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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全文阅读

作者:麻辣笋     穿越古代做夫子txt下载     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谈生意

    吉祥楼是漳州府一座比较出名的酒楼, 但楚辞从没有来过。所以在看到这座二层酒楼时,楚辞也难免觉得有些新奇。

    这酒楼占地面积很大,里面的装饰看起来很是风雅, 随处都可见一些名人字画被挂在上面。店里的小二哥身材和个子都差不多, 样貌也俊俏, 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是经过了专业的培训的。光是这一点,便叫其他酒楼望尘莫及了。

    “这地儿有点意思。”楚辞边往里走边说道。

    张文海一脸懵逼, 他四处看了看,却不明白楚辞说的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在他眼里, 这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楼而已。

    “两位客官里面请, 您是想坐大堂还是楼上的雅座?”他们一进去, 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哥就迎了上来, 热情地询问他们的需求。

    张文海上前一步,说道:“有劳小哥了,我们和赵老爷约好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说过这事?”

    “原来是赵老爷的客人,两位楼上请,赵老爷此刻正在二楼雅厢。两位上去后自有人带路。”

    他们顺着楼梯上了楼, 果真有人上前引路。这引路人穿着打扮不像是酒楼里的,楚辞猜测, 这应该是那位赵老爷身边服侍的人。这人走在前面, 脚步轻盈, 踏地无声,八成是练家子。

    “两位客人里面请。”这人带着他二人左弯右拐后, 在一间题着“惠风和畅”的厢房门口停了下来,而后轻扣了两下门,得到里面的回应后用手轻轻推开, 示意二人往里走。

    张文海走在前面,楚辞跟在后面,进门后,便看见了一扇精美的屏风。这屏风上用金丝银线绣着一副猫戏蝶,无论是猫和蝶都纤毫毕现,可见其绣工之精湛,寻常绣娘难以与其媲美。这一看便知是老人喜欢的风格。因为猫蝶谐音耄耋,有长寿之意。

    屏风两侧摆着两个大青花瓷瓶,上面插着富贵竹,时不时地能看见一缕白气顺着瓶口向上升,想是里头放了降温用的冰块。

    时至五月,天气渐热,但也没有到需要冰块降温的程度。冰块造价不菲,酒楼就算要用,也得入了伏后,眼下这些东西,应该是那位赵老爷命人布置的。

    绕过屏风,楚辞最先注意到的是坐在主人位上的赵宽。他身上穿的是一件乍看起来不太起眼的衣服,但若是有光线照射其上,就可见流光溢彩之像,很有一股低调奢华的意味。他身上的其他装饰无需多言,自然都是配得起这身衣裳的。

    楚辞在打量赵宽,赵宽自然也在打量楚辞。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身衣饰都属平常,但他周身萦绕的气派和自信沉稳的模样都让人不敢小觑。虽然大家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真正好看的人,即使披着一块破布,看上去也像谪仙下凡,根本就不需要用衣裳去装饰他。

    “张公子来了?二位请上座,这位就是楚提学吧?幸会幸会。老朽早就想和你见一面了。”赵宽起身相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楚辞也朝他拱了拱手:“赵老爷不必客气,本官平日事务繁忙,实在是不得空。听文海兄说赵老爷已邀约多次,本官前思后想,还是挤出了时间前来赴约,不然的话实在失礼。”

    “楚提学对于漳州府的贡献,老朽也早已耳闻。自你来后,百姓们无论学风还是其他的行事作风都有了很大的改善。老朽作为南闽省百姓,对楚提学是佩服万分呀!”

    “呵呵,哪里的话。”楚辞笑着回应他的彩虹屁。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楚辞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赵宽应该是想来坑他的了。

    张文海坐在一旁看他们互相吹捧,心里暗暗想着:这厮果然会说话,只求待会楚兄千万不要被他套了话去。这几日他自己就糊里糊涂地被套去了不少话。

    吹捧暂时告一段落,赵宽让人给他们上了一壶茶和许多点心,而后便细细观察楚辞的反应。楚辞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有些不明所以。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忍不住赞叹出声:“好茶啊!”

    这茶茶汤清浅,茶芽呈金黄色,入口时丝滑柔顺,醇香浓郁,可以说是茶中极品了。

    楚辞对茶了解不是太多,只觉得好喝,心里想着这茶应该不便宜。一旁的张文海却已叫出声音:“赵老爷,这茶莫非是金瓜贡茶?”

    赵宽目露得色,微笑着点了点头。适才楚辞喝茶时,脸上除了欣赏再别无情绪,害得赵宽以为楚辞见多识广,看不上这金瓜贡茶。这会儿张文海一脸惊诧羡慕的表情让他很是快慰。

    金瓜贡茶?楚辞没听说过,但这里面涉及到贡字,贡乃皇家专享,这就已经不寻常了。

    “赵老爷果真财力雄厚,随便一出手就是贡茶,真叫我等羡慕啊。”楚辞恭维道。

    “这倒也不算什么,难得楚提学喜欢,待会走时我让人给你们包两包带回去慢慢品尝便是。”

    这一副壕无人性的样子让张文海想要尖叫出声,他佯装抬杯喝茶,暗地里却悄悄和楚辞透气:“这金瓜贡茶五百两银子才得一两,就这还难买得很。”

    楚辞也忍不住惊讶了,五百两银子一两,按他现在的工资水平,差不多六个月才能买到一两,而这赵宽却随口送出去两包。这该死的贫富差距!

    “哈哈,赵老爷太客气了。这茶确实好喝,不过送就算了。我们二人对于茶道都一知半解的,饮茶时有如牛嚼牡丹,再好的东西给了我们也是浪费,赵老爷还是将它们送给懂茶之人吧。”

    拿人手短,要是今天拿了他这五百两一两的茶叶,明天肯定会为他付出五千两的代价。楚辞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当官的人,更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赵宽还要再劝,楚辞就把话题转移了:“我听文海说,这玉融丸的生意已经谈了好几天了。不知赵老爷心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现在可以说出来让我们听一听。这买卖不成仁义在,无论如何,能结识到赵老爷,我们也算不虚此行了。”

    “楚提学言重了,贵司的玉融丸入口即化,滋味鲜美非常,叫人垂涎欲滴。这样的东西,老朽又怎会那般不识货呢?只是老朽心中还有疑虑,这玉融丸乃是熟食,如果我们要运去很远的地方,又怎么保证它能不变味呢?”赵宽提出质疑。

    张文海道:“赵老爷有所不知,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之前已经和贵府管家商讨过了。玉融丸虽是熟食,但做工繁复,不易变质。运输时只需要用冰块镇着,便能保持新鲜味美。”

    “可是冰块造价不菲,若是全程都用冰块镇着,到最后岂不是运输的价钱都超过卖出的了?再说,漳州府并□□头,要想运出去,还要再乘马车去延州府,这不是又多了一道程序吗?老朽是个生意人,这明知要亏本的买卖还去做,实在是……”

    听他话中之意,竟是打起了退堂鼓。这生意谈了这么多天了,张文海心里一急,就要开口,却被楚辞拉了一下衣角,示意他不要冲动。

    “赵老爷此言差矣,须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新奇。这玉融丸除了漳州府提学司外,再无其他有了。周边的商贾买去,不过在南闽省境内售卖,市场还大的很呢!依赵老爷的实力,想要运去别处,也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若赵老爷诚心想要,那本官可以保证,在南闽省以外的地界,这生意是独家的。独家的买卖有多赚钱,就不用本官说了吧?”

    “这……”赵老爷犹豫了。

    楚辞接着说道:“至于赵老爷担心运输时没有冰块的问题,本官这里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不知赵老爷可听说过一种制冰之法?”楚辞抛出一个饵,想引赵老爷上钩。

    赵宽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若有办法解决冰块的问题,那这生意绝对做得。

    楚辞说的这种就是“硝石制冰”法,唐末其实就已出现了,只不过掌握了此法的各大家族是不可能将它公之于众的,所以民间并不太清楚。楚辞微微一笑,声明若赵宽肯与他们合作的话,待签下契书之后,便会把这法子告诉他。

    赵宽还有些犹豫的样子,然后又提到了漳州府没有码头这个问题。听他话中之意,这生意应该十拿九稳了,现在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要压价罢了。

    楚辞怎会让他得逞,当下苦笑一声道:“若是能够建造码头的话,漳州府又怎会不予百姓便利呢?实在是财政收入不多,用于温饱便已是艰难,哪里来的多余的钱去造码头呢?听闻南闽省有好几座码头都是赵老爷出资筹建的,只可惜我们漳州府没有那个福分……”

    楚辞的意思很明显了,政府没钱,想要码头自己建去。

    赵老爷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这码头也不是不能建。只是赵某往日建码头时,也并非以一人之力将码头建好的。若楚提学能达到在下的要求,我们不日便能动工修建。”

    楚辞听了他的话,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无论之前赵老爷怎样炫富,楚辞都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会一座码头说建就建,可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了。

    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说道:“赵老爷不妨将要求先提出来。只不过本官乃是学官,以玉融丸维持官衙生意已是无奈至极,一旦涉及到此等民生大事,本官还是得去找知府大人商议一二的。”

    赵宽点点头,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拍了拍掌,从屏风后进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几张纸,递给了楚辞。

    楚辞刚想细看,便听赵宽说道:“楚提学不妨回去再细看,这菜已备齐,老朽这便让人慢慢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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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谋深算

    吃了一顿精致的大餐后, 楚辞和张文海便向赵宽告辞。两人出了酒楼的门后,就看见张虎靠坐在马车上,正盯着一旁画糖人的老头儿傻乐。

    见二人过来, 他立刻跳下车, 拿出脚凳让他们上马车。

    “大虎, 你吃过了吗?”方才楚辞给了张虎一些碎银,让他自己在附近点几个菜吃。

    张虎点点头:“吃了, 不过老爷,我不是自己买的, 是那楼子里的人拿出来给我的, 里面的菜可真好吃!”他憨憨地笑着, 脸上只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而高兴, 一点儿也不了解这内里的复杂性。

    楚辞也没说他,毕竟吃都吃了,但他还是认真教育了张虎, 不要吃陌生人送给他的东西。张虎乖乖点头后,楚辞才放下心来。这不能怪大虎,只能说明赵宽笼络人心的手段高超, 就连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马夫,也要施以恩惠。只可惜, 他碰见的是张虎, 他向来都是只管吃, 好处却是记在他家老爷身上的。

    待二人上了马车,马儿便“嘚嘚”地跑了起来。这吉祥楼离提学司有一段距离, 未免路上的时间浪费了,楚辞决定将那赵宽给的条件拿出来看一看,若条件能够达成, 他再去找知府。虽然知府大人对他态度暧昧,但在这种民生大事上,他还不敢掉链子。

    马车里光线有些昏暗,张文海将一边的帘子揭了挂在一旁,透过落日余晖,才将纸上的内容看清。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张文海只看完第一条,就很生气了,他怒道:“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吧?他干脆去抢得了!”

    楚辞安抚道:“文海啊,稍安勿躁。我们不妨接着往下看。”

    张文海一看,顿觉羞愧,楚兄这般宠辱不惊,才是读书人本色,他太不应该了。想到这里,他按耐下性子继续往下看。

    然而后面的条款也不是什么好的,他越看越生气,眼睛也越瞪越圆,就在发作之际,楚辞对他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生气了。”

    原本气涨如河豚的张文海,在听到这句话后哭笑不得,浑身的气性就像被针戳了个口子,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了。

    他道:“楚兄,这赵宽老儿欺人太甚!我们不要答应他的要求,那玉融丸的生意也不与他合作了!”

    楚辞笑了笑:“那你与他谈了这么多天,不是浪费时间了吗?”

    “如果浪费一点时间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的话,那也无妨。你看看他写的要求,第一条就是码头一旦建好,官府必须免除他在漳州府内所有店铺三年的税收。朝廷对于税务这一块管控严格,像他这样的巨商,店铺之多非比寻常,若所有由他出资筹建码头的州府都给他免税的话,他岂不是占了朝廷的大便宜?”张文海就像那些从未涉足官场的书生一样,心里还是非黑即白的,对于赵宽这种明着“薅社会主义羊毛”的行为,立刻就表现出了十足的不赞同。

    当然,楚辞的想法和他差不多,但却也没那么生气。而且他分析了一下,如果这个条件呈到知府大人的桌面上时,他十有□□的概率会同意。

    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

    一来,码头就是明晃晃的政绩。知府任期三年一动,陆知府在这漳州府已有两年,能在这位任期内给他送上这么一份有利于民生的大礼,就相当于升官近在眼前了,他能不心动吗?

    二来,码头建好之后将会带来飞跃式的经济发展,到时候免除的税收大可以从这些新商人的身上收回来,两相一抵,数目不会差上太多。至于新码头效应冷却之后该怎么办,那就留待下一任知府操心了。

    张文海见楚辞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他说:“楚兄,他下面的这些要求也很无礼,比方说什么玉融丸必须全都卖给他,除官府自用外,不许卖出一颗。他这样做,在漳州府境内靠差价卖货的小商贾怎么生存下去呢?还有啊,建码头的银子他只出三分之一,其余的必须由官府出资或于本地纳捐。这样一来,好处被他占尽了不说,还要得好名声,怎么不说他只提议其他都由我们来办呢?”

    楚辞从张文海不间断地吐槽中明白了他对赵宽的怨念。再说下去,恐怕他就要爆炸了。楚辞及时打断他的话,问道:“文海,你刚刚看了这么久,真就没发现点什么吗?”

    张文海一脸疑惑,又把那几张纸拿出来看了看,在看第三遍时,他突然面露讶然之色,好像发现了什么。

    楚辞道:“看来你也发现了。这份契约早在我们赴约之前,赵宽就已经命人拟好了。明明之前你和他谈的只是玉融丸的生意而已。”

    “这老狐狸,他把我们想说的话都算计到了!”张文海又惊又怒,再想起赵宽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竟有些不寒而栗。

    “是啊,他料到我会赴约,也料到我可能说的话,甚至我们现在的反应,他可能也料到了。”楚辞扯了扯嘴角,看来这赵宽果然不简单。

    “楚兄,我们不要和他合作了,玉融丸生意那么好做,卖给谁都是一样的!”张文海不想让他得意下去。

    “唉,现在恐怕非合作不可了。”楚辞轻笑了一声,可眼里却冷厉如冰,没有一丝笑意。

    “为什么?”

    “他之所以让我们发现他的心计,为的不过是想让我们忌惮罢了。如果我们不同意,恐怕这份契约就会直接呈到知府大人的书案上了。到时候,陆知府一定会同意他的要求,我们就陷入被动了。”

    张文海还是有些不明白,纵使陆知府能同意建码头和免税,也不可能插手他们的生意啊。

    楚辞看他还是不太明白,便好心解释道:“这玉融丸生意明面上是交给你们张家的人手了,但实际上,无论是食材还是运作都逃不开提学司的关系。我们都知道,提学司只管当地学政,不涉民生政务和刑狱,更不能行商贾之事。陆知府之所以没有上折弹劾我,只不过是我答应他提学司每年的财政拨款可削减三成,多出来的银子由官府支配罢了。”

    “这本就是利益交换,我和他的那些细微嫌隙在银子面前便无足轻重了。但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了,陆知府肯定会撕破脸皮,上折弹劾我提学司不务正业,与民争利,到时候这玉融丸的生意,我们还有插手的机会吗?没有足够的银两支撑漳州府下辖夫子们的温饱,到时候他们肯定又会向学子收取高额的学费,缴纳不起学费的学子必然会退学。这样一来,漳州府学风倒退,我几个月的时间就白费了。”

    “你想,一个没有政绩也没有背景的提学官,是不是谁都可以轻易耍弄呢?”楚辞自嘲地笑了笑,他确实把这官场想的太简单了。

    张文海讷讷地叫了一句“楚兄”,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想象中的官场,应该是人人清风正气,为民请命的那种,而不是这种险象环生,处处尔虞我诈的。若当上官后,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场面,那当官还有什么意思?

    眼看张文海就要怀疑人生了,楚辞一番话及时敲醒他。

    “世道黑暗,官场艰险又如何,只要心存正气,就一定能战胜他们。你忘了吗?当初我们几个一起在县学读书时立下的志向了吗?我们说好要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的,这漫漫官途,我还等你们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张文海胸前震荡不已,他想起当初一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着那清凉如水的月光许下的誓言了。如今无论是身处官场的楚辞,还是在家苦读的方晋阳,陈子方等人,他们都没有畏缩退却,自己又怎么心生畏惧,偏安一隅呢?

    看着张文海渐渐亮起来的眼神,楚辞松了一口气。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被那老狐狸吓到了。

    因为心情难以平复,回到提学司后,他们二人又摆了酒,痛痛快快畅饮了一番,直到三更锣敲过,才各自回房去了。

    第二天清晨,楚辞被张虎敲门声唤醒。他揉着宿醉的额头,看着一屋子散落的宣纸和上面各种“中二”的宣言,忍不住囧了。看来他昨天也是被刺激到了,他已经好久没干过这种事了。

    他穿好衣裳,皱着眉头步出门外。常晓听见后,立刻就去帮他打水了。原本在院子里蹲马步的傅明安也停下动作,小跑着到厨房,捧出了一碗醒酒汤。

    楚辞老怀安慰,有这些贴心的人和远方的良师益友存在,他还怕什么呢?!

    喝了醒酒汤,用过早饭后,楚辞又精神抖擞地去到前衙,在签到板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提学大人,您今天又这么早啊?”门房早已熟悉楚辞品性,知道他平易近人,所以每天都要和他搭两句话。

    “是啊,习惯了。”楚辞笑着说,“对了,昨天我不在官衙,没发生什么事吧?”

    门房左右瞧瞧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没呢,现在那些大人们都听话的很,想来是被您吓怕了。”

    楚辞失笑,然后故意板着脸道:“这说的哪里话,分明是我们提学司的大人人人爱岗敬业,不需督促便能自觉到岗工作才是。”

    门房虽然不太明白楚辞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有了这么一件事打岔,楚辞心里就更平和些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就连一个门房都知道提学司众人之前的行为是不好的,更遑论其他人了。

    到自己的办公之所时,楚辞先是将桌案上堆积的公务处理了,而后又掏出了昨天的那几张纸。

    他昨天只是粗略地看了两遍,今天必须看仔细了。他认为百密必有一疏,说不定这里面就有什么漏洞可钻呢,他就不相信了,古代的这些人对于商业条款,还能比得过现代的律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昨天亲戚家有一条蛇从厨房的排气扇里钻了进来,简直太恐怖了,一定要记得关窗啊!感谢在2020-07-18 22:50:53~2020-07-19 22: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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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坑一笔

    “老爷, 刚刚有人送东西过来。我一直说不收的,但他一定要塞给我,说是什么赵老爷送给您和张公子的。”

    张虎有些委屈, 他昨天才被老爷说了不许吃人家的东西, 今天这人又硬把东西塞给他, 肯定是想害他挨骂!

    楚辞这会儿刚刚放衙,身上的官服还未及脱下, 就看见张虎守在门口,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这盒子通体漆红, 不是很大, 看着像是用黄花梨木打造而成的, 上面还雕刻着花鸟虫鱼, 看上去都栩栩如生的。想来光是这个盒子本身,就很值得赏玩了。

    楚辞自然不是那买椟还珠之人,盒子金贵, 里头的东西只会更好。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是什么了,等他接过盒子一打开,果不其然在里头发现两个圆形的纸包, 隐隐透出一股茶香,应该就是昨天文海说的“金瓜贡茶”吧?

    他打眼一看, 这一包差不多就有二两左右, 也就是说, 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大概值两千两银子。

    “没事,这次拿便拿了。不过, 以后若收到东西,也要像今天一样问清楚谁人送的,送的东西也要做个登记, 写上时间和里头的物什。”楚辞说道,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他人故意陷害,到时候想要退回去,也有个方向。

    张虎挠挠头,让他问谁送的倒简单,这登记可怎么登,他在楚辞的监督下好歹认识了一些字,写确实太难为他了。

    楚辞见他不回答,一抬眼看见他有些为难的表情就笑了:“那你就问清楚是谁送的就可以,把名字记下来报给常晓,让他记起来,就从今天的这个记起。”

    张虎嘿嘿笑着抱起盒子就跑,嘴里还叫唤着常晓,显然是为了摆脱写字而高兴无比。

    用过饭后,楚辞把张文海叫到书房里,把这事告诉了他。张文海听后,立刻一脸嫌恶道:“我现在一想起那人就恶心,他的东西我是碰也不会碰一下的。”

    楚辞挑眉,张文海这厮平日里挺会附庸风雅的,对于茶的研究也颇有心得,昨天喝这金瓜贡的时候,明明还是一脸垂涎,小心翼翼品尝的。

    “哦?那这两包就都归我了?”

    张文海眼睛一瞪,全然没有平时对楚辞的敬畏之心了:“楚兄,难不成你真要收这茶?难道你不觉得膈应吗?”

    “膈应什么,这又不是银子,只不过是朋友送的小礼物罢了。只要咱们礼尚往来,还怕会落人口实不成?这样吧,你让玉融坊的伙计弄几斤鱼丸送到赵宽在漳州府的别院中,也算是回礼了。”楚辞笑得温文尔雅,仿佛鱼丸的价值和这金瓜贡茶就是等同的。

    “这,有点不好吧?”张文海龇牙咧嘴地笑着,偏偏说出的话还带着点虚伪的犹豫。

    “难不成要让人说我们不知礼数不成?去吧,礼轻情意重,我想赵老爷他不会在意的。若路上有人问起,只需照实回答即可。”楚辞佯装正经,说完后,两人相视一笑,坑人尽在不言中。

    ……

    最近这段时间玉融丸的生意节节攀升,几乎每天锅里煮好的刚倒出来,下一刻就被人抢空了。随之而出名的,还有张家商行的掌柜和伙计们。

    这天一早,一锅雪白的玉融丸刚刚煮好,门口闻到香味的众人就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好抢购了。可眼睛都望直了,也不见他们把东西倒出来。

    “朱小哥,这怎么回事啊?里头不是摔了吧,怎的还不拿出来?”

    “是啊,要不你进去看看吧?”

    众人叽叽喳喳说着,他们其实不太关心里头的伙计摔没摔,他们关心的是今日零售份额的玉融丸有没有摔了。

    要说这闽地吃东西,最喜色美味鲜长的食物,这玉融丸一个个白白嫩嫩地浮在汤里,上面点缀着几粒葱花,看上去一副“点点星斗布空稀”的美景,还没吃便已被它的颜值征服了。再舀上一粒丸子放进嘴里,顿时鲜香满溢,又软嫩又弹牙。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的,做这道菜时完全不需要用高汤吊着,只需放点清水,煮出来就好吃的不得了。

    朱小哥摇摇头:“里头的还没好呢,诸位行行好,就再等等吧。”

    “你骗谁呢?出锅的香味早就出来了,大伙儿可都闻到了。你实话说,是不是那些商贾又加塞来买了?这两锅可都说好了是卖给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有位大爷不乐意的,他一大早就来等了,家里的小孙孙可还等着吃呢,哪能说没就没了。

    其他人也出声助阵,这可是说好了的。玉融丸每人一天只能买到一斤,这下子去了一锅,排在后面的人还能买到?

    朱小哥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见群情激奋,就和他们掰扯起来了:“我们兄弟哪能叫商贾们睫了这边的。实在是主家要的急,没办法。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待会儿这锅煮好了,还有一锅呢。今儿还卖两锅。”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放心了。闲暇之余,有人好奇起来,主家要想吃每天都有,怎么会突然又急着要?

    朱小哥说:“这不是没办法吗?那位赵老爷喜欢吃,昨天一大早就巴巴让人送了一盒茶叶过来,我们少爷得回礼不是,所以就叫送一些玉融丸过去。”

    “哪位赵老爷啊?可是城北的赵举人?”

    “不是那位,大家也应该认识他才对,是赵宽赵老爷,就是诨号赵码头的那位。”

    “原来是他啊。”

    大家顿时明白了,赵码头的大名大家都听说过,听说别府的老百姓对他很是推崇。只是对于漳州府百姓来说,他们对赵宽的印象除了有钱就没别的了。

    “他怎么来了?难不成他也想来咱们漳州府造码头?”有一位大叔满眼期待,那些有码头的州府什么样他可是见识过的。

    “想得美,咱们漳州穷乡僻壤的,他能来这儿建码头?”旁边一位大爷开始泼冷水。

    “咱们这儿不是有玉融丸了吗?”大叔不太服气了。

    “玉融丸卖给商人是什么价你也不是没听说过,值得大老远来这儿建个码头卖?”正因为卖给老百姓的价钱太良心了,他们才会争着来买。一想到卖给外地商人的价钱,他们心中就会升起一股暗爽。

    “谁知道呢?”大叔还是觉得有可能,但他也不愿和个老头儿争,就主动移开话题,“反正不管他建不建码头,新鲜的玉融丸他总是吃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这一大锅玉融丸要是卖给外面的人可不便宜。”

    “总不能是母树大红袍。这些行商的可真会做生意,一点茶叶就骗走了一锅玉融丸。”大爷愤愤不平地说道,至于朱小哥说的这茶叶挺贵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等两锅玉融丸卖完后,外面已是太阳高照了。这些买东西的人回去晚了旁人总是要多问一句的,不久之后,大半个漳州府的人都知道了,那位赵码头用一盒茶叶就换了一大锅玉融丸。大家言辞之间都是羡慕嫉妒恨,这么一大锅用冰镇着,得吃多久啊!

    消息传到赵宽耳朵里时,他阴沉着脸砸了一个汝窑的兰花杯,让这几百两一套的茶杯立刻就不值什么钱了。

    他之所以会把金瓜贡送过去,为的就是留一个把柄,顺便还能试探一下这位楚提学,看看他是否如传说中那般清正廉洁。结果呢,把柄没留下,反而让全城都听说了他用茶叶换玉融丸的事情。如今外面都在说他以财势压人,强买强卖。赵宽听后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几百两一两的金瓜贡,就换来这么一篓玉融丸,偏那些人言辞之中还透露出一种他赚到了的感觉。

    ……

    张文海坐在桌旁和楚辞学外面人的话,学完一句就捧腹大笑一声,表情极其浮夸。

    “得了,不过是小小坑了他一次就高兴成这样,想想他是怎么给我们下套的。”楚辞不得不给他泼点凉水,让他收敛一些。

    张文海不管那么多,他说:“他下套归他下套,反正我现在很高兴。他那个老狐狸,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坑吧,我一想到他的表情,就止不住想笑,哈哈哈……”

    “既然这么高兴,那明天回复他的时候,你就一个人去吧。”楚辞语带威胁,眼神不善地看着张文海。

    张文海立刻消声,讨好道:“别啊楚兄,你也知道我笨嘴拙舌的,哪里是那老狐狸的对手。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楚辞哼笑一声,不继续为难他,而是问起了茶叶的去向。他是不会要这东西的,但送上来的经费不要白不要,所以他就让张文海将茶叶拿去卖了,换的钱刚好可以用来资助漳州府的贫困学子们,楚辞最近正在写一个关于“助学金”的计划。张文海表示安排妥当后,楚辞点头表示满意,随后他掏出两张纸递给张文海。

    张文海展开一看,眼睛啪的一声就亮了。他说道:“楚兄,你还真找到办法对付他了?”

    “哪有什么办法,只不过是据理力争罢了。”楚辞苦笑一声,便是他找出合约里的漏洞又怎样,那些人还不是会按照上面的约定来看。

    “纵使不成也要尽力而为不是,再不然,就让他闹到知府衙门去告状呗。”张文海说的底气十足,但还是忍不住地打听,“楚兄,你说说这赵宽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还有啊,他真的只是一介商人吗?”

    楚辞被他问得一愣,赵宽真的只是一介商人吗?他想起当初那个驿氶透露的关于赵宽的事,说他本来是一个孤儿,而后出去闯荡多年,等衣锦还乡之时再回来报答乡亲们,这中间他是怎么奋斗的却无人知晓。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张文海摇摇头:“我就是觉得他不太像一个商人。你看我爹,行商二三十年了,面对官府的人时,仍然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无论多大官都差不多。你看那赵宽,他就不会这样,反而我还觉得他似乎根本看不起官员们。我之前和他应酬时,但凡提起官员,他就会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说,他是不是被哪个当官的坑害过啊?”

    张文海突然生出的八卦之心让楚辞很是无语。不过他也提醒到了一点就是,这个赵宽敢如此高调行事,背后一定有人。

    就像曾经的京城首富一样,他背靠的是京城里的勋贵之家,所以根本就不把三品以下的官员看在眼里。也不知,这赵宽的靠山,官列利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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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无可忍

    一大早, 楚辞点过卯,就回到后衙换了常服出门。张文海正在外面等着他,今日他们和赵宽约好了, 再去吉祥楼碰面商谈生意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 马车在吉祥楼前停下。会来事的小二哥早已上前帮着牵马了, 还有人从店里搬了个脚墩子过来,让楚辞他们可以踩着下车。

    楚辞和张文海对视一眼, 被他们这个阵仗吓了一跳。等下马车之后,他们才发现, 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头, 偌大的酒楼此刻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小二哥, 今日这酒楼不开张吗?”张文海问道。

    小二哥笑容可掬地回答道:“哪能啊, 是赵老爷他说今日有贵客要来商谈重要的事,未免人多嘈杂,所以特将整间酒楼包了下来。”

    楚辞和张文海有些咋舌, 他们就说怪不得呢,上次来的时候也没见有这等待遇啊。不过,这赵老爷口中的贵客又是谁呢?除了他们之外, 这赵宽还请了谁?

    怀着这样的疑问,两人跟着小二哥进了酒楼, 然后直奔二楼。包间还是之前的那一间, 可是肉眼可见的大了一倍, 旁边还有拆除的痕迹,想来是把两个包间拆了合成一个。

    包间大了里头的摆设就更贵重了, 原来的那副猫戏蝶换成了猛虎出山图,再从侧面仔细一看,能发现这屏风竟然是双面绣, 另一面绣着喜鹊登枝。楚辞看了好几眼这暗示意味十足的屏风,才绕过屏风,朝里面坐着的人拱手道:“赵老爷好啊,几日不见,楚某今日来晚了,待会儿自罚三杯谢罪,多多见谅。”

    赵宽笑道:“俗话说好客来迟,楚提学和张公子都是赵某的贵客,能给面子赴约已是难得,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再者,还有一位贵客尚未到来,烦请两位再耐心等等才是。”这赵宽说话时依旧是那么热情,似乎一点也没有被金瓜贡换鱼丸的事所影响。

    楚辞和张文海坐下后,赵宽又让人上了茶,这次倒不是昂贵的金瓜贡了,而是普通的铁观音。

    几人一边饮茶一边聊天,谁都没有将话题往买卖上扯。这做生意啊,就是看谁沉得住气,先露怯的人,一定是要吃亏的人。

    张文海坐在一旁,耳朵里听着楚辞和赵宽绕弯子,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可偏偏却一点火气味都没有,甚至脸上都还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仿佛他们就是多年不见的友人在闲聊一般。

    他默默饮了一口茶,心里对楚辞的佩服又上升了几个度。似楚兄这般人才,文章做得好,官也当得好,为人处世好,就连做生意竟然也懂。恐怕除了不会生孩子,他什么都会了吧?

    想到生孩子,张文海心念一动,楚兄如今年岁渐大,是时候考虑成家的事了。不过他认识的人中,似乎没有哪家小姐是无论身份和才情都能与之相匹配的。或许他该让人打听打听了……

    楚辞正假笑着和赵宽说话,突然全身一寒,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在算计他。楚辞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好兄弟自己尚未成家就已经在为他的终身大事考虑了。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当下面传来声音的时候,楚辞知道,赵宽请的那位贵客来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楚辞他们回过头去看,那人正好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楚辞一看清来人,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知府大人请上座,您百忙之中能抽空前来,真叫小老儿感动不已啊!”赵宽起身相迎,态度热情到有些谄媚了。

    楚辞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他知道赵宽这番作态是故意寒碜自己的,但他脸上还是得露出讶异的表情,起身拱了拱手:“陆知府,真是太巧了,楚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适才赵老爷说待会有贵客到来,我还在猜呢,现在一见果然是贵客。”

    陆知府不像楚辞这般惊讶中又带着些许惊喜,他轻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楚提学客气了,陆某哪算得上是什么贵客啊。这吉祥楼陆某可没来过几次,倒是楚提学,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吧?”

    听到陆知府夹枪带棒的一席话,楚辞就知道不好了。看来赵宽并非不计较算计之事,而是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提前将契约内容告诉了陆知府,陷他于被动之中。现在陆知府这个态度,分明是觉得楚辞想要抢占修码头的功劳了。

    “常客当不上,楚某也只是来了两次罢了。早知道陆知府您能抽出空来,上次商谈玉融丸买卖的事时,就该叫上您一起来的。”楚辞暗示他,上次主要是为了谈玉融丸买卖的事,而不是为了修建码头。

    “同样掌管一个衙门,没道理楚提学你出的了门,而我却要整日困守衙门之中吧?莫非是楚提学觉得我处理公务的能力不如你?”陆知府半点都没有被安抚到,开口仍然是一副老阴阳人的语气。

    楚辞用余光扫了一下那赵宽,果然发现他那双老狐狸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得色,他的挑拨**果然灵验的很。

    等到几人终于坐定,一旁的背景板张文海才反应过来,想着上次楚辞和他分析的那些,他心里一下就紧张起来了。这陆知府会不会弹劾楚兄呢?

    楚辞在桌底下拍了拍他示意他稍安勿躁。赵宽在那边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话题终于转到了建码头这件事上。

    “楚提学,你上次说要将这修建码头之事先与陆知府说了才行,也不知二位商议的怎么样?赵某想着干脆就让二位一起当面商谈,以免遇到问题时楚提学你做不了主,又平白耽搁两天,二位不会怪罪我吧?”赵宽笑着说道。

    陆知府也笑着说:“赵老爷多虑了,恐怕在楚提学心中,本官并不是决断之人。这商议不商议的,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请楚提学做主吧。”

    “……”,楚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一定要忍住,“陆知府说笑了,您是一府长官,这修建码头之事不与您商议又和谁说去呢?只是楚某觉得赵老爷提的条件有些……想着商谈好了再将这事上报给您罢了。您今日能来,楚某亦欣喜不已,不如您先看看赵老爷提出来的要求再说?”

    楚辞尽力表达自己的善意,他没料到赵宽那老狐狸真会来这一招。现在只希望陆知府能以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才好。

    所幸,陆知府还没有全然失去理智。他斜了楚辞一眼,然后接过楚辞递过来的纸张。看清楚第一条后,他眉头一皱,然后抬眼看了看赵宽和楚辞,片刻之后又低下头去看。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陆知府终于将那薄薄的两张纸研究完了。

    “赵老爷,你这些要求,确实有些……令人为难了。”陆知府委婉地说道,面前这人的豪富他亦有耳闻,还是尽量不得罪的好。

    赵宽表现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说道:“这要求竟有些令人为难吗?可是赵某在别的州府条件更甚于此,他们也答应了。赵某原来想着漳州府一直以来都属贫困之地,还特意将条件放松了些呢!”

    陆知府听了有些难堪,他虽然时常也埋怨漳州不如其他州府富裕,可是当面叫人指出来,终归还是不太愉快的。他咳了一声,然后道:“漳州土地贫瘠,百姓大多以打渔为生,所以地方财政上有些紧张。赵老爷你看看,能否将这条件再放宽松些?”

    赵宽听后,脸色阴沉:“陆知府莫不是觉得赵某有意占便宜来了?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今日这宴席就全当为赵某践行了。”

    陆知府见他一言不合就要走,立刻慌了:“赵老爷,有话好好说嘛,你既诚心来我漳州府做生意,又何必急着走呢?”

    赵宽冷笑一声:“陆知府既然知道我是诚心来的,又何必说那不诚心的话呢?一个码头能带来多大的好处,陆知府身为一府当家,自然不会不清楚。赵某一向喜欢行善,但我终究还是个做生意的,后头有一大批人等着嚼用,只亏一点倒也没什么,就当交个朋友了,但完全亏本的生意,请恕赵某办不到了。”

    陆知府的脸被说的涨红,他心里很是恼火,却不能开口反驳。以赵宽的财力和他在南闽省的影响力来说,要是得罪了他,估计下半年的商税收上来会是一个很难看的数字。

    他陪着笑脸说道:“赵老爷善举整个南闽无人不知,本官也知道你做生意不易,现在想来,其实那些条件也不算——”

    “陆知府,喝杯茶吧。时临夏日,天气炎热,您脸都热红了。”眼看陆知府就要妥协,楚辞不管那么多,就出口打断了。

    陆知府虽然不喜楚辞,但也清楚他的能力,这会儿打断他一定是有话要说,便也没急着斥责,而是端起杯子,开始装模做样地饮茶。

    “楚提学,你不是说这修建码头之事要陆知府做主的吗?怎么你又突然插嘴,是不是对知府大人有所不满呢?”赵宽的脸又阴了下来,心中暗恨楚辞狡诈,也恨这陆知府意志不坚定,明明刚才就要成功了!

    楚辞呵呵一笑:“非也,本官并非故意打断,只是有些事尚未说清楚,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了。不如咱们将您提的条件一条一条掰扯清楚,再来做决定如何?”

    “呵呵,楚提学想说什么?”

    “先说您这第一条吧,上面写着若码头建成官府必须免除您名下店铺三年税收,这一条明显就与大魏律相斥了。大魏律有云:凡行商之人必须每年缴纳所得利之十五,以儆其尤。所纳税款交由当地官府,再上呈户部入国库之中。除非大赦,否则任何人不得拒缴或少缴税款,违法之人一经发现,便以绞刑处置。”

    楚辞如数家珍,当场将律法扯了出来,看着赵宽有些呆滞的表情,楚辞继续说道:“赵老爷您要求官府必须为您免税,这就触犯了国法了,罪名可不小呢!听说您在别的府亦是这般行为,若是严查下来,这……唉!”他叹了口气,仿佛赵宽已经是个死人了。

    片刻之后,赵宽挤出一个笑容:“楚提学说笑了,赵某每年课税都是按照律法办事的,至于那条款,不过是下人不懂规矩胡乱写上去的,我原本想说的是,码头建成之后,我名下店铺的税收可否适当拖延一两年,毕竟建码头所需银两不少。”

    “哦!”楚辞恍然大悟般,“原是如此啊!也不知赵老爷那下人是蠢还是毒,我差点以为他是想要害您呢!既然是延迟那便没有关系,朝廷商税三年一清算,只要您在规定的时间内缴清就没关系了。张兄,快去拿笔墨过来,将这条款改了,以免害赵老爷担罪。”

    张文海愣了愣,然后咧开嘴,大声应到:“唉,我这就去。”说完,便噔噔噔跑出门外,向小二要来纸笔,将赵宽的第一条按刚才所说的内容改掉。

    赵宽看着白纸上的墨痕渐渐干透,心里却像被划了一刀一样汩汩流出鲜血,那楚辞竟敢以这事威胁他,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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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书

    “楚提学, 关于下面的这些,可还有要说的?”赵宽扯了扯嘴角,之前第一点要求被这厮以律法推脱掉了, 如果这第二点他还不同意, 那这个生意也别想做了!

    “哦, 关于这第二点嘛……”楚辞顿了顿,赵宽眼睛一暗, 问道,“如何?”

    “第二点, 您要求玉融坊的生意除官府自用外不可卖出一颗, 本官其实是没有意见的。但是, 这恐怕会有碍赵老爷您的名声。”楚辞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很认真地在为他考虑似的。

    “此话何解?”赵宽眉头一皱,心里顿时出现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这玉融丸到底是漳州府之物, 除了卖给周边来进货的行商之外,咱们每天还会留两大锅出来低价卖给附近的百姓们,让他们也能够尝尝鲜。可是您此话一出, 老百姓们就没有这两锅的福利了。若是明白事理的,可能不会说什么, 但百姓大多愚昧, 本官恐怕他们会视赵老爷为奸商。这样一来, 一传十,十传百的, 可不是会对赵老爷您的声誉不利?”

    赵宽压了压脾气,说道:“只两锅倒也碍不了什么事,以后照旧便罢了, 其他的却不能再给旁人了。”

    楚辞笑着点点头,示意张文海将第二条写上,然后把这个条件补充在后面。

    赵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这第三点又有什么要求你不妨一并说了!”

    “这第三点嘛……”楚辞又停顿了一下,对面的赵宽此时脸已黑的能滴下墨来。真是欺人太甚,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楚辞竟还真有别的想法?!

    陆知府在楚辞谈判时一直默默饮着茶水,他与楚辞虽有不穆,但利益当前,能谈下来的话他的好处明显更多,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眼看楚辞马上就要把他的大钱袋得罪了,他不由咳嗽了两声,示意楚辞见好就收。

    “第三点就按赵老爷您说的那样,建立码头由三方来出银子。只是,您心里有没有预算,这样我们也好去筹银子。”楚辞问道,张口就是赵宽不太能听懂的话。

    “预算?这是什么?”赵宽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也就是说,您在心里有没有想好这造码头该花多少银两?就像前期勘探地形,以及后期购置材料和随之产生的人工费用等等,您应该先列个单子将一应物品全部写下来,并且在后面写上您预计花费的钱数。这样等大家看完了之后,也能知道该花多少银子,而这些银子又花在何处了。”

    要是现在,一个地级市的政府工程要招标,想投标的人个个都得挤尽脑汁写标书。现在赵宽省去投标这一步了,连个计划书也没有就太过分了。

    因为楚辞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所以赵宽忍不住回忆了几息自己以往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个东西。答案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他不止没做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请恕赵某孤陋寡闻了,在这之前,赵某可从来都没听说什么预算,也不曾做过这个东西。莫非楚提学是有意为难?”赵宽脸色不善地盯着楚辞。

    楚辞镇定自若,半点也不露怯:“赵老爷之所以以前不曾做过,只不过是因为您从未要求三方出资建造码头。现在涉及到三方,陆知府除了要向官府的差官们解释银子去哪了,还要对慷慨解囊的漳州府商户们负责。若没有预算书,往后这银子可怎么分,总不能随着赵老爷您怎么说便怎么是吧?”

    瞧着赵宽的神色有些犹豫,楚辞趁热打铁:“不知各位可听说过京城南郊的文化公园?”

    赵宽心里一动:“略有耳闻。”

    “这文化公园可是去年京城里的大工程,由户部和礼部官员共同主持,工部在旁协建。当时建文化公园的是京城商会里的人,似这等利国利民之事,他们都是很积极主动参与的。当时报名的人太多,户部便要求他们上交了预算书,选出了工期最短,造价最便宜的几位,然后将这文化公园的几个院子承包给了那几位。所以,这并非楚某胡编乱造出来的,而是京城的人都在做。”

    楚辞说的煞有介事,不止赵宽,就连陆知府和张文海听他这样一讲都相信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楚辞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可是这预算书……赵某也没做过啊。”赵宽有些为难,可京城商圈的大佬们都这样做,他不照着做,岂不显得他太不合群了?

    楚辞一脸温和地笑道:“如果赵老爷放心的话,可以派几个手下去提学司衙门,到时候楚某会和他们一起将这预算书做出来。”

    赵宽思来想去,竟觉得这办法还挺合算的,便一口答应下来。

    楚辞友好地冲他笑了笑,赵宽也回了一个笑容,在这笑容之下的,是那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大狐狸尾巴。

    接下来的几条内容就无关紧要了,楚辞想着给他留几分余地,便没有提出意见,而是让张文海直接往纸上誊。誊好这一份后,楚辞拿起纸,先递给了陆知府,让他仔细看过并表示没有意见后,才将纸又递给了赵宽。

    赵宽几眼扫过,便称无误。楚辞拿回纸,交给张文海,让他另外誊写两张纸。张文海写字速度不慢,很快,三份内容一模一样的纸张便在桌上出现了。

    “两位若无意见,便在这下方签字盖印吧。”

    陆知府生怕赵宽会反悔,拿过纸就在上面签了大名,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印章,在上面连盖了三下。之后,他把纸推给了赵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动作,无声催促他快点签名。赵宽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签名盖章了。最后楚辞也在下方签好了名,掏出印章啪的一声盖上了。

    “这契书一式三份,一方保管一份,若有违契约内容,可上诉至官府处决。”这个大家都明白,楚辞却还是再提醒了一遍,这个提醒主要针对的就是赵宽,意在告诉他不要有违约的想法。

    纠结了几天的事情终于完美解决,楚辞心里也是一松。接下来的酒宴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待酒足饭饱之后,陆知府便揣着新出炉的契书提前告辞了。

    而后赵宽命人撤了酒席,端上清茶,开始与张文海详谈玉融丸生意的事情。张文海这几日也像何掌柜取了经,知道怎样才能替己方争取更大的利益,于是赵宽斗完了楚辞又要斗张文海,心力很是交瘁。

    终于,两方谈妥了条件,写好了契书。赵宽以送瘟神的模样目送楚辞二人离去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老爷,您怎么了?”一旁的管家问道。

    “人啊,真是不服老不行啊。”赵宽自嘲地笑了笑。

    “老爷您分明宝刀未老,又何苦这样说呢?”管家吹捧道。

    赵宽只笑笑,他能不服老吗?那两个年轻人只两三天的功夫便发生了蜕变,遭受言语攻击的他简直毫无反抗能力。他仗着那点可怜的经验站在原地时,别人早就将他甩的远远的了。

    楚辞自然不知道有人因为他开始思考人生了,他这会儿正领着一院子的人喝酒聊天,不亦乐乎。

    ……

    “少爷,若按契书上要求来看,初时咱们每月必须交一万五千斤玉融丸给那赵老爷送去,算下来就是每日五百余斤。听上去似乎不多,可实际上却难以办到。”

    何掌柜看着张文海递过来的契书有些为难,张家商行在这漳州府不过二十余人,每日光是运鱼剖鱼去刺捶打就要去掉不少人手。虽说也请了一些人过来帮忙,但未免泄密,大部分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做的。

    “这点倒不用担心。楚兄已经从知府大人那里要来了一块地,往后你们就在那里做事。人手方面,粗活只需大量招收本地百姓即可,涉及到用料以及制作手法的问题,还是劳烦何掌柜你在旁边看着了。”

    何掌柜点点头,又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不知做玉融丸的食材方面,少爷可有解决的办法?咱们目前的食材,都是靠那些夫子收上来做抵束脩的鱼,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若想每天做够五百斤的玉融丸,至少需要一千斤的鱼才行,就这还不能是太小的或是骨头多的。”

    往日运过来的鱼,大小不一,甚至还有很小的杂鱼,那种鱼刺很多,要是挑刺吧,浪费时间,不挑刺吧,又很影响口感,这种鱼一般都是剖了之后胡乱剁碎用来煮汤提鲜的。

    张文海对于这个问题显然也有答案了:“这个也不是问题,只需要去到某个渔村,将他们村子每日打上来的大鱼都定下,价钱可以比外头多一两文,这样一来,食材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何掌柜听完,捋了捋胡子,一脸欣慰地道:“少爷真是长大了。不过少爷最好还是多花点心思在读书上面,老爷和夫人前两天来信问了,还等着您回信呢。”

    何掌柜是张家的老人了,可以说张文海就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说这些话,张文海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被冒犯。他只是苦恼该怎么回复他爹娘的信。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来长途跋涉来到漳州府投靠楚辞,除了想要跟着他做文章、学经验之外,还是想躲了家里的逼婚。

    之前他还未考上秀才之时,家里已经想为他说亲了。他当时觉得娶妻也挺好的,就由着他们四处帮着相看了。可当他考上秀才,在书院和大家一起交流学问之时,他突然发现,男儿应先立业再成家,不应把儿女私情放在第一位。就连楚兄以前都发下誓言,不考上举人绝不成亲。渐渐的,他的心思就淡了。

    前年科举入场,他很情理之中的落第了。这时候家里为他相看妻房的动作就越加频繁了。那段时间害得他只敢躲在县学里,朔望日都不敢回家去。

    晋阳比起他来,就要幸福得多,他对家里人说,因为小翠的关系他现在根本无心儿女情长,而且他身体因为多年的磨难还有些虚弱,暂时就不谈亲事了。方家人很支持他,纵使别人上门来说和,也都委婉推拒了。

    熬了一年,晋阳从县学离开了,张文海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便也离开县学回家读书。这下可算是遂了张家父母的心愿,三天两头就要带着张文海去相一次亲,口口声声都是抱孙子抱孙子的,仿佛他们的儿子就是制造孙子的工具。

    张文海那段时间简直生不如死,后来因为张父不慎失言吃了官司才算消停下来。等楚辞回来后,张文海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跟在楚辞身边,这样才能摆脱被催婚的噩梦。

    不过,张文海自己虽然不想成亲,但是操心起楚辞的终身大事来,却丝毫不含糊。等生意上的事交代清楚之后,他就开始四处打听了。只可惜,漳州府有底蕴的人家很少,能配得上楚辞的更是一个也没有,张文海只能挫败的暂时放弃了。

    幸好,正忙着写预算的楚辞还丝毫不知道,这一场逼婚危机因为缺少合适的对象而消弭于无形。若是他知道了,恐怕会跳起来锤爆张文海的狗头。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而且,他分明是有对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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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个假社

    自从接下预算书的任务, 楚辞这几天就忙的昏天黑地的。他以前虽然没有写过这玩意,但好歹实习的时候跟了一个工程,看过预算书是怎么写的。现在要他依葫芦画瓢倒也不难, 主要是这事做起来太繁琐了。

    幸好赵宽派来的几个手下都挺有能力的, 以往在别的府建码头时, 他们也曾参与其中,知道该做哪些事情。就这样白天晚上不停讨论, 他们终于在第三天把预算书写出来了。

    楚辞打发走赵宽的手下后,又命人将其中一份预算书送到知府衙门给陆知府过目。这里头除了财政拨款外, 还需要向本地富商化化缘。这银子都有定数, 要是陆知府要不来这么多钱, 府里的财政就要多出一些了。

    楚辞是不准备去趟这一池浑水的, 没道理陆知府什么活都不干就能坐享其成。若是他一个父母官都要不来银子,那这两三年也算白经营了。

    把所有事都处理好后,楚辞伸手拿了个粽子剥了吃。前几天过端午, 楚辞都还是忙得昏天黑地回去,发现他们在吃粽子时才发现的。他还道最近衙门为什么总是那么香呢,原来是其他大人身上都佩戴着香囊。

    由于楚辞是长官, 家里又没有女人,所以过节前, 提学司的其他大人们都给楚辞家送了一篮子粽子, 吃的那几个这几日闻见粽味就生理性不适。

    不过这里面不包括张虎和楚辞, 张虎是因为他什么都爱吃,只要是吃的就来者不拒。而楚辞却是因为方便, 这几天赶预算赶的他吃饭的时间都没了,直接摆了几篮粽子在旁边,饿了就剥一个, 其他几人也是如此。楚辞猜想,这些人走的如此迅速,应该也是吃粽子吃伤了。

    吃完东西后,楚辞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他只稍微动了动,浑身的骨头就咔咔作响。这个动静把楚辞吓了一跳,看来这几天他真是坐狠了。

    一想到缺乏运动可能会导致骨质疏松等多种疾病,还想多活很多年的楚辞就猛的跳了起来,开始在房间内小跑转圈,同时双手不断交叉扩张,很有几分晨练老人的味道。

    你别说,跑了几分钟还真挺见效。至少楚辞是这样觉得的,他身上那些肌肉僵硬酸痛的部位这会儿就好多了,身体也比刚刚轻松了一些。

    不等楚辞继续锻炼事业,他的门就被敲响了。外面的小厮喊到:“提学大人,果县分巡道叶齐请见,不知您现在有没有空?”

    楚辞一愣,然后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整理身上的衣物,待呼吸平顺后,他坐回椅子上,一本正经地喊到:“请进来吧。”

    话音刚落,那叶齐就推开门进了屋。

    “下官见过楚大人。”叶齐恭敬地行礼,他今年四十多年,是上次考核时楚辞提上来的,也算得上是楚辞的亲信了。

    楚辞抬抬手,请他坐下:“叶大人,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叶齐点点头,说道:“启禀大人,自您颁下百姓可用鱼虾代替束脩后,咱们果县的学堂里,就多了许多孩童,这些孩童读书刻苦用功,日后必定成为国家栋梁之才,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楚辞轻笑一声,道:“叶大人难不成是专为夸奖楚某而来的?”

    叶齐窘迫地摇了摇头,他只不过是想先说点好话,再将事情和盘托出,也许能减少楚辞的愤怒。现在楚辞明显不太喜欢绕弯子,他还是直言的好。

    “是这样的,以前老百姓送给夫子们的鱼虾,都会运到玉融坊中制成玉融丸去卖。然后再将卖来的钱存着,每个月初下发到夫子们的手中。可是近两日,有几所村塾的夫子反应,老百姓不愿意再以鱼虾充当束脩,而是想要直接交钱。”

    “下官为此感到疑惑万分,便询问了一番,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近期有人包下了他们村子所有的鱼,以比市场价高两文的价格收了。百姓们觉得……这样一来,再交鱼就不划算了,所以便想着把鱼卖了,换了钱再缴纳每月的束脩。”

    当初规定一下,大部分的百姓都十分高兴并准备交鱼代替束脩。楚辞怕一天之内交上来弄不完发臭,便让各地的分巡道员去制定日程表,然后不同的地方按不同的日期交鱼。这样一来,玉融丸的生意就能持续下去了。

    现在鱼价一上涨,百姓们就想着要毁约,叶齐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他担心失了果县上交的鱼会害玉融坊的生意难做,便想着先过来禀报一番,让楚辞心里有个数,提前想好对策。

    楚辞听完之后,对叶齐工作细致给予了赞同,对他担心的那个问题,也做出了解释,他神秘兮兮地说:“叶大人,你觉得,做什么生意的才需要如此多的鱼虾?”

    叶齐只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原来是楚大人自己推动了鱼价上涨啊,怪不得他一点儿都不紧张呢。

    因为果县的先例,楚辞给其他县的分巡道也去了信,把情况说明了一下,告诉他们百姓不论想交什么都可以。只要收上来的东西估价抵得上束脩的都收过来,由当地提学衙门处置,只需记好账,便可到提学司兑换相应钱款。切不可因为一点点私利而断送了农家子弟的求学之路。

    但凡接到信的,都忍不住感叹一声,他们这位农家子出身的提学大人可真是不忘本,对同属于农家子的百姓竟如此照顾。想必十几年后,漳州府要多一批寒门出身的贵子了。

    楚辞本人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这会儿正在接待赵宽的一位手下。这手下做儒生打扮,说起话也是之乎也者,弯弯绕绕特别多,让楚辞听着有些不适。他写文章虽然也会用上这些,但是书面语和口头语没有区分开着实让人难受极了。

    特别是,这手下说的话里,总有一股楚辞好像欠了他什么东西的意思在内,举的几个例子不是言而无信遭人唾弃,就是欠债不还死于非命的。楚辞不耐烦地听着他说话时,突然灵光一闪,大概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

    他当即拿过纸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上了几行大字,待晾干后折起封入信封内。他将信递给这人,然后说道:“先生将这封信拿回去转交赵老即可,就说本官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手下道谢之后就忙不迭地离开了,楚辞简直瀑布汗,想要制冰的法子就直接说呗,用得着拐弯抹角地暗示他吗?还特地编些故事指桑骂槐,简直不是人干事!

    ……

    赵宽拿到制冰的法子后消停了下来,已经在组织人手探测海域了。陆知府去和当地富商纳捐的事也很顺利,听说当日那些富商出衙门时眼含热泪,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不过楚辞也明白,这些人心疼是有,但不至于这样,陆知府只要还想继续做下去,就一定要恩威并施才行。他们眼下损失了一笔财产,但等码头建起来,他们必能收获相应的报酬。

    建码头和玉融丸生意的事不用楚辞管了,而提学司因为他归来时的雷霆手段也没人敢作妖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顺利到楚辞都觉得有些无聊了。每日点卯上衙处理简单的公务,再日常巡视放衙,刻板的生活简直让人毫无斗志。

    差点对生活失去热情的楚辞开始折腾他的三个学生了。每天布置的课业都是一大堆,涉及到的内容也很广泛,甚至因为张文海治的本经与他不同,他都开始研究另一门学问了。

    张文海身为皮糙肉厚的成年人被虐得最狠,他现在的学习状态堪比当初考秀才试的前几天,稍不留神就会被累脱一层皮的那种!

    对于这种精神压迫极大的学习,张文海只敢在心里抗议,他私心里觉得,这是楚兄因为那件事在故意折磨他!

    说起那件事,张文海就觉得奇怪。那天他只不过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下楚辞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楚辞就似笑非笑地盯了他许久,最后抛下一句,“我喜欢高大俊朗,文武双全,智谋出众,性格沉稳的那种。”

    张文海一想,当即对楚辞佩服的五体投地投地。这样的女中豪杰,估计全大魏也找不出一个吧!不愧是楚兄,就连爱好都与常人不同。

    可是楚辞一点也不感动,对他的敬佩之心报以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后就离开了,接下来就开始疯狂折磨他。

    持续了几天之后,张文海终于受不了了。他在饭桌上对楚辞提出了请假一天的要求。

    另外两个难兄难弟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眼里写满了“你太不够朋友”了这几个字。张文海撇了撇嘴,这两个小屁孩子懂什么,他受的罪分明更多好不好?

    楚辞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细长的眉毛,示意张文海说明理由。

    张文海道:“是这样的,我来漳州府多日,也结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一个学子,说要介绍我入这漳州府的一个学社,社里经常会举行一些活动,就如我们当初一样。我想着做学问嘛,还是要多多交流的,便同意了。他今儿早上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明日起社,刚好带我去认识一下他们。楚兄,你看?”

    楚辞心想,不愧是袁山有名的“交友达人”,只短短时日,便能结交起一大堆朋友。他点头同意了张文海的要求,大方的放了他一假。但同时他有个要求,那就是要张文海将这间学社明天起社时做的诗词文章记下带回来给他看看。

    这个要求很简单,张文海一口答应下来。本来这些起社的就会将诗词文章写下来一起交流,遇到好的更是人手誊录一份带回去慢慢欣赏的。

    自从离开袁山,他好久都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了,每天都奔波忙碌于生意场与学业之中,真叫人悲伤啊!

    楚辞见他这幅四十五度角望天的明媚忧伤样,忍不住叹了一句中二青年欢乐多。傅明安和常晓听见了,好奇地看过来,想要得到解释。楚辞就指了指张文海,示意他们面前这个就是纯正的中二青年,弄得傅明安和常晓一脸懵逼,所以中二青年到底指的是傻还是呆呢?

    次日一大早,张文海就打扮得像一只骚包的孔雀一样出门了。出门时他还兴致勃勃地说一定要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可傍晚时分他回来时,却像一只被阉了的公鸡一样,满眼的疲惫。

    当楚辞问起他缘由时,张文海道:“楚兄,我总算明白有时你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了!”

    楚辞一头雾水:“什么眼神啊?”

    张文海叹了口气,用一种又气又无奈的眼神望向院子里的一棵树,嘴里还说着:“恨!铁!不!成!钢!啊!”

    楚辞失笑,怎么一天下来,他就有了如此深刻的体验呢?他现在很好奇,张文海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张文海痴呆状摇摇头,表示他现在只想静静。随后便走进房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地思考人生。

    楚辞问小橙子:“你家少爷到底怎么了?”

    小橙子捂着嘴乐了:“楚少爷,少爷带了几首诗回来,您先看看就知道了。”

    楚辞将信将疑地接过小橙子递来的纸张,展开一看,立刻喷饭,只见上面写了好几首时,可没有一首能让人赞叹的。怎么说呢,大概都是“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一戳一蹦达”的水平吧。

    楚辞觉得,他怕是入了个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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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报雏形

    “……我昨天一去, 就先交了二两银子入社费。他们收了银子后,还抓着我问了好几个问题。我当时觉着,哎呀, 还不错嘛, 规矩挺严的,估计里头氛围也很好。就算没有楚兄你们这般天资的读书人, 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张文海睡了一晚, 精神总算回来了一些,此刻他正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解他昨天的奇葩经历。

    “我刚一进去,嚯,里面就有一个鼻孔朝天的书生瞪了我一眼, 立刻我就愣了, 好像我也不认识他啊, 怎么会有过节呢?未免有误会, 我就好声好气和他打了声招呼, 然后问他, 兄台,我不是哪儿冒犯你了?那人哼了一声,然后斜着眼睛看着我, 说什么, 他们桃园学社是谈论文章的清净之地,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张文海头昂的高高的, 模仿那书生的表情时特别有神韵,叫在座的几个都笑了起来。

    张文海一看, 更来劲了。

    “我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这不明摆着讽刺我吗?于是我就说,阿猫阿狗说谁呢?那人说, 说你呢!我就笑了,原你是阿猫阿狗,没想到这桃园学社竟连非人之物也能收。那人被我气的,只哆嗦着用手指指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哈哈哈哈……”他笑得恣意,一点也不怕被人看见这般放浪的样子。换做以前的他被人这样说,恐怕得气个半死。可他追随楚兄多日,早已明白与其自己生气不如让别人生气的道理。

    “张大哥,然后呢?”常晓兴致勃勃,傅明安也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这两个孩子正处在较中二的时期,很喜欢这种打脸流。

    “然后就有人来劝架了呗,说什么初次相见不要闹僵了之类的。我一想也是这个理,我爹以前教我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就没和他计较了。可那个人气性小的很,一甩袖就要往外走。我好心留他一起切磋学问,谁知他听了更生气,走得更快了!”张文海一脸纳闷,他是真不明白这人为何这般小肚鸡肠。

    楚辞看了他一眼,心道文海还学会扮猪吃老虎了。

    张文海继续道:“他一走,领我入社的人就过来了,他说已经和社长讲好了,现在社长要见我一见。那社长在亭子里,我刚开始见到他,还以为是谁把自己爹叫来了,看着就显老。领我入社那人说,这位就是柳社长。我原本以为这学社都是年轻人,没想到还有这么老的,不过我很快就想起楚兄说过的话,学到老,活到老嘛。想通之后我就和柳社长问好了,那人还挺好说话的,也没为难我,就是说了一下这入社的规矩和每月要交的会费是多少,每次开社的会费是多少之类的。”

    楚辞也有点惊讶,没想到一社之长竟如此接地气,开口闭口都是谈钱的。

    “聊了好一会之后,人终于到齐了。然后他们就说先做诗,还道此时正值夏日,便以“暑”为题做诗。他说完后,其他人就苦思冥想去了,只我留在原地不动。你们知道我为何不去想吗?”

    张虎灵光一闪,说道:“张公子,因为你想好了对不对?”

    张文海扑哧一笑:“我当时可还没想好,就是觉着奇怪,你说他一不限格律,二不限韵脚,三不限时间,待会评比的时候,可怎么算呢?我想了一会,看其他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便也觉着大概他们就是不拘小节吧。然后我就也想了一首。”

    楚辞本来对于张文海做诗的水平还是很认可的,但他回忆了一下昨天看见的那几首诗后,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这水平下降得有点快啊!

    “昨天你拿回来的那几首,还有你的诗在里头?”

    张文海忙摆手:“可没有。我拿回来的都是场上评出来说好的诗,我写的诗啊,他们看不上,说写的狗屁不通。”他说完,兀自又笑了起来。

    傅明安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听他说了后就很生气:“他们怎能这般无礼,便是真写的不好,也不应直言。而且张大哥写的诗我也看过,比先生做的还好些呢!”

    他说完,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眼睛湿漉漉的,怯怯地看向楚辞。楚辞摸摸他的头,说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家先生我于做诗上无甚天分,文海写的确实要比我好一些。我也不怕别人说,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傅明安放下心来,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也要做一个像他家先生这般坦荡的人。

    张文海一会被两个人夸了,心里高兴的不行,被人说狗屁不通的怒气也消失不见了。

    “那天一直到中午,柳社长才招呼我等去将自己想出来的诗誊写下来,就这还有人说自己还未想好的。我当时就惊了,两三个时辰都想不出一首诗,那他县试到底是怎么考的?后来我才知道,人家压根就没考上县试……”张文海撇撇嘴,他之前以为学社里都是饱学之士,谁知道那里除了几个秀才外,其余都是些童生,还是些喜欢不懂装懂的。

    这一点,在下午的清谈中体现尤为深刻。一个个高谈阔论的,仿佛天下大事尽在他们掌握之中,可张文海却发现,他们的见识无比浅薄,不要说和普通学子比,就是和还未入试的明安小子比,都要差上许多。他被荼毒了一下午,一句话就没有说。最可恨的是,临走前他还听见柳社长对那个领他进来的人说了一句,这个新来的除了有点钱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他心累不已,就连争辩都懒得了,只想早点回家睡觉。

    听完张文海的悲惨遭遇后,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楚辞笑完之后,心里却有了想法。

    ……

    到前衙点卯后,楚辞命人去敲钟,准备将大家召集起来,开个会。

    听到钟声的官员动作迅速的来到会议室,一个个的都先抢后面的位置坐下,生怕待会被楚辞点起来批评。在门外的楚辞看见里头一团乱,就咳了两声,而后里头立刻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各位来的正好。上次让大家去各地县学调研的事大家已经都完成了。你们递上来的东西我也都看了,写的很是详细,出现的某些问题也做了分析,这点很不错。”楚辞先对他们的工作提出了褒奖,然而已经习惯楚辞作风的众人却不敢放松,因为他们知道,红枣之后就是大棒了。

    果然,楚辞又开口了:“不过大家也明白,光是做到这些并不能解决目前的问题。从大家递交上来的东西可以看出,我们漳州府出众学子数目并不多。但这并不是说明学子们学习不刻苦,而是供他们学习讨论的机会还是少了。有些东西在课堂之上能够学到,可是有些东西却不能。”

    底下的人此时议论纷纷,不知道楚辞又想说什么了。不在课堂之内,难不成要他们去外边吗?

    “大家也都是经历过乡试的了,自然清楚乡试时的考题和县试不同,里面除了四书五经之外,更多的还是有关于时事的。若是乡试时还像以往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话,恐怕根本考不上。”楚辞说的话虽有些刺耳但却是事实。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到后面才认识到一点的。如果他们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中举的时间都会缩短一些。

    “那依大人之见呢?”

    “楚某记得,当年在西江省县学求学之时,县学附近开了一家茶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说书先生过来讲大魏最近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情。我们这些学子平日出不去,但是都会花钱买上一份抄录下来的内容,之后与学社友人互相讨论,交流想法。正因为这样,楚某才不至于做个睁眼的瞎子。旁的不说,单说最近省城传来的消息,除了官府之中,还有哪些人关注了?这本是朝廷大事,然而我们本地的学子却也一问三不知,这说得过去吗?”

    楚辞提出的问题非常现实,他也是在张文海入假社这件事上得到的提醒。这些人能够成立学社,其实是一件好事,但是他们得不到正确的引导,只是夜郎自大罢了。而大部分有能力考上秀才举人的学子都在书院里读书,除了朔望日外,他们根本不可能出来参加什么学社。这就导致了,坐在一起交流的都是似懂非懂的,能听懂的又没机会坐一起交流。

    王明想了想,说道:“那依提学大人您的意思,是要他们在学堂内起个社,平日里多讨论一些国家大事?”

    “这也无不可。但无人监督引领,恐怕会流于形式。”这是楚辞担心的问题,当初他们袁山学社是因为陈子方有经验才能组织好,不像其他人起的社,只谈一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反倒让一些学子无心学习了。

    “那,每个学社都派一名夫子镇着,这样一来,就不怕他们胡乱行事了。”有人提议道。

    楚辞又摇头了:“学社都是下学之时开展的,凭什么让人家夫子下学之后还围着学生打转?若本官让齐大人你每日下衙之后留下来办差,你可愿意?”

    可不能因为自己是上级部门就随意给下级部门增加难听,有一句说得好,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你给夫子额外增加工作,人家万一情绪不好无心教学了怎么办?到最后被害的还是学子,反倒与初衷相违背了。

    “那怎么办呢?”坐在下首的官员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似乎都在很认真地想办法。其实大部分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学子能不能学到东西,横竖他们漳州府学子乡试也没考好过,他们不认为只是结个学社就能让他们上进了。

    但这其中也有小部分人是在认真想办法的,他们觉得能拥有像楚辞这样勤于公务,用心良苦的上司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过了一会之后,周青说话了:“提学大人,下官这些天了解了一下漳州府各家学堂的习惯,他们一般都是上午读书背书,下午讲解其意的。讲完之后就做课业直到散学。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就把这些要探讨的东西放到课堂之上来处理。这样既不用耽误夫子们的时间,学子们讨论之时也有人引领了。”

    楚辞用赞许的眼神看了一眼周青,然后道:“周大人的想法非常不错,这样两方面都能兼顾了。望其他大人也能像周大人一样,遇到问题努力思考,才能有解决之法。那么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还有下一个。那就是相对于学子来说,夫子们的阅历是要更多一些,可是对于一些涉及朝政的事来说,他们的消息并不畅通。这样一来,课堂上说的全都是皮毛,对学子又有何益?”

    刚刚周青得到夸奖的事情激励了大家,在楚辞提完问题后不久,就有人说了办法。可是一连几个办法都被楚辞否决了,这下就没人再说了。

    楚辞有些无奈,正想自己提想法,就见下方有一只手举了起来,这举手之人似乎不太自信,举了一下又放下了。

    楚辞看清人后,就说了:“江大人,本官适才见你举手又放下了,可是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说错了也无妨。”

    江大人上次被楚辞施了刑,这导致他一见楚辞就有些尴尬,如今因为没有控制住自己而被当场点名了,他都恨不得打自己一下。

    可是打归打,上司叫起,哪有不回之理,于是他站起来说道:“回提学大人,这高见谈不上,下官也只是胡乱想了一个,又恐上不得台面,叫大家见笑了。”

    “但说无妨。”

    “那下官就说了。适才大人提出消息来源的问题,下官就想起了,要说关于朝廷大事,哪里的消息最灵通,当属各地衙门了。每当朝廷上下有大事发生,他们都会立刻飞鸽传书将消息传至各地府衙,而且府衙里每隔几日都会有朝廷邸报下发,一应事务都在其中。咱们能不能将其借来抄录,然后下发至各间学堂,让他们看看?”

    江大人的小舅子在知府衙门当差,他是有权限接触到这些东西的人,所以江大人的消息每次都比别人更加灵通些。

    楚辞听他说完,心中赞叹不已,果然啊,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只要稍微给点压力,就能产生很多新奇的想法。这不,教育报的雏形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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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设计

    因为江大人已经提出了构想, 楚辞再夸奖了他几句后,就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了。

    “适才江大人说到了朝廷邸报,若是以这种形式将天下大事告知学子们固然不错, 可是, 邸报乃是公文,除了一些大事小情之外,还有朝廷传达下来的政务。其中有一些不太适合给学子们看的东西,若直接抄录下来, 恐怕不太妥当。”

    邸报这东西就属于朝廷内部报纸,里面除了记载近期发生的大事外, 还会有皇上新颁布的政令, 朝堂上大臣们提出的意见等等,可以说这里面涉及到的都是权力中心的那些人。这些话,是不能给学子们看的。

    其他大人们也点点头, 这事一个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告他们一个泄露朝廷机密之罪,实在犯不着为了学子们干出这种有碍官途之事。

    可他们也知道,看楚大人的样子,并不是想要让他们否决掉这个提议, 而是想让他们发表一下建议, 提出解决的办法。于是, 有人就说了:“提学大人,这里面虽有朝廷公文在内,但我们也不必太过于紧张, 每次抄录时只需将不可泄露的内容剔除出去就可以了。”

    又有人说:“吴大人说的对,我们在抄录时多抄一些朝政内外的大事即可,特别还应多加一些咱们南闽省本地的事情。”

    这些大人一个个的脑子突然都机灵了很多似的, 提出了一个又一个可行的建议。楚辞听了,一边动笔狂记,一边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吹起彩虹屁来,是一套又一套,直把这些人捧到天上去了。他们却半点不觉得楚辞是在刻意讨好,内心只觉得,这位提学大人什么都好,就连说话都比旁人中听得多了。

    等大家的意见全部发表完毕之后,楚辞道:“大家想说的我这边都记上了。现在大家先去忙自己的事,等下午我将内容整理好之后,再来商讨一下如何施行下去。各位大人回去之后也可以再想一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了,今天的会议比较多,等晚上就由楚某做东,犒劳一下大家。”

    楚辞又准备请人吃饭了,他从前在国子监时,就喜欢请博士助教们吃饭。国人的感情是在饭桌上培养出来的,再没一个场合能比饭桌更适合交流了。

    底下坐着的大人们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们面上都是开开心心的,上司要请吃饭,谁还敢不去?

    等这些人慢慢离开之后,楚辞叫住了周青,让他留下来协助自己一同整理。周青自然答应了。

    楚辞把他叫到身边的位置坐下,然后把自己记得笔记往中间推。周青就看见这用针线订好的本子上,用炭笔写满了细小的字。这里有些字他认识,但有些字却是似曾相识,好像认得,又好像比他认识得字少上一些笔画。

    “楚大人,这些字?”周青和楚辞相处了这么久,自然知道他们提学大人是个爽快的,便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提出疑问。

    楚辞一看,坏事了。繁体字的笔画太多,他在用炭笔速记笔记之时,总习惯用简体字来代替。以前他也没给人看过这东西,所以今天写的时候也没有太在意了。

    “这些字啊,我叫它们简体字。记笔记时速度要快,有些字笔画太多来不及写上,便用一些简单的笔画代替它们,自己能看懂就成了。”楚辞装作淡定的样子解释道。

    周青一琢磨,确实也是。他们往日并没有什么记笔记的习惯,自楚提学来了后,便也把这个规矩定了下去。他们有些人不太习惯用炭条,就还用毛笔记,每次速度一快人就乱了,笔记也记得乱七八糟,不像楚辞这份一样美观。他记了会议的议题,所用的时间,而且他除了把会议的重要发言记录下来,还在前面标注了是谁说的这句话。这份笔记看起来一目了然,简直不要让人太舒服。

    “等会我把这上面的内容念一遍,你就负责将它誊录在另一张纸上面。可能有些内容会有所改动,没问题吧?”楚辞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反正能配合就行了。

    周青连忙点头,表示自己能够胜任。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楚辞就一点一点将内容说给他听。有时还会在后面补上一大段话用来解释。周青越听越惊讶,他有时候手头动作难免停一下,楚辞看见后并没有责备他,而是贴心地放慢了速度。

    周青惊讶的原因在于,他之前以为这次会议是楚大人临时想出来的,因为心里没有思绪,这才让他们畅所欲言。这会儿听了他有条有理的讲解之后,周青发现,其实人家早已成竹在胸,甚至有了更好的想法,只不过是想让他们也参与其中,才特意提问的。

    这样一想,他开始打心眼儿里佩服楚辞了。怪不得他年轻轻轻,就能得皇上信任,来担此重任。

    楚辞不知道自己这么快就让一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只是看着周青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还以为是自己报的速度太快了,不得已一次次地放慢了语速,心里累极了。

    到了下午,楚辞趁着大家还没来,又铺了一张宣纸,在上面涂涂画画起来。

    进来的人见他在作画,都是先一愣,然后脚步放轻走到位置上,生怕打扰了他们提学大人的雅兴。

    等到人齐了,楚辞的画也画好了。他将那画搁置在一旁,开始主持会议。

    上午的是发言会,下午的就是楚辞一个人的主场了。

    他说:“首先,根据大家上午的发言,我决定了,在我们所管辖的范围内,也制定一份邸报。只不过我们不能叫这个名,所以我想了几个新的名字,分别是教育报,学习报和新闻报,大家更认同哪一个名字,现在举手表决。”

    底下的大人议论纷纷,有认为教育报好的,因为孟子他老人家说过“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在他们眼里,教育就是培养英才,刚好符合他们最初的目的,叫教育报再妥帖不过了。

    而有些人则认为学习报更加亲民,这样别人一听就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极少数人觉得新闻报很有新意。

    一番表决下来,教育报以两票的优势取得了胜利了,于是他们提学司的第一份报纸,便以此命名了。

    “好,现在我来说说咱们教育报上需要哪些内容。根据大家的意思,我制定了几个版块。第一个就是时政要闻,顾名思义,里面就是记录朝廷上下发生的大事和最新发布出来的政令的。由于这部分的内容有些需要避讳,所以在报纸出来之前,需要专人审核通过才能印刷。这部分的内容就先由我来做,待大家熟悉流程之后,再交给你们。”

    这一点很合理,而且这东西刚出来,他们也怕一个不好犯了忌讳,还是先由提学大人去试探一下为好。

    楚辞点点头,接着说道:“接下来第二个是例文赏析。这里面的内容,就刊登我朝历代科举中流传下来的好文章,上面附录作者以及他们的考试的名次和担任的官职。文章就先从南闽省收录的例文开始登记,但要注意一点,就是在官场上作奸犯科者的文章不可刊登在上,这一点也需要专人审核。这一方面就交由周大人负责,可否?”

    周青受宠若惊,当即站起来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

    楚辞勉励了他一番,然后又道:“第三个版块叫做评文点阅,这一部分的内容需从学子入手,让他们写好之后自行投稿,而后由他们的师长整理好,推一篇最优的上交到山长处,山长又在里面选一篇最优的交到分巡道员手上,每个县整理好的交上来,由本官和众位大人亲自亲自批阅点评,再将原文和批注一同刊登在上。这一块内容多一点,版面也会大一点。”

    底下有人忍不住叫了句好,此举一公布,将大大激发学子们的积极性,若是他们读书时也有这个,恐怕会为了竞争上报绞尽脑汁地写文章。

    “第四个版块,就叫案例分析。学子们读书是为当官,当官就要懂得破案,咱们要搜集在大魏朝发生的经典案例,将里头的姓名地点一并以化名处置,再将案情铺设其中,点出办案之人的手段和所用到的律法条例,让他们在学习办案手段的同时,也能更加熟悉我朝的律法。在案例分析之后,还要出一道题,上面写上一人所犯之罪,让学子们猜测着量刑。然后下一期再公布上一期正确的量刑方式。在座的大人里,有没有特别熟悉我朝律法的?”

    楚辞问完,就有一位官员举起了手,表示自己还行。楚辞道:“好,那这方面的事就先交由赵大人你负责了。”

    其实楚辞是想多弄一些版面的,可是考虑到现在的印刷问题,这报纸最好还是别弄那么大那么复杂,他准备就弄个普通四开的报纸,也就是a2纸大小的。他将自己刚刚画好的东西拿出来,展示给众人看。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楚辞刚刚不是在画画,而是在设计报纸的版面。这样乍一看上去,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教育报三个大字写在上面特别的醒目。

    “说完了版面设计,咱们再来说一说别的。这报纸我准备一月出两刊,分别在每月初二和每月十六发行。这样学子们朔望休假回来后,就能得到最新的消息了。各位大人觉得呢?”

    “提学大人,下官决定,这是不是有点紧了?这四个版面的内容编排就要花去大半时间,而后印刷排版又要花时间上去,半月一期,能按时出来吗?”王明做的事和这个有关,所以他对于印刷过程所占用的时间产生了怀疑,按照提学大人说的,恐怕会让时间很紧,他们恐怕无法再做别的事了。

    楚辞听后,点了点头,他一眼望去,提学司来开会的大概有二十多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编外人员,加起来一共不超过三十个。按原来的工作内容来说,这些人干活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忙里偷闲,聊聊八卦什么的。

    但如果他们多了出版的任务之后,还要再处理原来的事情,这就紧张多了。看来务必再招一些人过来,专门负责校对排版印刷等事宜了。按照他们要出的报纸份数来看,恐怕至少得再招五个人。

    想好之后,楚辞说道:“刚刚王大人提出的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思考,不过这也好解决。我们只需再招几个人进来专门负责此事即可。招进来的人需要识字,口风紧,手脚又利落的,一应待遇比照着那些人来。这招人的事,不如就由王大人你负责吧?”

    王明心中暗喜,这招人一事可操作性大人。进衙门办差,是大部分人都梦寐以求的日子,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能不动心吗?

    楚辞见他答应得痛快,便也笑了笑。这事无论谁去做都能得些好处,所以谁干都一样。他不用管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只需要王明给他找到合适的人手就可以了。身为上司,偶尔放点权下去,也能大大激励下属工作的积极性。

    软件方面没问题,硬件方面问题也不大。关于印刷设备,他们提学司本就有一套活字模板。只是一张报纸上要印的部分比较多,楚辞希望一张一下就印出来,而不是印好一部分再晒干印另外一部分。所以他让管理财政的周大人支银子再去买几套活字模板过来。

    管理财政的一般都是会叫苦的,这周大人一被点到,马上就想诉诉苦,说些什么没钱的话,推搪一下后再接下,让上司记住他的功劳。可他到了嘴边的话在接触到楚辞似笑非笑的眼神后,便麻溜地吞了回去。这个霉头还是别去触得好啊!

    开完会后,趁着各位大人回家换官服的时间,楚辞瘫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事做的时候是比较快乐的,特别是这件事还挺有挑战性的时候。可是累却一样还是有些累的。

    下属只需要出谋划策,他却要统筹全局,还要全面部署下去,楚辞觉得他今天的脑力劳动量堪比打了一战,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可是他之前已经承诺了晚上的大餐了,要是出尔反尔的话,难免惹人诟病。官场上就是如此,一件小事在这个地方,都会被放到无限大。有时候你遭了祸,可能仅仅只是失言说错了一句话或者某个动作让人不悦了。

    楚辞觉得,这样活着很累。可是世上之人做哪件事又不累呢?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再累也必须要克服。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坐起灌了一杯冷茶下肚醒神。当他再站起来的时候,又是那个精神奕奕,光彩照人的楚提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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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报纸的讨论

    正所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当第一期教育报做出来时,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底。

    因为这教育报内容比较有深度,比较适合县试班以上的学子, 所以楚辞决定,这报纸县试班以下的一班一份,县试班学子则每人一份,他让各个学校都登记好了人数, 以后报纸就按人数发下去,以免造成浪费。

    楚辞还给知府衙门的人也送了几份报纸过去,这次教育报能够成功发行,知府大人的支持也是很重要的,毕竟朝廷邸报只发到各地知府衙门,若他以此为难, 楚辞也没有办法。但自从上次码头那件事后, 陆知府对楚辞的态度就好上许多了。听他亲自上门讨要, 陆知府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并让提学司的人每五天过来抄一次。

    六月初二这天, 当陆知府得知提学司的人上门送报纸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心想着还真叫他们弄出来了。可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当时楚辞向他介绍时, 他也没认真去听。他本想让他们处理了便是, 但又觉得,这会儿既送来了, 那就看看也无妨,于是便让人留了一份下来。

    陆知府让人将留下的那份报纸放在一边,等他处理完公务再看。这一处理就是一上午的时间,陆知府已经完全将那张报纸抛到了脑后。等他出去吃饭时, 却发现手下的官员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似乎和什么案子有关。

    陆知府为官虽达不到什么在世青天的程度,但也不算昏庸。他心想着,能让这些人在饭桌上讨论的案子,必是大案无疑。他又回忆了一下这几次处理的公务,发现好像并无什么大案报上来,心里不禁有些生气。

    “诸位在谈什么案子?是哪个县发生的?县官何人,判决为何,为何不上报?”

    一连串的发问让讨论正欢的几位大人脑子发懵,待明白过来是上峰发问时,他们马上解释道:“并非是漳州府之案,这是杜撰的。”

    陆知府一听,感到十分奇怪,一个杜撰的案子也值得他们在吃饭时还要讨论吗?

    “把那杜撰的案子也说与本官听一听?”陆知府在桌子上坐下,示意下人将饭摆上。

    “是,大人。这案子说有一人名叫张三,夜间熟睡之际突闻异响,原是一贼人李四入院想要偷窃。张三起身,在柴房拿了一根木棒出门准备与其搏斗,谁知那李四胆小,撒腿就往外跑。张三提棒追去,那李四慌不择路,掉入路旁深坑,折颈而死。次日,李四家人以杀人罪将张三告上公堂,试问若你是县官,将如何判案?”那位大人口齿伶俐,抢先将这案子说了出来。

    “诸位以为如何?”陆知府就着故事下饭,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有一掌管礼房的大人就说了:“这李四虽有意盗窃,但他罪不至死,张三未免太凶悍了些。依下官之意,应该将其收监,徒三年。”

    “此举不妥,”户房大人就摇头了,“虽然李四之死确与张三有关,可这乃李四盗窃在前,依下官看,只需让张三赔付银子若干即可。”

    “可李四并未偷得任何财物,他既然跑了,证明其有悔过之心,不该得饶人处且饶人吗?张三这般穷追猛打,以至李四性命不保,他家中亦有妻儿老小,生者何辜?岂是区区几两银子就能了事的?”礼房下一典吏说道。

    “不曾偷得,就不算偷盗了吗?那李四会摔死也是因为做贼心虚,怎么能怪张三呢?”

    这几位大人讨论着讨论着,竟然饭也不吃了。一边认为张三虽然有罪但因其追赶的是贼人,只需赔偿即可。另一边却觉得李四无大过乃张三逼迫而死,需要依法处置。

    知府大人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想:好在这几位都不涉及刑狱案件,要不然的话,还不知有多少冤假错案发生。古人言,术业有专攻,此言果然不虚啊!

    “大人,您怎么看?”下面的人吵了一会,觉得好像忽视了陆知府,便来问他的意见,两边都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得到陆知府的支持。

    陆知府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悠悠说道:“此案应判张三无罪,李四入院盗窃在前,失足在后,与他人何干?李四家人告的无理,但念其乃死者家属,已然痛心疾首,故不治罪。”

    此话一出,两边都傻眼了。因为他们无论怎么争论,都认为张三是有责任的,只是责任多少而已。不曾想,他竟然无罪吗?

    看着各位大人小小的眼睛里透露出大大的疑惑,陆知府笑了笑,说道:“若众位不明白,可去向刑房游大人请教一下,他专精律法条文,一定能给大家解释清楚。对了,这案子是何人杜撰,还颇有趣味的。”

    “这就是今日送来的报纸上出的题,大人公务繁忙,应还未看吧?”

    陆知府听了,便将剩下的饭几口吃了,借口处理公务回到办公之所,将搁置在一旁的报纸打开看了起来。

    被留下的官员们见陆知府走了,便也飞快地吃完饭,而后又一起去了刑房,想要弄清楚陆知府判案的根据是什么。

    刑房游大人刚刚处理了一桩案件,此刻正坐在刑房办事处吃东西。他是个北方人,此刻正拿着煎饼大葱蘸酱,吃得津津有味的。

    “几位大人怎么过来了?”游大人见几位平常不太见面的同僚今天一起过来了,心中疑惑非常。

    这几人被大葱的味道熏了一下,很想立刻出去,可是思及案子,还是坚强的留了下来。“游大人,咱们有一个案子想让你帮忙解解惑,不知你现在可有空?”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礼部典吏将案件和判决都说了一遍,还小心机地将这判决是知府下的隐瞒下来,生怕他因为这个原因影响了公正。

    游大人听完笑了笑,说道:“我还说是甚的疑难杂案,这不明摆着吗?大魏律有云,夜闯民宅者,可就地诛杀。别说张三只是追出去,便是他直接乱棒将李四打死,也无需偿命。毕竟谁知道那李四夜闯民宅是想盗窃还是杀人呢?”

    “……”大人们听后,都沉默了。游大人能理解他们对于律法条文不熟悉的原因,因为职责不同,他们无需深入了解。但这几位大人还是受到了刺激,一个个都决定回家后就看看大律令,以免再像今天一样丢人。

    不止知府衙门在讨论这张报纸,漳州府内所有拿到报纸的学子们也都在议论。

    ……

    当天,府学山长在接到用油纸包裹好的报纸时,就忙不迭地用裁纸的小刀将其划开了。

    包装一拆,“教育报”这三个字就出现在眼前。这是楚辞亲自书写让人刻出来的,大写加粗的字迹看上去无比鲜明,令人印象深刻。

    府学山长小心地扯出一张报纸,先看了第一个版面。这上面写着时政要闻,然后下面分列了几个数字,第一条消息就是关于最近南闽省城破获水匪一案的事。大标题的下面用简洁的语言介绍了破案的过程及最后的处理方法,看得府学山长是心惊肉跳的。他原本只隐隐听说了这件事,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一想到贼人杀害当地百姓,利用他们的身份潜伏其中他就毛骨悚然。

    看完了第一条后,他又接着看下面几条。这里面都是朝廷内外的大事和最新发布的政令,看完后,府学山长陡然有了一种“不出于户,以知天下”的感觉。

    看完第一版面后,他又翻到第二个版面,上面是一篇史论——《刑赏至论》。这是淳德五年,南闽考生林志远在殿试时所做的一篇文章,就是这篇文章,让他得以成为南闽省第一位状元郎,后又入内阁,死时官拜正一品。

    府学山长乃林家后人分支,当他看完这篇文章后,难免热泪盈眶。他没想到,除了林家人之外,竟还有人能记得这篇文章,并且刊登在报纸上任众人品鉴。他一直相信,林家的没落只是暂时的,因为他们的祖上曾经证明过,只要肯发愤读书,一定就能出人头地!

    林山长急于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林家先祖的这篇文章,于是他便唤来教员,让他赶紧去到每个班,把报纸发下去。

    和山长不同的事,所有的夫子和学子在拿到报纸的那一刻,都率先翻找第三个版面的内容。

    前段时间山长去提学司开会,回来就介绍了一下报纸的事情,还让学子们都写了文章交上去,说要投稿什么的。被选上的文章能刊登出来,据说还有什么稿费,最重要的是,还有可能会被提学大人亲自评点,这可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快看快看!这里面有府学学子的文章,第一篇就是!”只见一个学子大声喊到,就好像上面是他的名字一样。

    大家顺着他的指点找到了第一篇,只见上面第一行印着《何谓学也》四个大字,第二行字略小些,上面写着漳州府学乡试甲班陈毓之,指导夫子孟道远。这果然就是他们府学的学子写的!

    大家认真地看完了这位叫陈毓之的学子写的文章,心里忍不住叹服,怪不得人家能上报纸呢,这无论是文笔还是对书籍的理解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

    赞叹过后,他们又接着往下。下面是点评,点评人那里赫然写着漳州府提学楚辞几个大字,原来他们说提学大人有可能会亲自点评竟是真的!

    这点评上面首先肯定了陈毓之的文章,说他“文笔流畅,条理清晰”,除此之外,大人还说他“深得魏晋遗风,以古写今,令人赞叹”。当然,夸奖过后,楚大人点出了这文章里的几处毛病并加以修改,又教了他几句遣词造句的方法,还给他推荐了几本书去看。

    这点评看得众人羡慕不已,要知道楚提学可是今科的状元郎,还是大魏有史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有他指导,还愁乡试不过?

    当然,这种评价只是大家带着滤镜看世界的结果。只是对于被点评的学子本人来说,确实有种醍醐灌顶的效果。他因为自己是府学甲班的学子,难免就有些自视甚高了,他总认为自己写的文章已趋完美,没有一处需要改正的,殊不知看在博学之士的眼里,他的文章其实破绽百出。这里面有一些他和夫子没有注意到的东西被提出来了,若他没有及时发现改正遣词用句上的坏习惯,日后必定会影响考试的成绩,到时再来找原因就为时已晚了。

    陈毓之想到这里,便拿出纸笔,将楚提学给他修改过后的文章誊抄下来。抄完后再一读,果然与之前有许多不同了!

    他把这张纸折好放了起来,又抽出了一张纸,开始写下一期报纸投稿想要发表的文章。像他这样做的还有好些人,虽然这一次他们没有上榜,但难保下一次不会轮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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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定购买

    第一期的教育报在刚出版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因为这都是在校园内部发行的。可等学子们朔望日回去,将那报纸与其家人分享后,知道的人就多了起来。

    报纸是个新鲜玩意儿, 文人对其自然爱不释手。家中有长辈念书但不在学堂之中的, 拿起这报纸就不愿意放下了。如今街头巷尾, 无论读不读书的, 都在讨论这教育报。

    有那会做生意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后, 脑子灵光一闪,就找到提学司来了。提学司的吏员接待了他之后, 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就报了上去。一番辗转之后,终于来到了楚辞的面前。楚辞初听闻有生意人上门时,还有些疑惑,毕竟玉融丸的生意也不是他在做,难不成是走后门来了?

    他摆摆手示意不见,那吏员却有些迟疑。楚辞久不闻他退去, 便放下笔,抬眼一看他的表情, 笑了, “王典吏,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让你如此为难?难不成是你的亲朋好友?”

    王典吏尴尬地摇了摇头, 说道:“大人, 此人乃是一书肆掌柜的,并非是下官的亲友。只是,他所求之事与教育报相关,下官觉着……大人可以听上一听。”

    楚辞听他说完, 顿时来了兴趣。他原以为那人是为玉融丸之事来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教育报。只是,一个书肆掌柜和教育报又有何关联,难不成是想要批发一些去卖?

    抱着这样的疑问,楚辞让人将那掌柜请了进来。那人诚惶诚恐地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给楚辞行了个大礼,害得楚辞想要免礼也来不及,只得立刻将他叫起。

    这人介绍自己是城东兴荣书肆的刘掌柜,此次前来,是想和提学司谈一笔生意的。

    楚辞问道:“刘掌柜,你恐怕是弄错了,提学司现在并无生意可谈。”

    刘掌柜道:“楚提学,小老儿哪敢拿您开玩笑?若不是真有生意求上门,小老儿是决计不敢来叨扰您的。”

    “哦?那你说说,你想谈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那小老儿就直言了。从来便听人说,楚提学心怀学子,为肃清咱们漳州府的不良学风做了很多好事,我们当地百姓都对您感激不已。就像这次令学子们获益非凡的教育报,也是您一手创办的吧?想来提学司印刷这教育报应是分文不收的。”

    刘掌柜拍了拍马屁,又接着说道:“小老儿是做生意的,这闲暇时候就帮你们算了一笔账。每份报纸光是纸张和油墨这两项就要花去至少五文钱了。咱们漳州府学子不算太多,但两千余人还是有的,也就是说,提学司每发一期报纸,就要去掉十两银子。若算上人工以及每一期发出去的稿费,恐怕至少得三十两往上。”

    楚辞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老头打听的这样清楚,如果说提学司里没人泄密,他是不相信的。不过说到底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就是了,钱在公账上支,稍注意一点的人都能知道。

    刘掌柜还在继续往下说:“这还只是一期,听闻提学司每月要出两期,那就是六十两银子。一年算下来,少说也得七百多两。提学司家大业大,贴补起来倒也不难,可大人有没有想过,从别的地方将这笔钱找补回来?”

    楚辞心中意动,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

    “小老儿此来,就是想和楚提学谈这生意的,小老儿想在教育报上为自家书肆扬扬名。小人家中做书肆生意已有几十年,从我父亲起,就一直在和漳州府的文人墨客们打交道。整个漳州府,大部分的小书肆都是从小老儿这里进货的。”

    这刘掌柜说起这事时,脸上莫名有些骄傲。楚辞听了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想投放广告来了!不过听他话中之意,他分明已经是漳州府最大的书店老板了,并且还是全府书店的供货商,为何还要扬名呢?

    ……

    说到供货商,就不得不提一提这书坊了。一般来说,每个县城都应有书坊,这书坊就相当于现代的印刷厂,里面印制的书籍就是周边书肆的货源。只是这漳州府由于历史原因,导致周边的几个县城书坊都因连年亏钱,以至官府不再投入资金而倒闭了,只府城还有一座较大的书坊。

    楚辞刚上任时也曾去参观过,听说那里一年至多出厂五六千册书籍,大部分还都是四书五经类的科举必考书目,其余的占比很少。原因归咎于要不是写了书但书号没有批下来,再不就是批了书号但发行出来并不畅销,导致印了一两百册就不再刊印了的。

    当下除了从启蒙到会试所用的科举书籍每年都会增印之外,其余的书都需要县里批下书号才能刊印成册然后投放到各地书肆贩卖。若有人在私人印刷厂刊印出来没有书号的,那就相当于盗版图书,只能私下传阅,一旦数目过多,有人举报,官府就会过来查抄。

    因为这种原因,导致很多书都只有手抄本却无刻印本,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孤本存在的原因。

    可能有人会觉得,既然想要发行,那就去批个书号呗。可是书号岂是那么好批的?官府在这方面考察的很严,未免犯了忌讳,所以想要出版前,就必须花钱请文员校对,校对成功后才能呈上去排队。这一排队,日子就说不清了,如果没有打点,可能三五年也批不下一个书号。就算打点好,批下书号了,到书坊刻印这一步,也还要再等。

    刻印需要专人从活字中挑出书里的内容再放入木框中排版好,这一过程费时费力,如果不是紧急情况,那书坊的工作人员是不会急着去弄的。这里又需要一笔银子打点。

    如果你很幸运的把这几步都完成了,书也可以发行了,那你又要纠结印刷多少出来了。印多了卖不出去,亏钱!印少了则连打点上下的钱都挣不回来。似乎无论怎么算,这刊印书籍都是一件亏本的买卖。所以除了有些身家和名声在外的人,其他人一般不会考虑。当然,有些富商专以出售话本卖钱,他们就会低价从书生手里取得版权后再大肆刊印。这之后的利益,自然就与原作者无关了。

    楚辞在了解到这些之后,才知道当日他能发行那份题集是占了多大的便宜。若是没有人在背后帮衬着,仅靠他一个普通学子,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那题集面世的。

    这漳州府一年刊印四五千册,对于一府学子来说,平均每人每年才得两册书,这实在是有些少了。所以这刘掌柜不止在书坊进了货,还会去外地采购一些时兴的书籍回来。像前几年西江省发行的《辞海题集》,他当年也是暗地里采购了不少回来的。

    ……

    面对楚辞的质疑,刘掌柜是这样说的。

    “他们本来都是在小老儿这里买书的。可是近两年来,各地船运发达,从江南一带的书坊里流出的很多书籍,就辗转来到了南闽省。像周边的延州府,因为建有码头,所以得了不少方便。本地的学子,有不少人都去外地买书了,导致咱们本地的书肆生意一落千丈。”

    楚辞失笑,原来是生意竞争不过别人来告状了。

    “刘掌柜,你的忧虑本官也能明白,只是这做生意盈亏自负,你又怎能将这怪罪到外地书肆上去呢?学子们之所以竞相去外地买书,说不定是外地售价较低的原因,若不然你们也适当降价,说不定能挽回一部分学子。”

    做生意货比三家自然是无从批判的。楚辞在现代时,买书一贯都只买典藏版,但这是因为他家境良好,所以才能额外在意包装和手感。那时他们班上也有其他学生,同样内容的书价钱甚至能和楚辞的相差数十倍。但古代学子,大多家境不富裕,自然能省则省,有便宜的当然不买贵的了。

    楚辞本以为这么说了,刘掌柜就不好说什么了。谁知他一听这话,更加生气。

    “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就价钱上来说,他们那边的比咱们本地的还要贵上些许。除此之外,那边有些书籍印刷十分模糊,分明是外地来的残品。读这样的书,岂不坑害了我漳州府的学子们?大人不信的话,请看这本书。”刘掌柜讲到这件事时,脸都气红了。他除了生气有人恶意竞争之外,还气他们弄虚作假。

    楚辞接过刘掌柜的递过来的书,这是一本《增广贤文》。就封面来看,和他们本地的也差不多。翻至内页时,可以看出,这是一本江浙地带出版的书。再翻看里面的内容,楚辞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里面的字密密麻麻,上面墨点很多,时不时地就会覆盖一两个字,对于启蒙期的儿童来说,这书确实有些误导人了。

    但只凭这一本书,楚辞觉得还是不足以证明什么。说不定这是刘掌柜特意挑出来最差的一本,抑或是他自己弄得。

    “若每本书都是如此,学子们又怎会去买呢?难不成他们连好坏也分不清?”楚辞质疑道,如果这书价钱高,印刷差,又怎么会让大家趋之若鹜呢?

    刘掌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刘掌柜有话不妨直说,这里就你我二人,无需遮遮掩掩。”楚辞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脑子里顿时划过万千思绪。

    刘掌柜又张了张口,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楚提学,按理说小老儿不应该在背后说人是非,只是此事太让人难以释怀了!当时我也奇怪学子们为何会舍近求远,于是就多方调查。刚开始,他们没人告诉我,只说是自愿的,但后来,我一个侄儿也去读书了,才知道,这竟是……竟是夫子们指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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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方法

    指定购买书籍?

    关于这一点, 楚辞其实并不陌生。因为他在现代时,教育局三天两头就会下发文件,除了不许违规补课之外, 发的最多的就是不许向学生推销或指定学生购买课外书籍, 一点查到,轻则扣除绩效工资, 重则调离岗位。

    他家境良好,生活优渥, 自然不会去碰触这根道德红线。他在高中教书时, 凡是碰到要拓展的书籍,他都是直接开书单发在家长群里, 让他们自由购买的。

    他在教育局发出来的处分通知上看过这种情况, 可他没想到,在古代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刘掌柜, 你此言非虚?要知道若无证据, 便属诬告。”楚辞提醒他,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刘掌柜一脸慎重, 他点点头道:“若小老儿撒谎, 必遭天打五雷轰!这事是我侄儿亲耳听见夫子说的, 又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你侄儿今年多大?”一个刚读书的小朋友,会不会有哪里传达错了, 以至引起误会?

    刘掌柜听出楚辞话中之意,便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我这侄儿乃是我亲弟的老来子,今年刚满七岁, 是去年春天入的学堂。我那弟弟住在果县,他老丈人是做蜡烛生意的,因家中无子, 我弟弟就继承了他的衣钵。他们家境颇丰,就把我侄儿送去了县学下的蒙学求学。因我是开书肆的,便取了整套的启蒙书物和笔墨纸砚等东西送至他家中。”

    “我那弟弟弟妹二人都高兴不已,言说我送的正是时候,因为夫子已经叫他们买书了,就是这些书目。我当时也挺高兴的,还在他家喝了几杯。可等我回家之后,没过两天,我那弟弟带我侄儿也来府城了。”

    “我问他是否去外面进货,只不过为甚还带着小侄儿?他却苦笑一声,称他们是去延州府买书的。当时他这一说,我就纳闷了,该用到的书我都给他送去了,还要什么书呢?再说,即使我有没送周全的,也应到我书肆里来取,何必要累死累活跑去延州府呢?”

    “我那弟弟听我问话,刚想说,就被我侄儿扯着衣角闹腾,说是不准告诉别人。我再三哄他,这才问出,原是他那天带了书去蒙学时,就被夫子一顿斥责,说他为何要自作主张,不听夫子吩咐?我那侄儿胆小,回家就哭了许久,说夫子告诉他,若是书和同窗用的不一样,以后就别来了。我弟弟本去了县学想要问清根由,可那夫子一见他便冷嘲热讽,还说什么若是不想上县学可以另外找间书院云云。能在这里报上名属实不易,自然不能因为几本书就放弃了,故那日他就带着我侄儿一起,去夫子说的那家书肆,找一样的书买回去用。”

    楚辞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蓬勃的怒气只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喷涌而出。

    “后来呢?书买回去了夫子还说了什么吗?”

    “他还能说什么?当日他们从延州府买书回来是在我家歇的,我一看他们大包小包的,里面除了书还有笔墨纸砚等东西,这些都是那书肆掌柜让他们买的。小老儿就奇怪了,怎么我那间书肆里的东西,竟一件也用不得吗?”刘掌柜提起这件事时,满脸都是讽刺,想必在他心中,那位原本应该受人尊敬的师者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了。

    楚辞眉头紧皱,他想了一会,然后对刘掌柜说道:“当时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告知官府?”

    刘掌柜摇了摇头,去年春天还是原来的那个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的提学大人在,整个漳州府学界的风气都差得不行,他就是想要反映,也不知向谁说去。现在的这位楚提学,他也是默默观察打听了好久他的为人,才借着这教育报的由头,悄悄过来告状的。

    “刘掌柜,你所说之事本官记在心里,只是一时半会之间,这事还不能声张出去。至于你想在教育报上为你家书肆扬名,这事本官也应允了。只是你需保证,待客源回来之后,一应科举所用物品,不得随意涨价。毕竟学子中贫苦出身的不在少数。”楚辞嘱咐道,有些事他还要调查一下才行。

    刘掌柜大喜过望,嘴唇哆嗦了几下,起身想要跪下,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太好了。说实话,但凡他还能撑住,今天都不会过来告状。今年,已经有几家小书肆陆续关门了。

    楚辞立刻拦住他,生怕他又扑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刘掌柜你先回去吧,暂且耐心等待消息。”

    “楚提学,咱们漳州府书肆,就全靠您了!”临走前,刘掌柜对楚辞拱了拱手,殷殷期盼之情,压的楚辞心头一阵难受。他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了,可事实上却并不是。

    ……

    阿铁兄弟几人自被徐管家送来,就一直兢兢业业保护着楚辞。之前他在省城待的那大半个月,这几人也就在那里保护着他。

    回到漳州府后,几人顿时清闲了下来,因为楚辞几乎终日坐镇衙门,根本就不需要人保护。他们整日里无所事事,除了吃喝拉撒外,只能以练功打发时间。这次常晓上门,哥几个立刻兴奋起来,待听清任务要求之后,就马上朝着四周散去。

    第三日傍晚,楚辞接到了厚厚一叠调查结果。他打开后,越看越愤怒。原来他们是这样操作的,稍微好点的学堂,夫子就让家长自己去买,买书的同时还能推销其他的东西。稍微差点的学堂,就多收一项书费,由夫子代购之后发给孩子们。

    涉及在其中的学堂有四五十所,要知道,漳州府总共才一百多所学堂,这一查竟有近半数与那间书肆有牵扯。怎能不让人觉得心惊呢?

    除了调查这些外,阿铁还找了个小乞丐一起伪装成父子前去购书。那书肆的伙计听闻他们是某夫子叫来的,竟然还有几分警惕。经过再三确定之后,他们才买到几本书。期间阿铁翻阅了一下这几本书,发现其中少数有被墨点覆盖的痕迹。他装作疑惑不解地发问,却被伙计以一句不耐烦的“不买就走”顶了回去。他识趣地不再说话,那伙计却抱怨开了,好像在责怪他只舍得掏钱这几本书而不买别的。

    有了这些证据,漳州府某些学堂和那间翰园书肆勾结在一起,指定贩卖书籍,抽取高额回扣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该怎么处理呢?楚辞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将他们都开除,显然是很不现实的。一百多位夫子的空缺,他从哪里找去?而且这些夫子之中,也未必个个都是唯利是图之人。

    如果是通报批评,罚他们的款呢?恐怕会引起他们的逆反心理,从而迁怒到学生头上也说不定。

    难不成要放过他们?可他们这个行为确实是错误的,不应该被认可的。若是什么手段也没有的话,恐怕这些人过不久又会故态复萌。

    楚辞做事一向赏罚分明,这会儿也终于陷入了矛盾之中。两种截然不同的做法哪种他都不能轻易实施,因为他必须去考虑实施之后会带来哪些后果。

    什么叫做“法不责众”,他总算是明白了。像这种无明显违法行为,只在道德层面上行为不妥的,是没办法按照常理去处置的。毕竟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古代,而古代并没有太多关于教育方面的律法条文。

    楚辞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动笔写下了处置方法。写完之后,他在纸上盖上官印,然后又命人拿到王明的笔墨房去印制榜文。

    榜文一共七张,由周青的外事房派发到各位分巡道手中,然后由分巡道召集县里所有的山长宣读榜文,最后再由山长传达到每位夫子的耳中。

    榜文上明确声明,经调查发现,在本府内发现了一些损害学子利益的事情,但考虑到大家都是触犯,便以警告为主,望各人回去后自省,切莫再犯。并且今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向学子推销并指定书肆购买教学所用的书籍,一旦查出,后果自负。

    除此之外,他还要求各县分巡道员在衙门外都要置放匿名举报箱,每五日清点一次,认真对待大家的诉求,在维护师者利益与尊严的同时,也不能损害学子们的切身利益。

    这一通告发出,有些人就想要抗议了。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代,竟有人挑唆学生举报自己的老师,这简直是违背伦理纲常的行为。

    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叫嚣着要上提学司来讨个说法。楚辞冷笑一声,他还巴不得他们过来闹事呢!因为法不责众,他心中分明还有怒意未消,现如今马上就要来一只出头鸟了,他不杀鸡儆猴一番,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

    但最后,这些人到底是没有过来。因为楚辞在提学司说的话被传出去了。面对提学司某些官员的质疑,楚辞道:

    “徒告师,子告父,虽有忤逆之嫌,但律法上也有大义灭亲的说法。何况这箱子挂着,除了学生之外,其他百姓也可上告。若是不犯错,自然不用怕人举报。至于担心被诬告的,也不用太害怕,官府行事讲究证据,提学司自然也是一样。若无切实证据,绝不会动手拿人!只要自身行得端坐得正,自然无所畏惧。至于那些成天叫嚣之人,怕是本来就有问题,谁要是过来反对,衙门就调查谁。”

    这番话一出,那些心里有鬼之人便偃旗息鼓了。而一些卫道士因为支持的人不多,终究也只敢在嘴上逞能。

    六月十六,第二期报纸发行。

    除了大家都想知道的上期答案之外,就属报纸中间夹缝处尺宽的一栏最引人注目了。那上面写着硕大的广告二字,有人很疑惑,却也有人一眼看出,这二字分明是由广而告之化写而来的。

    这上面写了漳州府的一家书肆,里面详细地从它开创的年头再到它的服务信念开始介绍,朴实的文字里透出这一家老店对于漳州府学子们情真意切的期望,令他们读来十分感动,甚至觉得不去支持一下都对不起他们。

    再一看,下面的长条里还给他们推荐了一本题集,听说是从西江省那边新进的,众人一下就来了兴趣。

    等他们去买之时,发现这题集分为几册,而且从童子试到会试都应有尽有,随手一翻了发现里面的题目十分新颖且构思巧妙,便都选择购买一整册回去看。

    书肆刘掌柜面对着这许久未见的盛景,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邀约

    楚辞最近烦不胜烦, 除了因为酷暑难耐之外,还因为那些见天上门声称要来拜访他的人。

    自从第二期报纸给刘掌柜家的书肆打了广告之后,商人们趋之若鹜, 都想把广告投放到教育报里,为自家的店铺招揽客源。

    楚辞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他这叫教育报, 自然得是和教育相关的东西, 书肆勉强算得上,但什么粮油布铺,南北杂货的也要上这来打广告, 不是说笑呢吗?

    而且刘掌柜给的广告费对提学司来说十分实用。他家长年开书肆的,除了贩卖各种书籍以外,还兼顾着文房四宝。他认识几家造纸坊和墨坊的掌柜, 从他们手上拿货, 比官府直接去买要便宜得多。除此之外,刘掌柜还赞助了一笔银子,用于印刷更多的教育报。除了发放给县试班以下的学子外, 每期还会多印几百份放在他那间书肆里代为出售,让因种种原因未入学却仍在读书的学子们也可以分享这上面的信息。

    再加上楚辞发了公文下去,后果自负四个字实在是太让人浮想联翩了,所以近期没有哪个夫子敢越过这条线, 让学生去指定的地方买书。一来二去, 刘家书肆的地位在众多学子的心中就更稳固了。

    ……

    时至七月, 漳州府内有一处湖泊, 那里荷花开的正艳, 是个避暑赏景的好去处。楚辞多次听人提起后,忍不住心向往之。

    终于,在第三期报纸出炉后, 楚辞假借着验收成果之名,下帖邀请了这三期在教育报上发表过文章的学子们于七月初五日相会于丽湖,共同探讨文章诗赋。

    接到帖子的学子们诚惶诚恐,立刻便去向各自的夫子请教礼仪,对于这位未曾谋面的大宗师,他们心里还是很敬重的。这份敬重不仅仅因为他是一府提学,还因为他三元及第状元郎的身份。

    楚辞下过帖子之后,心情十分舒畅,想着过两日就能欣赏到美景,忍不住哼着歌,脚步轻盈地回到了后衙。

    这般喜形于外的样子,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老爷,您在外头捡着银子了吗?”张虎猜测道,他当时弄出玉融丸,得了好大一笔奖赏时就是这么高兴的。

    “你这个俗人,楚兄岂能因为捡到区区几两银子便如此高兴?我猜应该是得到上头嘉奖了吧?”张文海笑着说道。

    常晓和傅明安不敢拿长辈打趣,只能在写课业的间隙偶尔抬头看一看,他们也很好奇呢。

    楚辞面对他们的猜测,无语地摇了摇头,捡到银子俗气,被上头嘉奖就不俗了吗?而且现在他顶头上司还是那位齐鲁直,那人不挑他毛病治罪就算好了,哪还能嘉奖他?

    楚辞生怕他们继续给出不靠谱的猜测,当下便把自己下帖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张文海一听,便满脸控诉地叫道:“楚兄你太不厚道了!有这么热闹的事情,竟然也不叫我一起?能够和饱学之士交流,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

    说完后,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苦着脸问道:“对了,你邀的这些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吧?”

    楚辞失笑,这张文海上次被那个不靠谱的学社骗了二两银子后还受了一天的荼毒,这会儿都有些草木皆兵了,生怕自己又陷入到那种尴尬不已的场景中去。

    他告诉张文海,自己下帖子的对象他应该也认识,还道张文海之前曾经看过人家的文章了。张文海稍一思忖便明白了,只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不太厚道的楚辞。众人看见他这样子都笑了起来。但是张文海有一点说的不错,这漳州府热闹的事情确实不算多,好不容易碰上一件,他们也想去呢。

    终究是抵挡不住众人渴望的目光,楚辞用力清了清嗓子,等到所有人的视线聚集过来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等到了那天,你们也与我同去见识见识。”

    大家都高兴起来,就连平常总是一副淡定模样的傅明安都坐在那小声地和常晓讨论着什么。

    ……

    七月初五日,天气晴朗。

    未免晚出门天气愈加炎热,楚辞他们在天未大亮时就出门了。一路上行人很少,马车跑的十分跑,没用一个时辰,便到了丽湖。

    这丽湖不愧以丽为名,端得十分秀丽,岸边垂柳依依,湖里碧绿的荷叶连成一片,中间穿插着无数朵□□的荷花,有的含苞欲放呈现娇羞少女之姿,有的欣然怒放,硕大的花盘迎着朝阳,尽情地展现自己的美。

    此情此景,让人仿佛瞬间融入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情画意之中,人人皆为此沉醉不已,流连而忘返。

    “老爷,你看,那朵花真大!哇,那里结莲蓬了!诶,还有那,还有两朵花开在一块的!”张虎不像他身边的这些文化人一样默默陶醉,他一般遇到好看的都要分享一下。

    众人本来已经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可是在听见两朵开在一处的花后,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话吸引了。

    楚辞顺着张虎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果真有一支并蒂莲。两朵花开在同一支茎上,仿佛复刻的一般,左右毫无差别。

    大家正看得入神,只一错眼,便见张虎走了过去,站在靠近那并蒂莲的岸边伸出手跃跃欲试,想去把它够下来。

    “大虎,住手!你给我回来!”楚辞及时制止了他辣手摧花的行为。

    张虎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走了回来。“老爷,您为啥不让我把它摘下来,这花多好看呐。”

    “既然好看,就应该让它立在枝头让更多的人能欣赏到它的美。”楚辞说道,“咱们不止要爱花,还要做惜花之人才行。”

    张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明白了,就是不让摘呗。

    在楚辞教育张虎之时,从湖中心处驶来了一条船。这是一艘画舫,外面的装饰看上去很是华丽,内里大概能容纳三十多人在上面一同赏景。

    待船撑至岸边,从上头跳下来一个人,定睛一看这人竟是那个阿铁。

    “公子,这船上物什一应俱全,您现在可以上去休息了。”

    “辛苦你们了。”楚辞说道,有个得力帮手真挺不错的,他只出了个主意,阿铁便将所有的东西都置办好了,也不知这样的人才,徐管家是如何□□出来的。

    他们上了船后,发现阿铁说的一应俱全果然并非假话,除了待客的基本需求外,这上面还有琴架、棋盘、书桌等等,它们都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使坐在中间之人可一览无遗又不会互相妨碍,除此之外,还有方便煮茶谈话的炉子在上,很适合他们这些风雅的文人使用。

    几人在船上小坐了一会,便陆续有人来了。他们将帖子递交给阿铁之后,便顺着梯子上了船。

    “学生见过大宗师,承蒙大宗师不弃,邀我等一同赏景,真乃三生有幸。”说话的是府学的陈毓之,他一见楚辞就激动不已,直到旁人提醒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嘴里还边恭维着。

    其他学子也纷纷向楚辞见礼,楚辞微笑着让他们起身:“各位请坐,大家不必拘束。本官今日邀大家前来只为交流学问,旁的礼节大可先放在一边。”

    饶是楚辞这般说了,学子们也是再三拜了,才敢坐下。这时人还未到齐,楚辞一边和他们闲话家常,一边在心中感慨。

    想他做学生时,第一次见到祝提学,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所幸他两世为人,还不至于被他气势所慑,吓得说不出话来。

    比起祝提学官威赫赫,楚辞自觉是平易近人一派的,因为他从来都不在大家面前摆官架子,自然就没什么官威了。不过,影响他官威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楚辞看起来太年轻了。古人平日里总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实在是太过年轻的面容就会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就像现在,他坐在这群书生中间,看起来比他们还面嫩些,若不是他身着官服,倒真不好认谁是官员谁是学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加了点班,就晚了也少了(?﹏?)感谢在2020-07-28 22:49:14~2020-07-29 22: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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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经送道

    丽湖之上, 一艘画舫正慢慢地向湖中心驶去。上头人声鼎沸,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此时天已大亮,周围的一切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时不时有一阵清风拂过, 将人们身上的燥热尽皆带去,楚辞坐在这青山碧水之中,遥遥望着远处的风景,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个惬意的微笑。

    船上除了张文海等人之外, 便都是他邀请来的学子了。在最初的拘束过去后, 这些人也逐渐放松了些。楚辞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发现这些人虽性格不同,但对于读书这件事,他们的态度是相同的。最难得的是,这里面没有什么只会掉书袋的书呆子,个个思维敏捷,实属可造之材。

    适才船刚开时, 楚辞就出了一个上联给他们对, 这些人无论好坏, 都在一盏茶的时间对出来了, 抛却立意来看, 对仗都是极为工整的。由此可见他们的基础知识还是学的很扎实的。

    待船行至荷花旁时, 楚辞又让他们以“荷”为题, 做一首五言绝句,韵脚不限,时间为一炷香之内。

    在楚辞出题后,立刻就有一翠衣侍女捧了一樽香炉上前,上面正插着一支刚刚点燃的香。

    是的, 这侍女也包括在阿铁的那句一应俱全之中。刚开始楚辞还有些不适应,说句老实话,他自来到这古代后,和年轻女孩子的接触是真的少。从来到这漳州府后,身边更是只有汉子相伴了。

    楚辞有空时也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会变弯实属正常。谁让他青春萌动期时,身边只有男人的存在?再加上以他慢热的性子,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简直太难了!

    不过他家寇静静也是很不错的,人长得英武不凡,做事又沉稳可靠,就楚辞不在的这大半年里,人家已经连升两级了。

    楚辞前几天接到他的信件时,心里很是惊讶。因为京城那样的地方虽然靠近权利中心,可立功的机会却不多。像他们武将更甚,一般都是靠打仗或剿匪才能建立军功的,也不知寇静静这官位到底是怎么升上去的。

    寇静信里除了告诉楚辞他又升官了的这件事外,还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相思之情。不是他不想直白,而是在这官场之上,做任何事都得小心谨慎些,万一有人中途拦截信件,将内容公开,对楚辞未来的发展是很不利的。寇静明白他的抱负,自然不会让他因流言而身败名裂。

    其实寇静本身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在他看来,无论身处高位还是居于人下都一样可以为国尽忠,所以入军营几年,他都是只默默做事,从不争功弄权。还是军营里搞权术的人少,他的功劳才不至于完全被抢走。

    可是,自楚辞被明升暗降,贬到这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漳州府任一小小提学官,而他只能目送他离去后,寇静突然意识到,他往常的想法是不可取的。

    他的辞弟聪慧过人,心怀天下,所做之事虽有利于国民,可在这党派林立,党争迭起的朝政之上,却很容易沦为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在这种时候,他的淡泊名利就是个笑话。若不能护他周全,那他拼死为国尽忠又有何用?

    楚辞并不知道寇静静因为他的原因正在黑化的边缘来回试探着,他只知道,自己也是很想他的。他平日里虽不显,可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想起以前和寇静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那些日子。寇静很尊重他,两人相处时完全是“发乎情,止乎礼”,从不逾矩。楚辞明白,这个看起来总是沉默的男人,其实心里还梦想着他们能有成亲的一天。到那时,他才会敢将全部热情倾注下来,不用担心亵渎了他的心上人。

    楚辞有时懊恼,早知道自己会来漳州府那么久,以前就不该那么矜持,早点成其好事,也能给他留个念想,免得寇静静久等他不回,移情别恋了。可他又一想,这男人嘛,不开荤时还能克制住,一开荤后就不得了了。这档子事,还是等两人在一块时再办为好。

    其实楚辞是多虑了,寇静那种性格的人,就算楚辞不答应他,他都能守着这份感情孤独终老,又怎么会在楚辞答应了他之后,反而移情别恋呢?

    不过恋爱嘛,就是这样酸中带甜的。被迫异地的两个人,只要心意相通,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日。

    就在楚辞陷入明媚而忧伤的幻想之时,张文海突然走到他身边碰了他一下,提醒楚辞那一炷香就快灭了。

    楚辞回过神来,脸上难得有些羞赧。他拍了拍张文海的肩膀表示感谢,而后便朝着放置书桌的位置走去。这桌上的一炷香在楚辞走过来时已经燃尽,而排在最末的书生正好也在此时落下最后一笔。

    楚辞顺手拿起他做的这首诗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万柄悲芜梗,催得见日出。霞苞冲雪早,德浅晚光舒”。楚辞一看便有些惊讶,这诗意境有些悲苦,但好在并无颓丧之意,整首诗充斥着奋发向上的毅力。也不知道作诗之人是遇到什么事,才会年纪轻轻有这种体会。

    “这诗做的不错,虽身处逆境却能坚强不屈,有此心性者必能成大事。”楚辞评道,他又看了一眼,然后发现,“字也写的不错。你练颜体多少年了?”

    被点评的书生名叫秦安,他刚见楚辞拿起他的诗,心里一阵忐忑,生怕自己写的不好会被楚提学斥责,没想到楚提学竟会夸奖于他。他激动地说道:“学生练颜体已有十年了,我父亲当年最喜颜鲁公的字,学生的字便是和他学的。”

    “你父亲也是位读书人?能写这样一手好字的,必然不同寻常,不知令尊现在何处当差?”楚辞随口一问,却发现面前这个清秀的书生听了他的问题后,眼中那抹不去的哀痛。

    “我父亲他,两年之前赴京赶考,中途遇到大风翻了船,一船的人……无一幸免。他生前对我的学问抓的最紧,还说若考中进士便将我们一家都接去京城。”秦安眼睛一红,又想起当时初闻噩耗时痛不欲生之感。

    “抱歉,本官无意提及了你的伤心事。原来你的父亲是位孝廉老爷,怪不得能写一手好字。你也莫要太过伤怀,只要你肯认真读书,终有一日能达成你父亲的愿望。”楚辞宽慰道。

    秦安抹了把脸,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眼睛亮亮的:“嗯!我一定会达成父亲的愿望!”

    周围的人对秦安很是同情,“子欲养而亲不待”,多么令人遗憾呐!同时,他们也为楚辞的歉意而惊诧不已,没想到这位提学大人竟能如此通情达理。

    这事揭过之后,楚辞又逐一点评了一下桌上其他十几张诗作。他虽不擅长做诗,但品鉴起来却头头是道。他评出这些诗的魁首后,大家都是点头赞同,并未有一丝异议。

    “这首诗是哪位高才所做?还请上前一步。”竟是比试,自然得有彩头,楚辞准备了一支宣笔,这笔很有些名气,唐时曾是贡品,需“岁贡青毫六两,紫毫二两”,白乐天曾为其诗云: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现如今它在大魏朝虽不复唐时得意,但仍不是普通的学子能用得起的。

    魁首听罢,上前一步,恭敬地朝着楚辞行了一礼。楚辞对这学子有点印象,便问道:“你可是府学陈毓之?”

    “回大宗师的话,学生正是陈毓之!”陈毓之激动地满脸通红,他没想到只一会儿楚提学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很好,本官对你写的那篇《何谓学也》印象很深,没想到你的诗也做得这样好。这支笔是彩头,你既为魁首,便拿着吧。”

    陈毓之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支宣笔,眼中满是欣喜。他决定了,待他参加乡试那天,一定要把这支笔带去,沾了状元之气的笔,一定能助他取得一个好成绩!

    其他学子艳羡地看着陈毓之手上的毛笔,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大家都是那样想的。

    随后,楚辞便让大家自由活动。这些学子一听,便开始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尽情地抖落着自己华丽的羽毛。有的站在船头吹箫,婉转悠扬的箫声配着这一副如画的景致,简直让人陶醉其中。有的坐在一起下棋,修长白净的手执着一个个黑白棋子,在谈笑间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还有的在铺纸作画,毛笔一起一落间,一副盛夏赏荷图便于纸上勾勒而出,看一看景,再看一看画,真不知是人在画中,还在画在景中了。

    楚辞在这群学子中间走走停停,心中无比宽慰。这群学子多才多艺,一点儿也不比其他地方的差。明年的乡试场上,漳州府未必不能占据一席之地。

    中午的饭食是一艘小船送来的,几个大大的食盒里装着清淡雅致的美食,再佐以一壶青梅酒,便是上好的待客之物了。

    酒足饭饱之后,楚辞提出了一个问题,让大家开始讨论。这个问题结合了南闽省水匪案中的倭人一事,问的是“一个大国应有怎样的外交之策”?若敞开怀抱,未免引来豺狼,可闭关锁国,又会与外界脱轨。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不损害国家利益,又能知己知彼呢?

    这群学子先是一愣,他们在书院里时还从未谈起过这些事?无论是先生提问还是学子间互相探讨,都是以四书五经中的内容为主的。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内心又满是激动,能与朝廷大员探讨国事,不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吗?

    于是,一场激烈的辩论便由此开始了。刚发言时,大家还有些抓不住重点,说起观点来一会一句,让听的人很是不解。而后,楚辞根据他们的意见不同,给他们分了两方,每方各持一种不同的观点来讨论。他们要做的,就是说服对方认同他们的观点。

    这下子,他们算是找到了正确的路,开始争锋相对,提出的问题也是一个比一个刁钻,举出的例子一个比一个更能打动人心。楚辞领着张文海几个看得津津有味的,辩论赛的风采就在于,不止说的人投入其中,看的人也能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加入进去。楚辞看常晓和傅明安都有些跃跃欲试,便将他们也送进了辩论的队伍之中,开始接纳己方观点驳斥对方。

    这场辩论赛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参与其中的学子们被叫停之后仍意犹未尽,看向另一方的眼神都带着杀气。他们此时脑子里满是灵感,如果给他们一张纸的话,恐怕立时就能做出一篇锦绣文章了。

    楚辞不负众望,给他们布置下这个作业,让他们到时候呈交给各自的夫子,他会亲自批阅。

    在学子们无比激动之时,楚辞又说:“尔等在书院之时,也可广邀好友结个学社,再以此种形式一同探讨时事。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学问这个东西,不去与人交流,只在家闭门造车,是不可能进步的。望尔等不要辜负本官的期望,回去后继续努力学习。”

    学子们齐齐拱手作答:“我等必不负大宗师期望!”

    他们这时才明白,今天并不只是过来讨论诗词文章的,这位提学大人是在以这种方式传授他们学习的经验,然后再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学堂继续将其传授给他人。

    他心里系着的。是整个漳州府的学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这里面那首诗是诗词生成器做的,我瞎解说的,若有善于诗词的姐妹,还请多多包涵。感谢在2020-07-29 22:57:40~2020-07-30 23:0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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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考

    夏去秋来, 时光荏苒,仿佛昨日还听见了蝉儿的鸣叫声,可今天却发现树叶已经悄悄变黄了。浑身的燥热一扫而空, 留下的尽是清晨起床时淡淡的凉意。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楚辞早已备好节礼,托了人送回西江省袁山县去, 除了给家人的,还有给他家先生的。节礼里头有南闽的特产还有他搜罗的许多当地的书籍,他不能在他们跟前尽孝, 只能多送些东西回去聊表心意了。当然, 阳信府许先生那里, 他也是托人送了东西过去的。

    中秋当天, 他和张文海几人在院子里整了一桌。除了傅明安年纪太小不能饮酒之外,其他人都喝了不少。他们和楚辞一起, 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 可此时衙门因过节休沐三天,整个后衙里除了他们便没有旁人了, 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怎能不叫人心生淡淡愁绪。

    幸好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楚辞第二日带着他们去果县郊外赶海后,一群人就忘了昨日哭的稀里哗啦的事了。

    这里头除了张虎住在海边上,对赶海还有些经验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他们提着桶,拿着钳子笨拙地跟在渔民们身后,捡上来的都是人家嫌小的螃蟹贝类。就这,他们还觉得挺了不起的。

    又一个大浪席卷而来, 待潮水退去后,海滩上顿时又多了许多的鱼虾。常晓和傅明安欢呼一声,冲到了最前头,拿着钳子拼命地夹着沙滩上的小动物。张文海和他的书童小橙子不甘示弱地冲上前去,把钳子挥舞地虎虎生风。再看张虎,人家根本不屑和他们争抢这点儿东西,早已去到一个礁石群中,淌着水寻找藏在礁石底下的大家伙们。

    楚辞拎着个小木桶,随意地走着,半天也不见桶里多出一点东西。比起抓鱼虾,他更喜欢和百姓们攀谈。除了聊收成之外,他还会问些关于学堂的事情。这果县有县学一座,各地村学若干。因此地靠近府城,所以百姓们日子过得还行。自从楚辞宣布鱼虾可抵学费之后,果县的入学率,就远远超过了漳州府其他几个县。

    现如今果县渔民成为了玉融坊的供应商,赚到的钱就更加多了。手头上一大方起来,他们对待孩子上学也是喜闻乐见的,平日里还会叫人帮他们记账。

    对于这一切改变楚辞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虽说这读书并不是人人都能读上去的,但多认几个字总归是有好处的。自从孩童们去读书之后,他们的家里人也能跟着受益,别的不说,至少自己的名字大概都能写上了。

    当然,一个地方的教育水平其实是和当地的经济实力挂钩的。一般来说,经济实力越强的地方,教育水平就越好。这漳州府之所以会在全省排最末,还不是因为这里比其他地方更穷一些。

    幸好,这种境况马上就要得到很大的改善了,因为历时三个多月,漳州府码头就要建成了。

    这码头建在漳州府最西边的泉县,距离府城大概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它的航行线路是经过专人勘探测试的,绕过无数礁石群和暗流涌动处,途经多座无名小岛,然后直达省城。

    这条路线比之延州府到省城的路线来说,距离更加短,若是不遇极端天气,大概能快上半天左右。这样一来,就大大节省了运送时间,待以后路线成熟起来,估计很多海外商人会直接从外海域进入漳州府再去往省城。

    有人气的地方就有商机,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只要漳州府百姓肯勤奋一些,就一定能获取比以往更多的报酬。等经济实力跟上来之后,还愁教育水平不能提高吗?

    楚辞对这座码头抱有很大的期望,在建设过程中,他也多次和陆知府结伴同行,一起去参观工程。陆知府显然比楚辞还要上心一些,因为无论是筹款还是请示上级领导批复工程,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完成的。

    这个过程不算容易,首先是巡抚大人对待漳州府建设码头的工程并不看好,在他看来,漳州府隔壁的延州府已经有码头了,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何必再大费周章重新建一座码头呢?

    然后,是府内财政拨款的问题。漳州府的税收一直是个问题,此地农田甚少,大部分百姓都是以捕鱼为业。虽然捕鱼也要收渔税,可是和整府庞大的支出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以至于寅吃卯粮的事时有发生。

    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之前,码头是建不起来的。陆知府那段时间应酬无数,天天都为此奔走打点,好容易才得到上头批复允许建设码头,之后又对财政规划再规划,才从齿缝中省出了这一笔建设码头的银两。

    陆知府为此瘦了七八斤,头顶上本就不算多的头发也更显稀疏了。然而作为此次招揽工程的另一个参与者楚辞却依旧神采奕奕,这不得不让陆知府觉得心头堵塞。但他也知道,这码头一旦建成,所有功劳和好处都是他的,人家确实没有必要和他一起东奔西走。

    楚辞自然不会在意陆知府那微妙的小心思,只要事情没有摊开铺在明面上说,这就都不算事。只不过是言语尖酸些罢了,若事事都无比在意,放在心上,那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

    待时间进入九月,人们发现,在最新一期的教育报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重磅消息,上面用粗黑的字体写着一条关于乡试模拟考的通知。

    人尽皆知,乡试和县试并不相同,两者无论是考试时长和难易程度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一般来说,第一次入场就能取得举人功名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人第一次下场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这失败的原因,有时候并不是因为他们学的不够扎实,而是因为没有经验。九天六夜的考试时间,对于学子们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是一项极大的挑战。大部分的学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考验,头次入场根本就不能集中精力投入作答,落榜也是意料之中的。有些人心性坚定,第一次落榜第二次还能重振旗鼓再战,可有些天资聪颖的学子却会因为这次打击而摔落神坛。

    这部分学子因天资聪颖,时常会被人吹捧。长时间下来,心态难免飘飘然,在跨入乡试场中时,一般都是抱着成为解元去的,再不济也要得个经魁才行。可是现实的打击是巨大的,他们不止不能成为最出众的那一个,甚至有可能落榜。

    年轻气盛且骄傲的学子们一夕之间学霸光环全部掉落,之前接受了多少吹捧,之后就得承受多少诽谤。有些人会因此陷入自我怀疑,此后读书时总不能心无旁骛,旁人一句闲话就会触动他们敏感脆弱的神经,让他们日日夜夜都经受折磨。再下一次入场时,他们可能会对考场心生畏惧,导致再一次发挥失常。最终一个天之骄子,终会因再三的打击而泯然于众人矣,再找不出一丝灵气。

    可能有人会觉得,他们落榜是因为自己的心态问题,这根本就怨不了别人。事实也没有错,乡试三场就像不断涌向岸边的海水一样,将入场的学子一遍又一遍的淘洗,留到最后的,都是意志坚定之人了。

    对于天才的陨落,大部分人都是感慨一声便罢,更有甚者还会像看好戏一般,于街头巷尾散布一些浅知拙见。

    曾经身为一名老师,如今身为教育局长的楚辞,却为此十分遗憾又心酸。师者父母心,对于天才的陨落,这类人一般比陨落者自身还要伤怀。就像袁山县学的孔山长一样,他至今都还在为得意门生寇静因毁容不能参加会试而介怀不已。

    而且,因为此类大浪淘沙般的考法,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榜上有名的都是一些中年人,意气风发的少年学子少之又少。

    这些中年人经过了社会的打击磨炼,处事一个比一个圆滑,大部分人都期望安定平稳的生活,把当官变成一种谋生的手段,平日里行事只追求不功不过,把年少时的雄心壮志全部都抛之脑后了。

    少年人纵有千百种不好,可他们追求理想时的热情却比所有人都要高,而且他们未经世事,可塑性也比中年人要强得多。一个王朝,如果没有及时注射进这些新鲜血液,迟早有一天是会走向灭亡的。

    身为长辈,身为师者,对这些年轻人应该多一些包容,少一些责怪,给他们多一些的机会,引领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

    因此,楚辞在距离乡试还有一年的时间里,提出了模拟考试的想法。

    这个想法刚刚提出来时,就立刻遭到了反对。反对的声音大多都是因为此举会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要知道,每个省在乡试开始前的半年内就要开始做准备了。每次乡试时都是举全城之力确保乡试能够正常进行。他们小小一个府城,哪能办到这些?

    然而楚辞早已料到他们会反对的原因,并且对此做好了规划。其实他们只需要提供一个场所和一套试卷,再加上少数的人力即可。模拟考之所以称为模拟,就是因为它有别于正式的考试却又与其相似。

    不需要一模一样的规章制度,只需要创造出合理的环境,让他们有身临其境之感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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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前布置

    九月初五日, 模拟考开始报名。

    “李兄,你也是去报名的吗?”

    溪县街头, 一个书生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人,待两边互相问好之后,他便随口问道。

    被称为李兄的人应到:“是啊,朱兄应该也是去报名的吧?不如咱们同去?”

    “小生也正有此意,咱们这就过去吧!”

    这两个书生结伴走了一段时间后,总算来到了县里的分巡道衙门前。这衙门的大门敞开着,门口处立了一块牌子,上面贴了一张红纸。红纸最上面写着报名处这三个大字,下面则用稍小一点的字写着欲报名的考生需携带秀才文书到本县的分巡道衙门, 报名后再缴纳二两银子,方可领取准考证一张。

    两位书生只略扫了一眼, 便抬腿往里头走去, 因为这上面的内容,教育报上早已刊登了。他们今日前来报名时,已经再三检查过了。

    进入衙门后,正对着大门的那个大厅便是报名处了。不同于以往的小窗口,这次整个大厅都作为报名的场所来使用。大厅里摆放着三张桌子, 桌子用屏风相隔,每一张桌子后都坐着一位吏员。立刻整个大厅已是人头济济, 朱姓书生走过去后,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向谁报名。坐在第一张桌子后头正在写字的吏员似乎发现了他,态度温和地问道:“你是来报名参加模拟考的吗?秀才文书带了没有?”

    朱姓书生立刻答道:“带了带了,小生带了!”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好的秀才文书,将其递给了那位吏员。

    那吏员接过后, 将其放在了最下方,然后说道:“你先在旁边等一等,等叫到你了再过来。”

    “是,多谢大人!”朱姓书生感激地道谢后,连忙让李姓书生也将他的秀才文书交过去。

    而后两人就站在角落里等,没等一会儿,就听见那吏员叫道:“朱宗文在吗?”

    “在,大人,小生在这!”朱姓书生激动地跑过去,然后发现那人打开秀才文书后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写还一边和他核对上面的信息。待重要信息填好之后,那人将纸推过来,示意他在两处空白的位置签名。

    朱宗文接过纸看了一眼,心里很是疑惑,不知他同样的内容为何要写两次。但他不敢问,只是紧张地拿起毛笔,在上面工整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后他看了一眼,发现纸头处写着六十八。朱宗文十分惊讶,只一个时辰,就已经报了六十多个人了吗?

    “朱公子,你拿着这张纸去后面交钱吧。下一个,李泽阳在不在?”吏员将秀才文书和刚刚那张纸撕下一半递给他,然后便打开下一份文书点名。

    朱宗文连忙退至一旁,他这才明白,为何同一个内容要写两份了,想来是为了留底。他拿着文书和那半张纸绕过屏风,来到第二张桌子处。

    第二张桌子后人比较少,很快就轮到了朱宗文。这吏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不若第一位平易近人。

    朱宗文先将手里的文书和那半张纸递过去,然后又从荷包里摸出那二两银子递过去。那位吏员接过银子后熟练地拿出一杆小秤称重,发现足秤后他将银子往下一倒,落入脚下的银箱当中。收好银子后,那人拿起旁边的印章,在朱宗文的那半张纸上盖了一个大印,印上刻着已缴纳这三个字。

    “把文书收好,拿着这纸去后面领准考证吧。”突然听见那吏员说了一句话,朱宗文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了。他连连道谢,然后收好文书,拿着那张盖了章的纸往第三张桌子处走去。

    这里人比较多,朱宗文排在后头踮脚往前看,发现他们交了纸后,就领到了一张略硬的巴掌大的小纸片。因为排在前头的都是不认识的,所以朱宗文也没好意思向他们打听上面写了什么,只内心有些焦灼的等待着。

    终于,前头的人都走光了。朱宗文迫不及待向前一步,将那纸递了过去:“大人请看。”

    最后这位吏员点点头,接过纸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拿出一张纸片,在上面的空白处填上了朱宗文的名字,然后看了一下旁边的一张纸,将什么记在了上面。写完后,他先是把另一张纸上的某处用笔涂了,而后在小纸片上又盖了一个章上去,这章印的却是“准考证”这三个字。

    “这两张都收好,最好分开放。若是准考证不甚遗失,可凭这张纸过来补办。”这位吏员年约五十上下,说话时很是慈祥。

    “多谢大人提点!”朱宗文再三谢过后,拿着这两样出了大厅。他站在院子里等待李泽阳时,便将刚刚的纸片拿出来端详。这上面写着的考试时间为九月十八日起九月廿六日止。还写了考场地点为第一考场第二排左上。

    朱宗文正琢磨着第一考场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李泽阳也出来了。朱宗文看见他连忙问道:“李兄,你是在哪个考场?”

    李泽阳一愣,经过提示后他拿起小纸片念道:“第五考场第六排中下。”

    朱宗文有些遗憾:“看来我们不在一个考场了。只是这上面的第几考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在贡院里考试吗?”

    李泽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咱们只需静观其变。提学司的大人们一定会说清楚的,我想咱们只需要看到下一期的教育报,便能知晓答案了。”

    朱宗文很是认同他的说法。两人将准考证等物小心地贴身放好,一起迈出了分巡道衙。自从前两天看见教育报上的通知后,他们一直都是很激动的。那报纸上说模拟考会尽量还原考场环境,并且会按照乡试出题的模式给他们一个完整的乡试体验,让他们提前适应考试,以求能在乡试中取得好成绩。为了这个目标,他们是一定要参加这一次模拟考的!

    ……

    报名一共三天时间,这也是为了方便地处偏僻的学子们不要错失机会。初七傍晚,报名正式截止。漳州府七个县的分巡道员将报名表和收上来的银子一同锁进箱子里,这是明天要带去府城上交的。

    初八一早,楚辞便来到大会议室,命人烧好水,准备泡茶的工具,一旦有人来了,便泡上一杯热茶相迎。

    辰时正,所有分巡道员和提学司的其他官员都到齐了。楚辞看着打开放在他面前的七口箱子,眼里露出满意的光芒。并非他见钱眼开,而是这银子代表的是漳州府学子们的上进心。

    楚辞刚刚有这个想法时,还为要不要收银子纠结了一番。这个钱嘛,提学司也不是出不起,只是这模拟考需耗费很多人力物力,若是不打点到位,底下人恐生怨怼,偶尔一次两次补贴得起,可要想长期发展的话就很不利了。

    经过再三考虑之后,楚辞决定收费。二两银子对于已取得秀才功名的人来说并不算多,可是这钱收上来后,作用就大了。

    先不说布置各地考场需要人手,就说出卷,印刷,再到监考,改卷这些流程,那一项不需要银子?对于原本清闲的提学司上下来说,这些都属于额外的工作,若是不给予他们和工作强度匹配的加班工资,下回要想他们做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就算勉强他们去做了,也只能得到一个敷衍的结果。

    楚辞命周青和王明等人一同算账,王明带着人数出报名人数,周青则和手下一起给收上来的银子称重。最后的结果为,整个漳州府内报名参加模拟考的一共有八百六十五人,共计收取报名费一千七百三十两整。

    底下坐着的分巡道员里,有几个看着上面的举动,心里感到十分庆幸,庆幸他们没有朝这里伸手,要不然当场算出他们少了多少银子,岂不是颜面尽失?他们这位提学大人啊,做事可真仔细哟!

    “各位大人,这银子先存放在这里,待会本官会和周大人一起,将各项工作所需花用的银两算出来。到时候你们便过来支取,取完后签个名字即可。”

    下面的分巡道员们面面相觑,这楚大人的意思是,每项花用都有固定的银子数目,他们必须用这些数目的银子将事情办好?对于心里有小算盘的官员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好消息,但有些心思活络的,却发现,楚大人是想将银子过了明路给他们。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让他们先贴钱再报账的话,一旦查出就属贪污公款。可是每项花费规定了数目的话,就等于过了明路,只要他们能用最少的钱把事办好,这剩下的银子不就是他们的了吗?

    楚辞确实也是这样想的,水至清则无鱼,在这官场之中,就没有谁的手是完全干净的。但只要他们贪墨的银子在可容忍的范围内,楚辞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换种说法,其实这也是对他们办事能力的一种考验,谁的手段越好,谁能得到的就越多。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会损害老百姓的利益,不然的话,门口的投诉箱一定会教他们做人,那玩意的钥匙可在楚辞那儿。

    将银子的事推后处理后,楚辞又开始说考场的问题。他一共设置了七个考场,其实就是各县城的校士馆,那里有和乡试一样的考号房,只有坐在那里面,才能真正的体会到身临考场之上的紧迫感。

    他写了一到七这七个考场数,然后让各县分巡道员抽签,抽到几号,他们县的校士馆就是几号考场。抽完了这个之后,楚辞又将乡试所需的题型编了号让他们抽签,谁抽到什么题型就负责出几道这样的题目。出题时可与当地学堂的山长和夫子们商量着来,也可以自行解决。两天之后需呈上来,一经采用,出题之人就能得到一笔奖励金。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允许有泄题之事发生。

    楚辞怕有些人听不进去,便强调了一遍:“模拟考的成绩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作为考察之用,让学子们对于自我有个清晰的认识。就算学子们因为泄题而考好了,对于他自身也没有任何帮助。望各位千万不要做这害人害己之事,一旦查出,本官绝不轻饶!”他语气低沉且强硬,下面的分巡道员听了,个个都保证“下官谨记大人所托”。

    说完了目前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楚辞让他们先在此地歇息一会,还派人送上茶点,让他们可以先填点肚子。楚辞和管理财政的周大人一起,就要花用的每笔银子进行了讨论和分配。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已经休息够了的分巡道们便看见他们的提学大人过来依次点名分发银两。

    沉甸甸的钱袋拿在手上,纵使官员们知道这里面的钱可能和他们没有关系,但心情依旧都是飞扬的。毕竟银子这种东西,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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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古代做夫子介绍:
聽聽聽聽楚辞是一个高中老师,因为在网吧围堵学生不慎一脚踩空导致无辜穿越。新家一贫如洗,原主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想要养家糊口,那只能操起老本行了。后来,大魏朝新生代官员提起楚辞无不浑身战栗,只因为楚老师有句名言,“学生听课没效果,多半是作的,打一顿就好了。”穿越古代做夫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古代做夫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古代做夫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