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海禁
“……那么, 明天一早,点齐人手,由秦云南领兵作为先锋进攻榆关岛——”
“不行!明天不能出兵!”
倭人的军事布防图已经和水师的比对过了, 对于上面的一些符号, 这边也大致能够猜测出来,所以祝威已经准备分派任务了,谁料他还没说完,范举便步履匆匆走进来, 直接打断了他。
“范大人, ”祝威脸色有些难看, “你此言是何意啊?”
范举脸色也很严肃:“祝元帅, 下官有急事要和您商量。”他的神色凝重不似作伪, 看来是真的有急事,祝威念及过往,脸色稍霁, 挥了挥手让这里的副将们先离开, 然后坐等范举把要说的事情告知他。
范举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 上面正是楚辞的字迹,写着“范大人亲启”几个大字。
“大人, 您先看看。这是下官刚刚得到的。”
祝威接过信封,抽出信纸,拿到眼前展开,初看时他还有些漫不经心,但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待看完后, 他问道:“他上面说的话可当真?”
楚辞的信里说道, 他怀疑闽地各地的码头里还有倭人的奸细混杂其中, 水师这些年来之所以难以抓捕他们,就是因为一直有人通风报信。甚至,他觉得一些商船也有问题,就好似当年那艘花船上的掌柜一样,在偷偷为倭人办事,抑或是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当了倭人的帮凶。
“楚提学一贯明察秋毫,下官相信他的判断,事实上,之前的花船一案,也有他的手笔。若是没有他,恐怕那群人的阴谋一时不得拆穿。其实细想一下,这事确实可疑,除了那年顺藤摸瓜抓到几个倭人之外,其他的线索一点没有,想必当年他们被运送上京时,京里的那些人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要不然的话,怕是早两年我大魏就与倭国开战了。”
祝威也点头,从当年水匪一事起,他们闽地水师就一直是大家嘲笑的对象。其他地方的人说他们无能,堂堂水师竟然连区区水匪都抓不住。后来证实是倭人犯案,他们又说,堂堂水师竟然连倭人与大魏百姓都分不清楚,实在枉费圣上一番心血。
总而言之,他们承受了许多的嘲讽,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努力。只是倭人太过狡诈,就像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一样,他们这些年看过最多的,就是他们逃走时尖头船全速前进的背影。
现在,这一切的源头马上就要被找出来了。如果真是大魏商人引狼入室,出卖国家,祸害百姓,那他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们。
在一切未明的情况下,出兵计划便暂时搁浅,祝威写了一封信给巡抚大人,让他加大力度封锁海境,同时水师也要加大巡逻力度,绝不让那些潜伏于岛上的倭人有转移的机会。那姓楚的信上写了,如果真是大魏商人与倭人相勾结的话,那他们一定会急于摆脱现状的,因为倭国距离此地有一定的距离,那些隐藏在周边海岛的倭人,靠的一定是大魏的补给。
单从军事布防图上来看,倭人的兵力不下于五千人。这么多人的吃喝光靠海里捕捉的鱼虾是不够的,而且在这种关头,他们根本不敢派那么多人出海。所以,他们只要设下陷阱,坐等这些人露出马脚,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
巡抚接到祝威的信后,立刻就下了命令,宣布倭人一日不除,海域封锁一日不放开,这段时间如有擅自出海者,均按奸细罪论处。
告示张贴出去不到半日,省城的百姓们就都知道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平日也不怎么出海。渔民们则去了各处的海制品作坊里,虽赚不了什么大钱,但一家几口的一日三餐却是能保证的。
所以,对这条告示反应最大的,当属商人们了,特别是要出海与外邦做生意的人。告示出来的当晚,他们就秘密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胡掌柜,你那批货还能放多久?”
“胡某做的是绸缎生意,包裹严实是能多放几天,可是这批货再出不了手的话,胡某与那些蚕农不好交代啊!”
兴达绸缎庄的胡掌柜愁眉苦脸,他们做生意的向来是轻易不肯拿出真金白银的,这批货只付了一半定金,他与那些蚕农约定好一拿到货款就付清欠款的,现在已经过去月余了,这批货还压在他们手上,买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你还算好,吴某做的却是那香料生意,最近南风天易潮湿,再不能将它们出手,恐怕这几万两银子的货就要砸在手上了。”刚刚问话吴掌柜说起自己的生意来简直是声泪俱下,本来好好的世道,就是这些该死的倭人造孽。
“唉,你说这怎么办呢?”厅里的掌柜聊的都是这几句,现在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这海禁什么时候能开?
“还是等会首来了再说吧。”有人这样说道,他说的会首就是赵宽——在这南闽有“赵码头”之称的赵大商人。
“是啊,等会首来了,听听他是怎么说的,想必他一定会有办法。”其他人立刻附和,在他们心里,赵宽就是一个传奇。
在座的做生意的人里面,哪个不是靠着传下来的祖宗家业才能有幸坐在这里?在赵宽发迹之前,他们一直认为,拥有一个大家族才是生意长盛不衰的不二法门。但是赵宽,区区一个孤儿,却成为了南闽的首富。这个事实就如一记响亮的耳光一般打在这些人脸上。
偏偏此人品德高尚,当初帮助过他的村民都得到了回报,甚至他还在他们那个小小的县城外修了个码头,使他们那个县城一跃成为南闽最有钱的县城之一。众人站在他面前时,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不多时,赵宽便在众人的期待中走了进来。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带着以往那标志性的笑容。
“会首好。”厅里的众人齐齐朝他拱手,脸上都带着几分希冀,希望能从他这里听到点好消息。
“各位好呀。”赵宽也拱了拱手。
“会首,朝廷如今不开放海禁,我们的生意是不是要想个办法往内发展?若战事持续下去,恐怕我们的生意会一落千丈呀!”刚寒暄了几句,便有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南闽靠海,与外邦几个国家都相邻。大魏地大物博,那几个小国对于大魏的绸缎,瓷器和香料等都追捧不已,他们也是仗着地利狠狠发了几年财,国内的商道反而疏忽了。此时再想往里卖,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果然,赵宽听了他的想法后摇了摇头:“不妥,此时往内发展,恐怕会被狠狠压价,我们闽商一贯难得与外地商人来往,他们看我们必定不会顺眼的。”
众人面有惭色,想起前些年有外地商人来此,想借着南闽的码头和外邦通商,却被他们设计狠狠栽了跟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他们现在过去,怕是也会落得如此下场。怪不得老人总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古话诚不我欺。
难道他们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赵宽观察了众人的神色后,突然说道:“难道大家没有想过,去官府找巡抚大人商量一下吗?”
“赵会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做香料生意的吴掌柜率先开口询问,他的那些香料都是重金购买的,要是砸在手里,吴家必是要伤筋动骨一番的。
“想必诸位今天都看了告示,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如有擅自出海者,一律按奸细罪论处,是否?”
“是啊。”吴掌柜等人点头,写得确实明白,不就是不让出海吗?
一些心思细腻的,想的却比他们要多些,如有擅自出海者,什么叫擅自出海呢?他们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
赵宽神秘一笑:“看来已经有人明白赵某的意思了。”
吴掌柜急了,在场的恐怕就属他的损失最大,偏偏这个人还在这装神弄鬼,要此人不是会首,他早就开骂了。
赵宽看见他的表情,又笑了笑:“吴兄稍安勿躁。听赵某细细道来。大家都知道,自下了封禁令后,这闽地简直是寸步难行。对旁人或许影响不大,可对我们这些行商的人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原以为海禁会尽快打开,没想到朝廷不仅没有开放,反而无限延长了时间。致使我等境遇更加雪上加霜了。”
他这一席话简直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原来封海时他们还叫好,毕竟他们常年在海上行走,也怕被倭人劫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认识到,与其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货物腐坏,还不如去海上搏一搏,大不了他们一起组个商队,反正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倭人,这次又岂会这么倒霉?
“其实这海禁一事,巡抚大人也是有顾虑的。只是水师的人固执己见,一心只想和上面邀功,丝毫不顾及民生福祉。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去巡抚大人那里表态,要来出行令,那么这也就不算是擅自出海了。有了巡抚大人的命令,那些水师的人也不敢不放行,说不定还能护着我等离开那段危险海域呢。诸位以为如何?”
“妙啊!”吴掌柜首先出口称赞,他两眼放光,已经在设想出海后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利益了。
其他人也十分心动,这样一来,就不怕耽误生意了!但也有几个较为谨慎些的,说道:“如果万一有奸细混入船中可怎么办?又或者,出了大魏海域就碰见倭人又怎么办?形式这般严峻,我们去巡抚大人那里,会不会惹祸上身?”
不等赵宽开口,吴掌柜就先鄙夷道:“做生意哪能不冒风险,现在分明是朝廷不顾我等死活,哪里还需要考虑那么多?也是,郑掌柜你是做瓷器生意的,多久都等的住,怪不得不敢冒险了。”
“你!”郑掌柜气的胡子一翘,就要发飙。赵宽赶紧做和事佬,道:“二位先不要做口舌之争,这样吧,大家先想一想,考虑好了再决定要不要去巡抚大人那里商议。”
他看了看低头思索的众人,又补了一句:“反正,赵某是要去的,而且我已经约了巡抚大人明天中午过府一叙了。”
他话音刚落,吴掌柜就下了决定,随后,厅里的大部分人都表示,他们也一并前往。方才说话的郑掌柜几个,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在众人略带鄙夷的视线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第394章 线索
“见过巡抚大人!”
一群商人侯在赵家的大厅里, 见到那个穿着常服的老人进来后,立刻拱手行礼。
林巡抚一愣,然后笑道:“看来赵会首今天约的不只是我一人呐, 这儿竟这么热闹。”
一旁的赵宽陪着笑脸:“这几位掌柜的也是听说巡抚大人您肯屈尊光临寒舍,这才相约一起过来拜见的。还请大人您多多海涵。”
林巡抚笑笑:“这么客气做什么, 这儿是你府上,你同意了就行, 老夫本就是客,难道还能让其他客人不要上门不成?”
其他人也配合地笑了笑, 好像林巡抚的这番话说的多么幽默一样。
等大伙都落座后, 赵宽命人上了茶。林巡抚托起茶杯,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然后才抬眼道:“赵会首今天请老夫上门,应不是为了来品茶的吧?”
“叫大人说中了, ”赵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今天,是我们大家一同请您过来的,想和您讨句话。”
“哦?”林巡抚面露疑惑之色,“本官也不通买卖之事,你们找我有什么用呢?”
赵宽没有再说, 而是递了个眼神给吴掌柜, 吴掌柜有些发怵, 但想到自己那一仓库香料出不了手, 顿时也管不了其他的了。
“巡抚大人, 大家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您的。自从开了海禁, 我们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还请巡抚大人能允许我等继续出海做生意。”
林巡抚听后, 立刻变了脸色:“大胆, 国难当头,尔等却只想着一己私利,老夫是不会答应你们的!”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告示是他出的,难道他还能打自己的脸不成?这些人也太没有分寸了!
“林大人留步!”赵宽连忙开口,“吴掌柜他性子比较急,您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吴掌柜也连忙起身行礼,说自己刚刚冒犯了。
林巡抚又推了两次,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因为他刚刚的举动,其他人也不敢开口了,生怕惹恼了他,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赵宽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然后说道:“大人息怒,其实吾等并非只为了一己私利,这也是为了您呀。”
“为了我?”林巡抚嗤笑一声,在这个关头让他放开海禁,居然还敢说是为了他。
“对呀,”赵宽笃定地说道,“不知大人想过没有,海禁时间过长,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问道,但不等林巡抚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又道:“海禁时间一长,对整个南闽的税收会有严重的影响。众所周知,我们南闽地处偏僻,除了大海,其他什么都没有。大家靠海吃饭,海禁一起,百姓们无以为生,又拿什么来交税呢?再者,咱们南闽前几年的赋税之所以能及时上交,靠的还是众多商贾。我们出去做了生意,才能有钱交税呀。”
“如若碰上灾荒年,朝廷还会给免税。可是起战事的地方,从没听过有免税的。要是和倭国的战事一直持续下去,我们可就无力缴纳如此多的税目了。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那祝元帅有战功保着,责任不就是大人您一个人担了吗?”
“另外,会海禁是因为要防奸细,可我们这些人父母身家都在南闽,又怎么会是奸细呢?如果大人还不放心,在我等出海期间,您可以派人看着我们的家,只要我们的妻儿老小在您手上,您还怕我们会与倭人相勾结吗……”
随着赵宽的不断劝说,林巡抚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因为他发现,也许就像赵宽所说的一样,封锁海域一事对他来说完全是弊大于利的。到时候就算打败了倭人,功劳也是水师那些人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宽发现他的态度逐渐有些松动,当下便暗示其他人也和他一起加入劝说队伍。
最后林巡抚走时,虽还没有同意,但大家都知道,这事一定十拿九稳了。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回去开始筹备出海事宜。
林巡抚刚一回到家,他的管家就上前禀报,说是刚刚赵府托人送了一盒茶叶过来,还说是要由林巡抚亲手打开的。
林巡抚愣了愣,然后吩咐管家将茶叶放到他的书房里去。片刻后,他走进书房关上门,揭开了茶叶盒的盖子,一张轻飘飘的纸叠放在茶叶包下面,露出了头上的票样——汇通钱庄宝钞。
林巡抚将它拿起,刚打开看见一个十字,他又把它塞回了茶叶盒里,仿佛手上拿的是一块烫手山芋。
他盯着茶叶盒子,良久后,微微叹了口气,将这盒子放进了书桌的暗格里。
……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大人有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海。”码头上,一群穿着短打扛着包的汉子被一群水师士兵拦住了。
汉子们有些害怕,视线不由得向后移,看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
“几位军爷,我们是赵老爷家的。我家老爷他有一批货物着急出手,特去求了巡抚大人开恩,特赦他出海做生意。这是巡抚大人手令,还请过目。”管家态度很好,举着手令放在他们面前给他们看。
为首的士兵认不得几个字,但巡抚大印他还是认识的。他接过这封手令,粗声粗气地说了声等着,便走向稍远处询问正在巡逻的一队人。
那几人边说着,还边往这边看,过了一会,刚刚的士兵回来了,又将手令递回给他,说道:“既是巡抚大人手令,那你们就过去吧。”
管家笑了,一边说着多谢军爷,一边趁着接过手令的时机,将一硬物塞入为首之人的手上。那士兵变了变脸,然后态度温和地让他们赶紧过去,别耽误了事。
这群人走后,一个士兵悄声问道:“头儿,咱们要不要把这事报上去?”
为首的闻言瞪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人家有巡抚大人的手信吗?报什么报,继续巡逻!”
那士兵被他这么一吼,立刻不敢再多说什么。
同样的事情在其他码头也上演了,凭着巡抚大人的手信,他们也都成功的把货物搬上了船,就等着明日启航了。但放他们过去的人里,也并非人人都收受了贿赂,这件事,最终还是叫祝威和范举知道了。
“林大人是怎么回事?!”祝威猛的一拍桌子,两眼瞪得老大,看那气势似乎想生吞了林巡抚似的。
范举眉头紧皱,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明明之前都贴了告示出去,怎么只两三天的功夫,就变卦了呢?
“老夫要亲自去问一问他,都说了这些奸商可能与倭人相勾结,他这样做难不成是想放虎归山吗?”祝威拿起一旁的配剑,说着便要出营去找林巡抚问个究竟。
范举赶紧拦住他,可不能让南闽省的两大势力起内讧了,到时候打架事小,让倭人有机可乘是真。
幸好祝威只是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范举劝了几句后,他就扔下剑,气冲冲地坐在那里。
“这里面必有缘由,不如祝大人你给巡抚大人去信一封,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范举说道,只要有正当的理由,就能使祝大人的怒火平息。
祝威不甘不愿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写信时力道大的恨不得将纸戳破。
待范举将信封好命人送出去后,他终于不那么生气,转而问起了范举那几个倭人有没有招出其他的东西。
范举先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也算是有些不寻常之处吧。孟大人还是没暴露身份,但他这两天时常会不经意地透露一些信息给倭人,这几个倭人又说出点他们以前干过的坏事。但是,那个大人物,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只隐约得知,海图遗失大概在去年十一月份左右。”
顿了顿,范举又道:“下官已经把这个消息告示了楚提学,看他能不能发现点什么,毕竟居野山人收养的孙女,如今似乎在他那儿。”
祝威看了过来,他发觉这位提督大人是真的挺信任那个楚提学的,搞得他都对此人有些好奇了。
“说了便说了吧,只一些紧急军情不得泄露,这些说与他听应该无事。”
范举点了点头:“楚提学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人,就算他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他也不会泄露出去。”
这份信任再次让祝威对楚辞再次产生好奇,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你说,我把那个楚提学,请过来帮忙可好?也省的路上浪费时间。”
范举被他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忙道:“大人不可,他乃是一府提学,公务繁忙,能抽空帮点小忙就算好了,切不可去信请他过来。万一落在有心人眼里就不好了。”
祝威随意地点点头,他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其实在他心里,这些文官也就只有在耍嘴皮子和使阴谋诡计的时候比别人在行些。
……
楚-嘴皮子厉害-擅使阴谋诡计-辞:“阿嚏!“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形容他的,他现在正在给范举回信,前两天收到信后,他立刻就去询问了卢静姝居野山人在十一月的动向。可谁知卢静姝却说那个人她留在山谷里,没有陪在爷爷身边,但是,有人一直陪着他。
楚辞在找到那人后,问了一些话,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他得尽快告诉范大人才是。
第395章 审案
“老爷, 东西都已经搬上去了,咱们明天就能出海了。”赵府管家说道,这么久没有出海了, 他家老爷囤积在仓库里的货物都快发霉了,幸好巡抚大人特许他们出海,要不然就亏大了。
赵宽看着天上的月亮,心情却不像管家那么开心。俗话说, 月晕而风, 础润而雨。今晚的月色朦胧, 周围就像被晕染过似的那般昏黄,明天恐怕不是个出海的好天气呀。
果然,下半夜时,窗外就刮起了大风, 树枝被吹得在树上吱呀呀的叫着, 赵宽突然从梦中惊醒,不由一阵心悸。
他好久, 都没有梦见过家乡了, 也没有梦见过那一树漂亮的樱花。樱花下, 是他的父母, 他们向他招手, 说要带他回家。他正要走过去, 可突然,一个大浪袭来, 将他卷入冰冷的海水中……
赵宽起身走向窗边, 看着窗户外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摇晃着, 他的心一沉, 看来明天不能出海了。
“老爷?”赵夫人也醒了, 睡眼惺忪地望向窗边站着的人,不解地问道,“你起身干嘛?也不穿件衣裳,小心染上风寒。”
赵宽回过神来,走到床边按住要起身给他披衣裳的赵夫人:“你身子弱,不要起来了。”
“那你也快上来吧,外头起风了,冷着呢。”赵夫人往里躺了躺,掀开被子的一角让他赶紧上来。
赵宽看着赵夫人爬满岁月痕迹的脸上那依然温柔的表情,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懊悔不已的感觉。
“夫人,明日你和巧儿、云儿去昌儿那里吧。”赵宽突然说道,他口中的昌儿是他的儿子,如今正在外省管理生意。
赵夫人以为他在开玩笑:“说什么呢?你这两天就要出海了,要是我走了,谁来打理这一大家子?你放心吧,昌儿有他媳妇照顾着,根本就用不着我们操心。”
“我没有开玩笑,”赵宽紧握着她的双臂,“明天一早你们就走!走得越快越好!”
月光照在赵宽晦暗不明的脸上,显得他此时的神色无端有几分恐怖,赵夫人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寻常,僵着身子点了点头,不敢再多问什么。
……
天还未大亮,一辆马车就悄悄从赵府的后门离开。马车不复之前出行时的富丽堂皇,甚至比起那些小门小户的亦有所不足。放在往日,便是赵府的大丫头,出门也不会乘这样的车。
“老爷,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管家问道,他的脸上有一丝苦闷,因为外面的风还刮的猛烈,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这时候若要出海,只怕会有危险。
赵宽本来定定地望着窗外,听他这么一问,顿时回过神来:“吩咐下去,马上出发。”
“……是。”管家退下传达命令去了,赵宽也起身朝外走,刚要踏出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亲手将门关上。
赵宽坐着马车来到省城外的码头上,感受着比城里更加大的风,看着停泊在海上的那些船被吹得东倒西歪,心里忍不住有些退缩。他在海上多年,怎能不知这样的天气最好不要出海呢?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就在一群里即将到达船边时,异变突生,一群水师的士兵突然围过来,将他们拦住了。
“各位军爷,我们有巡抚大人的手信,特许我等出海做生意,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管家陪着笑脸,一边还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了过去。
为首的士兵冷哼一声打掉他手上的荷包,“元帅大人有令,即刻将赵宽带入军营候审。赵老爷,还等什么,跟弟兄们走一趟吧。”
赵宽握在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却依旧十分镇定。
“不知赵某犯了什么罪?恳请几位告知一二,日后必有重谢。”
“问那么多干什么?跟我们去就是了。”
赵宽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发现面前除了这队士兵外,其他人都在远处,心里忍不住动了夺船逃跑的念头。
好在,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要不然,官府根本就连审查都不用,直接动手抓人就是了。
“赵某这就和你们过去,只是,我那边的生意比较急,可否让他们先行一步?”
为首的那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上面只叫他们将赵宽带过去就是,没说要拿其他人。只是……
他看了看天,道:“何必急于一时,海上的风浪这般大,即便是开出码头,恐怕也出不了内海。还是等见了元帅和提督大人再说吧。”
赵宽叹了口气,心知今日无论如何是出不了海了,便主动跟着这群士兵走了。临走前,他拉过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点点头,在他们走后便去办了。
到了军营外,赵宽发现,不止他一个,还有许多商人也被带了过来。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心中陡然一松,果然是为了出海一事。
“会首,您也被带过来了?”吴掌柜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乍见赵宽也被带过来,心中更是慌乱,不知为何水师的人要对他们下手,可他们不是拿到了巡抚大人的手令吗?水师这是要和地方官府扯破脸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他费解的,最令他费解的,是没有拿到手信的郑掌柜也被带了过来,还有几个书生,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赵宽来的比较晚,没有看见那些人,他只以为是出海一事两位大官杠上了,心里还有些窃喜自己这一石二鸟使得妙。
军营内,范举正在挨个审问几个书生,问他们去年十一月时是不是参加了赵宽举行的赏梅宴。这几个书生十分坦然,说自己是参加了,并且还把当日的事情大概回忆了一下。这几人的说辞都差不多,如果没有串供的话,那他们大概是没有说假话了。
等他们被送到另外一个营帐时,范举转头问道:“小六子,他们当日可在院子里?”
小六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当日虽一直在院子外站着,但因为忧心自家老爷喝多,所以一直都看着里面,当日参加宴会的那些人的脸,他记得一清二楚。
“几人没有离开过一步?”范举又问。
小六子回忆了一下,笃定地点了点头:“他们几人一直在写诗作画,没有离开过院子。”
“行,让下一个进来。”范举叫道。
……
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被送出来。眼看这帐外等候的人越来越少,吴掌柜就越来越紧张了。他甚至怀疑,那些人已经被水师的人杀死了,告示上说的都是真的,擅自出海者皆以奸细罪论处!
赵宽气定神闲地看着吴掌柜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在他又一次崩溃时,赵宽低声安抚道:“别急,巡抚大人马上就要来了。”
吴掌柜眼睛一亮:“真的吗?”
他的声音很大,守在帐外的士兵立刻瞪了过来,吓得他马上噤声。
赵宽刚想说千真万确,就有另一道声音替他回答了。
“巡抚大人到!”
林巡抚面沉如水,得知赵宽等人被水师带走的消息后,他顿时就坐不住了,丝毫没有耽搁地赶到了营地。
“祝威人呢?把他给老夫叫出来!”林巡抚气急,竟顾不得体面直呼其名。
“巡抚大人,元帅大人料到您会来,早就在帐中等候了,还请大人随属下前往。”一个士兵走过来,不卑不亢地说道。他的态度太过沉稳,林巡抚心里竟然有些发虚,但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气冲冲地跟着走了。
赵宽目睹了这一切,心里冷笑,看来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然而他期望的好戏却没有上演。林巡抚一进营帐,祝威就起身相迎了。
“林大人来了,快坐。”祝威道,“你来的目的老夫也明白,但今日老夫将这些人抓过来,却不是为了出海一事,而是为了查清海图的来历。”
林巡抚一听,心下暂定,便起了好奇心:“他们只不过是一介商人,和海图的事有什么相关?”
他也听说了海图的事,但心中却不以为意,认为那被送来的海图必然是无用的。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了,水师的人都不出兵,还任由那群倭人在边境挑衅呢?
“林大人应该还记得居野山人被刺杀一事吧?”说到这个,林巡抚的表情有些僵硬,当初这事一传开,圣上震怒,就连他都挨了一番训斥。
祝威看他表情,心里嗤笑了一声:“那群倭人之所以会找上门来,目的就是为了那幅海图。当时还有侥幸未死的几个倭人,这些天范提督一直在审。他们透露了两个秘密。一个是,倭人里还有一位大人物潜伏在我大魏。二是,海图是在省城十一月的一次宴会中丢失的。”
林巡抚立刻明白了:“你是说,那个大人物就是参加宴会的其中一位?”
“是的,昨日得到消息,去年十一月举办了宴会的只一家,那就是赵码头办的梅花宴。本官立刻派人连夜探访,终于拿到了当日宴请宾客的名单,今日被请来的,就是名单上的这些人。”
林巡抚不知在想什么,祝威也懒得去猜,他道:“在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不得离开军营一步。”
“要是你一直都没查出来呢?”林巡抚问道。
“不可能。昨日除了接到消息外,他还送了个人过来,相信只要问完了,立刻就可以排除大部分人的嫌疑让他们离开。至于被指认出来的,难免还要多留几天了。”祝威道,他的神情很是得意,林巡抚看着难免有几分刺眼了。
他很快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这个送来消息和人的到底是谁?
祝威笑了:“此人大人也认识,就是那漳州府提学楚辞。此人心思缜密,多亏了他,本官才能有些头绪。”
竟然是他?!林巡抚瞳孔猛得一缩,想起当日上面来的书信,说让他要多提防此人,他怎么忘了呢!
第396章 请求?
审问的速度不慢, 很快就轮到了赵宽。他走进军营里,发现只有水师提督范举和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站在那里。
“下面可是赵宽?”范举抬眼看了看他,“知道本官今日请你过来是因为什么吗?”
“大人明察,出海一事是巡抚大人准许的。”赵宽说道。
“本官问的不是出海一事, 我是想问你, 去年十一月, 在沈园梅庄举办梅花宴的,是不是你?”范举审视着赵宽,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赵宽瞳孔一缩, 在袖子里的手使劲攥拳,这才让自己没有暴露其他情绪。
“确实是赵某办的,大人, 怎么了吗?”
范举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你说一说,当天你都干了什么吧?”
赵宽勉强一笑:“这,大人,现在距离那天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赵某恐怕记不太清楚了。”
“记不清楚?”范举嗤笑一声,“旁人可都还记得, 要不要本官帮你回忆一下?”
他的表情不善, 赵宽开始有些警惕了。官府怎么会突然提到那天的事呢?难不成……不不,不会的, 这事压根没人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应该也猜不到他头上才是。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苦笑着道:“既然大人一定想知道, 那么就请大人宽松些时间, 让我回忆一下。”
此言一出,范举看他的眼神更加怀疑。虽说时间远了些,但也不至于像他这样完全想不起来才是。其他人的记忆虽然比较模糊,但好歹一问就说了。他的逃避在范举看来就是有嫌疑。
过了一会,赵宽开口说道:“那天赵某很早就到了沈园梅庄,因为我是主家,要提前去布置一下。大约辰时左右,客人逐渐上门来,赵某就一直陪着大家喝酒赏花,吟诗作对。大约申时正的时候,赵某又把他们送了出去,然后便吩咐下人打扫干净,之后就回家了。”
“刚刚不是说记不得了吗?以本官看来,记得还是挺清楚的嘛,连什么时辰都想起来了。”范举虽然笑了,可笑意不达眼底,他继续问道,“那天就没发生点别的事情?”
“大人言下之意是什么?赵某根本就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大人明示。”
“听说你在宴会上丢了点东西?可有此事?”
“大人是听谁说的?赵某虽说不算富可敌国,但也算小有成就,丢了东西这么小的事情,赵某一贯不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可能记在心上了。”赵宽笑了笑,神态自若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坦荡。
“不愧是我南闽首富啊。丢了东西竟也能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若是这东西很重要,有钱也买不着呢?”范举继续试探。
“哦?还有用钱也买不着的东西,大人不妨明说,好让我也见识见识。”赵宽笑道。
“……”
两人打机锋许久,赵宽却始终不露痕迹,虽说他是范举心中头号可疑对象,但是没凭没据的,他也不能一直审下去。
“小六子,他出过院子吗?”借着喝茶的间隙,范举小声问道。
小六子刚刚也一直在看赵宽,闻言他点了点头:“出去过的,而且不止一次。小人记得,他第二次出去时急匆匆的,回来后还撞了一小人。没过多久,我家老爷就说要走了。”
范举对这赵宽更加怀疑了。当日参加宴会的人里,只有五六个出过院子,这几人中,就属赵宽嫌疑最大。可他是主家,出去也合情合理,只可惜居野山人他老人家没能活下来,要不然的话,这事立刻就能水落石出了。
这边,林巡抚和祝威也还在讨论这件事。范举那边已经把有嫌疑的名单送了过来,看清这纸上名单时,林巡抚就有些紧张了。
“名单是何人指认的?这纸上之人全是我南闽有名的商贾,他们世代居住于此,怎么可能会和倭人勾结呢?我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调查清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问题呢?此乃国家大事,本官是宁可杀错,也不肯放过的。”祝威态度很坚定。
“好一个宁可杀错,也不肯放过。祝元帅用这个借口草菅过多少人命?他们行商纳税,那算是与国有功,那赵宽更是铺设码头,为我南闽做了多少好事,要是因为祝元帅这一句话,使他成为刀下冤鬼,那本官岂不是枉为这父母官一场了?还请祝元帅尽快把人放了,不然的话,老夫便要上折了。”
林巡抚别的不怕,就怕前两天的事被查出来,他现在与那赵宽就像一根绳上的蚂蚱,哪能让他落到水师的手里。
祝威恨得牙痒痒的,这些文官善于口舌之争,他的意思竟然被曲解殆尽,可一时却想不出怎么反驳。
“总之,没调查清楚就是不行。”最后,他只能咬定这句话不松口。
“好,既然祝元帅认定他们有嫌疑,想必三天之内一定能查出结果吧?三天之后,没有证据,本官是一定要带人走的,不然的话,今年军费开支,就请祝元帅自己想办法了。”林巡抚扔下这句话,气冲冲地离开了。
祝威把林甫同气跑之后,心里也是烦闷不已。虽说军饷是由户部拨下来的,可他们平时的花销却要地方衙门承担一部分。现在这厮拿这个威胁他,他该怎么办呢?
他正在发愁的时候,士兵禀报说范举求见,他立刻准了。
“怎么样,有没有问出什么破绽?”祝威急不可耐,想着只要有了证据,看那老匹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范举摇了摇头:“现在距离那时已经太久了,什么东西也没有问出来。小六子指认的那几个人虽然出过院子,但每人都有说法,我们也无法查证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祝威用力一捶桌子:“去他娘的,审个案怎么这么麻烦?!还是真刀真枪去杀敌算了,要不别调查奸细的事了,干脆直接出去进攻,我就不相信这些矬子能跑的掉!”
“元帅,不可呀!只要奸细还在,我们有任何动向都会被他们察觉的,万一他提前泄露了消息,我们这海图就白得了。近期将军不也派斥候在那几座岛附近探查过了吗?上头确有人迹。”范举苦口婆心地劝道,他也知道这种阴谋诡计的事他们元帅这个大老粗不懂,但已经开始查了,怎能功亏一篑呢?
祝威无奈,只能将林巡抚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对了,去年的军饷有消息了吗?”祝威突然问道。
范举一愣,摇了摇头:“兵部来信说,去年的军费开支一半都拨给了西南边境的援军,其他的则拨给了几个戍边大营,我们这里恐怕还要再晚一点。”
祝威瞬间无力了:“三天时间,你有没有把握找出证据?如果没有的话,干脆就别查了。”
今年的军饷又拖延了,现在他们都是靠着巡抚衙门施舍过日子的,命脉被人掐在手上,他们还挣扎什么。
“三天时间,下官恐怕有些为难……”范举也是无奈,过了今年,他在此地任职就满五年了。他打听过,以他的功绩,今年就该升官了。可现在偏偏遇上了战事,要不能尽快解决,让战局拉长的话,恐怕他这几年升迁无望了。
“你说,”祝威突发奇想,“咱们把那楚提学请过来如何?你不是很推崇此人吗?干脆就让他过来想想办法,若是他三天之内都找不到证据的话,那我们干脆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怎么样?”
范举左思右想,竟然也觉得他的想法很不错。这种事情,他们武官还是抵不上文官心思细腻的,如果有他帮忙,说不定真能发现点蛛丝马迹呢?
“大人说的是,那下官马上就派人去请楚提学。”
“等等,拿本帅的手令过去。”祝威递了一块牌子过去,避免楚辞推脱。
范举接过牌子,大步迈出了门。
……
楚辞正在和大家一同审稿。新教科书的初级方案制定好后,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将教科书的初版赶了出来。
“几位大人辛苦了,一旦稿子定下来,先前允诺的奖金马上就发。”楚辞看着衣带渐宽,眼下青黑的这几位,心中很是感动。在没有电脑手机的现代,他们需要耗费很多功夫,才能筛选出最适合的进行编辑。
“大人说的哪里话,单单是我们的名字可以流传千古一事便值了,还谈什么奖金不奖金的?”一人朗声笑道。当然这也和楚提学为人一诺千金有关,换个人他可不敢这么客气。
果然,楚辞笑道:“这是一回事,该给的奖金又是另一回事。派个人去敲钟,让所有人都过来看看。”
“当当”几声之后,提学司的官员便一同聚首会议室中,翻看着这些稿件,有什么问题立刻提出,编写者则拿着炭笔和纸在一旁记录,两边态度都很严谨。
楚辞也在一边提意见,只是刚没说几句,就有人来报,说是外面有水师的士兵求见。
楚辞眉头一皱,心想莫不是那些倭人嘴里又透露些东西出来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同时命人将那士兵请到书房里。
“楚大人,这是祝元帅的令牌和范大人的信函,他们说您一看就明白了。”
楚辞有些好奇,祝元帅把令牌拿过来干什么,他又不会调兵遣将。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抽出了范举的信,谁知展开一看,竟然是要他去到省城,还让他最好今日出发。
楚辞:“……”
怪不得拿令牌来,这是威胁他呢。意思很明确,要不自己主动过去,或者他们过来请他过去。
算了,走就走一趟吧,必然是事态发展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他既然已经踏入了这摊浑水,就不该期待能袖手旁观。
顺便,还可以把这初版拿给杜提学审审,看他有没有其他意见。
第397章 暗号
楚辞靠坐在太师椅上, 手放在桌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眉头深锁,似乎有什么事让他为难了。
“楚提学?楚兄弟, 你有什么头绪了吗?”范举本来坐着, 后来直接站了起来, 不停地踱步。眼见楚辞听了他说的情况后,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状态, 不由有些心急了, 好歹说句话不是?
楚辞抬眼看他, 缓缓摇了摇头, 他才刚来好吗?就只听了几句话而已,他哪能想到什么办法?
范举叹了一口气, 表情沮丧极了。三日之约,第一天就快过去了, 他们还什么头绪都没有呢。
“范大人, 别急呀, 虽说时间比较紧,但楚某相信, 只要是狐狸, 就会露出尾巴。我们只要等他露出狐狸尾巴时, 再一把揪住就可以了。”楚辞安慰道。
范举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事不能急,可我这里心里呀, 实在没底。我现在都怀疑那几个倭人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他们是不是察觉出什么来了,故意混淆视听?”
楚辞摸了摸下巴:“也有可能, 不如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顺便问几句话。”要观察一个人是不是说了谎, 实在太简单了,古人就算故意掩藏,那些小动作也会出卖他们。
“那就去吧。”范举没抱多大的期望,孟繁的身份不能泄露,他们这几天提倭人出来问话时,也只是例行公事,那些倭人一口咬定说不好大魏话,他们也不能直接将人杀了。
到了提督衙门,范举让人把那三个倭人带过来。那几个倭人一抬头看见楚辞,顿时就激动起来了,特别是那个被他射伤后没有死的倭人,更是恨不得咬死他的样子。
“几位,好久不见啊。”楚辞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都还活着呢?”
几个倭人一同怒视着他,却都不回嘴。
“被抓这么久了,各位还不愿意交代来我大魏的目的吗?还有,你们为什么要绑架居野山人,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这话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为首的倭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在他看来,这些大魏人真是愚蠢。
“不愿说是吧?来人,上桚(zǎn)刑吧。”楚辞直接下令了。
几个倭人还有些茫然,不知哪一步出了错,怎么突然就要上刑了?后头的衙差上前架住他们,把夹手指的桚夹套在他们的手上。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愿意把真相说出来,就不用受罪了,怎么样?”楚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神像狼一样紧紧盯着他们。他一想起山谷中那几十口人命,就恨不得杀了他们。
“我们招!”倭人赶紧叫出声,可是没说上两句,他们就换成了倭语。楚辞大致听懂了一些,都是骂人的话,看来这人不老实啊。
“既然你们不诚心招供,就别怪本官了。用刑吧。”
“啊————”几个倭人顿时惨叫,声音比尖叫鸡还要凄厉,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了。十指连心之痛,谁能忍得住呢?这刑罚一般都是对女囚用的,楚辞想让他们长长记性,便给他们安排了。
“怎么样?招不招?”
“招,我们招!”为首的倭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用了刑,已经是痛哭流涕了。
“不再耍心眼了?”楚辞又问道。
那倭人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一看就在打坏主意,楚辞作势又要上刑,他才慌张地用大魏语夹杂着倭语把他们来这的目的说了出来。
孟繁站在后厅边听边翻译给范举听,那倭人说他的目的是想请教居野山人做学问一事,顺便将他请去倭国做客。
“一派胡言,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杀那一山谷的人呢?这群死矬子,真是胆大包天!”范举气愤不已。
前头的楚辞也在冷笑:“虽然我只粗通倭语,但也听明白你在讲什么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继续用刑。”
衙差们扯动绳子,又是几声惊天动地的哭嚎,但楚辞没有叫停,任凭他们说什么,手上的剧痛都没有停止过。
直到他们痛的奄奄一息了,楚辞才下令停手。
“现在说不说?或许,你们还可以尝尝绑在脚上的。”楚辞笑着说道。这笑看在倭人眼里已经与恶魔无异了。
“说……我们说!”
倭人很快交代了很多事情,包括他们的姓名以及在倭国的地位等,他们这次来大魏的目的也很明确,似乎是为了从大魏搞钱粮回去,因为倭国发生了严重的旱灾,偏偏大魏与倭国又禁止通商了,他们才会想办法过来。
这事楚辞是信的,因为徐管家因为这事坑了倭人一笔。不过,“既是求粮,那你们为什么找上居野山人,还在山谷作恶?”
几个倭人互相看看,似乎还想扯谎隐瞒。他们刚要开口,楚辞就说话了:“别骗人,要是你们说的有半句假话,待会本官就把那十几种刑罚一起用上,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倭人噤声,过了半晌,才说:“我们是受大人所托,去取回一样东西的。”
重点来了!楚辞和待在后面的范举立刻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
“那东西很重要,大人说一定要取回。可是大人也不是很确定,便派了我们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那里,那里的百姓却要把我们赶出去,于是就……”倭人说道,脸上一点愧疚都没有。他这段话又是用倭语说的,楚辞没怎么听明白,只能等后头传纸条过来了。
他坐在台上面沉如水,倭人越看越胆寒,还以为他对他们说的不太满意,不知不觉之中,透露了更多东西出来。
后头的孟繁恨不得多长两只手出来,才能将这倭人说的东西全部抄下来。
纸条传来后,楚辞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又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大人是谁你们也不太清楚?平时都是靠暗号沟通的?”
那倭人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暗号是什么样的?”
倭人听了,身子一僵,抬起头刚想扯谎,就看见楚辞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眼神似乎要把他看透了一样。他不敢说谎,只得老实交代了。
“现在,大魏与倭国打的怎么样了?”为首的倭人突然问道。
楚辞眉头一皱,刚想反驳,又于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这些倭人今日这么听话的原因。原来,这几个倭人是以为,大魏和倭国已然交战了。。
要是真刀真枪的开打的话,那他们的供词确实不影响什么了。他们只求保命,大概还寄希望于会有人救援这上面来。这大概是孟大人使的手段,他日夜看守他们,要透露点流言简直太简单了
楚辞扬起一个恶意的笑,说道:“目前倭国不敌大魏水师,恐怕马上就要战败了,你们马上就要变成亡国奴了。”
他看着几个倭人瞬间瘫倒在地,冷哼一声,带着些许快意走了出去。
……
水师的人立刻动作起来,他们一整夜都在城中查找线索,最后发现,好几处地方都刻有这些倭人的暗号,暗号大多被破坏了,但痕迹却还留存着。其中暗号最密集的地方,他们都在地图上标了出来。
天亮之后,范举看着这份地图上标注的地方,不由感叹一声倭人的狡猾,原来他们会面的地方十分分散,而且都是一些大型的酒楼客栈,就算去查客人的信息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不一定。”楚辞掏出炭笔,在地图上连线,“他们此举,恰恰是帮助我们缩小了地方。你们看,把这几处连起来,最中间的地界,必然就是那位大人住的地方了。”他用笔尖用力点了点地图中间的位置。
范大人想问楚辞原因,但看他如此笃定,也失了刨根问底的热情,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奸细查出来。
“被小六子指认的人中,哪些人住在这附近,着重调查他们的家。”楚辞又帮他们缩小了调查范围。
“听见了吗?快吩咐下去!”范举对几个统领吼道,几个统领立刻夺门而出,不敢耽搁。
“楚兄弟啊,这一夜应该没睡好吧?要不你去休息一会,等他们调查回来,我再叫你起来?”范举此时对楚辞的能力已经无比推崇了,谁叫人家一来就能让事件的进度向前猛推一段呢?
楚辞摇头:“不用了,我已经睡得挺久了。范大人,你自己去休息一下吧?”
范举苦笑了一声:“我哪里还睡得着,这已经是第二天了,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要是还不能将那奸细抓住,恐怕老夫从此会多上一段心病啊。”
楚辞同情地看着他,这就是他不想当其他官的原因,太伤身了。哪像提学司那些他前世已经上手的工作,基本上没什么压力。现在他只需要偶尔客串援助一下就行,就算到最后失败了,责任也不在他身上。
接下去两人不在说话,楚辞便把稿子又拿出来看。他这几天还要给他们排一排顺序装订起来,要不然送到杜玉面前太磕碜了也不好。
第398章 碰壁
“大人, 没有发现线索!”
士兵回来报告,一句话就让范举力气全消,这个意思是, 他们刚刚调查出来的东西又白费了?
“你先说说, 那附近住着哪几家人?”楚辞对这个结果也有些意外,可也算不上太意外, 以奸细的狡猾程度来看,不在自己家附近留下线索很正常。
士兵看了看他, 又看看范举,见范举没反对,便道:“有嫌疑的那几个人中, 只有吴掌柜、郑掌柜和那赵码头住在此处。三人住处附近都查过了,一个暗号也没有留下。”
“进去他们三人的家中搜查了吗?”楚辞问道。
士兵摇头:“没有大人的命令,我们不能轻易闯入百姓家中搜查, 只能在附近打听打听。”
“那你们打听出什么东西了吗?”
士兵正要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今日去打听时, 有人说昨天一大早, 那赵码头的夫人带着女儿从后门坐马车走了。当时风大,吹开帘子时叫他看见了。”
楚辞一听,便看向范举, 范举同时也在看他, 两人都有些怀疑,昨日那种天气根本就不适宜出行,为何他会让夫人和女儿离开呢?再者,出行是需要当地官府批准的, 这批条他又是什么时候拿到的呢?
这一条, 就足够让原本就是嫌疑对象的赵宽更令人怀疑了。不需要楚辞下令, 范举就道:“继续去那赵府附近调查,最好能派几个好手进到府里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那士兵正要去执行,楚辞又补上一句:“那赵宽的老家也派人去调查一下。”
范举回过头,若有所思地问道:“楚兄弟,你是怀疑……”他想起了当时的水匪暗中那个伪装成他人的倭人了。
“没错,我怀疑赵宽被人调包了。”楚辞道,除了被调包,他很难想象出到底怎样的条件才会让一省首富出卖自己的国家去帮助敌国,成为奸细。不过,这一推论需要建立在赵宽确实就是倭国奸细上。
“你们快去办,多派些人手过去!”范举吩咐道。
又是一夜过去,在赵宽府中搜查的这些人已经回来许久了。他们翻遍了赵宽的书房和卧室,除了书和账本之外,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他的房间里也没有发现暗格,只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太过隐蔽所以别人没有发现罢了。
调查赵宽老家的那些人却还没有回来,范举从早上就开始等,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才见着人。
“怎么样?”范举几步跨过去,“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被他揪住的士兵满头大汗,一副很累的样子,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摇头来回复他。
“什么都没有吗?”范举抓过另一个人急切地问道。
“大人,我们仔细调查过了,这个赵宽确实和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人,无论是形容还是声音,甚至是一些细微地动作表情都没有变化。”
范举有些泄气,还没说什么,后面突然传来一句话:“我听说,这个赵宽是孤儿,他是靠周围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养大的?”
这还是楚辞当日在那个驿馆里听说的,当时他听说心里还有几分感慨,现在说出来,总感觉有些莫名的讽刺。
那士兵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确实,这赵宽就是个孤儿,靠的是他们村的村民一起养他长大。所以后来赵宽发财了,便直接在他们那个县造了个码头,凡是他们村的村民,都可以随意在码头上摆设摊点,也没人会收他们的钱。”
“那他的父母呢?是村子里的人呢?”
士兵摇摇头:“他的父母不是本村的,是当年一场海难把他带到了村子里,那时他才十岁不到。听说他父母是做生意的,全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了,他个子小,待在一块浮木上侥幸活了下来。”
一个十岁的孩子,自己漂到了村子附近?
“那,没有父母帮衬,他是怎么变成首富的?”楚辞觉得他的经历太过离奇了。
“这一点,大概是因为他足够幸运吧。”士兵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一道出,“据说这赵宽十五岁起,便做了一名船工,跟着别人出海做生意。有一次,他们的商船被人拦劫,是赵宽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商船的主人,自己却被劫匪砍了一刀险些送命。”
“那主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一路提拔他,在他二十岁时,已经是掌管着三家商铺的掌柜了。他的表现一直被高家看在眼里,那位老爷很看好他,就把家里的小姐嫁给了他。此后,赵宽更加拼命,每次出海做生意总是能赚回许多银两,人也越来越受信任。”
“但是,真正让赵宽地位变高的却是一件惨事。那高家的两位少爷在海上遇到了暴风雨,全部葬身鱼腹。高老爷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儿子痛不欲生,缠绵病榻数日后郁郁而终,临死前只来得及把高家的产业全部交给赵宽处置,便撒手人寰了。”
听到这里,楚辞越发觉得自己好像在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故事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巧得就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剧本一样。
“由于赵宽每次出海总是能带回许多稀奇玩意,所以赵家的生意节节攀升,几年后,终于一跃成为了南闽首富……当地老百姓提起他时都满是推崇,没人不说他好的。”言下之意,就是觉得从调查结果来看,赵宽这个人的身份似乎一点可疑之处也没有。
但他的身份越是没有破绽,楚辞就觉得他可疑。范举不明白他心中的想法,这下是真的疲惫了。
此时,水师大营传来消息,说方才林巡抚到提人,祝元帅见他们一直没有消息回报,料到他们没有找到证据说明他们与海图有关,便直接挥手放了人。
“楚兄弟,算了,别问了。”范举挥挥手让那两个士兵一起出去,“那些人已经被带走了。”
“三日之期不是还没到吗?”
“差那几个时辰又有什么用,我们根本就查不出来。明天那些人就要出海去了,再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那时候大魏和倭国已经打完了。”范举有些颓然,但他马上就振作了起来,那副海图还在他们手上,既然奸细的下落调查不出来,他们的行动就更隐蔽下,希望能把岛上的倭人一网打尽。
楚辞听说他们明天就要出海了,脑海里顿时闪过些什么,他努力思考,然后捕捉到了刚刚一闪而逝的念头。
“范大人,您可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
范大人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然后道:“差不多吧,吴掌柜做的是香料生意,胡掌柜卖的是绸缎生意……赵码头,原来做了玉融丸生意,现在做的,似乎是皮货生意。据说海的那一边有一个地方很冷,当地的人特别喜欢那些。哦,他还有一些珠宝首饰的生意。”
楚辞问道:“现在已经不允许运送粮食出去了,他们船上的货物你们可仔细检查过了?”
“当天搬上去之后就查验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楚辞还是有些疑问,他说:“能让我去码头看一看吗?”
范举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现在尘埃落定,他已经不想再管这件事了。但是楚辞是他请过来的,人家还一心想帮忙,他总不好泼人家的冷水,便让人备好车,亲自带楚辞去了码头。
此时赵家的几艘船都停靠在码头上,这些船比旁边停着的其他船只都要大上许多,楚辞盯着这些船许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船上站了一些人,都戒备的盯着附近来往的船夫等人,生怕他们动了船上价值连城的货物。
范举表明身份后,赵府管家就出来了,他先是看向范举,而后视线便落在了楚辞身上。
“你是?楚提学?”管家试探着问道,他只在谈玉融丸生意时见过楚辞几次,后头都没见过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楚辞朝他笑笑:“赵管家,好久不见,你家老爷可还好?”
赵管家也笑了:“我家老爷一切都好,他如今就在船上,还请容小的禀报一声,请老爷下来一见。”
“不用了,我们上去就可以了,省得麻烦他走一趟。”说着,楚辞就要上去。
“这……还请容小的通禀一声。”赵管家拦住他,不容拒绝地说道。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阻拦朝廷命官?”范举骂到,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立刻拔刀相对,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东来,让他们上来吧。”赵宽的声音突然从上面传来,赵管家一听,便把手放下做谦卑状请他们上船。范举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和楚辞一起踩着踏板往船上走。
“不知二位大人是为何事而来?莫非还是为了那梅花宴上丢失的东西,怎么,大人还没找到吗?”赵宽看见楚辞时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转而以言语刺激起范举来。
范举的脸登时阴了下来,直接就把来意说了。
“不是检查过了吗?不过,既然二位大人不放心,那就再搜一遍吧,赵某做事向来问心无愧,自然不惧任何检查。”赵宽坦荡荡的,倒好像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搜!”
“是!”
士兵们搜查时,赵宽也不闲着,刺激完范举,他又盯上了楚辞。
“赵某记得大人是提学官吧,怎么,提学也要查案的吗?改天赵某回来,一定去提学司请教一下齐大人,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国难当头,自然不分什么官,只要是涉及国家安危的,便是普通老百姓也可怒而举之,我提学司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赵老爷虽是商人,但忠义之心应也是有的吧,不知能不能理解楚某的想法?”
楚辞话中有话,赵宽碰了壁,终于闭上了嘴巴。
第399章 粮草
“大人, 没有发现。”
负责搜查的士兵把这几艘船又查了一遍,发现里头和他上报的货物相比一般无二。范大人脸青了又白,最后只能在赵宽打趣的眼神中带人走了。
身后, 赵宽还道:“范大人,楚提学, 不多留一会儿吗?要不明天再来看一看?”
“哼!一介商户, 竟然如此嚣张!”范大人愤愤不平, 可是却拿他没有办法。他见旁边的楚辞一直没有做声, 便道:“楚兄弟, 你也不必太过介意, 这厮狡诈狡猾, 自然没那么容易戳穿他的真面目。不过只要他在南闽一天, 本官就会让人好好盯着他。”
他以为楚辞刚才判断失误被落了脸,心里不痛快了。
楚辞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心里却还在想之前的违和之处,他总觉得,这几艘船和其他的船不太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晚饭是范大人请客的,吃过饭后,楚辞就回房了。这次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有疑问也只能自己苦思冥想,不能和别人讨论了。
可是,那几艘船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楚辞睡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身体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之前, 他都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楚辞自然而然地做了梦。梦中, 他好像仍然在码头观察这几艘船,可是这些船的形制和普通船只没有不同。梦中的楚辞轻飘飘的,他绕着码头边的这些船飞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如果实在要说有不一样的,就是这几艘船吃水量比其他船要多些,以至于船身比起旁边的船要更矮一些。只不过海水一直涌动,会让人产生视觉差异。
是了,就是这点不同!
楚辞猛得睁开眼睛,看着黑沉沉地屋顶。他看过赵宽的货单,上面写的是皮货和珠宝,这些东西都不重,怎么会把船压成那个样子呢?所以,这船上一定有比这些东西更重的货物才对。
楚辞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东西藏起来的,但是他知道,赵宽这个人一定有猫腻。
……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范大人的房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心头恼怒,沉着脸下床开门,看见的却是楚辞。
“楚兄弟,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范举压下心头的不满,关切地问道。
“范大人,你现在赶紧起来带一队人马和我一同去码头拦住那赵宽,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楚辞直截了当地说道。要不是之前院门没开,他就想过来了。
范举听他语气,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刻回房披上衣裳,然后召集人马,朝着码头冲去。
到码头上,赵宽的船队正要。
“住手!上面的人即刻从船上下来!”
“范大人这是何意?”赵宽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阴鸷。
“本官怀疑你船上携带了其他东西出海,本官要再查一次。”范大人道,楚辞在路上时已经和他说过了。
“笑话,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搜查,是不是对巡抚大人有所不满?赵某出海行商是巡抚大人特许的,你们凭什么阻挠?”赵宽厉声问道。
楚辞仰头看着船上不断叫嚣的赵宽,笑得温文尔雅:“不是赵老爷你让我们今天再来看看的吗?怎么我们来了,你反而不高兴了呢?难不成……赵老爷心里有鬼?”
“胡说什么!”赵宽色厉内荏地回道,“赵某只怕误了吉时。凡是我们出海的,都会算着吉时出发,能保一路平安,不遭风浪。你们这般阻挠,万一我们在海上遭了风浪,一船人的性命,楚提学你担待得起吗?”
他好像拿到了什么法宝一样,语气渐渐强硬起来。
楚辞却大笑出声:“哈哈哈,赵老爷,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海上起风浪乃是天象,这岂是选定什么吉时便可避过的?你身为船主,不想着怎么添加工具降低危险却把希望寄托在求神问道得来的吉时上面,我看,你才是将这一船人的性命当做儿戏了!”
一番话说得赵宽脸黑如墨,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楚辞早已被凌迟了。这种眼神,楚辞是相当熟悉的,自从他穿越过来,就经常被人这样看着,心里早已不起半分波澜了。
“赵宽,你要是再不下来,就别怪本官来硬的了。”两边对峙了一会,船上的人没有丝毫要下来的痕迹,于是范举威胁道。
“范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后面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你想怎么来硬的?”
“巡抚大人?”
来者正是林巡抚,他的步子迈得很开,一看就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他后面还跟着赵府的管家,是谁将他请来的也一目了然了。
“正是本官。”林巡抚沉着脸,“昨日祝元帅将人放归,本官还以为就此打住了。却不想范大人这边还三番两次过来闹事,是不是有点没把本官放在眼里了?”
范举笑得尴尬,连忙说道:“怎么会呢?本官并无看轻巡抚大人之意,只是这赵宽嫌疑重大,本官不得不查。”
算起来,他的品级其实和林巡抚差不多,但文官和武官的地位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就算是祝元帅,也要卖林巡抚这位父母官一个面子。
“哼,赵宽出海的批条是我给的,范大人这意思是说,本官是他的同党了?”林巡抚冷声道,“还有你,楚辞是吧?”
他抬眼看向楚辞:“你身为一府提学,不在漳州管理一方学政,跑这来凑什么热闹?本官记得,皇上当初派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查案的吧?”
“巡抚大人明察,楚辞这番前来省城,是为了将新教科书送来给杜大人审查的,只不过恰逢其会,偏巧就遇上了这事,非是故意而为。”楚辞不卑不亢地回答,刚刚看见林巡抚过来时,他心里就已经想好了措辞。
“既如此,你现在就去提学司吧,这里用不着你了。”林巡抚挥挥手,半点儿都没把他当回事。
楚辞一动不动地站着,显然也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林巡抚冷笑一声:“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本官作对了?”
楚辞摇了摇头:“巡抚大人,下官并无和大人作对之意,只是这赵宽要出海,就必须严查。”
“如果本官之前没记错的话,你们昨日就已经来查了不是吗?小小的一艘船,你们到底要查几次,是不是还想把它拆开了查?”林巡抚用不耐的语气说道。
楚辞就像是故意要气他一样,一板一眼地说:“没错,这船得拆开来查!”
“你!”林巡抚被他一堵,差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见自己说不过楚辞,就看向范举:“范大人,你也一定要查吗?”
他语带威胁,范举不禁有些矛盾了,他看看眼神不善的林巡抚,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楚辞,最后一咬牙道:“查!”
“好好好!”林巡抚怒极生笑,眼底却一片冰冷,“你们既然要查,就给我仔仔细细地查。不过,要是没有查出任何东西,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船上的赵宽听他答应了,脸色不由有些发白。但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安慰自己他们应该找不到的,毕竟之前两次搜查,他们都没找到任何东西。
范举让水师的人分成几个小队分别上船,楚辞这次也不准备干站着了,跟着范举到了刚刚赵宽待的那艘船下面。
“范大人,你常年和船打交道,你能看出这艘船大概多高吗?”
范举皱着眉头打量了这条船一会儿,然后说道:“从吃水量来看,这是一艘两千料大船,深度大约在两丈左右。”
一丈在这时候大约是3.11米左右,那么两丈就是6.22米了。楚辞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范大人说的深度应该是从船舱到甲板的高度,如果算上甲板上的建筑,这艘船的高度应该在十米左右。
他踏上搭板,朝着船上走去,甲板上有什么东西一览无遗,楚辞只是短暂停留后,便往船舱里走。这船舱分为两层,一层在甲板上面,另一层则在甲板下面。
上层是主家和管事护卫们住的,房门都被之前进来的水师打开了,里面都挺空旷的,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楚辞顺着□□往下,然后发现这下层比上层要矮和狭窄一些,他目测了一下,房间顶部和底部的距离不超过两米,就是他这样的都觉得太过逼仄了,要是寇静来了,必然会觉得更加难受。
这底下的船舱是个卖苦力的船员们住的地方,一个房间大概要住到七八个人,都是通铺,环境可以说是很差了。走过了好几个这样的房间,再往里走就是放置货物的仓库了。
士兵们还在这里面,放眼过去一地都是打开的箱子,箱子里放得是各色皮料,摸上去质地柔软,一试就知很昂贵。
“所有箱子都检查过了吗?”
“查过了,每个箱子我们都打开搜查过了,除了皮货其他的都没有。”
“还有没有哪里没下去过?”
“没有了,这船舱只有上下两层,再无其他地方可以往下走了。”
“嗯。”楚辞一边点头,一边突然用脚用力跺底下的板子。
士兵们和范举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楚辞,在他们看来,楚辞这是恼羞成怒了。
范举刚想劝几句,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刚刚楚辞用力一踩,他忽然听见了几声空心的“通通”声,这底下分明还有很大的空间才是。范举想起楚辞刚问的那个深度,心里忍不住肃然起敬,这分明是神童啊,就连这个都被他料到了。
一群人开始用脚踩地板,找了一圈后,终于发现了这个仓库的最薄弱处。他们掏出大刀将上面的板子撬开,还没等下去,一股新鲜的粮食味道便冲了上来。再一看,底下堆得满满都是用布袋装好的粮食……
第400章 揭露身份
“哈哈哈哈!”范举拍着桌子,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没看见啊,那个林甫同那张青筋暴涨的嘴脸, 他之前一口咬定那个姓赵的没问题,这下被我们拿个正着了!”
祝元帅也笑:“那老匹夫之前还拿粮草威胁我们, 这下子看他怎么有脸再说这事, 要是一个不高兴,本帅就把他做的这有眼无珠的事捅上去,看上面怎么治他。”
范大人突然神色迟疑:“这姓林的,好像是……左边的。”
“哼!”祝元帅眼神一厉, “什么左边右边,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大魏的江山就是被他们败坏的, 要不然,区区倭国这样的弹丸小国, 怎敢来犯我大魏疆土?”
“话虽如此, 可如今上面不太平,咱们还是不要和他们起争端才是。他们是天子近臣, 人家说一句, 抵得上我们说一百句了。”范大人自嘲地笑了。
祝元帅先是叹气, 然后恨恨地道:“不捅上去便罢了, 但这粮草本帅是决计不会还给那奸商的,就放在军营里, 也够我们一两个月的嚼用了!”
想到那几艘大船的船舱底部全都是去年秋天打上来的新粮, 祝元帅就气得慌, 他们吃得还是前面的陈粮呢!这无良奸商, 竟然宁愿里通外国, 也不愿意给水师,他就不配做个大魏人!
“也许,他真的不是大魏人呢?”楚辞方才只是静静地听两人说话,这会他突然开口,祝元帅和范举立刻就看了过来。
经历了这件事,祝威对楚辞也有了一点好感,他温和地说道:“楚提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赵宽的来历不是查清楚了吗?他怎么就不是一个大魏人了?”
楚辞道:“这两天,我翻了一下南闽的海志,发现凡是有大型海难事故发生,都会被记录在册。这记录包括好几项,比如说事故发生的年月日,导致事故发生的原因,生者和死者的人数等等。”
“没错,这海志和县志差不多,只不过是专门记录海上发生的事情的。本官来时也曾翻阅过几本,发现每年夏天,几乎都有因暴风雨而沉没的船只。”范举说道,当时楚辞问他要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位楚提学发现了什么线索。
“大人还记得赵宽今年多少岁吗?”楚辞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啊?”范举先是疑惑,然后回忆了一下,“好像今年五十有四了吧?”
“没错,这也就是说,距离他从海上飘来此地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四年了。”楚辞道,“今年是天和五年,那么发生事故那年,应该是嘉佑三年对吧?”
“没错,可是这和他是不是倭人又有什么关系?”祝元帅一脸懵。
“您看这海志上写了,嘉佑三年一共发生了五次海难。其中死伤最多的,是八月份那次的,也就是赵宽从海上飘过来的那一次。据士兵们打探来的消息,是说有村民在一块浮木上发现了这个小孩,然后救他进村的。他交代自己名叫赵宽,其父叫赵顺。”
祝元帅接过楚辞递来的海志,找到他说的这起事故,在遇难者名单里,很快找到了赵顺。
“没错呀,他说的哪里有问题吗?”祝元帅还是不太明白。
楚辞笑着摇摇头:“这人从身份上看确实没问题,他死时三十五岁,也是个孤儿。赵宽被救几天后,他们的遗体才被打捞上来,当时船上的其他人都被亲朋好友认走了,唯有他们无依无靠。赵顺下葬后,赵宽被好心的村人们抚养长大,之后投桃报李,帮助村人做了许多好事。”
楚辞把他这两天从士兵口中问来的东西做了个总结。
“啧,听你这么一说,这倒像个有情有义的人啊。”祝元帅说,范举也一同附和。
“若我说,他不是赵顺的儿子呢?”楚辞微微一笑,放出了重磅新闻。
“那他是谁的儿子?难道老爹都会认错?”两人登时来了兴趣,脑中胡乱补了些红杏出墙之类的风流韵事。
楚辞失笑:“不是的,是这赵顺根本就不可能有儿子——他是个阉人。”
“什么?!”
两人惊讶地叫出声音,“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是看海志的时候看到这件事,便仔细查看了当时负责打捞的是哪些人,想要详细了解赵宽的身份。找到人之后,我就去拜访了一下,谁知我一问,那人竟也还有记忆。他们打捞尸体多年,能记住的一定是非同寻常之事,而后他们说的,果然非同一般。”
这些捞尸之人的活计太过晦气,而且时间一久,泡涨了的尸体会呈现出巨人观,实在叫人恶心至极。所以官府为了安抚人心,在捞尸时允许他们做一点“小动作”。这个“小动作”就是扒衣赏,若死者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就尽归他们所有。亲人若问起来,便只说沉入海底了。
因有这不菲的收入加成,所以他们才能将这活计一直干下去。而他们之所以记得嘉佑三年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在打捞到的其中一具尸体上摸钱时,竟意外发现对方是一个下面残缺不全的阉人,这个发现顿时让他们皱眉不已。
“那,他们怎么能确定,这阉人就是赵顺呢?”祝元帅问道,没想到小小的一本海志上,竟然会有如此稀奇古怪之事发生。
范举也是一脸恍惚地看着楚辞,这什么人啊?看得和他是同一本海志吗?
“朝廷有个惯例,但凡是遣回原籍的阉人,官府必须登记在册,以备不时之需。当时我听说有阉人之后,就心生怀疑,于是假借了范大人的名义,去府衙调取了嘉佑年间的册子,然后便在上面发现了赵顺的名字,他在宫中时叫小顺子,是先帝登基之时大赦后宫,他才得以出宫的。”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就是有人故意假借赵顺的身份伪装成大魏百姓,然后得以成功潜入我大魏境内套取情报对吗?”祝元帅恍然大悟,“这赵宽,就是他们选中的奸细!因为一般别人只会提防大人,谁又会提防小孩子呢?”
范举也道:“倭人心计竟然如此之深,蛰伏了数十年才暴露本性,可见其很早之前就已经存有狼子野心了。”
祝元帅表情凝重:“这事,我一定要上报给陛下知晓才行。只有陛下重视,那些援军才能尽快赶到这里。”
“大人,奏折之中……”楚辞说了一半,就被祝威打断了。
“楚提学,你放心,这奏折之中老夫一定不会隐瞒你的功劳,听说之前的奸细案也有你的手笔在内,老夫这次一并记上去。”祝威起身用大掌拍了拍楚辞的肩膀,然后大步流星往外走去,丝毫不给楚辞解释的机会。
楚辞欲哭无泪,他是想说能不能别提他呀!
范举了解他的想法,但并不支持:“楚提学,你是有大才之人,当一个提学官,实在是埋没了你。当初你从京城出来,难道不想早点调回去吗?”
说完,也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难道不想早点调回去吗?
楚辞愣愣地站在屋里,脑子里不断回荡着范大人说的这句话。
他不想吗?
想的呀!
他的爱人和朋友大多在那里,晋阳和文海也上京赶考去了,虽然今年的会试推迟了,但他们大概也都会留在京城读书的吧?
还有寇静静。
他一直都在等他,一年,两年,到如今已是第三年了。他的心会一直坚定下去吗?说实话,从去年十二月份起,楚辞就没再收到寇静寄来的信了。
楚辞倒是寄了几封过去,可是信件递交到驿站的人手里后,就有如石牛入海一般,不知踪迹了。
初时他安慰自己,寇静一定是有要事耽搁了,因为徐管家和小钰儿,也同样没有收到过信了。他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小侄儿的,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后来他终于得到消息,原来寇静主动请缨去支援西南边境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楚辞是有些慌乱的,沉下心来思考后,他明白了寇静的想法。他是想赶快攒满功绩,好升官,等到有话语权后,再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去。
这几年虽不在一起,但他们通信十分频繁。楚辞也发现原本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寇静变得“贪功”了。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他被“发配”到这里来了。楚辞了解他的为人,这样一心追逐功名的他,一定不快乐。但为了自己,他还是去做了。
如果他能早点回去的话,寇静应该会更快乐一点吧?也不用为了他虚与委蛇,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
想通之后,楚辞便决定以后再也不韬光养晦了,他要赶紧做出成绩来,重新回到上面的视线里,然后调回京城去!
“元帅大人,等等!”楚辞小跑着追上了祝元帅,范举心里暗暗替他着急,难不成楚辞还希望能帮他掩藏身份吗?
“楚提学,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考虑进攻榆关岛以及其他海岛的事了。”
“你是说?”祝元帅眼睛瞪得老大。
“现在最大的奸细已经抓捕,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也没有他的能力强,暂时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并且,赵宽急于运送粮食过去,一定是因为那些倭人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了。这时候攻其不备的话,必能出奇制胜,打那群倭人一个措手不及!”
楚辞侃侃而谈,在祝、范二人眼里,他浑身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第400章 揭露身份
“哈哈哈哈!”范举拍着桌子,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没看见啊,那个林甫同那张青筋暴涨的嘴脸, 他之前一口咬定那个姓赵的没问题,这下被我们拿个正着了!”
祝元帅也笑:“那老匹夫之前还拿粮草威胁我们, 这下子看他怎么有脸再说这事, 要是一个不高兴,本帅就把他做的这有眼无珠的事捅上去,看上面怎么治他。”
范大人突然神色迟疑:“这姓林的,好像是……左边的。”
“哼!”祝元帅眼神一厉, “什么左边右边,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大魏的江山就是被他们败坏的, 要不然,区区倭国这样的弹丸小国, 怎敢来犯我大魏疆土?”
“话虽如此, 可如今上面不太平,咱们还是不要和他们起争端才是。他们是天子近臣, 人家说一句, 抵得上我们说一百句了。”范大人自嘲地笑了。
祝元帅先是叹气, 然后恨恨地道:“不捅上去便罢了, 但这粮草本帅是决计不会还给那奸商的,就放在军营里, 也够我们一两个月的嚼用了!”
想到那几艘大船的船舱底部全都是去年秋天打上来的新粮, 祝元帅就气得慌, 他们吃得还是前面的陈粮呢!这无良奸商, 竟然宁愿里通外国, 也不愿意给水师,他就不配做个大魏人!
“也许,他真的不是大魏人呢?”楚辞方才只是静静地听两人说话,这会他突然开口,祝元帅和范举立刻就看了过来。
经历了这件事,祝威对楚辞也有了一点好感,他温和地说道:“楚提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赵宽的来历不是查清楚了吗?他怎么就不是一个大魏人了?”
楚辞道:“这两天,我翻了一下南闽的海志,发现凡是有大型海难事故发生,都会被记录在册。这记录包括好几项,比如说事故发生的年月日,导致事故发生的原因,生者和死者的人数等等。”
“没错,这海志和县志差不多,只不过是专门记录海上发生的事情的。本官来时也曾翻阅过几本,发现每年夏天,几乎都有因暴风雨而沉没的船只。”范举说道,当时楚辞问他要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位楚提学发现了什么线索。
“大人还记得赵宽今年多少岁吗?”楚辞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啊?”范举先是疑惑,然后回忆了一下,“好像今年五十有四了吧?”
“没错,这也就是说,距离他从海上飘来此地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四年了。”楚辞道,“今年是天和五年,那么发生事故那年,应该是嘉佑三年对吧?”
“没错,可是这和他是不是倭人又有什么关系?”祝元帅一脸懵。
“您看这海志上写了,嘉佑三年一共发生了五次海难。其中死伤最多的,是八月份那次的,也就是赵宽从海上飘过来的那一次。据士兵们打探来的消息,是说有村民在一块浮木上发现了这个小孩,然后救他进村的。他交代自己名叫赵宽,其父叫赵顺。”
祝元帅接过楚辞递来的海志,找到他说的这起事故,在遇难者名单里,很快找到了赵顺。
“没错呀,他说的哪里有问题吗?”祝元帅还是不太明白。
楚辞笑着摇摇头:“这人从身份上看确实没问题,他死时三十五岁,也是个孤儿。赵宽被救几天后,他们的遗体才被打捞上来,当时船上的其他人都被亲朋好友认走了,唯有他们无依无靠。赵顺下葬后,赵宽被好心的村人们抚养长大,之后投桃报李,帮助村人做了许多好事。”
楚辞把他这两天从士兵口中问来的东西做了个总结。
“啧,听你这么一说,这倒像个有情有义的人啊。”祝元帅说,范举也一同附和。
“若我说,他不是赵顺的儿子呢?”楚辞微微一笑,放出了重磅新闻。
“那他是谁的儿子?难道老爹都会认错?”两人登时来了兴趣,脑中胡乱补了些红杏出墙之类的风流韵事。
楚辞失笑:“不是的,是这赵顺根本就不可能有儿子——他是个阉人。”
“什么?!”
两人惊讶地叫出声音,“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是看海志的时候看到这件事,便仔细查看了当时负责打捞的是哪些人,想要详细了解赵宽的身份。找到人之后,我就去拜访了一下,谁知我一问,那人竟也还有记忆。他们打捞尸体多年,能记住的一定是非同寻常之事,而后他们说的,果然非同一般。”
这些捞尸之人的活计太过晦气,而且时间一久,泡涨了的尸体会呈现出巨人观,实在叫人恶心至极。所以官府为了安抚人心,在捞尸时允许他们做一点“小动作”。这个“小动作”就是扒衣赏,若死者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就尽归他们所有。亲人若问起来,便只说沉入海底了。
因有这不菲的收入加成,所以他们才能将这活计一直干下去。而他们之所以记得嘉佑三年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在打捞到的其中一具尸体上摸钱时,竟意外发现对方是一个下面残缺不全的阉人,这个发现顿时让他们皱眉不已。
“那,他们怎么能确定,这阉人就是赵顺呢?”祝元帅问道,没想到小小的一本海志上,竟然会有如此稀奇古怪之事发生。
范举也是一脸恍惚地看着楚辞,这什么人啊?看得和他是同一本海志吗?
“朝廷有个惯例,但凡是遣回原籍的阉人,官府必须登记在册,以备不时之需。当时我听说有阉人之后,就心生怀疑,于是假借了范大人的名义,去府衙调取了嘉佑年间的册子,然后便在上面发现了赵顺的名字,他在宫中时叫小顺子,是先帝登基之时大赦后宫,他才得以出宫的。”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就是有人故意假借赵顺的身份伪装成大魏百姓,然后得以成功潜入我大魏境内套取情报对吗?”祝元帅恍然大悟,“这赵宽,就是他们选中的奸细!因为一般别人只会提防大人,谁又会提防小孩子呢?”
范举也道:“倭人心计竟然如此之深,蛰伏了数十年才暴露本性,可见其很早之前就已经存有狼子野心了。”
祝元帅表情凝重:“这事,我一定要上报给陛下知晓才行。只有陛下重视,那些援军才能尽快赶到这里。”
“大人,奏折之中……”楚辞说了一半,就被祝威打断了。
“楚提学,你放心,这奏折之中老夫一定不会隐瞒你的功劳,听说之前的奸细案也有你的手笔在内,老夫这次一并记上去。”祝威起身用大掌拍了拍楚辞的肩膀,然后大步流星往外走去,丝毫不给楚辞解释的机会。
楚辞欲哭无泪,他是想说能不能别提他呀!
范举了解他的想法,但并不支持:“楚提学,你是有大才之人,当一个提学官,实在是埋没了你。当初你从京城出来,难道不想早点调回去吗?”
说完,也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难道不想早点调回去吗?
楚辞愣愣地站在屋里,脑子里不断回荡着范大人说的这句话。
他不想吗?
想的呀!
他的爱人和朋友大多在那里,晋阳和文海也上京赶考去了,虽然今年的会试推迟了,但他们大概也都会留在京城读书的吧?
还有寇静静。
他一直都在等他,一年,两年,到如今已是第三年了。他的心会一直坚定下去吗?说实话,从去年十二月份起,楚辞就没再收到寇静寄来的信了。
楚辞倒是寄了几封过去,可是信件递交到驿站的人手里后,就有如石牛入海一般,不知踪迹了。
初时他安慰自己,寇静一定是有要事耽搁了,因为徐管家和小钰儿,也同样没有收到过信了。他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小侄儿的,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后来他终于得到消息,原来寇静主动请缨去支援西南边境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楚辞是有些慌乱的,沉下心来思考后,他明白了寇静的想法。他是想赶快攒满功绩,好升官,等到有话语权后,再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去。
这几年虽不在一起,但他们通信十分频繁。楚辞也发现原本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寇静变得“贪功”了。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他被“发配”到这里来了。楚辞了解他的为人,这样一心追逐功名的他,一定不快乐。但为了自己,他还是去做了。
如果他能早点回去的话,寇静应该会更快乐一点吧?也不用为了他虚与委蛇,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了。
想通之后,楚辞便决定以后再也不韬光养晦了,他要赶紧做出成绩来,重新回到上面的视线里,然后调回京城去!
“元帅大人,等等!”楚辞小跑着追上了祝元帅,范举心里暗暗替他着急,难不成楚辞还希望能帮他掩藏身份吗?
“楚提学,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考虑进攻榆关岛以及其他海岛的事了。”
“你是说?”祝元帅眼睛瞪得老大。
“现在最大的奸细已经抓捕,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也没有他的能力强,暂时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并且,赵宽急于运送粮食过去,一定是因为那些倭人已经快要弹尽粮绝了。这时候攻其不备的话,必能出奇制胜,打那群倭人一个措手不及!”
楚辞侃侃而谈,在祝、范二人眼里,他浑身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第401章 伪装
榆关岛和其他几座岛屿面积都不算太大, 但岛上草木众多,倭人躲藏起来倒也方便,是个易守难攻的位置。
按照祝元帅之前的想法, 他是想直接派兵包围这几座岛屿,然后不断收缩包围圈,再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只是这样一来, 恐怕就得牺牲许多士兵的性命了。倭人驻扎在那里已久, 占据了地利的优势, 哪里是轻易就能打下来的?
可是, 凡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把这些倭人赶回他们的老家,死伤的人只会更多。
楚辞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觉得, 如果能不耗费那么多的兵力解决问题, 岂不是更好?
祝威苦笑道:“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这样的位置, 除非我们只包围不进攻, 等到倭人弹尽粮绝了再自投罗网。可是那几座岛上虽然没有粮食, 但鸟兽虫鱼之类的东西却不少。素闻倭人喜生食, 吃这些亦可饱腹,围困这一招恐不太好用。”
楚辞摇着头:“我们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倭人食这些东西呢?只有亲自送上粮食,才能显出我大魏泱泱大国的气度。”
范举一听, 心道不好,怎的这楚辞竟也染上了迂腐酸儒的脾气, 说出这等助长敌人气焰的话呢?可当他抬眼看见楚辞脸上那带着些许算计的笑容后,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一旁的祝威也察觉他话中之意, 可是对于他具体的想法还是有些捉摸不透,他略显热切地问道:“楚提学有何高见?不妨直言便是,咱们自己人说话,就不要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我和老范脑子直,弯子绕得太多了容易打结。”
楚辞失笑,他在古代打交道多的还是文官,都是爱面子皮薄的,乍一听祝威这样的滚刀肉说话,还有些不太适应呢。
范举也帮腔:“是啊,楚兄弟,你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听听。我还以为文官只会念之乎者也呢,若每个文官都似你这般,我们这帮大老粗也就都服气啦。”
一顶又一顶的高帽戴得楚辞有些飘飘然,他沉溺了一会儿,然后清醒过来,认真地说:“赵宽被抓一事,估计倭人们应该还不清楚,只要我们让人易容成赵宽的样子,将粮草送给他们,再暗中下药,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些倭人擒住。”
祝威先是一喜,然后就皱眉了:“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有点难办啊,先不说能不能成功下药,单是让人易容成赵宽的样子,就不太可能。那些倭人必然对他很熟悉,一旦露馅的话,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防备。”
“不一定,这些倭人不见得与赵宽十分熟悉。”
“此话何解呢?”
“还记得牢里的那几个倭人吗?他们的任务就是负责传递信息。要是赵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的话,估计早就让人觉察出不妥来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不熟归不熟,见总是见过的吧,不能连长得都不一样啊。”
楚辞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倒不难。之前审查水匪时,我曾发现有个倭人随身携带着一种用来易容的药粉。因为心里好奇,我便把这个东西要过来了。只要涂抹上这东西,便能易容成赵宽的样子。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和赵宽身形差不多的人,要不然脸一模一样,身形却大相径庭,照样会惹人怀疑。还有,此人必须精通倭语,他与倭人交易的时候,必定是用倭语说话的,到时候张嘴说不出来,就不好了。”
祝威紧紧皱着眉头,条件这样苛刻,他该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范举刚开始也是愁眉苦脸的,过了一会儿他却笑出了声:“楚兄弟呀楚兄弟,你们文人说话怎么就是这样不坦诚呢?明明你心里都有人选了,偏还要让我们猜来猜去作甚?”
楚辞但笑不语,祝威却一脸疑惑:“你们说的这到底是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范举对上祝威,也学着楚辞笑得一脸神秘:“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祝威:“……??!”
……
“贤侄啊,你这次可坑惨了我,唉!”出海的大船上,孟繁站在甲板上向远处眺望,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嘴巴却在不停地说话。
一旁黑黄小脸的侍从露出一个违和的笑:“孟叔这是哪里话,我自己不也来了吗?”
孟大人看着稍稍突然改动的楚辞和整张脸被糊满的自己,忍不住艰难地翻了个白眼。
但是面上闹归闹,他心里对楚辞的感激却一点儿也不少,要是这事能成,他年底的调动就十拿九稳了。杜提学为人虽然明理,在他手底下干活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有个姓齐的盘踞在上头,总是让人心里不快的。尤其那姓齐的还和巡抚大人沆瀣一气,有事总是他们干,好处却都是那边的。
这几年,孟繁空有一腔热血,却苦无施展的机会,实在有些苦恼。
眼看着离海岛越来越近,孟繁又有些胆怯了,他小声问道:“贤侄啊,咱们不会被人发现吧?”
“应该不会,只要您老人家腿别抖就成。”
“那赵宽真就什么都没说?”孟繁又问。
楚辞摇头:“没说,他一口咬定这些粮草不是送给倭人,而是卖给外海邦国的。现在除了私运粮草的罪状外,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证明他确实里通外国,只能将他收监,一时还不能对他怎么样。”
“他家里没有线索吗?”
“没有,此人行事十分谨慎,他家已经搜遍了,什么证据都没找到。范大人已经命人去拦截他的妻女了,希望能从她们身上找到答案。另外,若是今天的行动能够成功的话,倭人那边应该也会有证据留存下来。”
孟繁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说来,我与这赵老爷也曾同桌吃过几次饭,当时我还觉得他是难得一见的仁商,却不料他居然是奸细。你说,他为什么要花钱给南闽建这么多码头呀?”
楚辞想了一会儿,道:“只有码头握在他的手里,他想要运送物资出去,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官造码头上,每次出货都会有官府的人去盘查是否携带了盐铁茶等违禁之物。他出资建造码头后,当地官府对他只会捧着,他想运送什么东西,官府肯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唉!”孟繁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船再走五六里,便会到达榆关岛,这里已经是内海与外海的分隔线所在地了。大魏官船送到这里,便打着旗语往回走了。
而赵宽的几艘船,却一直往前,越过榆关岛也没停下来,而是又往前走了一二里。过了一会儿,船夫调转船头回到了榆关岛,在岛上的海涛附近停了下来。
楚辞心里暗叹这赵宽果然心思缜密,船会往前开再掉头,必然是因为他的命令。虽然他如今身陷囹圄,但他的船夫却仍然忠诚地执行他的命令,顺便也帮助了船上的水师士兵取信于这些倭人。
到了之后,船夫自动地回到第二层船舱待着,水师的人则伪装成赵宽信任的手下,搬着装满粮食的麻袋走下船来。待岛上的麻袋堆成了一座小山,原本看起来荒无人烟的海岛上,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人对着伪装成赵宽的孟繁叽里呱啦地说着话,楚辞站在一旁只听懂了几句,大意好像是问他,这次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孟繁压低了嗓音,说大魏人管得太严了,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那人突然问道:“藤原君,你的声音怎么了?”
孟繁指了指嗓子,无奈地说:“前几天刮大风,因为担心不能出海,彻夜难眠,染上了风寒,嗓子疼得厉害。”说完,还柔弱地咳嗽了几声。
楚辞低着头,就着话里拼凑起来的意思,心里闪过了戏精二字,刚刚是谁一脸紧张地问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倭人听后,大为感动,心中也不再疑惑,事实上,他其实也就听过两三次赵宽说话,以前有一群人专门为他们传递消息,只是上次这些人被抓住了,赵宽才不得不亲自前来。
“藤原君,进去休息一下吧,那些大魏人刚刚巡逻过一次了,下一次应该在下午。”说话的人一脸得意,他们潜藏在这里数个月的时间,还从未被大魏人发现过,原因就是他们已经掌握了大魏人的习惯。而且这几座岛在外海,大魏人差不多一个月才会出来巡海一次。
这一个多月他们巡逻的虽然很频繁,但还是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赵宽谢了一句,然后就领着大家跟在他们的身后往海岛里头走。
这海岛的面积远比他们看上去要大一些,一行人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到达倭人的营地。到了这里之后,楚辞微微抬头小心地观察着四周,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一直不被发现——他们的营帐居然从头到尾都用草木覆盖着,远远看上去只有一片青绿,谁能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生活着一群倭人。
孟繁拜日夜和牢里那几个倭人相处所赐,平时总是密切地关注着他们,所以了解到了许多倭人的喜好和禁忌以及他们习惯性会做出的小动作,这才让他一路上和那个倭人聊天没有露出一点儿破绽。
在营帐内坐了一会儿之后,孟繁推说累了想要歇一下,倭人便带着他去了一座空的营帐让他好好休息,说完之后便走了。
“呼……”孟繁的心情放松下来,刚才他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就怕自己一个不慎露出破绽害得一船人丢了性命。
潜伏
也不知是不信任他们还是怎么样, 孟繁和楚辞跟着他们进去后,倭人突然将所有船夫都赶回了船上,然后命一部分人看守, 其他人则开始把粮草搬下来。 傍晚时分, 倭人已将所有粮草悉数扛下了船。有了这些粮草的支撑, 倭人还可以在此地盘踞大半个月之久,等大魏人的防守不那么严实了,他们又可以开着那些尖头船在沿海渔村打劫,以此来补贴大海对岸那个贫瘠之地。 卸下粮草之后, 驻守在榆关岛上的倭人首领派人来到了楚辞他们休息的营帐外, 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喝酒。 孟繁答应了, 说待会就过去。那倭人离开后, 孟繁有些心急地看向营帐外, 方才楚辞说他要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此时船员们都在船上, 水师的人也被拦住不让进来, 身陷敌营的只有他和楚辞二人,若是楚辞露了破绽,他也跑不了。所以现在没有消息,恰恰说明楚辞现在还没有被人发现。 楚辞去哪儿了?他去探路了。当初那副军事布防图他也看过, 榆关岛的地形被他很清楚地记在了脑子里, 现在他就要去确认一下倭人的哨岗在哪里。 倭人还是防得挺严实的, 楚辞一出营帐,就被人注意到了。那倭人考虑到他是大魏人,操着一口蹩脚的大魏话问道:“你, 出来,做什么?” 楚辞边说边做手势:“大人让我去船上取东西。” 那倭人不知听没听懂,他摇着脑袋道:“将军说,不可以乱走。”他的态度很坚决,还伸手拦住楚辞的去路。 楚辞没想到这群矬子对他们还挺提防的,从这群的人样子看来,他们应该没有暴露才对。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提防的是赵宽,这群人并不如赵宽所想的那样信任他。 也是,赵宽被送过来时才十岁,这四十几年的时间,与他同吃同睡守望相助的都是大魏人,他们会怀疑赵宽变节再合理不过了。楚辞怀疑,他们与赵宽进行交易时,一定会留下一下证据好拿捏着他。万一赵宽心向着大魏的话,他们就会拿出证据,到时候大魏官府就会替他们解决赵宽。 那倭人见楚辞还不离开,眼神慢慢变得凶狠起来,楚辞无奈地举了举手,退回到营帐附近。倭人见状,便背过身去,继续站岗。 楚辞往四周瞄了瞄,突然发现,营帐靠后的灌木丛里有一个不大的窟窿,瞧着像是什么小动物钻出来的痕迹。楚辞侧着身子朝那边移过去,然后避开了倭人的视线,蹲在了窟窿旁边。 他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劝自己这是为了打败倭人,偶尔钻一次没关系的,反正也没人看见,不会影响他的一世清名,况且,他现在顶着的是别人的脸。这样一想,他心里就舒服多了,也不为接下来要钻狗洞的事而感到为难了。 他身子一矮,两手扒开窟窿,头向前钻去,两条腿缩着跟在后头,穿过了一小片林子后,不一会儿,就从另一个窟窿里走了出来。 这个窟窿在另一个营帐之后,造型与之前的有些相似,但与之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他们住的营帐前的那些倭国人的士兵防守着。 楚辞抖落了身上的灰尘草叶,余光扫向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之后,他就昂首阔步朝前走去。 偶尔遇到一些站岗的士兵朝他望过来时,他也大方的对视回去,眼里没有一丝躲闪,直到对方将视线移开为止。正因为他的坦荡,所以即使他的穿着打扮和他们并不一样,也没有人上前拦住他询问什么的。 一方面,他们也听说了今天海上来人的事情,另一方面,在军营之中,不允许走动的人都会有人看守着,如果这人是不被允许自由行走的,那么一定是会有人拦住他们的。而能够自由行走的,那么一定是得到过允许的,也轮不到他们来拦。 楚辞在附近绕了一圈之后,放下心来,开始朝别的方向走去。这海岛面积还挺大的,四周草木茂盛,这一大群人隐蔽其中,竟一直都没被人察觉。楚辞也不得不感叹一下,倭人这变态的忍耐力。 走了一大圈后,楚辞发现他们的营帐大概是按圆的形状一圈一圈往里缩的。最外两圈都是普通士兵的营帐,现在大概是他们用饭的时间,一群倭人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坐在一起小声说话,偶尔啃一口手中包着萝卜的饭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上去条件还是挺艰苦的。但楚辞听见他们的话里有时候会冒出几个他曾听过的代表着美味意思的词,这大概是因为,在他们送粮草过来之前,这群人吃的东西比这还要更难吃些。 再往里两圈大概是一些队长之类的人住的地方,看着就没有那么拥挤了,他们也不会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营帐外难得看见几个人。 再往内一圈,大概就是副将们的营帐了,这些营帐被围在一处,四周偶尔会有士兵巡逻,保护着他们的安全,防止外人靠近。倭人们给赵宽安排的营帐就离这里不远。 再往内楚辞就过不去了,他还没靠近那边,立刻就感受到了几道凌厉的视线。楚辞毫不怀疑,他要是再进一步,就会被人当场拿下。 在走动的这段时间里,楚辞最大的收获就是差不多摸清了驻扎在这座海岛上的倭人大概的数目,如果是按大魏营帐的制式来算,这里至少驻扎了一千五百人。倭国一顶营帐住多少人楚辞不知道,但从形状大小来看,误差也不会超过两百人。 楚辞松了一口气,其他几个岛都比榆关岛要小,看来他们驻扎在这里的总人数不会超过六千人。 除了摸清人数以外,楚辞还发现了他们的岗哨的位置以及外围士兵巡逻的时间。他们一般都是半个时辰巡逻一次,三队人马交替着来。中间交班的时间间隔最多半盏茶,要是想利用这个时间潜伏进来,怕是有些难。 不过好在他们可能对自己很有信心,士兵巡逻的时候并不那么仔细。而且这几个小队似乎有些龌龊,两队士兵交接的时候,别说对暗号什么的,甚至连话也不会多说一句。 楚辞驻足看着他们的时候,其中一队领头的似乎对他有些怀疑,但另一个人撇着嘴说了几句什么后,那领队就黑着脸离开了。 楚辞看看时间觉得不早了,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到那个营帐附近,趁着周围巡逻的人不注意,又一矮身钻进了窟窿里,回到了他们的营帐内。 一进门孟繁就大声呵斥道:“就放个水,怎么去了这么久!” 楚辞脑中一激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先跪下了,他颤抖着身体半趴在地上告罪,说自己肚子有些不舒服,这才多耽误了一会。 孟繁没好气地又骂了他几句,然后才转身对着又来催促的倭人说道:“大魏的仆人蠢钝,远不及倭国的人伶俐。” 倭国的那个人看了看跪在地上形容猥琐的楚辞,眼底的怀疑慢慢散去,笑着说:“既然他回来了,那便和我过去吧,将军大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上前带路,孟繁在后面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回来了!刚刚那个倭人突然闯进来,看见营帐内只有一个人时,脸上的表情可不太好看。 “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跟上!”孟繁走了几步,回头厉声喝道。跪在地上的楚辞立刻爬起来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带路的倭人用余光看见了这一幕,心底的怀疑才完全散去。 将军的营帐在最里面,和周围的其他营帐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既不大也不豪华,甚至外表看上去更加陈旧一些。楚辞并不认为这是他们的将军在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他觉得这大概是那些想使用障眼法,万一有人突然袭击,他们也搞不清楚主帅的营帐是哪一顶,这样子就能够迷惑对手,为他们争取时间。 一进门,那位将军就对送来粮草的赵宽表示了感谢,在没有粮草度日的这段时间内,他们除了在大魏水师巡逻的间隙捕鱼充饥,就是靠打劫商船上的粮食度日。刚开始还有许多商船经过这里,但是被打劫的多了,信息就传开了,他们宁愿绕远路,也不从这边经过了。 物资少的时候,他们甚至想过直接打进南闽省,先占一块地再说。可是近期大魏的水师警惕性很高,若是贸然出手,恐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种种考虑之下,他们只得耐下性子等待了。 伪装成赵宽的孟繁朗声一笑,表示这都是为倭国办事,不足挂齿。倭国将军又问,最近大魏不让商船出海,他们是怎么躲过的呢? 这个问题暗藏深意,一个不慎可能就会露出马脚。但孟繁却一点都不慌,悠悠地捻了捻唇上覆着的胡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字,钱。倭国将军立刻了然地笑了笑,身为当官的其中一员,他怎会不懂这底下的弯弯绕绕呢?当下便绕过了这个话题,请孟繁入座。 在来之前,孟繁他经过了严格的训练,通过一天一夜的时间,恶补了关于赵宽这些年来众所周知的经历和他本人的一些小习惯。所有的资料加在一起,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就了解过一些关于倭国的知识,所以接下来这位将军又问其他问题时,他简直是如鱼得水,轻易就能答出来。对于有些不太熟悉的事情,他也能一边倾听一边提取里面的有效信息,避重就轻地将问题扯到他擅长的方面。 楚辞是一个仆人,并没有资格坐正席,他此刻就坐在孟繁的后侧,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将军。他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说话时并不像国内的武将一样,神态间更像是某些政客。 楚辞对他们的谈话不是特别感兴趣,因为大部分的内容他是听不懂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孟繁很值得信赖,和聪明人一起共事就是这个样子,不需要自己费太大的劲儿,因为他方方面面考虑到的说不定比你还周全。 除了这位将军外,下面还有几个陪席的,他们看上去要更像武将一些,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正拿着大块的肉撕咬着。 就在这座营帐里的人觥筹交错之时,停靠在海岛附近的几艘商船上也有了一些细小的声音。他们来到了商船的尾部,顺着垂在上面的绳子往下滑,然后顺着船往上游到一处偏僻的位置,叼着茅草杆子潜在水中,准备寻找时机上岸……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对不起大家,前些天心态崩了,又碰上大检,所以断了好几天,今天起恢复更新!感谢在2020-10-10 23:39:25~2020-10-20 21:3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德理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 121瓶;初晴 100瓶;养不肥看日更 20瓶;快乐读书匠 15瓶;小甜饼收割机 12瓶;湛氓、贤华嘎嘎甜、千重雪、灵隐 10瓶;一树梨花 5瓶;辟商 4瓶;鹅不吃鹅蛋鹅变鹅、ikki 2瓶;hey~y、夏蟲不語冰、萃萃鸭、一只大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计划
营帐里的交谈声不断传出来, 没过一会,还响起了丝竹之声。两个穿着倭服的女人走进营帐,朝着将军九十度鞠躬行礼后, 便开始跳起舞来。 那化的惨白的脸和鲜红的嘴唇, 看得楚辞一阵摇头, 他怎么都欣赏不来这样的打扮,也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瞧这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就差把眼珠子粘上去了。孟繁倒没有楚辞那么排斥, 为了不露馅, 他也装出看得兴致勃勃的样子。 一群人就这样一边饮酒一边取乐, 直到月上中天, 才终于歇了。孟繁醉醺醺的和将军告辞, 然后便在楚辞的搀扶下跟在一个倭人身后往他们的营帐走去。 那几个倭人也没好上多少, 酒气上头将脸熏得通红,眼神也飘忽不定, 营帐里伺候的人马上上前来扶。楚辞用余光看见了这一幕, 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完成。 孟繁一路上都是跌跌撞撞的,那倭人回头看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被迫和楚辞一起搀着他往前走去。孟繁走着走着,突然呕了几声, 然后便以迅雷之势朝着那倭人的身上吐去。那倭人猝不及防, 只得瞪着身上这些秽物, 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楚辞心里暗笑孟繁使坏,脸上却一副愧疚担忧的表情。那倭人脸黑沉沉的,忍着性子将他们送到住的地方, 不等楚辞开口便飞也似地走了。他这一走,孟繁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眼神清明,除了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之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喝醉了的人。 楚辞对此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知道孟繁没有醉。刚开始楚辞就看见孟繁在喝酒的时候,每次都假装很豪爽地一欣而尽,实际上所有的酒都被吐在他的袖子和领口处,他喝进去的部分极少。不是他酒量太差,而是因为今天喝的酒不同于一般的酒。 今晚喝的这酒是船上搬下来的一种烈酒,名字叫做梨花醉。初听上去很是文雅,入口也很绵柔,不了解的人只会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送。可是,这酒实际上后劲极强,一旦喝醉了,那么不好好睡上一觉,是绝对醒不过来的。 孟繁常年在官场之上打交道,自然有得是这种小手段,因为在和倭人打交道时,一定要多方面都很小心才行。不然的话绝对会露出马脚来,到时候害的就不止是他们两个了,还有潜伏在船上的那么多士兵们也难逃一劫。 孟繁将酒桌上倭人说过的话全都和楚辞重复了一遍,这里头大部分都是倭人在试探他。只有到最后快散场的时候,倭人脑子已经不甚清晰了,才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倭国的远征军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先锋,主要目的就是配合大魏的奸细掠夺财产后送回倭国,所以他们除了偶尔探听消息和抢劫外,并不准备和大魏水师硬碰硬。远征军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过来开战的。 其实在榆关岛首领井下纯一郎看来,天皇和幕府做出这个决定是非常愚蠢的。贸然开战根本讨不了什么好,还是不动声色地掠夺更符合他们的本性。但是他们只是将领,除了服从命令之外别无选择。 刚一出口,那倭人就意识到了不妥,生硬地扯开了话题,希望下面坐着的赵宽能够忘记这回事。毕竟,下面坐着的是“赵宽”,不仅仅是倭国的“藤原浩一”。 孟繁如他所愿的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实际上大脑里头已经开始琢磨回去之后如何防备了。 “看来我们必须在他们的军队到来之前占了这些岛屿了,要不然等他们上来了,我们的胜算会更小。”楚辞说道,他原本以为将这些人抓住之后其他的人会因为投鼠忌器从而放弃进攻大魏这个愚蠢的想法。 孟繁也赞同他的想法,不过现在那倭人主要的将领虽然都喝醉了,可是其他人还很清醒,单凭船上的几百士兵,能战胜岛上的一千多个倭人吗? “这您不用担心,一切只需按计划行事。”楚辞看上去挺有自信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清亮悦耳,时断时续,有点像是虫鸣,又有点像鸟叫。实际上,这种声音不是以上任何一种东西发出来的,而是通过一种特殊的哨子发声。 “您瞧,他们来了。”说着,楚辞便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做出一副他们已经睡觉的假象。过了一会,外面的士兵不再关注里面的情况时,一只手悄悄掀开了帐门,溜到了后头又从窟窿里钻了出去。 下午楚辞出来时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留下了记号,并且撒上了一点特殊的香料。这种香料人闻不见,但是专门吃这种香料长大的虫子却会循着味道找来。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他们头上顶着灌木,身上披着草皮,正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中,别说黑漆漆的夜晚了,就是白天不刻意去寻找,也难以发现他们。 等在这里的是阿铁他们几个人,他们经过了专门的训练,特别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做这些任务时比士兵要简单的多。士兵们大多习惯正面对敌,就算是军队中的斥候,也一般都是隔得比较远观察敌情的,不能像阿铁他们这样如鱼得水般混迹在敌营之中。 因为时间紧迫,也没有空寒暄了,楚辞便开门见山,直接把自己下午时打探到的情报告诉了他们,尤其是岗哨的位置和倭人巡逻的时间间隔。除此之外,楚辞还知道这里有暗哨,特别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一的万一,他们露了破绽被发现了,就让他们一定以保命为先,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到时候自然有办法脱身。 “主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小心行事的。”阿铁他们非常的镇定。这些年来,他们跟着徐管家东奔西走做生意,有时候难免也会碰到那种阴险小人。江湖上的手段比起军营来说要恶劣得多,所以他们每次做任务都会更加警惕。 这些倭人因为今天补充到了粮食,心态上会有一定程度的放松。毕竟在倭人看来,大魏的人根本就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楚辞见他们这般沉着冷静,便也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他自己则又回到了营帐内,把衣服脱下躺在床上假寐。 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异动。有人用倭语喊了一句“大魏人打来了”,而后倭人们便迅速起身,朝着有响声的方向奔过去。 远远看去,一堆倭国士兵正在和一队黑衣打扮的人打架,倭国士兵十分神勇,没几下便将大部分黑衣人杀死了。可惜,有几个比较机灵的趁他们不备朝着一处方向潜逃了。等后面的人追过来时,只能看见他们的影子。 “八嘎!”后面追来的人骂了一句,转头看向刚刚立了大功的那队倭人,这一转头吓了他一跳,原来为首的那个士兵因为刚才的打斗满脸都是血污,根本看不清楚表情。 后头夸赞了他几句,然后就安排他们把这些尸体抬到某处去,等天亮将军们醒了再由他们处置。其他人则跟着他去搜查另外的几个黑衣人,以免他们坏事。 几队人马立刻动了起来,他们搜查了很久,闹得整个军营除了醉酒的那几位外其他人都被吵醒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发现了这几个黑衣人的下落。此时这几个黑衣人已经被逼到了山崖边上,有眼尖的已经发现下面的海滩上似乎有一艘小船,于是便立刻大喊一声,让人先去控制那艘船,以免这几个黑衣人有机会逃走。 发现有人去动船后,这几个黑衣人就和疯了似地朝他们攻过来,从他们的身形可以判断出这几个都是好手,只可惜寡不敌众,他们最终被逼到了崖顶上。 “大魏人……投降……不杀!”领头的人得意洋洋地操着一口蹩脚的大魏语说道,希望能让他们主动投降。奸细这东西,活着的总是比死了的更有价值。 那几个黑衣人却坚贞不屈,只回头狠狠啐了一口,便直接从崖顶跳了下去。这山崖几十米高,掉下去必死无疑,那倭人狠狠骂了一句,但也无济于事。 得知逃走的黑衣人死了之后,倭**营里先是沸腾了一会便又重归平静,在这不早不晚的时候,正是人最犯困的时候。紧绷了一夜的身体放松后,疲劳的感觉也随之上升。在这打哈欠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军营时,有几个人正默默地从崖顶爬上来。 他们早在下面布了一张网,目的就是为了在这群倭人面前演一场戏,放松他们的警惕。 …… 慌乱的一夜即将过去,天空已露出一点鱼肚白。再过不久就是早上了,一夜没休息好的伙头兵们无精打采地进了伙房准备开始做饭了。 可就在他准备淘米的时候,却发现水缸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根本就不足以让他把早饭做好。 他走出伙房,朝外面看了一下,这里距离取水的地方还挺远的,他想要找个人帮忙挑水过来。这时有两个士兵刚好路过,便被他们抓了壮丁去挑水。这两个士兵不情不愿地接到东西,朝着取水的地方走去。 这座岛虽然不大,但是上面还是有淡水资源的,但那只是一处山泉,由于很珍贵,所以那里还派了人看守着,以防水源被污染。 取水的士兵很快就打到了水,挑水回来的时候他们在树下歇了一会,才又继续往前走,没人注意到,刚刚从树叶上掉下来一些粉末,很快地溶于水中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感谢在2020-10-20 21:33:51~2020-10-21 22:2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德理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断背山下百合开、dark 10瓶;萃萃鸭、辟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巴豆
挑水的士兵很快就回来了, 他们把水放在伙房门口,让伙头兵把水提进去。刚喊完,便有一个伙头兵走了过来, 沉默着弯下腰, 布满青筋的粗糙双手毫不费力地将两桶水提起往里走去。 士兵挠挠头,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此时他们还有其他任务,需要赶紧集合,他也就不再多想, 径直离开了。而他的伙伴, 从头到尾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伙头兵进去后, 将水倒进几口锅里, 和淘洗好的大米一起搅拌着, 不一会儿喷香的早饭就煮好了。他敲了敲挂在墙上的一面鼓, 很快就有士兵拿着桶过来提了,他们是以队为单位分配食物的。 今天负责分发食物的伙头兵格外沉默, 士兵们一夜没休息好, 也失了寒暄的心, 匆匆地提着属于自己小队的食物走了。 分到食物的士兵们拿着碗席地而坐,开始用餐。长久的军旅生涯,让他们吃饭的速度变得很快,也幸好伙房和营地隔了一段距离, 食物提过来时已经不那么烫了。 约摸一刻钟后, 有人捂着肚子冲到了一处灌木丛中, 飞快地解开腰带释放自己。没等他露出舒适的表情,下一场腹痛又侵袭而来。钻进灌木丛中的倭人越来越多,到处都弥漫着臭味, 时不时地还传来几声“八嘎”、“八嘎”之类的话。 这一情况很快就被上面的将领们注意到了,由于他们吃的东西都是由另外一个伙房单独配送的,所以这些人很荣幸的没有尝试到巴豆粉的滋味。这种作用强效的药粉,就算是生产队便秘的驴子也不敢一次性吃这么多下去。 “有人在食物里下毒!” “赶紧通知将军。” 他们朝着将军的营帐奔去,却被外面的士兵拦住,表示将军没有起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这两个倭人一再表示有很重要的事情通报,那人才动身去里头。刚掀开帐门,一声如闷雷般的鼾声便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他们的将军大人,还沉浸在美梦之中,即便是过去推他,也没能将他唤醒。 除了将军外,昨晚陪席的几个也睡得昏昏沉沉,被冷水一激勉强睁开了眼睛后,没过几息又会粘在一起。 “八嘎!将军一定也被欺骗了,那两个大魏人在哪?这一定是他们的阴谋!”一个面目狰狞地大队长拔出了腰间的□□,咬牙切齿地说道。 “田间君,藤原君不是大魏人。”另一位大队长提醒道。 “谁知道呢!”那个人坚持自己的看法,提着刀就朝那边冲过去。可到了那儿后,他却听见防守的士兵说,营帐里的两个人从昨天起一直在睡,没有出来过。刚刚还有人去掀开看了,他们还是躺在床上安睡着。 握着刀的倭人不甘不愿地把刀送回腰间。 “如果不是他们,那下毒的会是什么人呢?” 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情伙房一定有问题,便又带了几个人马朝着伙房奔去。伙房的门大敞着,里头凌乱一片,不见人影。最后,还是一个士兵看见柴堆里夹着一根布条,这才好奇地将柴堆打开——几个只穿着中衣的人正被捆着双手双脚丢在里头,嘴里也塞满了抹布,一见他们便满脸喜悦的“呜呜”出声。 “他们去哪里了?”山间粗暴地扯出抹布,眼里满是愤恨。 “不知道。”那人摇头,“我们只知道他们有四个人,一大早便已经潜伏在这里,我们刚把米淘好,就被人攻击了。” 线索就此中断,山间带着人又回到了营地附近。军营里的军医已经在那了,他们很幸运地还没有吃早饭,所以逃过了一劫。不幸的是,这些士兵根本不是中毒,而是吃了强效泻药,除了等药效过去,他们别无办法。 看着满地脑子昏昏沉沉的士兵们,照在阳光底下的山间突然感觉遍体生寒,这种失控的感觉,就像一直有个看不见的对手一直在他们的身边注视着一样。 …… 与此同时,海滩上看守着几艘大船的士兵们远远看见有人提着木桶走过来。桶里散发着一股香味,让站了一夜岗的士兵们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一双布满青筋的大手沉默着给大家分着食物,分到食物的都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没分到食物的焦急地等待着,视线偶尔在沉默的伙头兵身上扫过,没看两眼又移到木桶上。 在一群焦急等待食物的人群中,有个倭人的表现却十分奇怪。他一直都盯着几个伙头兵,既不去排队,也不去吃东西。那探究的神情好像在看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就在分发食物的伙头兵直起身子的那一刹那,那倭人突然惊叫出声:“他们不是伙头兵!” 听见声音的倭人茫然地转过头看着他,给他们送食物来的不是伙头兵?那是谁? 有聪明的也反应过来了,这几个人确实不是伙头兵!他们的军营,一直都是按照实力分配位置的,伙头兵因为不受重视且几乎没有立功的可能,所以一般都是由身材最矮小,力气也最小的人担任。眼前这几个人,身材高大不说,光看他们的手,就能看出这是几个练家子。 被叫破身份后,这几个人表情一变,周身的气势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倭人们丢下手中的食物,手把着腰间的长刀,缓慢朝他们围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感谢在2020-10-21 22:27:47~2020-10-22 22: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等风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太奢侈e 50瓶;一树梨花 10瓶;夏蟲不語冰 2瓶;一只大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天网恢恢
“这些倭人怎么办?”一个高大的男人挠挠头, 看着地上捆着的“粽子”问道。 在一刻钟前,这队倭人围向几个伪装成伙头兵的男人,一刻钟后, 这队倭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被他们们解下腰带捆绑起来。 “要不全杀了?”有人建议道, 这群倭人常年伪装成水匪到沿海的渔村烧杀抢掠,干出来的事简直是人神共愤,正好杀了以平众怒。他们本是绿林中人,干的也不是多好的事, 但再怎么样, 也比这些没人性的东西好多了。虽然他们后来跟了徐爷, 已经不做那些勾当了, 但身上的匪气却并未完全消磨掉。 “不行, 杀了太明显了, 还是留着给主子发落吧。咱们先把那些士兵放出来,再把他们关进舱底, 到时候和其他倭人一并带回去。” 大家对他说的话没有什么异议, 便扒了他们的衣服, 把这群看守的倭人全部关进了大船放置粮食的舱底,并且还把上面的木板封好了。原本躲在舱底的士兵们则换上了倭人的衣服,他们刚刚也是藏在这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也看不见。 …… “贤侄?楚贤侄?”孟繁小声唤道, “你竟真的睡过去了?”刚刚那两人提着刀闯进来时, 孟繁吓得差点打摆子,他只是区区一介文官,为何要遭受这样的折磨?这也是日常为自己头脑发热擅闯虎穴而后悔的一天。 “并未。”楚辞睁开眼, 眼底一片清明,显然也是醒着的。 孟繁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楚辞道:“咱们先别轻举妄动,根据刚刚那几个倭人的反应来看,阿铁他们应该已经将药下进去了,这种烈性巴豆一吃下去,身体就会变得十分虚弱,纵然不会便溺而亡,也需要不少时日才能康复。” 孟繁点点头,巴豆这种东西他也“有幸”吃过一会,一条老命拉得几近虚脱才得以消停,看来这些倭人有的受了。他正欲扬唇,却又转念想到这些“不拘小节”的倭人恐怕会四处便溺,脸色立刻又变得难以言状,噫,太恶心了! 他们静静地待在营帐里,外面不时传来许多脚步声与拼杀声,倭人虽卖力地叫骂着,但即使是楚辞这样不擅长倭语之人,也可以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出倭人此时的色厉内荏。 约半个时辰后,营帐的门突得被掀开,楚辞和孟繁屏住呼吸,静待来者出声,直到听见来人轻声唤了一句“主子”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阿铁等人一身倭人服,脸上溅了血,看上去十分凶悍,他们便是之前伪装成倭人去处理尸体的那一队。处理好那些尸体后,他们混进了倭人的队伍之中。因为刚刚的敌袭,这群倭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根本无暇去发现同伴的不同,他们便借着这个便利,不断地将倭人分散然后逐个击破。 不多时,海边那群人和船上的士兵们也赶了过来,他们原先也想伪装成倭人混进来,但是因为巴豆的秘密已经泄露,他们只眨眼功夫就被识破了。战事一触即发,直接打了起来。 岛上大部分的士兵都吃了东西,只有少部分的人还有战斗力。原本他们不会这么快战败,但无奈他们的队伍之前就混入了“奸细”,在战斗正酣之际,突然腹背受敌,一把冷刀子捅下来,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几个队长被捅死后,其他的倭人也逐渐失去了信心,很快便全军覆没了。而那些失去战斗力还捂着肚子的倭人,则被缴了兵器,赶到了靠海的一处密林之中看管起来。 “做得好!”楚辞感叹道,“要不是有诸位相助,恐怕不能这般轻易的将那些倭人除掉。楚某替南闽百姓谢谢各位了。” 阿铁等人虽是徐管家派来保护楚辞的,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契约在身。对阿铁等人有救命之恩的也只是徐管家,并非楚辞,他们大可不必跟来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因此,楚辞是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他们的。 阿铁等人却觉得楚辞太过见外,他们这群闯荡江湖的,最重要的就是义字当先,既然已经决定要做的,那么结局如何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楚辞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计较,反正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犒劳他们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倭人与赵宽通信的证据,以及搜集其他两座小岛的情报。 他们在那位将军的营帐内搜查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处地板下有个暗道,暗道直通一个密室,里头除了与赵宽来往的信函外,还有倭国发过来的信函,孟繁粗粗看了几眼后,便已经气的不行,直呼“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除此之外,楚辞他们还在密室里发现了几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竟都是一些金银珠宝,最后一箱堪称奇珍异宝,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这得是劫掠了多少商船,才能得到这样一箱子宝贝啊! 然而在场的两个人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东西上,他们随便叫了几个士兵将这些东西登记造册,便拿着那些信函出去翻译了。 孟繁倭语讲的很好,认字却没那么快,在他翻译信函之时,楚辞来到了关押首领井下纯一郎的地方。梨花醉的酒劲太厉害,这人虽然被冷水泼醒了,但看上去还是蔫蔫的。 他一见楚辞,便叽里咕噜地骂了起来,眼神愤恨不已,似乎想要射出利箭将楚辞射死一般。 楚辞淡然自若地坐在一旁,听他口吐芬芳,直到那人骂声渐落才开口, “你是能讲大魏官话的对吧?”这虽是个问句,但却满是笃定。 那人一顿,又不管不顾地接着骂。 “赵宽,哦不,藤原浩一已经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你也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们大魏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阁下应该听过吧?” “大魏的奸细,不配冠我伟大扶桑国之姓名!大和民族的勇士,永远不会背弃自己的国家!”相比较大魏人,井下纯一郎明显更加憎恶赵宽,被自家养的狗咬了一口,痛苦的感觉更甚被其他狗咬。 “区区倭国,还称不上什么伟大,看来将军的大魏话说的并不好。”楚辞笑了笑,“你现在已经是俘虏了,是想带着你对倭国的忠心悲惨的死去,还是活下来,由你自己选择。不过影响也不大,你的那些信件我们都找到了,该说的它都会替你说了。” 井下纯一郎眼里闪过一丝恼怒,没想到大魏人这么厉害,竟然能找到那么隐蔽的东西。但他并没有出声,而且将头扭了过去,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楚辞也不强求他,他不愿说那就算了,反正铁证如山,也不是他扭个头就可以抵消的。 孟繁很快便翻译出了几篇信函,其中就有和赵宽往来的,虽然这是用倭语写的,但是从某些字上,还是能够辨认出他的笔记,到时候只要将这些信递上去交由专人鉴定,那赵宽就跑不了了。 另外的,还有井下纯一郎和另外两座小岛上的首领田间土原和河内东三的信函,上面将他们沟通的方式写的很清楚,而最近的一次往来,就在十天之前。两天后,便会是下一个沟通日,另外两座岛上的人会趁夜过来运送物资回去。 孟繁和楚辞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两天后,登岛之人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埋伏在榆关岛上的大魏将士们悉数抓获,除了极个别鲁莽之人受了点伤,其他人全都安然无恙。 为首的三个倭人已被秘密运往水师营,其他的则关押起来,听候朝廷发落。 这一场战役大魏士兵死伤极少,可谓是一场经典的,充满了智慧与勇气的里应外合之战。不过此战复制度基本为零,所以大家只能感叹一声,并不会去钻研学习。 楚辞和孟繁登上战船,卸下伪装之后,脸上的皮肤都被药粉染了其他颜色,看上去有些像是墙上未脱落的斑驳墙纸,一时看上去竟有些滑稽了。 不过在场的却没人笑话他们,这两个文官,五六天的时间都和他们混迹在一起,吃住都是最简陋的,他们也毫无怨言,可以说是刷新了他们对文官那根深蒂固的事逼印象。 傍晚时分,船停靠在了码头,祝元帅和范举都亲自到码头迎接功臣们归来。在酒楼吃饱喝足,洗去风尘后,孟繁随祝元帅去了军营,他擅长倭语,还有一些事需要他的配合。而楚辞则去了驿馆,痛痛快快的开始休息。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时才起,楚辞用过饭后,便见两个士兵等在他的房间外头。 “楚提学,元帅有请。”士兵们的态度恭敬而钦佩,想来是听说了榆关岛上的事。 楚辞跟着他们走,一路来到了水师大营的牢房里,里头关押的正是赵宽。几日不见,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神色之间布满悲怆,看起来沧桑又凄凉。 祝元帅从另一边走过来,道:“楚提学,祝某本想让你多休息几天,可这赵宽要见你一面才肯招。” “无碍的。”楚辞说完,转头看向赵宽,“赵老板想见楚某?” 赵宽轻嗤一声,神色间满是自嘲:“还叫什么赵老板,赵某已是阶下囚,不敢担啊。” “也对,应该叫你藤原浩一才是。”楚辞盯着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赵宽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激动,他听见这个名字先是一愣,而后满是怀念,目光也似乎穿透了时间的界限,回到了那个渔村里,回到了樱花树下。 “好久没听过别人这么喊我了……” 他喟叹一声。 “怎么,不隐瞒了?”楚辞看着他。 “瞒不住了……”他轻声说道,语气竟带着几分放松,似乎将陈年包袱卸下了一般。“你是怎么猜出我的真实身份的?我自认这么多年已经完全融入了大魏,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他的脸上只有纯然的好奇,这也是他苦思冥想不得而知的东西,他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想到会在楚辞这里出了问题。 楚辞轻轻一笑,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赵宽听后,只得苦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当初在源头上,就已经是百密一疏。谁能想到无亲无故,最好利用的赵顺,竟会是一个阉人! 这大概就是大魏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调离了原来的岗位,去了新的岗位,搬了一次家,精力完全无法集中,导致断更了这么久,现在慢慢稳定下来了,会继续更新的,对不起大家了!(╥_╥)感谢在2020-10-22 22:42:51~2020-12-03 20:2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湛氓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友人帐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喵 2个;莫拉格斯、?、yu、易安豆子、草本植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阳 110瓶;若即若离 69瓶;mirror 60瓶;湛氓 50瓶;子非鱼 45瓶;铜板 33瓶;he贝 25瓶;同心圆 21瓶;香醉舞 16瓶;哈哈哈、26233554 15瓶;言……姑凉、小甜饼收割机、快乐读书匠、红枣雪梨+菠萝、糯米团子 10瓶;ave 8瓶;? 7瓶;yu 5瓶;石頭汀上 4瓶;戴眼镜的文艺213青年 3瓶;夏蟲不語冰、lll、406153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安利
赵宽招了, 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从他被选中参加这个潜伏计划开始,到他怎么利用倭人抢来的东西造势,进而取得高家人的信任, 并以此为契机害死了高老爷子的两个儿子, 然后私底下贩卖私盐, 以及其他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他全都说了出来。 在他交代的事情中,大家还了解到,原来那些倭人五年前就已经逐渐朝着大魏靠拢了, 一部分从海上乘船来南闽省, 另一部分则借道鲜国去了东北地区的吉青省, 只不过那里地域广阔, 民风彪悍, 那些人只眼馋着, 到底不能像在南闽省这边那般自在。 这一消息立刻被祝元帅遣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万一这边的消息提前走漏, 那群潜伏在大魏的倭人可能会就此消失不见, 所以必须赶在他们前头让朝廷先做决断。 楚辞看了这厚厚的一叠口供, 心里十分好奇,这些东西他们到底是怎么从赵宽的口里挖出来的。 范举没有瞒他,说道:“赵宽这人生性谨慎,在他准备出海之前, 就已经将他的妻子和孩子送出了省, 并且暗中还安排了人手保护她们, 甚至弄了几处障眼法,目的就是想等他自己东窗事发之时,好让他的妻儿能够逃过一劫。” 楚辞了然, 范大人对他的计划这般了解,那赵宽的家人一定在他掌握之中了。 范举点点头,道:“也怪赵宽这些年行事太过高调,并且他应该没有将实情告知他的妻儿,所以她们一路上即使没有透露身份,也因出手阔绰而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我们顺着这条线索一路去查,没费什么力气就抓住了赵宽的妻子一干人。可笑的事,被抓住时,他的女儿还大声叫嚣着她的父亲与林巡抚关系甚密,让我的人小心一点。” 范大人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这下子,要对付那个林甫同就更加简单了。 对于这种事,楚辞不好多问,他将话题转回了赵宽身上:“没想到此人还算有情有义,我还以为他会不顾妻儿性命,一心保守秘密。” 范大人神情复杂:“我这几天与他谈了很多次,他大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倭人还是大魏人了……” 赵宽十岁漂洋过海来到大魏,几十年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结交的也都是大魏百姓,他的欢喜与哀愁也尽付这片土地,倭国,只是午夜梦回时那个模糊的影子而已。即使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倭国人,但大魏的一切也已刻进了他的骨血,与他所有的一切都紧密联系在一起。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魏人,不用在身上背负那么多的秘密与责任。可是他的成就实在太高了,高出了倭国派来的所有人,他根本没有办法摆脱这个身份。 在范大人用他妻儿的性命相威胁时,他甚至是有几分放松的,深藏多年的秘密终于可以吐露出来了。只是对于自己身份暴露的原因他还有几分不甘,所以他才要求必须见到揭穿自己身份的人。 赵宽本欲以招供换得他妻儿活命的机会,但是,赵夫人高氏在看完他的供词后不久就自尽而亡了。高氏没有想到,当年她的一念之差,竟会害得高家家破人亡,她没有想到,自己相伴几十年的丈夫,竟会是别国的奸细。 赵宽的儿女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可他们也只能接受。朝廷虽然饶了他们一命,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他们这一辈子,都必须痛苦的活着以偿还他们的父亲所造的罪孽。 …… 范大人拿着赵宽的口供去找那三个倭人,他们听到后叽里呱啦怒骂不已,孟繁在一旁翻译都感觉有些不堪入耳,可见他们骂的有多难听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孟繁那几天在他们面前时一直都伪装成赵宽,从头到尾都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些倭人心里一直认为,里通外国,害他们锒铛入狱的人是赵宽。现在看到口供后他们更加深信不疑,认为“藤原浩一”不仅背叛了倭国,还沦为了大魏人的走狗。 他们叫嚣着要杀死赵宽,可从他们被反缚住的双手来看,这只能是个不切实际的期望了。 不过说实在的,他们确实是输在了“赵宽”手上,假设那天来的人不是赵宽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易达成目的。他的身份让这些倭人毫不设防,他们谁也没想到,“赵宽”一个倭国人,竟会联合大魏的人来个里应外合。 如山的铁证压下来,这几个倭人再也无法狡辩,只得乖乖的写了信函回去。信函刚送到半路,便碰见了这群倭人信中的远征军,得知大魏已经识破了他们的奸计,这群人也就没再前进,灰溜溜地调转船头回去了。 这个时代的大魏海军并不算弱势,而且倭国去年遭受了严重的旱灾,若是不能突袭成功,打持久战的话他们的粮草根本就耗不起。 得知这个消息后,祝元帅长舒了一口气。原因在于,如果他们执意前行,在援军还未到达的前提下,南闽水师就算勉强守住了,也一定会损失惨重。他心里不禁对两广水师元帅周行产生了怨念。 若是他们能够早点到达的话,根本就不用怕什么远征军,说不定还能反向拦截,布置一番,瓮中捉鳖。这个设想如果成功了,以倭国的作战实力,起码十年之内可保海境安宁。 现在倭国已经退兵,自然就不用他们来了。祝元帅想象着朝廷让他们打道回府时,周行那老匹夫的脸色,心里不禁一阵快意。但他没想到的是,周行不止没不高兴,反而还表现得颇为得意,就像白捡了许多便宜似的。 后来祝元帅才知道,原来这周行确实得了便宜。朝廷下拨的作战物资,本应由周行带过来共同使用,结果回程的命令一下,这人直接就把物资全吞了,相当于他带着军队慢悠悠游玩了一圈,结果还得了个大便宜。 且说现在,祝元帅还是挺高兴的。他大摆宴席,庆祝一场战事消弭于无形。大功臣孟繁和楚辞,被邀为了座上宾,享受大家的彩虹屁。 祝元帅陈诉战情的奏折已经在路上了,这次不费一兵一卒,俘获了倭国一千多的战俘,抓住了一位近卫中将和左右近卫少将,功勋卓著,朝廷自然会大加赏赐。对有突出贡献的二人,祝元帅也是耗费了很多笔墨去描述的,想来升官发财应是不在话下的。 楚辞喝得醉醺醺的回去,躺了一天才算缓过劲来。待第三天好一些后,他立刻前往提学司拜访杜玉。 虽说他不太待见那齐鲁直,但毕竟这也是直属领导,所以楚辞还是递了话想要拜见。可谁知门房竟说齐大人称病已有七八天的时间了,不在提学司。 楚辞心中一动,待见到杜玉后,他立刻问了出来:“杜大人,听说齐大人称病在家,不知大人可否到探望?” 杜玉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他这病不用人探望,心病还须心药医。” 楚辞问:“敢问大人,齐大人的病,是否和近日南闽动荡……有些关系?” 杜玉又笑了笑:“他的事暂且不提了,就说你拿过来给我看的那几本样书吧,老夫已经全部看完了。” 楚辞胃口被吊,原本挺好奇的,但杜玉一提他的本职工作,他便把那些八卦的心思抛掉了。 他有些紧张地问:“依您老之见,这几本书编得怎么样?” 杜玉道:“这几本书,可以说是涵盖了大部分童生试的内容,对于孩童启蒙来说,较之前的众多书目确实更好一些。” “不愧是您,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楚辞小小拍了下马屁,“这几本书就是启蒙用的,分为上中下三册,初学者先学上册,待基础稳固之后再习中下册。每一册都是三本书,也分上下册,到时候将学生按照学习进度分配班级,快者一路高歌前行,慢者则厚积薄发,待基础扎实后,再往上升。” 杜玉听后,沉吟片刻:“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这算学……加起来也有六册了。老夫看了一下,根据上面的内容来看,学完中册后,就足以应付秀才试了。我朝乡试时不考算学,这下册的算学是否可以免了,增加一点四书中的内容?” 楚辞一愣,拿起书翻看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这算学于他而言,自然是小学生水平的,但对于大部分的大魏读书人来说,下册的难度系数确实比较大。如果想要学好,自然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会挤占他们背书做题的时间。 可是,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想要点亮科技树,不重视数学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在现在,甚至未来几百年来看,算学都是一门十分弱势的学科。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学文章能让人当官,学算学却不能。想要改变大众的思想,看来还是得先改变当权者的看法…… 楚辞想到了很多东西,一时竟忘记答复杜玉了。 幸得杜玉宽宏大量,他看出楚辞似乎有难言之隐,便静立一旁,耐心等着他回神。 “杜老莫要见怪,晚辈一时迷了心窍,怠慢了。”楚辞回过神后,立刻请罪。 “无碍的,只是老夫似乎从未见过楚提学你走神,怎么,是老夫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吗?”杜玉问道,他印象中的楚辞聪慧果敢,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有一说一,这次竟因一句话怔愣了这么久,真是奇也怪也。 楚辞苦笑了一声,要他怎么说。谁能想到他一个语文老师,在古代竟准备向人安利数学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感谢在2020-12-03 20:25:51~2020-12-04 22: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友人帐、心晴、4741955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姑凉 10瓶;红枣雪梨+菠萝 5瓶;暗夜之子 4瓶;ikki、抽魔幻域 2瓶;木风萧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