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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全文阅读

作者:麻辣笋     穿越古代做夫子txt下载     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步子迈大了

    “这算学……不能删。”楚辞沉思了一会, 坚定地说道。
    杜玉皱了皱眉头:“愿闻其详。”
    “听闻在我大魏建朝之前,算学还未被取进科举之中,后来为何又会设立这一科呢?”楚辞没有直接回答, 反而向他提问。
    杜玉道:“这个原因, 是因为大魏建国初期, 百废待兴,高祖命令官员们要开源节流,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某县出了一位糊涂官, 看不懂账本, 也不精于计算, 被师爷哄骗着以高价购进了几个奸商贩卖的木材, 导致那一年的税收都打了水漂, 就连屯粮都卖了还债。第二年又恰逢大涝, 百姓颗粒无收,官府又放不出粮, 最终此地饿殍遍地, 百姓流离失所。”
    “高祖震怒, 直接处死了这些人,而后又道父母官若不精通庶物,又怎能治理一方,使民富国强?所以他下了一道圣旨, 言日后科举考试必要将算学并入其中, 只有这样, 才不会让悲剧重演。”
    “但算学一道……太过晦涩。”杜玉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在数学方面,应该是个学渣了, “精于此道者作文不精,精通文章诗词者,不擅长此道。两者皆长者却不精通。是以,后面三年之间,朝廷选拔出的人才,远远不够填补朝廷空缺。高祖无奈之下,只好降低了难度,科举考试中,除童生试以及县府院三场外,再不涉及算学。如此,选□□的人才填补上空当。”
    楚辞听得津津有味的,他原本只知道算学是本朝才取入的,却不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个缘由。
    “所以,算学之所以到院试这一场止,其实并不是算学不重要,而是因为太难了?”
    楚辞一语中的,杜玉一愣,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他刚刚讲得那件事,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只不过……“可是,这么多年来,也不见算学起到什么作用,学到第四册,就足以让大家读懂账本,再不会受奸商蒙蔽了。”
    楚辞摇摇头,喃喃自语:“算学的作用很大,只是人们尚未发掘出它深层次的作用,一旦发掘出了,整个世界都会因此改变。”
    杜玉在一旁听着,虽某些地方听不太懂,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楚辞有些夸大了,算学的作用不就是让他们不上那些奸商的当吗?行商贾之事的人算学一般不错,可士农工商,他们却是处于末流的。
    楚辞观察到他的神情,知道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改变他的观念,正想改日想个法子证明一下时,却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于是他问杜玉说:“杜老,若今日有一健仆投于您的田庄之中,您一日需给他多少文钱?一个月呢?”
    杜玉以为楚辞想考考他,便笑道:“老夫查看账本时,上面写着一个健仆一日所得大约在三十文左右,一个月三十天,那就是九百文左右了。”
    “若那健仆提出另一种方法给钱,不知大人可应允?”
    “什么方法?”
    “他第一日所得,只需一文钱,第二日两文,第三日四文,以此类推下去,大人可应允?”
    杜玉初一听,先是想笑话怎么会有这般傻的人,这样下去一月所得岂不是少了许多?可当他随意算了算后,才惊出一身冷汗。每日取前一天的一倍,到了第十天,他的钱就比原来一个月还要多了,再往下数的话,恐怕一个月不到,他就要倾家荡产去给那个仆人发月俸了。
    他的笑僵在了脸上,过了好一会,他才幽幽地道:“幸而阿辞你不曾为他人做工,不然的话,便是赵码头那样的豪富,也支撑不了多久啊。”
    楚辞知道这是他在埋怨自己不地道,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道:“请杜老不要见怪,晚辈与您开个玩笑。只是,这在某一程度上也说明了算学其实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我们不应该在学完了科举试的程度后就将它摒弃在一边,易经中的六爻,钦天监能熟知天文地理,与算学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当然,晚辈也并非是想让所有人都精通算学,但精通算学之人,必不可少。晚辈身为漳州府提学,很是自己所管辖的区域内,能够拥有各方面的人才。”
    杜玉微叹了一口气:“我亦知晓算学之博大精深,老夫自认聪慧,也无法参透其中。也正是因为它的博大精深,所以,即便学会了又如何呢?正所谓曲高和寡,外人根本理解不了……而且,要想参透一门学问,若不付诸时间与精力,是万万做不到的。抛却诗词文章,将全部精力投于算学之中,若干年后,他们何以为生?面对芸芸众生的质疑,这群人又该如何自处?”
    楚辞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无言以对,确实啊,在说服上位者重视数学之前,他又怎么能让那些学子赌上自己的前途未来去钻研数学呢?
    这一切,还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于他而言,数学是所有科学的基础,到一定的时机便可以产生质的变化,他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了科技之花开遍大魏国土,这是精神上的需求,会让他充满成就感与自豪感。可是对那些学子来说,读书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求生手段罢了——写文章是,算学亦是。如果明知道得到的回报一定会小于投入,那么谁还会去做呢?
    就像现代的那些科研人员一样,支撑着他们日复一日投入研究的,除了理想,还有面包。若是面包不够,那么他们哪来的精力研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代时,顶级人才不断流入外国,不正是他们追求高回报的一种表现吗?
    杜玉看他表情灰败,心中有些许不忍。他知道,自己打破了一个年轻人对未来的憧憬。谁也不能说楚辞的想法不好,可是对于现在这个时代来说,有些太超前,以至于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他很怕楚辞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遭受挫折之后会一蹶不振,刚想上前劝慰一番之时,就见楚辞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杜老一言惊醒梦中人,晚辈要多谢大人提点。”楚辞真心实意的感谢着杜玉,新旧两种思想的碰撞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步子或许是迈得太大了一些。来到古代之后,他的思想意识领先于这个时代太多太多了,往日读书时有两位先生拉缰绳,而后他与寇静书信往来之时,寇静也会不着痕迹地提点他一些东西,让他能够更好地适应这个时代。
    这几个月由于海患不止,他与他们联络得少了,周围人又都十分推崇信任他,也让他变得“急功近利”起来,妄想着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急切地想把脑海中所有的先进思想全部照搬过来,却忘了,凡事都得徐徐图之。
    杜玉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老夫多心了,你能想通就好。以你的本事,说不定日后还是有机会将那两册书推行于大魏上下的。”
    “这也是晚辈为之奋斗的目标。”楚辞也笑了起来,“现在,还请大人不吝赐教,帮助晚辈删去前几册书中不妥当之处。”
    “既然阿辞你这样说,那老夫也不推辞了,你看这里……”杜玉翻开其中一册书,指着上面开始道。
    楚辞凑近一步,仔细地听着,手也不自觉地抓起桌上的纸笔一边听一边记录。
    ……
    十日后
    “捷报!捷报!”
    一个士兵手持信函,一路奔向皇宫。
    此时正值大朝,天和帝听宫人通传之后,龙颜大悦,直接让那士兵上了大殿。
    “可是西南那边来的捷报?”天和帝首先想到西南边境,那边已经传过几次了,越析国的城池也快全部收回了。
    士兵摇头道:“启禀圣上,这封捷报是从南闽省传过来的。”
    “南闽省?”天和帝一愣,“南闽省那边正式开战了吗?兵部的人呢?朕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天和帝眉头紧皱,身为一个皇帝,他很不喜欢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兵部尚书马上站出来了:“启禀圣上,冤枉啊!南闽水师元帅祝威并未递交请战书,臣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开战了。更何况,派去增援的两广水师也还未抵达南闽,臣实在不知道他们的捷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祝元帅剿灭了一些贼寇,他一时高兴,便没忍住传了捷报?”
    兵部尚书声泪俱下地痛诉着自己的无辜,还悄悄地上了点眼药,意在说明祝威那厮小题大做,想要争功故意而为。在他看来,南闽水师不过一千五百多人,真要上了战场,怎么可能传回捷报?不全军覆没,已经算他厉害了。
    果然,天和帝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若是祝威真因为一点小事动用捷报,如此好大喜功之人,那他定是不能容忍的。
    “将那捷报传上来。”威严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士兵跪在地上将信函双手高举,头几乎都要埋到地底下了。
    宫人将信函拆开摸了摸,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呈了上去。
    天和帝初时还板着个脸,片刻之后脸上已由阴转晴,而后甚至大笑出声,让在场的臣子们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莫非,南闽捷报是真的?祝威率领一千五百多名水师力抗倭人,战事大捷?难道他是战神转世不成?兵部尚书脑门上沁出了一点汗,这些猜想简直让他坐立难安。
    这封信函很厚,天和帝看了很久才放下。他愉悦地看着底下臣子们懵逼的脸,说道:“南闽水师这次可算是替朕争了一口气,他们竟然以很小的损伤,生擒了倭国大将,还俘虏了一千五百多个倭人,破坏了倭国远征军东渡的计划,替我大魏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啊,哈哈!”
    “恭喜圣上,圣上乃圣明之君,自有忠臣良将替圣上守住这大好河山!”
    “圣上洪福齐天,自不必为余宵小之辈烦忧。”
    “……”
    一时之间,彩虹屁如洪水般涌来。
    天和帝沉浸了一会,然后道:“你们猜,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是谁?”
    底下众说纷纭,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记住这么多南闽省武官的名姓的。
    天和帝神秘地摇了摇头:“众位爱卿猜的不对,朕想着你们应是猜不到了,朕告诉你们吧,这个人,就是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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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

    场中立时一静。
    楚辞?大家也是有些疑惑, 然后,嗯?楚辞!怎么又是他!
    两三个月前新京报的事才刚过去不久,怎么这家伙又出来了?而且, 如果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是去任当地州府提学官的吧?怎么制定作战计划, 这军师的活他也干了起来?
    大家的反应让天和帝一头雾水,大家怎么都这样呢?
    “众位爱卿何以是这幅模样?”
    “圣上,这楚辞……真是他出的主意?”有人忍不住质疑道。
    天和帝扫了一眼信函,又确认了一遍:“当真是他, 这信函是南闽水师祝元帅亲笔所书, 上面说楚辞就是这次战役的大功臣。而且这里还提到了上一次揪出许多奸细之事, 好像里头也有楚辞的手笔。你们说说, 朕该赏他点什么好?”
    朝廷没钱呐!上次使了他那个教育报, 只送了点黑板粉笔过去, 说实在的,天和帝自己都感觉小气了些。可他父皇花钱大手大脚的, 他继位时国库空荡荡的能跑马, 他要不精打细算一点, 怎么能支撑得起这一场又一场的战事?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等他们交流出个一二三来,就有人走出来了:“圣上, 臣觉得不该赏, 这楚辞不止无功, 反而有过呀!”
    天和帝正在心里打着算盘计算着自己的家当里有没有又便宜又有面子的东西,忽然听见这么一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出来的这个人是个言官, 是上个月刚调入御史台的。秦顺作为楚辞的老对头这回还没做声,倒让这个姓季的抢了先。
    “季卿何出此言哪?”天和帝慢悠悠地问道,他眯着眼,手指放在龙椅上敲了两下。
    “启禀圣上,臣之所以这样说,实在是因为这位楚大人犯了大错!”这姓季的言官心里一阵激动,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
    “哦?”天和帝似乎挺感兴趣的。“但说无妨。”
    “圣上容禀,这位楚大人身为漳州府提学,地方教育才是他的职责所在,除此之外,其他庶务皆由不得他插手,最最不该的,是插手地方军务。自古以来,军营和地方官府都是分部而治的,军营之内由元帅统领,带兵打仗,出谋划策更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只有每位官员都各司其职,才能确保长治久安。若人人都如这位楚大人一般,一介文官对着当地军营指手画脚,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接着说下去。”天和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咳嗽了两声,示意下面继续。
    “是以,臣认为,不仅不该奖赏,反而应该对其施以惩罚才是。”季御史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天和帝,希望自己的意见能够被采纳。
    “那依照你的说法,朕该如何惩罚他呢?”天和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季御史刚先把想好的话说出口,转眼便想到自己刚刚弹劾楚辞的说法,立刻住了嘴。
    “圣上,御史台的责任只是监察百官,肃整朝仪,至于如何判处,还应听听刑部尚书所言才是。”说完,季御史转头看了看刑部尚书,眼中暗藏些许不甘,觉得自己给了他一个在皇上面前进言的好机会。
    殊不知刑部尚书突然被点到,心里正疯狂问候他的老母。这姓季的真是疯了,人家元帅祝威都毫不计较大力推举楚辞,他反而向皇上进言要求惩处有功之臣,还让他来定罪?
    “启禀圣上,臣认为,楚大人虽然插手了地方军务,这其中必有隐情,若他有不当之处,也应由他的长官上折奏报,再行处置。既然他的长官都无意见,那也说明他的此次插手乃是无奈之举。况且祝元帅都对其赞叹不已,不然也不会特意在捷报上多次提到。所以臣认为,楚辞不应收到惩处。相反,他使计俘获了那么多倭人,使倭国东渡计划夭折,替我大魏免去一场战事,圣上应该奖赏才是。”
    刑部尚书一席话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认可,这些人都与楚辞有些关系,当下就开始附议。
    天和帝的表情也重新转晴,笑着说道:“刑部尚书所言甚是,朕也是这般想的,我朝向来重视人才,无论何人,都是有过则罚,有功当赏的,绝无在立功之后便惩处功臣的行为。礼部尚书。”
    “臣在。”
    “这两天便拟出单子来,朕要论功行赏。”
    “是,臣遵旨。”
    季御史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发展,他看了看示意他出头的那人,却发现那人目视前方,一脸坦荡,半分眼神都没给他,他这才慌了。
    他自外地调入京城御史台也有一个多月了,然而这一多月的时间内,他几乎一事无成,无论是消息还是上头的政令,他都是最晚知道的一个。有时候,甚至御史台的其他人在朝堂之上弹劾官员不法行径,他都毫不知情。
    这种被排挤打压的日子他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幸而此时,他攀上了一根大腿,那人答应若是有机会必助他一臂之力,届时就让他能够在御史台扬眉吐气。今日在朝堂之上,他就接到了眼神示意,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可谁知道,他第一次出头竟就说错了话!
    天和帝说完后,这才将视线转到了季御史的身上:“方才季卿说了什么来着?”
    “臣……臣臣……”汗珠从他的额头往下流,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处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南闽战事刚刚平定下来,你便要朕惩处有功之臣,此举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朕看在你是个言官的份上便饶你一次,回去闭门思过吧。只下次谨记,有些不应当说的东西,就别让它出口。”
    季御史两股战战,惨白着脸退回了原位。
    天和帝看着大家,问道:“倭国已经退兵,诸位认为,我大魏在此事上应如何对待?”
    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对天和帝说道:“圣上,这倭国简直欺人太甚,小小弹丸之国竟包藏狼子野心,他们这次退兵便罢了,若是不退兵,相信圣上的元帅们必然可以为我大魏开疆拓土了。眼下,他们虽然已经退兵,可这一千多名的俘虏还在我大魏之中。未免倭国翻脸不认账,臣认为,我们应该先发制人,派遣使者前往倭国宣读国书,与倭国交涉。”
    “臣附议,必要让倭国知道我大魏不是好惹的才行!”说话的是个武将。
    “臣等附议。”大臣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在这种问题上,他们几乎没有起过什么争执,就如一家人一样,关起门来打架,打开门团结对外。
    “那么,应该派谁做使者前往呢?”天和帝又问,这使者需远渡重洋,还要亲身入虎穴,万一碰到不讲究的,不斩来使什么的就是一句空谈,危险性这么高的差使,各方人马显然都是不愿意牺牲己方势力的。
    久久不见有人作答,天和帝刚想发作,便见刑部尚书又站了出来。
    “圣上,臣认为,宣读国书之人必要口舌伶俐,胆大心细之人不能胜任,臣刚刚观察到季御史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如就派他带人前往吧,正好也让他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有自己亲自前往,才能体会其中难处,这不是比闭门思过要更有用的多吗?”
    刑部尚书与楚辞往日并无瓜葛,当他对此人印象挺不错的。大理寺少卿穆远修与他交情不浅,听说这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便是穆远修做的保,过年时那楚辞还往穆远修府上送了东西过去。
    当然,这点还不至于让他站出来替楚辞说话。只是刚刚他站的好好的,那人非要推他出来说话,要不是他听说皇上对楚辞另眼相看,说不定真就顺水推舟说出不中听的话来了。既然梁子已经结下了,那么不乘胜追击就说不过了,顺便还能给那楚辞卖个好。
    季御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确确实实听见了皇上说的“准奏”二字。
    退朝后,他急忙拦住那个人质问为何不为他说几句好话时,那人看着他,讥讽的笑脸转瞬而逝,然后正色道:“还请季御史自重,老夫本就无法苟同你的话,又为何要为你说话?更何况,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难不成季御史是对皇上的话有所不满吗?有些话,还请季御史慎言。”
    面对着这样冷酷无情又暗含威胁的话语,季御史的心如堕深渊,完了,他想,这次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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贿赂

    远在南闽的楚辞还不知道自己在京城又一次引起了风波, 那日和杜玉讨教完后,他就乘船回到了漳州府。漳州府码头上人来人往,对比之前的冷清来看, 人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场景的。
    自从倭寇被除之后,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原本被禁止出行的百姓,也可以来去随心了。赵宽的身份被揭露后,水师就接管了南闽省大大小小的码头。
    为了防止商人里通外国的事情再次发生,范举制定了一张附有违禁品名单的告示出来, 誊抄之后在各大码头张贴。里头除了老三样盐铁茶外, 还新增了各种粮食和棉花。这二者一可果腹, 一可御寒, 都被算进了战备物资之中。
    除此之外, 一些比较珍贵的活物或者有特殊作用的, 也不再允许被运送出海。
    负责看守的士兵们,务必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执行。若是谁被查出违禁品超过五斤以上, 便要扣押船只, 待调查清楚船主祖宗十八代的关系后, 才能放回来。严重的甚至会让自己陷入牢狱之中。
    严厉的制度使得人们不敢冒险偷运那些东西出去,反正他们原本做的生意,就和这些不太沾边。正经做生意的倒是不愁,可是那些本来靠着码头干一些不法勾当的人, 可就抓瞎了。他们试图贿赂检查的士兵, 可钱进了别人的袋子, 他们人也被抓了起来。
    因为在水师提督范举发布的告示中,也有针对士兵们的,基本上都是一次犯错, 便直接开除军籍的惩罚。在这样的高压线下,基本上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家前途来赌。
    在这样的管制下,南闽省的风气肃然一清,甚至连那些鸡鸣狗盗之徒都不敢出来了,生怕惹了官府的注意,被当成奸细抓起来。
    南闽省的风气一日好过一日,身为巡抚的林甫同却还是称病在家。原因自是因为他三番两次去保的赵宽竟然是倭国潜伏已久的奸细。任凭他再怎么厉害也想不到,他这辈子竟会与一个奸细染上了纠葛!
    自从那天在赵宽的船舱底部发现大批粮食后,官府之中便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等着他落马好过来踩上一脚。若是可以随意弹劾上官的话,恐怕飞往京城的奏折一艘大船都装不下了。
    南闽省中,唯一有资格弹劾他的只有祝威。若是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祝威可能还会惦念着他们共事已久的交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在发生了这件事情后,他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祝威不会放过他,正如他如果得势了也不会放过赵宽一样。但这不代表他就认命了。他已经给那个人去了信,只要上面多说几句好话,他一定能逃过一劫。如若不然,就别怪他把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林甫同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可结果真会如他想象的一般好吗?恐怕不尽然。与林甫同系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齐鲁直已经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了,事实上,南闽省很大一部分的官员都是很不安的。
    地方上出了一个豪富,受益的自然是当地的官员们,可一旦遇到什么事情,那他们也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
    只是,现在朝廷那边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他们便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天。
    然而祝威的捷报和检举信发送的日期只隔了两三天时间。虽然捷报送达的速度要更快一些,但是六天之后,朝廷还是收到了祝威的检举信。
    信中将林甫同与赵宽来往过密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并且把林甫同那几日不同寻常的表现也着重提出来了。
    天和帝看后震惊不已,命人将检举信传了下去,今日是常朝,人不算多,一会儿的功夫便传遍了。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有几个脾气暴躁一些的,甚至直接叫起了奸细。
    天和帝自然也是为之震怒不已的。若是楚辞那天没有查到船底的粮食,恐怕那赵宽就能够将粮草送到那群倭人手里了。倭人一旦得到补给,自然如虎添翼,肯定会继续犯边。有他们这群人埋伏在边境,倭人的远征军怕是不会轻易退兵,到时候必有一场恶战发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林甫同做出的错误决断导致的。
    天和帝越想越气,真想立刻派人前往南闽省将林甫同革职查办,押解进京,听候发落。这时,却有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
    “请圣上息怒,臣以为,此事怕是另有内情。”刑部侍郎开口说道。
    天和帝勉强压下怒火,问道:“你想说什么?”
    “圣上容禀,臣是想说,自古以来都是捉贼拿赃,办案必须有证据才能下判决。如今仅凭着祝元帅的一面之词,就要给一省大员定下罪名,这,是不是有些儿戏了?”刑部侍郎魏大人一脸正直严肃的模样,低着头,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
    天和帝满腔的怒火熄灭了一些,他将那封检举信拿起来又看了看,发现上面确实没有说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林甫同确实收受了贿赂。
    有人站出来反驳道:“林甫同的一举一动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他包庇奸细赵宽之事,是无从否认的吧?试问有谁会这样无条件维护另一个人呢?二者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必是有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内。只要将林甫同抓起来严加审问,必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呵,方大人办案难道全部严加审问吗?殊不知这世上还有屈打成招这一回事。”魏大人冷笑一声,“在赵宽身份没有揭露之前,他就是南闽省一个普通百姓,试问父母官维护自己下辖百姓又有何错之有?难道这也能硬往见不得人的勾当上扯?臣想,林大人只是爱民如子心切,一时被奸人蒙蔽罢了。”
    “一派胡言!他若只是普通百姓,为何一定要出海去,明明他已是水师重点怀疑对象,林甫同却仍然执意要放他出海,难道只是为了你所谓的维护百姓吗?他的行为差点让水师的布置功亏一篑,仅仅只是因为被蒙蔽了吗?”
    “一切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魏方两位大人唇枪舌战个不停,谁也说服不了谁。天和帝听得头都大了一圈,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事实真相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本官认为二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办案确实要讲究证据,林甫同乃一省大员,地位举足轻重,非是一封弹劾信便能下定论的。此例一开,恐以后空口无凭的检举之风盛行,到时候难免造成一些冤假错案,届时才真是悔之晚矣。故臣认为,圣上不如派遣钦差前往南闽调查此案,若确有其事,再将其绳之以法也来得及。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左相一开口,朝堂上立刻没了声音。他的话说的确实有道理,天和帝想了想,便点头应允了,并且让左右二相各自推举出一个钦差人选,再行定夺。他身体有些不适,匆匆退了朝。
    左相低下头嘴里应诺,眼里却闪过一丝暗色。皇上这是,不信任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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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

    左右二相速度很快, 不到两天时间,就物色好了钦差的人选。他们各自拟了两三个,以供天和帝挑选。
    天和帝看了他们递上来的名单, 惊讶的发现了这里头居然还有重合的人选。看来这个人要不就是左右逢迎特别圆滑的, 要不干脆就是哪边都不靠拢的中间派。
    他们想着, 与其让皇上从对面选人,还不如挑个两头不靠的对他们更加有利。
    天和帝也如他们所想的一般,直接在里头选中了那个人——大理寺少卿穆远修。
    一来,大理寺本就是判案的地方, 像这样需要调查的案子自然得由专门的人负责。
    二来, 此人官职虽不算高, 但刚正不阿之名闻名朝野, 大家都听说过他为了查一个案子和八王之一死磕, 差点被暗杀的故事。想来他在调查案子的时候, 绝不会被人收买。
    第三,他祖籍西江省, 就在南闽省的旁边, 万一要调动人手援助的话, 西江省的官员也不会不卖面子。
    综上原因,天和帝才任命穆远修为钦差大臣,前往南闽调查此案,并赐了一把尚方宝剑, 让他可以事急从权, 直接处置那些人。
    穆远修接到圣旨之后, 立刻收拾行囊启程前往南闽省。
    此时的南闽省风平浪静,要说唯一的新鲜事,大概就是新近刊印好的新课本了。
    “义父, 这书是给我用的吗?”卢静姝惊喜地捧着手上的三本书,这些书泛着新鲜的油墨味,一看便是刚刚刊印好没多久的。
    “是啊,这是新出的课本,今年入学的都用这套。”楚辞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学的孩子真可爱啊。
    卢静姝知道自己不能去书院读书,不过没关系,义父会教她,徐爷爷也能教她,几位兄长平时在她遇到不懂的问题时,也会教一教她。她和楚辞道过谢后,立刻就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楚辞也不打扰,出了书房便往院子门口走去,再过几天便进入阳春三月,到时候漳州府各县的书院也要开始招纳新生了。
    ……
    二十多天前,楚辞就与杜玉讨论过的内容再次召开了会议,这次他不止将提学司的人召集起来,还请了一些当地比较有名的蒙童馆先生,让他们对这三本新课本再次审核复编。一群人辛苦忙活了几天,才使这几本书终于达到了令大部分人都满意的程度。
    原来只准备出两本的,一本《语文》,一本《九章》。但是后来想想,又在《语文》这本书上拆解了一部分内容出来,将教他们做人的篇章挑选出来,也算是对他们进行品德教育了,只不过符合的是古代思想,名字叫了《德育》。
    这三本书定稿之后,楚辞便开始联系当地书坊,要求印刷这三本书出来。他大致估计了一下今年可能的入学名额,准备先印刷个三千套出来。
    无奈这书坊规模较小,人手不足。刊印是简单,可字模却要人手去摆放。也就是现在都是活字模了,放在以前板刻时,估计没有大半年都印不出这三本书。
    楚辞有些无奈了:“那依吴管事之见,这书坊需要多久才能印出这些书来?一个月?”
    书坊管事吴大有想了想,然后道:“楚提学,不是小人不答应,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小人觉着,起码要两个月的时间,不然真印不出来。”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他也心动啊,可与其完不成被问罪,还不如事先就先声明。
    楚辞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不行,两个月太长了,最多一个月就要用到。你们不能多召集一点人手吗?工钱的话这边可以商量。”
    吴大有愁眉苦脸地看着楚辞,双手一拱做哀求状:“楚大人,这真不成啊。要不,您在去别地问问,我们文墨书坊一个月真的印不出来三本书。您要说一本书,别说一个月,就是二十天我也能帮您印出三千份来。”
    楚辞听了,顿时灵光一闪,是啊,书坊也不止一家,他大可以将三本书分开刊印,何必吊死在一家书坊上呢?
    “既然吴管事这样说,那也行吧,这本《语文》书便交托给你了,二十天内,希望能看见那三千份书,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书。这是定金,还请吴管事你收好。”
    “啊?”吴大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刚不是说急用吗?他那样说,是想让他宽限时间,可不是真把自家生意往外推啊!而且三本书每本刊印三千份,他和这位楚大人谈的时候给了一个特别优惠的价格,这次直接少了三分之一,那价格就有些坑爹了。
    楚辞装作看不懂,直接把书和钱塞进他手里,然后转身便走。吴管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泪横流,但话是他自己说的,事到如今只好赶紧去做了。
    楚辞为了省点钱,又故技重施,找了另外两家书坊,成功地以优惠价格将两本书的印刷承包了出去,而且都是老板亲口承诺二十天完成的。
    成功完成了任务后,楚辞心中高兴,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衙门。在衙门门口,他碰见了也同样一脸高兴的王明。
    “见过大人。”王明飞快地行完礼,然后凑了过来,“大人,成了!”
    楚辞眼睛一亮:“要到多少?”
    王明竖起了三根指头,笑吟吟地看着楚辞。
    “好家伙!”三千两!楚辞高兴地拍了拍王明的肩膀,“今天这事记你一功,月底等着奖金吧!”
    “谢大人!”王明精神振奋,他看重的倒不是奖金,而是楚辞重视的态度。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衙门,待会议上把这个好消息一公布出来,大家伙都高兴极了。
    “哈哈哈,这下子,看知府大人还敢不敢抢咱们提学司的功劳。还是大人足智多谋,为我等讨回公道。”想起去年乡试成绩好,知府大人趁着楚大人没回来,抢先在学子中和老百姓邀功的模样就让人心中不快。这次坑了他们一笔,也算是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哎哎,这次可不是本官,立大功的是王大人。要不是他这几天都泡在了知府衙门,跟在知府大人旁边如影随形,知府大人也不能松口出这个钱。有了这笔钱,咱们提学司要补贴的就少了。为了庆祝王大人的成功,今晚本官做东,大家一起去新开的会宾阁喝上一杯怎么样?”
    明天正好是休沐,楚辞觉得出去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身为一个好的上司,除了督促工作外,必须还得时不时给点甜头大家尝一尝,这样才有凝聚力。
    果然,楚辞的话一出口,便得到了大家的拥护。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整个衙门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状态。与之相反的是隔壁不远的知府衙门。知府大人拉长个脸坐在那,又是无奈又是愤怒的,惹得其他人都绕着他走,生怕触了霉头。
    ……
    “大人,今年新入书院的人数及名单各县提学道以及呈交上来了,大人现在要看吗?”
    “拿过来吧。”
    负责送资料的人很快就退了出去,楚辞拿起最上头的一本看了起来。这本是果县的名单,上面写着今年新入学的共三百九十二人。看着是挺多的,但一个县下面有很多的村镇,一个大村子的人数就超过这么多了,所以总得来看,其实报名的人还是不算太多。
    楚辞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正是他以前在果县时哄骗着教了几堂课的孩子们。想到自己刚来时的样子,楚辞忍不住有些感叹时光飞逝。
    一上午的时间,他把这些资料都看完了。整个府入学的人数和他估算的差不太多,想来这些新书是够用的。现在,就要让各县安排马车过来将书装回去分发了。
    这些书本是免费使用的,但是学费依然要交。赵宽落马之后,他的玉融丸生意也停止了。一直和他取货的商人们不知怎么的找来了漳州府,他们听说这东西最开始就是这边弄的。
    其实“玉融丸”买多了,他们也知道这东西就是用鱼肉做的。他们也曾经试着自己弄过,可是做出来的远不如买的柔嫩弹牙,还带着些许腥,把鲜味都盖过了。再者,他们当地的鱼不算多,自己收购回来加工反而成本更高。思来想去,他们便到这边来碰运气了。
    送上门的生意,徐管家焉有放过之理?很快,附近的几个县都有了玉融丸作坊,渔民们打来的鱼都卖上了好价钱,再加上之前的装饰品作坊,渔民的生活美好指数直线上涨,愿意让孩子去读书的人也多了起来,不再计较那三瓜两枣了。
    这些都可以算是楚辞在这里的功绩,比起当军师出谋划策得来的,还是这份功绩更让他满意。
    下午的时候,省提学司来了人。楚辞亲自出门招待,发现来的人竟是孟繁。
    “孟姑父怎么有空前来?”楚辞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询问道。
    “贤侄不必客气,老夫此来,一是替杜大人过来审核项目,下发今年提学司的补贴银。二来嘛,则是有些私心,想问问贤侄你的意见。”孟繁显得有些为难,但这为难之中明显带着些意气风发。
    楚辞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道:“愿闻其详。”
    “是这样的,老夫不是帮着录入倭人的口供吗?这事完了之后,我便回到了提学司。杜大人他老人家给我透了个口风,说是上面有意提拔我任提学佥事。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这是大好事啊!您如今的位置也待了好些年了,熬资历也该熬到头了。”楚辞马上恭喜他,说完后,他又想到了孟繁纠结的问题所在。“可是,这次您立了大功,朝廷的嘉奖还未下来。您在两国建交这事上有突出成就,恐怕圣上会有别的想法?”
    孟繁一脸欣慰,终于有人能明白他的顾虑了。“是极,我也正是有这个担忧,才一时不敢答应下来。可是,我又怕不答应,万一朝廷到时候……我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此时两块大饼摆在眼前,一块比一块更诱人,可若是吃到一块,就一定要舍弃另一块,这让孟繁很难抉择。
    楚辞想了想,告诉他:“那就要看孟姑父您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当初我在京城之时,鸿胪寺有一位少卿年纪老迈,今年大概就要告老还乡了。而且,这几年我国与周边国家龌龊不断,恐怕鸿胪寺需要的人手不少。”
    这是大魏的外交部门,自然需要各种语言学习的人才进去任职。就楚辞所知,孟繁会的外邦语言,大概不止倭语一种。想必朝廷也能调查清楚。
    孟繁听后,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他心中已有决断。
    提学佥事官职位同从四品,而鸿胪寺少卿则是从五品,二者之间虽相差两个品级,可是,外地无实权的提学官和京城实权部门相比,任是谁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楚辞看出他的想法,又提醒了一句:“眼下朝廷嘉奖未到,还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贤侄放心,假使这嘉奖之中没有那一项,也只是说明我运气还没到,老夫是万万不会后悔的。”
    毕竟,成为佥事的机会还有,可去鸿胪寺的机会,却只有这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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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培训

    孟繁带着坚定的信念回去了, 楚辞看着今年下发的补贴银,心中宽慰不已,总算是没再找理由克扣银子了。听说最近齐鲁直日子很是不好过, 想来也没机会找他的茬了。去除了各家书院所应分得的银两后, 居然还有剩, 有了这些银子,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就比如说,最近几天,他就想搞一个关于新课本的培训。于是, 这天傍晚, 各县都接到了提学司下发的公文, 公文内容是让各县选出二十名学习能力强, 不迂腐的夫子去府里参加为期两天的关于新课本教学的培训。上面还提到了, 培训时的住宿和伙食费全免, 来回的车马则由各县自行安排。
    此消息一出,大众哗然。这新课本早就有所耳闻, 只是想到每次朝廷推陈出新的速度, 大家都猜测应该没那么快, 没想到今年竟就能用了。
    对于新课本,很多人都是持怀疑态度的。特别是一些老学究,更是在家破口大骂楚辞这个“无知竖子”,此等行径分明就是想陷漳州府的学子们于万劫不复之地。自古以来都是读圣贤书, 学习圣人的言行,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自大, 竟然敢让大家学习他出的书,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脾气更加暴躁一点的,直接就说要打上门去, 让楚辞听一听老百姓们的真实想法,迫使他收回成命。
    然后,一些较年轻的学子拦住了他们。
    “楚提学绝对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他们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他真是为了功绩而出书,那么大家都学不好,对他而言又意义何在呢?”
    “他得了功绩,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还会管我等死活吗?”这人太过气愤,以至于口不择言,说了些污秽之语。
    “各位,你们好好想一想,楚提学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去年乡试,楚提学力排众议定下模拟考,带着提学司众位大人不辞辛劳的布考场,出考题,这才让大家得到锻炼,不至于因为不熟悉考场规则而发挥失常导致落榜。去年中举的人数大家有目共睹,难道这功劳里没有楚提学的一份吗?”说话的学子掷地有声地举出实例来证明楚辞并非不负责的官员。
    说完后,他又看了看大家,说道:“我还记得去年楚提学提出模拟考之事时,也有一群人大声斥骂,言他此举是劳民伤财,可事实上,他才是真正关心学子的那个人。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以牺牲学子的学业来收获自身利益呢?况且,这教科书还未面世,大家不如等真正看见了,挑出里头的错处再来反对为好。”
    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将大家都劝住了。有些人开始回忆楚辞来到这里后推行的各项政策,结果发现,这些政策无一不是于民有利的。另一部分人虽还是不看好新教科书,但他们也把话听了进去,确实啊,还是看了那书再来说话也不迟。
    就这样,一场风波因那位学子的劝说而消弭于无形。楚辞听说后笑了笑,百姓有质疑他一点儿也不怕,若大家都闷不吭声就接受了,他才会觉得奇怪。
    各县的都很快,第二天一大早,便有马车相继在提学司门口停下。有些夫子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府里的培训了,非常自觉地在门房室签了名,然后按照地上的指示前往会场了。
    这会场其实就是提学司的一块大空地,这次被整理出来做为培训场地使用,那里摆放了桌椅,还有小厮在后面不断提供烧好的热水泡茶。除了今日有点风吹在身上挺冷的之外,也找不出其他的不好了。
    培训者除了楚辞自己还有其他两位官员。一个负责《语文》,一个负责《九章》,楚辞自己则负责《德育》。第一天培训的内容是前两样,底下的夫子们听得十分认真。毕竟是县里筛选出来的人,而且他们回去还要把学到的东西传授给其他人,要是回去后一问三不知,那就太丢脸了。
    第一场的讲授是两个时辰,讲完之后中午就在提学司用饭。用过饭半个时辰后开始第二场,第二场的时间是三个时辰。前面半个时辰主要是先教会所有人阿拉伯数字的使用。这会儿学习能力强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半个时辰后,大家基本都掌握了数字一到十的写法,顺便还记住了口诀,什么“1像小棍直又长,2像鸭子水中游”之类的,虽不押韵,但听久了还有几分童趣,想必那些孩子应该是挺喜欢的吧。
    第二天的《德育》培训之前,楚辞坐在台上再次给大家洗脑,他把前世的教师道德规范挑了一些出来给大家讲解,让所有人对师者有了重新的认识。然后他又举出了多个例子说明德行对一个人的影响,还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了孩童出现一些行为的原因。
    底下人先是听得云山雾绕的,后来听久了,慢慢也明白了一些。楚提学这是让他们不要万事以训斥为先,要以理服人呢。他们虽然还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对楚辞举出的一个又一个例子心里也并非是没有触动的。
    楚辞也没想过一次就可以让他们改变观念,他想做的就是先在他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到了时间,自然就会发出嫩芽,开花结果。而且师者在教育孩童的同时,对自身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重新学习的经历呢?温故而知新,想来这本书定能对某些人有所触动。
    两天的培训完结后,这些各县来的精英夫子都带着满满的知识回去了。有消息灵通的,当晚便去到他们家,询问这新教科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当他们看到之后,心里不禁有些无语,不是说这书是楚提学自己出的吗?为什么上面附了这么多人名?而且里头的每一篇基本都是从圣贤书上扣下来的,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批评指责啊!
    ……
    三月初一,各县提学司分巡道都安排了马车过来。提学司的小厮们忙个不停,不断地将分装好的书搬上马车,一早上起码跑了几百趟,腿都要累细了。
    幸而底下的人也不敢只袖手旁观,帮着一起运了,要不然的话,恐怕还得再耽误一会。而分巡道员们则齐聚会议室,一同签字按手印。这是楚辞写的告示,上面有一则声明,那就是此次发放的书籍全部免费,任何人都不允许借机敛财,否则严惩不贷。
    他这也是以防万一,这几本书市面上没有流通,万一有人动了歪心思高价出售,而他言路不通,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以免好心办坏事,楚辞不得不先礼后兵。这样做了,到时候有这种情况,就可以直接处理了。
    分巡道员们自然不敢和顶头上司呛声,但签了名按了手印出来后,还是忍不住犯嘀咕。万一这手下人阳奉阴违怎么办呢?若是他们被隐瞒在内,万一到时候事情爆出来,他们钱也没得到,还得背口黑锅,那可怎么办呢?
    几个县的分巡道站在一起商量良久之后,决定效仿楚辞的做法,回去就拟一份告示出来,召集县内所有山长一同过来签字。到时候哪里犯了事,便直接去抓人便是了。至于那些山长怎么约束他们手底下的夫子,那就不归他们管了。
    楚辞听说这件事后,忍不住想起了现代时经常签订的那些承诺书。怎么说呢,用处不算太大,却也能起到一定程度的约束作用。一旦出了问题,直接责任到人,对于上面的管理者来说,还是挺实用的。
    三月初二这一天,漳州府所有入学的孩子都领到了崭新的课本。这三本书对他们来说自是无比新鲜的,甚至《德育》书里面还附了插图,上面讲的小故事,看得这些孩子们眼睛都直了。
    而拿到教本的夫子们,也迫不及待看了起来。他们所有人都参与过培训,除了少部分是县内的,其余基本都是在书院内部进行的。大一点的书院还可以讨论一下,小一点的就全凭记忆力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含糊乱教,因为楚辞说了,一个月后将进行全府测试,测试的考卷由他来出,到时候会有评价手段。落在后面的,将会被分配到好的书院“跟院学习”一旬,这也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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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真好

    当新课本逐渐融入课堂之中时, 从京城来的钦差终于抵达了南闽省。表面上,他是来嘉奖这次扛倭战事中的功臣的,可私底下, 他却是来调查关于赵宽行贿案一事的。
    林甫同低迷了一段时间,但前几天,他接到了那边来的书信, 说是皇上对于祝威的弹劾将信将疑, 并未直接定罪,所以此事还有转圜余地。朝廷已经派下钦差大臣前往南闽省, 届时林甫同要做的就是藏好自己的尾巴,万一被查出点什么, 一旦定罪, 他们远在朝堂之上也没有办法施以援手。
    林甫同看完信后,心里生出了许多庆幸,只要还肯给机会就好了。因为一般来说, 像这样疑似勾结奸细, 里通外国的事情一旦爆发出来,朝廷的处理办法都是宁杀错不放过的。他万分庆幸自己当时选对了靠山, 要不然的话, 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其实林甫同错了, 若不是培养出一位封疆大吏实在艰难,那些人都想直接放弃他了, 谁能知道他竟会和倭国奸细混在一起,实在叫人不知骂他什么好。
    这次是给他最后一个机会,若是他抓不住机会露了马脚,到时候就别怪他们无情了。
    ……
    “见过钦差大人,老夫乃南闽巡抚林甫同, 不知钦差大人是今日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码头上,林甫同带着一群人亲自迎接钦差的到来。腥涩的海风刮了一阵又一阵,将等在这里的人脸上吹得通红。虽说此时已是阳春三月,但在这海边上,还是挺冷的。难为他们竟在这里站了那么久。
    穆远修以前从西江省赴京赶考走的是陆路,此次时间紧迫,外加上水路较之以往更加畅通,所以他便走了水路过来。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有晕船之症。自在太平府上船起,便整日都昏昏沉沉的。一路饱受折磨,真是苦不堪言。
    此时他见到了害自己要走这么一趟的人,自然给不出好脸色。
    “下官只是区区大理寺少卿,还当不起大人这般大礼。”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官,而巡抚则是正二品官衔,两人之间是有些差距的。
    “钦差大人说的哪里话?你代天子出巡,便就是个庶民,也要比老夫地位更高些。敢问钦差大人贵姓?”林甫同故意抬高他的地位,表现出十分敬重皇权的样子,想要麻痹穆远修。
    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像是不打自招。在穆远修看来,这人会讨好他,八成是因为做贼心虚,要不然的话,堂堂一个正二品封疆大吏,何以会屈服于一个四品钦差?
    “下官还以为巡抚大人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不轻不重地嘲讽了一句,“下官姓穆,字远修。”
    林甫同这时皮厚得锥子也扎不透,怎么会把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放在心上,闻言便道:“原来是穆大人。穆大人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已经很累了吧。老夫已经在城中最好的一间客栈开了上房,穆大人若不嫌弃,就去那里稍作歇息吧。”
    穆远修听罢,呵呵一笑:“不用了,朝廷有规定,官员外出需住在官驿之中,还请大人派个认路的带我等前去投靠。”
    这个托词十分没有诚意,林甫同一再被拒,脸上多少有点不好看了。但他还是强扯出了一个笑脸:“是极,幸亏穆大人提点,要不然老夫今日就要犯错了。来人啊,带穆大人他们去官驿。”
    穆远修朝他拱了拱手,然后便吩咐随从们将东西收拾好,一行人目不斜视地从林甫同身边走了过去,将他的面子又放在地上踩了一脚。
    林甫同心里有气却无法发作,只能紧握拳头,想着等此人从南闽离开后再想办法惩治他,最好能叫他有来无回!
    穆远修在驿馆中休息了一天,才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等他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后,他便立马开始遣人通知嘉奖名单上的人了。圣旨只有一份,必须等所有人都来齐了之后,才能宣读。
    一听有圣旨要接,所有人都不敢耽搁。只半个时辰的功夫,人就到齐了。
    其实名单上大部分人就在这省城之中,像楚辞在府城的,昨天钦差大人来到的消息一传过去,他就必须乘船过来待命,要不然就是对圣旨的怠慢。
    待一切事宜准备充分后,穆远修拿起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臣等领旨谢恩!”听完圣旨之后,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才爬起身。楚辞不知痕迹地动了动腿,心里无限吐槽,他最讨厌古代的地方就是这一点了,老是动不动就要跪着,对膝盖来说很不友好啊!
    楚辞不太高兴,他这次出谋划策,又亲自深入敌营之中,立的功应该算是头等了吧?可是比起其他人来说,他的奖励是最少的。
    孟繁得偿所愿,今年九月就可以去到心仪的鸿胪寺入职了。祝威官职没有变,却给他的夫人封了正二品诰命,此后家里又多出一个领国家津贴的人。范举也能够调到另外一个富裕之地为官。除此以外,还有物质的赏赐,像什么古董玉器之类的,虽不能拿出去换钱,但这御赐之物的名头可去钱财更让他们高兴。特别是孟繁,捧着一个汝窑冰片斗笠碗,手抖得像帕金森似的,脸也不自觉地笑抽了。
    而他呢,除了一对双耳玉壶春瓶之外,就得了几句口头表扬,也没说什么时候调他回京城,真是让人有些郁闷。
    圣旨宣读完后,楚辞正想跟着其他人一起退出去,却听见穆大人唤他过去。楚辞有些惊讶,像这种京官和地方官不是应该避嫌吗?他都准备先退出再悄悄来拜访的,没想到穆大人竟然毫不遮掩,难道因为他是没有实权的提学官吗?
    其他几人也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然后才退出屋子。
    “楚大人,你知不知道本官为何要叫住你?”穆远修看着楚辞问道,他发现这小子皮相是生的真好,在这沿海地带过了两三年了,还是白白净净的,一点也没有风霜侵蚀的感觉。
    楚辞连忙道:“穆大人,您唤我阿辞便是了,辞承蒙您当初举荐之恩,如今是万万当不得您一句大人的。”
    穆远修哈哈笑道:“那你也别唤什么穆大人了,叫我穆叔就行。我与你家许先生交情甚笃,不必如此拘束。说起来,我来南闽省之前,正好途经西江省,你家先生也刚好在那里巡查,我便与你先生小酌了几杯。”
    楚辞眼睛一亮:“不知我家先生身体可还好?”
    “身体倒是不错,就是那个臭毛病一直都在。”说到这里,穆远修和楚辞都笑了笑,显然大家都理解他那个毛病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我一直都觉得,要不是他有这个臭毛病在,说不定如今也能当上封疆大吏。他的才学,你小子才学了个皮毛啊。”穆远修道。
    楚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先生的才学自然深不可测,只恨我不能常伴先生左右,日夜和先生学习。前段时间南闽遭遇倭患,整个省都封了,让我和两位先生暂时断了联系。幸得月前开了禁制,我便向两位先生去了信。只是还未收到许先生的回信,原来他又代替巡抚大人巡查了。”
    穆远修有些奇怪:“两位先生?除了许兄外,你竟然还拜了一位师父?他竟然也同意?”
    许征的臭毛病可不止那一样,他为人还霸道固执,竟然会允许自己的弟子拜别人为师?难不成他认为那人比他学识渊博?
    楚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其实许先生,才是我后头拜的师父。”
    哦,这穆远修就能理解了,抢别人的弟子什么的,许征倒也做的出来。不过,这也可以看出许征确实看好楚辞,要不然的话,一个庸才哪值得他争抢?
    “你原来那位先生允许你另投师门?”
    楚辞回忆起当时,还是忍不住感动:“便是我那位先生给我推荐的许先生。我治的本经与先生不同,他怕耽误我的学业,便写了信给许先生……”
    听楚辞说完后,穆远修对这位夫子有些肃然起敬。他突然联想到几年前朝廷好像发过一块匾额到西江省,据说就是楚辞向皇上请的。
    “你的那一位先生,可是那位‘师之典范’?”穆远修虽用的是问句,可话里却透着几分笃定。
    “正是!”楚辞点头,“他姓秦,是甘州府袁山县学的山长。”
    穆远修脑子灵光一闪:“可是叫秦信然的?”
    “穆叔认识我家秦先生?”楚辞也有些惊讶了。
    “原来是他啊,许先生不曾说过吗?我与他是同年。”
    “原来如此,那您和我家秦先生自然也是同年了?”
    “正是。当年乡试之时,他们一个春秋房经魁,一个诗经房经魁,而老夫不幸也治了春秋,却居于你家许先生之下。到最后,得了个亚魁。”回忆起往昔,穆远修有些感慨。
    “可见世事无常,到头来,还是您更加出众一些。”楚辞说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老夫只是比他二人多了一点运气罢了。”穆远修看着远处摇摇头,眼中似乎有些嘲讽之意,然后他又看向楚辞,“你两位先生都是有大才者,怪不得能教出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来。”
    楚辞有些羞涩:“也只是运气罢了,不值一提。”
    穆远修毫不客气:“确实是有几分运气在,张松年那个人我也知道,他当年在西江省取了你为解元,可是让京城的那些人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他画风又一转,“运气也是很重要的,道家人常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可见运气好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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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密一疏

    听着穆远修一本正经地和他讲什么“一命二运三风水”, 楚辞心里想,他运气可以算是顶尖的了。
    在现代时出生在知识分子的家庭中,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生活的苦。穿越来之后, 他得亲人喜爱,后又有两位先生悉心教导,考取状元。而且他在现代是单身狗一只, 到了古代直接脱了单, 这些不都是运气吗?
    “……你听明白了吗?”穆远修吧啦吧啦讲了一大堆,转头一看, 这小子似乎在走神。
    楚辞立马微微一笑:“小子明白,穆叔是让我不要仗着运气好就肆意妄为, 必须有相应的实力, 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好运气。”
    “孺子可教也。”穆远修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和这样的人说话,可真的太省心了。
    “对了, 刚刚我不是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叫住你吗?你心里是否已有猜测了?”穆远修没有忘记自己刚才想说的话。
    楚辞沉吟了一会儿, 试探着问道:“是否和倭人一事有关?不对,倭人的事不应当由大理寺来办案。那么此事……和巡抚大人有关?”
    穆远修点了点头, 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楚辞受到鼓励, 继续说道:“巡抚大人包庇赵宽,在海禁之时宁可坏了规矩也要让他们出海, 这里头必有隐情。但他是南闽省最高官,其他人不能越权审案,所以要等祝元帅弹劾之后,朝廷才会发落。穆大人此次,可是过来调查此事的?”
    “不愧是状元郎!你可知即使你人不在京城, 也时常掀起风波?”穆远修经常能听到楚辞这个名字。前年协助破案,去年弄了什么教育报,今年又出谋划策,大破倭人,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事也时有耳闻。
    若是让后世之人来概括的话,大概就是:哥不在江湖,可江湖到处都有哥的传说吧。
    楚辞道:“略有耳闻。我有一义兄留驻京城,我们时常会有信件往来。”
    “义兄?是在哪个衙门当差的?”穆远修有些好奇,这必然是亲近之人了,可在朝堂之上,他好像没见哪位大人和楚辞走得特别近的。
    楚辞差点脱口而出“寇静”二字,但他转念一想,如果此时说寇静是他义兄,往后关系一旦爆出,恐怕会惹人非议。于是,话到嘴边绕了个弯又出来了:“义兄名唤寇洵,是工部的一位郎中。”
    寇洵这个可怜的浪荡工科男此时被拉出来挡枪了。
    “工部的啊,”穆远修皱着眉头想了想,郎中也可上大朝,但他印象之中似乎这个人从没说过话,他在脑海中翻阅良久,终于想起来了,“工部这几年先后制出了黑板粉笔,而后又改良了京城的官制马车,让它行路时不再那么颠簸,这些事似乎都有你那位义兄的影子啊。”
    “是的,他自幼便酷爱这些玩意,入了工部,也算是心愿得偿了。”楚辞笑了笑,把话题拉回之前聊的那件事上,“大人叫我,是想问一问我关于巡抚大人的那件事吗?”
    穆远修正色道:“是的,我听你先生说,你很善于察言观色,以前在和林甫同的相处中,必然会观察到一点什么,让我过来时先问问你。”
    楚辞这才顿悟,他就说为什么穆远修直接就叫住他了,原来是他家先生出的主意啊!
    “往日我与巡抚大人见面不多,最多在年终述职之时见过几次,那时候只觉得林大人性情和善,从不发怒。而最近见面,就是在拦截赵宽出海之时,那时候林大人一力保举赵宽,倒显得和往常不太相同了,有些气急败坏之态。”楚辞说道。
    其实当时林大人那副样子就让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水师已经明白说明了赵宽有嫌疑,他却想要强硬逼迫大家放他们走,若只说是为了不搅乱市场,正常买卖,这也说不过去,毕竟之前这海禁一事,祝元帅明明是征得了赵宽同意的。
    穆远修听了他的分析后问道:“他同意了海禁一事,后面又不知为何出尔反尔,一力保举赵宽出海是吗?”
    “是的,他当时很是激动,对于让赵宽出海一事似乎势在必行。”楚辞回忆了一下他的表情和话语,确认他当时就是这个意思。
    “那两人的来往必然是海禁被封和赵宽出海之前,只要将那赵宽的嘴撬开,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穆远修道,这个案子过于简单了,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穆大人,现在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赵宽乃倭国奸细。奸细的话怎可尽信?若是他以破坏大魏安定为目的,故意冤枉一省封疆大吏,拖他下水,也不无可能。”楚辞说道,这倒不是他在为林甫同喊冤,主要是到时候公堂之上这个被他拿出来做为反驳的借口就遭了。
    穆大人被他提醒,也明白此事确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们必须拿到证据才能证明赵宽的确不是为了冤枉他,而是确有其事。”
    “只希望赵宽确实保留了证据,并且又将证据藏好了,要不然的话,恐怕也是功亏一篑。”楚辞叹了口气。
    “此话何解?”穆远修疑惑。
    “因为赵宽的奸细身份,官府和水师的人马,恐怕已经将他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了。如果林甫同真与他有勾结,恐怕他会浑水摸鱼,趁着那时查找证据然后毁灭掉。”
    “……这也就是说,此事很可能陷入僵局之中。我们没有证据,便不能将他绳之以法。到时候走了这一趟,真以此结案的话,老夫愧对圣上啊!”
    穆大人此时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推举他来了,正因为他“刚正不阿”的形象众人皆知,所以此事由他把清白还给林甫同,便是最有力的证明,也不会影响到林甫同的官声。看来还在京城之时,他便已是计划中的一环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他本就是审案的,自然知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就连皇上想要杀人,都得找一个过得去的借口,不然难以平民愤。像他这样的官,又怎能没有证据随意拿人呢?
    “看来老夫此行,怕是要白跑一趟了。”穆远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倒也不一定,百密一疏,说不定他们还留着什么等我们去调查呢?”楚辞并非是为了宽慰他,而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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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

    虽然心里已经预料到此行八成是没什么结果的, 但该做的事情却一样也不能少。
    当天,穆远修以朝廷犒赏南闽省大小官员为由,大手一挥包了一间酒楼, 让南闽省所有六品以上官员两天后均要到场参加。
    一个省六品以上的官员大约有一二百人,得利于南闽水路畅通,所以两天后, 除了个别年纪老迈或卧病在床的官员, 其他人都到场了。
    南闽省难得有京官过来,就算有, 和这里的大部分人也都没什么关系。这次朝廷派下大理寺的钦差大臣过来,好多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过来的, 顺便, 能学点本事就再好不过了。
    一晚上,穆远修看似是在主座上接受大家的恭维,但实际上他一直都用余光观察着林甫同那边的动静, 想看看有哪些官员和他走的比较近, 能不能从他们下手。
    但令人遗憾的是,大家可能都听到了风声, 林甫同面前的人寥寥无几, 就算有, 也是碍着面子过来敬一杯酒就走的。林甫同却似浑然不在意,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似乎又变回了以往那个和善温文的老人。
    楚辞注意到,他虽然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明显是装成这幅样子的。林甫同现在想必应该很恼火吧,身为南闽省一把手的人物却仿佛什么有毒的东西一样被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往日年宴时, 不论大小官员,可都是围着他转的。如此鲜明的对比,想必他有朝一日手上重握大权时,今日冷落他的人恐怕都要吃瓜落了。
    宴后,穆远修又把楚辞留下了。他今夜多喝了几杯,虽后面用水替了,但到底有了几分醉意,头也痛得厉害。
    他的小厮知道他有这个毛病,连忙上前帮他按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楚辞坐在一旁饮茶解酒,他倒是没被灌太多酒,只有些微醺罢了。
    “阿辞啊,你可看出了什么?老夫这一晚上看他,竟发现不了一丝破绽。这两天我的人到处走了走,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穆远修眉头紧皱,看来这林甫同应是有万全的把握不会被人发现了。
    楚辞摇摇头,道:“我也没发现他和谁交往较多,想从这方面入手,恐怕会比较难。我认为,还是应该找那些商人问话。当日除了赵宽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被允许出海行商,只不过那些商人比较胆小,水师一出面,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对,不能只看赵宽这里,纵使证明不了他里通外国,收受贿赂也是大罪,特别是两军对峙之时,更是罪上加罪。”
    穆远修做了决定之后,当日持有通行证的商人便全都要被秘密带过来问话。这些商人惶恐不安,赵宽是奸细一事被公开后,简直人人自危,就怕一个行差踏错,也会被认定为奸细。谁叫他们竟选了赵宽做为会首呢?
    现在他们被人秘密挟持,更是心如死灰。到了地方知道只是问话后,便又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了天堂,对于穆远修审问的内容,别提多配合了,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说了一大通,都是些没什么用的话。像他们怎么商量的,怎么筹谋的说的是清楚,可是一问关于行贿之事时,他们却齐齐噤声。直到穆远修以关铺子查案为威胁,这群人才透露说,此事是倭人赵宽一手策划的,他们这里大约十几家商铺,每家都出了大约三千两左右的银子。这些银子一齐交给了会首赵宽,由他想办法送给巡抚林大人。
    穆远修让大家画好押后,就让他们离开了。可是这些商人来时怕的要死,离开时反而磨磨蹭蹭的。
    “你们还有何事相告?”
    “大人……这,您能不能帮我们保守秘密?我们可还要在这南闽省行商养家糊口,万万不能得罪官府啊。”做香料生意的吴掌柜最近白了不少头发。那次没能出海,导致他的香料最后坏了大半,狠狠地赔了一笔出去,身家已不似从前那般。如果又得罪了官府,恐怕吴家的家业最后要砸在他手上了。
    商人一般十分敏锐,虽然这位钦差大人是来调查林大人的,可是调查不代表治罪,只要林大人一天没倒台,他就一天还是南闽的一把手,要整治他们这些商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其他人也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穆远修,里面透着许多哀求。商人们在这个朝代社会地位较低,虽然他们手里有钱,但大部分都是某些达官贵人的钱袋子,一旦遇到事,轻则散尽家财,重则家破人亡。
    穆远修想了一会,然后向他们承诺:“除非本官已有确凿的证据可以将林大人绳之以法,否则本官绝不将这份口供公之于众。”
    如果不能将他拿下,那这份口供公布了也没用。若是能将他拿下,那公布出来了也不用怕。
    商人们感恩戴德,连声道谢,而后才各自散去。
    穆远修看着这些口供,心里直叹气,这些口供只能证实他们确实有意行贿,但却证明不了林甫同收受贿赂。再想起他们说的,这十几户商家每家出了三千两,就忍不住怒上心头,这可是好几万两银子啊!仅仅只是一张通行证,便收受了这么多银子,难怪民间一直传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见这底下的官场,已经**成什么样子了!
    楚辞刚一进门,便看见穆远修这幅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再一扫桌上叠放的那些口供,心里一下子便明了了。
    “穆叔不用生气,这底下的官场虽然不怎么清明,但像此次这般庞大的数目却也是少有的。”
    他刚刚在另外一个房间全都听见了,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得到的结果也是让他大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银子的数目,而是这仅仅只是一次出手,便能得到这么多银子,林甫同担任巡抚多年,到底搜刮了多少银子呢?
    而且,他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穆远修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只是这水现在太过浑浊了,我怕整条河都会因此变成一滩臭水。”
    “穆叔怕什么呢?只要朝廷还有像您和我家先生这样刚正不阿的官员,假以时日,定能使吏治清明。”楚辞笑着说道。
    “我总算知道,你那两位先生为何都把你当宝贝一样看待了,实在是和你说话,让人甚感安慰啊。”穆远修也笑了,方才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也消弭了不少。
    楚辞不好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便转移了话题:“目前看来,这案子的关键点还是在赵宽身上。”
    “是啊,听说这赵宽一直都是由水师提督那边的人看着的,不知道方不方便老夫过去审问。”他来之前,皇上说过,此事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太过张扬,最好偷偷调查。可是涉及到看管这么严实的重犯,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瞒着他们。
    “此事皆因祝元帅检举而起,所以审问是没什么问题的。祝元帅虽是武将,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应该也不会大肆宣传。提督范大人和祝元帅一条心,所以让水师配合行事问题不大。”楚辞说道。
    穆远修再次感慨:“怪不得你先生让我一定找你,有你在,老夫真是省心不少啊。”要是他孤立无援一个人调查,对于这里的官场也不了解,恐怕还需耗费一段时间才能摸到边,现在多了一个小地头蛇,办起事来真是太方便了。
    “便是先生不说,我也念着穆叔的保举之恩呢。”赴京赶考要同省京官作保,若是学子有问题可能会连累自身,所以对于那些不是同出一脉或知根知底的人,这些京官都是不太理会的。纵使最后成了,也得再三找人牵线保证,他们才会勉为其难为你写上一张。
    楚辞那时也没想到,他第一次去穆大人府上,便能将这保举书拿到手,可见穆大人和他家先生果然交情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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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供

    第二天, 楚辞和穆远修上门时,范举正好要出门。得知两人来意后,他爽快地写了一封手信递给楚辞, 嘴里说着:“这等小事哪里还用特意来问,这不是外道了吗?钦差大人还有楚兄弟什么时候想看直接去便成了。今日我有点事,下次我和他们打声招呼便可以了。”
    范举脸上一片喜气洋洋, 他这段时间正在慢慢将手头的事务交接给手底下的人。新上任的提督必没那么快到, 他人虽走,但事可不能乱了套。
    “多谢范兄, 那我们就不打扰范兄办事了。”楚辞笑道,然后, 他就和穆远修来到了提督衙门的大牢里。
    “两位大人, 罪人赵宽就关在这间房里。小的会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不妥当的,您招呼一声我就马上进来。”牢头一边打开门上的锁链, 一边讨好地说道。
    赵宽身为潜伏大魏几十年不露破绽的奸细, 水师特别重视,将他的牢房安排在大牢最里头的一间, 牢门是用精铁打造的, 周围还一直有人看守, 简直是插翅难逃。
    楚辞他们进去时,赵宽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 头低垂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孤独落寞之感。他听见动静后回过头来,见来人是楚辞,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你还想知道点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艰涩, 似乎好久没开过口了。
    “我们想知道的事和林巡抚有关,你被抓当日,他一心保你,应该不只是爱民如子之故吧?”楚辞开门见山,不准备和他绕弯子。
    “不是又如何?大魏人不是讲究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吗?林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维护我这个倭国奸细,你们的皇上居然不治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吗?”赵宽扬了扬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冷笑。
    “你错了,大魏是一个讲究法治的国家,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之前我们一直都觉得你有古怪,但找到切实的证据之前,我们一定不会轻举妄动,现在亦然。”
    赵宽哼了一声:“该交代的我都交代过了,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请吧。”
    “难道你想就这样看着他逍遥法外?”楚辞问道。
    赵宽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楚提学,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一个倭人,你们的官场上有贪赃枉法的官员,关我什么事呢?”
    “倭人又怎么样?你是倭人,但你的妻儿却是大魏百姓,林甫同想要找他们的麻烦,可是轻而易举的。”
    “我妻子已去,儿孙被充作官奴,一辈子都要干苦力活。都这样了,林大人怎么还会向他们下手!”赵宽眼底满是哀痛,他听说妻子自尽身亡的消息后,只想立刻随她去了。
    可来报丧的儿子对他说:“娘说了,她年少无知,引狼入室,害得高家家破人亡,这么深的罪孽,唯有一死方能抵消。这封休书,是她要我给你的,这一世将夫妻恩情尽皆断绝,才能永世不复相见。”
    看着儿子陌然的眼神,听着耳边“永世不复相见”的话语,赵宽知道,自己若是死了,恐怕会脏了柔娘的轮回路,她定是不愿意再见到自己的吧?
    “你错了,正是因为他们此时已踏上绝路,所以才有可能出卖林大人,我们大魏还有句话,赵会首应该听过,叫做: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住秘密。”楚辞压低声音,给这句话渲染上一种恐怖色彩,听得赵宽一个激灵。
    “可是,我行贿之事莫说儿孙们了,便是我结发妻子,我也不曾透露半句啊!”
    楚辞微微一笑:“你说的我自然相信,可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大人他相不相信。”
    赵宽颓然倒地,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到底给这个家带来了多大的不幸,恐怕如果他们能够选择的话,一定希望没有自己这个父亲吧?
    “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朝廷派下来查案的钦差穆大人。只要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我会向大人求情,将你的儿孙们送出南闽府,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即使还是做苦力活,也不用再受人冷眼,怎么样?”楚辞说道。
    一直没开口的穆大人配合地点了点头:“你确实有罪,但他们是无辜的。念在你将一切和盘托出,朝廷已经赦免了他们的死罪。只要你把这件事交代清楚,活罪也可适当免去一些,你看如何?”
    “而且,这也算是行善积德了,我听闻你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应该也听过今生来世之说吧?不求今生,但修来世。”楚辞发现他提到妻子时眼底那种动人的柔情,想必他内心深处一定有这个想法。
    果不其然,楚辞刚一说完,赵宽便有些动容了。他看着眼前的二人,最终决定配合他们。
    楚辞拿来纸笔,准备记录他的口供。
    赵宽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我这次一共给他送了十万两银票……好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赵宽端起地上的茶碗一饮而尽,刚才的话说得他口干舌燥。
    楚辞一边在旁边记录口供,一边为这里面透露出的数字暗暗咋舌。也就是说,自从十年前林甫同升任南闽省巡抚,这么多年来单从赵宽这里收受的贿赂就不下百万余两。楚辞还是很想知道,林甫同到底要这些钱财做什么?他在民间以勤俭自居,难不成私底下却是无比骄奢淫逸的?
    穆远修听了之后也是面沉如水,此人不除,往后官场的风气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这赵宽贩卖私盐之事,林甫同竟也知情,难道他不知道,盐铁茶这三样,都是朝廷立足之本,他一个朝廷命官,竟也明知故犯!
    “两位大人方才说了,只要我说出来,就把我的家人送到外地,此事可还当真?”赵宽问道。
    “当然,此案一结,老夫便遣人将他们送走。往后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和倭人还有关系。只是,单凭你的口供,却也无法将林甫同怎么样。你那里,可有什么证据?”穆远修有些犯难,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份口供足以给人治罪了。可是赵宽是个倭人,他的口供在这方面是要打个折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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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当

    “证据?这次的银票我是让管家送去的, 放在一个茶叶盒子里,便是管家也不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那茶叶盒子倒是有我府上的标记,可是现在, 林大人怎么可能还会把证据留在府上呢。”赵宽道。
    “那你手上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暗账之类的东西做为自保的手段?”楚辞问道,他以前看得里,涉及到这类贪腐案的, 可都有这个东西。
    赵宽诧异地看向楚辞:“没想到楚大人一介提学官, 竟也对商场之事了如指掌。只是,我记录的暗账有用吗?方才这位大人说了, 我的口供要打折扣,那本暗账岂不也是无用之物?”
    楚辞瞬间来了精神:“这也就是说, 你手上确实有这样一本暗账是吗?”
    赵宽点了点头, 他纵横商场多年,自然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脚虾,但凡他送出的东西, 都会详细地做上记号, 包括银票的票样统统都会记录在册。
    有这个东西在手上,那些官员行事也不会肆无忌惮, 这才是他能够稳坐南闽省首富之位的秘诀。
    “这本暗账现在在哪?只要有这个东西在, 那林甫同就跑不了。”穆远修咬牙切齿地说道, 现在那姓林的在他眼里就是朝廷第一蛀虫,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林甫同将这次送的银票藏好了, 但之前送的那些物件可没那么容易抹去,只要能做实他贪污受贿,那就不怕从他嘴里挖掘不出东西。
    “那本暗账的位置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藏的地方十分隐蔽,想必他们搜查不出。”赵宽说道, 他府上要是只有明面上那些房间的话,早就被小毛贼光顾一空了。
    “那就更好了!”楚辞十分高兴,之前为了搜查证据,每日都有人去他府上搜查,一波又一波的人,便是蚂蚁窝也翻了个底朝天,但赵宽既然如此笃定,那就说明这东西一定在人们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东西就在我的卧房之中,睡的床上第三块木板里头。”赵宽把位置告诉了二人,他希望林甫同能早日被捉拿归案,那他的家人就能早日离开这个伤心地。
    楚辞感慨,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赵宽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卧房里呢?
    二人出了提督衙门,穆远修的一个手下立刻上前汇报:“大人料事如神,在你们进入提督衙门不久后,就有一伙人意欲闯进西郊盐场带走赵家人。属下等早有防备,幸不辱命,已将那些人悉数抓获。”
    穆远修叫了一声好,然后道:“料事如神的可不是我,而是我身边这一位。你们将那些人看好,一个人也不许死,到时候就做为人证带出来。”
    他的手下立刻称是,然后道:“属下等一抓住他们,便将他们的下巴卸了,而后果真在他们嘴里发现了毒囊。”
    楚辞震惊不已,竟然是死士,目前他还没听说过官员豢养死士的例子,看来这林甫同的背景,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穆远修想的显然比他更多些,他吩咐这些属下:“这件事情不许往外透露,明白了吗?”
    “是,大人。”
    “将那些人严加看管,再把赵家人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
    “是,大人!”
    吩咐完他们之后,穆远修的楚辞坐上马车,来到了赵宽的宅邸。此时原本富丽堂皇的赵府已经门庭冷落,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被雨水冲刷过,已经露出了里面的竹架,看起来破败不堪。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只一两个月的时间,门口的台阶上竟已长出了杂草。物是人非之景,令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发出叹息声,往日的赵府,是多么热闹繁华啊!
    门口站着水师的士兵,仔细甄别过楚辞手上范举的手信后,他便打开了一侧的小门让他们进去。
    若说大门处还能保住一点昔日的情景,那么这里面已经是面目全非了。环境对人的心情影响很大,一路走来,楚辞心里都沉甸甸的,纵使知道这是奸细的住处,心里也很难出现快慰之感。
    “两位大人,到了,这里就是奸细赵宽的卧房了。”带路的士兵指着一侧倒了半边门的房间说道。
    楚辞他们走了进去,直接便往床的方向过去。床上一片凌乱,他们掀开上头的被子床单,便露出了横在下面的几块木板。这些木板大约七八尺长,大约有四五本书叠在一起那么厚。这里面要是掏空了,放几本账本是绰绰有余呢。
    楚辞将床上的木板搬了下来,然后他发现,前两块木头明显更重一些,第三块明显更轻一些。
    “看来那赵宽并未撒谎,这第三块确实应有一处是空心的。”楚辞说道,一边屈起两根指头,从木板的上端开始敲击,直到敲到某一处发出了不同于前面的“嗵嗵”响声之后,他才停下手。
    “应该就是这里了。”只是这东西看起来浑然一体的,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打开。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东西才没人取走。
    楚辞和穆远修对着这块木板研究了很久,最后发现在它的尾端似乎有一个地方突了出来,想必这里就是关键所在了。
    楚辞满怀期待地按下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这块木板的一端便脱离了下面的部分,现在只需要揭开这块木板,就可以拿到下面的账本了。
    “不可能!”一向处变不惊的楚辞忍不住惊叫出声,因为费了他们很大劲才打开的木板,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我们上当了!”穆远修面沉如水,没想到那赵宽一副配合的样子,却是个狡猾的小人。
    “可是,他干嘛大费周章地将我们骗到这里来?这里头必有隐情,我们立刻再去一次大牢,把这件事弄清楚来。”楚辞说道,他会如此肯定,其实是因为他之前在赵宽说话时观察过他的神情,他的眼神和动作都表明,他绝对没有撒谎欺骗他们。
    “他不是说了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吗?现在东西不在,他人又在牢里,难道还能莫名消失不成?”穆远修将信将疑,他更加认同是赵宽说谎欺骗大家。
    “又或者,他记错了位置?其实这东西在其他木板里?”他又猜测道。
    楚辞扫过所有的木板,细致的用手敲击了许久,然后冲穆远修摇摇头。
    “不在其他板子里。”
    穆远修勃然大怒:“走!我倒想看看,他是在玩什么把戏!”
    可回到了大牢里后,他们将事情说出来时,赵宽却表现的比他们还要惊讶。
    他腾地一声从地上站起来:“你们说不见了,这怎么可能!”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每次藏暗账时的环境,除了管家在门外守着,根本就没有人能发现。
    不对!管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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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奴

    “我记得……那位管家应该也被充作官奴了。”楚辞努力回想了一下, 然后说道。
    “他乃是大魏子民,对奸细之事确实也不知情,官府经过调查之后, 并未判处他的死刑,而是将他全家充作官奴,在西郊盐场做工, 现在应该与你们赵家的其他人在一处。”
    “你方才提及他, 是否意味着这暗账的丢失是因他之故?”
    赵宽点点头:“他在我身边侍候多年,可以说, 除了我是倭人之事和暗账他并不清楚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未曾隐瞒过他。但也许就是因为太过信任了, 所以我平时不太避讳, 有几次藏暗账之时便让他在门外等候。他估计是暗中偷看到了。”他的表情懊恼不已,显然是责怪自己没有防人之心,才让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楚辞观察到他的懊悔之意不似作假, 心中便也认同了管家可能有问题的这件事。
    “老夫现在便派人去西郊盐场看那管家还在不在, 要是在的话,便把他揪出来问话。”穆远修对于这个坏了事的管家满是恶感, 先不说其他的东西, 单看他还是奴仆之时窥伺主人的行径便可以发现此人脑后生反骨。
    穆远修召来一个下属, 耳语了几句,然后那人就出去了。没过多久, 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这管家一家人不知去向,现在已经不在西郊盐场了。具体什么时候不见的也不太清楚,但昨晚还有人看见了他们。
    “看来把消息递给林甫同的就是他!真是可恨极了!”穆远修用力一拍桌子,现在没有证据, 谁也拿他没办法。难道真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甫同逍遥法外吗?
    “管家这里不能放过,穆大人,虽然说皇上有过吩咐,此事不宜声张,可是倭寇一案却可以做点文章。您待会就去巡抚衙门,让林大人张贴告示搜捕赵管家。”
    穆远修先是眉头紧锁,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又舒展开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打草惊蛇?”
    楚辞微微一笑:“正是,此举是为了让林甫同不敢轻举妄动。假如当做此事没发生过,也许数天后,就会在某深山野林或是茫茫大海之上看见赵管家一行的尸首了。他透露了这样一个秘密给林大人,若他再说自己从未看过里头的内容,你说林大人会不会相信?”
    “所以,我们要让他知道老夫一直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令他有所忌惮,再步步紧逼,使他狗急跳墙,露出马脚,到时候便能一网打尽了。”穆大人也笑了。
    赵宽坐在墙角,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商量着怎么对付林甫同,心里不禁一阵后怕,果然啊,大魏的文化底蕴源远流长,他在大魏这么多年,学到的也只是皮毛而已。真正厉害的,还是他们这些官场上的人。只可惜,进入官场的限制太多,要不然的话,这应该比行商更能探听消息吧?
    ……
    “大人,西郊盐场那边闹起来了!”林甫同正坐在书房里看公文,突然有人敲门给他汇报了这个消息。
    “杜松是死人不成?一群官奴闹起来也值当告诉我?”林甫同头也不抬,淡淡斥道。
    “大人,这次可不一样!那群人闹将起来之时,钦差大人正在西郊盐场附近,说是想要了解一下盐场最近的产出,好巧不巧就赶上了这事!现在钦差大人正发怒呢!”来报告的这个人语速很快地说道,他就不信林大人听了不着急。
    “什么?”果然,林甫同急了,“他怎么会去西郊盐场?现在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杜大人正在里头挨骂,看钦差大人那个意思,今日您不去是不成了。”
    “……备车!”
    林甫同心内存疑,他今日派人到那虚晃一招,假意要带走赵家人,实际上是为了声东击西,在混乱中将管家一家人带走。他料到穆远修他们找不到暗账定会愤怒不已,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去西郊盐场。
    难道,在盐场的赵家人果然知道内情?林甫同眼神一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暂时还没想到管家这一层,因为那赵管家信誓旦旦地对天发誓,说赵宽从未向谁透露过,这是他偶然偷看到的秘密,赵宽绝对没有发现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如果知道了,赵宽是绝不可能再重用他的。
    等到了西郊盐场之后,林甫同还没跨进大门,便听到了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斥骂声,再一看,杜松站在下面,背已经弯的和海虾一样了,脸上带着如丧考妣的表情,整个人都一副被骂懵了的样子。
    穆远修余光注视到林甫同跨进来了,但他偏假装没看见,继续大骂杜松疏忽职守,竟然连和倭寇案有关的人犯都敢放跑。
    来时林甫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的起因是有人做事拖延,被杜松打了几鞭子。然后这人不服气,认为杜松欺软怕硬,明明有人一直都没在干活,却只敢教训他们。而后便牵扯出了赵管家失踪一事。他们就说是杜松徇私枉法放跑的。其实还有人提出,赵家人也好一会儿没看到了,不过没多久,他们就从另一边过来了。
    被充作官奴的,自然不像那些自小就当奴才的人一样怕事,他们叫嚣着让杜松给他们一个交代,然后争吵声就被正准备查盐利的穆远修听见了,这才发生了上面这一幕。
    “钦差大人,老夫御下不严,不知哪里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息怒。”林甫同说道。
    “林大人的话,下官怎么担待的起?”穆远修冷笑一声,“他倒是没冒犯我,不过这玩忽职守,放跑官奴可不是小事一桩,不知林大人预备怎么处理?”
    “竟有此事?”林甫同一脸惊讶,然后转过头用痛心疾首地语气和杜松说道,“老夫平日里再三交代过你们,无论做人做事都应该恪尽职守,守住本分,不该你管的事情就不要多管,该你管的事情更不能松懈。你们竟然因为懈怠放跑了官奴,该当何罪呀!”
    穆远修又是一声冷笑,好一个不该管的就不要多管,这是在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看来他提示得还不够明白啊。
    “林大人,想怎么教训下属是你的事情,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不是该把这几个逃走的官奴逮捕归案?”
    林甫同的话被打断了也不恼:“是极是极,多亏穆大人提醒,要不然就耽误事了。老夫回去便写出告示,让人画好这几个官奴的画像张贴出去,想必不久之后,就能找到他们了吧?”
    “那样最好不过了。听说逃走的几人乃是倭人奸细赵宽的管家,皇上对于此案还有些疑点,着我一定审问清楚。所以此人,一定要抓回来。”穆远修毫不客气地拿天和帝出来施压。
    林甫同一听,瞳孔猛然收缩,听这人的意思,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难道他知道暗账一事是赵管家泄的密了?
    “怎么了?林大人似乎还有些疑虑?”
    “不不,老夫不敢质疑皇上。只是,这些官奴性情狡诈,说不定会躲藏在哪里不出来。又或者,他们遭遇了不测——”
    “林大人,这事可是皇上亲□□代的,若找不回来,本官也只好向皇上如实上报了。我观林大人平日里,似乎对自己的下属太过宽和了一点。”穆远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威胁之意满溢。
    林甫同强笑了一声:“老夫定加派人手,尽快找到这几个人。”
    “对了,民间那边也给些悬赏金,老百姓人多,说不定哪天就看见了。还有啊,听闻南闽有个楚提学人像丹青画的极好,这告示上的画像,就由他去画吧。”
    “呵呵,钦差大人考虑周到,老夫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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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谱

    第二天, 几张热腾腾的画像就出炉了。画上之人和赵管家一家四口人有□□分相似,只要见过他们的人,就一定能够认出来。
    林甫同对着桌上的几张画像暗自运气, 又是这个楚辞,真是欺人太甚!他总算明白楚辞刚来时为什么那边要递消息过来让他多做提防,这人有头脑手腕不说, 偏偏还天不怕地不怕, 可真是让人头疼!
    “林大人,这楚辞恐怕早就和那钦差大人勾结在一起了。”齐鲁直在一旁说道, 他是楚辞的直系上司,对他的底细要比别人更清楚些, “当初这楚辞赴京赶考时, 保举书就是这位钦差大人给他写的。而且那天论功行赏之时,钦差大人还把楚辞单独留下来,也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 我就说, 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盐场去。”林甫同眼中凶光大盛,嘴里咬牙切齿地念着楚辞的名字。
    齐鲁直看他样子, 心里不免涌出许多快意。只要把这个楚辞一除, 还怕杜玉那个老匹夫吗?现在提学司几乎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此等情景,与他刚来之时何其相似。
    记得他当年来这里时, 是朝廷亲封的正提学,而那杜玉,不过是从州府中升上来的佥事罢了。可那些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对杜玉言听计从的,对他吩咐的事情却置若罔闻。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架空了权利呢?
    他当时心气比较高, 也没想过使什么手段,还想着办几件事折服大家,让所有人都能认同他的能力。只可惜,他推行的新法教学与这南闽省学子格格不入,那一年的县试和下一年的乡试,考出了历届最差的成绩。
    当时负责南闽省乡试的主考官直接将南闽省乡试的情况汇报到了大殿之上,先帝震怒,欲革了他的职。现在的左相,当时的吏部尚书站了出来,陈述了一番南闽省的风土人情,又说南闽省疆域辽阔,恐一人难以治理,不如多提拔一人,各自分管一边。
    此举虽保住了他的职位,可是却也给他树了一个劲敌。那杜玉得了推举,任了另一个正提学。他还是佥事时,就已经很会招揽人心了,现在做了正提学,就更不用说了。
    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五年时间。一个意气风发,有着雄心壮志的官员,几乎过着赋闲在家一般的生活,那时候,人们只知杜玉,不知齐鲁直。
    当然,他也没有放弃。彼时,吏部尚书已经升任了左相的位置,这位当初为他求过情的官员,便是他要努力讨好的对象。他拼命搜集那些稀世珍宝送过去,终于有一天打动了那一位。那人来了一封信,上面虽只有“稍安勿躁”这四个字,但却让他无比放心,开始期待起未来的生活。
    九月,官员换任,原本的巡抚朱大人因年事已高,回家荣养了。而新上任的巡抚,便是这位林甫同大人。他一来便大刀阔斧开始变革,无论出席什么宴会都会带上他一起。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新上任的林巡抚,特别看好他。
    对于一个省来说,巡抚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谁要是得罪了他,必定没有好果子吃。识相的人越来越多,很快,齐鲁直在提学司中,也有了不少拥趸者。
    而奠定了他提学司龙头的,是杜玉坚决不按照林巡抚的要求在全省开启新式教学变法的事。林大人一怒之下,直接将杜玉手上的财政大权夺走了。
    眼看着舒舒服服过了几年好日子,杜玉被他打压得根本无人知晓,他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可是,自从那个楚辞一来,局面似乎又在慢慢改变了。特别是前不久,林大人卷入奸细案后,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幸好朝廷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只要不让那穆钦差抓到把柄,找到证据,那林大人的地位就无人可撼动,而他,自然还是提学司说一不二的那个人。只要将楚辞除掉!
    ……
    楚辞自然不知那边在商量怎么对付他,他此时在漳州府中,手里正捧着一封信看得眉开眼笑呢。
    信是从他的老家袁山县寄过来的,他得知消息,便迅速乘船回了漳州府。信上说,他大嫂于五天之前生了一对龙凤胎,楚家添丁进口的大事,自然要让楚辞也乐呵乐呵。顺便他们想让楚辞想两个名字送回去,待孩子满月便可以抱去祠堂上家谱了。
    楚家人丁单薄,又是逃难来的,族谱早已不可考。自从楚辞中了举人之后,楚家就另立了家谱。当时村里有人建议说让楚辞成为家主。但被楚辞严词拒绝,言他乃是寡母兄嫂养育而成,哪能不顾长幼尊卑,做什么一家之主?于是,便定了楚广为家主。
    原来这本家谱里,包括几个月的珊珊都才六个人,现在队伍一下壮大了两个人,大家怎能不欣喜若狂呢?
    看完信后,楚辞立刻出去和大家分享好消息。楚小远知道又当了哥哥,先是乐得牙不见眼,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神情郁郁。钟离钰原本也高兴着,忽然察觉到他的情绪,便悄悄碰了一下他的手,问道:“小远哥哥,你怎么了?”
    楚小远勉强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
    钟离钰皱起略显浅淡的眉毛:“小远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楚小远犹豫再三,刚想开口,就听楚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想家了吧?”
    楚小远一愣:“小叔,你怎么知道?”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的。
    楚辞轻轻一笑:“因为小叔也想家啊。”
    “可是,书上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所以他不敢说自己想家,怕别人嘲笑他小家子气。
    楚辞注视着楚小远,他记得那年刚来,这个孩子才到他的大腿,那时的他天真无邪,却十分懂事,小小年纪便知道养鸡生蛋填补家用了。现在他已经长到他胸口下方,也识文断字,更加明白事理,但也就不像以前的小麻雀似的,总是绕着小叔叽叽喳喳了。
    楚辞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摸了摸:“好男儿志在四方,是因为要用一身本领保家卫国。可若是心中无小家,又怎保大家平安呢?既然我们都想家了,那在你两个弟妹满月之前,小叔便带你回去一趟,怎么样?”
    楚小远激动不已,眼里直冒泪花,可旁边还有比他小的钰儿、静姝,他根本就不好意思哭。
    钟离钰拉着他的手抿着嘴,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想来是不想和楚小远分开。而卢静姝则捂着嘴偷偷笑。
    楚辞转过头,对卢静姝说:“静姝也跟我一起回去,把名字写上家谱。”
    卢静姝愣愣地眨了眨眼,待反应过来后,脸立刻激动地涨红了。上家谱意味着什么她现在也明白了,原来她在那个家的时候,就连她娘都没有上族谱。
    “记上家谱之后,你就不要再叫义父啦,直接叫爹爹好吗?”楚辞弯下腰温声说道,小姑娘每次一板一眼叫他义父,楚辞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像是在什么武侠世界。
    卢静姝有些害羞,小小声地叫了句“爹爹”,楚辞亲切答应后,她的脸就更红了。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爹爹,上家谱之后,要改掉姓吗?”卢静姝眼里满是伤感,可她也知道,家谱里都是一个姓的人。
    “你想改掉吗?”
    卢静姝低着头沉默良久。
    “不改掉也许就不能上家谱了,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有一个真正的家吗?”阿青比卢静姝年长,对于世事了解更多,知道很多大家族里,老人们都是非常顽固的,便小声劝她。
    卢静姝还是沉默,然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是爷爷收养的,如果不是爷爷,她早就不知道被大伯卖到哪里去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读书写字?爷爷留给她的东西很多,可什么也比不上他为自己取的名字,赐予自己的姓氏好。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一辈子能叫卢静姝,而不是像隔壁的婶娘奶奶一样,被人叫做“张王氏”、“高李氏”。
    “那就不改。”
    卢静姝猛得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充满欣赏与喜爱的眼睛中。
    “没想到我们静姝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风骨,你的姓名是居野山人他老人家取得,意义深远,应当保留。不改姓,你也是我的女儿。”
    楚辞成功地弄哭了两个人。眼看钟离钰也开始扁嘴之后,楚辞连忙道:“这次回西江省,大家都去。我自当了提学官之后,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这次回去,必然是要待久一点的。”
    大家伙听了都高兴起来,比起南闽省,他们还是更喜欢西江省的。那里,才是他们大部分人一辈子难以分离的故土。
    “不过,这几天恐怕还不行。”楚辞又泼了一盆冷水下去。
    “为什么不行?”
    “我啊,正在织一张网,等鱼儿上钩呢。不抓住这条大鱼,我怎么也不甘心。”楚辞笑着说道。
    “织网?”几个略小一点的孩子还不明其意,常晓和傅明安却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原本站在徐管家身边的张虎突然一拍脑门,冲进了厨房。大家被他的举动弄迷糊了,难不成大虎听着听着就听饿了?
    片刻后,张虎给大家解了惑。只见他一手提桶,一手抄写一把渔网,兴冲冲地说道:“老爷,不用织网,家里有呢!最近老果头家开塘了,你要吃鱼,我去给你捞呢!”
    大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张虎不明所以,也跟着傻笑。
    当天夜里,桌上果然摆着一条大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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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翻下山崖

    “穆叔, 最近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楚辞在漳州府待了两天,处理好衙门的公文之后,他便又来到了富州府, 也就是南闽省的省会城市。
    穆远修放下书,摇了摇头。
    “最近这两天我的人基本都寸步不离地跟在林甫同身后, 也不知是他有所察觉还是怎么样,他这两天规规矩矩的, 没做一点出格的事情,也不见他和谁有过联络。”
    “那赵管家那边有消息了吗?重金悬赏之下,估计这几天大家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应该会有所发现才是。”楚辞觉得他们应该还没离开南闽省才对,甚至连富州府都没离开。
    说到这个,穆远修脸色有些变化。
    “这赵管家不是那天不见的吗?在他不见之前,曾经有一个在盐场里做工的人看见他和一个人躲在隐蔽之处聊天。那人的样子他也描述了一番,到时候还得请你帮忙画一画。”穆远修说道,然后又继续和楚辞说这几天的发现。
    “聊完不久后, 那赵管家就不见了。据附近的渔民们说, 当天巳时过半, 他们曾经看见过一辆马车从盐场出来, 朝着山里的方向去的。我的人按照他们说的方向去寻, 果然在一处烂泥坑附近发现了车辙印, 可惜前面就是山里了, 落叶堆积, 无法辨认他们前进的方向。现在,我已经加派人手去搜查了, 希望还来得及。”
    穆远修叹了口气,楚辞面色也有些沉重。直接将人带去山里,看来这林甫同一丝一毫也没有挣扎过, 他肯定一开始,就不准备留活口。可怜那赵管家,死到临头了恐怕还当作福报一般,也不知他被杀之时,心里可曾有过后悔。
    自物证被偷之后,人证可能也被杀了。难道这林甫同,真就这么好的运气?上天注定要让他逍遥法外吗?
    “大人!人找到了!”就在这时,穆远修的贴身下属满脸兴奋地从外面跑进来。
    “什么?!”穆远修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真的找到了,人还活着吗?怎么找到的?”
    “真的找到了!那姓赵的家人都死了,他自己倒还有一口气。属下们在那密林中寻找了很久,才在密林北侧发现了一处三四十米的山崖,山崖附近有块破布片,像是从身上撕下来的,我们对比了一下,发现此布就是盐场做工的人穿的衣服。待我们去到山崖底下时,才发现有一辆马车翻在了下面,奇怪的是马尸不知所踪,车里却有三具女尸,和画像上的人相差无几,我们便确定,摔下山崖的一定就是那赵的管家一家了。我们在马车附近搜查了许久,才在一棵大树底下发现了已经昏厥过去的姓赵的。”
    “太好了!”穆远修难掩激动,刚刚他和楚辞还在担心人证被杀的事情,现在就传来了好消息,看来马上就能够将林甫同绳之以法了。
    “给那赵管家请了大夫吗?我只担心他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即便不死,恐怕也是重伤。”楚辞提醒道。
    “对,请大夫了吗?”
    那下属有些尴尬之色,他们找到人后兴奋不已,心里只想着把他带回这边,却没想到要请个大夫帮他治病。
    “速速去请大夫过来,只要他人一醒,事情自然水落石出!”穆远修吩咐道。
    “请大夫时最好大张旗鼓去请,要让全城老百姓都知道,人已经被抓回来了,也免得百姓们再去寻找。”楚辞道。
    穆远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就明白了楚辞话中之意:“多带几个人,多请几位大夫过来,若是有人好奇,直言不讳便是。”
    “是!”
    待那下属离开之后,穆远修看向楚辞:“贤侄,你觉得林甫同会不会因为此事狗急跳墙?”
    “不好说,但他一定会有所行动。估计他知道消息后,一定会懊恼不已吧。”楚辞笑了笑,然后说道,“穆叔,那渔民的口供在哪里?趁着大夫回来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先把和赵管家密谈之人的画像画出来,待那赵管家一醒过来,便可拿去辨认。”
    穆远修点点头,带着楚辞去拿口供了。而另一边,那下属果然遵照二人吩咐的一样,不仅大张旗鼓地请大夫,还逢人就说告示上的官奴已经找到了,让老百姓们不要每日都外出了。
    百姓们听说这事之后,一方便惋惜自己的运气不好,另一方面,则是想要知道引起这么多人关注的那个官奴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那下属将找到人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在他们找到赵管家时,他还是活着的。
    老百姓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住地感慨那赵管家的运气差,谁能想到好好的竟会翻下山崖呢?  ,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420章 探听虚实

    与老百姓单纯的感慨不同, 林甫同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却十分震怒。他用力将手上的茶盏掷了出去,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蠢货!都是蠢货!不是吩咐他们要斩草除根吗?怎么还会留下活口?”林甫同的手紧握成拳, 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他的心里已经被一片惶恐所笼罩, 根本就无法想出任何对策。
    他当时找上那赵管家,是为了套话, 想知道赵宽办的事有没有他或其他人的参与。赵宽是敌国奸细,他的口供不足以取信众人,但赵管家却是不折不扣的大魏人,假设他手里握有证据,那就糟糕了。
    谁知,那赵管家虽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赵宽对他行贿的事,却透露出赵宽藏有一本暗账,据说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记录了, 上面的东西都有迹可循, 要是这东西被钦差大人找到了, 即便是左相也保不住他。
    林甫同第一个想法就是派人潜进提督衙门的大牢中毒杀了赵宽, 只要他一死, 那么这个秘密将永远不会有人知晓。因为赵府已经被他人的翻了个底朝天了, 他敢断定, 证据一定不在赵府里。
    可这想法简单, 实施起来却无比困难,皆因赵宽乃是重犯, 他潜入大魏已久,说不定还有什么地方的暗线未被揪出来。按照倭国这种狼子野心的行径来看,此举是大有可能的。棍子负责看护赵宽的士兵基本上是十二个时辰轮岗的。而且大牢外还有重重禁令, 除非得到允许,否则根本就进不去,更别提杀死赵宽了。
    就在他面目狰狞想计策之时,那赵管家又说话了,他说自己知道那本暗账放在哪里,但林甫同想要知道的话,就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
    林甫同顿时来了劲,张口就承诺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赵管家多年来为赵宽办事,所积累的钱财也不可小觑。但他沦为官奴后,根本就无法自赎自身,甚至没有特赦不许离开西郊盐场半步。这些银子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所以他要求林甫同必须将他一家人的卖身契拿回来,并且在官奴册子上将他们划去,然后再派马车把他们送出南闽省的范围。至于为什么不坐船,自然是因为海上属于水师的管辖范围,一旦行迹暴露,他们就难逃一死了。
    林甫同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他所有的要求,当场就从杜松那里,取出了官奴册子,将他们的名单划掉了。
    得到了保证的赵管家心里一松,竟然轻易就相信了林甫同会做到这些,在安全还未得到保障的时候,就把那本暗账的位置透露了。
    林甫同将信将疑,未免赵管家说谎,他命令杜松对他严加看守,如果他的人在取暗账的时候出了事,便直接动手。
    取暗账的过程没有林甫同想象的那样惊心动魄,他的人按照赵管家说的位置去找,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一本暗账。
    林甫同拿到暗账之后打开看了几眼,立刻冷汗直流,这赵宽果真存了非同一般的心思,就连送的东西的样式都画在上面。大到奇珍异宝,小到锅碗瓢盆,但凡送出去,到了官员手中的,他全都记录在案了。这里头记录的东西,远比林甫同处理掉的要多。
    他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庆幸,庆幸赵管家提前将事情告诉了他。忐忑之处则在于,依赵宽这般狡猾的性子,恐怕暗账不止一本。他立刻又去了西郊盐场,再三确认了暗账只有一本后,便放心地将它毁掉了。
    那日得知穆远修派人去赵府找东西时,林甫同简直要笑出了声。同时,他又派了人手去到西郊盐场,假意劫持赵宽的家人,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穆远修暗中保护他们的人手,然后再趁乱把赵管家一行人带出来。
    计谋得逞之后,他便下了命令,让手下人把唯一知道实情的赵管家一家全部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不是?
    做完了这一切后,林甫同自觉已高枕无忧了,便把心思放在了想办法对付那些之前因为他失势就上来踩一脚的人。林甫同用阴鸷的眼神看着名单,扬唇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竟然会这么快就调查到赵管家的身上,还硬逼着他写下告示满城张贴。虽然知道他们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但赵宽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这几日更是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每有风吹草动,便忍不住心脏怦怦跳。
    今天听到的消息,正应验了那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本以为应该死透了的赵管家突然活了过来,还被钦差大人他们找到带了回来。一想到那赵管家醒来后会说什么话,林甫同就冷汗直流。或者,他现在已经在交代了?
    “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林甫同一惊,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不住发出声响的大门,心里猜测着来者的身份。
    房外之人见门总是不开,于是更加用力敲门,一边敲还一边说:“林大人,是我呀!”
    林甫同浑身的力气卸了下来,他走到门口,拉开门栓,把齐鲁直放了进来。
    “你这时不在提学司,过来这边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乱吗?”林甫同没好气地骂到。
    齐鲁直对他的态度心中不满,但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大人,我正是来为您分忧解难的呀。您此刻担心的,是否是赵管家被找到的那件事?下官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办法?”林甫同激动地上前一步,拉住齐鲁直的衣襟说道。
    “呵呵,要想那赵管家不把事情说出来很简单,只要让他不能再开口便可以了。”齐鲁直故作神秘。
    林甫同瞪了他一眼,松开了手:”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主意?闹了半天是来消遣本官的不成?难道我会想不到这个办法?”
    齐鲁直连忙摇头:“下官怎么敢消遣大人呢?我真的有办法,只不过这事还需要大人的配合才是?”
    “你是说?”
    “对,大人,我们可以这样——”齐鲁直附在林甫同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林甫同的眉头由紧皱变得放松,最后竟爆发出一阵大笑,可见这个主意有多得他的心。
    另一边,穆远修的手下在大肆宣传抓回了赵管家之后,便带着几位大夫去到了穆远修下榻的地方。
    “大人,大夫已经请过来了,现在要让他们进来看吗?”手下隔着门问道。
    穆远修回道:“先等一等再说。”
    那手下应话之后,就带着人在门外等待。门里,楚辞和穆远修看着床上蜡白着脸出气多进气少的赵管家,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奈。
    刚刚听到消息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沮丧。这赵管家是还活着没错,但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正当他们在想办法瞒过外面这群大夫发现真相时,外面突然有人通报:
    “巡抚大人到!”
    “他来干什么?”穆远修阴沉着脸。
    “想必是来探听虚实的吧,关于赵管家的事,他只会比我们更加急切。”楚辞说道,他原本只是想要将林甫同绳之以法,不存在什么私心。但他后来此人心狠手辣,和他相斗只能你死我亡,不扳倒了他,迟早有一天,他会向他们下手的。  ,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421章 旁观者清

    “林巡抚?”
    “钦差大人。”林甫同面对他质疑的表情毫不尴尬, 熟稔的就像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好朋友一样。
    “听说那官奴找回来了?要不是老夫御下无方,也不会让他们就这么逃脱了。多谢钦差大人帮老夫解决了一件烦心事……”
    穆远修冷哼了一声,也不做声, 他想看看这个不要脸的人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过,刚刚老夫来时听说这里在请大夫是吧?莫不是那官奴出了什么问题?老夫还想问清楚, 到底是谁帮他逃走的呢?对了,那官奴的家人可一起抓到了?”
    “林巡抚真是神通广大啊, 这人找回来还没超过三刻,您便得到消息赶过来了。”穆远修嘲讽道。
    林甫同假装听不懂,一脸庆幸地道:“那可不是,自那日得知官奴潜逃的消息后,老夫是食不下咽,夜不成寐啊。只可惜我手底下都是些不中用的人,竟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还是钦差大人手下人更得用些,不愧是京城来的。”
    面对林甫同这样油盐不进的老油条, 穆远修也无可奈何。往日进了他那大理寺的, 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稍一严厉, 那些人就招供了。再不然, 就上刑具, 用不了一整套, 也立刻就会交代实情。用不着他们耗费嘴皮子功夫和他们周旋。
    “钦差大人?您还没说那官奴怎么了呢?要是他病的严重, 可得早点治好,老夫还想问问他有没有同伙呢。”林甫同看他脸色, 心内不禁开始狂喜,因为只需看这穆大人,就知道那赵管家必是不好了。
    “不劳林大人费心了, 这些本官都会问的。”
    “哎呀,钦差大人一片好心,老夫本应接受才是。只不过,老夫的职责便是管辖这南闽省,他是南闽省治下的官奴,本官又怎敢劳烦钦差大人呢?到时候皇上知道了,治老夫一个渎职之罪,老夫怎么担待得起呢?”林甫同说完,看了看穆远修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如果钦差大人一定不让老夫见他,老夫也只好听命了。”
    “呵呵,本官怎敢拦着您这位一省之主,行那越俎代庖之事呢?大人要见,那就进去看吧。”穆远修拦着他在门口说了这么长时间,心里早已厌烦不已,这会儿见楚辞派人给他递暗号过来,知道一切布置妥当,也懒得和他在打机锋,说完直接就进门了。
    他这一进门,林甫同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刚刚不让他见,他心里反而还痛快些。这会让他见了,他心里又开始打鼓,生怕这赵管家无大碍。
    他忐忑不安地跟在穆远修后面进了屋子,里头人十分多,城内有些名望的大夫此时齐聚一堂,各个都忙着开药方。他偷眼朝床上看去,只见上面躺着的赵管家,虽然眼睛紧闭,但胸口起伏平稳,不像是马上就要死的人。
    林甫同掌心攥出了痕迹,面上却强装镇定的样子,随手拉过身边一个正在开方子的大夫问道:“床上这人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被他扯住的大夫刚想发火,抬头一看竟是巡抚大人,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吞了回去,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林大人,您放心,床上此人已无大碍,他只是受了点内伤,待吃了我的药后,好生将养一番便能痊愈。大概明天早上就能清醒过来了。”
    他看林巡抚这般焦急,以为他是想尽早审问,于是打着保票说没问题,想借此机会讨个好。
    林甫同不仅没感觉到被讨好的快感,反而想杀人,这群庸医,治病的时候不行,给人添堵倒是厉害!他哪里想这个人好了?他恨不得这人现在就去死!
    那大夫看林甫同的脸成了猪肝色,还以为他是听闻“喜讯”激动的。他挣脱开林甫同的束缚,然后飞快地开药方,等床上的病人好了,林大人一定会更加感激他的!
    林甫同不死心,马车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他怎么还能活着呢?不死也应该重伤吧!他又拉过另外一位大夫,结果却听到一模一样的回答,气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楚辞站在屏风后头观察他的脸色,心里乐开了花。幸好他们准备周全,虽然一时半会弄不出和赵管家一模一样的人,但几分相像还是有的,脸上再弄点血污,只要不走近看就没关系。他料定林甫同不会走近去看,但凡只要不是以杀人取乐的恶徒,在面对曾经遭受过自己迫害的人时,都会情不自禁的心虚逃避,哪里还敢凑上去看个仔细。
    “林大人,眼下这赵管家还未醒,您要不要就在这驿馆休息一晚,等明天他醒了,您有事直接问他,怎么样?”穆远修这下舒畅了,而且他学习能力极强,刚刚林甫同怎么气他的,他就怎么笑嘻嘻地气了回去。
    “不用了!老夫还是明天再来吧!”林甫同留下一句生硬的拒绝,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穆远修见状,没有管他,而是绕到屏风后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让他一下子变好,还瞒过了那些大夫的?”
    楚辞便把自己当初帮助查案时得来的玩意儿交代了,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帮忙,今天林甫同该得意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倭人手上还是有些好东西的。”穆远修眼神热切地盯着楚辞手上的瓶子,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片刻后,他突然回过神来:“那真正的赵管家哪里去了,你可安排人去治他了。”
    提到这个,楚辞面色有些沉重了。
    “刚刚我假借其他名义,让人在另一间房里隔着帐子给赵管家把脉。那大夫说,此人已药石无灵,准备后事吧。”
    “唉,”穆远修叹了口气,“看来他是醒不过来了,若是他当初不要轻易相信林甫同,也就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了。这几天先呆着命吧,待他去了,就把他和他的家人葬在一起。”
    楚辞点点头,他也觉得这赵管家就是太过天真了。假如是他手里握着这样一个秘密,那他一定会要林甫同先把他送出去,确保所有人安全之后,再告诉他。因为林甫同别无选择,并且此时的他,也腾不出那么多人手来对付他。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天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到时候将林甫同捉拿归案,让亡者安息。
    “你觉得,这林甫同会不会就此罢手?”穆远修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假如林甫同真的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们还真就拿他没办法了。他们原来放出风声,就是想让他狗急跳墙。没想到,他竟能沉下气,亲自来看。也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有没有露馅,要是被他察觉出来了,这一趟,可就要无功而返了。
    “瞧他刚刚的脸色,我觉得他应该没发现什么才是。咱们今天晚上一定要小心防范,那林甫同要是不想事迹败露,他一定会派人来暗杀赵管家的。”楚辞十分笃定地说道。
    穆远修点了点头,他这趟出行,带了不少大理寺的好手。对付区区几个杀手应该是小事一桩,他想,这林甫同应该还不敢冒大不韪派官府的人来围杀他们吧?
    楚辞和穆远修猜的不错,这林甫同回去之后,果然就准备直接派人过去杀了赵管家。如果可能的话,干脆把这钦差大人也一起了结了。
    虽然钦差被暗杀会引起朝廷动荡,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有自信,在朝廷派新的人下来调查之前,将所有的证据都抹平。
    他的手下刚刚准备出去依令行事,门就被推开了。来人是齐鲁直,他刚刚在门外听见了林甫同下的命令,为了拦住办事的人,他连规矩都不顾了。
    “大人,不可啊!”齐鲁直叫道。
    “哼,你来的正好,方才你让我亲自去查看他们是否故弄玄虚,老夫去看了,结果那姓赵的管家明天就要醒过来了。到时候老夫再想行事就来不及了!”林甫同目光冰冷地看着齐鲁直,要不是他俩共事多年,他都要认为此人想害他了。
    “大人,下官还是觉得这里头有蹊跷。”
    “你有什么证据?”
    “下官没有证据,但是依着下官对那楚辞的了解来看,他绝对有可能是在装神弄鬼的。那处山崖足有三四十米高,马车直接翻下去,哪能活命,即使活着,也绝对不可能只是受点内伤那么轻微,赵管家的家人,可都丧命了啊!”齐鲁直把自己的分析说给林甫同听,希望他能打消那个念头。
    林甫同听后果然招招手,示意那手下先不要行动。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只不过,万一那赵管家真就吉人天相,侥幸活下来了呢?大夫说了他明天就会醒,到时候怎么办?”林甫同还是有点担心。
    “大人不必着急,下官有个暗子在驿馆办事,待会属下就让她去探听消息,想必很快就能弄清虚实,假如此事是真的,大人便可马上行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齐鲁直眯了眯眼,虽然林大人说没有在那里看见楚辞,但他敢确定,楚辞小儿一定那里。
    林甫同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哈哈大笑,亲切地拍了拍齐鲁直的肩膀。
    “老齐啊,没想到,关键的时候你竟然这么冷静,看来本官平时错怪了你啊。”
    齐鲁直也笑了,他说:“下官哪有大人您聪明,您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想的自然要更多些了。”
    林甫同听后,嘴角仍然上扬着,但眼神却慢慢变冷。好一个“旁观者清”,这人是想把自己择出去吗?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他出事了,这齐鲁直也别想跑了!  ,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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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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