃点。像刚刚摆在桌上的点心,他本想吃一块,可是一看上面居然会掉渣子,他就一块也没吃。
“好点没有?”楚辞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温然眼角发红,约莫是哭了。见楚辞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哼了一声之后就转过去了。
“温然,你是哪家出来的?”楚辞还没来得及去翻看学子档案。
“怎么,你也想去我家家访吗?”温然立刻炸毛,他猛地转过身去,恨恨地瞪着楚辞,以为楚辞是想去告黑状。
“怎么,你也怕家访吗?”楚辞学着他的口气,打趣道。
“我当然不怕!我爹叫温海,我祖父是温冰,你有种就上门去!”温然哼了一声,赌楚辞马上就要瑟瑟发抖了。他祖父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傅,他父亲是从三品光禄寺卿,怎么样都比这个六品司业要强!
楚辞的关注点却没有和他在一条线上,他在心里暗笑,这一家子取名,从两点水,三点水再到四点水,可真是一脉相承。等温然这小子生了孩子后,是不是该叫五点水了?
“喂,你敢上我家去吗?”温然这会也忘记难受了,一心只想看看楚辞吓得面如土色的样子。
“怎么不敢?皇宫内院我都去过了,你家难道比那里还庄重些?”
“哼,我不和你耍嘴皮子!”温然敏感地察觉到他话中陷阱,没好气地说道。
楚辞脑子正在飞速转动,温冰听起来有些耳熟,温冰是谁?位列三公之一的温太傅!
他心里虽然震撼,但是面上却不露怯。“你既是温太傅的孙子,怎么不在家里学,要到国子监来学呢?”
温然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是我的学生,了解学生的家庭背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你休沐之日敢上我家去了解吗?”
“休沐之日,也就是大后天是吧?不用休沐之日,我后天就和你一起回去,顺便搞搞家访。”
温然眼中闪过一丝鄙视,找什么借口,还不是怕自己一个人上门连门都进不去?
楚辞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只笑了笑。
……
下午,修房子的工程继续。楚辞照旧在大大的院子里四处溜达,有时候还凑到那堆妇女里面去。如果不是他面嫩,嘴又甜,一口一个婶子的叫别人,估计是要被人当作登徒子看待的。
六人组其他五人中午都吃过饭,之前又吃了点心,这会儿还能坚持,只一个温然,饿得脸色煞白,又要干活,瘦弱的小身板随时都像要倒下去似的。
当他和赵清再一次抬着草泥过来时,祝峰拦住赵清,让他帮着递东西,自己则拎着桶,和温然去了后院。
“温然,你去旁边歇一会吧,我一个人弄。不过你可别去前院,让他看见了肯定要说你。”祝峰和他从小认识,两人的娘甚至还是远亲。虽然温然一向不太喜欢和他玩,但看他这个样子,祝峰还是挺不忍心的。
温然听了,点点头向他道谢,然后把搅棍一扔,就坐到了后院的一块大青石上,沉着脸一声不吭。
“咕咕…”温然的肚子叫唤起来,他立刻回头看祝峰有没有听见,见祝峰还在埋头搅拌,立刻松了口气。
他从大青石上挪了下来,走的更远一些,然后捂着肚子坐了下来。
后院也有几片小菜地,里面种着一些长长的菜,温然通过味道辨认出来,这应该是他讨厌的葱。
他正想离开,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哥哥,你饿了吗?”
他回头一看,这不就是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吗?她什么时候在这的?因着心里那一丝小小的愧疚,温然难得的搭理了一下她。
“我不饿,你在这里干什么。”
“挖蚯蚓给小鸡吃。”小姑娘提起身边的小篮子,里面覆着一层土,里面还有东西在蠕动。
“拎走拎走!”温然随意一撇,然后忙不迭地挥手,示意她离远一些。
小姑娘连忙拎着篮子退开了几步,善解人意地说道:“原来哥哥怕蚯蚓啊。我原来也怕,多挖几次就不怕了。”
温然嗤笑,笑过以后又有些沉默。他抬头刚想说什么,就见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这个地方阴凉,一阵清风吹过,累了大半天的温然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他突然看见有人蹲在他前面,吓了他一大跳。
“你干嘛?!”又是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有些惊讶,她说:“我给哥哥送东西吃,这是早上姑姑分给我们的。我拿手绢包着,很干净的。我的手也洗了,拿皂角洗的。”她将手里捏着的手绢打开,一块糯米糕出现在温然眼前,白白的,香香甜甜的。
温然肚子再次抽痛,他见四下无人,这里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便用细长的手指拈起一点放进嘴里,幸福的滋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味蕾,温然速度变快,不一会儿就将这一块糕点全部吃光了。
小女孩看着空空的帕子有些遗憾,但她还是很高兴的。
“你吃过了吗?”温然填了肚子,这才想起来问她。
“没有,这个一人只有一块,我本来想留着的。”
“……你为什么要给我吃?”
“因为哥哥很漂亮。”四五岁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话让温然发不出火来,虽然他平时最讨厌别人拿他的长相说话了。
“谢谢你,等我回去之后送你一大包。”温然对她许诺。
小女孩抿着嘴巴笑了笑。
……
“楚司业,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你这几个学生帮我们把这几间屋子都修好了,下次下雨再也不愁了。”
李老头握着楚辞的手不放,一脸的感激。
楚辞再三说了没事之后,然后又让他有事就托花婶带口信,之后才带着学生们回国子监。
“你看他们几个,哈哈,也有今天。”学子们看见灰头土脸的几个人,都指着他们发笑,然后被姜显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他们一路往学舍走,路上的人不是议论他们,就是在说什么“班主任说”,什么“你喜欢哪门课程”,或者又是什么“不知道骑射课让谁也教”之类的话。
班主任他们大概知道,今天楚司业开晨会的时候讲过了,但是后面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呢?怎么感觉干了一天活回来,国子监好像变了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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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贫穷之泪
楚辞回到住处时, 里面亮着灯, 暖黄的烛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看得人心里都暖暖的。
“静哥,没想到你回来的比我还早。”楚辞下了马车, 边往里走边朗声说道。
屋内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楚辞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的吗?
寇静黑着脸看着那两个跟屁虫, 他不过是去吩咐点事,就被缠上了, 听说他要来这,两人也硬要跟着来。
“楚二哥。”/“世叔。”
另外两人笑着和楚辞打招呼, 楚辞也反射性地回了个好。
“辞弟, 你坐下休息一会吧。我带了点酒菜过来, 放在厨房里。”
“大虎,听见没?把酒菜收拾一下端上来。”楚辞坐下之后, 冲着外头喊到。
“好嘞。”张虎应道。
楚辞回过头, 看着秦钊和许乔南,问道:“你们这两个小兵怎么也能到处走?”
“怎么不能啊?我们住的是兵部的驿馆, 和其他的驿馆比起来,那里实在是一言难尽啊。睡得都是大通铺, 二十个人一个房间, 一到晚上脱了鞋,那味儿熏的,我都想吐了。世叔, 你一定要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才行。”许乔南放炮仗一下,噼里啪啦倒了一肚子苦水。
“你们能单独住在外头吗?”楚辞有些好奇,不是军令如山吗?
“咱们上官都住这儿,我们就和贴身侍卫一个待遇不就行了。”许乔南嘻嘻哈哈笑着,看来是打定主意住这了。
“可是,我这院子比较小,卧房也就三间。我一间,大虎一间,静哥一间,你们二人住哪呢?”
张虎正将菜往桌上放,闻言便说:“老爷,那我去厨房睡吧。房间留给两位少爷。”
“惯得他们,厨房怎么住人?你待着不要挪,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在我房间里搭个地铺吧。”
“辞弟,我和你睡吧,让他们两人去我房里睡刚好。”寇静立刻提出办法。
“也行——”
“不行!世叔,我和你睡吧,我不和他睡。”
寇静瞪了他一眼,说道:“服从命令。”
“现在又不是在军营……”许乔南嘟囔的声音在寇静的瞪视下越来越小,终于还是认命了。
两人正暗暗斗争,楚辞却在一旁和秦钊聊得不亦乐乎。
“……你给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入军营的?”楚辞还是对这戏剧性的巧合特别感兴趣。
“嘿,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我和舅舅去走商,途径一条山路,见一伙人正在缠斗。一边穿着官服,一边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我就知道应该是在剿匪。我当时拔出箭就射了过去,将那贼头挥刀的手射伤了。末了,他们很感激我,并对我舅舅说,我天赋异禀,合该是当兵的。我舅舅一直觉得我打猎危险,这会见有地方肯要我,当下就同意了。”
秦钊长话短说,把他从军的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下。
“原来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秦兄弟你的侠义之心还是复如往昔啊。”楚辞称赞道。
“哪里哪里。”秦钊不好意思地笑了。
“辞弟,酒菜已经热齐了,先吃饭,之后再说吧。”寇静见缝插针,适时提醒道。
寇静买的东西很多,摆了一大桌子,楚辞大快朵颐的同时,难免又想起了慈济院的人,于是就把今天的见闻和他们分享了一下。
“原来还真有这么苦的人,我还以为只是书上写的呢。”许乔南很是感慨。
“你一个小少爷,出门不是乘车便是坐轿子,哪能看见人间疾苦。”秦钊倒是觉得还好,他父母早逝,世态炎凉早早地就经历过了。
“就你知道行了吧。”许乔南丢了一个白眼给他,然后转过头对楚辞说,“世叔,我当初出门时,祖母给了我两张银票,在军营里什么都有,不用花钱,你就帮我买些东西,送给慈济院的人吧。”
他从身上掏了个荷包出来,里面有两张皱巴巴的银票,一共二百两。
“你的心意我替他们领了,你在京城还要待上一段时间,哪能一文钱不留。我心里已经有了帮助他们的办法。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什么办法啊?世叔你快说说。”许乔南很好奇。
“慈济院里妇孺很多,而且人人都有一双巧手,我想能不能给她们画些图,让她们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出来,到时候进益应该比她们缝补破衣裳要多一些。”楚辞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一个下午都在观察她们。
那群妇女年龄都不算太大,缝补时手很巧,基本上都看不出什么痕迹。像她们缝补这些衣裳,大约两件衣裳才能赚一文钱,一下午坐在那里,眼睛盯得快瞎了,也不过赚几个肉包子钱。这钱转眼就投入慈济院的日常开销中去了。和庞大的开销相比,这点钱根本是杯水车薪。
“辞弟心善,想必已思虑良久。这个法子很不错,到时候,可以把她们的东西放在我家铺子里面卖。”寇静提议。
“静哥,你家在京城还有铺子呢?”他们家的生意不是大多都在甘州府吗?
“有,是我父亲继承的祖业,不过也不多,就三四家吧。之前是我阿姊管着的,自她离世之后,便移到了我名下。”
看着寇静轻描淡写地说也不多,就三四家时,楚辞忍不住流下了贫穷的泪水。这里可是京城啊,像文兴坊这种偏僻的地界都要七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金,外面的商铺更是贵。
楚辞其实暗搓搓地打探过京城的房价,想着自己有一栋房子最好了。当初张家送他的房子,在县城内围,一个两进的院子,售价大概在二百二十到二百六十两不等。
而京城同样大小的院子,大约在两千二三百两之间浮动。京城房价和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相比,翻了十番左右,也说得过去。这还算不上太贵,但是以楚辞的俸禄来说,不吃不喝大概三年就能买得起了。
就像现代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一样:东西贵不是它的缺点,而是你的缺点。楚辞有时候也想搞点副业补贴一下,但一直都没合适的,只好作罢了。
……
同一时间,距离京城大概两三千里远的袁山县城内,楚家人正聚在一起说话。他们住的地方就是张家送给楚辞的那两进院子,房前屋后的加起来,大概有十几间房。
“唉,也不知小二在京城怎么样了。”楚母抱着楚珊珊,小心地拍着,眼睛却望着窗外,似乎想一直看到京城去。
“娘,小二他肯定好着呢。您前几天不是亲耳听见县太爷说话了吗?小二他中状元了,还能去见皇上!这是多大的福分哪!”
楚广想起五天前县太爷带着人一路吹吹打打来到长溪村,把这个喜讯告诉他们的情景,现在还有些激动呢!
原来只听名号就觉得腿软的县太爷,别提有多和蔼可亲了。对着他娘称呼老夫人,对着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县太爷说了,小二中了状元,就会留在京城当大官。这个消息公布之后,最近会有好多人来宴请他们,为了方便赴宴,就让他们搬去县城住一段时间。
他们搬进县城的第一天夜里,秦夫子就上门来了。先是表达了一下对楚辞中了状元的高兴之情,然后又坐下来,将赴宴时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教给他们。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不要答应那些人的请求。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松口答应,让他们得以借着楚辞的名气去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楚家人听得很认真,这关系到楚辞的名声。楚辞中了状元,身为家里人的他们对他并没有任何帮助,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能不拖他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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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 33瓶;r荣哥 30瓶;雨 21瓶;肉嵩肉嵩 15瓶;头痛医脚、⊙w⊙ 10瓶;绵绵的夏咩、夜逸流离 5瓶;锦鲤中的战斗鲤、逍遥公子 2瓶;馨悦88668、夜瞳、读者、暮染晨霜、曦华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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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告黑状的
楚辞的改革计划刚刚施行起来, 目睹他这一系列大刀阔斧手段的某些人就坐不住了, 终于告到了祭酒那里。
楚辞早上到了国子监后, 就从典籍那里调来了学生档案,正看得仔细, 忽听是汪祭酒有请, 楚辞便放下手中的学生档案, 跟着带路的人走了出去。
一路上, 那人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和楚辞说点什么。等楚辞看过去, 他又闭紧嘴巴一言不发。最后,也只是小声说了句“大人有些不高兴”, 便不再开口了。
这足以让楚辞警惕, 他细细地回想了自己这些天的举动, 心中大概有了应对的法子。
这次汪祭酒没有在圣训堂见他,而是改在了祭酒厅。这是一个单独的院子, 里面只有汪祭酒一人办公。国子监比起其他衙门来说, 地广人稀也是好处之一。
当然了,如果办公地点能靠近皇上, 那么即使几十个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办公,他们也是乐意的。
“祭酒大人有礼, 不知您唤楚辞前来, 所为何事?”
汪祭酒先是装作看公文看得入神的模样,直到楚辞再次问好,才突然惊醒过来。
“楚司业来了?快坐吧。瞧我, 看公文都看痴了。”他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笑着让楚辞落座。
“多谢大人,大人醉心公务,如痴如醉,实乃我辈楷模。”楚辞掀开袍子,优雅落座。
“哈哈,你过奖了。楚司业啊,转眼你也在国子监任职十几天了,在这里感觉怎么样?”汪祭酒摆出一副慈祥领导想要谈心的模样。
“感觉自然是非常不错的。咱们国子监环境清幽,鸟语花香,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这长廊曲径,都美不胜收。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般,待在其中实在令人心阔神怡啊。”楚辞用夸张的表情感慨了一番。
汪祭酒笑得有些僵硬,谁问你这个了?
“那人呢,你觉得咱们国子监的人怎么样?”
“人就更好了呀,上有慈祥和蔼的汪祭酒您,下有亲如一家的同仁们。我能在这里待着,真是太幸福了。”楚辞继续胡扯。
“楚司业,恐怕只有你是这样想的吧。”汪祭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怎么听说下面人对你是怨声载道啊?楚司业,你们年轻人想要干点事业出来,我也是明白的。但是也要顾及一下其他同仁的感受,万事不可一意孤行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汪祭酒,您何出此言啊?”楚辞大惊失色,“我自认与同仁们相处得非常好,到底是谁在您这里胡言乱语,败坏我的名声?”
“咳咳,楚司业,你也别太激动。我就是听人说你最近这段时日把国子监的规矩改了许多,就连饭堂都改动了,是吗?”汪祭酒他是不住在国子监里的,每日基本上来转悠一圈,无大事发生就直接回家,故而不知道这国子监最近的变化。
“对啊,您也知道,下官乃是农家子出身,素日最见不得的就是铺张浪费了。昔日这饭堂一顿烧二三十个菜,吃不下的全都浪费掉了。每每看到这个情景,我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楚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再想起当今圣上主张以勤俭治国,我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我们国子监的学子,深受皇恩,所有花用,都是由户部直接拨款,除了免费上学吃饭之外,每月还有膏火银补贴。若是深受皇恩至此,都不能于微末之处报效国家,那真是枉读圣贤书了。”
楚辞一顿慷慨陈词,把汪祭酒想要反驳的口子堵的死死的。
“这,治理饭堂铺张,确实是好事一件。”汪祭酒点点头,“但是,那治理之后剩余的银子,你是如何处理的?我听说你是准备用它来奖赏外院的人。”
“哦,这个事啊,我上次写了份计划书,此项内容也包含在其中。前几日我已经交到您的桌上了,那时候您不在,我还让您门口的小厮给您带句话,怎么,您还没有看过吗?”楚辞有些奇怪地问道。
汪祭酒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老夫这几天身体稍有不适,在家静养,还没来得及看。”前些天他来时确实有人和他说了这件事,但是他当时家里有点事,就把它放到了脑后,直到现在都还没翻开过。
“原来如此,这真是我的罪过,累得大人忍着身体不适,还特意来问询此事,真令下官惭愧呀!”
“嗯咳,牢楚司业挂心了,我已经好了一些了。既然你现在在这里,就和我说说你准备如何支配这笔钱吧,我就先不看了。”
“好的,大人。我看了王典簿那里的账本,上面写着,这饭堂每月由户部直接拨款五百两银。往常一个月,五百两根本不够,还要由国子监的祭田里拨一部分出来。但是这段时间改革下来,饭堂的支出大大缩减,一个月下来,盈余大概在二百多两左右。这些钱我想划成三个部分,一部分用来奖励外院的师者,一部分交由顾司业奖励内院,还有一部分,交由您支配,用于国子监的管理上。”
楚辞笑着说道,话里的内容让汪祭酒很是满意。
“看来外人之说不可尽信,我看楚司业还是很有分寸的嘛!楚司业虽然年轻,无论行事还是为人都十分老道,真是青出于蓝啊。”汪祭酒几句话就赚了七八十两的外快,心情已由一开始的不快,变得愉悦。
最主要的是,这事全权由楚辞负责,若是上面要追究职责,都有他一力承担,他到时最多担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被上面斥责了两句也就是了。
“多谢大人夸奖,楚辞受之有愧啊。”
“哈哈,楚司业谦虚了。不过我也想提醒你一句,有时候啊,这个同仁的情绪还是要照顾到的,毕竟你们同处一位,以后还是要多互通有无,才能避免发生误会。”
汪祭酒意味深长地说道,楚辞一下明了,看来这个在背后告黑状的就是那个顾司业了。毕竟国子监里也就两个司业。
这个顾司业,上次楚辞写好计划之后,本来是想拉着他一起整改的。可不等他将计划翻开解读,这顾司业就一脸不堪其扰的表示,内外二院虽然同属国子监,但内里早已分开,这外院事宜,实在不必和他商议,然后就埋头去看公文,再不理睬他。这会听说饭堂有银子多了,就想来掺和一脚。
从汪祭酒那里出来后,楚辞觉得自己对于官场又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看来那句话说的很对,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他对汪祭酒有利,汪祭酒三言两语间就把在背后告状之人告诉了他,可见在这官场之上,是没有情面可讲的。
今日他能出卖顾司业,改日就能出卖他楚辞,其他人亦然。往后他行事得更加严谨一些才是,可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顾司业一直坐在司业厅里等,见楚辞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心中不免存疑。但若是他直接上前去问,就显得有点做贼心虚了。于是这顾司业就旁敲侧击,希望能探得一点口风。
楚辞偏不如他的意,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祭酒找他过去说了什么。
顾司业心里暗骂他狡猾,面上却还是赔着笑脸,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形象,话里话外充满了对楚辞的关切。
楚辞又和他推了一会太极,见他忍耐力已经快到极点,表情有了变化之后,便叹了口气,说道:“唉,顾兄,不瞒你说啊,这祭酒大人把我找过去后,那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啊,说我不顾及同仁的感受,做事一意孤行。我真是奇了怪了,到底我是得罪了哪一位同仁,让他要去祭酒大人那里告我的状呢?”
不等顾司业反应,楚辞又说:“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必要狠狠啐他一口。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解决的,非要去祭酒大人那里告我黑状呢?若人人都能像顾司业你一样就好了,光明磊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做这种暗地中伤他人之事。他这分明就是小人行径,顾司业,你说对不对?”
顾司业脸色僵硬,心头隐隐有一股火气。但他不能发出来,只能尴尬地笑两声:“呵呵,是吗?估计是那些人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让祭酒大人听见了吧。那祭酒大人有何吩咐呢?”
“唉,祭酒大人吩咐我,往后行事不可鲁莽,切记做事之前要与别人多商量商量。可是我明明就与外院同仁商量过了,说起来,好像也就没有和顾司业你商量了……”
“荒谬!难道楚司业怀疑告状之人是我吗?”顾司业色厉内荏,早忘了“有理不在声高”的道理,嗓门别提有多大了,以至于门外的何平和另一个小厮都忍不住探头观望。
“冤枉啊,我素知顾司业你乃端方君子,又怎会将你与那等告黑状的猪狗不如的龌蹉小人相提并论,那些人迟早是要烂舌头的!”楚辞一脸无辜。
“你——哎哟!”顾司业听他这样骂,心里一急,刚想辩解两句,却因张口过快,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嘴里瞬间就充满了腥咸的味道。
“哎呀,顾司业你可要小心点。何平,快端茶上来,顾司业咬到舌头了。”
何平端着一盏茶匆匆过来,顾司业拿起茶碗就倒,顿时就被烫得哆嗦了一下。
楚辞心里暗笑,表面却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帮顾司业扇了扇茶水。
“我知道顾司业必是为我打抱不平,想与我一同斥责那些卑鄙小人,这才伤了舌头。这份情谊可真让我感动啊。”
顾司业浑身哆嗦了几下,终于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咱们楚辞骂人从不背后骂,要骂就当面骂!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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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举个例子
楚辞正在做自我检讨, 他是真不知道这顾司业有阳亢之症, 这症状就是血虚体弱, 生气容易上头。
他要是早知道这人有这个病,他就嘴下留情了, 哪会这么刺激他。这会儿, 顾司业已经被抬回家修养了。
楚辞“气晕”顾司业一事不胫而走, 不到下午, 整个国子监就都知道了,弄得汪祭酒又赶紧把楚辞叫过去, 说了些万事以和为贵的道理。
楚辞只能点头,表示一切都听祭酒的。看来他下次再动嘴讨公道之前, 得掂量一下对方的身体素质了。
……
转眼, 就到了五月十四日, 这天学子们都情绪高涨,因为下午会提前散学, 散学之后就能回家了。
下午时分, 国子监的山门下面停满了各家各户的马车。有些十分华丽,有些看着清雅, 但无一例外都是官府特制的,这种制式马车, 一般都会在马车顶的部分, 弄一个特殊的标记。
当散学的钟声敲响之后,学子们就如放飞天空的笼中之鸟一样,拎着书袋就冲出教室, 奔向山门,跳上马车,去追求他们渴望的自由。
有一个人,却停在山门的拐角处,偶尔转头朝上面看去。
“温然,你在这干嘛呢?你要不要坐我家的马车回去?”祝峰几个勾肩搭背的从后面过来,因见温然没有下去坐车,便以为是他家马车还没来,善意地开口邀请道。
“不了,我等人呢,你先走吧。”温然回答道。
“等人?”祝峰有些奇怪,这温然从小到大都很独,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他哪来的朋友?
“我等楚司业,他说去我家家访。”
那几个人瞬间不作声了,和温然打了个招呼后就匆匆往山下跑去,生怕被楚辞抓到,然后也上他们家去家访。
温然嗤笑了一声,然后继续站在这边等。他倒要看看,这楚司业到底敢不敢和他回家去。
楚辞因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出门时学子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收拾好东西之后,提着书袋慢慢走出国子监。
国子监的山门处,一个身影立在那里,时不时地回过头看一眼上面。
“咱们走吧。”楚辞紧走几步来到温然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
“去哪儿?”温然反而有些奇怪了。
“你站在这儿,难不成不是特意等我和你一起回家去的?”楚辞反问他。
“哼。”温然哼了一声,朝山下走去。若是这事由他开口说,他还觉得有几分趣味,但这楚司业一副我早有打算的样子,就让他心里很不开心了。
温然家的马车早就等在下面了,马夫见温然下山,立刻喊了句小少爷。温然朝出声的那边走过去,还没到近前,一个小厮就走了过来,狗腿地接过他手中的书袋,说道:“小少爷,夫人让我来接你回家。”
“知道了。”温然点点头,“我后面还有客人,待会下车以后,你先去和他们通报一声。”
“好嘞。”小厮应得很响亮,他把温然扶上马车之后,然后坐在了马夫旁边的位置上。
马车朝前走,这小厮回头看去,只见另一辆马车大概离他们两个身位的距离,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赶车的那个人看上去还挺憨厚老实的,见这小厮频频回头,便朝着他笑了笑。
温府在靠近皇宫的那条大街上,出入此间之人非富即贵,寻常百姓,是不敢靠近这里的。
到了温府之后,这小厮就按照温然交代的,先去各个院子,说了温然带回来一个同窗的事。
温夫人有些好奇:“可看清楚是谁家的公子了吗?”
“小人没看清,不过应该不是咱们府熟识的那几家人。”
“好,你下去吧,顺便去厨房一趟,让他们今天多加两个菜。”
“是。”
这边,温然正领着楚辞朝里头走。他说:“楚司业,您真的确定要留下来吗?我祖父还没回来,父亲也还未放衙,你要离开还来得及。”
“我干嘛要离开啊?说了要上你家家访,了解你在家的情况的。”楚辞笑着说道。
“……”温然心里冷哼了一声,希望他等会也能这么说话。
温然把楚辞带到了会客厅坐着,然后就进去和他娘请安。
温夫人将温然招到身边,拉着他好一顿看,然后问道:“然儿,听说你带同窗回来了?怎么不带他过来给娘看看?是哪家的小公子啊?”
“娘,他不是我的同窗,他是我们司业。”
“司业?司业怎么会来我们家?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你在国子监里犯了什么事,所以他告上门来了?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温然拉住他娘的手:“娘,别去,等会祖父和爹就回来了,让他们说去吧。”他娘心软,那个楚司业又能说会道,万一策反了他娘,那就糟糕了。
“这……也行,我让人去门口拦着你爹,等他回来,就让他先去见一见你们司业。”温夫人说道,然后把身边的婢女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娘,用得着这样吗?他不过是六品司业,爹是从三品大员,论品级要比他高出好多,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温然有些不明白。
“你啊,”温夫人纤纤细指往温然脑门上一戳,“你忘了你祖父是谁了吗?若咱们家都不尊师重道,将他拒之门外或者冷落他,明天御史台弹劾的折子就能堆满大殿了。若他是普通六品官,那他连咱们家的台阶都上不来。但他是国子监司业,是你名义上的先生。咱们这样的人家,更应该注意这些事。你记住了吗?”
温然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温海就放衙回来了,他还在大门口,就被温夫人派来的人拦住,如此这般的对他说了几句。温海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就朝着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里,楚辞喝了一盏茶后,就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观察周围的布局。
这里不愧是当朝太傅的家,无论是什么东西上,透出来的都是浓浓的书香气息,还有一种经历了时间的消磨沉淀下来的特殊气质,这也许就是书香门第的魅力吧。
身后又脚步声传来,楚辞回头一看,那人穿着绣有孔雀补子的官服,一下子就将他的鹭鸶补子比了下去。
他躬身行礼,说道:“下官楚辞,参见大人。”
“免礼,楚司业请坐吧。”温海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一旁的下人立刻奉了一杯茶上来,他端起茶盏,用盖子轻抚了几下水面,然后慢慢地喝了起来。
他不说话,楚辞自然也不能说话。他知道这个温海大概是想要晾一晾他,毕竟刚下班回来,就要面对一个疑似来告状的夫子,换谁都会觉得糟心。
等他喝完了一盏茶后,才笑着对楚辞说道:“本官一天忙于公务,现在才能安静地饮一杯茶水,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大人言重了。下官不请自来,做了恶客,应该先向大人告罪才是。”楚辞也笑着说道,脸上没有一点被晾了许久的不耐。
“不妨事,你今日前来,是不是我儿在国子监里犯了什么事,所以你特地上门来告知?”不等楚辞回话,他又沉着脸对小厮吩咐道,“去把少爷叫过来,我要让他当面向楚司业请罪。”
“大人先别急,下官这次前来,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温然在家中的表现以及和你们做长辈的反馈一下他的在校表现。”
“哦,是这样啊。”温海脸色稍霁,他刚刚差点以为这楚司业是来开除温然的。
“对。温然这个孩子,平时看起来有些孤高,不怎么喜欢和同窗们一起玩,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他于课业上非常努力,时常温书到吃晚饭时才走。国子监的博士们都说,温然这孩子既聪明又努力,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成就。”楚辞自己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听他一口一个这孩子的,还真有几分喜感。
温然从窗外走过,一来就听见这么一段,当时就把他惊讶得不行了。这楚司业,是在夸他?
温海也忍不住看了楚辞几眼,难不成温然在国子监表现得真的非常好?
“他的课业也完成的很不错,助教们批改时,就数他课业上的圈画的最多了。我搜集了几份,今日都带过来了,还请您过目。”楚辞将书袋里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温海。
温海接过,饶有兴趣地翻动了起来。这孩子小时候是他祖父教的,他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大了之后,他公务繁忙,更不曾关注过他的学业。没想到,那个孩子字写得不错,颇有他祖父之风。写得文章虽然有些稚嫩,但某些观点一针见血,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捧着这些纸,一张一张认真地看了下去。温然站在窗子外面,看着父亲对自己的课业露出赞许的表情,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劳楚司业费心了。这孩子性情顽劣,在国子监里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楚司业多多包容。”他这句话,比刚才说的,多了一分真心实意。
“这是自然的。他在国子监里的一切,我们都会按照规矩或奖或罚。刚刚大人说温然在家性情顽劣,您可否举一个事例,说说他是怎么个顽劣法,也好给下官提个醒,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温海一脸懵逼,这不是套话吗?怎么还要叫他举个事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好晚啦,大家应该都是起来再看了~如果有夜喵子看见了,那么,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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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不寒而栗
“这……他……”温海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温然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都犯过什么错误, 但是他越努力, 就越想不起来。
记忆里最深的,大概还是当时温然要求一定要去国子监读书的那件事, 那时他脸上那种孤注一掷的倔强让人动容, 但这, 算得上是过错吗?
温海脸上的迟疑被两人看在眼里, 温然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父亲, 楚司业,我来了。”他从门口走进来, 将屋里有些凝滞的气氛打破, 也算给他爹一个台阶下。
“哦, 来啦,快坐。”温海显得比平常要亲切点, “你们楚司业刚刚在和我夸你呢。你能用功读书, 吾心甚慰。”
“谢楚司业夸奖。”温然对楚辞拱了拱手。
“不用谢,我这也是实事求是。”楚辞笑着说道, “若不是他平日表现得好,我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还是楚司业你们教导有方啊, 不然的话, 他也不能这么有长进。”温海笑道。
“大人客气了,温然这孩子一贯聪明,在国子监里也总是捧着书在看, 显然是受家中熏陶较多。不知道温然平日在家,都看些什么书啊?”
“这…约莫就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温海有些小尴尬。
“那他可真是用功啊,在家休沐也时刻不忘学业。对了,我们国子监准备效仿先贤,开设一些雅课,譬如琴棋书画礼乐数射御之类的,也不知道温然哪一方面最好?”楚辞询问道。
“呃,约莫是书吧。”这还是他刚刚翻阅温然课业时发现的。
“哦,是书吗?第一次开晨会时,我让他们上台来介绍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时,当时温然说的是,善棋,善画,原来他还藏拙了。” 楚辞笑着说道。
“咳嗯,可能是我记岔了。”温海以拳抵唇,有些狼狈。他忍不住去看坐在一旁的温然,却见他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温然微微抬头看了看如坐针毡的父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笑盈盈的楚辞,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只说过一次的话,楚司业就记住了。他的父亲,却把大哥最擅长的事记成了他的,而且,他在家也从不看四书五经。
楚辞又问了温海一些关于温然在家的情况,温海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温然的头也越垂越低。
“温大人——”楚辞再次开口。
“老爷,夫人说酒菜已经备下了,让奴婢来请你们过去。”一个小丫鬟莽莽撞撞地进来,将楚辞要说的话打断了。
放在往日,温海是要斥责丫鬟没规矩的,这次他却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对温然吩咐道:“然儿,那你先招呼楚司业过去,为父先失陪一下。”说完,他转身就走向后厅,仿佛后面有人在追他。
“是。”温然站起身,对楚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辞也站起身,对温海拱了拱手,跟着温然往外走。
“你满意了吧?”一离开会客厅,温然就忍不住冷冷地说道。
“满意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你成功羞辱了我,达到你来家访的目的了吧!”温然停下脚步,恨恨地盯着楚辞。
“温然,你为什么认为我羞辱你了呢?”楚辞有些不解,全程都是夸他,怎么就羞辱了?
“你不要装了,你不就是想借着我父亲的态度告诉我,我是个不被人看重的,可有可无的人吗?”温然眼眶发红,鼻翼翕张,胸口剧烈地喘着气,情绪看上去十分激动。
“那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楚辞很冷静,淡淡地问道。
“我不就是嘛!我父亲对我的什么事都不清楚,一年到头,从不曾关心过我,一心只在他的公务上!我娘也只把心思放在弟妹身上,除了管我吃穿,何曾顾虑过我的感受!现在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非常痛快?我知道你也讨厌我,我温然就是这样一个令人讨厌的人,行了吧?!”
温然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刚刚坐在那里时,就想哭了。
他当时以为这楚司业会来告黑状,那他父亲一定会震怒,然后对他严加管束。谁知道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句句夸奖,然后反问他父亲一些问题,不想他父亲一个也答不上来,被问得张口结舌!这次家访不仅没有让他父亲重视他,反而将他不欲被人察觉的心事全都摊在了阳光底下,让他有一种赤身在外的羞耻感。
“说完了吗?”楚辞表情很淡然,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地说道,“说完了我来说说我看到的东西。”
温然撇开头,耳朵却竖起来,想听听这个冷血的楚司业会说些什么。
“你认为你的父亲不关心你,我却认为他很关心你。你以为一个从三品大员在衙门什么都不用做的吗?朝中之事繁琐细致,他掌管一个衙门,所耗费心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他忙碌了一天之后,刚踏进大门连衣服都没有更换就来见我,为的难道是我这区区六品官衔吗?”
“我祖父是太傅,自然要为众官之表,不可轻慢师者。他来见你,不过是为了保全家里的名声罢了。”温然梗着脖子,把他娘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呵,你太天真了。我既已入府,旁人根本无从得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府上纪律严明,我想,那些喜欢逞口舌之快,搬弄是非的下人一定都被驱逐出去了。没人敢外传,何愁名声不保?”
“不是还有你吗?”
楚辞轻笑道:“你还真看得起我,我一个区区六品官,诽谤长官之罪我可担不起。而且,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不是假的,别说你父亲位列从三品,便是一个五品官要轻慢于我,说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过分。”
“那你是想说,他来见你,为的是我了?”温然眼眶还红着,但心思却已经被楚辞带偏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转过了头,狐疑地看着楚辞。
“难不成是为了我?就像你之前所想的一样,太傅宅邸,我若是不顶着你师长的身份,恐怕连门都进不来。他们表面上是给我面子,实际上还是因为看重你,这爱屋及乌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温然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辞见他沉默,又说:“刚刚你一直低着头,所以没有发现,我每问你父亲一句话,你父亲就要看一眼你。他看你的眼神满是歉意,在我问话时也是一种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模样。我想,他必然是明白了平日对你的忽视,心里愧疚,才会这般模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温然被他这么一讲,心里原本深信不疑的东西有些崩塌了。
“当然是真的了。父母爱子乃是天性,你仔细想一想,你的父亲和娘亲,真的没有关心过你吗?”
温然一怔,突然想起了他十岁那年贪玩落水,显些淹死的事情。那时候他高烧不退,不管何时迷糊睁眼,都能见到他爹娘在床前守候的身影。还有平时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此刻也都冒了出来。
楚辞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有些动容,便趁热打铁:“其实他们不是不爱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出来。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有句话说的粗俗,但很有道理,叫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一直封闭自己的内心,不肯与人交流。长此以往,别人就不会关心你内心的想法了,因为他们会认为,你什么都不需要。你得告诉他们,你希望得到什么。”
温然听了,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带路。他脸上的表情复杂,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
温夫人和温大人站在假山后面,温夫人在温然说话时,眼泪一直扑簌簌地往下掉。
那个小丫鬟是她安排出来给温海解围的。在楚辞问话的时候,她其实一直都坐在后厅里听着。
初时她还有些好笑,为的是平时威风八面的丈夫,也有被人问得哑口无言的一天。
但是后来,她就笑不出来了。
待温海匆匆转到后厅时,她就和温海吵了两句。当两人互不理睬地从后厅出来时,却听见不远处温然崩溃地大叫,说着他是可有可无的人。
温夫人内心震惊无比,不知道温然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一路听下去,她才知道,原来温然的内心一直都是这么的痛苦。
温海叹了口气,拍了拍温夫人的背。他刚开始也是懊恼的,心里对这个咄咄逼人,让他下不来台的楚司业充满了怨气,只不过一贯的教养,让他不至于对着外人发怒。
现在看他对着温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他们从未宣之于口的感情倾泻出去。看着原本几近奔溃的温然在他的谆谆教诲下慢慢变得冷静下来。
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这个楚司业没来,温然是不是会将这种情绪深藏心底,一辈子都带着对他们的误解生活下去。又或者,楚司业不劝导温然,是不是这孩子从今日起,就要和他们离心了。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觉得温然越发顽劣不堪,在这种误会之下,父母和孩子渐行渐远。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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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消乏解困
“老爷, 您该起来了!”张虎用力敲着楚辞的房门, 生怕他还不醒来。日历上标着呢, 今天要上早朝。
楚辞往被子里一钻,用枕头蒙住耳朵, 继续呼呼大睡。
旁边一张床上的寇静翻身下床, 将楚辞的被子一把扯开, 推了推他:“辞弟, 醒醒,快醒醒, 今天有大朝。”
“再睡一会…”楚辞翻过身趴在床上,并不想起来。他昨天到家访, 吃完饭后, 又和温海及温夫人聊了好久, 紧赶慢赶才赶在宵禁之前回到家。
因为精神挺亢奋,楚辞一直都没睡着, 拉着旁边床的寇静聊到很晚才睡。现在突然要他起来, 他当然起不来了。
寇静没办法,他起身穿好衣服, 然后拿起火折子把蜡烛点上。
他拉开门,对张虎说:“大虎, 你先去准备早饭和其他的东西, 等会他就起来了。”
张虎点点头,转身去厨房弄东西了。
寇静去外面打了一盆水,然后把帕子浸湿拧干拿在手上, 另一只手将趴在床上的楚辞翻了过来,帕子直接敷在他的脸上一顿揉搓。
“醒了醒了!”楚辞哀怨地叫了一声,推开脸上的帕子,睁开困倦的双眼,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又神游似的穿上寇静递过来的衣服。
待把自己整理好后,楚辞感觉自己才真正清醒过来。
“静哥,连累你也要这么早起来。”楚辞手上捧着一碗粥,看着坐在桌旁帮他剥鸡蛋的寇静,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妨事,按往常,再过一会我也该起来了。”
寇静的官衔虽然是从五品,但他是外放武职,所以并不需要去上大朝。
吃完了饭,楚辞带上东西,踏上马车。张虎将手中的灯笼挂上马车,然后吆喝一声,赶着马车前往皇宫正门处等待。
此时大概是凌晨四点左右,周围除了马车上的晕黄烛光之外,再无其他光亮了,偶尔有别家的马车经过,才将这笼罩在周围的孤寂打破。
楚辞掀开帘子,看了看这满天星斗。如果这时有人要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京城?那他可以骄傲地回答,见过,而且从今天起,每过十天就能见一次!
大朝设在逢五之日,上次五月初五,因为端阳节的原因,提前取消了,所以楚辞没上成。今天是他当官之后第一次上早朝,说起来内心还有一点小激动呢。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楚辞来到了皇宫正门外。
这里已经站了好多官员了,大家分散开,这里一群那里一伙的闲聊着。楚辞茫然四顾,发现除了他们祭酒之外,就没看见什么熟人了,心里不由有些失落。
其实他认识的人不能说没有,像当年乡试的座师张松年大人,大理寺少卿穆远修大人,还有昨天才见过面的温大人,都能算得上是他认识的,但是人家和他不熟。他一个六品官,若是硬凑上去和他们打招呼,一定是会惹来非议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六品官们站的地界,看能不能蹲个朝友,以后上朝的时候有人说话。
楚辞像个雷达一样,努力朝着孤身一人站着的官员释放友善的信号。在他的努力之下,终于过来了一个人。
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应该也是做官没几年的。他慢慢走到楚辞面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这位大人,我们以前见过面吗?”他不知道为什么,楚辞要总是盯着他看。
“没有啊,不过相逢即是有缘,以前不认识,今天也能认识一下。我叫楚辞,字怀槿,现任国子监司业,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楚辞笑着说道。
“不敢当,我姓叶名航,字行舟。现任钦天监副。”
钦天监啊,一群古代天文学家,虽然没有精准的仪器,但是依然可以观察天象,制定历法,并且还能预测的比较准的人。
比较搞笑的是,钦天监一般都会和神棍扯上关系,殊不知人家是货真价实的科学家。
而且钦天监这个职位一般都是世袭制,监官不得改迁他官,那里的官员非特殊情况不能升调,致仕,可以说是比较惨的了。
“这位楚兄,你可是今科状元郎?”
“正是在下。”
“久仰久仰,我还拜读过楚兄大作,今日得见真人,真是幸运呐。”
“哈哈,叶兄过奖了。”
两人闲聊间,忽有一太监从宫门内走出来,让他们按照品级,把队伍排好,因为圣上马上就要召见了。
最头上站的自然是左右二相,然后再是三公,之后再是三学士,之后是六部尚书等人。像楚辞这样的六品官,自然是排在最后面的。
卯时正,宫门大开,官员们排着队伍,鱼贯而入。穿过长长的过道,跨过宽宽的广场,然后来到金銮殿内,等候皇上大驾光临。
哦,不,说错了,楚辞站的是金銮殿外。
他是有点懵的,怎么还能站在殿外听呢?那他能听到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每逢大朝,京城内六品及以上官员均要参加,这个人数一数,就不得了了。金銮殿虽大,他们却不能硬是挤进去,只能苦哈哈地站在外头了。
楚辞想,幸好走廊上还能排人,如果是站在户外,夏日骄阳冬日寒风的,才真是叫人难以忍受。
他们等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听见了太监总管那亲切的声音。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动作整齐划一地跪下,口中山呼万岁。
“爱卿们免礼平身。”皇上说道。
“多谢皇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总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臣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
最近四海升平,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这些大臣们上奏的,都是一些小事,也算是走走程序,让这十日一次的大朝不至于显得那么冷清。
楚辞暗中打了几个哈欠。这些大臣们说话磨磨唧唧的,明明两三句可以说清楚的事情,非得写这么多上来,还尽藏着掖着,常常几句话都说不到重点,让人听着很想睡觉。能不能来个振奋点的消息,消乏解困呢?
“臣有本要奏。听闻国子监新任司业岢待学子,将户部所拨至饭堂之款项挪为他用,致使学子们食不果腹。此等行径,实在恶劣,望圣上能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楚辞无语凝噎,他这张破嘴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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