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斗殴
“当当当——”
钟声响过之后,外院的所有夫子又聚集在了司业厅侧边的会议室里。楚辞往每人桌上发了一张纸,上面就写着一句话。
“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为的还是季考一事。上次楚某列出了几句话让大家着重讲解。今天,楚某把范围又缩小了一些,烦请各位这几天就只讲这一句话吧。”
“一句话?”底下的夫子们交头接耳,脸上神情不定。
“对,就一句话。”楚辞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众位夫子看了,心里不知怎么的,也安定了些许。
“楚某这里还有一本从藏书阁中借来的书,里面有几篇前人文章,也请各位分批次借走,拿到班上去和学子们一起赏读。”楚辞扬了扬手上的一本书。分析例文什么的也很重要,学习别人如何破题起笔,学习别人如何引经据典。礼记中曾说,善学者,师逸而功倍。有了好的方法,学习起来才能更加简单。
……
“司业,这就是楚司……他让大家讲解的句子。”赵学正在顾司业的逼视下,将楚司业三个字咽了回去。
“拿过来。”顾成斜睨了赵章一眼,看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心里爽快了许多。
那个楚司业,真是有失官体。平日里一点官威都没有,就连路边洒扫,厨房切墩的都可以和他聊上几句。对待手下这些人也是一样,任何事居然都要拿出来和他们商量,这成何体统?
这个赵章,来他手底下不过数十日,立刻就服服帖帖了,哪里像是刚刚背主之人,就算他脑后生有反骨,他顾成也要给他撬下来才行。
“真就这一句?”顾成盯着赵章,不放过他的一丝细微表情。
赵章不明所以,点头说道:“真就这一句,下官的至交好友还在那外院之中,今日我只随便一问,他便把这事与我说了。”
顾成见他说得笃定,不由更加疑惑。难不成这楚辞真的从温太傅那里探来了口风,所以才如此肯定,季考会出这一题?
不不不,顾成摇了摇头。温太傅为人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老人家以正直无私闻名于世,岂会私底下透题给旁人,而且他二人平日也无交集,在这个节骨眼上,温太傅也不可能接见旁人。
顾成刚想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却又想,旁人不可能,那他孙儿呢?温然那个学生他原本是想留在内院的。但他太过猖狂无礼,尖酸刻薄,实在是难以管教。会不会是这个温然将题从温太傅书房之中偷来交给了那楚辞?
赵章见他神色不定,心中十分忐忑。他当初真是想差了,还以为内院一应待遇要比外院更好,进了内院就能如蛟龙潜水,自在逍遥。却不想在这里,每日受人斥骂,真是半点尊严也没有了,唉!
“我问你,你去外院找你那好友之时,可有人看见了?”顾成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
赵章一时走神,待发觉顾司业怒瞪着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司业,下官去内院之时,他们都见着了,那楚司业还和下官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话。”
“哦?快说,他说了什么!”顾成十分激动,那小儿真有这般好心?
“他问下官饭否,在内院习不习惯,若无事可多来外院走走,咱们内外二院本就是一家。”赵章不敢隐瞒,楚司业和他说话时好多人在旁边,只消随便一问便可得知。
顾成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几句话后,觉得楚辞真是用心险恶。若说刚刚他还有疑问,这下便全没有了。什么叫内外二院本是一家,估计这张纸就是他弄来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误以为题目就是这个,而松懈了其他的内容。不然的话,他能眼看着这个秘密被人得知?
呵呵,楚辞那个黄毛小儿,和他比起来还差点!顾成自得一笑,觉得自己勘破了楚辞的诡计。不就是想拉着内院一起沉沦吗?休想!
……
六月三十日,国子监内外院的学子齐聚弘文馆中,按座次依次坐好。楚辞还是第一次见到内院所有的学子,这里面有几个人高鼻薄唇,眼窝内陷,应该就是附属小国前来求学的了。
楚辞正绕有兴趣地打量那些人,顾司业突然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句“楚司业”。
“顾司业,你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啊。”楚辞见他笑盈盈的,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为这季考一事,内院足足忙了一个月了,现如今马上就能松快松快了,还不值得高兴吗?哦,我忘了,楚司业你们也就忙了七天时间,自然是没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了。对了,不知楚司业你们有没有准备好?上一季外院得了差,刘司业就外调出去了,也不知楚司业还能在这儿待上多久啊。”
“呵呵,想必还得待上一阵吧,毕竟升官也没那么快。”楚辞笑着说道,把他刚刚的嘲讽的话都当成恭维来听了。
“哼,自欺欺人!”顾司业见他恬不知耻地说着升官,不由怒哼一声走开了。
弘文馆位置很大,即使坐了三百多人也丝毫不觉拥挤。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会之后,提学衙门就来人了。
为首的那个吕大人看上去很是孤傲,对着国子监的众人热情洋溢的脸却连个笑容也没有。他的手上高举着一个竹筒,在众人面前缓缓移过,嘴里说着:“烦请各位做个见证,这竹筒完好无损,里面的蜡封也未成开启过。”
楚辞一看,原来这时候就懂得避嫌了。
看完了之后,吕大人走至上首,掏出一个折子,念了一段话,总结大意就是“诚信考试,作弊可耻”。做完了这些之后,他就宣布可以发放考卷了。
楚辞和顾成协助其他人一起发放考卷,全部发完之后,那个吕大人当场拆开蜡封,拉出了考卷,递给楚辞和顾成看。
顾成慎重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看清之后,立刻大惊失色,手一抖,考卷就掉到了地上。
“大胆,竟敢不敬考卷,至其污秽!”吕大人见状,便大声斥责。
“诶,吕大人,顾大人此举非是故意为之,而是因为他偶感风寒,手足无力,还请大人见谅。”楚辞见顾司业没有解释,便上前帮他分辩一二。
吕大人见顾司业面白如纸,似乎真的身体不适,才没有继续发怒,只是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便罢了。
楚辞捡起了考卷,打开一看,唇角微微上扬,看来他果然猜的不错。他将考卷还给吕大人,吕大人又让读卷官开始念题。
此题一出,外院的学子们忍不住喜笑颜开,这题他们会做呀!内院的学子们看完之后,虽不至于惊慌失措,但也是眉头紧皱,一时只觉无从下手。
短短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等考卷被收上去,提学道的人走了之后,那顾司业突然暴起,揪住楚辞的衣服叫道:“你说!你快说!你是怎么拿到题目的?”
楚辞被他吓了一跳,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顾司业是昨晚的酒还没醒吗?说的什么胡话?”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竟敢弄虚作假,行那舞弊之事,本官要去揭发你的罪行!”顾司业叫道。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顾司业可敢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楚辞十分严肃地问道。
顾司业一时哑口无言。
“还望顾司业日后说话行事能谨慎一些,不然总有一天,会祸从口出!”楚辞说完,大步朝外走去。
“你还敢狡辩!我看过你给外院学子们讲的那句话,分明就是这次季考之题!”顾司业站在原地,大声叫道。
场中的学子初时看见两位司业吵架都十分激动,这会儿听顾司业这么一说,顿时议论纷纷。
“怪不得我之前看那几人下笔如有神助,明明都是一群纨绔子弟,原来真有人在背后暗中帮忙!只恨我等不是外院学子,没一个这么厉害的司业。”一个内院学子冷嘲热讽道。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老子做的快是老子聪明,你嘴里要是吐不出象牙就早点闭嘴!”外院的学子立刻回嘴骂道。
“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凭什么能做出这题,还不是你们司业在背后做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另一个学子骂道,他之前就觉得这些人脸上的喜色很是碍眼,往年季考之时,外院之中无一不是愁眉苦脸的,这次竟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还不是因为早已知晓考题!
“你们才是酒囊饭袋!一群书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骂我们司业!打他们!”外院的学子被他一激,又听他们侮辱楚司业人品,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挥舞着书本就冲上前去。
内院的学子们自然不甘示弱,举着书袋还起手来。
顿时,整个弘文馆里就成了一片斗殴的海洋。一脸凶狠打的不可开交的,手足无措站在一旁劝架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的,众生百态应有尽有。
楚辞和顾司业愣了愣,立刻赶去阻止,这回事可闹大了!
第197章 弹劾
“昨日国子监学子于弘文馆内聚众斗殴,有辱斯文,此事皆因两位司业当场争执不休而起,才闹得不可开交,事后二人又阻拦不及,致使多人受伤。此二人枉为人师,还请圣上明察。”
御史台的人这次聪明多了,他们初听人禀报有国子监的消息时,都有些兴致缺缺。在那楚辞的嘴皮子功夫下败过几回后,他们都知道此人能言善辩,歪理不断,实在难以制服。
但仔细听过消息的内容后,他们立刻来劲了,这回舞弊之事应是证据确凿了,看那楚辞还怎么翻身!不过,根据前几次的教训来看,他们还应谨慎行事,故而在朝堂之上没有直接说出舞弊一事,而是先由斗殴引起关注,再借那个顾司业之口说出实情,这样即使那楚辞小儿又辩赢了,他们御史台也不担干系。若他输了,呵,就别怪他们痛打落水狗了!
“秦御史真是神通广大啊,昨日才发生的事,今日早朝便能在圣上面前弹劾了。”朱大人笑道。
“监察百官乃是御史之责,朱大人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御史沉着脸问道。
“秦御史别多心,本官就是说你们御史台消息灵通,可没有其他意思。”朱庭青连忙摆手,表情很是无辜。
“好了,两位爱卿莫要再争执。传朕的口令,把国子监那两个司业请上殿来。”皇上说道,隔一段没听见那楚辞的消息,还真有些不习惯。
“喏!”
……
楚辞正坐在司业厅中,忽然听有宫人前来宣旨,等他到了圣训堂听旨时,发现顾司业也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嫌弃。
“传圣上口令,着二位司业即刻入宫觐见,钦此!”
二人一同道:“微臣遵旨。”
楚辞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然后跟着宫人往外走去。顾司业这时却有了一点惶恐,除了殿试谢恩之时,他还从未跨进过那座大殿,也从未和陛下说过一句话。
待前面的宫人疑惑地停下来询问时,他才连忙跟上去。
“国子监楚辞、顾成请见皇上!”
“宣!”
“微臣楚辞、顾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听说两位爱卿昨日于国子监内发生口角,还引得学子们聚众斗殴,可有此事?”
“回皇上,微臣惭愧。昨日微臣确与顾司业有点不快,未能及时控制自己的情绪,实在太不应该了。至于学子们的小打小闹其实无伤大雅,他们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偶有出格也是可以谅解的。”楚辞十分淡定。
“什么青春年少,偶有出格?他们在弘文馆内聚众斗殴,怎么能算是小打小闹呢?弘文馆是什么地方,那是教书育人、习读诗书礼仪之地,怎么能容忍他们在此处作乱呢?”秦御史板着脸站出来说道。
“秦御史未免小题大做了,只是学子之间的玩笑而已,最多算他们年少不知事,怎可给他们扣上作乱的罪名?国子监的学子大部分都出身自皇亲国戚或是各位大人家中,秦御史此言,可是说他们的长辈教子无方?”楚辞说道。
“……”秦御史十分无语,他分明说的是为师者失职,却硬是被他绕成了这样。若他反唇相讥,恐怕这楚司业又要以《三字经》来教育人了。
楚辞确实也是这么想的,无奈这秦御史像是学乖了,一点也不上当。
“照你这么说,这就是一件小事了?”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楚辞一派坦然的模样,莫非这楚辞乃是御史台的克星,不然怎么每回御史们都被他顶的无话可说?
“是极!”楚辞点点头,“也不知皇上是如何知晓的,但这足以证明皇上爱民如子,即使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您也亲自过问。不过微臣觉得,皇上您日理万机本已十分劳累,如若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亲自过问,倒显得我们做臣子的太不中用了。那把此事搬上朝堂之人更是不该,今日是这事,改日莫不是连巷口小儿争斗也要拿出来说了?”
楚辞一副替皇上忧愁的样子,惹得殿里的官员们哈哈大笑,就连皇上也笑了起来,被楚辞这张嘴这么一说,御史台倒真像是专管鸡毛蒜皮小事的了。
御史台的人气得七窍生烟,秦御史按耐不住想要揭发舞弊之事,却被左御史以眼神相拦。
他们在此人手底下吃过几次亏了,若此事又是由他们检举出来,怕是别人会以为他们故意报复,心下就先厌恶了几分,到时候很容易就被他胡搅蛮缠绕过去了。
秦御史只好任他们先笑,虽然他心里已经十分不痛快了。不过,比他更不痛快的还大有人在,顾司业以往都在殿外,殿内的事情听不真切,自然也不知道楚辞都做了什么。这会他见楚辞和皇上以及其他大臣们说话时态度那样自然,心里十分忐忑,怕等会别人问起他来,不仅不能将楚辞罪行揭露,反而会得一个诬告之罪啊!
顾司业正在心里叫苦不迭,忽听龙椅之上的皇上发话了。
“楚爱卿,你一贯宠辱不惊,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朕很好奇,昨天你们二人到底是因何事争执不休呢?”
楚辞笑道:“其实就是一件小事,不足称道,说起来恐皇上见笑,为了在皇上面前保持住微臣一贯的形象,微臣还是不说了吧。”
大家又笑了起来,皇上笑了之后也不再追问。眼看这事就要揭过,秦御史到底站不住了。
他不问楚辞,反而去问顾司业:“顾司业,既然楚司业不想说这事,那就由你来说说吧。你身为国子监司业,为何要于弘文馆内挑起事端?”
顾司业又怒又恨,但他又不敢像楚辞那样直接顶撞秦御史,只低着头说了句“只是寻常口舌之争罢了”。
“寻常口舌之争会让学子们打起来吗?本官知你在这件事中受尽了委屈,你只管大胆说出来便是,皇上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下官……下官……”顾司业脸都憋红了,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
这时,有人说话了,“顾司业如此吞吞吐吐,恐怕此事真有隐情。你不要畏惧旁人口舌,只管大胆说出口便是。”
说话的人是兵部侍郎何大人,就是何阳他爹,他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楚辞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皇上这时也觉察出顾司业的不对劲来,他皱着眉头说道:“顾成,你有事直言不讳便是,何故做出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难不成你教导学生之时,也是如此吞吐的吗?”
顾成吓得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恕罪,微臣非是故意如此,只是微臣没有证据,说出来怕担上那诬告他人之罪。”
“证据?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微臣发现了楚司业季考舞弊一事,昨日争执便是为了此事,只是微臣没有确凿证据,不敢胡言乱语!”
大殿之中静了下来,谁也没想到,刚刚楚辞说的不足挂齿的小事竟是舞弊之事。唯有御史台的人暗自得意,终于还是没让那楚辞得以混淆视听。
皇上看了看站在殿下的楚辞,他还是一副置身于事外的样子,丝毫不见慌乱。
“顾成,你继续说!”
“是是……昨日提学道的大人下来发放季考卷,微臣陪同监考,待看见考卷之后便吓得面如土色。皆因微臣早在几日之前就曾经看过与那考题一模一样的题目!”
“这,此次季考考的是《孟子》一书,若是楚司业猜中了题目,这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吧?”祝峰他爹提出了疑问。
“若是只有这一句呢?楚司业言之凿凿这次一定会考这题,若只是猜测,他为何能如此笃定呢?这事外院所有夫子和学子都可以证明,他们几日之前就只讲了这一句,楚司业还弄来了许多文章让学子们学习。”顾司业既然说了,就干脆豁出去了。
“楚辞,你可有话要说?”皇上沉着脸问道。
“皇上,舞弊这二字实在太重,请恕微臣万万不敢担下这个罪名。”楚辞俯身朝着皇上行了一礼,他的表情严肃,和以往温和的样子不太相同。
“你不敢担下,却敢去犯?”秦御史见皇上似乎有些动容,不由出声提醒。
“你说你不是舞弊,那你说说,为何你如此笃定,题目就是那一道呢?”皇上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回皇上,微臣从未笃定题目就是那一道,之所以让国子监的博士们只讲这一题,只不过是别无他法,孤注一掷罢了。”楚辞说道。
“此话何解?”大家都有些疑问,季考每年都是一样的时间,为何不早点复习,反而要孤注一掷呢?
“皇上,您也知道,楚辞于今年四月才考中状元,后得吏部授官,任了正六品司业一职。我于五月入国子监,而后便接手了外院的一应事务。外院学风散漫,学子们无心学习,众多的问题堆积如山,微臣一上任,便着手于此,一日也不敢懈怠。”
“楚司业,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做的这些事难道不是你分内之事吗?这也值得你在殿中夸夸其谈?”秦御史打断他的话。
“不知秦御史是从哪里听出下官夸夸其谈的?还有,皇上都没说话,秦御史却再三打断下官的话,不知是何道理?”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御史,竟让秦御史心里有些发毛。
“秦爱卿,你听他说完。”皇上说道。
“是!”秦御史低下头退了一步,为了扳倒楚辞,他有些心急了。
“多谢皇上。想必各位早已打听过楚某的底细了,我乃农家子出身,授业恩师是袁山县学的夫子。下官见识不多,从来不曾知晓京都国子监还有季考一事,故几日之前汪祭酒来找下官说这事时,下官是一头雾水。待得知朝廷十分重视这京城各家书院的季考一事时,微臣更是心慌意乱,这才连夜翻遍了国子监藏书阁,找出了历年来的季考样卷。”
顾司业听他这么一说,脸瞬间又吓白了,任谁一听都知道他话中暗藏深意了,他故意隐瞒楚辞季考一事,恐怕也藏不住了。
第198章 合二为一
果然,此话一出,皇上就问了。
“朕很奇怪,你为何要等到只剩七天的时候才开始复习?楚司业看起来不像是那临时抱佛脚之人呐。”
“回皇上,微臣刚刚也说过了,在汪祭酒找我之前,我根本就不知还有季考一事。待知道此事时,离季考就只有七天了。”
“你们二人同为国子监司业,何不共同商议此事,反而故意隐瞒?”皇上一想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从而看向顾成质疑道。
顾成颤抖着身子说道:“微臣一时忘记说了,本以为楚司业院中还有博士学正等人,没想到他们也没有和楚司业说过此事。”
“下面人做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季考一事向来都是由上面吩咐下去的,故而他们也没有想到要告知微臣。这确也是微臣的疏忽。”
“那你找样卷有什么用?凡是出过的题目都是记录在册的,每次出题前都要对一对,绝对不会出同样的题目。”
天和帝记得,当年提学道过来和他父皇说这事时,是一脸的得意,说绝对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皇上,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微臣才更要找到样卷。《孟子》一书共七卷十四篇,微臣先将曾经出过题目的句子去掉,再去掉犯了忌讳不宜用做考题的,又因以往样卷中透露出来的出题规律,最后又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去掉,那么所留下来的句子中,必定有一句会应用于此次季考卷中。微臣当时先用这种方法,画出了七句话。”
众人听他这样一说,都有些目瞪口呆的,往日他们怎么没这么想过呢?要是按照楚辞的办法来,猜题一事岂不是十拿九稳?
提学道的杨大人今日也在朝堂上,本来这事和他毫无干系,毕竟季考题也不是他们出的,舞弊一事怎么算都算不到他们头上,可谁能想到这楚辞转头竟说起了出题规律一事,这不明摆着说他们行事有漏洞吗?
“启禀皇上,出题一事微臣向来是遵照提学司的制度办事的,以往也都这样出题,从未有过差错,可见非是出题一事有漏洞,错的分明是那拼命钻营,投机取巧的小人才是!”
杨提学这话一出,大家又暗自点头,这话在理啊。大家都是安安分分埋头苦读的,只有他楚辞一人不想着用功读书,反而想着怎么钻营题目,这难道不是他的问题吗?
更有甚者,心里嘀咕起了,莫不是楚辞的状元之名,也是靠这样的手段得来的?
“杨大人,下官并未说过提学司当年制定的制度有问题,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面思虑不周的种种就会慢慢凸显出来。下官翻阅了样卷,得知这季考一事乃是先帝初登基时所定下的,为的是考校京都学子们的学业水平,以免他们生于这太平盛世之中,一心只知贪图享乐从而懒怠学业。自从有了季考的规定之后,夫子们教学更加上心了,学子们的学业也日益精进,正因为效果如此显著,所以季考一事才会延续至今天还在使用。”
大家都点头,有些老臣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嘉佑朝前,京城学风确实散漫无比。
“但是,季考如今已有四十多年,每年考的都是四书题,题目虽经轮换更替,但却有据可循,而且,并非楚辞一人找到了其中的漏洞,各家书院都曾自拟题目进行训练,以图在季考中能评上优等。在这众多题目之中,其中肯定有猜对了的,只不过他们都不似楚辞这般笃定罢了。而且,不止是季考,就连乡试中,都有人猜对题目取得举人名号,县府院三试通过背前人文章而取得秀才功名者更是不知凡几。”
“那依楚司业的意思,不仅是说季考出题有漏洞,就连乡试出题都有漏洞?”杨提学的脸黑了下来,这些都是归提学司管的。
“下官并没有这样说,只是漏洞确实存在。我们大魏朝国祚已绵延几百年,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必然会一直延续下去。这季考一事已历四十余载,终有一日会出无可出,到时候怎么办呢?”
“四书出完还有五经,五经出完还有经史子集若干,又怎会出无可出呢?楚司业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书虽多,题虽多,可专出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众位大人也都是经过科举选才一事的,应该知道主考官的重要性。若是主考官不喜,即使才高八斗又如何?这样取仕,未免有失公允。”
“楚司业,容本官提醒你一句,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季考舞弊一事,你干什么东拉西扯,还扯到科举一事上了?你赶紧说清楚,为何你会认定此次季考就会出那道题?”
“对啊,楚司业你还是只说季考一事吧。”其他官员也说道,这科举一事不能再往下说了。
楚辞也知道科举事关重大,只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它的利弊,于是也不再说。
“好,那就只说季考一事。当时微臣从书中画出了七道题,然后便在国子监外院开了一个短会,嘱咐各位博士着重讲解。但当时离季考不过六七天时间,虽一天一句尚能讲完,但是要让学子们有个深刻的印象,还必须再进一步将范围缩小。得知此次出题者为温太傅,微臣心里便有些担忧。因为微臣自考取状元之日始,从未见过他老人家,只知他在朝中素有贤名。微臣想过上门拜访,可温太傅府上车马众多,俱都是手持拜帖想要上门拜访者,他们都被拦在了门外,楚辞何德何能能够得温太傅他老人家青眼有加破例接见呢?于是这种想法只有作罢。”
楚辞直言不讳他曾想过探听口风一事,倒让其他人没什么好说的。但凡考试,谁不事先打听主考官喜好?
“不过,温太傅虽然见不到,但微臣院中有一学子名唤温然,乃是温大人之子,温太傅之孙。比起旁人,他必然是更加熟悉温太傅的,所以微臣就把温然叫了过来,询问他温太傅的一干事宜。温然告诉我温太傅去了闽地讲学之事,并途中见闻若干,故楚辞才能猜出考题是何。不过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想着干脆拼一把,万一猜中了,外院便可避免被评为差等的命运,若不幸没有猜中,也不过是延续之前的评价罢了。万幸,微臣此次猜中了。”
“你是说,你单凭着学子的三言两语,便猜出了考题,这种无稽之谈,你们难道也信吗?”秦御史上前一步,他觉得大家看上去似乎又要被这楚辞说服了。
“为何不信?”温海说道,“楚司业乃我大魏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秦御史不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对他诸多关注的吗?他足智多谋,能够洞察人心,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哼,温大人,你是怕你家小儿惹上是非,故才为这楚辞说话的吧?”秦御史见温海为他帮腔,立刻出言讥讽。
“小儿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怎么就能惹上是非了?莫不是以后学生对待授业恩师也不能坦诚相待了?”
“你莫要把话题扯远,我看,分明就是你家小儿从家中偷得此次季考的题目,然后拿给了楚辞。”
秦御史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温海和楚辞的怒目而视。
“秦御史,我记得咱们大魏朝有一条刑法为诬告者反坐,不知大人可记得?”楚辞问道。
秦御史呵呵一笑,说道:“本官乃是御史,言官从不以言获罪。”
“哦,怪不得秦御史说话从来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将各种罪名压在别人头上,原来凭的都是这一条。怪不得别人要说,官字两张口了。”楚辞冷笑一声然后说道。
秦御史张口结舌一会之后,愤然开口:“你是说本官冤枉了你们,那你说说,这学子温然到底说了什么,才让你确定题目的?”
楚辞把上次温然给他讲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在场的大人们也想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便也凝神细听。
“……闽地两村差异,不在于此地村民贫穷或者富贵,而在于他们有无受过教化。温太傅位列三公,主管的便是教化万民这一块,他以小见大,从这小小的村子想到了整个大魏朝的文教方面。他会在闲聊时说起这件事,便证明这件事已经让他极其烦恼了。所以,微臣才大胆猜测,温太傅可能会出《孟子》中的这一句,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所忧之事便是如此。亚圣主张先富而后教,可那个村庄人人富裕,却把进学之心全部抛却了,长期以往下去,此地必会成为貊乡鼠壤之地。”
楚辞的这番推断,听上去没有半点牵强,当温然的那段话一说出来,有不少饱读诗书的大人都想到了这一句。
“那那也不能说明你就是从这里推断出来的。说不定这是你看到题目之后胡乱编造的!”秦御史还在嘴硬。
“是与不是,问问温太傅他老人家便是了。还请圣上请出温太傅他老人家,还微臣和学子温然一个清白。”楚辞义正言辞地说道。
“不必了。”龙椅上的皇帝说道,“这次的考题是朕于考试前一晚定下的。朕之所以定下此题,就是因为温太傅此次出外讲学的见闻。楚司业不过歪打正着罢了,并非什么舞弊。”
满朝文武心里都在腹诽:既是如此,您老人家又何必要看这一出呢?直接一句并无此事不就够了,为何非要看臣子们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什么人哪这是!
皇上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心声,他微微一笑,而后说道:“各位肯定在想,朕为何不开始就点明此事?若朕一开始就明说了,大家又怎能听见楚司业这精彩至极的一番辩白呢?通过此事,朕也发现了,御史台某些人行事,似乎不为监察百官,而是利用这权利谋私泄愤。不过是初次弹劾状元郎未成功罢了,之后便将所有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一言一行仿佛那骂街的泼妇,尖酸刻薄,咄咄逼人,哪里还有朝廷重臣的样子?”
皇上虽是笑着说的,但御史台的所有臣子都听得冷汗直冒。听皇上这话,恐怕是早对他们有所不满了。思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他们也发现,秦顺似乎格外针对这楚辞,每次一遇到他的事情,立刻便往上冲,丝毫不顾体面。
“还有,顾司业,你认定楚司业舞弊,用的是什么法子?国子监本是教书育人之圣地,是我大魏朝众多书院之首,在这样的地方搞阴谋诡计,不思如何教导学子们,一心只知争权夺利,你平日可敢抬头看至圣先师画像?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徒子徒孙,恐怕也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顾成瘫倒在地,目光涣散,看来皇上其实什么都知道。
“当初国子监要设内外院之时,朕就有过疑虑,圣人虽说因材施教,但未必是让你们把学子分成三六九等来教导吧?可惜此事先皇当时已经定夺,朕身为皇子,自然无从置喙。现如今弊端初现,故朕下令,往后国子监不得一分为二,设置内外二院,所有学子,皆打乱重组。至于具体如何安排,一律交由楚司业安排。”
“微臣遵旨。”楚辞早已有这样的想法,没想到竟和皇上想到一块去了。
顾成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已,他本是内院司业,如今内外合二为一,他该何去何从呢?
“顾成,你嫉贤妒能,诬告同僚,本应贬职夺官,遣回原籍,但念在你平日尚算尽责,为朝廷培育贤才立下点滴功绩,朕便将你官降一品,贬为国子监监丞,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谢圣上隆恩,罪臣领旨谢恩。”顾成哭着谢恩。
“秦御史,既然你说言官不以言获罪,那么朕今日就不处罚你了。望你日后能记清楚御史台的职责,莫要将这检举之责变成你徇私泄愤的手段。”
“谢圣上隆恩,臣遵旨。”
楚辞在旁边听着皇上雷厉风行地下令,心中感慨不已。皇上分明就是拿他的事做靶子来杀鸡儆猴啊。想必皇上早就想警告朝中大臣一番了,他的言语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们做什么事情都逃不出皇上的耳目,即使只是一个六品司业,一举一动也都在他的把握之中。再看各位大臣,无不屏息凝神,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好了,今日常朝用了这么久的时候,各位爱卿衙门里想必还有事情,朕就不耽误你们了,退朝。”
“臣等恭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辞回到国子监后,心情十分爽快,于是便让张虎搞了两个小菜,独自在后院吃酒。今天乃是休沐日,学子们都回家去了。寇静等人也去了一位副将家,据说有事相商。
吃完酒后,天已经黑了。楚辞虽然有些喝醉,但仍无睡意,便趁着酒兴,爬上了屋顶赏月。但他忘了,今日乃是初一,天上根本就不见月亮。
楚辞痴痴地看着天空,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愁绪。他虽然能言善辩,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针对,心中也不是不难过的。他知道走上官途一道,前路必然是十分坎坷的,但他远离家乡,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心中难免空虚。
“你家老爷呢?”下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虎撑着头坐在门槛上,指了指房顶,老爷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高兴得不得了,一下子又像有些难过的样子。
寇静看了看,然后走进房间,片刻之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脚一蹬一踏,便上了房顶。
“夜间风凉,怀槿,你还是披上披风吧。”楚辞肩上一重,身上就多了一件披风,他看着寇静关切的眼神,心里一暖,好在,他还有这位好兄弟陪在身边。
……
“诸公认为,这个楚司业是不是右相那边的人?”
“平时倒也不见这楚辞和右相一派走的多近,但他今日所言,似乎有向那边靠拢的意思。”
“我倒是认为,他区区一个六品小官,根本无需挂怀。咱们还是想想,右相在昨日早朝时提出的变法一事吧。”
“不然,须知小卒过河就是车。他虽是六品官,但此人深得帝心,前途无量,你们想想之前的状元郎,可有一个像楚辞这般三番两次可上常朝议事的?”
“那我们?”
“先不忙,”坐在上首的老者睁开眼睛,“听各位所言,皇上今日为了一件小事震怒,这分明就是敲山震虎。你们近日行事有些操之过急了,目前不宜轻举妄动。他楚辞再厉害,也就是一个六品官。若不是秦顺整日揪着他不放,恐怕皇上早就忘了他了。”
“是!”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些乏了。”老者又把眼睛闭上,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
其他人默默离开,不敢再打扰他。
第199章 不破不立
自那日上朝起已过去好几天了,这段时间,楚辞一直在忙内外二院重组一事。
要想把内院和外院合二为一,自然不是简单的说一声那么简单。内外二院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分离,内心早已有了隔阂,若是不慎重行事,恐生事端,尤其是在他们上次季考打了一架之后。
楚辞思来想去,仍然无法拿定主意,便召集内外二院共六十多名夫子一起过来商议。由于司业厅偏院的那个房间不足以容纳下这么多人,所以楚辞就让人将弘文馆偏院的一个大房间打扫出来,布置好桌椅板凳,用作会议室。
外院众人早已习惯开会一事,散学之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过去了。而内院的众人却有些忐忑不安了。
自那日常朝之后,他们听说顾司业被皇上下旨贬为七品监丞,都有些惊讶。后又得知内外二院合二为一,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了。特别是先前从外院调到内院的几个人,心里更是叫苦不迭。早知道有一日这内外二院会合二为一,那他们又何必做这背主的小人呢?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原以为,楚辞接任内院事宜之后,必会施以雷霆手段,大展官威。可没想到,他竟足足五天时间没有过问一句内院之事,这反而让大家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之感。憋的越久,手段越厉害。
今天,怕是就要见分晓了。
在去弘文馆的路上,内院的夫子们赶紧向外院过来的打探消息。外院过来的夫子苦笑一声,也都把自己知道的据实相告。
因为参会人数比较多,所以楚辞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摆成长条形面对面的会议模式,而且夫子们坐在下面,楚辞等人坐在上面。
楚辞之前已经请示过汪祭酒,想让他也一同参会,毕竟这是内外二院合并以来的第一次会议。但是汪祭酒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司业被贬官一事,惊惧交加,身体越发虚弱,没说几句话就咳个不停,还告诉楚辞说他已经向吏部递交了病假折子,请求回家修养,这段时间国子监内所有事宜,皆交由楚辞一人处置。
楚辞有些无奈,不过汪祭酒年纪老迈,他请辞之后被先帝挽留之后才复任,一心只想安稳晚年,对于有抱负的楚辞不甚喜欢。如今他见楚辞风头正盛,竟起了托病退让之意,让人不得不有些感慨。
“距当日圣上下令已过去五天,这五天时间里,本官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让内外二院的学子们毫无芥蒂地融合在一起呢?思来想去,本官心里也没个定论,故召集大家前来共同商议,不知各位同仁有什么办法,还请畅所欲言,若建议被采纳,便可领一张条子,月末去王典簿处领取奖金。”
楚辞一说完,外院众人就开始低声讨论了,像他们在国子监做夫子的,除了一份微薄的俸禄之外,再无其他的收入来源。面对着京城的高昂物价和人情往来的一应消费,难免有些囊中羞涩之感。自从这楚司业任职之后,他们的口袋里就活络多了。虽说黄白之物谈起来太俗气,可是世俗之人,谁又能不把这东西放在眼里呢?
内院的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怎么这事不该是由司业自己决定然后再通知下来的吗?
他们纳闷之时,外院已经有人高举右手了,楚辞将他叫起来,仔细听取了他的意见并用笔记了下来,然后让何平递了一张盖了印的纸条给那位。
接下来又有其他人举手发言,意见有可采纳之处的都得到了纸条。内院的一位学正看了,也有些心动,他心里琢磨了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成不成。
想着,他也学着外院的人举起了右手。
“哦,这位是孟学正吧?你有何高见啊?”楚辞笑眯眯地问道。
“下官想,要想使着内外二院和平共处,不若将他们以家族划分,这二院学子中,有许多人出自一家,抑或是沾亲带故的,他们在一起,必然是不会惹出祸事来。”孟学正说道,他其实挺奇怪的,也不知这楚司业是如何能脱口而出他的身份。
“何平,把这签条给孟学正送一张过去。”楚辞记下了他说的话,然后吩咐何平。
“多谢大人。”孟学正拿到签条,上面写着兑银一钱,上面还有半个红印,想必是怕人伪造。
“各位同仁还有没有其他的看法了?”
下面顿时又有人举起手来。
到了最后,除了少数比较谨慎的外,内院大部分的人都站起来发表过意见了。往后注定是要在这楚司业手下办事的,初次见面,当然得给他留个好印象。
楚辞又问过一次,发现再没有人要发言,他便将本子一合,说道:“今日难得内外二院的贤才共聚一堂,大家今晚就别回去了,由本官做东,请大家出去吃一顿。”
上司请吃饭,下面的人又怎会不给面子呢?有家室的赶紧吩咐下人回去传达一声,没有家室的,直接就拍拍衣服跟了上去。楚辞吩咐何平,把寇静等人请去一起吃饭。
楚辞这个月初的稿费已经结了,那家茶楼虽不是顶尖的,但人流量十分多,所以结给楚辞的稿费也是十分可观的。但今日他请客,几十人坐了六七桌,酒水菜肴加在一起,恐怕他的钱刚好能用完。
吃到一半,楚辞假借方便,来到柜台,询问饭钱几何,却听掌柜的说,这钱刚刚一位脸上有疤的客人已经来付过账了。
楚辞一听,便知道是谁了。他谢过掌柜的,回到包间里,朝寇静那桌看了一眼。因他们是军户,便独自开了一桌。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寇静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虽转瞬即逝,但看上去却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楚辞看得一愣,他总觉得,自己好久没见寇静这样笑过了。
“楚司业,您让我们好等哪!快快,下官们还等着敬您一杯呢!”不等楚辞继续往下想,就有人拉着他去喝酒。楚辞笑着应了,走前又看了一眼寇静。寇静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楚辞被众人簇拥着的背影。
“千户,您在看什么?是在看我世叔吗?”许乔南探头往那边看。
“没什么。”寇静转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饮下。
许乔南和秦钊对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千户又不开心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从不让人说,说了就按军法处置。
……
饭桌上交流感情是要比别处快一些的,一顿饭过后,把内外院夫子的距离都拉近了一些。楚辞平易近人的作风,更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但这其中也有那不识好歹的人,吃下去的饭都还在喉咙里,转头就跑到了顾成的院子里,对着也称病在家的顾成说三道四。
“你如今和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顾成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顾司业,您可千万要振作点啊。论资历,您在这内院已经数十年了,可千万不能被他一个黄毛小儿压垮了啊!”
“人家有靠山,有才学,能言善辩,懂得洞察人心,我拿什么和他去比?直至今时今日我才发现,这状元郎啊,和平常人就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他还是三元及第,大魏朝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的。你以后也别叫我司业了,我如今只是一个监丞,恐怕这一辈子,也就是个监丞了。”
顾成在金殿上被斥责了一顿,此时已是心灰意冷,他也总算明白,昔日外院的刘司业为何要求爷爷告奶奶地调离国子监了,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啊!这楚辞,果然懂得笼络人心,恐怕等他“病好”之后回到国子监,那里已经成为楚辞的天下了。
这人见撩拨不动他的情绪,自讨了个没趣,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离开了。
顾成看着这人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这人话里话外的挑拨之意别以为他听不懂,莫不是他栽了一次就把他当成蠢人了不成?而且,那个楚辞诡计多端,可不是什么黄毛小儿啊!所有人小看他,必然是要栽跟头的,他顾成,不就是个典型吗?
……
次日,学子们正在上课,突然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倒塌了。这一声引得学子们无心向学,一个个都伸脖瞪眼,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讲桌前的夫子们发现了,便清了清嗓子“嗯哼”两下,又掂了掂手中的戒尺。学子们见了,顿时老实多了。
外面,几个博士站在内外院交界之处,看着眼前倒塌的院墙,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楚辞看了看他们的神色,说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这院墙就是当初分院的时候所建,为的就是隔绝两边来往。只要有这么一堵墙在,那隔阂就将永远存在。今日我命人将此墙拆除,为的是让国子监学子能够畅通无阻的交流。先破外墙,再除心墙,如此才可将他们融合在一起。”
“大人说的是,是我等狭隘了。”好一个不破不立啊!
散学后,学子们都连忙出来看热闹,谁知一出门,便和院墙对面的学子四目相对。此时那些砖块土石已经被清理走了,横隔在内外二院多年的院墙除了不到寸余的地基还露在外面,竟好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拆除了院墙之后,楚辞又拟了一张通告,贴在了回去学舍的必经之路上。
“奉圣上口谕,国子监从今往后不分内外二院。为使两院学子能够融洽相处,本官决定,于五日之后进行测试,到时候根据所取成绩分级分班,请各位学子互相转告,特此通告。”
“楚司业这又是搞什么鬼呢?什么分级分班?不会叫我们和那群书呆子一个班吧?”外院一学子大叫起来。
内院学子听见了,哼了一声说道:“放心吧,我们也不愿和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成为同窗。”
外院学子一听,马上愤愤不平地回嘴,内院学子反唇相讥,吵得不可开交。
楚辞并不知道这些学子对此意见很大,他此时正在去往大兴书坊的路上,怀里揣着出好的几份考卷,想着怎样才能忽悠掌柜在五天之内给他印好这些考卷。
大兴书坊的掌柜打了个喷嚏,浑身一寒,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事要发生了。
第200章 好兄弟
五日后。
弘文馆里,国子监所有学子被打乱,按照名单上的顺序依次往下坐。
祝峰被叫到名字时,回头看了看赵清,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要这样坐呢?他和四郎、吴光还有老朱早就商量好了,待会考试的时候四人围绕着赵清呈“众星拱月”状,到时候也好“交流交流”。可现在排的这样乱,他们怎么办呢?
赵清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之前他们商量的时间他就觉得不妥当,以楚司业的利眼,一定不会看不出来他们打的主意,到时候被抓到就完了。现在这样倒好,直接绝了他们的念头。
坐好之后,楚辞大手一挥,仆人们抬来两筐考卷出来,厚厚的一大叠,就像豆腐块似的排在里面。
楚辞适时地站了出来,拿着一份样卷给学子们答疑解惑,原来这试卷分为甲乙卷,两套试卷难度相当,到时候统一计分。试卷按百分制来算,每道题后面都有相应的分数,题目又分为填空、选择、简答和论述四部分。考验的东西从三字经到四书五经再到九章算数,囊括了他们现阶段应该掌握的所有东西。
学子们听了楚辞的话,顿时脸上就浮现出各异表情,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则颇感无趣,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干脆心如死灰。
泛着墨香的考卷被一张一张地发到大家桌上,有那眼尖之人发现,正如楚司业说的,他和前后座的考卷果然都不相同。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眼尖的祝峰干脆绝了那丝作弊的念头,认真看起题目来。希望他身上的流动红旗,能保佑他考个好成绩吧。
这套试卷是楚辞从得知要分院起就开始出的,他和寇静讨论了很久,还让许乔南刷了许久的题,才确定下难度的。可怜的许乔南,因为短短三天刷了数百道难题,已经成功得了“考试综合症”,一闻见墨味,就几欲作呕。
为了下次能有人一起分担,许乔南决定,他一定要把文盲秦钊教的满腹经纶,这种苦不能他一个人受!
楚辞和四名夫子一同监考,他是个坐不住的人,监考时就是学生最讨厌的那种老师,喜欢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学生身后,悄无声息地盯着别人的试卷看。不像其他男老师,总是一张报纸一摊,就能一个姿势待完一场考试。
其他四名夫子也有样学样,个个蹙眉肃目,在场中不停走动,不像是夫子,倒像是牢头。坐在下面的学生们如坐针毡,考着考着就要看一下上面。
待弘文馆前的那支香燃尽时,收卷的声音响起,大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一是紧张的,一是热的。
因为国子监地位特殊,入了七月之后,朝廷每日都会按份例送几车冰过来。但考试时间太长,弘文馆里的冰全都融化了,三百多人聚在这不太透风的地方,顿时热的跟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楚辞自然也是热的,但碍于颜面,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挥袖扇风,只能忍了。
待收好卷子回到住处后,他瞧着四下无人,立刻把身上的衣衫解开脱下,穿着一身中衣,拎着一把大蒲扇给自己扇风。他有时候真佩服现代那些女孩子,这么热的天气都把头发披散在后面,难道不热吗?要不是古代必须这样,楚辞真想给自己剃个寸头。他撩开粘在后颈上的发丝,手拿着扇子往后扇了几下。
“怀槿?”寇静听说楚辞回来了,但又不见他的人,便过来敲门。
楚辞听见他的声音,也没多想,直接过去把门一拉,待看见寇静难掩惊讶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把门用力一关。
寇静失笑,边等楚辞打理好自己,边在心里回味楚辞刚刚开门时的样子。他只着一身雪白中衣,脸上绯红,鬓边颈上满是细细的汗,发丝凌乱地粘在脸颊和后颈上,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想着想着,寇静也觉得脸有些热烫。
“大哥,小弟方才孟浪了,还请你不要见怪。”楚辞有些无奈,他一身中衣虽然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但在保守的古人们看来,他就和现代只穿内衣出门的人一样,实在有辱斯文。
“我怎会呢?不过,你方才为何……”寇静欲言又止,若不是他房中再无其他人,他都要觉得刚刚打扰了楚辞的好事。
“这天,实在是太热了。”楚辞苦着脸说道。本以为六月就够热了,可一踏入七月,他才知道什么叫做酷暑时节。这京城的天气着实怪异,清晨和夜晚还有一丝凉意,但只要这太阳一出来,就热得受不了。
按理说,现代的热岛效应更加严重些,但楚辞这种一天到晚待在空调房里的人,对此体会不是特别深。即使是社会实践活动时,他们也都是钻进各大商场超市进行调研的。
“朝廷不是每日里会分发冰块下来吗?难道你们的份被占掉了?”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这倒不是,冰虽每日都有,但撑不到午时便化了。”楚辞现在风头正盛,哪里有人敢截他的冰呢?
“如此,我便吩咐何掌柜的每日过午都往这儿送一车冰过来,应该能让你舒服一些。”寇静说着,就要出门。
楚辞一把拉住他:“诶,别!也就今天监考太热了点,平素司业厅里四面窗户都开着,也没那么热。”
上次他请客,寇静付了账。他几次想把钱还给寇静,都被他转移话题。如今怎么好又每日一车冰呢?古代储冰手段都是靠冰窖冬日藏冰,夏日再取出来用的。就算寇家有冰窖,又能用几天呢?
“你忘了吗?我也坐在司业厅中。你就当他们运过来的冰是给我用的。”司业厅两边都是房屋,就算开着窗子,也没什么风进来。
“这……”楚辞想要拒绝,但又怕太直接会伤害到寇静,左思右想之下,突然回忆起曾经看过小说里有用硝石制冰的法子,便提了出来。
寇静说道:“怀槿真是博学多才,你竟也知道硝石制冰之法。”
“你知道?难不成你家的冰都是用硝石制出来的?”楚辞大为震惊。
寇静摇摇头:“硝石是朝廷管控之物,其他人怎可随意买卖,更别说要用它来制冰了。”
好吧,楚辞认命了,看来这个暴利的法子是行不通了,硝石是制造火药的原料之一,大魏朝已经有了火器,管控硝石也在情理之中。
“那好吧,如果你非要让掌柜送冰过来的话,就我就按市价买行吗?”
“怀槿!”寇静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让楚辞忍不住觉得,他想要花钱,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
“好吧,那改天休沐日,我到你家店铺里去,提点意见怎么样?”他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工商管理类,但是身为一个现代人,见识过的营销手段还是很多的。
“求之不得。”寇静这才笑了起来。
寇静的行动能力很快,当天下午,楚辞就用上了冰。他以寇静的名义给国子监博士院中送了一些过去,又给每间教舍送了一盆,然后其余的就全部放在司业厅里。四角的花瓶里不断冒出冷气,很快,就把温度降了下来。
楚辞叫了几个心算能力比较快的学正过来一起改卷,三百六十多份试卷,不等点灯就改好了。皆因这前面的题目都是有标准答案的,而后面的论述题也有评分标准,只要按照这上面的去改,就不怕会判出惹人非议的试卷出来,从而顾忌良多,耽误时间。
“还请各位将分数誊录于此卷上方。”楚辞拿出一张姓名表,让他们登分。
这登分一个念,一个登,也就是找名字多用了一点时间,分数很快就登记好了。楚辞给他们一人发了三张条子,让他们赶紧去吃饭,自己则坐在位置上,思考着怎么分班。
国子监一共有三百六十二名学子,按照三十个人一个班分的话,一共能分十二个班出来。这十二个班里,一到四班为上班,上班的学子前五十名者今年八月份就可以参加朝廷内部取才的廷试。
这廷试是由翰林院出题并且阅卷的,成绩交到皇上后,由皇上圈出一些人,取中者可直接派官。
前一百名者明年三月份还可参加由吏部举办的吏部试,这考试由六部共同出题并且阅卷,被六部尚书取中的,便可进入六部“实习”,待经过一年考核期满后,方可授予官职。
楚辞了解了这国子监的福利之后,再次感慨,出身还是很重要的。像普通人,要想出人头地,唯有科举一途可以走,但他们这些官宦子弟,分明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啊!
廷试和吏部试都是由司业选才,择优举荐学子参加的,往年顾司业占着优势,参加这两项考试的都是内院之人。现在楚辞将这可以暗箱操作之事放到明面上来让他们争取,可以说是很公平了。
刚才说一到四班都是才学出众,并且年纪也稍大些的。那么年纪稍小或者才学略逊一筹的,就分在五到八班,此为中班。中班学子若在此后每月一次的考试中门门评优不下前三,那么连续三月之后,就可以升到上班。
九到十二班为下班,这里的学子要么年纪小,要么学业水平不够高,那么他们需要连续评优六个月,才能升入中班。
不过,这下班和中班要是待满了两年的学子,便可直接往前升,上班的要是三年之内未过廷试和吏部试,便要遣返回家了。当然,如果有学子素行不良,在读书期间犯了错,便要降班处置或是增加年限。
……
“分班表贴出来了,就在告示栏处,今天上午不再上课,大家各自把东西搬到新的教舍里,下午会有班主任去班上安排各项事宜。”
各班的夫子们宣布消息之后,就下课走了。学子们一窝蜂似的冲到告示栏处,挤在下面看贴在上方的几张红纸。
“快,让我们进去!先找我的,看我分在哪里!”朱明越仗着身材硬是挤出了一条血路,为跟在后头的几人开疆辟土。
大家先看了前头一张,里面除了两个熟悉的名字,冯陌和温然外,其他人都是原来内院的。
祝峰等人默契地将视线移到最后一张,开始找各自的名字。
“哎哎,老朱你排在第十位,还不错嘛!”吴光拍了拍朱明越的肩膀笑道。
“是吗?那你排多少啊?”朱明越一边找自己的名字,一边问。
“区区不才只排了第一位。”吴光的语气很讨打,瞬间三只手就往他身上拍出。
“祝峰呢?排多少?”
“让我看看,祝峰……诶,这儿,排第十五,哈哈。”朱明越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笑什么,十五怎么了?后面还有十七个呢!”祝峰拍了一下朱明越的头,多出来的两人,一起分在了十二班。
“四郎,你排多少?”他转头又去问姜显。
姜显看了祝峰一眼,漠然道:“二十七。”
周围几个瞬间笑出声,只要你考得比我差,咱们就还是好兄弟!
朱明越一边笑一边问:“哈哈,四郎,你怎么能考这么差呢?”
“题目太多,看得眼晕。”姜显脸黑下来,早知道就多写一点了。
“看来咱们几个还在一个班,那就不怕了,咱们五虎将永远不分开。”祝峰欣慰地说道。
“五……不对啊,我,吴光,你,四郎,目前就看见四个人的。赵清,你的名字在哪儿啊?”朱明越奇怪地问道。
他们一起朝赵清看去,只见赵清正直勾勾地看着告示栏的中间位置,上面写着:第十二位,赵清。再一看红纸左侧两个大字,分明写得是六班。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瞬间充斥着其他四人幼小的心灵,说好一起做学渣,你却偷偷复了习!这兄弟没法当了!
赵清从分班表上回过神后,就看见四人不善的眼神,连忙慌乱地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考这么好!”
“这厮是在炫耀吧?嘲笑我们没考好?”朱明越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是!我没这么想!我这就去和楚司业说,让他把我放在十二班!”赵清气急,说完后,就从人群里挤出来,往司业厅跑去。其他四人见状,立马跟了上去,既然赵清自己愿意,那楚司业就没理由不同意,要是他不同意,他们五虎将一定要和他抗争到底!
司业厅里,楚辞正和一个学子解释他为什么没能分在一班。那学子看了分数不肯相信,直到看见考卷后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赵清冲进院子,被何平伸手拦住。他停下来,说道:“小哥,我有要事和楚司业说!”
“那也得先等我通报楚司业一声才行。”楚辞如今几乎是国子监第一人了,何平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他自恃身份不同了,办事之前更加谨慎了,生怕不小心就被其他人比下去。要知道,下人之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让他进来吧。”楚辞在里面已经听见了,冲着外面吩咐一声。
“是。”何平应了一句,然后将手放下。
赵清走进司业厅,一见楚辞就拱手弯腰行礼:“学生见过楚司业,我是为分班一事而来。”
“赵清?起来吧。等我看看,你分在几班。”楚辞这一早上什么事都没有安排,为的就是解决学子的疑问。
“不用看了,学生分在六班,但我不想待在六班。”赵清不起来,仍然弯着腰。
“这分班啊,是按照成绩来的,你考了八十分,确实是要分在六班的。不如你来看看其他人的分数,或是查看一下考卷也行。”楚辞温声解释道,他自然知道大家都想去好班,可是到时候学习进度不同,对他们来说有害而无益啊。
他之前也想过把众人按好中差的水平均衡分班,但是这时候和现代不同,如此混杂,倒叫好的吃不饱,差的撑到吐,还不如尊重学生个体差异,因材施教。
“我不是想去上面的班,我想去十二班!”赵清说道。
“你说什么?”楚辞一脸莫名,他很想掏掏耳朵,看自己有没有听错,这赵清好像不是那么叛逆学生啊。
“他说他要去十二班,楚司业,你不能把我们五虎将分开!”朱明越等人冲了进来。赵清直起身子,朝几人看去。
楚辞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们,然后对一脸焦急的何平挥了挥手,示意没事让他退下。
“你们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楚司业,我们五人是好兄弟!要生一块生,要死一起死的那种!你如今把我们分做两个班,害我们当不成兄弟了!所以我们请求你,让赵清到十二班来。”祝峰自认为自己说的十分感人,其他几人脸上分明也是极其动容的神色,但是这却没能感动楚司业。
只见楚辞轻笑一声,用指节在桌上轻扣了两三下,然后兴味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为何不提出要求,让我把你们一起分到六班去呢?”
“我们的成绩上得去吗?”朱明越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确实,让我看看啊。吴光,四十九分,朱明越,四十三分,祝峰,三十八分,姜显,二十六分。这样的成绩,只能待在十二班了。”楚辞说道。
当场被念出分数,他们几人都有些不太自在。虽然那分班表上没有分数,但他们也能猜到大概,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少。
“你们知道,赵清考多少吗?”
四人摇了摇头,楚辞说了八十分后,他们都有些惊讶,竟相差这么多吗?
“你们知道八十分意味着什么吗?八十分意味着,赵清已经将四书全部吃透,五经之中,至少也学了三本了。我刚刚翻阅了他的试卷,以他的水平,若是去参加县试,运气好的话,三场皆能考过,可以取得秀才功名,被人称做一声相公了。”
“我们又不用考县试……”吴光小声嘟囔。
“是啊,你们是该庆幸,自己不用去考县试。若你们想考,恐怕都考不了。县试之前还有童子试,依你们现在的学业,连童生都考不中。”
看着几人不太服气的样子,楚辞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你们不信,便让我考一考,我敢说,你们连《千字文》都没有读通。”
“楚司业,你不要太小瞧我们,别的不说,我们的三百千还是学的很好的!”
“行,那我问你们,千字文第一句是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了!”朱明越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行,那这两句做何解释?”
朱明越一听,便又毫不费力地把意思说了一遍。
“那你说一说,这两句话,分别出自何处?”
“什么?”朱明越和其他三个傻了眼,“不是出自《千字文》吗?”
“呵呵,赵清,你来说。”
“……”赵清低头不吭声。
“赵清,听闻你祖父曾任文渊阁大学士,你是由他启蒙的,这三百千,他想必是给你讲解过的吧?”楚辞笑着说道。
赵清听他搬出祖父,为了不堕祖父清明,他小声说道:“天地玄黄出自《易经》,本为天玄地黄,后人为了押韵而改动,宇宙洪荒出自《淮南子》和《太玄经》,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太玄经》又说洪荒之世,故称宇宙洪荒。”
“说的很好,你们听一听,这就是你们和他的差距。”楚辞看了看四人,“赵清分明什么都会了,为了你们,却甘愿去到十二班,学那些他已经学过的东西。你们呢?说是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却拉着人家一起不思进取,浪费大好时光,还说什么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这分明就是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行为。我劝你们别辱没了兄弟这两个字!”
楚辞从没对他们说过这样重的话,四个少年人顿时都红了眼眶。
赵清对着楚辞叫起来:“楚司业,您别说了,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急什么?我正要教训你呢!你以为你陪着他们一起吃喝玩乐就算是好兄弟了吗?真正的好兄弟,应该是互相扶持,共同上进,让对方变得更好。你不说带携着他们好好学习,反而要跟着他们一起混日子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出牺牲很伟大啊?”
看着这几个人低头不语的样子,楚辞心气稍平,毕竟这教书育人一道,还任重而道远啊!
第201章 润物细无声
“赵清,对不起啊。”
五个人走在回学舍的路上时,祝峰突然开口说道。
赵清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
祝峰挠挠头,说道:“今天楚司业说得对,如果咱们真是好兄弟的话,就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阻挠你上进。”
“是啊,祝峰说得对,早上我也做错了。”吴光不好意思地说。
“是啊,我当时也就是觉得以后不能在一块上课了有些遗憾,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朱明越老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巴,想说什么从来都是直截了当说出口便是的。
“抱歉。”姜显也冲着赵清点点头,虽然他早上没说什么,但他心里也是那样想的。
赵清听着他们的话,顿时感动不已:“并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自己想差了。正如楚司业说的,我之前和你们一起作弊,替你们写课业,并不是真正的帮助你们。往后,我一定要督促你们学习上进,如此才不枉费咱们兄弟一场!”
赵清的性子比较温吞,平时难得见他有这么热血的时候,所以他说出这番话时,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却不知,这一点头,那潇洒自在的日子就和他们挥手告别了。
……
“楚司业,提学道来人了,说是让您赶紧去提学衙门一趟。”何平接到门房的通知,便立刻满国子监去找楚辞告诉他这件事情。
楚辞正拿着变厚了的名册每个班巡查,闻听此言,便回去换了官服,然后让张虎赶紧套好马车,送他去提学司衙门。
在提学司衙门门口,楚辞碰见了府学的山长赵誉。两人互相见礼之后,便一同走了进去。
“楚司业,你说,这杨提学找我等过来是因为何事啊?”赵誉随口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赵山长,楚某资历尚浅,比不得你任职多年,对提学大人也更熟悉一点,你觉得今天他传唤我们大概是因为何事呢?还请赵山长为楚某解惑呀。”楚辞小小的恭维了几句。
赵誉哈哈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楚司业太谦虚了,不过,赵某对提学大人,倒确实要比你熟悉一下。今日他唤我们前来,想必是为了季考成绩一事吧。”
“两位在说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说话了。”杨提学半点不见那日在朝堂之上与楚辞针锋相对的样子,笑呵呵的像是个慈和的老人。
“见过杨大人。”两人对着杨提学拱手行礼。
杨提学让他们起来,然后说道:“二位快随本官进去吧,其他人正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是。”两人齐声应道,随后跟在杨提学身后往里走。
一进大厅,就见那六家书院的山长正坐在里面,见杨提学和他们两人进来,都站起来见礼。
一番寒暄之后,有人问起了杨提学唤他们的来意。杨提学笑着说道:“若无要事,本官自是不会打扰大家的。只是今日温太傅他老人家传了话过来,说是要与大家共同商议季考成绩之事,我这才把大家请了过来。”
“原来如此,不知温太傅他老人家在何处,我等应前去拜访才是,怎可劳烦他老人家过来呢?”温太傅名声在外,没有哪个读书人不敬仰他的。
“各位稍安勿躁,温太傅他老人家此时正从宫中出来,一时还到不了。大家先喝喝茶吧。”杨提学笑道,然后拍了拍掌,让仆役送上茶水。
京中这会正流行六安茶,杨提学也不例外,吩咐仆人送上来的正是六安茶。大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纷纷恭维起这茶来。
楚辞无心加入,脑子里正在想温太傅其人到底是何模样,就听那杨提学叫了他一句。
“杨大人,下官刚刚一时恍惚,未听清大人说了什么,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本官只是见你神色淡然,似是不喜欢这茶,心中唯恐招待不周,故有此一问。”杨提学说道。
“大人盛情款待,下官又怎会不喜呢?”楚辞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以示自己挺喜欢的。
“可是,老朽却听说,楚司业喜欢的是明前龙井,不是这六安瓜片啊。”赵山长突然说道。
楚辞听了,细细一想,瞬间明了。他只在兵部尚书那里说过自己喜欢的茶,这赵山长姓赵,那兵部尚书也姓赵,两人只怕是本家。
“非也,这人的喜好众多,谁又规定只能喜欢一种茶呢?明前龙井喝起来柔和清甜,这六安茶则滋味鲜醇,二者同是茶中精品,楚某恰好两种都喜欢。而且,在不同的环境里饮不同的茶,也能收获不同的感触。”
“各位是在品茶?如此雅事怎么不等老夫一起,老夫也是个爱茶之人呐。”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这个声音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看上去慈祥和蔼的老人。他看上去略有些清瘦,但精神头看上去却很好,脸颊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
楚辞看见他时,却十分惊讶,因为眼前这人,他分明是见过的!那会儿他还只是一个举子,曾于文兴坊的水潭附近见过这位老者和一个小少年,因为那二人举止不凡,所以楚辞一直印象深刻,却不想,这位竟是温太傅。
因为心里惊讶,所以楚辞在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后,才跟着众人一起行礼。由于他比别人慢了许多,大家在温太傅叫起后,齐齐将视线转移到了楚辞身上,不知他为何如此失态。
“小友,怎么了?不认识老夫了?”无独有偶,温太傅也对当日那个手持书卷,悠然以读书自乐的小书生印象深刻。只不过,他早知楚辞身份,所以不像他这么惊讶。
“下官竟不知,太傅您和楚司业竟是老相识?”杨提学有些惊讶,他在大殿之上,明明听这楚辞说,不认识温太傅的。难不成是为了避嫌?
“杨大人,老夫于今年三月初时,曾与这位楚小友相处过几日,也算是老相识了吧。”温太傅替他解惑。
“不敢当太傅大人以小友相称,当日于小潭边初见,下官不识大人身份,有所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量汪涵,饶恕则个。”楚辞行完礼之后又鞠了一躬。
“哈哈,楚小友可是怪罪老夫当时没有说清楚身份?”温太傅爽朗一笑。
“下官并无此意,若是早知道大人身份,只怕下官会因自惭形秽而不敢和大人说话,正如此时一般,太傅您教化万民,光芒犹如骄阳初升,下官萤火之辉,崇敬向往都来不及,怎敢说怪罪二字?”楚辞说道。他确实也不会怪别人隐藏身份。温太傅乃三公之一,位高权重,要是见人就表明身份,难不成是嫌自己活的□□稳了?
“没有就好啊,当时老夫因接到居野山人急件,这才连声招呼都没打,便匆匆离去了。不过,正所谓有缘再见,这不,今日老夫便又见到你了。”温太傅坐在上首,端起新送上来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叹道:“好茶呀!”
他神色中的喜爱不似作伪,楚辞觉得,也许这京城之中所以流行六安瓜片,源头正在此处。
“今日老夫让杨大人将众位请来,就是想说一说这季考一事。今年的题目乃是老夫所命,圣上钦点,老夫观卷数日,虽也发现了几篇写的不错的文章,但大部分学子,都言之无物,老夫心里甚为忧虑啊。”
在坐的山长都低头不语,学子们文章写得不好,自然就是说他们管教无方了。
温太傅看看众人反应,微微笑道:“各位也不必如此,须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夫断不会因为此事怪罪尔等。”
“吾等惭愧啊。”
“好了,言归正传。此次季考评定已出,先说国子监吧,因季考之时,还是有内外院之分的,老夫便还是按内外二院来说。首先是内院,共九十六名学子,其中评优者三十二人,评中者六十四人,总评为中上。相较上一季来说,略有退步。外院,共二百六十六人,其中评优者四十三人,评中者一百一十三人,评差者一百一十人,总评为中。相较上一季来说,进步很大呀,这都是楚司业的功劳。”
“多谢太傅夸奖,外院能取得如此成绩,外院所有夫子功不可没,当然也离不开学子们自身的努力,和下官关系倒不是很大。”楚辞站起来谦虚地说道。
“老夫刚刚从皇上那里过来,听说楚司业当日上朝自辩时,运用推敲的手段,将老夫的想法猜得一清二楚,这才能对症下药,怎可说与你关系不大呢?”温太傅看着楚辞,眼里满是揶揄。
楚辞很不好意思:“还请温太傅原谅下官妄自揣测,这乃是下下之举,学问一途,还是要稳扎稳打才行。”
温太傅一愣,然后笑了:“难得你能想得如此明白。是啊,学问之事不可一蹴而就,若是因为一时侥幸,从而偏离正轨,就本末倒置了。”
“下官谨遵教诲,必定好好教育国子监的学子们要勤学刻苦,不可心存侥幸。”
“是极,你坐下吧。老夫再说说府学……”
温太傅将京城参加季考的几所书院的成绩一一列举出来,然后和上一季的进行对比,其□□过自明,他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这次退步最大的是祁门书院,那祁山长一直心有戚戚焉,生怕上一季发生在刘司业身上的事情又发生在他身上。没想到今年温太傅亲自过来了,他反而一句责罚也无,倒让他心里感激不尽了。
说完了季考一事后,温太傅又把他当日在闽地的见闻又重新说了一遍,比楚辞当日从温然口中听到的要更加详尽一些。原来这闽地不止两个村子差距比较大,而是所有靠海的村子都似那个富裕村子一般,根本无心向学。有时候,走上四五个村子,都看不到一间私塾。
大家对此也各自发表了看法,但毕竟知之甚少,所以不敢妄加建议。温太傅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于是便把话题岔开,问了一句他们今年准备怎样“祭孔”。
孔子是至圣先师,所有读书人入学之时,都会由夫子带着去拜孔子像。每年的农历八月二十七,为孔子诞辰,对于读过书的人来说,这一天意义非凡,是仅次于过年的重要庆典。
楚辞自穿越过来之日始,还不曾和大家一起庆祝过这个日子。他第一年来时,已经过了这个日子。第二年则是刚考完乡试不久,那时他闭门不出,这日也就是跟随许先生摆了香案果盘,祭拜了一场也就是了。却不知京城的书院,对此事竟如此重视。
几位山长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大概都是按照去年的旧例行事,只是顺序换了一换。
温太傅听了,摇了摇头说道:“到底还是有些了无新意。每年都是如此,学子们恐怕也无多少热情参与。”
杨提学见状,便说:“不如楚司业说一说你的高见吧,你是年轻人,又初入国子监,脑子里必然有更加新奇的想法。温太傅,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啊,这楚司业思想活络,必然已经有了好想法,就是太过谦虚,不肯轻易露才。”
他看楚辞想要说点什么,立刻又说:“还请楚司业不要推辞,这里都是你的上司与同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管说便是了。实在不行,你就说说当初你们袁山县学是如何祭孔的也行。”
温太傅听了,便把视线移向楚辞,其他人也是一样,都竖着耳朵等着听他的“高见”了。
楚辞脸上笑眯眯的,心里早就骂上这个杨提学了,装作一副好鸟的样子,时不时的便想着阴他一把。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自己还说不知道,岂不是让大家觉得他有意隐瞒?
“温太傅,杨大人,各位同仁。”楚辞朝他们拱了拱手,“既然众位想听一听我的想法,那楚辞就说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不要见怪。”
“楚辞出身乡野,对于祭孔一事,其实知之不详,因为小地方,读书之人太少,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力。而我的县学,祭孔之时虽态度诚恳,但碍于条件有限,所以举办的也不是太隆重,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
楚辞看了看大家,见他们都被这个不过吊起了胃口,心里很是满意,继续说道:“不过,楚辞在翻阅了几本民俗之后,发现了一件有趣之事。敢问各位,老百姓们,对于哪几个日子特别重视?”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过年及各种节庆之日了。”有一位山长抢答。
“还有他们的生辰。”另一位补充道。
“说得很对。老百姓之所以对这几日特别重视,那是因为这些日子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祭孔一事除了读书人之外,其他人漠不关心,正也是因为,他们认为此事和他们半点不相干。”
“楚司业,咱们说的不是如何祭孔吗?怎么又扯到这老百姓头上来了。”杨大人说道。
“杨大人,稍安勿躁,先听楚司业说完。”温太傅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了,但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才能将其显现出来。
“结合刚刚太傅所说闽地漠视教化一事,下官心里倒有个想法,咱们何不把这祭孔一事推广到百姓之中去呢?教化人心,从来都是润物细无声的,先让百姓们了解此事,他们才能积极参与进来。学子们可以通过祭孔一事,展示自身才华,若是老百姓们见识到读书人的不凡之处,耳濡目染之下,还会拘着自家的孩子不让他们读书吗?”
第202章 当年之事(静静)
“好一个润物细无声啊!”温太傅想清楚之后,长叹一声,“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思想活络,这祭孔一事推广到老百姓中去,让他们能多了解圣人言行,从而有所感悟,使其教化能铭记于心,不错,不错!”
“可是,怎样算推广出去了呢?单单以我们这些人,怎么能说服各家各户皆出祭品祭孔呢?”赵山长提出质疑。
“是啊,而且祭孔的仪式繁琐庄重,要是那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祭祀中出了差错,岂不是亵渎圣人?”舟山书院的山长周齐辉也有些担忧。
杨提学笑了一声,说道:“诸位,咱们楚司业能想出这件事情,必然是已经有了对策的,不如请楚司业继续说一说,这事该怎么办?也好让我等可以着手准备。”
楚辞摇了摇头,说道:“承蒙杨提学看得起,只不过,下官心里还真没一个完整的对策,刚刚也只是灵光一闪罢了。如果诸位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的话,那么就给楚某两天时间,两天后,我必将拟好计划书,再和大家一同商议。”
“好,那么此事,老夫就交由楚司业你一手操持,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和杨提学说便是了——”
“太傅且慢,还是先等下官的计划书出来再说吧,万一下官有思虑不周不处,大家也可以提,以免闹出什么笑话就不好了。”楚辞不顾礼貌,赶紧打断温太傅的话。万一现在就定下来,到时候出了岔子肯定是要他一个人背锅的。
“嗯,也是。楚司业行事严谨,那么,一切就等两日后你拿出…计划书时,再来定夺吧。”
“多谢太傅。”楚辞想,回去要好好琢磨一下了,大型活动他不是没有策划过,但现代可以参考的东西多了,设备也比较齐全,古代的话,还得好好考察一下才行。
“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书院还有事就先走吧,老夫还有事要和楚司业说,楚司业,你就再留一下吧。”
“是。”大家纷纷告辞,只留下温太傅和楚辞坐在这大厅里。
“太傅,不知您还有何指教?”楚辞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除了今天说的事外,他和太傅大人有什么事可以共商的。
“楚司业,别紧张。老夫就是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和你聊聊温然的事。”温太傅说道。
“温然?他才思敏捷,学习刻苦,下官觉得,他明年兴许可以上场试一试了。”楚辞说道。
“现在不谈公事,你不必以下官自称。老夫想问的也不是这孩子的学业,我想问的是他平时在国子监的生活。”
真是可怜天下长辈心呐,就连三公之一的温太傅也不能免俗。楚辞想着,便把他了解到的关于温然的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了温太傅。
温太傅听得很认真,在听到楚辞智斗那几个想要翻墙出去的小鬼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那几个小家伙背地里都叫我老狐狸,但老夫想,他们自遇上你的那天起,估计才知道,什么叫做狐狸了。只是没想到,温然他也会翻墙。”温太傅叹了口气,语气中诸多感慨。
“温然这孩子初时十分内敛,总是一个人呆着,现在看上去倒活泼了许多,那天我还见他在操场和祝峰等人玩排球呢。”
“排球?”
“对,一种形似蹴鞠,用手臂和手肘击打的球,学子们挺喜欢用它锻炼身体的。”楚辞解释道,而且因为去店铺里问的人多了,所以外面也已经在卖了,比张虎当初制的那个更加精致和有弹性。
“改天老夫到国子监去见识一下。”温太傅点点头,“我听温然父亲说过,是你让温然改变的。他话语之中,对小友你的育儿方法多加推崇。老夫十分好奇,你也是刚刚及冠之年,怎么对教育孩子这么有一套呢?”
楚辞微微一笑,说道:“我家中有一个小侄子,日常与他相处颇多。后来我重入县学读书之时,就把小侄儿也接了过来读蒙学,所以对孩子的一些心思,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原来如此。”温太傅点点头,他打量了楚辞一会,越聊越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是不错,突然问道,“小友还未婚配吧?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啊?”
“呃……这……”楚辞尴尬了,他还从来没被人问过这么敏感的话题。这京城人情冷漠,楚辞遇到的长辈,一般都是不那么亲切,甚至还想要搞臭他的,突然被问到这个话题,他一时还有点接受无能。
“怎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温太傅眼里含笑,他离开京城多日,回来时这个楚司业的事迹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了。从传闻中,温太傅觉得这个年轻人博学多才,宠辱不惊,没想到,于婚姻大事上,还是挺像个毛头小子的。
“没有!”楚辞一听这个难言之隐,立刻就想起上次的乌龙事,立刻出言否认。“小子并未婚配,目前还是以事业为重,暂时没那种想法。”
“你这话不对。俗话说,先成家再立业,家中有贤妻,才能安枕无忧地去谋事业。”
“呃,小子……目前在这京城还未立住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官外任,若是娶了亲,岂不是连累人家小姐跟着我过苦日子吗?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子是寡母和兄嫂辛苦拉扯大的,没有经他们相看,小子不敢轻易谈婚论嫁。”楚辞没来由得排斥这个问题,于是胡乱扯着借口推脱。他还小呢!哪能这么早就娶妻生子?
“小友倒是个孝顺之人,既然你目前无心成家,老夫也就不多说了,本还想喝到楚小友你的一杯谢媒酒呢。”温太傅有些可惜,他听说了楚辞的种种事迹之后,突然想起上次他的一位老友托他给自家孙女相看个才俊,眼前这不就是才俊吗?只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多谢温太傅对小子的殷殷关切,小子他日若动了心,再请温太傅为我做个媒人。”楚辞笑着说道,当初相处时日虽短,但他觉得他们就似忘年之交一般。
“好好好,到时候啊,老夫给你当大媒,再叫温然陪你去接亲哈哈哈。”温太傅捋了捋胡须笑道。
“这接亲需得成双成对才是,不妨让上次那位小公子也来凑个数吧。”楚辞笑道,他想起上次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孩了。
温太傅先是一愣,然后开怀大笑:“你若能请的动他去接亲,那真是——哈哈哈。”
楚辞有些不解,那孩子不就是比较自闭吗?劝说他也没什么难度吧?不过,他成亲还是猴年马月的事,说不定到他成婚时,那两个孩子都有了。
……
从提学司衙门出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楚辞回到国子监,见里面比往日冷清许多,才忽然想起,今日是十四,明天又是休沐日了。
说来也是惨,学生可以休沐,他却要半夜爬起来去上朝,若是明日的常朝取消就好了。
楚辞想着,在司业厅溜达了一圈之后,就往后院走去。
张虎走在他前面,神色严肃,眉头紧皱,看起来似乎正被什么事为难着一样。只有楚辞知道,这厮是等的时间太久,饿坏了。
幸亏寇静和他们住在一起,之前便已经帮他们打了饭温在灶上,所以两人一回去,直接就能用了。
寇静坐在桌边,看他们吃饭,一边还帮楚辞夹菜。楚辞也有些饿了,一双筷子挥舞得很快,专心地吃着被送到碗里的东西。
张虎看了他们一眼,扒饭的动作更快了些,再不吃,好菜都要被这寇千户送进他们老爷的碗里了。
吃饱了饭之后,楚辞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巴,整了整衣裳,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了。
“你猜我今天去提学司干什么了?”
寇静略一思忖,说道:“必是为了季考一事吧?”
“非常正确!而且这次是温太傅亲自过来说的,你知道吗?我之前曾经见过这位温太傅,就在文兴坊那边。”楚辞略兴奋地说道,他还以为遇见隐姓埋名高人的桥段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寇静想了想,说道:“就是小石潭那儿,还带着一个少年人的垂钓老者?”
楚辞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寇静轻笑道:“你忘了吗?我初来京城之时,与你同寝一室,那时候天天夜里,你都会把京城之事一件件拿出来说给我听。”
“啊?是吗?”楚辞干笑两声,“许我说过的话太多,我自己都忘记了。”
“可是,怀槿对我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寇静用深邃的眼睛看着楚辞,说话的时候,眼中的情绪莫名,楚辞有些不敢深究。
“对了,除了季考一事,他必然还与你说了些其他的事吧?”寇静看出他的躲闪之意,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贴心地把话题转移了。
“嗯!”果然,楚辞又来劲了,把温太傅说的话大致都说了一遍,只除了温太傅戏言要为他做媒一事。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不告诉寇静会比较好。
寇静听了他接下祭孔一事后就说,这些年他跟随军营去了不少地方,也见识过各地祭孔的不同风俗,到时候可以说给楚辞听,让他能够多一条思路。
楚辞刚想问寇静行军之时怎么会关注祭孔一事,就猛然间想起,寇静在从军之前,曾是一名前途无量的举子。若不是脸上被人划了一刀,那年的金榜之上,必然也是有寇静一个名字的。他看着寇静侧脸上的疤痕,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还记得当年害你的那群是什么人吗?”楚辞突然问道。
寇静有些讶异,但楚辞愿意了解他,他自然也不会有所隐瞒。“他们是一群山贼,专以拦截过路之人钱财为生。也是我,当时仗着自己有些身手,负隅顽抗,这才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这群人也太不地道了,山贼不是有个规矩,不抢书生举子的吗?为何你还会被他们拦住?”楚辞很是愤慨,他们知道自己害的是什么人吗?
而且,楚辞记得大魏朝是有这个规矩的。因为当时道路艰险,山贼草莽众多,很多弱质书生赶考之时横死他乡,导致那一年的科举人才寥落。所以朝廷下了狠命令,在全国范围内清剿贼寇,所犯之事无论大小,均以砍头之罪论处。之后,又在全国上下张贴告示,说若再有举子赶考途中遇害,犯案之人九族同罪,这才镇住了那些人。
“怀槿可知财帛动人心?我家境不错,当日赶考之时,父亲让我带了很多银票进京,生怕我会有所短缺。那些贼人不知何故,知道了这件事,前面的书生都放过了,单单只留下我与书童。我交出了一些银子之后,他们还不罢休,要搜我们的身。我堂堂七尺男儿,又自负跟着师傅学了点武艺,便跟他们动起手来……”寇静叹了口气,若是当时他把全部银票交出,说不定也就不会发生那事了。
楚辞也跟着叹了口气,说了句:“果然行事还需低调,你携带重金招摇过市,难怪引得他们注意了。”
寇静失笑,问道:“怀槿,你看我可是那等招摇之人?我当时也怕途中遭祸,和书童故意穿得破破烂烂的,谁知他们还是发现了。”
“这就说不过去了啊,除非有人告密,不然为何他们会知道你携带重金呢?你是在何处遭的难?”楚辞觉出不对来,既然他已经伪装过了,那依着寇静缜密的心思,就不应该被人发现不妥才是,为什么那些山贼好像认定了他似的呢?
寇静被他这样一说,也感觉不太对劲:“我当时也是从五常府一路坐船到海平府的,后弃船上路,快出海平府时,在一处无人之境被他们拦截。”
“海平府毗邻京城,有什么山贼如此大胆,敢在此处作乱呢?而且,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他们既然已经伤了你,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呢?要知道,坏人前途无异于取人性命,他们就不怕你会报复吗?”
寇静的神情愈发严肃:“当时我受伤之后,从林子里钻出一群衙差,说是为追缉这些山贼而来,带头的那个,正是海平府同知。那群山贼一见有人,便四散逃离,却还是被抓住了。可是,当时因我只是脸上有伤,又逢先皇后寿辰,不宜见血,故而他们只获流放之刑。”
楚辞眉头紧锁,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也许是他阴谋论了吧,他怎么觉得,这些人就像是在做戏一样呢?一切的一切,只用巧合二字来说,未免有些太牵强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寇静,发现寇静也是一脸深思,似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大哥,当时你就没怀疑什么吗?”
寇静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当时我一心为了前途被毁一事耿耿于怀,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呢?而且我初离家门,又不曾与人结怨,哪里能想到会有人故意害我呢?不过,我姐姐倒是派人查了许久,都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只有罢手了。”
“唉,你那是当局者迷了。当时若是将他们问清楚了,也可以弄个明白。对了,我觉得你那书童十分可疑,他如今身在何处呢?”
“他?他是我们寇家的家生子,应该不会害我。而且他姐姐也是我姐姐的陪嫁,当时我遭此大难,他一心只觉得是他的原因,几次寻死,最后姐姐让他去了京郊的一处园子当管事,这才绝了他寻死之心。”
“那,这次钰儿扶灵回袁山县,你姐姐的那位陪嫁可跟在身旁?”
寇静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说道:“好像不曾见到,她应是被姐姐许给了府里管事,所以脱不得身。”
楚辞琢磨了一会,然后说道:“大哥,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但说无妨。”
“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那位姐夫呢?钰儿在县学之时,也只说娘亲,从不提他爹如何。”
寇静的脸色冷了下来,厉声说道:“此等负心薄幸之人,不提也罢。若不是钰儿以后还要回去,我定是要与这人断绝关系的。”
楚辞从没有见过寇静这样冷酷的一面,一时有些怔忡。
寇静回过神来,见楚辞一言不发,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怀槿,刚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楚辞摇头,“只是我有点儿好奇,这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们都这样恨他呢?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寇静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神色之间似乎藏了些许痛楚。
“你还记得《绣娘传》吗?”
“当然记得。”楚辞点点头,这可是他捞到的第一桶金。
“那《绣娘传》,影射的就是我姐姐一事,只不过,写书之人故意扭曲污蔑,将我姐姐写成了不守妇道,与人私相授受之人。而且,还将那夺人夫婿的县主之女,写得极其美好。那负心薄幸的书生,更是有情有义!当年……”寇静用淡漠的口吻将此事重复了一遍,但他时不时流露的一丝恨意,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什…什么?!真相竟是如此?”楚辞大为震惊,“怪不得徐管家当时看见画像之时那副作态,怪不得钰儿总是拿着那几张画摆弄,我原以为只是因缘际会,他娘与画中人有些相似罢了,却没想到,她果真就是。”
这段隐情他还是初次听说,怪不得钰儿对他如此亲近,估计也是听说了他阿娘的画像是出自他手吧。
“是啊,当时我看见画像,还以为姐姐又活过来了。也是在那时,我就对辞…怀槿你心生好奇。”寇静说道。
楚辞点点头,怪不得呢!他总觉得寇静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与人交心的,而他自从初次见面起,就待他不一般,原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第203章 查账(静静)
“明日下朝之后,带我去你家的几间店铺看看如何?”楚辞眼珠子一转,提出了这个要求。
他总觉得还是不太对劲的样子。听说那几间铺子都是寇家姐姐当年陪嫁之人在管,不如先去看看再做判断。
寇静脸上似乎有些为难:“怀槿,我明日要带他们几个去李副将家中议事,恐怕不能带你过去了。”
“又去李副将家?这李副将到底是何许人啊?”楚辞有些纳闷。
“他乃是神机营的将领,曾经也是齐元帅麾下一员猛将,后因打战之时受了重伤,不能再上战场,齐元帅才为他谋了神机营的职位。”寇静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你就去吧。不过,我还是想去你家那几间店铺里看一看,你把店名和位置写给我,我自己去看。”
寇静听他这样说,当下便从身上摸出一块牌子,然后拉过楚辞的手,将牌子放到他手上。
楚辞被他捏着有些不自在,假装要端详牌子,将手往回缩了缩。寇静顺势放开他的手,只在心里回味。
这牌子拿着挺重的,表面乌黑光滑,也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做的,上面刻着一个寇字,底部还有凹凸感,似乎也刻了字。
“这牌子是信物吗?是不是有了牌子就可以调动产业,发号施令?”楚辞根据小说中得来的经验,如是猜测道。
“这牌子我寇家人人都有一块,但只有家主,才能调动产业,发号施令。其他人只能挪动一定数额的银子。你拿着这块牌子,那些掌柜的不敢不听你的。”
“上次听你说起过,在兵部还有一位堂伯父办差,他是家主那边的人吗?”
“不,他是主家那边的人。我们寇家自我祖父那辈便已分枝。我们是分家之人,但我这支人丁寥落,如今分家只剩我一人了。主家人多,但大部分青壮也都不在京城,只一些长辈还守在那里。青壮之中,除了堂伯父留在京城任职之外,还有几位堂哥。上次来军营找我的那个堂哥也是。”寇静说道。
楚辞听他这样一讲,就想起上次唤他“阿静”的那一位桃花眼男子了。他当时还觉得这不知打哪来的书生很讨厌,原来他是寇静的兄长!也是他当时思绪混乱,不然的话,从称呼中就可以明白了,除了自家长辈之外,其他人哪能随意唤他人的名。
“怀槿,你在想什么?”寇静见他眼神飘忽,半天不出声,便问道。
“我是在想,这样说来,你这块就是家主令牌了?你拿给我,不怕我把你家的铺子搬空了吗?”楚辞回过神来,笑得不怀好意。
“纵使搬空又何妨?你若想要,拿去便是。这块牌子就给你了,除了京城寇家的几间铺子外,其他地方的产业也可调动。”寇静大方的说道,听上去似是玩笑,实则眼底满是认真。
“哈哈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楚辞将牌子扔回寇静,“你只需要将地址写给我就是了。”
寇静接过牌子,又塞进楚辞手里,说道:“为兄不善经营,自接手起还从未查过帐,你拿着这块牌子,探访之后,替为兄查一查帐吧。”
楚辞想了想,将牌子塞进了怀里,然后说道:“也行,那么我就拿着。不过,万一这帐查出什么问题来,到时候怎么办呢?”
“你拿着家主令,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楚辞笑了笑,到时候还是得征求寇静意见的,希望当年之事,真的是个巧合吧。
……
七月十五的大朝并没有开多久,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结束了。楚辞从皇宫里出来,就换了衣服直奔西大街,去找寇家的那几间店铺。
西大街很大,主要街道一共有九条,若是边走边逛,说不定一天逛不完。楚辞没空去逛,直接去了寇家的店铺。
“客官,您可要来点什么香料?咱们这店铺里啊,什么香料都有,不论是放在衣柜里熏衣服还是佩戴在身上,都是极好的。”一个面目慈和的掌柜来到楚辞身边,见他身上的穿着虽然不算上好,但应也是家境殷实的,便不着痕迹地将他引到中档香料的货柜前,热情地给他介绍。
楚辞拿起一盒香料闻了闻,发现气味清淡,闻起来似乎有些像是兰花。
“这味道闻上去倒是不错。”
“哎哟,客官好品味!这种香料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很多达官贵族都来这里买呢!”掌柜的不遗余力地吹捧着。
“是吗?”楚辞笑了笑,然后将手上的盒子放下,“看来掌柜的店里生意一定很好吧?我看附近这几家香料铺子里,就属你家的生意最好了。”
掌柜的也笑笑:“客官观察得真仔细,咱们店铺虽不算大,开的时日也不算久,但论起名声来,可一点也不逊色那些百年老店。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像这冷月香,就是我们托商队不远万里从犀香国那边带过来的,在这京城里,可是一两金子一两香啊!”
“原来如此啊,掌柜的经营有道,真令在下佩服。”楚辞微笑着点点头。
这掌柜的仔细打量了一会楚辞,然后说道:“客官,您到底是谁?老夫觉得,您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哈哈,我就是随意走走看看。这香不错,还请掌柜的给我包一盒。”楚辞没有表露身份,拿了香便走了。
张虎有些好奇,待出去后,立刻小声问道:“老爷,你不是答应寇老爷来查账的吗?怎么又不查了呢?”
“老爷我哪有那么长的时间一家一家地看账本,这掌柜的是个实诚人,我暂且就先不看他的。”
之后,楚辞又去走了另外几家,一家是冰炭铺,只做夏冬两季的生意,一家是绸缎庄,另一家是干货店。这几家店铺都差不多,店面虽然不大,生意倒也红火,掌柜们都是脾气好会说话的。
楚辞按照地址,来到最后一家。这最后一家是间胭脂铺,但是铺子的大门在这中午时分却是紧紧闭着的。
楚辞左右看看,发现这附近有家卖馄饨的,便借着吃馄饨过去攀谈。
这卖馄饨的大哥也是个话多的人,听楚辞这么随口一问,立刻就说上了。
“客官是有所不知啊,这胭脂铺的掌柜的是个懒怠的,别人开铺子天天都守在这,他倒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常都找不见人。这云粉记前两年的生意都挺好的,张掌柜也好说话,我们的摊子摆在他们旁边也从来不骂的,有时候还帮着我们介绍生意。但这姓刘的,哼,人不和气也就罢了,卖东西还总是以次充好,客官您要是想买东西,可千万别上这家买……”
这大哥的一边包馄饨一边抱怨,看来对这位刘掌柜是真的很不喜欢了。
楚辞只笑笑,见张虎吃好后,付了钱就走了。
“老爷,这姓刘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张虎愤愤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个东西?”楚辞转过头,笑了笑问道。
“刚刚那位大哥不是说了好多吗?老爷您刚没听清吗?”张虎诧异极了,他刚刚吃了多久,那位大哥就说了多久,老爷怎么会没听见呢?
“须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刚刚那位大哥如此愤慨,不过是因为自那刘掌柜掌店后,就不让他在店铺旁边摆摊罢了。若无仇怨,他又怎会如此生气呢?”
张虎不解地挠挠头:“那……刘掌柜的是个好人?”
“那也不一定,他刚刚说的大概七分真三分假吧,凡事还是要自己亲眼所见才能辨别真假。”
张虎听得一头雾水,那这刘掌柜到底是好还是坏啊?
“是好是坏,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去哪儿看呐?”
“刚刚那大哥不是说了,这刘掌柜爱喝酒,总是去前门那里的酒馆吗?咱们去酒馆找找他去。”
“诶!”张虎答应一声,就将马车牵到一处寄存好,然后跟着楚辞往一条巷子走去。
“闻到了吗?”站在酒馆门口,楚辞深深嗅了一口,然后问张虎。
张虎耸着鼻子闻了闻,然后点点头:“是酒香味,好香啊。”
他们的样子被门里的小二看见了,连忙出来揽客:“两位客官里面请,你们要来点什么?咱们这里的酒啊,都是一等一的好酒,您二位刚刚也闻到了吧?”
楚辞将手中折扇一打,往身前扇了扇,看起来一派风流倜傥。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小生今日酒瘾犯了,无奈我这书童是个一杯倒,唉,怎么也喝不痛快呀。小二哥,你这里可有什么客人是酒量大的,小生去邀他共饮一杯。”
小二哥一脸为难,他左看右看之下,眼睛一亮,说道:“客人们大多都是成双成对来的,唯有这刘掌柜,每次都是一人一桌,喝到醉醺醺的才走。您不妨去问问他吧。”
“也好,还请小二哥帮我引荐一下。”
小二引着楚辞来到刘掌柜桌前,笑着说了句:“刘掌柜,你平时总是一个人喝酒,小的今日给你找了一位酒友,你看看这事可行?”
那刘掌柜一双倒八字眉,眼睛细长细长的,看人时总有几分阴森之感。他抬起头瞥了一眼楚辞,哼了一声:“就他这个样子,想来不过两三杯就倒了,算是什么酒友?怕不是想来骗我的酒喝?”
楚辞打量了一下刘掌柜,又看了看他桌上摆着的东西,笑着说道:“哈哈哈,刘掌柜太多心了。小生哪里会骗你的酒喝?我分明就是来请你喝酒的。小二哥,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提一坛子过来,我要与这位刘掌柜好好喝一盅。”
刘掌柜虽有些警惕,但他的警惕之心在闻见那二十两一坛的酒时,立刻就消失了。
“我见这位兄弟是个痛快人,既然你盛情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掌柜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便露出一脸的陶醉之意,说了句“真香呐”,然后就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喝完后,还一脸回味无穷的表情。
他当这劳什子的掌柜,一月月钱不过也才二十两,还得拿回去养家糊口,平日里喝的不过是一两钱银子一壶的杂酒,今日难得有人做了冤大头,他一定得再多喝一点!
楚辞这个冤大头做的很到位,话不多,一出口必是劝酒。他自己喝得不多,刘掌柜倒是左一口右一口地喝了个痛快,没一会儿,就被这酒强烈的后劲搞得醉醺醺的。
楚辞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
刘掌柜迷蒙着醉眼,努力地睁大,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三”。
“行了。”楚辞收回手,“大虎,扛着他走,老爷要问他几句话。”
“是!”张虎兴冲冲地把刘掌柜往肩上一扛,就跑了出去。
楚辞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心里把想问的问题,排了一张表格出来。
待到了僻静之处,张虎将刘掌柜往地上一扔,楚辞蹲下身,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始提问……
楚辞将想知道的问清楚后,脸已经黑沉沉的了。
“走,回国子监!”楚辞边说边往巷子外走去。
“是!”张虎紧跟着他的步伐,一个眼神也不给这烂醉如泥的躺在地上的刘四,这等黑心肝的人,冷死算了!
第204章 圣诞节
“据这刘四交代出的东西来看,他应该对你当年之事并不知情。不过,此人擅做假账,中饱私囊,窃取店里的财产倒是真的。而且,这人还依次充好,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胭脂水粉充做凝香玉露膏之类昂贵的货品,导致客人烂了脸,害得店铺生意一落千丈也是真的。”
楚辞还问出,这人家里全靠媳妇当家,那些弄来的钱都在她那儿,他对这事早已有了怨言。
“这刘四是县主府外院管事的二子,而翠萍是我寇家嬷嬷亲手□□出来的大丫头,她不论是针织女红还是厨艺都十分出众,而且药理方面也略懂一二。若说他二人之间管家的是翠萍倒也说的过去。”
“刘四话中早已有不服之意,咱们就从这方面下手,慢慢打探消息。还有,你当年的那个书童也要找出来,我觉得大部分的问题还是都出在他身上,还有……”楚辞细致地吩咐寇静要做哪些事,他手底下没人,这事还是要寇静自己来的。
寇静默默看着楚辞,眼里满是笑意,他喜欢看辞弟百般维护他的样子。
“你在听吗?”楚辞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便抬起头看向寇静。
寇静回过神,点了点头,说道:“我已记在心里了。怀槿,此事麻烦你了,好不容易赶上休沐,还要为我奔波。”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兄弟就是要两肋插刀,你上次为我的事几近不眠不休,我还没说谢谢你呢!好不容易我能为你做点事了,你可不要再说这些了。”
“是,此乃为兄的错,我再不说了。对了,你那个计划书可写好了?”
“心里大致有些框架了,还没来得及写出来。对了,你不是说关注过各地祭孔的仪式吗?现在给我说说吧。”楚辞扯过一张纸,提着笔等着寇静开口。
“各地祭孔仪式大同小异,有几个步骤是不能少的,分别是……在此基础上,像陕州省就依照本地习惯加上了擂鼓,百人大阵一同擂鼓,场面极其宏伟……”寇静坐在桌边,慢慢地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祭孔仪式,楚辞边听边记,连连点头。
他现代的时候也曾在曲阜见识过祭孔一事,但到底还是比不上古人举行的那么原滋原味。他需要古今结合一下,看能不能将祭孔一事发扬光大,转为老百姓们也能参与的节庆活动。在这方面,楚辞觉得现代的那些电商搞得倒是不错,一年到头制造了多少个节出来,哄得大家纷纷往里掏钱。
……
转眼两天已过,楚辞坐上马车来到提学司。其他几位山长都已经在里面了,见楚辞过来,便询问他有无计划好祭孔一事。
楚辞笑了笑,说道:“各位不必着急,眼下几位大人还没到,不如大家先喝喝茶。等大人们到了,楚某再和盘托出,以免大人们认为我等不尊重。”
既然楚辞都这么说了,几位山长也不再多问,各自饮茶闲谈去了。
不多时,温太傅就和杨提学一起过来了。
“不好意思,老夫让各位久等了,刚刚老夫才和杨提学一起下朝。”温太傅一进大厅,就笑呵呵地说道。
一位山长说道:“温太傅您说的哪里话?您有要事在身,我们多等一等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而且我们也刚到不久。”另一位不甘示弱,马上接过话题。
“多谢各位体谅,请坐吧,老夫这里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温太傅在上首坐下,扫视了一下在场众人,“今日早朝,礼部尚书上奏,越析和蒙舍两国的使团已经从他们国家出发,在来京的路上了,想必八月廿七之前,就能到达了。他们两国是我大魏的邦国,十分推崇咱们的文化,这次两国各带了五名学子来京,到时候想必会要求切磋切磋,还请各位回去各自挑选一名优秀学子,送入国子监中进学。”
“太傅大人,请恕在下愚昧,这学子为何要送入国子监中呢?虽然我等学艺不精,但若是倾全书院之力,想必一两个人才还是可以培养出来的。”伊川书院的尹山长有些不服气了,他们书院这两年在科举上大有建树,凭什么功劳都给国子监占去?
杨提学一听,怒视着尹山长:“放肆,你敢质疑太傅大人的决定?”
“杨提学不可如此。”温太傅摇摇头,“我们总是教导学生要勤学好问,这不懂的,当然就要问了。这位是尹山长吧,老夫既然说要学子们到国子监去进学,原因自然是因为有一样东西,只有在国子监才学的到。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各位山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明白是什么东西。当初他们设立书院时,一应课程都是按照国子监来排的,怎么会有只能在国子监学的呢?
“温太傅,若下官猜的没错,你说的可是……体育课?”楚辞猜到,只有这个是后面开设的。
温太傅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笑了:“楚司业说的不错,老夫指的正是这体育课!初听然儿回家说起,老夫还不知这是何物,后来见他打了一套拳脚功夫,老夫这才知道,原来这体育课,就是教学子们锻炼体魄,修习拳脚功夫的课程。”
“可是,咱们文人学什么拳脚功夫,这都是武人该学的呀!”
一提起文人,基本上都是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的,若书生们个个拳脚了得,这不是乱套了吗?
“非也!”温太傅很不认同,“不知大家可还记得嘉佑二十一年的那场会试?那年奇冷无比,到了二月,仍然天降飞雪不止。贡院里,考生们穿着单薄的衣裳,只靠一个小火盆取暖,风从缝隙中吹进来,简直冷到了骨头里。”
温太傅面色凝重,在场年长一些的山长都经历过那场大雪,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那场大雪持续了整个会试期间,考场之上,被冻死的考生就多达数十人,冻伤的更是不知凡几。唯有体格强健之人,才扛了下来,除了受点风寒之外,再无其他病症。若是咱们大魏朝的学子们,人人都体格强健,往后岂不是更能为咱们大魏朝建功立业?”
“太傅说得对,是我等愚昧了。”
“不过,老夫之所以要让其他书院的学子都去国子监,除了强身健体之外,主要还是学习骑射拳脚等功夫。”温太傅说道。
楚辞想了一下,说道:“下官曾经翻阅过一本名叫《异国志》的书,上面说越析和蒙舍两国地处偏僻,民风彪悍,故人人都习得一手好功夫。太傅可是因此之故,所以才让他们到国子监来学功夫?”
温太傅有些惊讶,说道:“楚司业真是博学多才,此书乃是崇文年间一位书生跟随商队出关,根据一路所见所闻书写的。因当时没有批下书号,所以没有刻印成书,只有几本手抄的。当初老夫有幸在友人家中一观,从此念念不忘,可他不久便搬走了,却再无机会见到,不知你那本是从哪找来的,可否借给老夫一观?”
楚辞有些尴尬,他一个穷书生,哪来那么多钱到处淘书,他的书,都是寇静送给他的。
“这书是一位友人送给下官的,只我之前不知这书如此珍贵,不知随手放在了何处,等我回去找到了,再让温然给您带回去。”楚辞有些惭愧,他读书的习惯一般是坐在哪看就放哪的,院子里到处都放着他的书。
“好好好,此书记载了许多偏远小国的风土人情,值得一观,大家若无事,也可像楚司业一样,多读一些书。”温太傅是爱读书之人,生平最喜欢的就是徜徉在书海之中。
“太傅大人说的是,吾等太孤陋寡闻了。”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哈哈,看书一事稍后再说。就像刚刚楚司业说的那样,我朝学子虽文采斐然,但对上外邦那些学子,恐怕武力上稍有不及之处,只有多学,才能使此次切磋立于不败之地。不然的话,我们大魏泱泱大国,未免要遭人笑话了。”
“原来如此,刚刚在下多有不敬,还望太傅大人恕罪。”尹山长面有愧色,站起身向温太傅告罪。
“无妨,不知者不罪。”温太傅大方地原谅了他,“对了,因为使团来的时日正好与祭孔一事对上了,所以圣上也问了几句。老夫就把两日之前咱们在此处商议的过程说给圣上听了。圣上听了此事,大为期待,让我们一定要办好,还说等今日计划书出来了,便送一份到宫里去,让他也看看。楚司业,不知你那计划书写好了没有?老夫可是在圣上面前为你担保了,你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温太傅笑盈盈的,最后一句明显就是玩笑话,大家听话听音,都听出了温太傅话中的爱重之意。看来这楚司业果然厉害啊!
楚辞从袖中掏出了那份计划书,递到了温太傅面前。
“大人请看,这便是此次祭孔的计划书,一共有五页。其中有些地方,下官没有写得那么详尽。所以待会您可以一边看,一边听下官解释。”
“如此甚好。老夫必要洗耳恭听,毕竟明日还得学给圣上听呢。”
“那,楚辞就献丑了,若是这计划书中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一定要提出来。”楚辞站到了大厅中央,朝着在座各位拱了拱手。
“众所周知,孔子他老人家乃是至圣先师,我们如今承袭的学问都是出自他老人家一脉。每年的八月廿七,乃是孔夫子诞辰,全国上下的读书人,这一日都必须设置香案,祭拜孔夫子他老人家。而各家书院,也是如此。”
“但是,因为百姓贫苦之故,这世上的读书人还是少了一些,以至于这一日在百姓心中,并无甚感触。因为百姓缺少教化,所以有些地方的民风彪悍,让圣上及各位大人忧心不已。借着这个机会,楚某设想了一下,若这孔子诞辰也像其他节庆一样广为人知,百姓人人心中皆有所敬畏,那何愁他们不受教化呢?故此,我想先请温太傅您向圣上进言,将孔圣人诞辰也设立成节。”
“咦,此法甚妙啊!”杨提学说道,“这节也需有一个名字,不如……不如叫'圣诞节',如何?”
第205章 计划书
楚辞额头两道黑线差点具象化,圣诞节?要不是知道这杨提学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楚辞都要以为自己碰见老乡了。
不过,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倒是比较赞同的,圣人诞辰可不就是圣诞吗?于是,各种恭维便像雪花似的涌向杨提学,说他这个名字取得好。
温太傅思量了一下,问道:“楚司业是想,让皇上下一道圣旨,把这天也列入民俗节庆之中,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跟着祭孔?”
“是的,要想扩大影响力,必须让大家都参与进来。仅靠我们这几家书院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皇上此举也可以收拢士子,让天下归心。”
温太傅沉吟一会,说道:“你说的没错,好,老夫明日上朝之时,就向圣上提出此事。你继续往下说。”
“是!”
“设置成节之后,各家各户到时必要祭祀。下官认为,这祭祀活动应该搞得盛大和隆重一些,所以此次,最好是能够专门划出一个地方,用来举行仪式。”楚辞说道。
“划出一个地方?”温太傅重复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杨提学,“这京城可有什么地方比较大,可以作为此次祭孔之地的?”
杨提学想了半天,说道:“这京城南郊有一大片空地,据说本来是准备给已殁先太子用来建行宫的,可是地刚刚划好,先太子就殁了。这块地旁人不敢入手,也无人敢向先帝提起,就一直荒废在那里了。”
“这,再无别处了吗?”温太傅还是有些忌讳的,先太子也是他的学生,动了他的行宫恐怕惊扰亡灵啊。
杨提学摇了摇头:“京城这地方,要找到空地本就不易,更何况还是那么大的。除了这一处,恐怕再想找这么大的空地,只能出京找了。”
“楚司业,你要这么大的地方做什么?老夫记得礼部那里也有一个祭祀台,不如就在那里?”
“太傅,其实下官想要打造的,是一处文化园,这个地方往后除了举行祭孔仪式,还可以让京城多一处值得赏玩之地。”
“文化园?”大家互相看看,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对,这文化园以儒家文化为主,其余各家文化为辅,重现当初百家争鸣的盛况,这也是为了体现儒家的兼容思想。这文化园里得有四圣三贤的雕像,还得有各种立绘将书中所记载的重要场景描绘出来。除此之外,还可以修筑各种山水景观,这景观可以是现实景观的缩小版,也可以是圣人们曾经笔墨描写过的虚幻之景,再在这些地方刻上先贤们的训导或是文人墨客题的诗词文章,让人在一饱眼福的同时,也能学到很多的东西。另外,还可以开辟一处作为游乐场所,设置多种游戏方式,寓教于乐,岂不快哉?还有……”楚辞站在大厅中央侃侃而谈,他神态自若,将心中所构想的东西慢慢道出。
“这……这这……”在座的各位都被都被楚辞的设想惊的说不出话来,若真有一处这样的地方,那天下学子必然会心向往之,就连他们仅仅只是听了这个设想而已,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地方了。
“楚司业不愧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心里的想法如此新奇,咱们这些人想都想不到。不过,有一个问题,想必大家也清楚,如今距离孔子诞辰不过月余,要建好那么大的地方,岂是一件易事?不知楚司业有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解决本官刚刚提出的这个问题?”待心情平复之后,杨提学提出了疑问,他总觉得楚辞的想法有些不太靠谱。
楚辞笑了,说道:“杨大人提出的这个问题确实有难度,而且除了这个问题外,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建造这文化园的银两从何处来?我大魏朝虽然这些年没有战争,但是前年一场雪灾朝廷还没缓过气来,今年又遭遇了一场水灾,这赈灾银就去了国库的十之三四,再加上去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又去了国库的十之二三。如今国库空虚,今年的税收又还没有征上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若要向圣上提出拨银,恐怕会让圣上为难。”
“楚司业,你既知道这样做有很多阻碍,为何还要提出来?你莫不是在耍弄我们?”明知道做不成还说什么?杨提学很是愤慨。
温太傅却低头翻了翻楚辞刚刚给他的几张纸,他总觉得,这楚辞不会平白无故说一些无用的话。
“杨大人莫要生气,下官既然提出此事,就自然有解决的办法。只是,这解决的办法还需要各位斟酌一下,再行定夺。”楚辞微微一笑,并不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
“楚司业,你就别卖关子了,就直说了吧!”山长们催促道。
“这也简单,要想在月余时间将这些地方做好,那么就一定要找人帮忙。这帮忙之人需出钱出力,方可成功。纵观这京城上下的富商,无一不是腰缠万贯。他们号召能力极强,只要将那块地分出不同区域交由专人负责,同时动工,大概率可以在祭孔仪式之前,将园子修好。”
“先不说商人浑身铜臭味,恐怠慢了圣人,且说这商人逐利,咱们想让他们出钱出力,又岂是一件易事呢?”
“下官心里倒是有个劝说的法子,只是现在还不适宜说出来,若是各位同意让京中富商参与进来,楚某就有把握能说服他们。只要他们一点头,那两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太傅大人,您意下如何?”杨提学见温太傅一直没说话,便询问道。
“我觉得此事可行,不妨先让楚司业去试一试。若实在不成的话,咱们今年就先从简,往后再从长计议。”温太傅说道。其他人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楚辞朝温太傅拱了拱手,然后又转向其他山长,说道:“那行,这事就交由在下去办。还有一事,请各位山长回去之后挑选十几名豪爽奔放的学生,让他们每日下午散学后,来国子监一趟。”
各位山长一头雾水,豪爽奔放的学生?该怎么个豪爽法呢?虽然不太清楚到底怎样的学生合乎要求,他们还是点头表示会配合去做。
说完了这些之后,楚辞表示,一切就等他说动了那些商人之后再来慢慢谋划了。事情商议完了,大家纷纷告辞,楚辞刚想离开,又被温太傅叫住了。
“温太傅,您老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楚辞恭敬地问道。
“这计划书老夫看了还是不太明白,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听着也不是很懂。不如这样,你明天随老夫一同前去面圣,亲自解释清楚,如何?”温太傅其实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他觉得,楚辞的构想十分出众,但是他不愿意抢别人的功劳,还不如顺水推舟,让楚辞在皇上面前展示自身才华。
楚辞说:“刚好,我也想请求皇上让户部的大人随我一同办事。那明日早上,下官就候在宫门前,等着圣上派人传召了。”
……
第二天早上,常朝过后,温太傅跟随皇上来到了御书房。
皇上坐下后,又让温太傅坐下,而后对着外面说道:“来呀,给太傅看茶!”
温太傅连忙起身道谢,皇上轻笑一声,说道:“太傅何必这般外道,快坐下吧。”
“多谢圣上,此乃圣上宽仁,可是老臣却不能不知分寸。”温太傅说道,以前圣上是他的学生时,他还可以多说几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必要谨言慎行才不会给家里招来祸患。
“唉,若人人都能向太傅一样知书识礼,进退有度,这天下早就太平无忧了。”皇上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如今朝中两派党争日益严重,虽然还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但也似针尖对麦芒一般,日日争吵不休。烦都要烦死了!
“皇上不必过于忧心,朝中大臣虽立场不同,但到底还是殊途同归的。他们都有一副报国之心,无一不是为了我大魏朝的锦绣江山而深谋远虑的。”温太傅劝慰道。
“太傅说的有理。”皇上点了点头,若不然,他早就要他们人头落地了。
“皇上,老臣此次前来,是想问殿下求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太傅莫不是又看上了朕的哪本书?您只管说便是了。”皇上笑着调侃道。
温太傅听了他的调侃,羞愧地说道:“非也,老臣不是为了书而来,而是为了昨日与圣上提过的那件事。”
“太傅说的是祭孔一事?可是那楚辞的计划书写出来了?”
“正是,他的计划书内容很多,但若要实现的话,首先需要一大块空地才行。”
“空地?”皇上皱起眉头,“太傅是指?”
“老臣指的就是京城南郊的那一大大片空地,不过,这地方的具体用处,老臣也说不清楚。还请皇上传召楚司业进宫,让他好好给您解释一下他的计划书。”
“看来太傅是有备而来啊。行,传国子监楚辞!”
“传,国子监楚辞……”
声音一声一声传递下去,很快,候在宫门口的楚辞就被一个小太监领了进去。
“微臣国子监司业楚辞,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楚爱卿,你要南郊那片空地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和你的计划书又有什么关系,朕愿闻其详。”
“是,那臣就慢慢道来……”楚辞从容不迫地递上计划书,然后一条一条地开始解释。
良久之后,皇上点了点头,说道:“这圣旨,朕待会就会下达,那块地,也可以给你用。但是你要记住,这次的祭孔仪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此事关乎我大魏朝的颜面,要是办不好,朕拿你是问。”因为这次不止大魏邦国,其他小国也都派了使者过来,要是办不好,到时候就颜面尽失了。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上所托。”楚辞拱手行礼,信念十分坚定。
第206章 户部
“传圣上口谕,着户部官员自今日起一力配合国子监楚司业行事,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户部尚书领着户部侍郎磕头谢恩。楚辞远远站在一边,生怕受了他们的礼。
传旨太监就是当初和楚辞聊了一路的小福子公公。楚辞每次进宫,都是由他接待,对于这个和他差不多地方来的平易近人的楚司业,小福子心里很是有几分好感。他传完旨后,对楚辞说道:“楚大人,小人要回宫复命,就不多留了,您自个和户部交接吧。”
“公公请。”楚辞送他出门,然后递过去一个荷包,小福子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楚司业虽为官不久,但官场上的恶习竟已沾染上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不动声色地接过荷包,朝楚辞拱了拱手就走了。
待出了户部,上了马车,小福子将重重的荷包打开,却发现这里面并非是他所想的楚辞用来巴结人的银两,而是一些黑黑的药丸。
他捻起一颗药丸放到鼻子旁边闻了闻,然后就发现这味道和宫里的主子们最近服用的很像。据说此物可以止咳化痰,也可以开胃健脾,基本上除了个别体质特殊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可以服用。
小福子清了清嗓子,感受了一下最近因火旺而有些干哑的喉咙,小心地拿出一粒塞进嘴里。瞬间,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涌入口腔,原本还隐隐作痛的喉咙好似被一股清泉抚过,说不出来的舒服。而且,周身的热气也似乎被带走了。
他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刚刚有些遗憾失望的情绪已然一扫而空了。
楚辞还不知道他随手递出去的薄荷丸子滋润了别人的心田。那丸子其实是仁和堂老大夫拿出来试水的。因为如今不止仁和堂在做丸子,太医院也在做,受众多了,原料消耗的也十分快,那些东西自然而然的就涨价了。
涨价对于太医院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仁和堂来说,却有些划不来了。于是老大夫这些天一直致力于开发出其他口味的丸子,想用它们代替原来的几种口味。新品中有的是暗黑料理,有的作用不显,最好的还是这以薄荷为主料的。于是他送了好些给楚辞,希望楚辞能帮他推广一下。
楚辞随身带着几包,今日听小福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便随手送了他一包。见小福子离开,楚辞又返回了户部,拜见户部的几位首脑。
户部的尚书和两位侍郎对楚辞印象深刻,毕竟这几个月来,话题就一直围绕着他打转。他们六部在一起议事时,也曾听过其他几位对他的评价。
其中吏部尚书认为,楚辞是个烈性之人,但也知道进退,这看法自然源于当初派官一事。礼部尚书认为楚辞很有智谋,因为当初雪灾献策一事,让他对此人印象深刻,他的女婿祝提学也曾多次提起过他。兵部尚书则认为楚辞此人嘴尖舌利,咄咄逼人,原因不言而喻。而刑部,工部和户部因为还没和他打过交道,所以不予置评,但是几次看楚辞舌战御史台群儒,他们心里也是觉得此人很有意思的。
楚辞见户部尚书盯着自己久不做声,不由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想去照一照镜子了。
“尚书大人,不知下官脸上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状元郎风采不减当年,哈哈。”户部尚书笑道。
“多谢大人夸奖。”楚辞有些无语,什么叫不减当年,他就是今年中的状元好不好?
“楚司业,不知皇上让我等协助你办的是何差事?还请楚司业告知一二,让我等早做准备。”左侍郎开口问道。
“是啊,要办何事尽管说便是。只是,因为赈灾一事,国库空虚,我们如今是一个铜板掰成两半用,勒紧了自个的裤腰带,这才把各个衙门的俸禄悉数发出,若楚司业你是为了银子来的,这恐怕就……”右侍郎接着说道,神情之间满是苦闷,仿佛他们就是这大魏朝最穷的衙门。
楚辞打量了一下这三位如出一辙的大肚子,勒紧裤腰带?明明是松开吧!他们也不怕楚辞打量的目光,脸上这会儿明明白白地写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三位大人请放心,楚辞知道户部心系整个大魏之事,筹银艰难,自然也不敢以这等小事让大家为我奔波劳碌。楚辞想知道,这商税是哪位大人主管的?”
听楚辞这样一说,他们立刻就放下心来了,不是来要钱的,那就万事好商量。
“这商税是由金部主管的,金部则是右侍郎王大人下辖,既然你找的是金部,那本官和左侍郎就先走了。”户部尚书和左侍郎走了出去,右侍郎叫来门口的小厮,让他将金部郎中找来。
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清清秀秀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双杏眼,看上去有些女气。
楚辞一贯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今天见到这金部郎中,还是不免有些惊讶。这副模样,是怎么在众多商贾之中混的游刃有余的?看上去分明一只柔软的小白兔嘛!
“褚英见过大人,不知大人传唤在下有何吩咐?”褚英双手一合,朝王大人行了一礼。
“褚英啊,这是国子监的楚司业,他奉皇命办差,想要了解商税一事,你既主管这一方面,无论楚司业问道哪一方面,都不得推诿懈怠,须得认真配合,明白了吗?”
“下官谨遵大人吩咐。”褚英说道。
“那好,你和楚司业聊吧,本官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王大人打了个招呼,也往外走了。
“有劳褚大人了,不知褚大人的褚是哪个褚?”楚辞问道,这字听上去和他的姓氏一模一样。
“在下的褚乃是褚遂良的褚,和楚司业你同音不同字,也算是一种缘分了。”褚英乃金部郎中,官拜正五品,本来在楚辞这六品司业面前,还是能称一句本官的。但是,楚辞是谁啊?敢以区区六品叫阵御史台,岂是池中之物?若在他面前抖威风,日后他一旦高升,难保不会记仇。
“褚大人说的是。”人家这么有礼貌,楚辞自然也不会惹是生非,故而两人在厅中交谈了一会,便开始称兄道弟了。
“楚兄,不知你想要了解有关商税的什么事呢?只要在下知道,必定知无不言。”褚英见聊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进入主题。
“褚兄,不知课税大户你这里可有记载?”楚辞也不想了解别人衙门的**,便直截了当地将他来此的目的提了出来。
“课税大户?有倒是有,只不知楚兄要这个有何用?”褚英见他不过问其他的,心里放松了一点,他还以为这楚司业是圣上派来明查暗访的。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本就是一份肥差,他们当官的,哪能不捞点油水?朝廷对此事一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别太过分,那就没什么问题。他知道这楚司业是个厉害人,万一被他查出什么破绽,捅了上去,那没事也有事了。
“楚某承蒙圣上不弃,接了操办祭孔大典一事,这计划虽有了,却还欠一股东风,遂想和这些课税大户们化化缘。”楚辞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只是……”褚英心里暗笑他想的简单,面上却一副为难的样子。
“只是什么?褚兄有事不妨直言相告。”
“只是,这京城富户们,不像是喜欢做好事的,只怕结果要让楚兄你失望了。”褚英叹了口气说道。
楚辞还以为什么事,听了当下便笑道:“这个不妨事的,只请褚兄为我做个引荐人即可,其余的事,在下自会处理。”
“既然楚兄你已成竹在胸,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要想认识这课税大户们,也不必一一上门拜访。在这京中有个商会,商会会首叫陈海平,他每月都会下帖子宴请京中商会成员,本月的宴会就在明天。若楚兄有空,不妨现在跟我一起去见一见这陈海平,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还请褚兄为我引荐。”
说着,两人出了户部,乘上马车,向着城东而去。京城有句俗语,叫做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这也是相对于外城来说的,内城不论哪个方位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何来贵贱之分?
楚辞还没有到过城东,一时新奇,便揭开马车帘子向外看,果见这里的百姓们穿着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不太相同。
“城东几条街都是十分热闹的,这里靠近永定河,每天都有无数船只在这永定河上来来往往,故而这城东之人,都比别处的百姓更加有钱。”褚英见楚辞好奇,便解释道。
“果然啊,要想富,先修路。这城东水路畅通,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方便,难怪人人皆富了。”楚辞感慨道。
“要想富,先修路?”褚英默念了一遍这句话,而后抬头冲楚辞说道,“楚兄的这个想法倒是新颖,不过细细想来,确实有道理。我四年之前外放至黔贵省,那里山林众多,盛产各种珍贵药材。只可惜啊……”
“只可惜黔贵省某些州府是个'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的穷乡僻壤。山路曲折陡峭,布满危机,百姓们即使辨得药材,也轻易送不到山下来,往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药性过掉。”楚辞往下接着说。
“你怎么知道?”褚英大为震惊,这楚司业说的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但他明明是西江省人,而且今年才中了状元。
“因为不止黔贵省,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只不过黔贵省就连官道都没有几条,所以才这般名声在外罢了。褚兄在那里当差,必是治理有方,这才调任回京的吧?”
褚英但笑不语,楚辞也不再多问,转而移到了另外的话题上。不久之后,马车在一处大门前停了下来。
褚英和楚辞先后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气派无匹的宅邸,楚辞不由感慨一声,有钱真好!这门口的两尊狮子造型庄严,神态逼真,纤毫毕现,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褚英见楚辞一脸赞叹,便说:“这两尊石狮子,出自雕刻大家苦大师之手,被这陈老爷以十万两银子高价买走,而后又放在普济寺里诵了九九八十一天的经文,请主持大师开光之后,才请回府的。”
苦大师?楚辞听着有些耳熟,仔细回忆后才发现,这人正是雕刻当初寇静送来的玉冠之人。原来他这么出名的吗?
楚辞不觉间已将这话问出口,褚英听后,说道:“当然,这苦大师雕刻技艺之高,无人能出其右。他的雕刻手艺是先祖一脉相传的,听说当今用的玉玺,就是他家先祖当年刻的。”
“原来如此。那能够请动苦大师的,一定不是普通人了。”
“这倒也不一定,听说苦大师性情疏狂,做事由心,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褚英边说边走上前去和守在门外的家丁说话,那家丁接过他的拜帖,便进去了。没过一会,他又出来了,说是他家老爷有请。
楚辞有些好奇,看来这陈海平不愧是京城富商之首。五品官到他门前也要递拜帖,而且他本人不亲自来接就算了,甚至连总管都不派出来,只让家丁带路,比朝中某些大员气派还足。
陈家大宅从外面看上去已是十分气派,进了里面,更是富丽堂皇。院内奇花异草不知凡几,更让人惊叹的,是他接待宾客的大厅里竟然就摆着两盆一人高的红珊瑚。
珊瑚对于现代人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古代来看,这东西却是有价无市,能够拥有它的人非富即贵,算得上是身份的象征了。而这陈海平竟然就将它放在会客厅里,其富有程度可见一斑了。
不过,摆在这里,应该也算是另一种下马威吧?他是想让来人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再来和他议事。
第207章 玉佩
两人在陈家的会客厅里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还不见陈海平出来。茶点倒是上了许多,茶依旧是京中流行的六安瓜片,点心则个个造型精美,吃起来美味可口。
楚辞看见他家的摆设就知道此人应该难以见面,所以被晾了这么久,情绪也不外露,依旧笑吟吟地坐在这会客厅里,打量着厅堂和院子。
褚英倒是很佩服这位楚司业的心性,想他当初刚任这个金部郎中时,经常都会被这些奸商气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好在后面熬了过来,不然恐怕早就英年早逝了。
两人正无话,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听上去似乎人数众多。楚辞和褚英站了起来,等着来人露面。
来人穿着缎子做的衣服,手上还带着一个碧玉扳指,看起来一副富家老爷的样子。可是楚辞却发现,他穿的是短褂,这分明是管家一类人的打扮。一个管家竟都这般显赫,楚辞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位大人,我家老爷现在在书房,还请两位跟我过去。”
楚辞看了褚英一眼,发现他对总管说的话半点异议也没有,便知这已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二人跟在这位总管身后往书房走去,这位总管走路时大开大合,两只手臂挥舞地虎虎生风,看上去有几分武人之像。到了书房门口,总管敲了敲门,得到了一句“进来”之后,便打开门,将二人请了进去。
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老人坐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待几人走到桌子前面,他才睁开眼睛:“两位大人,老朽刚刚招待贵客,不能抽身相迎,失礼了。”
“陈老爷既有贵客,我们等一会也是应当的。褚某二人冒昧来访,还请您别见怪才是。”褚英笑着说道,有时候形式此人强,在这偌大的京城,五品官真的算不上什么。也许有人会有宁**头不做凤尾的想法,可是在见识了京城的繁荣之后,又有多少人能毅然离开这权力的中心呢?
“我区区一介商人,哪里敢见怪呢?褚大人今日来访,莫非是老朽税目有差错?”
得到了褚英否认的话后,他又说道:“啧,这位大人看上去有些面生啊,难道是户部新上任的大人?”陈海平面露惊讶之态。
“陈老爷,这位是国子监的楚司业楚大人。”褚英介绍道。
“哦?竟是国子监这般清贵之地的大人?老朽有失远迎,真是失礼啊!不过,这位大人如何会到我陈府来呢?不怕沾染上我这里的铜臭味吗?”
楚辞觉得,这家伙一定被清流骂过,这话里的意思再嘲讽不过了。
“陈老爷何出此言,这世上,又有谁能脱离黄白之物呢?楚某亦是凡人,自然也不能免俗。”楚辞轻笑一声说道。
陈海平盯着楚辞,眼睛眯缝着,似乎在认真打量他。而后,他说道:“这位楚大人倒不像是个读书人。”
楚辞闻言,朗声笑道:“哈哈哈,难道非得嫌弃金银才是读书人吗?书生皆目下无尘,不正和无商不奸一样,都是世俗之见吗?我还以为陈老爷不是这种俗人呢。”
“伶牙俐齿这一点,倒像是位书生了。”陈海平也笑了,“两位怎么还不就坐?唉,人老了,记性不好,二位见谅。”
等两人入座之后,陈海平问道:“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是这样的,楚司业奉皇命办差,想要认识一下京中富商。褚某想着,与其一家一家拜访,还不如将大家聚在一起。放眼这京城之中,除了陈老爷您有这样的能力,旁人是再不能了。故而今日,褚某就厚颜带着楚司业上门拜访,想求得明日宴会的请帖一张,不知陈老爷方不方便?”
“认识富商?”陈海平皱眉,“难不成——”
“陈老爷放心,楚某之举非他人授意,而是有事相求于各位。还请陈老爷能当个引荐人,楚某不甚感激。”楚某连忙打消了他的怀疑。
“既然楚大人都这样说了,陈某又怎敢不允诺呢?来人啊,送两张请帖给两位大人。”陈海平吩咐道,很快,就有人手捧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面放着两张烫金请帖,下人递给楚辞和褚英一人一封。
“多谢陈老爷。”楚辞说道。
“怎担得起大人一声谢?”陈海平笑笑,然后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吹了一口。
二人见他端茶送客,也十分识趣,就起身告辞了。陈海平说了句客套话,然后就让总管送他们出去。
出了陈府之后,褚英问道:“楚兄,你觉得这陈老爷为人如何?”
“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楚辞评价道,正当褚英心中暗自摇头之时,楚辞又说,“不过,这些都是他使的障眼法。”
“哦?楚兄此话何解?”褚英来了兴趣。
“一个人下意识的表情是瞒不过别人的,他只是想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而已。要知道,人都有自负的一面,如果发现对方是个简单易懂的人,心里就不免会有些轻视,从而放松警惕。但是,一旦你放下警惕之心,就是他露出獠牙之时。”今日那陈老爷一举一动实在太刻意了一些,他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选修过心理学的楚辞。
褚英听罢,苦笑一声,喃喃道:“不愧是状元郎,仅一面之缘,便能洞察人心。”
楚辞听见后,便有些好奇:“听褚兄话中之意,莫非有什么隐情?”
“唉,往事不提也罢。”褚英摇摇头,无非是刚上任因为大意险些丢了官帽而已,也没什么好说的。
见褚英不想说,楚辞也就没再问。他猜想,八成这褚英是在陈海平身上吃过亏。
……
国子监后院。
“怀槿,你明日要去参加京城的商会?”寇静问道。
“是啊,没有他们帮忙,我计划书里的内容根本就赶不及在孔子诞之前完成。今日已是十八,却还什么都没着手准备。大话已经放出去了,硬着头皮也得去做啊。”楚辞叹了口气。
“你为何……”寇静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楚辞却已经知道了他未说出口的是什么话:“你是想问我,为何不让你出钱帮忙是吗?”
寇静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知若向你开口求助,你必会顷尽全力帮我。寇家底蕴深厚,但此事我也不能确保一定就会成功,未免到时候害你散尽家财,我觉得还是风险均摊的好。”
上次经过《异国志》一事,楚辞暗地里把其他书也打听了一下。寇静送他的这些基本上都是孤本,有市无价的东西,没有雄厚的财力根本淘不来这些。后来他去问寇静,听他解释了一通,才知道原来他家这么有钱。
“散尽家财又如何?若钱财能换来我想要的,我情愿倾尽所有去换。这些东西乃是身外之物,若能帮到你,它们才算起到了作用。”寇静说道。
“……”娘的,有钱人就是这么冷酷!楚辞衷心的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看着那些金银珠宝,对它们说一句“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钱!”
“还是不用了,不过,少部分还是可以的。若我明日能说动他们,到时候你就让京城的几家铺子也参与进来,到时候保证你赚得盆满钵满。”楚辞笑着说道,到时候,他收起寇静送他的礼物来,也能更心安理得一些了。
“我早已说过那几家铺子都交由你打理了,凡事不用过问我。”寇静对赚钱没兴趣。
“好吧。”楚辞说道,看来从他那日手欠接下家主令时,这个免费劳力就有得当了。“对了,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去调查那刘四?还有那个翠萍和她弟弟。”
寇静点了点头:“我的人已经取得了刘四的信任,出入过刘家几次了。不过,内院还没有进过。另一边的人,在庄子附近探访,没有发现叫寇忠的人。”
楚辞沉吟了一会,说道:“会不会这人改了名字?”
“不无可能,我会让他们继续探查。等翠萍这边真相大白,那边应该也能水落石出了。怀槿,你现在有皇命在身,还是将心思多放在祭孔一事上。那件事不过一件小事,我会盯着的。”寇静怕因为自己的事让楚辞分心。
楚辞一听,顿时有些生气:“你被人陷害毁了前途一事又怎么会是小事!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能够一心二用!”
寇静愣了一会,然后失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我的那件事如今已过了数年,探查起来需要很多时间。你且先将祭孔一事忙完,再来忙我这件事。”
“这才对。”楚辞满意地笑了笑。
“你明日穿什么衣裳去赴宴?”
“啊?”寇静的话题转移得太突然,楚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商会之中,只认衣裳不认人的大有人在。你若还像之前那般打扮,恐怕他们心里会看轻你。”
“这有什么,他们心中要如何想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更何况,这一时半会的,我也买不到那种衣服。”楚辞有些哭恼,比起滑不溜丢的缎子,他更喜欢穿细棉布做的衣服,看来,这样的衣服还是得备几件的。
寇静走进自己房间,然后拿了一个包袱出来,递给楚辞。
楚辞一头雾水地接过,然后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定睛一看,这竟是一套白底绣有金色云纹的华裳,上面还压了一块莹润雪白的羊脂玉佩。
“这是?”难不成寇静能掐会算?
“这是我当初进京时在云梦坊订做的衣服,因为做工比较繁复,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做好。我本打算作为生辰之礼送给你,明日既然要用,就先拿给你吧。这玉佩和那玉冠是同一块玉上取出来的,你明日带着它们去。对了。你那玉冠,带过来了吗?”寇静问道。
楚辞低头看着这些东西,又抬头看着寇静关切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来到床边,弯下腰将床底下放着的箱子打开,然后取出了玉冠。他又看了看玉冠旁边的小盒子,抿了抿唇,也拿了出来。
“玉冠我一直都带着。”楚辞将玉冠摆在玉佩旁边,果然是一块玉里出来的,看着十分和谐。“还有,这个东西,是我想要送给你的。”
楚辞将盒子往寇静身边推了推。
寇静一听,心里惊喜不已,一向严肃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很多。他轻轻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
这是那块刻着“之”字的墨玉。寇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块玉佩,手轻轻地抚摸着,神情难掩激动。
“呃,这块墨玉虽然不比你送我的那块珍贵,但也是我挑了许久的。这上面的字,也是我亲手写的——你别摸了!我给你系上吧。”
楚辞被他摸得心烦,一把抢过墨玉,粗鲁地动作看得寇静心头一跳,差点又将它从楚辞手中夺过。
因为要系玉佩,楚辞此刻离他很近,寇静僵着身子,任由楚辞的手在他腰间动作。
“系好了。”楚辞退后一步,拍了拍手掌,然后抬头看向寇静,却惊呼一声,“喂,你怎么了?!”
寇静以手捂鼻,指缝间流下两道殷红。他窘迫不已,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火旺”之后,便夺门而出。
楚辞先是笑,笑过之后又低着头,素白的手指在寇静送来的衣服上抚过,脸上神色莫名。
第208章 赴宴
楚辞到达豫香园时,褚英已经到了。他站在门口看见楚辞这一身打扮时,眼睛亮了一下。
“楚兄,我昨日忘记和你说了,没想到,你倒是个明白人。”褚英打量着楚辞,他乃户部之人,对于市价了如指掌,楚辞身上的衣服是云梦坊制的,没有二百两以上根本下不来。
上面的金纹可不是金色的丝线,而是真正的金线。将金子融了之后经过千锤百炼,再抽出和头发丝一样粗细的长线,穿了针在衣服上绣上云纹,这云纹从头到尾不断,没有一丝滞涩之感。而且他这玉冠和玉佩,看起来不像凡品,他竟估不出价格。
“明白什么?”楚辞也在打量褚英,这家伙穿了一身红衣,骚包极了。再配上他那张脸,活脱脱一个贾宝玉。不过,脸虽嫩,但他的年纪比之贾宝玉是要大上许多的。
“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啊,这里面的富商龙蛇混杂,并非个个都通情达理。若是穿了一身普通的,难免要遭人冷落。”褚英笑着说道,但分明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看来应该是经验之谈了。
“进去吧,以免主人久等了。”楚辞见门口一直有人进去,他们两个一直堵在门口也不像话,于是就提出先进去再说。
褚英自然点头称是,于是两人就往里走去。大门外有两排守卫,谁不是官兵,但看起来也是训练有素的,而且身上的江湖气息也挺重的,看上去应该实力不弱。
楚辞正要往里走,却被褚英拽了一下,原来那带头的那个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褚英掏出请帖,然后又暗示楚辞也拿出来,给他们仔细看了之后,方才让他们进去。
“这里的护卫倒是尽责。”楚辞说道,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
“那是当然的,这些个个都是高价聘来的好手,里面的富商们基本上都有数十万两银子身家,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闯进来,那可就麻烦了。”褚英做税务工作,自然能从他们每年所课的税目中猜出他们的身家。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去。进了大门之后,穿过一条长廊,就看见了非常的美丽的景致,亭台楼阁,假山怪石,一条清澈的溪流环绕着错落有致的房子,房前屋后都是奇花异草,整体看上去颇像置身于江南水乡之中,让楚辞忍不住有些想念西江省了。
再往里走,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楚辞从月亮门往里头那个院子看去,只见那边已经坐了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商,身边都陪着两个貌美的丫鬟,从他们的视线往前看,有一个亭子。这亭子周围罩着粉色轻纱,偶有一阵风吹过,能看见里面有几个美貌女子,正抱着琵琶弹着琴。
“这宴会,就是听曲子吗?”楚辞皱眉。
“不然呢?声色犬马,纵情恣意,不就是他们要的吗?”
“两位大人,到了怎么不进去啊?叫别人看见,要说我陈某人招呼不周了。”陈海平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二人回过头一看,只见一行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陈老爷说笑了,实在是这园子的布置太合楚某的心意了,这才多逗留了片刻。陈老爷也是南方人吗?”楚辞笑着说道。
“哈哈,正是。我少小离家,后来就再难得回去了。本来我这把年纪了,也该叶落归根了,只可惜这摊子铺的太大,到如今也抽不了身,只得建座园子,也抚慰一下思乡之情了。”陈海平笑着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恭维他:“陈老,您可不能回乡享清闲去,要是您老走了,咱们这京城商界可就群龙无首了。我等还要仰仗您老给我们指点迷津呢!”
陈海平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们这些人呐,就是不肯放过我这把老骨头。现在这世道,可不同以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陈某人不及那些年轻人多矣。对了,像眼前这位楚大人,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有为之人!听说楚大人的是想和我们做一笔生意,你们可要抓住机会啊!”
其他人听闻此言,都把视线放在了楚辞身上。眼前这人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唇角微微上扬,天生一张温润俊脸。看他这身打扮,倒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
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能谈什么生意?当下便有一个商人不屑地说道:“陈老,您就是太谦虚了。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依我看,这位公子似乎刚刚及冠的样子,哪能懂生意场上的事,还是早点家去,别在这胡闹了。”
“诶,黄老爷啊,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位楚大人虽年纪不大,但人家却是状元郎,官拜正六品司业,你怎么好这样说他呢?”陈海平佯装为楚辞鸣不平,但他眼里的笑意却是藏都不藏。
褚英不着痕迹地看了楚辞一眼,心里有些担忧楚辞会因受不了这些人话里的挤兑而当场发作,毕竟这楚司业,是以能言善辩闻名于朝野上下的。
楚辞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轻松,好像他们刚刚口中谈论之人不是他一样。
他慢悠悠地开口说道:“陈老爷,楚某刚刚见园子里的客人频频朝这边看来,像是在找您,不如我们先过去,以免让他们久等?至于生意一事,还是等人齐了再说,成与不成,全在各位老爷。若是不成,各位只当楚某说了一个笑话便是。”
陈海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然后又将笑意重新挂起,似有些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是极,要不是楚大人提醒,陈某就要怠慢客人了。各位里面请,咱们进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说罢,就率先走了进去。其余人紧随其后,楚辞二人则落在最后。
“楚兄这份心性,倒真让我佩服不已。”褚英眼睛看着前方,嘴巴微微张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过奖了。”楚辞笑吟吟地注视前方,学着他的样子说道。
园子里,先到的那十几位见主人终于过来了,纷纷起身打招呼,“陈老”、“陈会首”地乱叫着。
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陈海平说道:“各位,咱们每月设一次宴,从去年起,就没来过新人了。今日有幸,来了两位大人。大家可要收敛一点,别吓坏了这两位大人。”
有一个之前就来了的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待发现一身红衣的褚英时,立刻笑容爬了满脸。
“褚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地啊?江某旁边还有一个位置,不如你过来坐,咱们好好聊一聊我家的税目?”他一边说,一边用粘腻的视线在褚英身上睃巡。
楚辞在看见这个油腻的中老年男子的视线时都忍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褚英眼里更是闪过一丝厌恶,嘴里却有礼地推辞着。待那人遗憾地转过去时,才板着脸瞪了那人一眼。
“褚兄,他是?”楚辞低声问道。
“他姓江,是丰收粮行的大东家,一个恶心的死断袖,楚兄,你可千万别让他看上了。”褚英端起茶盏,以袖掩唇,悄声回答。
楚辞心里有些不适,果然这样的人才是喜欢男人的。寇静就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他们一定是最纯洁的兄弟情!
“……红袖、绿萝,你们几个先下去吧。各位,楚大人他有皇命在身,我们既享圣上恩泽,自然也是要好好听他讲才是。那么,楚大人,就请你到亭子里,和我等说说生意一事吧。若行得通,我们必定好好配合。”陈海平面向大家,让亭子里的歌姬退场,后又让楚辞站上去。
楚辞心里冷笑一声,亭子是“戏台”,那么他就是“戏子”了。而且,陈海平这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能让他发言,为的是他有皇命在身,说明他陈海平尊重皇上。行得通就配合,则是告诉下面的人,他们随时都可以站起来反对他的话。怪不得能当会首呢!
楚辞脑子里瞬间转过很多念头,但脸上却带着笑,落落大方地走了上去,而后朝下面的人拱了拱手。他的仪态无可挑剔,尽显文人之美。那个姓江的原本还时不时回头垂涎一下褚英的“美色”,这会却把视线看看定格在了楚辞身上。
“各位好,在下乃国子监司业楚辞。今日能和大家一同待在这具有江南风情的园子里议事,楚某倍感荣幸。也许有人会问,国子监乃清流之地,为何会插手商场一事?那么就告诉大家,楚某这里有一笔大买卖等着和有识之士共同商议。”
亭子下,商人们眼里满是不相信。国子监?难不成是要让他们卖书?简直笑话!
“楚大人,你就别打官腔了,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有人叫道,干脆让他早点说完,他们还可以早点享受清闲。
“众所周知,八月廿七乃是孔子诞辰,祭孔一事,本关乎所有学子,但是今年不一样了。新帝登基近两年,深感教化之重,遂即将下旨将孔子诞也列入民俗节庆日,在这一天,全天下的老百姓们必须共同来祭祀。”楚辞砸下一个重磅消息。
商人们议论纷纷,这圣旨虽然未下,但从这楚司业口中说出,应该是不会假的。难不成是这事?有些人,心里悄悄打起了屯祭祀用品的小算盘,就等着圣旨下达后,抢先捞一笔。有人心里不快了,他是做香烛纸钱生意的,楚辞这一开口,让他多了不少竞争对手,他能开心的起来吗?
第209章 竞标
楚辞听着大家在下面讨论,他也不阻止,由着他们去。讨论说明有兴趣,有兴趣,自然就有被说动的可能。
渐渐的,下面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楚辞,等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楚辞也不让大家失望:“除了天下老百姓要共同祭孔之外还有一事,那就是我们大魏的邦国和邻国都派了使团入京,这是圣上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接受朝见,定是要好好招待他们的。”
第二个重磅消息一出,下面又开始骚动。以往使团来京,最短的也至少待了月余才回去。偌大的使者团,加起来起码有几百上千人,他们在京城的花用必定不会少。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已经打起了主意,想要去鸿胪寺那边走走关系,看使团的一应用品能不能由他们提供。
俗话说,先来的吃肉,后来的喝汤。他们作为商人,要想让生意经久不衰,那么朝廷要下达的新政策,他们一定是要及时得到消息才行的。以前,他们打探消息时各显神通,需要备上厚礼,游走于朝廷大员之间,才能得到那么一星半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但这也足够他们快人一步了。
今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这楚司业口中得到两个消息。虽然说场中有二十几个商人都听到了,但偌大的京城之中,可不止有他们这些人。
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楚司业怎么可能半点好处都没有,平白无故将这两件机密之事告诉他们呢?他所图必然不小。
有沉不住气的,就问了:“楚大人,你说的这两件事,和国子监的生意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这声音一出,其他人又不说话了,都在等着楚辞解释。
“各位稍安勿躁。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楚某想和大家谈的生意。我大魏泱泱大国,一贯以来都很受外邦敬重。近些年来,他们派遣了很多优秀的学子前来我大魏进学,以期能学到我大魏的治国经商之略。同时,我们也可以从他们身上取长补短,让我大魏更加强大。故此,皇上想趁着他们这次朝见,利用祭孔一事,将我大魏风采尽数展现,从而吸纳更多优秀的学子前来进学,也让使团感受到何谓大国风采,扬我大魏荣光。”
下面有些人不以为意,他们是商人,商人逐利,这样的事情与他们有何干系?但有些人却想的比较多了。
自崇文年间起,大魏就关闭了普通商人与外邦通商的大门,只有拿到朝廷盖章的皇商,才能够去到边关和他们通商。朝廷为的自然是不让别国奸细有机可乘,可是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折磨。面前明明有一座金山,他们却只能看不能摸,这简直太残忍了。他们虽有万贯家财,可是钱这个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若是这次祭孔一事搞得热热闹闹,让朝廷下定决心加深来往,是不是也说明,朝廷有朝一日可能会放开“门禁”,让他们自由通商呢?一想到这,他们就激动起来。
陈海平问道:“所以,楚司业是怎么想的?”
“我乃国子监的司业,有幸得皇上看中,接下了此次举办祭孔仪式的重任,那么,自然就得想法设法将它举办好才行,万不能丢了我大魏的颜面。所以,我的设想是这样的……”楚辞开始把那日在提学司说过的设计方案,又拿出来说了一遍。“……目前来说,就是如此。各位老爷有什么看法,也尽可以提出来。”
大家都被楚辞的设想惊呆了。从古至今,各处的园子都是私人的。像今天这个豫香园,便是陈海平的私人园林。除了每月一次的宴会外,其余时候都是关着的。楚司业说的园子,却是人人皆可进入的。到时候,去的人肯定会很多。
不过,里面要建房,要雕像,还要造景,在这短短月余时间,能够做到吗?而且,他话里的意思,那处现在分明还是一片空地。今日他的目的就是想要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出去,修建这什么文化园。
虽说这祭孔办好了,朝廷有可能放开禁制,但他们绝不可能为了还未发生的事情,就投进去这么多钱!南郊那片空地,差不多有三千多亩地,若应下这事,还不得把家产掏空了?
“楚司业,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样吧,我钱某捐一千两银子,略尽绵力。至于生意一事,钱某自认实力不足,就不和各位兄台相争了。”一个富商站起来说道。
“是极,我黄某人也捐一千两银子,支持这祭孔一事。”刚刚鄙视过楚辞的黄老爷也说。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表示可以捐一千两,但是这生意确实做不了。
楚辞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心里明白,他们肯出这一千两,为的不过是皇命难违,拿这钱去堵楚辞的嘴。
不过,楚辞的目的可不止这一千两。
“各位的好意楚某心领了。大家能为了支持朝廷办事慷慨解囊,想必圣上听说,一定龙颜大悦。不过,楚某想的却是合作共赢。对各位老爷来说,一千两不过是九牛一毛,那何不再多出个一、二千两银子,参与这文化园的建设?到时候,钱又生钱,岂不快哉?”楚辞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了说服这些人,他稿子都写了几十张了,今天拿不下二十个,也得拿下十八个才行。
“依楚司业的说法,我一人出个三千两,就可以建起这文化园了?”有人狐疑地问道。二十多人加起来不过六、七万两,听着虽多,可要投进这三千亩地中,却是响声也听不出的。
“这是当然。钱多有钱多的造法,钱少有钱少的造法。诸位,楚某今日也不是空手而来的,若各位有兴趣的话,楚某便让书童将我绘好的图纸送进来,到时候,大家就知道楚某是什么意思了。”
大家相互看看,觉得三千两也不多,如今争一个花魁都要四、五千两了,这点钱就当凑个热闹。
楚辞见大家同意了,便托一个丫鬟,去园子外的街口处找一辆青顶马车,让马车上的张虎将图纸送过来。
这丫鬟步履匆匆,没过一会,就把张虎带过来了。张虎手里抱着图纸,警惕地跟着她往里走,直到看见楚辞,才松了口气,叫了声老爷后,将卷成卷的图纸送了上去。
“大家请看。”楚辞打开图纸,让张虎和那小丫鬟两人各拉一头,然后自己在图纸前站好,开始解释。“这是园子的入口处,因为这文化园是公共场合,所以咱们做的时候,不需要建围墙和门窗来隔挡,只需在这建一座大牌坊,上面写上文化公园四字即可。”
这图纸画的是南郊那三千亩地的形状,上面被楚辞圈了很多个圆圈,中间还画了房子园林假山的模样。商人们凑上来,将楚辞和图纸团团围住。
楚辞一边讲解每个地方的用途以及所需要的东西,一边用手指在图纸上方滑动。大家就跟着他的动作一处一处地往下看。
虽然这还只是一张简陋的图纸,但大家仿佛已经从楚辞的介绍中,看到了实景。可以料想,如果这个地方一旦建起来,一定会成为京城仅次于四大主街的繁华之地。只可惜,人虽多,他们的铺子却搬不过去。
不等他们遗憾多久,楚辞就将手移到了图纸最中间的部位。
“这一处,我准备打造一个大型商场出来。这些房子建好之后,楚某就广邀京城各大名铺,让大家在此地开设分店。以供来此地游玩之人可以随时买到想要的东西。到时候大家若有需求,也可以告知一声,楚某会细心甄选。”
大型商场?大家的眼睛亮了起来。这里人那么多,若他们能多占几间铺子,想必到时候一定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这三千两银子,花的太值了!
“不知楚司业甄选名铺的标准是何?杨某家中有一间糕点铺子,从崇文年间一直到这天和二年,已有八十多年了,可称得上是名铺?”杨老爷率先问出口,瞬间就招来大家的鄙视。
“楚司业,李某家中也有糕点铺子,虽不是几十年的老店,但每日里也是宾客盈门,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这应也算名铺了吧?”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介绍自己店铺,希望能当选名铺之列。
楚辞在这么闹哄哄的环境下,依然是笑吟吟的,用一种包容的眼神看着大家,似乎刚刚被落面子的事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陈海平站的稍远一些,他冷眼看着大家从刚刚的抗拒变成了争先恐后。等再把视线移到楚辞身上时,免不了带上了几分忌惮。若此子从商,恐怕这京城商界,会被搅得天翻地覆。
“大家先冷静一下。”
在他愣神期间,楚辞又开始说话了。
“我知道大家都很想知道这个标准。不过,此时谈论这事,恐怕为时尚早了。毕竟咱们的文化园还没建好。”楚辞一脸为难地说道。
“这是三千两银票,楚司业你先拿着,李某希望这文化园能早点建好,到时候在外邦扬我大魏国威。”
楚辞接过钱,反手又塞回这李老爷手上。
“各位,楚某毕竟身兼国子监司业一职,如今已是两三日没有好好管理了。恐怕我不能将时间全都留在这里。而且,大家肯定也不希望有人拿了这钱后中饱私囊,所以,楚某想以竞标的方式,让大家自己来建。也请大家放心,各位所出的银两不是白出的,到时候可凭出银凭据抵掉你们开分店的月租。”
“那,这竞标是怎么个竞法呢?”
“这里的每个园子都有楚某预估好的价格,到时候谁竞得了,就先将银子押在户部。到时候凭买东西的条子过去支取,多的退回,少的填补。张虎,将纸发给各位老爷,大家可以看看,上面有每个园子所需底价,竞标为价高者得,还请各位想好了再出声。”
商人们一人拿着那张纸面面相觑,看来是这么个有备而来啊!不过,他们既然已经被这楚司业所画的大饼吸引了,就免不了要搏一把了。横竖这是朝廷要办的事,总不会让他们血本无亏就是了!
“楚司业,李某要竞这个园子……”
“黄某要竞……”
第210章 课本剧
从豫香园出来,楚辞对褚英说:“明日就有劳褚兄了,这笔银子要专门做一笔帐,任何人都不可染指。”
褚英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明白,刚好这两个月金部比较清闲,刚好忙一忙这件事。这笔银子我会亲自保管,绝对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那就谢谢了。明日我得待在国子监了,那边还有一摊子事呢。”楚辞笑着说道。
“楚兄大可放心。”褚英对楚辞算是服气了,居然真能从这些老狐狸的手里掏出钱来,还是他们抢着掏的!
两人各自上了马车,褚英先行一步,楚辞正想走,忽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呼呼……楚大人!楚大人稍等!”那位江老爷喘着粗气一路小跑过来,他长得肥头大耳,一跑起来身上的肉都跟着抖起来。
“大虎,走!”楚辞探出身子拍了一下张虎的肩膀,张虎点头,然后轻轻在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就飞快地跑了起来。
江顺义撑着膝盖,汗流如雨,他的家仆赶紧过来扶住他。
“去,去派人查一查,那国子监的楚司业是什么来头。”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是!”
……
回到国子监时已是下午时分,这会还没散学,楚辞在司业厅里略休息了一会儿,便拿上名册,到教舍外巡查。
几乎每间教舍里都能听到夫子讲课或学生读书的声音,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这才像个学校嘛!楚辞满意地想着。外操场那边隐隐传来了几声吆喝,楚辞抱着名册走过去,见有一个班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带队的人是许乔南,他年纪和这些学子相仿,所以轻易能和他们打成一片。这会儿他正站在树荫底下哈哈大笑。楚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两个学子正一左一右吊在单杠上面做引体向上。
“你小子,笑什么呢?”楚辞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举起名册,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许乔南突然被打,懵逼地回过头,见是楚辞在他背后,愣愣地叫了一声“世叔?”
“你不好好上课,在这笑什么呢?”楚辞这会是以德育副校长的身份在批评老师。
“我说世叔啊,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呗,你在这些小兔崽子面前训我,让我脸往哪搁啊?”许乔南看了一眼学子们,然后拉着楚辞来到树后,小声抱怨道。
“叫谁小兔崽子呢?你能比他们大多少?至于脸,你爱搁哪搁哪去,没人看着不好好上课还想要面子?”楚辞瞪了他一眼。
“我哪有!”许乔南忍不住为自己叫屈。“我这不是正教他们吗?”
因为开设了体育课,所以楚辞就在铁匠那里订了一批看起来怪模怪样的东西。没想到两天不在这,竟都安装好了。当初在袁山县时,寇静就曾接触过这些东西,而后在西江省练兵时,他也在军营里设了这些,所以许乔南他们都知道怎么用。
“你怎么教的?”楚辞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教了还这副青蛙上树的样子?
“嗯!”许乔南重重点头,“我做了几个给他们看,他们笨怪谁呢?”
楚辞看他一脸认真,不由无力地扶额。他将名册放在球杈上,然后走出去拍了拍手,嘴里说道:“集合!”
有些学子早就看见了楚辞,这会听他招呼,便朝中间靠拢过来了。
“楚司业好!”他们的嗓门洪亮,好几天没看见楚司业了,他们还真挺想念的。
“大家好。这节体育课的内容是引体向上,接下来由我给大家上这一课。许夫子,出来吧,你给大家示范一下。”楚辞说道,同时用手敲了敲单杆。
许乔南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用眼神求饶。楚辞看也不看他,又敲了敲单杆。
许乔南叹了口气,然后双手一举,向上一跃,抓住了单杆。他背部和手腕同时用力,使身子向上,待下巴超过单杆时,再缓缓往下。
“保持住动作。大家现在看看许夫子,他两手拉杆,双手打开比肩膀略宽的距离。身体自然下垂,靠手部的力量支撑。好,做一个。对,做的时候手腕和背部要同时往外扩,利用这两处的力量往上升,而不是只用手臂的力量。”楚辞趁着许乔南做动作时讲解,手上还捡了根树枝指点着他身上发力的部位。
“这引体向上一般三起三落为一组,一次做四组。大家看明白了没有?没看明白就再让许夫子做一次示范。”
“没—看—明—白!”学子们故意使坏,声音拉的长长的,脸上也笑嘻嘻的。
“许夫子,听见了吗?没看明白呢,你就将这四组做完吧,让大家好好看看。”楚辞微微笑着说道。
许乔南哭丧着脸,开始做动作。学子们不怕他事后报复,还在下面“一二三四”数的起劲。
待他做完之后,楚辞让学子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做示范。未免他们初次拉伤手腕,都是动作规范了便点到即止的。有些胳膊腿没到位的,楚辞还要亲手去掰一掰。
外面书院的学子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自那天楚辞让其他书院的山长选人之后,他们就把那些性子活跃的学子都找了出来集中在一起,让他们每日散学后就到国子监来,听从楚司业的安排。
他们虽不知道楚司业是何许人也,但还是到这国子监来了。可是一连来了三天,都不见人。今天好不容易听说楚司业回来了,便都赶到了大操场。谁知一来就看见国子监的学子们正在做一些怪模怪样的事情,看上去十分不雅。
“不会就是让咱们来做这个的吧?我怎么听宋宇飞说,他是过来读书的呢?”有个学生喃喃道,这宋宇飞是他们三泉书院最优秀的学子,前几天被山长叫过去,说是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得去国子监进学,难不成就是学这个?
“怪模怪样的,我可不学!”另一个学子接腔。
“就是,我也不学!”
几十个学子聚在一起抱怨,声音听上去十分吵闹,楚辞正在纠正一个学子的动作,闻此声就回过了头。
“许夫子,你来。”楚辞叫许乔南接替他,然后朝那些学子走过去。
“我是国子监楚司业,各位可是各家书院选出来的人?跟我过来吧。”楚辞在他们跟前站定,用眼神扫视了一圈众人。待他们声音小下来后,才开口说话,说完后,他就径直朝前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觉得这楚司业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惹,于是也默默跟了上去。
楚辞两人带到了弘文馆里,然后让他们按不同的书院分开坐。他们坐好之后,楚辞让何平拿出一本空白名册和一支毛笔。
“请大家在名册上填好姓名和书院名,再依次往下传递。”
通过名册上的信息,楚辞发现,这次一共来了四十三个人。府学来的最多,一共来了八人。韶山书院来的最少,才两个人。这和他要求的每家十几人相去甚远。也罢,既然他们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他也勉强不来。
“楚司业,你叫我们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是啊,你能不能告诉我等?”
“安静!”铿锵有力的两个字瞬间就让他们安静了下来。“现下国子监还未散学,有一批学子还没过来,等他们来了之后,楚某再做解释。现在,请大家在此处稍作休息,楚某去去就来。”
楚辞大步朝外走去,然后趁着快散学的这点时间,依靠对这些学子平时的印象,挑了十七个人过来,总算补足了六十人。
“今日请大家齐聚一堂,为的是一个月后的祭孔大典。你们都是京城的学子,自然都该参与进来,不能只让咱们国子监的学子专美于前。”
“祭孔?难不成楚司业是想让我们代表全京城的学子去到礼部祭孔?”有人提问。
“非也,你们的任务不是祭孔,而是表演。先贤们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文章和许多发人深省的故事。你们需要扮做故事里人,将这些故事重现在大家眼前,也让老百姓们更加了解孔老夫子是怎样教化人的。”
“你是说,让我们和那些下九流的戏子一样,在众人面前演戏?”有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楚司业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我们一介书生,怎可自甘堕落,去做那下九流的勾当?还请你另选他人吧!”有人说着就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不许走!听楚司业把话说完!”祝峰两手一拦,大声叫道。姜显也冷冷地瞪着另一个想要离开的人。
“你们想干什么?”那学子警惕地问道。
“不干什么,只是楚司业话还没说完,你们就是不能走!”朱明越和吴光、赵清也走了出来。看他们这样,其余十几个学生也纷纷表态,来了国子监,就必须听楚司业的话。
楚辞看着学生们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时候就开口维护他,让他心里暖洋洋的。他挥手让大家坐好,然后开口道:
“各位先别急着走,待楚某把话说完了,你们还是坚持要走的话。那我也不会为难你们的。众位要知道,这次你们要扮演的是谁?是先贤,是大儒!你们怎可将他们和那些人相比呢?而且,你们要表演的,是先贤们育人的故事。楚某是想通过你们的表演,达到教化世人的目的。若百姓们看了之后心有感触,这岂不也是大家的功劳一件?”
楚辞看着下面的学子们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据我所知,南闽等地在观音诞时,会选妙龄女子,扮成观音的样子,来给大家挥洒杨枝甘露,给大家添福添寿。那这个,难道也是自甘堕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