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英雄总是寂寞的
让人做事, 自然不能亏待别人, 楚辞送了一些白麻给陈子方, 再暗示他皇帝驾崩了的消息。
陈子方初闻十分惊讶,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 然后匆匆道谢, 拿着东西回自己的学舍去了。
楚辞又挑拣了一些白麻, 拿去送给秦夫子。他料想秦夫子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最多知道陛下身体变弱了。
“师母,学生又上门叨扰了。”楚辞笑眯眯地打招呼, 然后释放双手,将东西交给秦师母。
秦师母朝他身后看了一下, 发现他是一个人来的, 便问:“为何不带小远和钰儿一同前来, 我这里新到了一点糖渍果子,还说让他们尝一尝呢。那你等会走的时候带一点去吧。”
楚辞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好像比他要受欢迎, 只不过安顿好了之后带他们来了一次, 便收获了秦师母的爱心。
不过也是,秦夫子二人子女常年不在身旁, 膝下空虚,见到两个活泼可爱, 玉雪聪明的孩子焉能不产生好感?就是楚辞自己, 时不时也被他们萌的肝颤。
秦师母说完话后,才有心思看楚辞递来的东西。她伴随秦夫子多年,敏感度比一般女子要高, 见到手上的白麻,她犹疑地指了指上空,楚辞默默点头,她立刻叹了口气。
“你家先生此刻不在书院内,估摸着晚上才会回来。你带上小远和钰儿过来吃晚饭吧?”
“还是不劳烦师母了,他们二人最近迷上了食堂新出的酥炸小黄鱼,今天又有,早就摩拳擦掌地候上了。”
楚辞笑着解释。
秦师母闻言大失所望,其实酥炸小黄鱼什么的,她也会做呀!唔,好吧,可能还要再学一学。
拎着秦师母给的糖渍果子,楚辞回到了学舍。今天乃是三月初一,为朔日。既望日是每月十五。县学每逢朔望日,便要休息一天。
明明听着里面有打闹声,可是当楚辞推开门走进去,却发现两小正端端正正坐在书桌上写功课。可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钟离钰的头发歪了,楚小远的衣裳也有些凌乱。刚刚肯定是撕打在一起的。
“小叔,你回来啦。”楚小远假装很惊喜地回过头,冲楚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楚叔叔。”钟离钰也甜甜地叫了一声。
“功课可写好了?”楚辞明知故问。
“小叔,还差一点点,吃晚饭之前肯定能写好。”小远保证。
“对对对!”钟离钰也跟着点头。
“那行,如果晚饭前没有写好,就不能吃小黄鱼了。”楚辞微笑开口,瞬间让二人沉默,然后握着笔飞快动手。
楚辞到底失算了,他们就算晚饭前写好了,也不能吃小黄鱼了。就在不久之前,县令通报了消息,并且要求大家为陛下守孝。食堂刚炸好的小黄鱼,也不得不倒在后山,便宜了县学里那些壮硕的野猫吃得嗷嗷的,它们可不用守孝。
晚上的菜里面不见半点荤腥,就连猪油都没有放。楚小远倒突然吃出了点家的味道,端着碗吃得欢快。
钟离钰个子小小,却爱吃肉,本来是一点胃口也无的,不想看见楚小远吃得开心,也不知不觉地送了一碗饭下肚。若是徐管家看见,不知会有多欣慰。
当时钟离钰丧母,本应守孝三年。但其母爱惜,临终之前说,让他以月代年,只守三月便可。就这短短的三个月,硬是让他的脸瘦的凹了下去。
果然,小孩子还是要和小孩子在一起玩的。
两小都吃完了,最后反而是楚辞自己没能吃下去。望着楚辞食盒里多出的饭菜,两小先面面相觑,而后竟默契地背起了悯农。
楚辞含着眼泪在一首首悯农里将饭菜吞了下去。唉,劝人吃素终要自食其果。
……
秦夫子是晚上回来的。楚辞到时,他正在吃饭,饭里没有荤腥,旁边却摆着一壶酒。
楚辞心里一惊,刚想劝说,却发现这酒壶里其实装的是水。
“唉,十二年前,陛下南巡,那时候我在府学求学,被选为学子代表相迎。当时有幸得见天颜,竟双腿战栗,差点丢了府学颜面。陛下龙精虎猛,一身气势令人胆寒。但他却很仁慈,即使是对我们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学子都十分温和,我还记得陛下当时对我说'学成文章之日,便是报效朝廷之时,尔等学子应勤勉自身,早日成为国家栋梁之材',言犹在耳,可斯人已逝。”
“当初我还未踏上殿试便已心生倦怠,终究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番美意。现如今陛下更是驾鹤西去,我此生再无希望去京城面圣了。”
秦夫子既像对楚辞倾诉,又像是自己发泄。楚辞坐在旁边闷不吭声,只是偶尔帮秦夫子斟一杯水。
他不能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家国情怀,似乎要比以后来的更加浓郁和深刻些?毕竟战火不休的年代里,一个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安稳平和生活的人是很重要的。
今天知道皇帝驾崩,他也只是猜测了一番即将上位的新帝是否那位代替陛下颁布“罪己诏”的二皇子,抑或会发生宫廷政变,血流成河?
其他的读书人或许也会有些伤感,这种伤感一般会持续到下一位帝王登基之后,就像他们又有了另一根主心骨似的。
……
县令召集了县学和其他书院的夫子们一起去县衙议事。原来先帝驾崩,每个县都必须一日出一百篇祭文焚烧祷告,祈愿先帝能早登极乐。
这祭文一式两份,一份焚烧,一份存档,以备之后检查。
也就是说,这十五日都不会有夫子上课了。县学给了大家选择,可以留下自己复习功课,也可以先回家去,待国丧之后,新帝登基再来。
楚辞选择了回家,他先帮楚小远和钟离钰告了假,然后又去和秦夫子告假。
秦夫子的情绪不再像昨日那么飘忽,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
“新帝登基之后按惯例会加开恩科,今年八月份你就有上场的机会了。我观你学业似乎不若以往勤奋,故而给你布置了一些功课,你拿回去做好,待县学重开之日,拿给我看。”
“是!”楚辞也很慎重,原本他有三年的时间准备,自然可以先浪一浪。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离乡试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他必须打起精神,积极备考了。
先把钟离钰送回寇府,徐管家出来相迎,殷切挽留他们吃过午饭再走。被楚辞温和而坚定的拒绝之后,他又让人安排马车,送楚辞和楚小远回家。
这倒省了楚辞的事,他本不欲打扰张方二人,便想着去车马行租一辆车。但之后给他们知晓了,一定会埋怨他太过见外,此刻徐管家帮他解决了这事,楚辞自然感激不尽。
钟离钰眼巴巴地看着二人上车,短短半月时光,他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家人对待,对他们的离去,也有一些不舍。
“钰儿,功课记得每日完成,等回县学时,你要拿给我检查的。”楚辞似有所感,掀开帘子补了一句。
“楚叔叔再见!小远哥哥再见!”钟离钰立刻挥手道别。
楚小远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小远,我怎么觉得你对钰儿有些不友善呢?”路上,楚辞问道。
平日里他观察了一下,发现似乎钟离钰讨好楚小远时比较多,楚小远则对他有些爱搭不理的。那时大家都在,他不好问,此刻见他这般回应钟离钰,便想起来了。
“哪有?”楚小远别扭地回了一句。
“哪都有。”楚辞失笑,“你是不是觉得小叔对他太好,有些吃味?”
“哪有!!”楚小远声音变大了,急于否认楚辞的猜想。
“好好好,没有没有,那你到底为什么不太喜欢他呢?”
楚小远见楚辞问得认真,便说:“我觉得他软绵绵的,不像男孩子,我不喜欢和他玩。”
这个岁数的男孩子崇尚武力,喜欢能一起捣蛋一起犯错一起挨揍的小伙伴,他在村里的那些玩伴大多都是这样的。
“小远,不可如此说别人,钰儿温和有礼,怎么能说软绵绵的呢?”
“他就是!别人把他的东西藏起来他也不敢说话,别人欺负他他也不敢出声。”楚小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我从没有听你们说起过?”楚辞表情严肃,听上去钟离钰似乎是被校园霸凌了,若放任下去难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楚小远有些不解,“可是,打回去不就好了,为何要告诉大人,这太丢脸了。”
于是,当钟离钰刚发现自己的毛笔不见时,就会看见楚小远一脸不屑地将笔拍在他的桌子上。当他被别人故意撞倒后,转眼那个人就会哭啼啼地来道歉。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钟离钰这个小甜甜根本没发现自己曾经被欺负过。
听了楚小远的解释,楚辞有些啼笑皆非。好吧,面对有可能霸凌别人的楚小远,楚辞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校园霸凌的危害。
前面说了,能进县学蒙童馆的都是县城里有脸面的人家,毕竟一个月二两的束脩就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起的。
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个个都像钟离钰一样白白嫩嫩的像只小兔子,最多性格霸道些,但武力值都是战五渣。
楚小远就不同了,从小就背着竹篓四处割草,力气比一般孩童要大得多。后来又因为弹弓,和秦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以往楚辞不在家时,秦钊每次去长溪村,都会找楚小远一起玩,还被他软磨硬泡地学去了点功夫。
这样的楚小远入了县学,就像是闯进兔子窝的小狼,所有人都只能任他搓圆搓扁,根本就不敢招惹他。
蒙童馆的孩子也十分委屈,他们都是住校的,相处一多暗地里感情就比较好,自然是不喜欢唯二的例外,凭什么大家都要住馆里,他们却能回家去呢?
他们不敢欺负楚远,自然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钟离钰身上。可惜的是,每次他们动手,都会被楚远发觉,然后挨一顿收拾。
这事即使告到先生那里也不管用,他们还不太会撒谎,先生略施小计就能问出前因后果,最后反而是他们手心红肿,哭着回教舍读书。
楚辞有些无力,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叮嘱楚小远,如果别人不先欺负他们,就一定不能欺负别人,更不能用弹弓去打人。无论何时都必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楚小远连连点头,心里却想:他们根本不配让他使用弹弓,也许,这就是秦大哥说的,英雄总是寂寞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又是准时更新的一天,我怎么那么棒呢!哈哈哈,有很多小伙伴们猜到了新帝登基开恩科的事,都是棒棒哒!今天的我,比昨天更爱你们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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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科举太难了
马车兜兜转转, 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了。
几个时辰的路程, 幸好车里有徐管家准备的糕点和水, 不然今天一路过来,可难买到东西了。
因为国丧的关系, 路边的摊摊点点都已经关闭了。这时候大家宁愿少赚点钱, 也好过等会被人揪出把柄, 关进牢里要好。
路过村头时, 楚小远听见小伙伴们的呼喊立刻就坐不住了。他期待地看着楚辞,楚辞也没让他失望, 直接就把他抱下车,让他去找小伙伴们玩了。
家中只有沈秀娘和楚母在, 楚大哥吃过午饭便又下田去了。今年家里添了两亩水田和一块旱地, 阳春三月正是翻地耕田的时候, 楚大哥又怎么坐的住呢?
楚母见楚辞回来,立刻下厨去煮了几个用糯米粉捏的圆子给他吃, 里面放了糖, 吃起来甜甜糯糯的。
其实楚母是想煮鸡蛋的,前些天儿媳妇娘家那些亲戚来看她, 个个都提着好些鸡蛋。但她也听说了,国丧期间是不能食荤腥的, 她们平头百姓还好些, 躲在家里吃一点不要到处嚷嚷,那谁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可读书人就不同了,他们无论做点什么事别人都会盯着, 万一的万一,楚辞国丧期间吃鸡蛋被人知道了,那么轻则挨板子,重则丢掉功名。
为了儿子们的前程,楚母和沈秀娘看见楚辞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他们二人在家期间,桌上任何地方都不能出现一点荤腥。
“奶奶,娘!我回来了!”
楚辞一碗圆子还没吃完,外面便传来了楚小远的声音。
“怎的就回来了?可是与小虎他们争执了?”沈秀娘大半个月没见到儿子,心里想的不行,听楚辞说楚小远去玩了,还有些遗憾,这会儿见他回来了,又担心他和伙伴们相处不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不是。”楚小远靠在沈秀娘怀里,小心地避开她挺起来的大肚子。“是我突然想起,先生教我们为人子要'出必告,反必面',不能让父母亲人忧心去向。”
“小叔每次出门都要和奶奶说,每次回家也从不在别处停留。我和小叔比起来,太不懂事了。”楚小远低着头有些惭愧的样子。
一个虚岁才八岁的孩子站在大家面前说自己不懂事,在场的大人心都化了。
沈秀娘激动地热泪盈眶,她儿子只读了十几日的书就懂了这些道理,她这个当娘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感激地看向正埋头苦吃的楚辞,要不是小叔子,她儿子也没有这个机会去县学读书。
楚辞没有看到,楚母却看见了,她拍了拍沈秀娘的手,然后说道:“我们是一家人,可千万不要外道了才是。”
“嗯。”沈秀娘将眼泪收回去,微笑着点了点头。
楚小远的圆子也端上来了,可他却不吃,反而左看右看在找什么似的。
“爹爹呢?爹爹吃了没有?”
楚母和沈秀娘又是一阵安慰,孩子如此孝顺,身为长辈怎么不开心?除此之外,沈秀娘还有些失落,孩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那种既骄傲又夹杂着失落的情绪让她心里满满的又酸酸的。
“走,厨房还有,咱们装一些过去,给你爹爹送到田埂上一起吃。”楚辞吃完,用水抹了抹嘴,然后用布巾擦干。
楚辞提着一个瓦罐,楚小远捧着两个碗和两双筷子往田地上走去。
此时两旁田地里忙碌的农人还是很多的,他们瞧见楚家叔侄,都大声地打了招呼,有些农妇还和楚小远开了玩笑,说他以后必有大出息,把他羞得满脸通红。
楚家的水田在靠山的那一带,当楚辞他们到时,楚大哥正握着锄头一下一下地用力翻田。这田已经翻了一大半了,每道都是极深的,可以看出楚大哥侍弄田地十分精细。
但楚辞却觉得心里很酸,家里现在其实还有一些余钱,但他大哥竟然连一头牛都不舍得买,自己拿着锄头将这两亩水田深翻一遍。
“哥!”
“爹爹!”
两人同时出声叫唤,埋头干活的楚广猛然间听见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停下动作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小二和儿子一起站在田埂边上。
“你们怎么现在回来了?哦,对了,是国丧放假了对吧?”楚广说着从田里上来,他想抱一抱楚小远,可是见他穿着不像以往,那一身干净的童子衫和他沾了泥巴的粗褐短打一对比,心里不觉自惭形秽,伸出的手又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小孩也许没看出来,楚辞却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从此刻起,他更加坚定了上进之心。一个人过得好又有什么用呢?不能回报家人,这书也算是白读了。
楚小远毫无顾忌,见他爹没抱他,他便自己往楚广身上一扑,大叫道:“爹爹,我想死你了!我还给你从家带了圆子过来,甜甜的可好吃了!”
楚广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他把楚小远抱起来颠了颠,然后放在地上,去旁边的水沟里洗干净手上身上的泥巴。
“大哥,此次县试,我那两个好友都考上秀才了。他的家人感念我悉心教导,便送了我们家一些东西。”
“又是吃食吧?可惜现在国丧,要等十几天后才能吃了。不瞒你说,最近娘给你嫂子补身子,有时候她吃不下去的,全都给了我,倒把我吃得更壮了些。”楚广嘿嘿笑着低下头扒拉了一大口圆子,其实他不太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也没个嚼头。
“不是吃食,是县里一座两进的院子和长溪村附近的十几亩水田。”楚辞扔下一个深水炸弹,把楚广炸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怎会有如此之多?小二,你实话告诉哥,你是不是骗我的?老天爷啊,我肯定是在做梦!其实小二和小远根本就没回来。”楚广嘟嘟囔囔地说着,还放下碗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哥!”楚辞失笑,“你没做梦,地契和房契都在我身上放着呢,不信你看。”
楚广也是认得几个字的,他先看了房契,然后又拿着地契仔细端详,上面写了长溪村东头连在一起的十三亩地。
那一大块地可是最肥沃不过的了,周围地势平坦,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根本不愁夏天如何灌溉的问题。他们庄稼汉子平日里没事时总会去那地头看看,幻想着这若是自家的地该如何耕种。万万没想到,这幻想有一天会成真。
楚辞看着楚广捏着地契笑得开了花,心中不由感慨,看来县城的房子还不如农村的地更加吸引人啊。
笑过之后,楚广说:“我记得这地是黄地主家的吧?两年前我还去他家那地做了几天活,怎么就成咱家的了?我们种了那地之后,不会有人来闹事吧?”
“哥,你放心吧。方家既然能把地契给我,说明这事他们已经办妥当了,你就放心种吧,绝对不会有人来闹事的。这地契上的是我的名字,呆会去村长那里记一下,也算过了正路。”
“行,我现在就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去。”楚广不在乎地是谁的名字,只要小二让他种粮食,他就开心了。
……
村长看着这十几亩地的地契,心中大为惊讶,看来这楚家真的要发了!加上他家之前买的三亩地,这会儿都有十六亩地了!要知道他家卖地之前,也不过才是六七亩。
之前楚秀才被抬回来时,村里人都说楚家这回是完了,白白花了那么多钱供出了一个秀才,临了还落得倾家荡产,看来这读书真不是农家子弟该做的,还不如老老实实种田作地。
现在若有人要说,村长就要啐他一脸了,谁家种地能半年种出十几亩地来?他家老婆子之前还埋怨他把家里几个小的都送私塾去,家里没人干活了,现在真应该让她看看,读书到底好不好!
……
回家的第二天,楚辞一觉睡到大天亮。这种自然醒的感觉太好了,早上起来时楚辞都眯眯笑着。
科举班学舍的规矩不如蒙童馆那边严苛,但勤奋的学子往往“三更灯火五更鸡”,仿佛谁起的更早谁就更有希望中举。
像楚辞这样坚持睡到天边泛白才起的,还收到过好几次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甚至有人在他面前之乎者也一顿说,大意就是他不能仗着自己成绩好就放任自己堕落下去。
楚辞表示很无语,这些人一个个熬的像国宝似的,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劳逸结合。以后等哥从考场里英姿勃发地走出来时,你们就后悔去吧。
吃过早饭后,楚辞把自己关进房间,准备开始用功了。用功之前,当然得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去努力。
自古以来就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这说明举人的含金量要比进士来的多。乡试可以说是科举生涯中最难考的了。
它不比县试,贴经墨义九章之类的题型是不会再出了,基本上都是以小论文和试帖诗为主的。
乡试并不像县府院三试一样,蒙□□开恩,减少繁文缛节,力求简洁。它遵照的是自古以来的科举制度,分为三场,每场考三天。
一想到那三天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一个小小的号房里,楚辞就面有菜色,几欲作呕。
看来张家后院的那几间仿制号房还是要派上用场的,实在不行把自己关里面提前适应适应再说。
当然,环境其实不是最难熬的,最令人难过的是题目出的稀奇古怪不说,还要去揣摩主考官的喜好。
若他喜欢文风清丽的,那么你太朴实的话是不行的。若他是个务实向上的,你太过夸夸其谈,纵使文章写的像花一样,也是没用的。
有些人会为此愤愤不平,认为他们是“以文媚上”者。但这种行为是人人唾弃人人用,只要你还想出头,又不是那种声名在外者,还是老老实实地揣摩一下吧。
县试要看的书只那几本,题目再偏门,也还是脱离不了书本。所以死读书的人里,中秀才的也不在少数。
举人可就不一样了。除必读的四书五经外,还要通读史书和各家名著,不仅要看秦文汉赋,唐诗宋词也不能轻乎,可以说是博览群书了。不多看书的话,万一你写出的某个观点和知名大儒不一样,就要危险了。
当然,只看书,也是没用的。因为第一场考四书五经,第二场考的就是公文判词了。
中举是为当官,那么当官总要写公文上奏吧?不能不判案吧?说不定还得帮皇帝拟圣旨,这些都是官员的本分呀!这时候,你若是没有丰富的知识储备以及强大的逻辑思维,那么也是没有机会的。
第三场考策问和诗赋,策问题囊括的部分也很多,简单概括下来,大概相当于文综吧。从经济治理到定国□□,从抗灾救援到富国强民,题目花样百出,你若给不出让人满意的回答,那不好意思,下一届请早吧。
怪不得范进得知中举要高兴疯了啊!怪不得原主落第之后抑郁难以释怀!遭了那么多罪后结果却相当让人不满意,这谁受得了啊?
楚辞把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微。科举,太难了呀!
之前不去想时觉得还行,想的越多心里越是惶恐。万一这次开恩科不中怎么办?万一下次也不中怎么办?万一自己这辈子就是个秀才了,又待怎么办?那些头发发白的秀才一个个排着队出现在他眼前,他很怕自己也变成这样。
“小叔,你在干嘛呀?”楚小远听见里面“咚”的一声响,立刻推门进来看。
这一声将楚辞从即将崩溃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他猛然发现自己的心态好像出了点问题。
从昨天知道只有五个多月后,他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灼之中。这种情绪藏得很深,以至于轻易无法发觉。
幸好啊,这么快就发现了,若是任它潜伏下去,而后一朝爆发就完蛋了。
楚辞惊出一身冷汗,他朝楚小远笑了笑,然后说:“小叔没事,我要去后山看竹子了,你要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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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想的头秃
楚秀才这是怎么了?
最近村民们聊天的话题里若没有他, 就说明已经奥特了。不过这实在不能怪其他人八卦, 要怪就怪这楚秀才的行为太令人费解了。
他已经待在后山看了好几天竹子了!每日天一亮就去, 午时吃饭才回来,然后又过去, 直到吃晚饭才收工。
他还带着一个大大的蒲团, 将那蒲团摆在竹林里, 之后盘腿而坐,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竹子不放。
村民们看着好玩,这几天已经轮流到山上围观过他了。有那好奇心旺盛的, 还陪着他坐了一个多时辰,结果什么都没看出来, 反而被那山间刚冒头的春笋吸引了视线, 回家拿了锄头, 挖了一大筐回去,临走还扔了两根送给楚辞。
楚辞默不作声地将竹笋扒拉到身边, 准备一会儿带回去吃。
这几天他效仿心学家王阳明格竹子, 虽然没有自创出一门学说,但收获却也是有的。
当初的王阳明因为朱子理学推崇的“格物致知”这句话, 硬是在自家后院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妄图明白竹子中蕴含的道理, 然后终于病倒了。病好后他悟出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世间的东西太多了,若要一一去追寻其道理,那一辈子都是做不完的。与其从外界探寻事物, 还不如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倾听内心的声音,然后按照它的想法去做。
初时,楚辞坐在这竹林里,内心仍是焦躁不安的。他想,离乡试只有五个月了,我为何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坐在这里呢?他几次想要起身回去看书,然后都强逼着自己继续坐在这里,因为现在回去的话,不止看不下去书,反而会使自己变得更加焦虑。
渐渐的,他开始继续盯着竹子看,看每一棵竹子,看每一片竹叶,看山间刚冒头的青绿竹笋,看堆积在林里的枯黄老叶。一阵轻风吹过,带着一股山间独有的清新之气,这气仿佛能荡涤人的身心,将他所有的情绪一扫而空,唯留下一个“静”。
他开始细细回想自己以往的生活,现代独有的快节奏与充斥在每个人身边的浮华喧嚣早已让大家失去了享受生活的能力。来到古代后,其实他的心里有一部分还是属于现代的,在读书上,他做不到真正的心无旁骛,总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最大化的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
也许,他是时候要慢下来了,学会不带着目的性的去读书,学会真正的从书中领悟道理,而不是拼命钻营其他的东西。
想通了之后,楚辞下了山,他心中很满意这几天下来心里感受到的那份宁静,甚至有一种自己快要“羽化登仙”的错觉。
呃,如果能忽视他左手上的蒲团和右手拎着的两根竹笋的话。
原来楚秀才是想吃竹笋了啊!
看见的村民们如是说道,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之后几天,就经常有人去给他家送竹笋。
想到那片幽静的竹林如今被挖的满目疮痍的样子,楚辞心虚极了。昔日王阳明格竹子害得自己生病,他倒好,格一回竹子害了整片竹林,实在是“罪过”呀。
若是村民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朗声大笑:难道你以为我们会轻易放过大自然的馈赠吗?尤其是鲜嫩的笋子。
……
乡试时,做的题目不用再像之前那么全面。就像到了高中分文理科一样,乡试时,也要从五经之中选一门做本经,然后下苦功夫把本经治好。
乡试前五名称为五经魁,分别得是治五经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然后再根据他们几人做的四书题选出解元。
这五经分别是诗,书,礼,易,春秋这五本书。然而因春秋的文字过于简略,所以现在他们读的,基本上是左氏,公羊和谷梁三传的合刊。
原主治的本经是诗经,孔子曾经说过“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大意是说,到了一个国家,通过风俗可知那边的教化。如果是温柔和顺,为人忠厚的,那么一定就是《诗经》教化出来的结果。毕竟孔子评价它时用了“思无邪”这三个字,一言以蔽之就是三观正,无邪念。
原主为人确实与楚家一脉相承,都十分善良忠厚,故而他选诗经倒是正好合适。
楚辞虽然觉得自己三观很正,但不得不说,他确实离善良忠厚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
那么,他治诗经就有些不太合适了。三观不同,读书时会越来越不顺畅,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倒平白让人笑话自己。
可是,他的先生秦夫子就是专治诗经的。还曾是他们那一届乡试的诗魁,可以说是名声在外,令众人羡慕嫉妒。他在县学只收了楚辞这一个弟子,当时让许多志在诗经的学子都十分遗憾。
若是楚辞突然说不治诗经了,要改学别的,恐怕是要被夫子打死的。
而且,就算夫子同意了,那么他还得另选一经做为本经。
温柔敦厚者学诗,通晓古今者学书,洞察细微者学易,端庄恭敬者学礼,善于辞令者学春秋。
按照他现代的家族传承来说,他学尚书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家中历史类的文献那么多,他闲来无事也会去翻阅,不知不觉间也看了很多进去了。
但他私心里,想的其实是春秋。昔日孔子修春秋,以微言大义,令乱臣贼子惧。他也很喜欢这种勇敢无畏,刚直无私的精神。
武人读春秋,里面有大义;文人读春秋,里面有智谋;枭雄看春秋,里面有权术。
可以说,春秋时期奠定了之后的文化基础,像《论语》和《道德经》的作者都出生于春秋时期。那时候的文化最为璀璨,百家争鸣的时代自此之后再不复出。
尚书有捷径,春秋是真爱。楚辞想哭,楚辞头秃,到底选哪一门做为自己的本经呢?
屋里头,楚辞正在□□自己的头发,院子外,却来了几个人。
钟离钰从马车上被抱下来时,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院子。篱笆做的围墙聊胜于无,一眼就可以看见院子里面有什么东西。
“小远哥哥!”忽的,钟离钰眼睛一亮,他认出了一个扒在草堆里的背影,那是他小远哥哥。
楚小远听见叫声,狐疑地回过头,怎么感觉好像听见了粘人精喊他的声音?可是他所在的位置看不到外面,所以他略回了一下头之后,又转过头继续自己的掏蛋大业。
不得不说,他对家里的这些鸡感情是很深刻的。这些鸡都是他从毛绒绒的小鸡崽子开始养的,现在养到这么大了,已经开始下蛋了。
“小远哥哥!你在干嘛呀?”院门没有关严实,徐管家一不留神就让钟离钰挣脱出手,跑进了院子。
他蹲在楚小远身边好奇地问道,丝毫没有察觉楚小远僵住的身体和鸡窝外头那通红的耳朵。
“你怎么来了!”楚小远怒气冲冲地问道,居然不请自来,最重要的是,还看见了他撅着屁股扒拉鸡窝的样子!
“我舅舅的信送过来,里面还有给楚叔叔的,我就让徐爷爷送我们过来了呀。”钟离钰开心地说着,眼睛弯弯的,嘴里露出两颗瓷白的小牙。
这时,楚母也从厨房出来了,她问道:“小远,这个白嫩的小娃娃是谁呀?我记得村子里没这么漂亮的娃娃。”
“楚奶奶好,我叫钟离钰,是小远哥哥的同窗。”钟离钰拱着小肉手行了一个童子礼,憨态可掬的样子让楚母一下子就心生喜欢。
“哎哟,这么懂事呀!吃过早饭了吗?奶奶煎了小薄饼,要不要吃一点?”老人对孩子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喂食了。
“老夫人好,我们不请自来,失礼了。”徐管家在门口说道,他一个大人可不能和孩子一样不请自入。
“你是这娃娃的爷爷吧?有客上门,欢迎还来不及,快进来请坐,我去喊我儿出来招待。”楚母是女子,对小孩子无所谓,但对着一个年岁差不多的陌生人,还是该避讳一下的,远远的说句话没关系,凑近了就不好了。
楚广新得了十几亩田地,这些日子都徜徉在愉快地劳作中,特别是村长做主把村里的牛先借给他家用了,更是让他如鱼得水,天未亮就去了。
家中此时便只有楚辞了。
楚辞出门一看,就见徐管家站在院子里,楚小远和钟离钰已经被带进去吃东西了。
“不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还望徐管家多多包涵。”
“不敢当不敢当,我乃寇府家仆,如何称得上是贵客呢?倒是我们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还请楚秀才你不要见怪才是。”徐管家笑道。
楚辞知道徐管家早就脱了奴籍,若不是他曾经的为奴的身份无法科举,恐怕他此时也是个秀才了。现如今他手里产业极多,其实完全可以不再寄身于寇府,可他却还是以家仆自称,真是个忠心的人。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寇老爷的人品。
两人在院中坐下,说了几句话,徐管家便说明来意,一是钟离钰想念小伙伴了,另外一个便是寇静的信件到了,还有一些他搜集来的安城特产。
他们信件往来算是比较频繁的,短短月余已经写了两次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不是通过驿站,而是通过徐管家组织的商队收寄的。
楚辞对于交个古代笔友还是挺稀奇的。他搭着九零年的早班车出生,到了大一些,已经有电话了,故而没怎么体会过寄信收信的感觉。
他小时候在家里乱翻,偶尔从一个木箱子里发现了一沓信,落款都是他的爸爸,内容则是隐晦而又火热的示爱。他也是从那次才发现,一天到晚钻研在学术海洋的父母,曾经也是浪漫而多情的少年。
现在他通过和寇静的来往,也能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多了解一点外界的东西。
等徐管家陪着楚小远和钟离钰出去玩时,楚辞回到屋子,拆开了那封信。
“辞弟亲启,展信佳。近日痛逢国丧,如天道将崩,余等内心惶恐不安,故回信恐迟,望弟见谅。吾尝听闻弟志在科举,四书五经已娴熟于心,为兄甚慰……只是如今时日渐近,不知弟可卸下俗务,专心于学业之中……望弟能直取桂榜,京报连登黄甲。届时兄必亲至祝贺。回信为盼,兄静敬上。”
寇静这一番话,先暗示了楚辞今年恩科一定会开,让他早做准备。又对他的学业表示关心,让他问题只管问,毕竟寇静也曾经是个举人。而后嘛,似乎是想告诉楚辞,他可能会调任回甘州府,不然又谈何亲至呢?
楚辞想了一会,推纸磨墨,开始回信。
“默之兄亲启,见字如晤……”
他把自己的矛盾告诉了寇静,治本经是大事,他又不好询问夫子,只能问问寇静了。不知寇静当初治的是什么经?观他的性格,大约治诗或礼的可能性较大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的头秃。今天先不说几更吧,到时候能有几更就放几更,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会尽量多写一点的。昨天好多人都猜到了,棒棒哒,没猜到的也因为太可爱而让我笑出猪叫了。谢谢大家支持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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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为何楚兄总是生气
徐管家留下了一堆东西, 然后上马车走了, 留下钟离钰一个人在这。
钟离钰不哭不闹, 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吃过午饭后就催着楚小远带他去玩。
“那个, 钰儿, 徐爷爷说了什么时候来接你吗?”楚辞试探着问道。
“徐爷爷说, 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他三天让人送一次东西过来,到时间想回去了就上马车。我已经把换洗的衣服和玩具带来了, 功课也带了,楚叔叔你放心吧。”钟离钰很懂事地回答道。
楚辞哭笑不得, 但也明白想必是钟离钰在家闹着一定要来的。要不是他家实在住不下人, 估计徐管家也是要留在这里的。
“那好吧, 你晚上就和楚叔叔一起睡。”
“不行!小叔,我也要和你睡。”楚小远叫起来, 他一直是和奶奶睡的, 但现在钟离钰要和小叔睡,那他也要和小叔睡!
“小远。”沈秀娘温柔地轻唤一声, 楚小远立刻闭嘴。
他虽偃旗息鼓,但心情却不好了, 带着钟离钰往外走时, 脚步加快了很多,似乎不想等他一起。
钟离钰傻笑着追上去,一点也不在乎小远哥哥这般高冷。
楚辞摇了摇头, 笑着回房。他把徐管家送给他的包裹打开,发现里面有几本书和一些小玩意。这几本书分别是安城风物志,安城游记与戏说安城,大概是楚辞对上次他说的安城表现出十分好奇的样子,所以寇静就给他送了这几本书。
楚辞打开安城风物志,慢慢翻阅起来……
傍晚,随着妇人们站在门口那一句句“回家吃饭喽”的呼声,村头村尾的孩童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中间的楚小远和钟离钰。
他们今天和其他孩子玩搓泥丸,楚小远终于发现了钟离钰的一个优点,那就是他心灵手巧,搓出来的泥丸光滑圆润,砸在地上也不会轻易碎开,让楚小远和别人比赛弹泥丸时赢了好多。
“这些给你吧。”楚小远看着一布袋的泥丸,数出了一半给钟离钰。
“我不要,放在小远哥哥你那里,想玩的时候你给我玩就行了。”
好吧,楚小远飞快地收回去,决定开始把钟离钰当成自己的小弟看待了,位置就先排在大壮后面吧。
……
楚辞给自己制定了每日计划。
早上五点半起床,先打十五分钟左右的五禽戏,增强体魄,以备八月乡试魔鬼般的九天。
打完五禽戏后洗漱五分钟,静坐十分钟沉淀心情,整理思绪。
然后开始用早餐,养生用餐讲究细嚼慢咽,时间就定在十五分钟好了。
静坐片刻之后开始读书。上午先看四书和大儒写的集注各一篇,深刻理解其中内涵,然后将夫子布置的大题抽一道出来开始作答。
中午用过饭后小憩片刻,注意,是小憩,不是午睡!之后开始背五经。原主将大多时间花在了背诗经和诗经集注上,那么在他还没决定治哪一经时,就先每天背一篇尚书和春秋,然后自己草拟题目写一道题。
晚饭过后,去溜两娃,绕村一圈后回,开始写每日一首诗,限不同韵脚。之后看史书二篇,写一两百字感想。最后洗漱睡觉。
计划制定好之后,楚辞便开始执行。从某一方面来说,楚辞其实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
时间一晃而过,待他某日早上起来看见楚母将院门和房门上的白布取下,又将衣服袖子上系着的麻绳解下时,才发觉今日已是三月十六了。
……
十五日国丧已经过去,新帝确实是二皇子。他于三月十五日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天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除死罪不可轻恕外,其他的都罪减一等。同时,加开恩科的消息也随着驿站快马加鞭传到各个省府之中,让当地官员即刻张榜广而告之,以免耽搁学子们参加乡试。
这一消息,让原本就已经开始准备的人们放下心来。虽然说一般新帝登基都会开恩科,但也不是没有例外的。前朝梁帝暴毙,幼子被迫登基后就没有开恩科。当然,随后前朝就灭亡了。
今年的乡试会比以往都要来的紧张一些,因为这一年举子的含金量和往年是不同的,所以参加的人会更多一些。但凡是今年中举者,明年就有参加会试的资格。
以前皇帝只会在殿试监考,往往只有参加了殿试的人才能称一句天子门生。然而新帝初登基时,一般都会挂名为这届会试的主考官。
所以说,只要今年中举者,不管会试成绩如何,都可以称一句天子门生了。若往年中举者参加明年的会试,虽然也可说是天子门生,但含金量是要打折扣的。
挂着这个名字,以后无论是外放还是补官,都可以比同级官员高半级,这谁拒绝的了呢?
然而一省之内,三千秀才取九十举子。这录取率可以说是很低了。会试之中,三千举子要取三百进士。怪道大家都要说“金举人银进士”了。
……
三月十八日,楚辞带着两个小的先去蒙童馆销假,然后自己也赶去县学的先贤馆参加开学典礼了。
这次比往年来说要迟上很多日,县试和国丧加在一起,导致科举班的开学典礼现在才举行。
科举班分为三类,分别是乡试班,县试班和童子班,这三个班又分出甲乙丙三班,一般是按资质来排的。
乡试班基本上年龄都不算太大,并且都有秀才功名在身,而乡试甲班的,还要更好一些,一般排名都在各届的前二十之内。
县试班年龄稍大,但也没有超过三十岁的,这些人离秀才只一步之遥,一般来说都是过了县试或府试的。
童子班也叫少年班,他们平均年龄最小,基本上是蒙童馆那边过了童子试升上来的人。他们都是还未参加过县试或是参加后败北的。
县学每个月都有月考,夫子们会按月考成绩排名来调整班级。如果连续三次没有进益或不能维持原地踏步,那么就会被县学劝退。
楚辞踏进先贤馆时,乡试班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里面人头济济。他有些发懵,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站才好。
“楚兄,这里!”远处一个人对他招手,楚辞定睛一看,不正是那日的陈子方吗?
“中行兄!数日未见,精神越发好了。”楚辞拱手道。
“哈哈,楚兄也是,气质更加清贵了。”陈子方回礼。
二人站在一旁说话,突然听见身边安静了许多,才发现原来山长正带着县学十余个夫子和二十多个教员走到先贤馆的门口了。
在场学子拱手行礼,齐声说道:“山长好,众位夫子好,众位教员好,学生们有礼了。”
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山长眼带笑意看着恭敬的学子们,气若洪钟,说道:“尔等无需多礼。”
“谢山长。”大家再次弯腰,然后起身站定。
山长先说了一堆场面话,然后就来到了最激动人心的一项——分班。这班是按照去岁结业考试的成绩来分的,山长示意了一下,然后一位姓江的教员就拿着名单站出来了。
“乡试甲班,念到姓名者出列。齐旭,江淮……张鼎……此二十八人为乡试甲班学子。”被叫到名字的有些波澜不惊,有些喜不自胜,看来这些人应该是乙班或丙班升上去的。
“接下来是乙班,念到姓名者出列,骆应书,何进……”
“接下来是丙班,念到姓名者出列,祝翔,朱杰……楚辞,此四十二人出列。”
楚辞大囧,他去岁没有参加结业考试,成绩自然是零分,怪不得会分至丙班最末了,啧啧,好像有点丢脸啊。
不过,去年就读的有一百二十人,为何念到名字的只有一百一十人,除乙班人数满员之外,甲班少二人,丙班少八人。看来有十个人今年被劝退了。
“教员,学生名列乙班第一,为何不能升至甲班?”有人出来发问了。
江教员答道:“学校历来有个规矩,若本届院试第一者报名,便可免试入甲班。这届案首方晋阳前日已来报名,故而甲班需要留一个位置给他。”
“那案首只有一人,不是还有一个位置吗?”甲班的资源和乙班可谓天差地别。
“县学还有一个规矩,凡府学转来的学子,亦可免试入甲班。今年原就读于府学的生员陈子方前些日子就来报名了,故而也要留个位置给他。”江教员又说。
那学子无奈退下,站在楚辞后方的陈子方略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若他提早得知这个规矩,还不如和楚兄一起入丙班,反正一个月后他也能升至甲班。
楚辞心里倒为这两位好友高兴,不过待会方晋阳来了,他一定要说这小子两句,竟然还搞神秘?明明昨日才见过,这样的好消息竟然不告诉他!
对了,还有张文海这小子,他应该是要和他一起从丙班读上去了。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时间,江教员又把入学至丙班的八个人念了出来,其中就有张文海的名字。
念完之后,学子分为两边,中间留一条道,迎新生入学。
原来和楚辞站在一块的陈子方此时已悄悄从侧门溜出去了,他不知道还有这个仪式,之前便进来了。
新进学子在教员的带领下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他们个个脸上都是意气风发的,显然新秀才公这个名头带给他们的是无上光荣。
方晋阳对上楚辞的眼神时,苦笑了一下。楚辞会意,将阴测测的眼神又投至张文海脸上。
张文海原本呵呵笑着,正忙不迭地和其他学子拱手,待对上楚辞视线时,他的笑戛然而止,就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尖叫鸡。
完了,楚兄又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大家真是太友好了!早上擦着九点的线更新,结果忘记祝大家节日快乐了!这里补上一句祝福,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人月两团圆。二更送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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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振聋发聩
“楚兄, 我真的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绝对不是故意欺瞒, 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张文海做小伏低,跟在楚辞后面走来走去, 终于让楚辞不再生气了。
张文海自中了秀才之后, 心下便有些松懈了。未进学之前交的那些朋友又捡了回来, 日日都出去聚会。虽然不敢饮酒作乐, 但游个湖,赏个花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张父本看在他中了秀才的份上不欲多管他, 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怀疑张文海是否能撑到明年岁试, 更别说三年之后的乡试了。
张父原本并不打算让张文海参加今年的恩科, 他也知道自家儿子的德性, 能中秀才就已是侥幸了。但张文海太不像话了,张父觉得, 还是得找个人管管他, 于是他便去县学给张文海报了名。
张文海其实挺高兴的,他心里也清楚, 原来的那些都是酒肉朋友,和他一起玩不过就是图他大方会帮着付账, 但这又有什么呢?他也没有付出真心与他们相交, 就当花钱买个玩伴了。
方晋阳和楚辞却不一样。方晋阳是他的至交好友。楚辞于他来说亦师亦友,在来往时他心里还多了几分尊重。他相信,晋阳也是同样的想法。
现在他能和楚辞有同窗之谊, 本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他现在只希望时日能长一些,不要四月一到,就他一个人被抛在丙班。
开学典礼后,时间已至午时。楚辞去蒙童馆接了楚小远与钟离钰后,便带着他们直接去了食堂。
“楚兄,这里!”张文海叫道。
楚辞他们走过去一看,桌上竟然摆了好几道菜,道道色香味俱全,和食堂卖的甲乙丙菜色完全不一样。
“阔之兄,莫非你偷偷出了县学?”楚辞皱着眉头问道。
开学典礼后便正式上课了,这期间若要出入必须向夫子告假,得到允许之后手持假条放可,而且一个月只能请两次假,除非情况实在特殊,方能破例。
“怎么可能?楚兄,你别告诉我,你入县学这么久都不知道县学食堂可以花钱办事的。”张文海有些纳闷。
“啊?”楚辞一愣,然后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他真的不知道。每次吃饭,他都是拿着食盒打一份丙菜便去某个亭子或林子里边看书边吃的。
“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样嘴馋吗?快吃吧,一会儿若是哪个先生来用饭,小心给他留下骄奢淫逸的印象。”方晋阳心细,一想便明白了。楚辞家境窘迫,怎么可能花银子去买酒菜吃呢?
张文海不解,只是吃点东西怎么就和骄奢淫逸扯上关系了。但他一贯听方晋阳的,闻言便招呼楚辞三人坐下,然后又给大家布了菜,才乐呵呵地吃了起来。
用过饭后,楚辞将两小送回蒙童馆,然后回学舍收拾待会要用到的东西。出了学舍的门,又看见张文海那货和方晋阳一起从对面走了出来。
“你们?”
“楚兄,我已经说服住在这间学舍的同窗换位置了。离你住的地方近一点,以后也方便一起讨论问题。”
“是啊,楚兄,所以我也厚颜搬过来了。”正说着,陈子方也从那间屋子走了出来。
好吧,楚辞想,抱团取暖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往后若再想过睡到天边泛白才起的日子就难了。这群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乡试班。可以说,乡试班的教舍是整个县学金钱投入最大的了。
一共三进院子,甲班在第一进,除了位置宽敞之外,每人每月都可以领八钱的膏火银,用于点油灯蜡烛的额外支出,其实也算是变相的奖学金了。其他的一应福利也是比较好的。
乙班在第二进,这个班的人每月可领四钱的膏火银,其他待遇比甲班略降一等。
丙班在第三进,不仅没有钱领,而且冬天时炭火也比前两进院子要少一点。
这种快慢班和奖学金制度,初出来时惹人诟病,但它对于激励学子的向学之心作用十分强大,所以即使有人反对,还是推行了下来,正规的学校现在都是这种政策的。
方晋阳和陈子方进了甲班,楚辞和张文海则走到最后一进。他们到时,里面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几个位置。
他们自己来晚了,倒也怨不得别人,于是楚辞和张文海找了一张相邻的桌子坐了下来。
“唉,有些人真是丢脸啊,原本在那高高在上的甲班,这次竟沦落到丙班来了。嘴皮子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你说是也不是?”朱杰故意和旁边的人大声说笑,为的就是要引起楚辞的注意。
上次他羞辱楚辞不成反被他打了一拳,而后楚辞又在山长面前狡辩,说什么字库塔,惹得他挨了罚,将脸面全都丢尽不说,还吃了齐旭一顿排头。
现在楚辞竟也到了丙班,这可是他的地盘,不把人整出县学,他就不姓朱!
楚辞坐在后头听了,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张文海也不太清楚这一茬,也就没把朱杰说的和楚辞联系起来,但感官上,他却对这个言辞刻薄的书生产生了一点恶感。
“喂,那位楚兄,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个正着,故而无言以对了?”朱杰见楚辞不说话,竟从位置上站起来朝他叫道。
楚辞本不欲理会他,但别人都指名挑衅了,再缩着还有什么意思?
“原来朱兄刚刚是在对在下说话,在下见你看着身旁学子,还以为你在说他,真是失礼了。朱兄刚才所言,恕在下不敢苟同,但非礼勿言,在下也不欲徒生是非,故而缄默不语,非是无言以对。”楚辞面向朱杰,带着一丝纵容的表情看着朱杰,就像是长辈面对正无理取闹的小辈一样。
“我就说嘛,似楚兄这般口舌伶俐之人必是准备了一席话来辩驳我的。”朱杰冷冷一笑,“只是我说的难道不对?你从甲班沦落到了丙班难道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呵呵,尔等以掉落丙班为耻,吾却以掉落丙班而羞恼为耻。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顺心?马失前蹄也是常有之事。若每次都要为之羞恼懊丧不已,岂不是更耽误时间?还不如将这份羞恼化为动力,催促自己更加勤奋刻苦地学习,方才是正道。”楚辞说的正义凛然,不禁赢得了很多学子的认可。
他们有的是从乙班掉落,有的一来便是丙班学子,平日里遇见甲乙二班的学子,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于学业上也是一种松懈的状态,觉得自己比不过其他人,只要保住丙班席位便可,别被县学赶了出去。
但今日楚辞这一番话振聋发聩,竟将他们的上进之心重新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意想不到的第三更来了!这章字数不算太多,万更好像没达成呀,但你们这么善解人意,一定不会计较的,现在很晚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一起来就有新章看,爽歪歪呀。再次祝大家中秋快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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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吃醋的夫子伤不起啊
“说得好!”
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个面色严厉, 鼻翼两侧有两道深刻的法令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先看了看下面的学子, 然后说道:“好一句,吾以掉落丙班而羞恼为耻!向学之心本不在外, 而在于尔等内心。若因外界而产生退缩逃避之心, 实非他人之过, 尔等需自省其身才是!”
“祝夫子有礼了!”学生们一同起身, “夫子训诫吾等铭记于心。”
“坐下吧。现在打开《孟子》,今日我们讲《梁惠王上》这一篇。”祝夫子在位置上坐下, 先让大家读了一遍,而后又挑了几个人起来背诵。
这些东西在县试时都要考到, 若现在还有不会背的就奇怪了。此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学子们不要松懈, 以免时间太长而忘记了。
之后先生开始讲解, 从词语的注释讲到整篇的翻译。底下的学子们看似认真听,实则有些索然无味, 因为他们已经背过这一篇文章和《孟子集注》了。先生讲的很多都是书上有的, 只不过没有那么详尽罢了。
楚辞却听得很认真,不止如此, 他还拿着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此举惹得祝夫子都连看了他好几眼。
一旁的张文海看见了之后,便悄悄对着楚辞打眼色, 得到楚辞疑惑地眼神后, 他小声问道:“楚兄,你在写什么?夫子看你了。”
楚辞一时没听清,张文海便又问了一遍。
这下不止楚辞听清了, 就连台上的夫子和其他学子都听见了,因为他问的时候,先生正好停了下来。
“你二人窃窃私语所为何事?”祝夫子板着脸眼神不善地盯着张文海。
楚辞和张文海站了起来,张文海支支吾吾,楚辞却很坦然:“回夫子的话,课堂私语是我二人之错,请夫子责罚。不过也是我举动与他人不同,张兄恐我被夫子误解,故有此一问,提醒我要认真听课。”
“不不不,夫子,楚兄根本就没有理睬我,干扰课堂是我一人之过,请夫子责罚。”张文海连忙说。
“你二人先不必争论是谁之过。把你的书拿过来,我倒要看看,你在写些什么?”
张文海担忧,一部分人好奇,朱杰那伙则是幸灾乐祸,觉得楚辞大概是在书上乱画了。记得前年童子丙班还有一个学子在课堂之上画春宫图的,他不幸被夫子发现,最后被众人以扫把赶出县学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是。”楚辞双手捧书,恭敬地呈上。
祝夫子接过后,仔细看了一会,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
“你为何要将我所言记于纸上?”
“昔日圣人门徒将至圣先师所言记于纸上,留待后人参详学习其意。今日我欲效仿古人,将先生所言也记在纸上,待课下再慢慢参详,温故后而知新,想必对学业应是有进益的。”
祝夫子一贯严肃的表情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楚辞这一记马屁可算是拍了个正着。但他立刻将脸放下,斥道:
“休要胡言乱语!我怎可与至圣先师相比?往后此话不要再说了。”
“是,学生一时情不自禁,望夫子见谅。不过学生以前听过一句俗语,叫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粗听无甚,细细想来却是很有道理,还请夫子允许学生继续记笔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祝夫子将这话噙在口中细嚼两遍之后说道,“话粗理却不粗。既是对功课有益,尔等便都效仿……”他将书翻到封面,“这位楚辞吧,也在书上记些笔记。”
一瞬间,楚辞接收到了无数的死亡射线,就连张文海都忍不住发射了半道过去。
本来能轻轻松松听课,为何要为难我们!!相煎何太急啊!!
楚辞老神在在地坐回原位,呵,不动笔墨不读书,上课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记笔记!
夫子继续讲了下去,太家都苦哈哈地拿起笔开始记笔记,有时候碰到夫子说快了,还有人会请求夫子复述一遍,课堂一下子就由死气沉沉过渡到了热情高涨。
“当当当!”
结课的钟声被敲响后,祝夫子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他以今日教的内容,布置了一样作业,要求学生们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题,写一篇二三百字的文章。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个个都无精打采的。他们路过甲乙二班时,又惹来了几句调侃,认为他们怕是又挨夫子的骂了。
丙班学子也懒得回嘴,毕竟写了一下午字差点手抽筋的是他们。
被笑多了,就有人忍不住说了,若楚辞之法传遍整个学校就好了,到时候让他们也尝尝今日之苦楚,看谁还笑得出来。
那厢朱杰等人也去甲班找齐旭了,齐旭听后,倒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嗤之以鼻。在齐旭心里,楚辞一直都是他的劲敌,除此之外,他觉得任何人都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之前的楚辞还好掌控,他也不曾多费神去对付他。但去年岁试前夕,楚辞三言两语害他颜面大失,沐浴在众人玩味的目光之下时,他心里恨得不行,早已经把楚辞列为绝对要赶走的对象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却是认可楚辞的学业是不在他之下的。今日这笔记之法,说不定还真的有用呢?虽然对于这一点,他是绝对不想承认的。
……
祝夫子夹着书卷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夫子们的休息室,其他夫子见他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由好奇心起。
“广胜兄今日怎的这般高兴,可是丙班学子上进了不少?”朱夫子问道。
“谈何上进呢?”祝夫子先装作不开心的样子叹了口气,“不过比之以往来说,今日却是好上了许多。”
接着,他略带得瑟的把楚辞做的事和说的话拿出来给大家学了一遍,听得其他夫子羡慕不已。
秦岭青拖了一下堂,当他回到休息室时,里面却不似以往一般安静。
“信然兄,你来的正好。我记得那楚辞是你的高徒吧?你这徒弟可了不得,他说……”朱夫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秦岭青就吧啦吧啦地把刚才祝夫子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岭青面上仍然保持微笑:“我这学生就是这么用心的,往日他在我那里就是如此学习的。”
才怪!这个小兔崽子往日根本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更不曾把他比作至圣先师,难不成那姓祝的只教了他半天功课就足以让他信服了吗?
“秦兄真是有福之人,能收得如此高徒,后继有人矣。”祝夫子听了,有些遗憾,他还想着若是楚辞还无先生,不妨让他收了做弟子。
现在想来,这楚辞不就是那长溪村小神童吗?当初十四岁中秀才,还曾引起轰动呢。
……
吃过晚饭后,楚辞夹着厚厚的一叠文章和诗去拜访秦夫子,这些都是先生布置下的功课,昨天事忙,今日是该上去交作业了。
一路往上走时,楚辞碰到了许多结伴而行饭后消食的夫子,他一一拱手问好,然后发现这些夫子都挺热情的。
可是等他到了秦夫子那时,向正在浇花的秦夫子问好,秦夫子却不理他了。
“先生,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才令先生不悦?弟子在这里向先生请罪。还望先生保重身体,不要闷在心里,大可发泄出来,无论打骂,弟子都是受的。”楚辞略带委屈地说道,他是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得罪先生了,难道是觉得他来得太晚了吗?
秦岭青哼了一声,走开两步继续浇花。
一旁的师母掩唇轻笑,向楚辞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而后耳语一番,才算解了楚辞之惑。
楚辞哭笑不得,先生啊,一大把年纪了还吃醋真的好吗?
他视线转过整个院子,忽而灵机一动,大声说道:“师母,我觉得以后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实不必种的太多了。”
秦夫子背着身子,竖着耳朵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气得他手都抖了,难不成还怪上他浇花了?
“为甚呢?”秦师母虽不解,但还是很给力地捧哏。
“因为,先生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秦夫子的脸顿时快成了一朵菊花,这句话对为人师者来说,效果不下于下午的那一句。但他还是努力整了整脸上的表情,说道:
“终日只知胡言乱语,若你肯把这份心放在课业上,何愁壮志不酬?进来吧,让我看看你最近的功课怎么样,若是退步了,必当好好罚你才是!”
秦夫子放下手壶,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书房。楚辞对着师母拱了拱手,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秦夫子到底还憋着气,劈头盖脸地将楚辞的文章批评了一顿之后,才别扭地表示他还算可以,并未退步多少。
他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见楚辞端正地坐在那里笑吟吟的,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怎么的?我说的话到底不如至圣先师,故你才不愿做笔记。”
楚辞心里大叫,咋回事,又来了?
“哪里是这样?昔日圣人三千弟子,哪一个能像弟子这样有幸,能够单独聆听先生教诲呢?故先生一言一行,学生都深深刻在了心里,时时不敢忘却。既如此,哪里还需要什么笔记呢?”
“油嘴滑舌。”秦夫子点评道,而后再讲诗时却是温柔了很多。
楚辞松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那种已婚男人的感慨,夹在“新媳妇”和“老母亲”之间被来回撕扯,实在让人痛不欲生啊!
只希望,他成亲以后千万别陷入这种困境。家不齐何以治国平天下?怕了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提早一个小时!文中的那句诗是白居易的,原文为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哈哈,看在作者菌这么努力的份上,收藏一下作者呗,谢谢大家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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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提学将至
县学开始流行记笔记了, 无论是乡试班还是童子班的学子, 每天除了要带书本笔墨之外, 还要另外再带一本记笔记的本子。每到散学之后,都会有那手脚慢的到处找人借笔记来抄。
这其中, 楚辞的笔记最为吃香。他记的又快又好, 不像别人, 常常因为写快了糊成一团, 或者别字丛生,让人费解。
但楚辞的笔记一般都要在张文海等人的手里过一遍方才能外借。
初时大家常常累的手腕酸痛, 后来再看,却发现写字的速度好像比以前提升了不少, 而且上课为了记下夫子说的话, 听课也比以前更加专心了。
自我感觉有了进步之后, 原本不太情愿的学子也自发的爱上了记笔记。
若干年后,后人翻阅袁山县学中所藏的笔记时, 惊讶地发现, 原来这里曾经出过那么多的政客和大儒。
后话暂且不多提,且说现在。
三月廿四日晚, 孔山长突然接到了县衙通知,说甘州府提举学事司祝提学将要至各县巡视, 还要颁发一块“贤良方正”的匾额下来。今日得到消息, 祝提学将第一站定在了他们袁山县,故而县令推测,颁发给袁山百姓的机会较大一些。
这“贤良方正”匾一年发一次, 每个省只一人能有此殊荣。他们自有渠道打听出各个学子的风评,然后再往上举荐。不过这发不发全看提学官的心意,若他认为没有学子能得此匾,这一年也可不发。普通学子能得到这块匾额,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呐。
往年这匾一般都是落在阳信府学子身上的,没想到今年竟然会落在他们甘州府!
甘州府乃是西江省下辖区域。西江省下辖一共十三府,其省会城市在阳信府,朝廷派任的正提学就在那里。正提学也无品级,他不属于六部衙门,而是直接挂在内阁下属的提举学事司中,由内阁直接管理。
正提学之下,每府一个副职,监管着府下各县的学业。他们西江省的正提学年事已高,听说不久后就要告老还乡,荣归故里了。而他的接任者,有可能就是甘州府的祝提学,听说他旧年立下了大功,升迁的消息应是板上钉钉的。
不仅是提学要负责监察本府各县学子学业水平,县令的业绩也是和这个挂钩的。本县学业水平的好坏关系到他三年之后是否能顺利升迁。
若本县有学子能获“贤良方正”匾,那么他年底的政绩考核就一定会是优上。因此,县令大人特别重视这次的机会,连夜把孔山长接去商讨三日之后的迎接工作。
孔山长对此也十分慎重,当下便说要从乡试甲班学子中挑选几个参加考核。他大概说了一下名字,其中就有方晋阳,本届院试的案首。
杨县令对方晋阳的印象深刻,当初就是因为他的名次问题才差点闹出院试丑闻来。幸好当时有那楚辞相助,才得以力挽狂澜。
“县学之中是否有一学子名楚辞?”
“确有其人,老父母怎么知道他呢?”孔山长有些不解,楚辞明明是前前任县令取中的,怎么杨县令也对他诸多关注?
“此子与我有一面之缘,况且去年岁试第一也是他。我观他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怎的他连甲班都进不去吗?”杨县令有些失望。
“倒也不算他的原因。县学新年的分班试一般放在每年的结业考上面,按名次来排班。这楚辞去年没来参加考核,按例他今年是入不得县学的。但我与众位夫子到底怜惜他有真才实学,故而网开一面,让他先入丙班,再做打算。”
“原是如此。那么,让他也准备一篇文章和一首诗吧。到时候若是提学要多问几个人,也不至于没个填补的。”
“是。”
……
提学要来的这件事,在学子中间传开了之后,就迅速成了这两日的话题榜榜首,无论是谁,聊天的时候都要谈论一下这个话题。
孔山长也找了几个学子去谈话,被选中的人尾巴简直要翘上了天。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马上就有机会和朝廷大员见面交谈了,说不定对方和他们聊过天后,惊讶于他们的才华,然后就收他们为弟子也未尝不可啊!
光明正大说这话的人一般都会被人嗤之以鼻,但谁心中却都存着这一份希望。
被山长找过去的人中,有甲班的齐旭,江淮,周承远,蒋必先,方晋阳和陈子方六人,乙班有骆应书和何进二人。
他们八人一起往山长书房去的时候,竟然在路上远远瞧见了楚辞,他似乎和他们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楚兄,你可也是去山长书房的吗?”
“嗤——”
方晋阳话音未落,便从身侧传来一声嗤笑,顿时方晋阳的脸变得通红。
“这位兄台,你为何对在下所言发出蔑笑声?”
“你说的话太好笑了,所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人人皆知他楚辞现在是丙班的学子,山长怎么可能让他站在前头迎提学呢?”何进声音不大,但脸上的轻视却让人不喜。
他以前针对楚辞是因为楚辞入县试班时,恰好把他从甲班挤了出来。现在他自觉自己是乙班的第二名,就开始瞧不起楚辞,可他却丝毫不去想,楚辞为何会在丙班。
“哟,这不是何兄吗?齐兄也在呢?刚刚你是和方兄在聊我吗?唉,我这平日里记性也不太好,总觉得去年十一月底在县学门口发生的事到现在还没个结尾呢,不知何兄可还记得?”
楚辞信步走来,唇角挂着一丝懒散的笑意。他先拍了拍方晋阳的手背,然后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何进,嘴里说出的话让其他几个学子有些忍俊不禁,这是记性不好吗?
何进的脸涨成猪肝色,脚步加快,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齐旭却笑容满面,朝楚辞拱了拱手:“许久未见,楚兄还是如之前一般风趣。”
“齐兄也如之前一般英俊潇洒,让我等羡慕不已。”楚辞也拱了拱手,然后开始和其他学子互相见礼。
其他几人和他也是认识的,只不过交往不深,大家都是刻苦钻研学业的,很难得会凑在一起聊些无关学业之事。
几人边说边笑,来到了山长书房外面。先到的何进见楚辞真的一起来了,不由瞪大眼睛,然后心里胡乱想了些什么东西,脸色变得很复杂。
楚辞猜测,他大概想的是什么肮脏的交易吧,不然脸上怎么这副愤慨又无力的亚子。
齐旭为甲班之首,自然应该是他去敲门的。他“咚咚咚”地敲了三下门,然后里面传来山长的声音。
“进来吧!”
“山长有礼了,江教员有礼了。”
山长坐在书桌后面,江教员站在他身边,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东西。
见学子们来了,山长便让江教员先出去办事。江教员告辞后,山长说:“尔等不必拘礼,坐吧。”
等学子们坐下后,他又说:“今日我找你们过来的目的,你们大概也有所耳闻了吧?”
学子们点点头,闹得这么大了,再说不知道岂不是睁眼说瞎话?
“廿八日,也就是后日,祝提学将至县学检测尔等的学业,到时候你九人需站在最前方相迎,万一提学发问,尔等无论规矩还是答话都应进退有度,恪守礼仪,不过这点我倒不是很担心,你们能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必是各方面都胜人一筹的。目前最重要的是今明两天,你们需准备一篇最拿手的策论和诗赋出来,到时候供提学大人翻阅。”
刚开始孔山长是准备全部都用甲班学子的,但他后来一想,若是全用甲班的,那么里面突兀站出一个楚辞,岂不是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倒不如甲乙丙三班各出几人,还说得过去一些。
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回接待提学大人,一般来说,他只会挑两三个仔细考验,最多的还是问他和其他的夫子们一些关于县学的问题。
“是,学生们谨遵山长吩咐。”
事实上,这个文章在他们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写了。这是一个出头的机会,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日后便可青云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二更送上,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怎可辜负尔等厚爱?谢谢大家支持,爱你们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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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王八与龟
“文必秦汉, 诗必盛唐”。
这个朝代虽然不存在楚辞记忆的历史之中, 但这些伟人依旧应运而生, 留下了无数华丽的文章诗赋给后人传承。
大魏朝就像是三千世界的某一分枝,从某一个时间节点后发生了改变, 后续的走向不同, 但前期的世界观还是差不多的。
楚辞也是写了文章的。
他的文风较为豪爽狂放, 和时下流行的复古派有些许不同。不过他想, 那祝提学年纪不算很大,而且马上就要升任一省正提学, 内心必然是有诸多抱负的。
说不定他的这篇文章,能正和他的青眼。
而且, 楚辞心里隐隐有种感觉, 他总感觉这祝提学是冲着他来的。
去年漠北雪灾, 他献了一策给那莫道员,那莫道员说绝不会亏待他, 恐怕就应在了这事上面。之前他家先生也说过这事, 然而那么久没消息,他差点以为功劳已经被人吞了。
当然, 他也不敢很肯定的说就是给他的,毕竟若那莫道员和这祝提学不是一条心的话, 那救灾之策就给别人了。
唉, 多想无益。
既然已经开始走神了,楚辞干脆放下毛笔,然后起身走到床边, 看着床上挤在一起的两个小脑袋,他们的脸睡得红扑扑的,一副好梦正酣的样子。
从长溪村回来后,两个小的感情好了许多。主要是楚小远变得友善了一些,甚至这几天都愿意挤在一起睡了。
还是小孩子好呀,无忧无虑的。
前几天他接到了寇静传来的书信,上面让他正视自己的内心,选择适合自己的本经。治经一定是要自己发自内心喜欢的,不然深入理解时必然会出问题,到时候这一房的考官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楚辞也终于确定下来了,他想要治春秋。这些天他在县学打听了一下,发现大部分夫子基本上治的都是诗经,礼记和尚书。其中他的先生是当年的诗经魁,而山长是先生前一届的礼经魁。
这也是大势所趋,时代的选择。毕竟先嘉佑帝生前最喜欢取的就是这几样,甚至前些年连续三届的状元郎都是治诗经的。
县学里治易经的夫子有两个,治春秋的有三个。楚辞偷偷了解过这三位夫子的履历,然后绝望的发现,其中最好的那一位,在那届乡试的春秋房中排倒数第四。另外两个甚至还未中举,想必今年也是要一同参加乡试的。
找不到合适的房师,那就得靠自己的努力了。楚辞决定,待提学这事完了之后,他就去告诉先生自己的选择,希望先生不会因此将他逐出门外,不然他就是当场抱着先生大腿哭,也是要留下来的。
……
县学大门外打扫得一尘不染,门外挂着张灯结彩,气氛比之过年也差不多了。楚辞他们昨日也被安排做事了,一人拿着一块抹布,务必将每扇门窗都擦拭干净。
县学里,山长正和当地的乡绅聚在一起聊天,这些乡绅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此等大事,若不通知他们,也是很失礼的。
巷子口开始鸣锣,一连响了九声方才作罢。
这锣声震天,他们待在先贤馆内都听得一清二楚。楚辞想,提学虽无品级,可一应待遇却是按照五品知府来的,看来是个实权部门。
县学外开始放鞭炮,住在这青石巷周围的老百姓早已围在道路两旁观看。
打头的先是几个端着牌子的,牌子上书“甘州府提举学事司”几字,为的就是表明身份,只要是地位不如他的,此时都应避让了。后头还有随从若干人。
山长引着众人在门口等候,前面一顶青色小轿上下来一个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唇上留着两缕胡子,观之和蔼可亲。几名分巡道也从后头跟上来,站在祝提学的身后。
落在最后头的杨知县也立刻从轿子上下来了,他紧走几步,来到距祝提学半个身子的位置后站定,说道:“祝提学,这就是袁山县学了。站在您面前的那一位,就是袁山县学的孔山长,您应当还有印象吧?”
被点到名的孔山长携众人行礼,“提学大人有礼了,大宗师莅临,真令袁山县学蓬荜生辉。”
“各位乡邻免礼,我此来本是为了与尔等交流一二,不必太过拘束。”祝提学亲切的话语让大家感动不已,随后,山长引着祝提学等人往县学里头去了。
被几十个人簇拥着参观了县学的布置之后,祝提学有些感慨:“袁山县学环境艰苦复如往昔,各位吃苦耐劳,实为我辈楷模。待我回去之后,必向正提学大人上奏,明年袁山县学的治学经费多加二成。”
“有劳大宗师体谅,吾等感激涕零。”孔山长一副快要感动哭了的样子,这好处可不止轻飘飘的一句话,实惠着呢!
“县学学子何在?”
“他们如今在先贤馆内等候大宗师提问呢,请大宗师随我前去。”
先贤馆内陈列着自孔子以来的所有圣人画像。祝提学等人从前头进馆,先焚香祭拜了孔子等人之后,才到了先贤馆内。
乡试班的一百二十名学子正排列整齐地站在先贤馆内,见孔山长他们踏入,立刻弯腰行礼,齐声道:“学生们见过大宗师,大宗师有礼了。”
“众位良才免礼。今日毋须拘礼,只把我当成一个普通长辈便是。”
学子们原本不该抬头直视提学大人,听他这样一说,便都把头抬了起来。
“尔等个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想必才学也是过人的。我这有一联,想与你们交流一二,你们待会大胆说便是,无论好与不好,都没什么关系。”
“请大宗师考较。”
“去岁年尾,天降大雪,我独自出门,偶经一村。此地有草屋三两间,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吾见远处有一小桥,鸡犬来回走动,留下点点足迹,便心生一上联,至今未得下联。”
祝提学缓缓吟道:“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众学子低头冥思苦想。
楚辞想:这上联看似没有什么,但实际上却不好对,这梅花竹叶虽是指两种动物的脚印,但场景却又十分风雅,该如何化大俗为大雅呢?
不等他想出来,后头便有学子举手了。
祝提学说:“你上前来。”
“学生朱杰,见过大宗师。我这下联是:牛马走雪地,两排大蚌王八。”朱杰晃着脑袋慢慢吟出,脸上似有得色。
站在祝提学身后的官员乡绅们忍不住以袖掩唇,挡住自己的笑意。这下联虽对上了,但粗俗不堪,实在不算是佳对呀。
孔山长的脸黑成一片,想把这丢人的玩意踢回队伍里。
祝提学咳了一声,然后说:“嗯,虽对的快,但还需再练练,下去吧。”
朱杰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后,又有一人举手。
“上前来。”
“学生张文海,下联为:莺蝶绕纱窗,满纸牡丹芙蓉。”这次上前的是张文海。他的性格活泼,但是每次作诗联对时,文风都是缱绻缠绵的。
“嗯,这个还不错。只是终究有些俗气了。”祝提学点评道。
齐旭也举手了,他说:“学生齐旭,下联为:鹅马行雪地,两行枫叶月牙。”
“对仗极为工整,不错。”但有些过于取巧了。
“学生陈子方,我也有了:蚓蛙鸣草地,满天笛韵鼓声。”
“颇有意趣。”祝提学微笑着点点头。
终于,楚辞也想出了一联,他犹豫着举起手,然后又放下。
“你是否也想到了?大胆说出来无妨。”祝提学眼尖看见了,便慈和地说道,连王八都听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楚辞怔愣了片刻,然后说道:“学生确实想出了下联,可是细细想来觉得不合常理,便不敢说了。”
“哦?不合常理,此话何解?”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不敢隐瞒大宗师,学生的下联为:龟蛇游雪地,满篇铁划银钩。”
这下联一出,大家都惊讶了,对的十分工整,而且很大气呀!怎么就不合理了呢?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龟蛇都是冷血动物,他们每到冬天,便不出来活动,一旦出来,必被冻僵了。学生想,不能为了对仗而将这天赋强加于它,故而才不敢说。”
“哈哈,既能对出如此工整大气的对子,又能因质疑而放弃出头的机会,你这学子倒是有趣,你叫什么呀?”
朱杰在后头暗暗撇嘴,明明王八与龟是一样的,为何大家的反应却不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的三更!这几天肾真有点疼啊。文章中几句对联都是引用自度娘的,这对对子实在不是我的强项。古代有很多千古绝对,大家可以去搜搜看,挺有意思的。谢谢大家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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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殊荣加身
“学生楚辞, 见过大宗师。”
祝提学听他名字, 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原来这就是那个楚辞。
“好。看来袁山县学良才不少, 这对联对的都不错。不知功课又学的如何?”
“请大宗师考较。”学生们又一齐说道。
祝提学问了几个四书上的问题要他们解答,凡被挑中之人皆对答如流, 听得大家连连点头, 这基础确实扎实。
问得差不多之后, 祝提学点了几个人, 让他们把得意的文章拿出来给他看。这几个人分别是楚辞,陈子方, 齐旭和江淮。
其他的学子有些失落,毕竟这个举动表明了提学大人是更加看好他们四人的。不过早有心理准备, 倒也容易接受。
提学大人拿着他们的文章去了专门的休息室看, 除了此四人外, 其余人不必再跟着。
学子们散了后,张文海走到甲班的地盘去找方晋阳。
“晋阳, 你今天干嘛不回答问题?就连我都对了一个对子, 你又不是不会。”
方晋阳很是懊丧:“不是我不想答题,而是我刚刚发现, 自己因为太紧张了手脚僵硬,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也想不出来。”
“啊?居然是这个原因。你那胆子也应该再练练了, 见了大场面就拘谨可不太好。”
“嗯。”方晋阳点点头,下次再不会如此了!
“不知楚兄和陈兄二人文章做的怎么样,可千万别被那个齐旭压下去。”张文海愤愤不平,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齐旭可不是什么好人。
方晋阳宽慰他道:“楚兄天资聪颖,文采风流,必能得大宗师青眼,我们只需恭喜他就可以了。”
……
祝提学将几人的文章翻阅了一遍,然后又分给旁边几个分巡道看,首先递给的就是莫道员。
楚辞目不斜视,与其他三人一样,站在下方等候提学大人的评价。
“哈哈,你们也都看过手中的文章了,说说吧。”
“大宗师,属下认为齐旭的文章写的很好,辞藻华丽,对偶整齐,颇有汉赋之风。”
“这江淮的文章也不错,针砭时事,一针见血,言之有物。”
“属下也很喜欢这陈子方的,风流俊逸,卓尔不群,心性之高洁跃然纸上。”
“各有所长,不错啊。莫道员,你怎么不说话?”祝提学先笑,然后看向坐在他左侧的莫怀古。
莫怀古被提到,竟然没有答话,直到祝提学又叫了一遍,才似猛然惊醒,他起身说道:“我方才被手上这篇文章吸引,竟不知不觉沉迷于其中,故而一时无言,望大宗师海涵。”
这样痴迷的举动和刚刚其他人的话比起来,各人手上的文章顿时高下立现。楚辞在心中比了个大拇指,这演技真自然,一点也不浮夸。
“无妨。你看了许久,有什么想说的吗?”
“文采承疏渥,流传必绝伦。”莫道员叹道:“此子眼界,吾所不及。”
楚辞写的这一篇文章,以现实为基础,以推论为主线,把国家未来二十年的发展尽呈于纸上。若归类到现代的作文里,大概就是幻想篇,例如二十年后的家乡一类的。
古人眼界不广,一般博古论今,很少人会去幻想未来,楚辞的文章从新意上,就要胜其他人一筹。
而且他的文风仿的是东坡居士,虽不是秦文汉赋,但其文笔纵横捭阖,气势十足,读起来让人胸怀激荡,欲罢不能。
不得不说,苏轼其实算是楚辞的爱豆。无论是他的诗歌文章,还是他的行事为人,楚辞都是万分佩服的。
他的行书《黄州寒食帖》,更是放在楚辞的书桌上,每日必临帖一次方能放下。
“莫道员所言,亦是我想说的。”祝提学微笑点头,如此这般,他将这“贤良方正”匾颁给楚辞,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若他写的文章实在不堪入目,祝提学是宁愿给他换一个奖励,也不会败坏自己的名声的。
其他人听了他的高度评价,也纷纷将楚辞的文章来回传看,看了之后都点头称是,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陈子方朝楚辞笑了笑,想着等下把他的文章借来拜读一二。齐旭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波涛汹涌,对楚辞更添了两分恶意。江淮也有些不服,但思及楚辞往日排名,心里也释怀了,技不如人当自省才是。
“楚辞上前来,我观你似乎还未冠字,不如你及冠之时,我赐你一字?”祝提学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于是顺嘴一说,说完却有些后悔了。
要知道为人冠字者不是长辈就是恩师,现在这楚辞虽有些才华,但此后默默无闻者却更多,现在贸然提出,终究有些不妥。
楚辞抿了抿唇,并不如大家所想的那样欣喜若狂,立刻跪地认下这个大宾。
“承蒙大宗师厚爱,小子本不应推辞。但小子心中已有人选,还望大宗师恕罪。”他弯腰行礼,虽然是立于人下,但他的态度却很坚决。
在场之人心中俱是一惊,这小子竟如此狂妄,就连大宗师也敢拒绝,真是不识抬举!
祝提学听他拒绝,心里先是一松,而后又有些生气于楚辞下他面子。若楚辞说不出一个正当理由,恐怕就会得罪他了。
“哦?你心中人选可是你的父亲?”祝提学板着脸问道,若是父亲为其冠字,长者赐不可辞,倒也说得过去。
“学生少年丧父,并未有此福分,思及先父往日爱重,肝肠寸断不已。”楚辞言语哽咽,黯然低头。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感激道,“幸而学生有一恩师,他待我如亲子,授我学问,教我做人,救我于危难之中,其恩义大如天。学生心里,也早就把恩师当做亲父看待了。古人云:天地尊亲师。他既是亲父,又是恩师,学生实在想不出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都有些感慨,此子倒是有情有义之人,面对权势诱惑,心中仍不忘恩师,可敬可叹啊!
“好,说的好!起来吧。”祝提学将板着的脸一收,合掌大笑道。“我早知你的情况,故而出言试探,若你欣喜接下,我倒要看不起你了。你思维敏捷,才学过人,又有情有义,确实配得上'贤良方正'这四字!”
其他人纷纷向祝提学祝贺,恭喜他甘州府有此有情有义之人,实是祝提学福荫笼罩。后又恭喜杨知县,袁山县得此良才,是他治下有功。再恭喜孔山长教化出众。最后才是恭喜得到殊荣的楚辞本人,赞他少年英才。
楚辞先是震惊,然后欣喜不已,最后又有些惶恐不安,待众人都劝他时,才战战兢兢地接下这份大礼。
“到底是少年心性啊。”大家如是说道,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纯朴忠厚啊。
殊不知楚辞衣袍底下的狼尾巴早已甩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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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国子监荐帖
县学的夫子们等在外头, 听到里面传来的话不由面面相觑, 然后有志一同地将羡慕的眼神投向秦夫子。教徒当如是啊!
秦夫子面色复杂, 他确实没想到楚辞会拒绝祝提学给他冠字的提议。当时乍一听,他确实有几分失落, 其实他已经帮楚辞拟好了字, 就等楚辞生辰, 上门请他当大宾了。
但另一方面, 他却欣慰于楚辞的优秀,若是能得祝提学冠字, 往后前途无可限量。
楚辞拒绝的那一刹那,他其实是生气的, 觉得他太过儿女情长了, 不懂为自己打算。但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骄傲。这一辈子, 收到这样一个徒弟,已经足够了。
中午时分, 杨县令设宴款待, 特别把楚辞四人喊去陪席。那祝提学对楚辞口中的恩师也产生了一丝兴趣,便让孔山长把他也请来。
席间, 众人推杯换盏,说些各自知道的趣事。祝提学和秦夫子交谈过后, 说道:“我这才知道, 你这学生为何会如此维护于你。”
“大宗师过奖了,愚徒不知礼数,冒犯了大宗师。幸亏大宗师宽宏大量, 不与他一般计较。”
“你既是举人,为何不谋个官身呢?”考上举人就意味着踏上仕途,即使会试不过,也是可以去补官的。
“多谢大宗师关怀,不过相较于做官,还是夫子这个身份更适合在下。”秦夫子其实补过半年的知县,只可惜那一次让他伤透了心,故愤而辞官归故里,当一个闲云野鹤的夫子更加自在。
“原是如此,不过教化人才也是一项大功德,和为官也没什么两样了。”
“……”
宴后,祝提学去了县衙为他安排的休息室,之后他让人去请莫道员和楚辞过来。
“去岁多亏你的献灾之策,才解了漠北困境。这匾就是回馈,你可还满意?”在场没有外人,祝提学也就开门见山,他观察了楚辞一早上,觉得他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能为朝廷解忧,学生喜不自胜,如今又得提学大人看重,赐下此匾,区区数言难表吾之心情。”这东西可是有钱也换不回来的,挂上去能福及子孙,甚至整个地方都能跟着一起沾光。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祝提学示意,莫道员上前一步,给楚辞送上两张名帖。
“这是——”楚辞打开一看,顿时失声,这是荐帖,推荐持帖之人入西江省国子监进学。
这国子监在前朝时仍然只存在于京师,后□□上位,言只有一所,不能广纳天下有才之仕,当是朝廷之不幸,便颁下圣旨,每相邻两省设一所国子监,全国各地共七所,京师独占一所。就读于其中的学子称为监生。
监生这个词,大家都听说过。楚辞甚至还把《临死前的严监生》当作过公开课的内容。
这个词,其实和衙内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国子监是省内乃至国家最高学府,只有贡生和荫生可以入读,之后统称监生。
这贡生吗,就是各府提学举荐上去的人选,每两年举荐一次,一次一个名额。祝提学升任省提学官已然是板上钉钉了,故而他有两张名帖。这举荐暗地里的可操作性是非常大的,早已不复刚出来时的公正了。
荫生更是一目了然,根据祖辈官员福荫入学的,就是荫生,当然,这官员只限五品以上的官,并且一家只荫一人,知府的子孙尚且能勉强入学。
国子监的学子有几个好处,他们可直接参加乡试,不受秀才名额限制。乡试落第者亦可参加科试补录举人之名,中者照样可以参加会试。这也算是朝廷给官员们的福利了,帮他们的子孙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有了这张纸,他也可以放下心去治春秋,不用担忧万一落第之后该怎么办了,这就是一条退路。当然,乡试还是要尽力而为的,中举和补举的,完全就是两回事。补举者会试无论考的多好,都只能取为倒数几名,除非你还能在殿试上大放光彩,才有可能出头。
楚辞这才知道,他当初写的那薄薄的几张纸到底换来了什么。
虽然其他人得到好处只会更多,但他只是一介秀才,若无上头举荐,一辈子也送不出去那张纸,这其中的得失倒不必理会。
楚辞深深地朝祝提学鞠了一躬,感谢他的提携之恩。在等级制度分外严苛的古代,他们这些当官的若要欺他简直易如反掌,能碰上这样的,其实算是他的幸运了。
楚辞从提学那里告辞后,和莫道员一起往外走。
“楚辞多谢老先生提携,若无老先生,我也就没有今天所得的这一切。”
莫道员笑道:“不过互惠互利罢了,你也无需谢我,反倒是我沾光了。”待祝提学升任省正提学后,他也能更进一步,由分巡道进为甘州府提学了,莫说他们相差一级,就算只是半级之差,也是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楚辞还未踏出衙门,一个衙差就朝着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这位书生可是楚秀才?县令大人请你至后堂一叙。”
楚辞无奈,这一天赶场似的,但没办法,他还是非去不可的。
杨县令见到楚辞时笑容满面:“老友来了?快快请坐。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和你商议明日去长溪村挂匾一事的。”
按理来说,长溪村出了“贤良方正”,那么他们村口要设一座牌坊,上书“仁善之村”,再把匾额挂在楚家祠堂里,供后人瞻仰。可问题就在楚爷爷是逃难过来的,他自己的牌位都设在村里的祠堂中。
现在要去兴建一座祠堂时间根本来不及,而且匾额也不能一直搁在这里,所以知县找来楚辞,看他怎么说。
“放在村中的祠堂里吧。楚辞是长溪村人,村中长辈乡邻待我极好,今日楚辞有幸得此匾额,必要让村中之人跟着一起享此殊荣的。”
“老友大义呀!我这就派人下去通知,你明日便乘县衙的马车,随我一起去吧。”
“老父母慈爱之心,学生却之不恭。”
“哦,对了。前几日书坊管事来找书办,说是前些日子已将最后一批题集刊印出来了。你的那一份润笔,也是时候结了,本官待会就让书坊的人给你送去。”
“多谢老父母。”
楚辞心中暗喜,钱来了,可以回村让兄长建大别墅了。
……
长溪村今天有大事。天未亮村长就让大家起来清扫从村口到祠堂的那条路,务必不让一个石子和一根杂草出现在上面。
除此之外,他还叫了几个健壮的男丁去扫祠堂,将屋顶和房梁上都清理了一下。若不是他昨夜才迎接到县衙的公人,恐怕他都想给祠堂再上一层红漆。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那有心之人瞧见村长夫人和她儿媳妇捧着东西上楚家去了,便猜测是楚家有什么好事发生。
“老嫂子,这是我这个月刚裁的新衣,还未上过身,你试试可还合适?若不合适我们马上就改。”
“绣娘妹子,你身上的衣裳也换下来吧,我这衣裳就穿过两回,你不要嫌弃。我这身形比你大,你就是怀着身子也没什么关系。对了,我给你们当家的也带了一套新的过来,你快拿里面去让他换上。”
村长家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楚家三人搞得头脑发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送衣服给她们穿?
“你们还不知道呀?”村长儿媳妇快人快语,“你家小二……呸呸呸,我说咱们村的秀才公呀,得府里的提学大人褒奖,赐了他一块贤良方正的匾额。据说一个省每年也就一人呢!”
楚母脑袋一嗡,险些晕了过去。村长夫人赶紧扶住她帮她顺气。
“我儿真的得了那什么匾?”
“千真万确呀!您啊,就等着做老封君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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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我也想要桃花源
因为路程比较远, 所以知县大人的仪仗队先上路了, 然后杨县令才和楚辞以及楚小远坐上马车, 往长溪村去。
快到长溪村村口时,县令大人下了马车, 坐上轿子, 前面鸣锣开道, 缓缓朝着村子前进。楚辞等人步行跟在后面。
楚小远悄悄对楚辞说:“小叔, 当官真威风。”
“是啊,所以你以后要好好读书, 才能当上大官,让大家都看见你威风的一面。”楚辞摸摸他的小脑袋。
楚小远点头:“嗯, 我会好好读书的, 夫子昨天还夸过我, 说我背书背的快!”
“那是夸你夸得多,还是夸钰儿夸得多?”楚辞随口问道。
“……”
楚小远撅嘴, 小叔真不会聊天!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个不停, 待地上散满了红花之后,县令大人缓缓下了轿子。
他身穿鸳鸯补服, 通身的气派让老百姓们都为之震慑。
“恭迎老父母大驾!”平安镇的镇长领着村长和村里的长辈一起行礼。
“各位父老免礼, 今日本官来,是要恭喜你们的。长溪村出了贤良方正之人,村风之好可见一斑。本官已经命人去做牌坊了, 到时候立在村口,供来往之人瞻仰。”
“多谢老父母!若非您治下有方,我们村里又有何德何能,出这么一个贤才呀!”村里的老人说道,他每说一句,身子都要颤一下,楚辞很担心他再说几句整个人都要堆地上去了。
杨县令显然也有此担忧,安抚了老人几句,然后就让他们在不远处的长凳上坐着。
“请匾!”
两个腰挎大刀的衙差面容肃穆,他们合力将那块笼罩在红布之下的匾额抬起。
“楚秀才,这是赐给你的,由你亲自来揭匾吧。”
“老父母容禀,学生有个不情之请,望老父母能够答应。”楚辞说道。
“说吧。”杨县令看他的眼神很慈祥,他昨日已经探得提学口风,自己年后升迁有望,现在还不得把这个宝贝供起来。
“学生是母亲受十月怀胎之苦生下来的,吾从小受她的教养,受益良多。况父母之恩,实在无以为报。故学生想请母亲一同揭开此匾,请老父母成全。”
“孝子呀!我朝历来以仁孝治天下,你孝心可嘉,我又怎会做那恶人呢?快去将秀才公的母亲请来。”
县令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人去请了。一群人簇拥着不知所措的楚母过来,楚母一见穿着官服的大老爷,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娘!”楚辞紧走几步,然后在她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孩儿读书多年,累母亲与兄嫂日夜操心,今日孩儿得此殊荣,还请母亲与我一同揭匾。”
“小二,快起来。”楚母感动地眼泪涟涟,“娘答应你便是了。”
其他人也十分感动,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是长辈们都期望看见的。
楚辞和楚母一人站一边,同时伸手扯下覆在匾额上的红布。瞬间,四个闪着金光的大字出现在人们眼前。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光线似乎更加强烈,让人不敢直视。
衙差们抬着匾额绕村一圈,村民们在各家门外看,抬到哪家门外,哪家便跪下迎接县令大人。
最后,他们来到了祠堂里。
楚父的牌位此时已经被放在了正中间的位置,楚辞和楚广以及楚小远三人点香祭拜后,才将匾迎了进来。
杨县令站在上方念了一段文字,然后赐给了楚辞一套崭新的飞鱼服和二十两银子。楚辞当即表示,要把这二十两捐给村里,让村里用做修补祠堂和供奉长辈的香火钱。
往常,这祠堂里的长辈们,只逢年过节才能受些香火,平日里没什么人打理,他们农村人没那么讲究。但是,这块匾挂进来后,必须日日供应香火以示尊敬,干脆就让长辈们也跟着享享福。这二十两银子,不说多,起码可以用个四五年了。
这匾挂在正中间的大梁上,挂上去的一瞬间,仿佛整个祠堂都变得不一样了。
村长带领着众人叩拜,以后这祠堂也算是有了名字,就叫贤良祠了。
村里的妇人们聚在一起整了几桌好酒好菜招待县里的人。杨县令有意提拔,便说县衙如今人手短缺,问楚辞有没有意向举荐人手去当个掌仓。这掌仓不过守守仓库,偶尔跑跑腿,每月月银五钱,四时孝敬不缺,经常还有油水可捞,随随便便一年也能弄个二三十两,比种田要划得来的多。
楚辞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倒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他大哥性子宽厚,不善言辞,根本不适合去县衙做事,不然哪天替别人背了黑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那个姑父就不一样了。他常年看守镇衙大门,早就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十几年的功夫下来,一些弯弯绕绕早就弄明白了。绝对不会轻易着了别人的道。而且,他这姑父虽有些世故,但良心到底还是好的。衙门里有个人,以后做什么都会比较方便。
于是,楚辞笑眯眯地给杨县令推荐了他姑父。杨县令无所谓什么人去,只要是楚辞开口,这面子终归是卖给他的。他对坐在右手侧的师爷嘱咐两句,师爷立刻就去了镇长那桌,不到片刻便将这事处理好了。
吃过午饭后,杨县令他们就赶回去了。楚辞得山长批准,可以在家待两天再回去。他把钟离钰托付给了张文海等人,因为家里还有一些事情亟待解决。
“娘,大哥,嫂子,这是五百两银票,是我卖书得来的。”
“什…什么?竟有这么多?”楚家人觉得太刺激了,前些天他拿回来一张房契和一张地契,现在又拿回来五百两银票,难道是他们太久没出去,如今外面的钱已经不如以往那么值钱了吗?
“是啊,我也没想到竟然刻印了那么多本。想必其他县的人也都来买了。”他这钱还是只取了几分就有这么多,看来古代的练习题真的很畅销啊!
“这钱放好,以后你和小远上京赶考时,咱们雇一个镖局保护你们去。”楚广说道,
“不,哥,这钱是拿来修房子用的。”
“就算修成村长家似的,也就只需要七八十两。其他的钱全部放起来。”楚广更正道。
“呃,哥,我觉得,咱们的房子好像要修得大一些才行。今年我就要上场考科举了,到时候中了,必要请书院的同窗和乡人们好好吃几天酒席的。若是院子小了,到时候恐怕不好看。而且小远也慢慢大了,他在县学的蒙童馆也会有很多好友,到时候难免也要请人家来家里玩。”
听了楚辞的话,楚广犹豫了。确实,当初小二中秀才时,他们家境贫困,弄得简陋一些别人也不会挑刺。等小二中了举人后,家里若还是那种寒酸的样子,恐怕会连累小二被别人看不起。
“那就建个大房子!我明天就去和村长商量,把我们屋后的那块地买下来。”
“大哥,顺便再把那块地后面连着的小山包也买下来吧。到时候在那里种上四时花草,布置的雅致一些,无论什么时候走进去,想来都是很漂亮的。”楚辞文人式的浪漫瞬间爆棚。
当时读桃花源记的时候,他就经常幻想自己也能有那样一块地盘。
楚母和楚广对视一眼,觉得自家小二有点败家。竟买个山包来种花草?种点菜养点鸡鸭不是更实惠吗?
下午时分,村人们都领着东西上楚家来祝贺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把楚家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楚广这才觉得,还是小二说的有道理,房子必须修得大一点。
“哎呀,我往日就说咱们阿辞是个争气的,无论长相还是气派都和咱们不一样。这不,居然得了朝廷褒奖,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远远传来楚辞姑父的声音,村民们见外客上门,也不多说,放下东西说了一声便都走了。
楚姑姑朝大家笑了笑,便去厨房帮衬楚母了。
“姑父,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只要你开口,姑父都给你办到,我早就与你们说过了,我在那里,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呵呵,正是此事。今日我与老父母一同吃饭时,他突然说衙门里缺一个掌仓,想让我荐一个人去。我本想举荐兄长,可嫂子身怀六甲,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家中又刚置了田地,一时走不开。我就向他荐了姑父你,如无意外,明天你去镇上时,他们就要通知你了。”
“哎呀,哎呀,是极是极!哎呀,你大哥确实不能去呀,你嫂子肚子这么大了,还是在家歇着好。对了,你娘她身子不好,快生时我让你姑姑回家来帮着料理几个月,你就放心吧。”
楚姑父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又说:“阿辞啊,你荐了姑父去县衙,姑父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只是不知县衙那些人好不好相处,万一我在里面开罪了什么人,不止没报答到你,反给你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楚辞失笑,这个姑父,花花肠子是真多,拐弯抹角地打听县衙的情况就罢了,还要挂上他的名字。
“无妨,姑父你大着胆子去便是,老父母最是宽和仁爱,不会坐视他们欺生的。”
“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对了,贺仪在你姑姑身上,我去取来。”他起身匆匆往厨房去了。
楚广和楚辞兄弟俩笑了,明明刚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个红封,怎么转眼就去姑姑那里了?想是觉得得了楚辞的实惠,嫌原来的贺仪轻了,偷偷去加钱了吧。
果然,没一会后,楚姑父拿出一个贺仪,里面包了二两碎银子,恐怕是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塞了进去。
“阿辞,祝贺你了,今日得此殊荣,望你之后的乡试也直取桂榜,捷报连登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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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毫无用处
回到书院后, 楚辞发现身边的人变得更加友善了。学子们见到他时都会微笑拱手, 就连朱杰那个绿头苍蝇也不在他旁边乱嗡嗡了。
“楚兄!你可回来了!”张文海一副惨遭□□的样子, 两只眼睛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你这是怎么了?”楚辞问道,“你昨晚上去当梁上君子了吗?怎么如此疲惫的样子?”
“快别提了。楚兄, 你不是把你家的那个小孩托付给我了吗?我快被他折磨死了。”张文海沮丧地说道, 明明他以前看起来那么乖, 他才满口答应下来的。
“钰儿?钰儿那么乖的孩子, 怎么会折磨你呢?”楚辞不解的问,他带时明明就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宝宝, 跟他家楚小远一样乖。
“那天中午我去接时,他一看是我, 立刻就没有精神了。和我们吃个饭的时间, 叹了七八次的气, 还一个劲地问,怎么楚叔叔和小远哥哥还没回来?”
张文海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和他说了好久你们两个要两天后才回来, 他方才作罢。等到了晚上, 天黑下来了,也不上床睡觉, 硬要我和他说话。等他好不容易睡着了,我正要躺下去时, 他听见声音没了, 居然哭了起来。我这两天晚上都在哄他!”
“辛苦阔之兄了!待这个孩子的家人再寄吃食来,我一定不忘你那一份。”楚辞拍了拍张文海的肩膀,像安慰小孩子一样, 看得其他两人忍不住笑起来。
张文海虽然诸多抱怨,但实际上三人之中,还是他最和小朋友玩的来。
另一边,楚小远背着书袋跨进蒙童馆。此时正是上了一段文章过后的休憩时间。几个孩子在教舍前的空地上你追我赶,有一个小胖子跑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了楚小远身上。
楚小远皱眉,刚想让他下次小心一点,却见这胖子抖了两下然后张开嘴巴大哭起来。
楚小远:“……再哭就要打你了。”
胖子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飞快地往教舍里面跑。
有鬼!楚小远觉得他们有点不对劲,虽说平常好像也挺怕他的,但从来没像今天一样见到他就哭了。
他撒开脚也往教舍里跑去。
钟离钰冷冷地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小孩,嫩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捡起来!”
那小孩叫谢麟,他穿着华丽,在家也是横惯了的,他斜着眼睛看钟离钰:“我就不捡,叫你的跟班来打我呀!略略略!”说着,还把钟离钰掉在地上的毛笔用力踩了两下。
钟离钰胸膛用力起伏两下,还没等他做些什么,就见楚小远追着几个人跑了进来。瞬间,他眼里的冷意都转化成了委屈,眼泪要掉不掉的,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谢麟惊呆了,他有些结巴地说:“别…别以为你哭了…我就会帮你捡起来。”他上前一步,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但是下一刻,他却已经被人按在了地上。
那个他觉得是钟离钰跟班的楚远回来了,仗着自己力气大,把他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你们快过来,一起打他!”谢麟在地上叫着,其他几人为了兄弟义气,也硬着头皮上场了。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是,楚小远带着钟离钰以一敌六,除了头发凌乱,衣裳沾了泥巴,钟离钰的手被指甲划了一小道口子之外,别无损伤。
而另外六个人哭哭啼啼,除了脸上有些红肿,身上感觉也被打的很痛。
夫子被其他学子叫来处理这事时,简直头疼欲裂。问清楚前因后果,便各打了五十大板,让他们一起站在门外罚站到中午吃饭时。
楚小远有些不爽,觉得自己是为了保护人,是大英雄,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殊不知其他六人更加难过,只是踩了一支毛笔,就被打了一顿,还被罚站那么久,越想越觉得想哭。
而唯一游离于外的钟离钰,看着旁边赶回来救他的小远哥哥眯着眼睛笑得开心。
“回去之后你不要跟我小叔说。”楚小远别过头,罚站多丢脸,他那天还说先生称赞他了。
“嗯!我不会告诉楚叔叔的。”钟离钰点点头。
阳光从上方洒下来,斑驳地照在教舍外罚站的几个孩子脸上,为记忆留下一段美好的剪影。
……
“你说,你要改治春秋了?”秦夫子没有楚辞想象中的那样暴怒,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像是询问楚辞,你确定今晚只吃青菜就饭了一样。
“是的,先生。我知道临近乡试,突然改了本经,一定让您十分失望。可学生考虑良久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治春秋。治诗者纯良宽厚,治春秋者善辞令。先生,您觉得我适合治什么呢?”
楚辞面有愧色,但说出口的话里却藏着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弯着腰,恭敬地向先生行礼。
“唉,你坐下吧。”秦夫子长叹一口气。“我以为,你不会来和我说了。”
楚辞震惊抬头,听先生这个口气,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了。
“你视我如亲父,我又何尝不是把你视为亲子呢?昔日的你学业刻苦,勤奋向上,虽不苟言笑,但却十分心软,待人真诚宽厚。就是少年心性未除,太过于相信别人,导致自身受难。”
“现在的你,机智聪敏,巧言善辩,心思玲珑堪比比干再世。若不是与你朝夕相对,我都要怀疑你是换了一个人了。世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却不知也有破而后立。你去年经了一场劫难,也难怪移了性情,幸好没有变得愤世嫉俗,从此怨天尤人。”
“但是,诗经却也不再适合你了。为师这一生,也没多大成就,唯有在治诗经这一事上,获得过微末进益。可是,我最擅长的现在对你毫无用处,为师竟不知自己还能教你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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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猫 50瓶;澈理 30瓶;pollair 25瓶;墨染青花 21瓶;安觞er、烟隐月、artemisun 20瓶;小鱼 19瓶;九尾狐殿下、king、七月、素墨、夜翎、u、不要月光(?o?o?) 10瓶;绣绣 6瓶;99号夜貓子、miko、桃胶、瀟瀟 5瓶;行走玛雅 4瓶;三古三圣、一只只只了 3瓶;未生 2瓶;西瓜菌正在练字中、阿筝、云牧瑶、子非鱼、寒江无声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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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一定打出去
原来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 只是因为太过在意, 所以为他的改变在心里做了合理的解释。
楚辞有些难受, 他知道改治春秋先生一定会说些什么。可是他说的话,却比疾言厉色地骂他一顿还要让他难过。一贯骄傲的先生, 却因为他的叛逆而妄自菲薄, 认为自己没有用处。
是啊, 先生最擅长的是治诗经, 楚辞现在改了方向,就好像是不信任他一样。被自己的学生在最擅长的方面否认的感觉, 一定让他十分难受。
“先生,请您不要这样说, 都是学生的错, 是我……”
楚辞哽住了,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难道他要说我不改治春秋, 还是说都是因为他穿越过来才会使先生得意的弟子离开呢?
可是他穿越过来时候, 原主已经消失了。而且,穿越并非他本意, 这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也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力弥补了, 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说弥补就可以的。
见楚辞这个样子, 秦夫子却笑了,他说:“刚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只是我一时感慨罢了, 若我能效仿古人,通晓四书五经就好了。只是学问一途,道阻且难,能通晓者屈指可数。其实你不再治诗经也无碍,你永远都是我的学生。咱们这个师徒名分一经定下,就不可能解除了。”
秦夫子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楚辞。
“这封信你拿着,他是为师的一个老朋友,当初也是治春秋的,是我那一年乡试的解元郎,而后会试第十八,殿试上中了进士第九名。现在他赋闲在家,住在许家巷里,距离县学不算太远。你这几天有空就先到他处去看看吧。但为师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教你治春秋。许兄他性格有些怪异,你要先看看自己能不能讨得他的欢心。他若能看得上你,你就能得一名师了。”
楚辞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接过信,忍最后终于忍不住,跪趴在师傅的腿上哭了起来。那略带薄茧的,结实宽厚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楚辞没有想到,他两世都没有得到过的父爱,竟然会在秦先生身上感受到。待他情绪发泄了之后,秦夫子笑道:“好了,你也不要再继续儿女情长了。虽然我不能再教你治诗经,但是四书题我还是会日日督促与你的,还有试帖诗,每日布置的一篇还是要写的。快去洗把脸擦一擦,这么大了,也不怕人笑话。男儿有泪可不轻弹。”
楚辞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将眼泪擦干,他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应该,但看先生笑他,还是忍不住反驳:“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先生对我恩重如山,可我却背叛了先生的教诲,所以心里愧疚难当,这才感而发,望先生不要再取笑我了。”
“惯会油嘴滑舌的,你现在脸皮厚如城墙,还会怕取笑?快回去吧,等明天结课后,你就去向夫子告假,然后出去寻他。”
秦夫子想了想,又和楚辞说了几句这位好友的一些情况。
楚辞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向先生告辞出去了。除了眼角有些发红之外,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痛快地发泄过自己的情绪。
……
许家巷在县北边,距离县学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人们有一句俗语说:许家巷中多才人,一巷三进四举人。这位许先生,就是三进士之一。
秦先生的这位朋友名叫许征,曾任南河省滁州府知州,官至从五品。去年夏季,他得罪了长官,处处被穿小鞋,气的他一怒之下辞官不干了,一待就在家里待了一年多。不得不说,夫子的朋友性格和他还是很像的。
说来他这次辞官的原因是有些好笑的,原因是他在长官来巡视的时候,总是盯着长官的鞋子看,看得人非常不自在。回去后那长官就有些不爽,认为他对自己有意见,所以在什么方面都难为他,逼得他主动辞官。
事实上,许征那日会一直盯着长官的鞋子看,是因为他突然发现,那长官的两只鞋子上的花纹居然不一样。
许家巷的人都知道住在这个大院子里的主人性子古怪,基本上不怎么出门,好像也从来没有人上他们家去。若不是他住的是许进士家的院子,大家都要以为里面藏了贼人了。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里面就是他们口中日日念叨的许进士。毕竟二十多年前,许家人就都搬走了。他们刚来时,有人见过,马车里是一个板着脸的老头子,对谁都是一副凶恶的样子。
这天,住在巷里的那些人见一个斯文俊秀的书生上他家去敲门,都偷偷劝他说:“这老爷子,性格古怪的很,年轻人,你若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轻易去打扰他的好。”
“谢谢这位老先生,我就是来拜访他的,听说这位老爷子文采风流,特来请教一二。”
其他人都同情地看着楚辞,觉得他此行应该是没有什么指望的。毕竟他们从来没有看过这个老头接待什么人,而且有时候里面会传来骂人的声音,大家都感觉这老头有些癫癫狂狂的。
楚辞敲了几下门,发现里面有脚步声,可是却没有人应答。他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门外,每隔五息时间连着“咚咚咚”敲三下门,如此反复几次。
里面还是没人应,楚辞停了下来,然后开始随意乱敲,“咚咚咚”地响得十分不规律。门里突然传来骂声:“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不是每次敲三声五息敲一次吗?为什么现在要胡乱敲门!”
“啊,原来里面有人啊!”楚辞故作惊讶,“小子以为里面没人,便胡乱敲了几下,本已打算放弃了,真是没想到老爷子您在家。小子敬仰老爷子已久,不知老爷子可否把家门打开,让我进去请教一下学问。”
“没什么好聊的,你走吧!老头子我从不接客!”里面那个声音极其不耐烦,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了要发怒一样。
旁边的邻居听见了,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们就说,再没有见过比他脾气还不好的人了。
楚辞却不以为意,继续笑着对里面的老爷子说:“学生是秦夫子的弟子,听说您老春秋治得极好,所以特地过来请教。”
“呵,你这娃娃说谎也不会打草稿,人人皆知他秦信然是那年的诗经魁,他的学生不去治诗,倒来请教我怎么治春秋?我劝你还是早点走吧!”里面的声音发出一阵大笑,似乎得意于自己的明察秋毫。
“老爷子,您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我家先生才是。我这里有秦先生的一封亲笔信,您看了便知我是不是骗您的?”
“哦?”里面传来质疑的声音,他说:“既然你如此肯定,就把信从门缝里递出来,待我看了之后再说吧!”
楚辞无奈极了,只能将信从怀里掏出来,然后从门槛的缝隙里面递了进去,刚递了一个头进去,信就被刷的一下抽走了。
里面传来拆信的声音,隐约还有“真的是他”的嘟囔声。过了一会儿之后,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朴实憨厚的脸。
楚辞震惊极了,难不成这老爷子是个童颜?再一看面向,他不由感叹,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对的,谁能想到这么一张憨厚的脸说出来的话却那么不近人情呢?
“我家老爷让您跟我进去。”那仆人见楚辞表情怪异,心下存疑,但还是遵照老爷说的去办。
楚辞跟着他往里走去,只见这院子古朴大气,十分有厚重感。
“小子拜见许老爷子。”面前的人看上去似乎五十五往上的样子,但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没这么大,古人因为诸多方面的问题,看起来是要比现代人老上一些的。
“你居然还真是秦信然的弟子,哈哈哈,秦信然治了一辈子的诗经,居然有一个治春秋的弟子!哈哈哈,简直太有趣了。”
听了他的话,又听见他猖狂的笑声,楚辞不禁怀疑,他先生说这老爷子是他的好友,到底有几分可信?他无论怎么看上去,这老爷子都不像他的好友?倒像个对头似的。
“小生向先生学习的是为人处事之道,以及四书中的学问。小生认为,并非一定要治诗经才能成为他的学生,不知道老爷子为何狂笑不止?”
“哼,你知道他的诗经治的有多好吗?若不是那次会试…哼,和你说了也没用。那个信上说你是近期由诗经改为春秋的,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在乡试前改了本经,你是因何缘由啊?”
老爷子追问道,楚辞见他感兴趣,觉得有戏,便说:“小生认为春秋者善辞令,我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春秋的,所以才改治了春秋。听先生说,老爷子您是当年的解元郎,又是春秋房的魁首,不知小子能不能向您请教一二,望您能不吝赐教。”
“我从来不收弟子,你可以回去了。”
那老爷子忒不讲究,听完八卦后无情地挥一挥手,转身就朝里面走,丝毫不给楚辞留面子。
“也不是非要收徒的呀,小子只是想向您请教一下春秋里的一些题,我们可以没有师徒名分的。”定了名分关系就不一样了,楚辞明白他的顾虑。
“呵,竖子无礼,想得倒美。若没有师徒名分,那我为何要将我毕生所学教于你?快快离去吧,不要在我门前停留,小心我不看你先生的面子,让人把你打出去。”
别人一再拒绝,楚辞没有办法,也只能偃旗息鼓。他向对方的背影鞠躬,然后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本来以为能遇上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先生,可惜啊,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呵,年轻人,激将法对我可不管用。”许征回过头,冷笑一声。
“哎呀,被老爷子听出来了,果然不愧是——”楚辞停顿了一下。
许征立刻问道:“不愧是什么?”
“老爷子不是不想与我多说吗?小子这就回去了,以免时间耽误太晚。”楚辞假装抬步要走。
“你这小子,给我站住!老夫生平最恨别人语意未尽,只说半句的!”许征快要发狂了。
“啊?”
“你刚刚说不愧是什么?”
“不愧是春秋大家,善于辞令,想必激将法您老用的炉火纯青,这才能一听便知,小生佩服佩服。”
“拍马屁也是没有用的!”
“又被老爷子识破了。”楚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走吧。”许征又转身了。
楚辞想:不能白跑一趟啊!
他灵机一动,突然问道:“郑伯克段于鄢,该作何解?”
“其曰,兄友弟恭,则国之昌盛也。”许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多谢许先生指教,小子告辞!”楚辞带着贼兮兮的笑容回去了,这道题可算是破了。
许征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叫嚣着下回楚辞若敢来,一定打出去!而后他又自语:果然该是个治春秋的。
《郑伯克段于鄢》是春秋里的名篇,楚辞不是不理解这篇文章的意思,可是以他现代的人的思想去看,他只觉得这两人的老妈偏心,帮着弟弟对付哥哥。可是如果这样回答,一定是不符合古人的思想的。所以,楚辞缺的,就是这样一位引导他按照古人思路去想的老师。
许征这句话等于帮他点明了主旨,接下来,他就只需要按照这个思路写下去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本来说四千以上的,可我觉得就得断在这了,明天一定日个四千!大家应该也发现了,评论区暂时看不见了,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大家一定不要抛弃我啊,我很喜欢看评回评的!作者后台和读者后台都能看见哒!谢谢大家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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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心真黑呀
因为提学到来, 本应在三十日举行的月考便推辞到了四月初五。
月考前几天, 大家都在奋发图强, 争取把先生讲的内容全部再过一遍,还有一些人传来小道消息, 说是有这次月考的小题, 只要一百文便可一观。
大家面上都嗤之以鼻, 但却也没人去举报或是干什么的。每次月考都有人出幺蛾子。能骗到的大部分都是新生。
张文海做为一个萌新, 几次跃跃欲试,都被众人拦了下来。
楚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准备再去找许先生,他留了一句话给张文海。
“与其去买这小题, 还不如去藏看看有没有历年收录的真题和答卷, 说不定背一背这个还来得有用些。”
楚辞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张文海真的去了,还被他找到一本范文书, 软磨硬泡地借了出来。
……
“……兄为长, 当尽兄之责,教化幼弟, 使其明理……”
楚辞坐在许家的围墙下朗声念着自己写的那篇文章。
之前他上去敲门,许征果然说到做到, 见楚辞又来, 立刻让仆人挥舞扫把冲了出来,欲将楚辞吓走。
看见楚辞落荒而逃后,他得意大笑, 然后拿着一本书去了后院的一处,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他之所以喜欢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的左右两边完全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无论是花草还是摆设,看起来都有迹可循,让待在里面的许征心情十分舒适。
可他刚看不久,外面便隐隐有声音传来。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许征的精神渐渐被它吸引了,忍不住侧耳倾听,想要听清楚全部内容。
他拿着书,越靠越近,直到脚碰到围墙了,才反应过来。
这文笔虽还显稚嫩,但其中的条理却十分清晰,偶尔还能让听者眼前一亮。可惜没有听全,不知他前面写的是什么。
许征站在墙后,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而后,他的脸黑了下来,外面的声音不正是那个小滑头的吗?
楚辞□□得起劲,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头。
他一看,竟然是一个小纸团,里面写了四个大字,“狗屁不通!”
狗屁不通?楚辞笑了,真正狗屁不通的东西,这老爷子绝对不会浪费笔墨来骂一通。想必是听了他读的文章心里痒痒,又拉不下面子来,便想将他羞走吧。
“谢老爷子赐教。罢了,我还是拿回去给我家先生看一看,我的文章是否真的毫无可取之处,若先生也这样说,我不如治回诗经好了。毕竟春秋大家都这样说了,他的眼光必是极好的,评价一定也很中肯。若不然,我干脆把这文章贴在外头,让大家都来看一看,也好让我死了这份心。”
墙里的许征不怒反笑,这小子的心可真是黑啊。
他这样一搞,外界的人看了他的文章和自己的评价后,恐怕会让自己背上一个浪得虚名的牌子。毕竟他的文章可圈可点,自己却说他狗屁不通。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现在这点岁数的年轻人就这么厉害了,他们这些老骨头,还不知可以再混多少时日了。
楚辞步子放得很慢,从后院围墙绕到前面大门用了好久时间。他一直等着老爷子出来拦他,可是始终没有人出来。
他有些无奈,看来老爷子也不吃这套啊。他当然是不可能去干刚才说的那事的,这样说只为了让老爷子看到他的计谋罢了。
算了,道阻且长,还是再想办法吧。
楚辞朝大门处拱了拱手,然后转身便走。
“小子,站住,随我进来吧。”
……
楚辞放下笔,将写好的文章吹了吹,然后拿起来,自己默默读了几遍,才将它折好,放进怀里。
下午结课之后,他又抬脚往外走去。张文海眼疾手快,连忙拖住他。
“阔之兄,怎么了?”楚辞问道。
“楚兄,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结课就不见人呀?大家都在说结社的事呢,你要参加吗?”张文海说道。
“结社?”楚辞重复了一遍,然后想起了红楼梦里面,那群女孩子结的桃花社,海棠社之类的诗社。他摇摇头,说道:“诗社我就不去了,你们若想参加,就自去吧。”
“可不只是诗社,里面也有学易的,学礼的,学书的,治春秋的也有几个。”楚辞听他这样说,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的社,是五经社,不是那种专门作诗的风雅社。
“原来如此,那这社什么时候开始?”
见楚辞感兴趣,张文海忙说:“就今天晚上,咱们这些人在翠微亭里,有晋阳和中行兄,还有甲班的江淮,乙班的骆应书等人。”
“行,那我今晚早点回来。”楚辞说着,又往外走。
昨天老爷子答应教他治春秋后,先是破口大骂了他一顿,说他诡计多端。而后又把他的文章抢了过去,批评的一无是处,在纸上用笔不知圈了多少处,涂的乱七八糟的。
最后,他沉着脸扔给楚辞一道题,让他回去后解一解,做一篇文章出来。
楚辞在狂风暴雨般的批评下稳得一批,态度恭敬有加,面上更无一丝不耐或别的情绪。
许征:……这样的人就是为官场而生的呀!皮竟有这般厚。
吐槽完后,他又忍不住有些期待。若此子真的走上朝堂,会是怎么样的光景?若让他做了御史台,估计朝中大臣个个都要黑脸了。
想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
楚辞浑身一凛,心里寻思:这老头莫不是被他整疯了,骂人骂的都发笑了?他还说明日带个不规则多面体过来逗逗他呢,现在想来还是先算了吧。
回到县学后,楚辞去门房那里确认了身份,方才进入。
楚小远和钟离钰已经睡觉了,这两孩子如今混的也比较熟了,每次都是拿条子自己回来的,也从不乱跑,可以说是很省心了。
楚辞给他们掖了掖被角,然后起身往外走。
现在天色不早了,不知那社还在不在?他本来是打算早点回来的,可是一不小心逗留晚了些。
到了翠微亭,方晋阳转头时刚好看见了他,远远就拱了一下手:“楚兄来了!”
“各位同窗,楚辞迟到了,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我就说楚兄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他既然说了要来,那无论多晚他都会来的!”
张文海突然变得精神起来,明明刚才左等右等不见楚辞,人蔫的就像是棵枯黄的小草似的,耷拉着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讨好笑,今天又先更新一个短章,下午六点准时更新第二章!谢谢大家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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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起社
翠微亭的石桌上, 摆着几道小菜。因为不让喝酒的缘故, 所以大家杯子里都是白水。
一行八人, 分别有江淮,周承远, 骆应书, 董齐才, 方晋阳, 陈子方,张文海与楚辞。大家围坐在石桌上, 以水代酒,相谈甚欢。
江淮和周承远还有骆应书与楚辞相处过, 还是比较欣赏他的为人的。董齐才是骆应书喊来的, 他与大家不熟, 故而有些拘谨。
“各位同窗,今日你我在此起社, 暂时就先我们八个人。那么, 谁来为我们社取个名呢?”陈子方问道,因为这起社的想法是他提出来的, 所以自然是由他做主持人的。
陈子方以前一直在府城求学,那里的学社十分多, 而且处于同一社的人关系也都较旁人更加亲密。
他初时见这里没有人起社, 心里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之前认识的人不多,这次终于把人数凑足了,于是他就提出了这个想法。
“不如, 就叫才子社吧?你看我们都是有名的才子,走出去多让人羡慕啊。”张文海提议。
在场众人都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顶着这个名字,他们根本就不用出去了。
“不行吗?我觉得挺好听的。”他期待地看向楚辞,希望楚辞能赞同他的看法。
“呵呵,我们还是听听其他兄台的想法吧。”楚辞略过他的视线,微笑看着其他人。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起什么名字的都有,但都得不到大家一致的认可,最终还是方晋阳说道:“不如咱们就叫袁山学社吧,其他的都太复杂了。”
“对啊,这样别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哪个地方的人的,简明扼要也不错呀。”张文海附议道。
众人互相看看,在心里默念了一下,也都想不到更好的了,就同意了他的看法,干脆就叫袁山学社好了。
楚辞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就对他们说:“今日我以袁山为荣,明日袁山以我为荣。”
大家一听,心中生出一股激荡之感,竟越想这个名字越觉得好了。
“好,那咱们就定下袁山学社这个名字了,那么我们还需要社长一名,副社长一名,谁来当社长呢?”
“既是陈兄提议的,不如这社长就由陈兄做了吧。以后什么时候起社聚会,就全听你的了。”
陈子方神秘一笑:“若你们说副社长之位,我还能当仁不让地接下来,可这社长之位嘛,我心中有一个更适合的人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楚辞。
“我第一次就迟到了,社长之位恐怕……”楚辞赶紧推拒。
“欸,楚兄何必推辞呢?正所谓人谁无过,只要下次改了就可以了。这社长之位还请楚兄接下吧。”
“若得“贤良方正”之人都当不上社长,岂不是说明我们这些人太托大了,楚兄,你就接了社长吧。”
楚辞还想说话,却被大家按了回去,无奈之下只有认了。
之后,袁山学社的人员就确定好了。
既然已经起了社,大家就拿出了今天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张文海提供的,他今天翻阅那本借来的范文的时候,看见的第一题就是庚寅年的会试上面的一道四书题: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因为印象比较深,所以他第一个提出来,大家就采用了。
慎终就是说,谨慎对待父母的丧礼,追远就是尊重思念过往的先人,经常这样做的百姓民风一定是纯朴的。
若想解题的话,首先要引用四书原文或者朱子等大家集注的原文。
江淮首先说道:“百善孝为先也。”又有人说:“孝敬之心,不了或缺。”
从解题就可以看出,大家的学习都是挺好的,对于文章的理解也十分深刻,以至于听了这么短的一句话,就能马上解题。
楚辞想了想,说:“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也。”
骆应书抚掌大赞道:“不愧是楚兄,好一句丧尽其礼,祭尽其诚。这个破题破得真好,既承了题目,又解了题意,也不至于落入俗套,我们就用这个罢!”
话音刚落,董齐才就已经将纸铺好,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题目和这句话。
之后大家开始讲做题,有的从古人的丧礼仪式上说起,然后一一对比和今时的仪式对比,从中体现出和古代人的思想差距。
有人则从先贤们的孝心说起,将民心和民风和题目中的民德归厚联系起来。
不知不觉,一篇文章就做成了。楚辞和陈子方一起讨论了一下,将里面不太恰当的内容修改了一下,然后就把文章交给了周承远和张文海二人,让他们誊录几遍,用来收藏。
此时夜已过半,但大家精神都很好,一起做出了一篇出色的文章,让他们心情愉悦。直到有教员提着灯笼出来巡视的时候,这群学子们才互相拱手告辞,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与此同时,齐旭那边也起了一个社,是有人听说了之后,模仿他们起的。他们的人数更多,足足有一二十人。虽然楚辞他们这一伙人不太喜欢齐旭,但是齐旭如今身为甲班头名,加上他平时一贯的作风又非常的亲和,所以还是能吸引很多学子跟在他后面。大家都以能与他一起起社为荣。
“那些个草台班子,又怎么比得上我们人多势众呢。”有人得意地笑道。
其他人也笑。
……
四月初五,月考前夕。
四月初四是清明节,在过去的时候也称为寒食节。这一天,大家一都要去野外祭祀先祖,寄托哀思,表达自己的尊敬之意。
县学明天休沐一天,刚好就把四月初一朔望日的假补了上去。
天还未亮,县学大门打开,众多学子纷纷启程回家。
楚辞和楚小远坐在徐管家派来的马车上,往长溪村赶去。到家时天才不过微微亮而已,楚母折了一大堆的元宝放在篓子里,然后又准备了一应物品准备祭祀。
楚大哥和沈秀娘也在一旁等着,见楚辞他们到了,楚大哥便挑了两担东西往山上去。楚辞和楚小远拎着一点东西跟在后面。
因为楚爷爷是逃难过来的,所以他们要祭祀的祖先还是比较少的,只有楚爷爷,楚奶奶和楚父的坟墓。
清晨,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两边的树木微微带着一些湿意,走过时,未免要在衣裳上沾点水痕。春天到了,映山红这里一丛,那里一簇,看上去都十分美丽。
古人对待这种节日都很慎重,脸上满是忧伤愁苦,没有人高声喧哗,也没有人敢笑一笑。就连小孩子都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跟着大人呆呆地往山上走。
楚辞走在山间,画风和大家不太一样,他脸上都是放松。这些天都在县学和许先生家里来回奔波,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他发现,偶尔走一下心情还是很舒坦的。
这副表情被张老夫子看在眼里,就哼了一声,说了一些他不敬长辈之类的话。
楚辞想,这传出去还了得,立刻正色道:“非是我不敬长辈,而是我认为,这样才是对长辈最大的尊重。山上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呢?他们都是我们的长辈,是我们的先祖。自古以来,长辈所期盼的不正是儿孙们都能幸福喜乐吗?大家如今这副样子上山去,让祖先见了,岂不是觉得我们生活过的不幸。难道不是应该轻松点,让他们看到我们过的幸福安康,他们才能放下心来吗?”
其他人一听,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啊,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张老夫子又哼了一声,他总不能说长辈不是这样希望的吧?于是,他在家人的搀扶下走得更快了。大家见他不再说话,以为他同意了楚辞的看法,也就不再强作悲哀的样子了,特别是那些小孩子,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一些。
楚家三人的坟地,都是葬在一起的。首先去的就是楚爷爷的坟墓。
一个不大的土包,上面竖着一块木头。因为风雨的侵袭,上面的字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了。楚家一直以来都是比较贫穷的,有时候立一块石碑,可能要一两往上。葬礼本就花费良多,又哪来的钱财去立碑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一些!!回家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一下,二更送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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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兮 57瓶;寒雨宸 28瓶;時序、泥头1128 10瓶;小雨、三古三圣、意有恒想 5瓶;敏敏敏、云里 2瓶;墨鎖流年、百塔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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