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燃灵之力 (w字大章,求月票!)
【斯维特雷。】
金白色的澎湃火焰在大殿之上燃烧,将大殿内外照彻的一片通明。
有声音,从火中出,这声音不同于之前近卫骑士的顽固冷硬,而是一种纯粹的漠然,居高临下的律令:【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灰尘开始燃烧,空气正在被电离,狂风想要被掀起,但过于炽热的焚炎却将其变成了滚烫的火旋涡,过于刺目的光甚至隐约凝结成了一轮太阳一般的异象,有不知到是什么材质的高台将其拱起,宛如祭坛。
大殿中央,死而复生的骑士沉默地与苏昼对视,无形的风暴卷动着烈焰,形成了一个圆,将两人包裹在其中。
“快离开!”
之前就在一旁观战的大祭司耶娜等人脸色骤变,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些大势力高层却清楚的很:“这是圣裁之炎,阿斯莫代皇室的传承绝学!”
话音未落,所有稍微有点见识的使者全部都直接转身就跑,厄马斯愣了一下,他毕竟只是来送礼的,在这方面的确不如大势力的使者知道的清楚,更不清楚圣裁之炎究竟是什么,反应的速度慢了一拍,马上就要被四周飞卷的火舌舔住。
但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龙人少年伽沙用最快的速度飞奔过来,一头将这位待在原地发愣撞得在地上打滚,然后又急切地补了一脚,将对方踢飞,自己也纵身跃起,带着海滨之都的使者出了希光高塔大殿的大门。
与此同时,就在大殿门口等着的洛亚与塞涅卡也神情紧张地按下了手中的法阵按钮——霎时间,一层青绿色的网格状护盾升起,将整个希光高塔笼罩。
金白色的烈焰似乎是想要飞窜而出,但却被这城青绿色的护盾挡在大殿之内。
“院长这是在和谁打啊?!”
此刻,坐在地上,洛亚一脸后怕外带紧张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炼金装置,屏幕上显示的能量指数正在飞速飙升,很快就超过了代表着上限的‘9999’,直接变成一团乱码,令这位精灵少年咽了口口水:“我的天呀,战斗力检测器直接炸了……”
“管他。”而伽沙站立起身,他一只手拎着厄马斯,然后又一只手捏住洛亚的后颈,带着两个人和塞涅卡一齐健步如飞,朝着外面的广场跑去:“教授说假如他在里面打起来? 并且出现了意外,就直接开启护盾保护外面的人,我们只需要做到这点就够了。”
与此同时? 外界的宴会广场上,也看见了燃起熊熊烈焰的希光大殿,几乎所有正在参与宴席的人都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
直到青绿色的护盾升起来时? 才有几个反应比较快的人恢复了过来,其中有几个甚至开始颤抖? 他们面色苍白地看着那一道道正在舔舐屏障的火舌? 汗浆如雨下。
“这个火焰……”
一位特意来薄雾山脉碰碰运气,打算在希光结社这新兴势力找个活干? 然后养老的历战冒险者注视着熊熊燃烧的大殿,他颤声道:“几十年了? 居然再次出现……阿斯莫代家族的圣裁之炎? 无物不燃的灭尽圣炎!”
昔日,在西部山脉? 正是这火焰焚烧天空,呼唤天灾? 摧毁了霸占了十几座山脉的大龙巢,将其中居住的七条巨龙全部化作枯骨。
也是这火焰? 唤起了千千百百火元素组成的军势? 将奥斯托公爵的核心城彻底融化? 核心熔炉自灭,将奥斯托公国完全吞并。
更是这火,决定了百年前帝位继承之战,将其余几位皇子点燃于自己的城堡,与血腥与欢呼中,开启了阿斯莫代帝国三十年的盛世!
越是年长,越是知晓这火的恐怖,反倒是年轻人,因为最近这么几十年阿斯莫代皇室的存在感逐渐减弱,太阳皇几近于不出手,大部分时间都在山脉中建造奇观高塔的原因,导致有许多人都忘记了这不灭之炎的恐怖。
“那时就是这样,胜过太阳的光辉四溢,火焰燃烧,将一切化作虚无……”
这位年长冒险者低声喃喃,他本想要立刻转身就跑,不谈这火焰的强大与特殊,如今这情况,哪怕不是阿斯莫代皇室,太阳皇陛下亲自出手,至少也是他赐予,降下的力量正在运转。
可最后他却忍住。
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撑起的屏障,居然可以挡住那道火焰。
而就在这火焰中,声音仍在继续。
大殿空旷,此刻却被火与光充满,被源能排斥开的一圈半圆形空间中,白发的老者与骑士对视,金色的眸光闪动,他饶有兴趣道:【很强大的力量,居然可以挡住我的火焰。】
【但却并非是从纪元前遗迹中得到的,这是独属于你的力量,而原本的斯维特雷教授不可能有这种引导术……你是谁?亦或是说,斯维特雷教授,是从哪里得到‘你’的?】
和拂晓一样,附体而来的太阳皇一眼便看穿了苏昼的真身。
因为他自己也擅长附身,而且也对古代遗迹中的各种事物功能了如指掌,所以阿斯莫代十三世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难道说,你就是那个初耀遗迹中留存的‘关键钥匙’?】
“我是你的毁灭。”
苏昼却没有半点和眼前这位寄宿在自己手下身体中的怪物啰嗦的打算,虽然对方口中所说的‘关键钥匙’很可能是指拂晓,也是为何第三集团军去探索初耀遗迹的原因,更是一见面就猜对一半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谁管他。
面对这种恶劣的家伙,话都不用多说,直接给他一箭。
此刻,以山峰雕刻而成的希光高塔大殿中,万物都被光明笼罩,过于璀璨的火焰就像是一片白雾,将一切都笼罩于迷蒙的光中。
但就在苏昼抬起自己手中长弓之时,大殿的中央,就突然出现了一点黑暗,而这黑暗还在不断扩大。
能量,正在被掠夺,冰冷的暗中蕴含的是极致的光与热,白发的老者抬起箭,箭尖上的光辉就像是新星,苏昼运转磨砺至当初将自己击至差点入灭的修法,源自于天帝太皓的‘天星归一合道法’,霸道的凝聚周围的一切能量合一,归于己用。
危险无比的嗡鸣声响起,无数离散的火焰,飘荡的离子云,连带着沸腾的光都开始急速地朝箭尖吸附,收缩,察觉到不对的太阳皇分身立刻闪身退避,他本还想多聊几句,确定一下这位不可能是斯维特雷教授的神秘存在的想法,但谁知道苏昼压根就不和自己认定的敌人多聊。
他的反应很快,因为就在他闪避的下一瞬间,凝聚到极点的箭光就如同杀死内卫骑士那样一闪而过,它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厚重的岩石地面,朝着大殿之下的地壳深处飞驰,就像是穿透肥皂泡沫。
光消失在地底深处,附体而来的太阳皇侧目看了眼那深邃不可见底的大坑,他吐出一口气,然后笑道:【你也擅长火焰吗?】
【也对,你似乎就是某个古老的魔鬼,会火焰很正常。】
自知晓苏昼在东海一战中用出三首巨龙的心光体后,他便迅速判断,这其实是最强大的魔鬼系心光体,七首大红龙的不完全形态,阿斯莫代十三世同样很清楚,自从远古纪元,魔鬼和翼人的万年血战结束后,就再也没有纯血的大魔鬼可以施展出这最强大的心光体,乃至于将其实质化。
斯维特雷的确有魔鬼血脉,但却远没古老到可以呼唤出七首大红龙的地步,从那时起,这位皇帝陛下便猜测,苏昼不可能是过去的那位普通教授,而是一位沉睡在遗迹分钟,直至今日才苏醒的远古纯血魔鬼。
现在来看,应该没有错。
【但火焰,我也会。】
面对沉默以对,只是再次凝聚长箭,瞄准自己的苏昼,太阳皇伸出手,对准身前。
一轮不断旋转的巨**阵在他身后展开,宛如一面有着无数凹凸镜面的聚焦镜。
空气中的光急速地投入其中,共鸣,凝聚,聚焦。刹那间,一点极端炽热的光点浮现于大气之中,那是被数十道光束聚焦点燃,超过亿度的极致高温,千亿以上的大气压被施加在那一小点上。
所以,真正恒星的光辉在这里被点燃。
而一轮仿佛是树木树冠的祭坛浮现在他身后,看上去,就是一颗树木以太阳为树冠树叶,普照世间。
这就是太阳皇阿斯莫代十三世的心光体——圣日之树!
此刻,外界。
虽然圣裁之火没有燃烧至外界,但天地间的源能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开始熊熊燃烧。
就像是昔日魔月绽放时那样,漫天绯色光辉搅动无尽源能活性化,只是如今,在圣日之树现身的瞬间,所有大气中的源能就像是被直接点燃了那样,开始急速的躁动,反应。
明亮炽白的光辉直接在外界产生了一场场爆炸,就像是接连不断地无属性源能法术正在被施展那样,原本还算是平静的源能被无意识地激活,膨胀,燃烧,然后制造出一连串混乱的冲击波。
轰!
当场,本来还想要在周围围观的诸多宾客立刻朝着四面八方奔跑避难,而少部分有着实力的强者抬起头,他们震惊地看见,以希光高塔为中央,大气就像是膨胀了一般,带着道道光焰朝着天空顶端扩散,将云层和狂风全部都吹开。
天空开始燃烧,火雨正在高层中酝酿,一场罕见的火流星风暴之灾即将降临于世,席卷整个希光山脉。
这是天灾。
这就是灾境。
所谓的天灾,便是源能过度密集,进而凝聚而成的灾祸,它长长发生在一些大都市的旁边,亦或是极端地区的源能中心店。
暴虐的天灾后,大地满目疮痍。
但也同样归于源能,天灾所过之地,四处都是强大的源能素材,只有天灾才能创造出最强大的源能钢和源能水晶,那是凝聚了埃安世界最纯粹精华的材料,有着近神的力量。
而以人之躯,引动同样庞大的源能,制造出天灾异象……便是灾境。
但此时此刻,大殿之中。
太阳皇展现出的实力,甚至超越了这个等级。
源能,正在炽热的燃烧,苏昼能感应到高浓度灵气的躁动,它们就像是活转了过来那样,有了自己的意志——在骑士尸体上的黑色铠甲都因为高温而缓缓融化成铁水的同时,一道道烈焰融和而成的光之甲开始凝聚在皇帝的身上,而在光之甲的旁边,有着一颗颗火元素生命的核心正在凝聚。
军队开始成形。
一个火焰般的世界。
一个以火元素为核心的军势。
一个以火焰之树为核心的生态圈。
虽然只是暂时,但是苏昼却从这惊鸿一瞥中看见了,属于‘神木’的光辉。
这,大概就是对方身上,属于神木的那一部分气息吧。
燃烧灵魂,影响世界,抬起头,苏昼可以感应到,在希光高塔外界,不可思议的闪光影响了整个可见世界内的所有源能。
倘若自己在希光高塔中布置的法阵没有起效,那么异象还远不止如此,起码整个希光山脉都会被点着,没几个人可以生还离开。
这力量已然几近于魔月本身,具备天体之威。
它超越了‘灾境’,是属于‘燃灵’的力量!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太阳皇的那句‘火焰,我也会’才刚刚话音落地,一切烈焰的异象便已经诞生。
只是。
“尚不及我而已。”
苏昼没有半点惊异,没有半点停顿,他轻笑着再一次提起箭,对准了眼前已经开始凝聚光束,就要对准自己头颅而来的太阳皇。
他是谁?曾经推动月亮,撞击太阳,与噬星者战斗过的击灭星辰者。
燃灵之力固然强横,但也不过如此而已。
就算是真的造出一颗小太阳,那又如何?
“百般武艺,此乃射日箭法。”
他低声轻吟,然后放箭。
远超过前几次射击的威势,翻江倒海一般的冲击波就像是一座山脉从天而降般,朝着面色骤变的太阳皇轰然而去!
落日破霄天地劫法,配合落日弓箭法——苏昼虽然没有认真修行过这两门修法,但起码也亲自上手过,自己整一套猴版自然是轻轻松松。
此刻,凭借已经深入整个希光山脉的燃薪神木根须,以及法阵之力,苏昼凝聚了小半个山峰的重量,凝聚在自己的箭头之上——这等凝聚程度,已经堪比中子星物质。
这一箭,便是中子星之箭!
“虽然依我看,你这样污秽的灵魂,根本不配自称太阳。”
——托大了!
此刻,太阳皇的这一缕意志真正产生了会死的感觉,他本以为这次不过是试探一下苏昼这位远古魔鬼的实力,却没想到对方的实力居然离谱到了这个地步。
什么魔鬼会这种箭法?他变出一把大剑砍过来才正常啊!
更重要的是,对方这一箭仿佛天克他那般,凝聚了山峰质量的箭头虽然并非真正的中子星物质,但是区区几亿度的核聚变火花不可能将其烧灼焚毁。
这是他无法防御的一击。
但也应当挣扎一下。
一声轻喝,霎时间,无数源能凝聚而成的核心朝着太阳皇身前凝聚,一面巨盾挡在了他身前。
可这没有涌出,巨盾被一击破碎,不可思议的冲击波一寸一寸震灭了骑士的铠甲和**,所有的火焰和源能都被震荡的熄灭,发出足以令人耳聋的剧烈轰鸣。
轰!
远方,正在朝着山脉之外逃跑,想要避开两位强者战斗余波的诸位宾客下意识地抬起头,他们看见,有一道箭光击穿了希光高塔的山体,朝着高空之上,太阳的方向飞驰而去。
嗡嗡——清晰可闻的嗡鸣声在天地间响彻,直至许久之后,剧烈的爆炸在天空极高处亮起,一轮小小的太阳浮现在半空中,令整个东南方向的埃安人民都看见了,这二日齐现的异象。
希光高塔大殿,火焰开始逐渐熄灭,只剩下几块残缺不堪,散发着金白色光芒的碎块正在燃烧。
【了不起!】
有支离破碎的声音,从这些碎块中传出,这声音甚至带着些许笑意:【居然能击败我的一缕意志……很好,很强,有你这样强大的灵魂,我的计划才有成功的可能!】
苏昼一言不发,他抬起脚,踩灭了这些寄宿有太阳皇意志的碎块。
但是,仍然有人类难以听见的微鸣,在苏昼的耳畔徘徊。
【但现在的你,还不够强,还不够强……不知姓名的强大魔鬼,我会等待着你真正强大起来的那一天。】
【我在埃安大陆的中央,巴别塔之上,等着你。】
火焰消散了。
但太阳皇的意志却没有半点畏惧。苏昼的实力虽然强,但却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之外,源自于数个纪元前的超级强者,理所应当就应该有这样的强度,他半点也不意外。
他邀请苏昼,与他战斗,在苏昼变得更强之后。
但苏昼却微微摇头。
“你说去,我就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大步走出已经撤离了护盾的希光大殿,来到高塔之外。
“终有一日,你会主动来找我,阻止我,因我的存在,就会破坏你们所有邪恶的计划。”
此时此刻,还敢在高塔前方广场中呆着的人,只有以燧光,拂晓,耶娜等各大势力的使者。
寥寥几位不知道是心怀勇气,还是单纯瘫在原地动不了的宾客看向浑身上下就连衣角都没被烧到的苏昼,露出了震撼与敬畏的目光。
“继续吃吧。”
而苏昼看向所有人,他朗声道,声音响彻整个希光山脉:“意外已经被解决了,还想要加入希光结社,加入这注定要与世界为敌势力的人,就留下来,继续吃吧。”
所有还未来得及离开山脉的人们停下了脚步。
有人迟疑,有人决绝。
有人离开,有人留下。
苏昼注视着这一切,几位孩子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们看见自己教授的嘴角微微抬起,就像是微笑。
而接下来,男人抬起头。
他看向遥远彼端的地平线。
“我要出趟远门。”
苏昼如此说道:“塞涅卡,带着伽沙和洛亚看好家,其他结社成员各自分配好岗位,燧光大师和拂晓女士会帮助你们。”
“记住,你们才是希光结社。”
“而我,不过是种树,发光的罢了。”
话毕,就在孩子们认真保证的声音中,苏昼微笑着化作光芒,朝着天空的彼端飞驰而去。
……
遥远天地的彼端。
先驱空间探索者,芙妮雅此刻正陷入了苦恼的思索。
埃安大陆中部平原,直至与东部地区隔绝的薄雾山脉,有着相当漫长的一段距离,即便是移动都市想要跨过这以万公里计算的旅程,也需要漫长的时光。
无人阻拦一座移动的城邦,倘若是移动战舰或许也就罢了,有的是劫匪可以将其拦截,但一座移动城邦开足马力,即便是有着攻城巨炮的中央舰队,也会忧虑城市级源能炉心爆炸的余波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所以直至如今,沿途的各大军团都没有动作,只是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旁观这座已经属于魔化者的城市朝着薄雾山脉,希光结社的方向飞驰。
【不息·芙妮雅】
先驱空间,知名菁英探索者,以从不熄灭的热情和动力著名,曾经数次加入小队,但因为性格原因以及行动模式太过异常,和那些小队好聚好散。现如今是独行者,职业是科学炼金系强化,擅长制造爆炸,以及操控制造各种超大型武器,隐藏的底牌是一架巨型武装机甲,全力全开威力足以将一座城市当场湮灭。
知名事迹乃是在深渊血战时,作为第三方乱入者,炸毁了恶魔大公的要塞,并且在狂怒的恶魔领主的追杀下成功逃生,还顺手偷走对方对方火狱之心,改装成了自己武装机甲的动力核心。
这便是她将回老家视作度假的底气,家乡的灾境强者她又不是没见过,源能影响天象,制造天灾,这的确恐怖,但沙皇炸弹可以造成一样的效果,火狱之心全力全开,更是可以焚烧万物。
但问题来了,那前提是一个人。
“哎,保护这么一群魔化者,有点超出我的能力了啊。”
苦恼地咬着手指,芙妮雅看向一旁正在绞尽脑汁,规划魔化者工作岗位的西塞罗,这位红发美少女(自称),然后伸出脚轻轻踢了踢对方大腿根:“说你呢大叔,怎么办啊,我感应到了我们后面有一整个快速突击舰队正在追击。”
“我能挡下他们,但这里会死很多人诶。”
“你问我,我问谁?”
忙的快要发疯,而且也知道后面有舰队追击的西塞罗当场就要暴怒,被美少女用裸足轻触,对于某些特殊人群而言应该是件好事,但先不谈西塞罗乃是有老婆有女儿的有家室之人,他还非常了解自己身后女疯子的本性。
好家伙,人会对自走炸药包生出什么非分感情吗?显然不会吧!
“芙妮雅,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大多老弱妇孺,并且让人死的更少一点。”
熄下心中的火气,西塞罗吐出一口气,这位前中年佣兵将一张地图展现给芙妮雅看,他满脸胡茬都没时间剃:“看见了吗?白沙裂谷,我们在这里要转向,通过伯伯赛罗大豁口,才能绕一个圈子抵达薄雾山脉边缘……而追击在我们身后的舰队显然会趁着我们转向速度减慢追上来,他们科不仅仅会用舰炮轰击,还会直接登舰,进行入侵作战!“
“到那时,我会率先组成阵列,挡住他们的攻势……芙妮雅,你的实力或许足够,但是你挡得住成千上万人登舰侵入吗?不如直接去攻击他们的舰队本部,让他们主动撤退!”
“档的住……”自信满满地说道,但芙妮雅很快就在西塞罗愤怒的目光中一转话头:“当然啦,我的方法很可能把咱们和敌人一齐炸上天,所以我其实挡不住。”
说到这里,她也苦恼了起来,金橙色的眼睛中再次升起茫然:“哎,这次任务该怎么做呢?有一说一,保护平民可不在我的任务里,我的任务中明明只有‘带着觉醒魔化者加入希光结社’啊……”
【可选世界任务:圣日将熄】
【你家乡高悬的圣日即将熄灭,世界将坠极黯之末。用任何一种方法规避‘原暗时代’的到来,获得s级开辟权限三枚,350000探索点。】
【可选世界任务:黄昏坠世】
【封印之月即将解封,黄昏之龙将要醒转归世。稳固封印,亦或是击杀苏醒的黄昏之龙。获得s级开辟权限,120000探索点。】
【可选阵营任务:星火远征】
【魔化者觉醒的星火正在燃烧,但极易被外力熄灭。保护觉醒的魔化者,并带领他们加入希光结社,视完成程度,得到c~aa级开辟权限,2000~75000探索点。】
先驱空间模块中的大任务中,前面两个世界任务不用管,芙妮雅半点也不会去参合,她可太知道自己的实力最多也就是统领阶巅峰,拿个a级奖励就差不多得了,和霸主阶沾边的超a级任务一个都别想,她碰都不碰。
是的,先驱的眷族大多热衷探索未知,但是探索未知不是刻意去作死啊!
他们的确容易解封邪神,打开封印,释放魔王,造成世界末日……但那仅仅是不知道而已!倘若知道,即便是先驱眷族也是不会这么干的呀!
芙妮雅就从不干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结果的事情,也正是依靠这种先驱探索者特有的谨慎,她才能活到成为精英探索者的今日。
芙妮雅从不作死,芙妮雅很聪明,学学芙妮雅.jpg
理论上来说,芙妮雅只需要保证有一定数量的觉醒魔化者活下来,并且加入希光结社就行,这样就可以安全的拿到一部分奖励,还能顺便抱抱原初烛昼大佬的大腿,谁也不会责怪她没有尽心尽力。
到时候无论是回归空间,还是继续在这个世界浪,都有的选。
但是,先驱探索者,哪怕再怎么不当人,再怎么为了未知而疯狂,再怎么不择手段。
正常的探索者,也是会有感情,认识的人不会想要他们死。
从一开始开越野车慢山村的宣传燃烬之火引导术,然后是开扩音器讲道,宣传修法,普及知识,带领所有魔化者自强奋斗,组建村庄,吸引周围村庄,乃至于移动都市中的魔化者过来进行修行……这一切的日子都历历在目。
而之后,在魔月之光璀璨时,她更是与所有魔化者一齐行动,得到了一座被人废弃的移动都市,并且发挥自己的工程能力,将整个移动都市整的可以动起来了。
俗话说得好,养猪养久了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
亲自组装修好的城市,难道不就和手办一样吗?
现在有人要杀自己这边的人,还要拆自己的城市模型,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芙妮雅还在犹豫。
她的火狱之心战甲的确强大,但是却不能胡乱使用——得自恶魔领主宝库的宝物威能实在是太过强大,即便是先驱空间中的a级战甲也只能全力运转不到四小时,一场不算太长的战役时间。
倘若是和强者战斗的全负荷模式,有没有一个小时都难说。
这就是机甲驾驶员系的难处:他们驾驶机甲时会得到超过自己境界的强大战斗力,可这战斗力无法持久。
除非是抵达霸主阶,有了近乎无限力的能源,以及可以承载这能源的机体后,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问题就在于这点。
【任务提示:星火远征过程中,可能会遭遇包括集团军将军,灾境强者,太阳皇寄念体等强大存在的追击。】
这就是强大的敌人。
先驱者空间不会给出那种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者说,那些完不成的任务,只要自己不主动去碰,那么至少也影响不到几近于独立在文明和世界之外的探索者。
但是,任何会有提示的任务,都代表这一任务需要探索者全力以赴……倘若不提前做好准备,那么探索者就会有生死危机。
绝大部分足够谨慎的探索者,在看见提示的瞬间就会做出判断,到底继不继续。
先驱空间也没有什么任务惩罚的说法,毕竟,没法成功看见自己选择道路的未来,看不见那种可能的成功本身,就是对探索者最铭心刻骨,足以后悔耻辱一生的惩罚。
甚至,因为这种耻辱,后悔和遗憾,探索者还会以难以理解的速度成长。不甘心,懊恼,再也看不见,就像是一体个游戏的结局因为一处失误而永远被封锁,再也无法看见那样,任何一位探索者都会感到不适。
芙妮雅不想后悔。
虽然一开始只是找乐子,但现在,乐子太大了,她也真的有点喜欢这种带着一群魔化者传教的感觉。
所以她会全力以赴,哪怕是与太阳皇,这位埃安世界理论上的最强者寄念体战斗也是如此。
“唉……家乡,家乡。”
躺在桌子上,芙妮雅摆出了极其不雅观,甚至露出裙子下安全裤的姿态,她滚来滚去,苦恼道:“为什么家乡的事情就总是这么令人头疼呢?”
“为什么我的家乡就要遭遇天灾,魔化者就要被剥削,弱智一样的贵族,残暴的军队就一定要与人民为敌呢?”
“明明,明明多元宇宙中的许多世界,都不是这样的,大家生活的都很愉快,不需要互相伤害,也可以开心生活啊!”
见的越多,疑惑越多。
疑惑越多,好奇越多。
好奇越多,行动越多。
行动越多,见的越多。
这就是先驱探索者不灭的循环之理,他们总是见证,困惑,好奇,行动,解决,然后再次见证全新的道路,这种正确绵延无尽,只要开始就无法停止,哪怕是并非是探索者,也不是先驱探索者的多元宇宙强者,大多也会觉得这是正确的。
每一位探索者都有着一个不怎么样的家乡,无论是偏远的山村,亦或是封闭的社会环境,乃至于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的世界。
因为诞生于微黯之地,所以才向往光芒,探索远方。
绝大部分还记得回家的探索者,都会以自己的力量去改造家乡,这也可以说是冒险者的一环,也正所谓是衣锦还乡,去看一个家乡更好的未来。
芙妮雅也想要这么干,倘若她足够强,就会这么干。
“难不成需要提前去希光结社那边呼救吗?可我是探索者啊,单独遇到原初烛昼,真的不会被活吃吗?”
“可是不去求援,我们真的能挡下那么强大的敌人吗?”
苦恼于这一点,芙妮雅忍不住想要叹息。
原初烛昼的威名她知晓,也正因为知晓,所以才感觉危险。
话说回来,她明明记得,原初烛昼应该在一位蚁人巫妖,另一位菁英独行探索者的家乡才对啊,对方还展现过任务记录和原初烛昼的气息,这是已经被证实过的数据。
难道说,原初烛昼不止一只?一公一母吗?
还是说,原初烛昼,有着跨越世界的能力?!
思索着这一点,芙妮雅的思维逐渐发散。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
她忽然抬起头,惊讶的看向天际的彼端。
西塞罗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中年雇佣兵和探索者女士齐齐抬起头,看向移动都市核心中枢之外的风景。
他们看见,有一点光,自遥远的山脉中央升起,直刺天日。
霎时间,逐渐要落下地平线的夕阳之光就被取代了,浩浩荡荡的烈日之辉在天空正中央炸裂,带来了宛如白昼一般的亮光。
“怎么,怎么回事?!”
看见这重现白昼的天象异变,以为是某位灾境强者出手的西塞罗都有些结巴了,他可半点不觉得自己所在的移动都市能承受一位灾境强者的直接打击,哪怕是芙妮雅能挡住对方,那起码也要对方先把机甲取出来啊!
“备战,芙妮雅!”
他大吼,同时自己也抽出了腰间的刀刃——即便不可能敌得过,但反抗就一定要反抗。
可是,中年男人却没有听见那声熟悉的‘好!’。
西塞罗困惑地转过头。
而他看见的,便是一脸呆呆的红发少女,看着自己眼前空气的样子。
此时此刻,芙妮雅并没有发呆,也没有被这天象异变吓到。
她只是,呆呆地注视着自己提示框中的任务栏,看见了上面正在闪动的,【紧急通告:任务过程变更】这一行大字。
以及,正在逐渐消失,消散不见的任务提示。
太阳皇,灾境强者,乃至于集团军将军的字都逐渐消失,化作无形。
任务改变了。
没有敌人了。
“虽然但是……为什么啊!”
她腰板一挺,直接从躺在桌上的状态重新站立起身,这位探索者女士的大嗓门中充满着惊奇和困惑不解:“为什么敌人会突然消失?!难不成那些怪胎弱智脑瘫改主意了不成?!”
甚至,在那任务栏底部,还浮现出了一条全新的任务。
【可选阵营任务:星火绝境】
【魔化者觉醒的星火正在燃烧,是反攻的时候了。保护觉醒的魔化者,带领他们对追击的舰队进行反攻,视完成程度,得到d~a级开辟权限,1000~40000探索点。】
“这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忍不住,和西塞罗一齐离开中枢控制室,芙妮雅来到了这座移动都市中枢控制塔的最顶层,她抬起头,金橙色的双眸环视周围的天地。
她看见远方黑暗得山脉正在陷入黯淡,夕阳的光辉正沉入地平线,云层流动,风声喧嚣。
她看见魔化者们正在为之前的闪光而惊奇,他们仍在工作,为自己,为家人,为未来全力以赴。
她看见希望,看见奋斗,看见了这隐匿于城市之间,属于绝望者们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的自救。
她看见了光。
黎明破晓之前,深夜极黯之刻,黑暗的天穹中,出现了一道光。
有一道光芒一闪自地平线的尽头一闪而过,直至移动都市的正上方,照亮万物。
宛如白昼。
“我来了。”
有这样的声音自光中响起:“所以,准备好,目前仍素不相识的各位。”
“该战斗了。”
第四十二章 先驱者与烛昼 (7000)
如若说,非要选出一位伟大存在,选出一位最爱自己眷族的伟大存在,并选出一位其眷族最崇敬敬爱的伟大存在的话,那么答案或许会出乎预料。
这个答案并不是完美,神木亦或是寂主——祂们可能一般无二地爱,但并不会得到所有眷族的崇敬。
更不可能是宿命与混沌——祂们的爱是凡人难以承受的重担,祂们的试炼是诸神也不堪忍耐的猛毒。
这个伟大存在的名字,只可能是先驱,以及先驱的眷族。
宁肯自己重回伟大封印,只为了换取自己眷族可以自由探索多元宇宙每一个角落的机会,宁肯自己再归长眠,也一定要让‘探索与冒险’的眷顾施行于所有人。
而无论是谁,但凡是蒙受眷顾的先驱眷族,都会感激这位将自己擢升的伟大存在。
探索者,先驱者,冒险者。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称呼,一个词汇。
在成为眷族前,他们都是深陷泥潭中,于黑暗上行走,不知前路,被死寂未来禁锢在原地的绝望之人。
他们的生活一潭死水,他们的未来一眼可见,他们身边有闪耀的星辰,但是却无法触及,无法靠近。
所以才难以遏制心中想要去靠近,触碰,抵达那未知之地的愿望。
所以,他们就成为了先驱空间的一员,成为了冒险者。
自此之后,他们开始探索远方,探索前人不知道的地方,将自己的生活变的绚丽多彩,满是挑战和乐趣。
但也不仅仅如此。
自此之后,他们开拓未来,在黑暗中行走出前路,于未知的危险中身先士卒,劈开恇怯死水,为其余仍然畏惧不敢前进的众人前驱,用自己的身体跨过险境雷区,然后告诉所有人,这是一条安全的路,请放心向前跟上。
当然,在多元宇宙中,先驱冒险者的名声并不怎么样? 这可能是前者比较常见? 而后者非常少的原因。
但无论怎么说,这都并不奇怪。
因为冒险者这个词汇从一开始就是贬义的。
听上去很反常识,但这却是事实。
‘冒险’这个词汇单独拿出来? 本身就是一种不得不冒着风险做某事? 不顾危险地进行某种活动的意思? 而冒险者就是专门进行这类行动的职业。
他们蔑视风险,热爱危机,他们跨过深渊与天堂,与恶魔和天使战斗,他们做出种种可以在史诗中传唱的事迹? 这所作的一切? 毫无疑问是冒险,也能开辟出全新的未来之路。
可这所作的一切,并不能将整个世界都带上‘先驱’之路。
只有先驱者? 这先驱最为钟爱的眷族,甚至就是先驱之道在多元宇宙的化身,神眷之人? 才可以办到这一切,将一整个世界,都推向探索和冒险的轨迹。
冒险者可以有千千万万,但能带领世界前进的先驱却可能几千个世界才能出现一位。
所以,冒险者中的‘先驱’才弥足珍贵。
作为资深先驱冒险者,芙妮雅自然是知晓普通的探索者,冒险者和‘先驱’之间的区别。
毕竟名字就叫做先驱者空间,哪怕是大家不愿意,亦或是暂时还没能力那么做,但先驱究竟应该怎么做,他们都是知道的。
只是,想要成为先驱者,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要有强大的实力,坚定的信念,要有远见的卓识,和不移的信念……这些都只是基础。
先驱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种魅力,一种引人不禁想要追随,想要跟随他,和他并肩,共行,一同朝着黑暗和未知的远方发起挑战的危险冲动。
先驱者,必须是一面旗帜,即便死去,倒下了,依然屹立在原地。
他们的存在就是信标和勇气,指引无数后来者义无反顾地走向远方。
“我可以成为先驱者吗?”
曾经,芙妮雅也想过这个问题,她虽然大大咧咧,但却并非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也是冒险者,渴望变得更强,可以走的更远,自然也对那高举探索者和冒险者之上的先驱者名号有过想法。
但尝试过好几次后,她却不得不放弃了。
不是因为不敢,觉得自己做不到。
背靠先驱者空间,每位冒险者都有无限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做不到某件事?只要愿意想办法,探索点和开辟权限足够多,冒险者就是无所不能。
问题在于期待和责任。
先驱者,要带领世界和文明前进。他要背负一个种群,一个社会,一个文明,一个世界,乃至于更多的希望和未来,这比天地还要沉重的负担。
如若成功,那一切都好说。
可……倘若失败,就不仅仅是冒险者一个人灰溜溜滚回先驱空间的事情了,那就是一个走进歧路的文明,一个陷入绝境的世界,一群深陷于黑暗的人。
自己冒险,自己探索,是自己的责任。先驱者不同,那是不一样,不是一个层次的责任。
“我能成为先驱者吗?”
即便是最自大的探索者,冒险者,也不会欺骗自己。他们还没有那个决心,没有那个勇气去承担那份责任,自然只能对这一先驱空间的至高名号叹息,然后回首,继续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
芙妮雅觉得,自己再过个几十年,变得更加强大,成熟和冷静后,或许可以尝试,也有那个意志和信念去承担一个文明的未来。
而现在,她是不行的,她不配,也做不到。
芙妮雅甚至不觉得自己能在短时间内看见一位真正的先驱者,这种在多元宇宙中也算是罕见的灵魂。
但是,今日。
就在现在,此时此刻。
仰视着高空,那宛如白昼光芒的芙妮雅,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
看见了一位真正‘先驱者’的灵魂。
斯维特雷教授,‘原初烛昼’来了。
天空之上,斯维特雷教授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降临在核心城指挥塔顶端,以自己的飞行轨迹对周围所有正在窥视,追击在魔化者移动都市后方的舰队宣告他的到来,宣告这座城市已经置身于希光结社的保护之下。
这位白发的老者没有释放自己的心光体,可他的气势却宛如大山巨礁,纵然狂风呼啸,巨浪滔天,也不能动他分毫,他的脊梁笔挺,只是站立的姿态让人看见,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同样挺直腰板,心生勇气,一种仿佛钢铁一般的坚硬质感正以他为中心蔓延,将所有的恐慌和畏惧都消灭于萌芽。
他屹立在原地,就仿佛是未来的信标。
仅仅是一瞬,原本有些躁动的魔化者城市中,就不再有窃窃私语,和自暴自弃的低声。
芙妮雅微微后退,她明明同样也站在指挥塔的顶部,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居然不敢靠近对方。
不是因为什么探索者中口口相传的探索者之敌烛昼的原因,仅仅是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惭形秽,对方明明不是先驱空间的成员,也不是先驱的眷族,但却比他们这些自称冒险者的人更加善于探索,善于冒险。
善于,为世人前驱。
但她并没有真的退开,与之相反,她甚至向前迈步,在身旁的西塞罗还在发愣的时候,她便向前迈步,将自己身侧的中年佣兵惊醒,然后急忙跟上,朝着斯维特雷教授方向走去。
“大人,我完成了您的嘱咐!”
率先禀报,西塞罗的想法并没有一旁的芙妮雅那么多,他只是欣喜,并且为自己的成果而自豪。
来到苏昼的身后,他微微低头,然后握紧双拳,认真地说道:“虽然有些出乎预料,得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援手帮助,但是我的确将您嘱咐的修法不分种族,不分阶级,不分魔化者亦或是普通人,完完整整地宣传出去了!”
“虽然所有学习这引导术的普通人都不愿意和我们为伍,但是我理解他们,他们至少也知道,修行了这引导术的魔化者已经并不危险……我们还修复了这座被遗弃的城市,作为我们的据点!”
“做得很好,西塞罗,你的女儿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白发的男人缓缓转过头,红色的眸子看向肃然的中年佣兵,他微笑:“你的所作所为超乎我的想象,即便没有人帮助你,我相信你也注定有所成就,只是可能时间会晚一点。”
“我来了,你可以休息一下,暂时的养精蓄锐,是为了未来更好的奋斗。”
如此说道,苏昼双眼移动,他看向站立在西塞罗身后的芙妮雅:“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来自先驱空间的探索者。”
“……什?!”
骤然一惊,芙妮雅虽然心中思绪万千,可在听见这位斯维特雷教授的言语后仍然不由得一惊,她从未想过会有人在初次见面就直接道出先驱空间这件事,即便是原初烛昼也不可能啊!
除非,除非……
除非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先驱空间的来客!
“你猜出来了,我早就知晓先驱空间的存在,也知晓你们这些探索者和冒险者的常态。”
注视着芙妮雅的表情,苏昼自然知晓眼前这位红发美少女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不禁哑然失笑:“别担心,我不会随意出手,更不会把你们生吞活剥……别想了,我也不会把你烤熟吃了的,你这脑袋里想什么呢?你又没有为恶,还做了帮助魔化者这种好事,我不会杀你。”
“无论你是为了先驱空间的任务,还是自己真心想要这么做,你做的都是对的。”
话毕,苏昼转过头,再次看向城市的后方,那隐约有着舰队烟尘的方向:“但是,我还是想要问一问。”
“先驱空间的探索者,为什么你会选择这个任务?我知道,先驱空间的任务绝非强制,即便接了任务再拒绝,也不过有点惩罚,并不算多么严重的事情。”
他真诚的询问:“为什么要冒着如此风险,去准备战斗?”
芙妮雅张开口,这位很擅长口花花说些怪话的开朗少女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胡言乱语,自己根本没办法用那些看似浮夸的言语遮掩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只能冥思苦想,思索自己层层想法背后的真意。
最后她回答。
“其实很简单。”
被气场压得不敢乱说话的红发的探索者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个世界之前从未有人帮助过魔化者,我觉得我可以当第一个,至少也是第一批。”
“我想看看这种未来的可能,因为想,就做了。”
“是吗?这很先驱啊。”
苏昼夸赞道,这算是他对先驱眷族最高的赞赏了。
而芙妮雅却微微一愣。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颤抖,这位探索者本能地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埃安大陆上的人生。
但是什么都回忆不起,她的人生在进入先驱者空间前仿佛一片空白。
自己真的是在埃安大陆上出生的吗?父母是什么样子?家乡是什么模样?她有过朋友吗?第一次心中泛起想要去外界看看的念头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
眼前泛起一些星空的幻象,一只朝着星星探去的小女孩的手,以及从身边两侧伸出,与那只小手交错,重叠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的手。
除却家乡的牧场,草原上的星空,酒馆大伯做的烤全羊,以及早亡父母还活着时,被手掌重叠时的那一点点温暖外,她什么都无法想起,就像是在水中捞月,只有徒劳无功的碎片。
天灾,魔化者,贵族,帝国,歧视定居者的城市人,歧视魔化者的普通人。
还有战争,动乱,以及如影随形的死亡。
压力就像是深海万米的水压,令人无法喘气。
直到进入先驱空间后,她才可以呼吸,有了值得铭记的记忆,挣脱了故乡束缚的芙妮雅在那些奇妙的世界冒险,那些与故乡沉重压抑的环境不同,都是些轻松又愉快,危险又刺激的世界,令她可以忘记那些不快的回忆,发出肆意又欢快的笑声。
直至现在。
因为先驱空间动荡,回到家乡后,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从未忘记家乡。
“我想要做些什么。”
芙妮雅低语,她低着头,喃喃自语:“只是想要做些什么,看点不一样的风景。”
“真的是够了,早就腻味的,一成不变的轨迹,我要探索不一样的可能。”
“这样就够了。”
苏昼背对着芙妮雅,与正在惊讶自己同伴从未展露过这般表情的西塞罗,他平静地回答:“这就是先驱的最初吧。”
然后,男人沉声道:“芙妮雅,西塞罗,接下来和追击舰队的战斗,我不会出手,我不会亲自出手,为你们剿灭所有的追击者——我不是你们的救世主,我是你们世界之外的存在,至多给予你们一些情理之中的帮助。”
“埃安世界的魔化者应当有自己拯救自己的力量和信念,我会给予你们力量的传承,斗争的方法,但是战斗的决心和意志需要你们自己去提炼。倘若有人死去,就让我来背负这错误,但他们必须要有面对死亡的决心,才能在我离开后也能活下来。”
“请看着吧!”
和芙妮雅不同,西塞罗在苏昼到来后便显得士气十足,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目光明亮:“我会证明魔化者既有斗争的勇气,也有斗争的纪律!”
“恕我暂时告退,斯维特雷教授,我要去指挥前线了!”
“我相信你。”苏昼侧身,笑着注视着西塞罗大步朝着指挥塔下方走去,这位中年雇佣兵如今实力已经更进一步,已有心光阶的实力。
这已经算是埃安大陆的中坚,燧光大师和叶莲娜女士都不过是这个实力,作为城市攻防的指挥官,他完全够格。
然后,他看向呆在原地不动的芙妮雅。
此刻,红发的冒险者一金恢复了元气。
“没问题,我会完成任务的!”
她大声回答道,还用力甩了甩头,芙妮雅甚至向前靠近了一步,有些期待地问道:“原初烛昼大人,您说有什么情理之中的帮助……那究竟是什么帮助啊?”
“帮你们强化一点武器,给予一点修法,修复一些道具什么的损坏,假如你身体有暗伤,我也能帮忙治疗。”
苏昼微笑着点头,西塞罗虽然信念有了,但是智力显然有点问题,他嘴巴上说不帮,但来都来了,肯定要开点怡情的小挂的嘛。
真的什么都不做,他吃饱了撑的从希光山脉飞到这里?那只是表面宣传而已,中年佣兵脸皮不够厚,没有悟到这一点,不够精髓。
你瞧,芙妮雅就很上道,不愧是资深探索者,一下子就理解了自己的暗喻。
“那,我的确有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芙妮雅半点也没客气,她直接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工具箱打开,然后在一阵耀眼光芒中,一台红白二色涂装的巨型战斗机甲就这样出现在指挥塔塔顶。
足足有三十米高左右的大型战斗机甲的卖相极佳,通体以高强度宇宙合金打造,还有强大的灵能祝福,苏昼一眼便看出这机甲的战斗力赫然可以短时间提升至灾境的地步。
倘若中央那颗躁动的能源中心能更稳定一点,甚至可以长时间发挥出神意巅峰,灾境初阶的实力!
搭配上芙妮雅自己神意高阶的实力,在驾驶机甲的这段时间,她就是一个灾境战斗力。
“我希望大人您能帮助我调整一下我这台‘艺术大师’机甲的能源核心。”
此刻机甲脚下,芙妮雅抚摸着自己座驾的脚后跟,颇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自从我把火狱之心从一位地狱领主那里夺来后,它就一直不怎么听话,只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可以发挥出相当强大的战斗力,足够和本地魔化者守住这座城市!”
“简单。”
而苏昼点了点头,他已经看出了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嘴角翘起:“小问题而已。”
男人的眸子越过机甲的层层外壳,直视其中央处,正在不断旋转的猩红色火焰核心:“你这个核心本质上是一头霸主巅峰的大恶魔死后的灵魂凝聚,被人封印在了一颗火元素珠中……你难以操控,是因为这头大恶魔不愿意被人抽调力量战斗,所以一直在反抗。”
“恰好。我非常擅长说服其他生物,尤其是恶魔。”
话音未落,苏昼便走上前,仅仅是一步,他便来到了艺术大师机甲的能源引擎处,他伸出手,一股强劲无比的源能便穿透金属,直抵火狱之心上。
“大人?!”
芙妮雅也没想到苏昼居然这么直接就动手了,她张大嘴巴,有些呆呆地看向此时的苏昼和机甲,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您这是……”
苏昼淡淡地回答:“洗脑而已。”
“现在,我要将生命与希望,责任与勇气,对世间万物的怜悯和关切,乃至于发自内心的爱,全部都灌输给这位有些躁郁症的大恶魔。”
话音刚落,便能看见一团团灵魂光辉自苏昼的手掌处亮起,就像是一颗星辰被他握在掌心。
男人手中,凭空凝聚出了一颗恶魂……不,那是恶魂吗?里面没有丝毫咒怨,只有苏昼自己那最纯粹的信念,思维和意志,它熊熊燃烧,就像是一颗纯白色的火焰核心,散发着令人头脑为之一清的清香。
将自己全新的修法‘明心’发挥至极致,动用了‘明心慧光’这一脱胎于智慧树慧光,但是功效却更加强劲的神通,苏昼此刻的双目中也射出了一道璀璨的光束:“我要让这位大恶魔明心见性,开悟觉慧。”
然后,他便将这团明心慧光按进了机甲核心引擎中,那颗躁动的火狱之心里。
“吼?!你想要说服伟大的奥利西斯?!你想要说服深渊第九层的大领主,熔池火湖之主?!”
一旁震撼的芙妮雅隐约能听见一个声音正在咆哮:“休想,低劣的人类,我什么都不会听……啊!这是什么?!怎么如此灼热?!”
“这个感觉,我要被融化了……救命!不要,我不想死,我愿意签订契约!”
恶魔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一位地仙巅峰,霸主极境的恶魔之魂是难以消亡的,本就是又无数深渊碎片灵魂组成的恶魔之魂不可能再死去第二次,所以祂就算被击败,也难以被彻底消灭。
可是就在刚才,就在苏昼将自己凝聚的慧光送入祂灵魂核心时,祂却有一种自己要被彻底融化,净化掉的错觉,这令原本自以为无惧死亡的恶魔也感觉到了极致的恐惧。
可的确,这只是错觉。
苏昼根本没有想要杀掉祂。
男人要做的,不过是最简单的‘教化’。
所以,在短暂地停顿后,一个柔和了不少的声音重新响起。
“不对,我好像懂了些什么……这,这就是天空的颜色?这就是无尽的星空和远方……这就是爱与希望?原来人类的世界也是如此美丽……”
大恶魔领主奥利西斯的声音逐渐从柔和变得坚定,祂又吼了一声,但这次却并不是为了恐吓,而是一种赞叹,一种明悟。
“……原来如此,我懂了,多么强大,这就是爱与正义,信念与决心,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倘若我能回到深渊,我肯定要成为最好的恶魔领主,带领恶魔走向繁荣与富强!”
在一旁颤抖的芙妮雅,真真切切地听见了,那位偶尔会在自己驾驶机甲时咆哮,蛊惑自己的大恶魔声音,逐渐变得低沉,祥和,乃至于到了最后,甚至出现了一种觉醒般的新生感觉。
祂赫然是直接觉悟了!
这是什么概念?!居然真的有人能度化恶魔?!
“只是暂时的而已,我也没办法不破坏核心的情况下改变一个生命的灵魂和真灵。”
苏昼收回了手,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是多元宇宙的规则,正确之战的结果,但暂时的也够了,恶魔之所以如此暴躁,只是因为祂们痛苦而且没有见过美好,也从不知晓什么叫做信念。”
“现在我让祂全部都体验了一边,亲身实地。即便后面祂又恢复原状,也不至于像是过去那么野蛮了。”
“这就是文明的力量啊。”他感慨道、
“吼!奥利西斯愿意战斗,只要那位女士愿意和我签订契约,保证我可以在未来获得躯体复活,那我愿意在此之前为她而战!”
此刻,平静的恶魔的声音从机甲内部响起,而苏昼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敲了敲机甲的铁壳,满意地笑道:“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为了希望和未来而战的,追随于芙妮雅身侧的三好恶魔。”
“记住,好好工作,不许偷懒捣乱,自此之后,倘若你还能保持这个信念,那你也可以是烛昼了。”
“吼!我也是烛昼!”
有这样的声音从机甲内部响起,粗犷又宏大,还充满信心:“我现在要为了全世界的未来而奋斗,一切为了更好得明天!”
“一切为了更好的明天。”苏昼微笑。
听见这个声音,看见这一幕,芙妮雅不禁抖了抖。
她不寒而栗。
——烛昼……烛昼好可怕!
第四十三战 魔化者的黎明 (6200)
怀着对谁最终都会变成烛昼的恐惧,芙妮雅驾驶着自己的机甲快速出发,以几乎是逃难一般的感觉远离了某位原初烛昼,前往了战场前线。
这一次,她准备去挡住追兵中的神意和可能存在的灾境强者,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一场苦战,但和面对烛昼相比,果然还是显得过于轻松了。
“跑什么跑,搞得我好像会吃人一样……”
微微摇头,苏昼对芙妮雅的态度略微不满:“这家伙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导师!”
至于灾境强者,苏昼认为出现的可能不大,毕竟这个世界上每一位灾境都是高层领导,绝不至于浪费时间至追击一群魔化者这件小事身上。
反倒是太阳皇,因为他又颇为神秘的意志附体之法,再加上他想要借助魔化者来测试苏昼的实力,所以如若苏昼没有将对方的分体意志当场剿灭在希光高塔的话,那么他肯定会转移区域,对这座城市出手。
芙妮雅和西塞罗的实力应该足以挡住这一波攻势。
苏昼能看见,这座城市中的魔化者热情十足,兴致高涨,因为自己的出现,有了主心骨和支持的他们不再慌张,这有支柱和底气的感觉就是和以前不一样。
因为魔月之光而被遗弃的城市,在魔化者的口中名为流浪之地,一共有超过五万名魔化者聚集于此处,如果不是势头太大,迅速引得阿斯莫代帝国官方注意,恐怕会有超过十万名魔化者被吸引而来。
这么多人,食物也是一个问题,幸亏流浪之地的生态模块运转还算是完好,源能催熟的作物加上路过狩猎的源能野兽,勉强也能供应这些人口食用。
一路这么疾驰而来,他们的确很辛苦。
但现在,苦难是时候结束了。
此时此刻,已经深入前线的西塞罗正在大声号召人群,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将数万名魔化者训练成令行禁止的军队,但至少也聚集了一批有着强大源能技艺,也敢于和军队作战的勇敢魔化者。
这群人便是魔化者军队的雏形,他们在西塞罗和芙妮雅的带领下击败了好几支意图剿灭他们的部队,并且守住了这座移动都市,让芙妮雅有足够的时间将其重新启动。
但也因为他们过于傲人的战绩,正式的中央军团便直接出动,前来剿灭他们了……挡不住,自然就是灭亡,可倘若能挡住,那他们的这支队伍注定名噪天下!
“起身,我们要开始反击!”
他大步在一群群身着简陋衣物的魔化者中行走? 西塞罗的声音宛如雷鸣? 这位中年雇佣兵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身侧的那些人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他们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黝黑亦或是青紫,满是伤疤和血痂? 魔化带来的血肉畸变更是随处可见。
“准备源能炮!”他如此下令? 然后步伐不停。
源能炮的发射需要大量的源能结晶进行填充? 西塞罗很清楚他们这些魔化者不可能有丰富到可以当成弹药打的源能结晶,这样一来,他们想要发射炮弹,就必须用自己的力量去填充。
幸亏魔化者多多少少都能掌握一点源能,依靠人数轮流上? 总是可以正常发射。
男人没有半点觉得不对? 因为他将亲自负责填充最大的那一台护城炮,也只有已经进阶至心光,凝聚出了初步心光体的西塞罗可以填充那种庞然大物。
而就在西塞罗所过之地? 不断地有人起身,跟上。
他们衣衫简陋,面有菜色? **畸变,但他们的神色坚定,寡言少语,只有在起身离开家人时,他们才会轻声互相说几句普通人难以听清的简单词汇和断句。
西塞罗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魔化者同胞们究竟在说什么,但他却知道,每一位随他上战场的魔化者都会这么说,儿女会对父母说,父亲会对妻儿说,妻子会对孩子说,老人会对年轻人说。
无论是友人还是陌生人,他们都在低语,这一幕简直就像是邪教徒之间互相用难以理解的异界语言交流,但西塞罗却知晓事实并非如此,那些简短的言语意思很简单,甚至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简单。
“复仇!”
西塞罗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引领者众人前进,走向城市边缘的阵线,这位中年雇佣兵高声怒吼:“时候到了!”
“就是现在!对那些不将我们视作人类的恶徒和贵族复仇!”
“复仇!”“复仇!”“复仇!”
所有紧跟在他身后的人都同样齐声怒喝:“就是现在!”
魔化者是城市的燃料。
魔化者是被欺辱的弱者。
魔化者是社会的残渣。
魔化者是不可接触的贱民。
魔化者……魔化者……是啊,虽然魔化者并不是没有错,魔化者只要发狂,就足以摧毁一条街道,就能够冲破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阵线。
魔化者一旦失控,就会是一场小小的天灾,一场会让其他人蒙受损失的**。
甚至,就连魔化者自己都接受了,他们的确是应该被社会排斥的无用之人,他们的确是不应该靠近人群的卑劣者,他们甚至都要承认,承认自己活该如此,理应如此。
成为魔化者,就是自己倒霉,大部分魔化者甚至愤怒都不曾有过,只是哀叹倒霉的为何是自己。
他们马上就要被驯化,成为真正的,自认低等,自认卑劣的人形畜生——他们的确有错,所以这一切大概就是宿命的报应吧。
——这个充满困难的世界并不爱着它的子民,而魔化者就是万物献给世界的祭品。
甚至有这样堪称疯狂的言论出现,并喧嚣其上。
直至一座属于魔化者的城出现。
一座没有任何其他普通人,完全由魔化者组成,即便发狂,即便畸变,也不过是魔化者自作自受的城。
直至,普通人就连这一座破破烂烂,几近于被废弃的城市都不愿意让魔化者拥有,愤怒地要将他们全部剿灭,不允许他们有任何活的有尊严的可能为止。
魔化者们,才真正地惊愕,震撼,然后,愤怒了起来!
直至那时,他们才终于明白,只是一味地放弃,终究就无处容身。
此刻,远方追兵舰队已经浮现在地平线,初现峥嵘,西塞罗率先将手按在了身前护城炮的聚能水晶上,炮管之上,一格格填充的源能水晶闪耀光芒,这光芒并不耀眼,却照亮了一张张充满了坚毅与愤怒的脸庞。
没有炮弹,就用自己的源能和灵魂作为炮弹。
没有城墙,就用自己的血肉和骨骼作为城墙。
站立在最前线,他们能看见夕阳已落,黑暗覆盖世界,黯淡的月光之下,一艘艘耀眼的战舰之光自远方升腾而起,它们的引擎呼啸轰鸣,正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奔袭而来。
“开炮!”
但是,伴随着一声简洁有力的发令声,登时,大气便开始颤动。
一道道源能弧光在黑暗的半空中划过明亮的光弧,宛如长虹一般划过大半个视野,朝着远方的舰队投射而去。
千千万万耀眼的流星迸发又坠落,带着令大气呼啸的冲击波和爆炸。
远方舰队的阵型有些散乱,但仍然稳固。他们撑起了源能护盾,但是速度不可避免的放慢了。
但这还不是结束。
“继续!”
西塞罗再次下令,第一批已经源能超负荷昏迷的魔化者被其他人搬下去,而第二批魔化者来到前方,沉默地为源能炮供应属于自己的力量。
然后又是一轮呼啸与爆炸。
而就在这呼啸和爆炸中,一台红白二色的巨型机甲正在夜空中急速飞驰,芙妮雅要趁着舰队被城市炮火减速的时候前去截击,争取不让城市进入舰炮射程之内。
指挥塔的顶端,苏昼俯视着这一切。
“魔化者之前从未反抗过。”
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数千年来,他们一直都觉得成为魔化者是可耻的,是给其他人添麻烦的坏事,他们自卑,自轻,自贱,他们甘愿让自己和泥水一同被践踏,死也不敢向前踏出一步,没有任何人比他们还要低贱卑微了。”
“但现在,他们却有了勇气。”
因为,他们有了希望。
苏昼沉默地环视着整个城市的人心,他能感觉到,有愿力正在凝聚,那是纯粹的光辉。
为何,魔化者会无法向前?
因为他们不知道路在哪里,他们无法想象更好的未来,就像是这座流浪之城中的魔化者,在踏入这座城市前,绝对想不到自己还能被人公平对待,有一座不会有人歧视他们,自己可以像是人类一样生活的城市可以容纳他们。
治好自暴自弃所需要的药,便是希望。
有了希望,就有了愿望。
有了愿望,人就会行动起来。
当然,一部分人可能会选择对神祈祷,期待神为他们实现。
但另一部分人就会选择站起来革新。
“我并不需要去当神,雅拉,我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苏昼喃喃自语,他凝视着这正在整座城市中燃起的漫漫火星,轻声笑了:“我只需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以有,可能有,将会有更好的未来——他们值得拥有这一切。”
“然后,他们便会伸出手,自己去夺取那样的未来!”
“神不救不自救者,多元宇宙,乃至多元宇宙之外都是如此。”
而赤色的蛇灵趴伏在男人的肩头,祂甩动着尾巴,目光悠远:“哪怕是许愿,起码也要在祈祷的时候说清楚愿望和地点,这样有时间的神才会去实现。”
“苏昼,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苏昼没有说话。
他向前伸出了手。
就在不久之前,来自海滨之都的厄马斯为他提供了一件来自罗泽利亚的礼物。
那位有着复杂过去的灾境强者对苏昼的所作所为非常满意,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希光结社这边,海滨之都已经成功将自己的城市本体转移到了海面上,哪怕是帝国海军全军出击,也不可能阻止海滨之都的离开。
更何况,帝国海军本来就分为三大部分,不可能全力以赴。
而这个礼物,便是以‘初耀圣岩’为核心的源能引擎设计图。
罗泽利亚知道苏昼最近得到了一大块初耀圣岩,这份礼物绝对有用武之地。
虽然他不知道,初耀圣岩已经被苏昼用来和燃薪神木融合,变成了神木之种,令神木重生,但这份设计图对苏昼而言,也的确意义非凡。
因为,这份设计图,本质上,就是燃薪神木这一神木昔日还活着的时候,所拥有的顶级神通之一。
“永世之光。”
闭上眼睛,苏昼的心中重现神通的脉络,而他体内开始模拟圣日结晶的结构,将自己体内的神木之力,与燃薪神木的力量同化。
埃安世界,最初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苏昼猜测,那必然是一片黑暗吧。
因为只有在黑暗的世界中,神木才会汲取混沌黑暗,然后点燃自己,化作光芒,为自己孕育的万物众生提供生存所需的能量,进而衍生出一整个世界。
神说,要有光。这是创世之初。
而倘若是世界树的话,那便是自己化身为光。
这便是燃薪的本意,燃尽混沌之薪柴,为世界放光明。
而名为‘永恒’的埃安大陆上,释放光明的神木却因为一些不明的原因而枯萎了,它的尸骸被点燃,作为太阳,继续照耀世间,而它的精魂化作魔月,虽然为世间带去灾厄,但本质上,却只是因为祝福过强而造成的意外。
苏昼,想要复现那光芒。
没有意外,没有恶意,没有过度的祝福导致的灾厄和诅咒,普通的圣日光辉。
他想要展现出燃薪神木以身化作圣日时,想要展现给这个世界的光辉。
他想要让这片就连生存都已经成为莫大难题,充满了灾厄和苦难的大地知晓,万物最初的缔造者,其实是爱着他们的。
就连魔化者,也在其中。
所以,在男人正在逐渐结晶化的掌心,有一点微弱的光芒正在无数结晶互相折射聚焦之间凝聚温度和力量……然后,于千千万万次重叠和聚焦后,这一缕光芒点燃了源能。
一点火光,在流浪之城的顶端亮起。
紧接着,熊熊燃烧!
遥远的希光山脉中央,高塔之上,燃薪神木的幼苗似乎有所感应,这颗娇小的神木微微晃动枝干,令自己枝头燃烧的火焰摇曳,似乎是在和遥远彼端的‘父亲’呼应。
而与此同时。
“嘿咻!”
城市下方,西塞罗之女,塞西莉亚正在用力将一位因为源能耗尽而昏迷的魔化者战士拖放在病床上。
加入了医疗组的小女孩,如今正在努力工作,帮助伤员,照顾受创者,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首领的女儿而留在安全的后方。
父亲正在前方,为了所有魔化者,包括自己的未来而拼尽全力,那么她也应该做些什么,为自己,为了为自己而努力的父亲而努力!
接连不断地爆炸余波正在隐隐从远方传来,那过于浩大的爆破和轰鸣并非是城市中残缺不堪的护城炮能够发出的,显然是芙妮雅姐姐的能力。
她正在与舰队的指挥者战斗,塞西莉亚心中已经浮现出两人缠斗的模样,红色的机甲和强大的职业者互相搏杀,巨大的心光体在半空中咆哮,宛如山峰与流云交错,激发起漫天雷霆。
虽然芙妮雅姐姐脑袋多少有点问题,但她的确是个好人,她做的甚至比自己的爸爸还多。
塞西莉亚知晓,为了不辜负他们的努力,所有的魔化者都和自己一样拼尽全力,为了能够在未来可以安稳的生活。
“但是,为什么呢?”
又急忙接过一位昏迷的魔化者,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大叔,塞西莉亚拖动着担架,有些费劲地将其拖至城市深处的安全区中看护。
就在这过程中,女孩忍不住思考:“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那些坏人就要过来杀我们啊。”
“明明我们只是捡了一个被人废弃的城市,自己种田打猎养活自己,谁都没有妨碍呀?”
“我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为什么还有人想要阻碍呢?”
这一困惑,萦绕于女孩的内心,她插了一把汗,并没有深入思索。
因为这一问题没有答案,即便询问,也不过是一句‘从来如此’。
埃安世界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所以就仿佛是真理。
魔化者的头顶笼罩着一朵乌云,它遮蔽了光,带来了无尽长夜,即便是想要活着这一卑微的愿望,这黑暗也不允许,它要将所有魔化者都吞噬,变成自己的养分。
或许,这只是因为乌云自己也想要活着,所以将魔化者视作代价和养分。
但即便是‘从来如此’,也不代表是正确的。
就在塞西莉亚轻呼‘喝呀’,鼓起力气,要将昏迷过去的中年魔化者从担架推到病床上时。
忽然,有一道光,穿透岩石和墙壁,穿过钢铁和管道,自上方而至,直抵这城市深处的安全区。
那是无色,柔和,带着些许温暖的光辉。
光芒所过之处,仿佛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突然地,一旁本来正处于源能紊乱昏迷状态的魔化者忽然闷哼一声,这些本来应该沉睡几小时,醒来也头疼欲裂,浑身酸痛的魔化者有些茫然地自昏迷中醒转,然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们不痛了,光芒带来流动的源能,遍经他们的肌体,带走了所有停滞腐化,带来魔化病的源能,也带走了他们累计的疲惫。
“啊呀?”
而塞西莉亚更是有些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手臂,女孩的右手小臂处本来应该满是畸形的鳞片和皮膜皱褶,那是先祖具备某种龙血传承的证明,可魔化病却将血脉中的荣耀以畸变的方式展现。
然而现在,这些畸变的身体部分却正在逐渐地退转,就像是时光逆流那样,光芒中携带的源能闪动,它们抚平伤痛,逆转异变,令濒死之人复活,仿佛所有伤害都从未发生过。
温暖的光芒,充斥了整个城市。
“这,这个光芒是?!”
前线,坚持着自己不倒下的西塞罗忽然感觉自己精神一振,所有源能都被抽空带来的极度空乏感原本令他饥饿又痛苦,但现在,光芒恢复了他的体力,令这位指挥官精神一振,不至于当场倒地。
他惊讶地抬起头,但还未等西塞罗转过头看向苏昼所在的方向,这位中年佣兵便看见,远方有盛大的金红色蘑菇云自远方冉冉升起,光芒耀眼无比,声音在过了好一段时间后才携裹着冲击波滚滚而来。
芙妮雅胜利了——在流浪之城的炮火支援下,追击舰队无法追上城市,也无法帮助舰队领袖击败那位先驱探索者,他们已经失败,所以便减缓了速度,恨恨地注视着魔化者们的离开。
深邃的黑暗中,整个城市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那亮起光辉的塔楼顶端。
白发的男人高举右手,璀璨星光在其掌心闪耀,它熊熊燃烧,宛如初生的圣火火炬。
于几近于无光的暗夜中,苏昼点起了一颗星。
照亮了魔化者的黎明。
然后,便是山呼海啸一般得欢呼,直抵星月云霄。
——圣日历,8284年,2月12日。
灾月之年,冬。
希光结社成立于薄雾山脉,结社主斯维特雷教授凿穿山脉,令沿海气流得以与大陆交互,形成环绕旧薄雾山脉,今希光山脉的狂风之障。
同年同月,魔化者城市,流浪之城于阿斯莫代帝国南部贵族领出发,朝希光山脉行进而去,第十五集团军受命出击,被击溃于诺森平原东侧。
同年三月,希光结社接受流浪之城停驻于希光山脉外围,结社主斯维特雷教授出手改造城市,为流浪之尘点燃燃薪圣火,证明为其庇护之地。
同年九月,希光结社再次壮大,数量超过十万以上的各类魔化者自四面八方投奔至希光山脉,并依次在希光结社的指点下建立村庄和城市,环希光山脉魔化者居住圈已经成型。
希光结社正式成为横亘东南两地,雄踞东部地区的大型势力。
同年九月十六日,北地蛮族大酋长亲自抵达希光山脉,求见斯维特雷教授。
友邦惊愕。
第四十四章 你们都不配 (w字大章,求月票!)
圣日8284年,九月十六日。
希光山脉外围,大片大片已经成熟的麦田和玉米田中坐落着几座祥和的村庄。
沿着山脉和森林边缘开拓出来的耕地,被魔化者以自己的力量平整为平地,金色的阳光穿过青绿色的植物叶片,垂落在黑色的泥土之上。
风中有着飞鸟的鸣叫,整齐的篱笆和水渠将分属于不同人的田地分开,沉甸甸的麦穗和玉米苞悬挂在杆上,那是这么大半年来的收成,也是魔化者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收获完全属于自己的收获。
当日暮部落大酋长达洛特从自己的飞龙坐骑下一跃而下,降落在地面上时,他看见的就是这祥和静谧,比他梦中想象还要美好的一幕。
霜飞龙并没有落下,而是在天上徘徊了几圈后,鸣叫一声,朝着不远处的无人小山飞去。
埃安大陆之上,除却人类外还有许多凶猛的源能野兽,它们的实力极其强大,甚至有些最强大的源能野兽在古代就是天灾的代言词,被那时正在大地上颠簸流离的诸族敬畏地视作天灾的化身崇拜。
但是现在,随着诸族强者弑杀了那些最强的灾兽,又将人类居住地周边的野兽巢穴逐一剿灭后,换乘上移动都市的人类也不会去关注野兽的情况了。
毕竟再怎么凶猛的野兽也不可能攻破重兵把守的移动都市,而固定村庄大多也都会挑选远离丛林的安全地区。
只有西部北部,两个位于文明之外,被山脉隔离的地区,才会有众多强大的源能野兽繁衍,并且被本地的居民培养成种种工具——当然,据说也有贵族会去饲养这些危险的野兽,甚至为了培育它们的凶性,不惜用奴隶和角斗士作为食材,让它们习惯狩猎和战斗。
达洛特的霜飞龙自然不是这种,它是野生的龙兽,在十几年前的冬狩时被他抓住,作为储备粮养着。而现在,作为唯一能承载这位大酋长体重的飞行龙兽,霜飞龙也算是达成了储备粮到坐骑的阶级跨越。
“自己去找点食物,不许吃人,实在找不到就忍着!”
达洛特不会让对方下来,高等源能野兽仅仅是威压,就会让普通人类感到不适,他今日来到此处并不是为了威胁恐吓,而是正儿八经的出使,交流的。
很快,达洛特便感应到,有不少目光朝着自己投注而来,一位位提着草叉和镰刀的农民从田地中走出,带着紧张和戒备围着他。
“你是什么人?”
一位手上和虎口处有厚茧的中年男人沉声询问,看他握住草叉的姿态和身上的痕迹,足以证明他其实是一位娴熟的剑士。
别看他只是拿着一把草叉,寻常精锐战士和猎魔人也未必挨得住这么一叉。
当然,现在他不过是普通的希光结社治下村民,自然不会随便叉人。
达洛特环视周围? 这些人都是魔化者? 其中十五个围过来的人中只有一位普通人? 算上后面几位正在报信的? 就是二十二个人中只有一个。
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敌意? 所以这些村民目前也只是戒备,并没有更进一步的靠近——这种克制非常少见? 放在一般的埃安大陆村子中,普通人看见他这种熊一般的i体型? 不是早就逃跑,便是直接慌张攻击上来了。
“我是来拜访斯维特雷教授的。”
观察结束? 达洛特没有撒谎,他的声音宛如惊雷:“我想你们也看得出来? 我是北地部落的人,孤身一人前来? 足以证明我的诚意。”
“在来之前,我还特意委托信使送上了我即将前来拜访的预告,我想? 希光结社的人是知道的。”
“……嗯,我们知道。”
听到这里? 周围聚集起来的村民也都将紧握住的农具放下,为首的那位中年村民脸上表情一松:“报信的人已经过去了,我想,教授正在等你。”
村民散开,继续做农活去。
马上就要十月,对于东部山脉地区的气候来说,秋收就在这么两个月间,这才是头等大事。
达洛特踩踏在泥土垒实做成的道路上,即便如此,雨后有些柔软的土路还是被他踩出一个个凹痕。
大酋长看着眼前的这片农田,半年多的时间,漆黑的大地上已经满是烟火气息,丘陵被推平,河流被引道,一片片葱郁的农田间有着篱笆,石头房子,还有几座坐落在各个村庄旁边的风车正在旋转,那是借助希光山脉周边狂风之障力量推动的磨坊。
很难想象,原本的蛮荒之地会变成如此这副模样,在移动都市被发明出来前,埃安大陆诸国中农业最兴盛的地区也不过如此,这么一片田地足以支撑几万人的食物消耗,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环绕整个山脉周边的地区,满是这样的田地。
不管如何,至少他们冬天不会缺少粮食了。
达洛特不禁叹了口气,这些规划地整齐划一的田地比什么强大的职业者都令他感觉艳羡,他倒不至于觉得不可能,毕竟魔化者的生产力在有指导的情况下的确强,北地部落也正是依靠这份天地赐予的力量才能在极地中生存下来。
一路走过村庄,达洛特还看到了不少细节,他看见有不少孩子正在村子中央的操场上练武,修行,他们挥动木质的刀剑,对着稻草人偶比划,交流交战的技巧,他们身上浮现而出的源能光辉比他们的父辈更强,一种勃勃生机正在散发而出。
这些孩子不必和父母一起劳作,这是斯维特雷教授下达的命令,他公开了自己所有的修法,任由所有人修行,让他们免去魔化病的痛苦。
老人在一旁微笑着注视着正在修行的孩子,这些魔化者老人原本在来到希光山脉前不过奄奄一息,但现在却都重新恢复健康,甚至可以做一些农活,照顾孩子们不出差错。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牧畜栏中的鸡鸭牛羊,正在大片大片喷洒某种德鲁伊药剂的飞行炼金造物,以及正在一旁继续挖掘的水渠,还有正在河边搭建骨架的水力磨坊。
甚至,达洛特还看见,在每个村庄中,都会有一所公厕,控制排泄物不随意倾倒,这哪怕是在移动都市,也是要大城市才能实现的严苛法律。
可希光山脉治下的村庄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多么美好啊。”
他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羡慕表情,达洛特握紧双拳:“倘若我们北地人也可以这样……倘若阿爸也能像是这样,老了也不必死去,而是可以照顾部落的孩子……”
在这一瞬间,他的平静被打破,露出了无法形容自己的艳羡,还有深潜于心的悔恨。
他深呼吸,恢复平静。
达洛特没有继续自语。
他向前走,朝着身前散发着光芒的山脉走去。
大半年前,斯维特雷教授宣布希光结社成立,击退了太阳皇的降念之身后,又阻碍第十五集团军的追兵继续追击流浪之城。
而在接纳流浪之城后,他正式成为了整个大陆上,所有魔化者实质意义上的庇护者。
虽然斯维特雷交所一直说自己并不是仅仅是魔化者的庇护者,但凡是被压迫的人,无论是奴隶还是劳工,是工人还是农民,无论是什么种族和来历,他谁都庇护。
——人人平等,世间不再有压迫。
——若有黑暗,我为灯火。
这便是希光结社的核心主旨。
但是,无论斯维特雷教授怎么说,大部分会来希光山脉的人都是魔化者。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只有没有的东西,人们才会需要。
就算被剥削,就算被压迫,非魔化者起码还有一点生而为人的保障,正因为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可以毫无顾虑地压迫,剥削魔化者,所以即便是工厂主和贵族,也因此被迫不能将对待魔化者的那一套放在普通人身上。
那样的话,毫无疑问会打破阶级的稳定,导致大规模的暴乱,畏惧这一点,普通人保持有最后一点尊严。
虽然这点尊严是踩在魔化者的尸骨上得来的。
所以,只有一无所有的魔化者才会想要打破所有枷锁,推翻,改革旧世界,而普通人类倘若,没什么特殊理由,怎么可能会来到千里之外的希光山脉,获取一件他们早就得到过的东西?
而且希光山脉这片地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风水宝地,它卡在中部平原和东南交界处,上面是延霜军和北地部落,是一个四不管地带,只要斯维特雷教授能挡住天灾,这里比埃安大陆百分之九十的地域平静。
达洛特离开山脉外围的村庄区,他开始逐渐进入山脉内部。
山脉自结社进入后,便一直都在被进行各式各样的改造,大量依托于山势还有原本地势结构建设而起的要塞堡垒,以及奇特的水晶塔林立在山脉的各地,偶尔有几栋单独的建筑物,也是用厚实的石材堆砌累积而成,显得非常厚重踏实。
达洛特不认识这种风格,但倘若有考古学家在这里,就会知晓,这正是各个纪元末期遗迹中都会出现的‘避难所’风格,坚固的石垒和梁柱可以承载数万年的风霜依旧存在。
但是令达洛特惊奇的,并不是这些建筑风格……他感觉奇妙的,其实是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这种气息……”
微微站定,魁梧的大酋长此刻不知为何突然浑身肌肉绷紧,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种极其熟悉,亲近的感觉,但仔细探寻却不知道为何。
“是妖精的气息?”
这一状态只持续了一瞬,达洛特有些怅然若失,他隐约能感应到,这些建筑应该是一位妖精主持建筑的,这个年头有妖精血脉的已经很少了,但也不是说没有,达洛特之前从未见过妖精,但也是知道有的。
但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会对妖精的气息升起亲近之感,就像是血脉相连那样。
要知道,他继承的可是噬世之狼的血脉,和妖精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啊!
这肯定有些问题。
怀着这样的疑惑,达洛特进入了希光结社的核心区。
狂风呼啸,草木丛生,雷霆与火化作屏障,但风木雷火之障没有阻挡他,一条被特意开辟出的通道展现在达洛特身前,他知晓斯维特雷教授已经知道他过来了,脚步便更快几分。
而等达洛特穿过通道后,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正是他一心想要见到的那个男人。
白发的老人负手站立在他身前,他的身侧站着两位正在长身体,但已经能看出挺拔身材的少年。
苏昼,伽沙和洛亚就在此处迎接来客。
“欢迎,意料之外的稀客。”
苏昼微微点头,他凝视着眼前都快三米高的巨人,打量着对方的**和灵魂,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真想不到,你居然没怎么杀过人?”
在噬恶魔主的视角中,达洛特浑身上下萦绕的咒怨很少,黑色的气息一缕缕,非常稀薄。
他还以为,这位日后指挥北地大君,屠杀过亿平民的天暮大可汗现在也是一位通体漆黑怨念的恶者。
结果没想到,这位几乎走到了霸主地仙的尽头,马上就要蜕变出全新生命形态,化作不朽超级生命体,也即是不朽天仙的灾境巅峰,从出生到现在,杀魔兽杀的最多,而人只有寥寥几位?
而那几个人的怨念还不怎么大,颇有种心服口服的味道。
“只是还没来记得去杀而已。”
而达洛特用浑厚的声线回应道,他也在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位老者,以及老者身后的那座城市。
位于希光山脉山腹内的,便是那座颇为知名的流浪之城,在载运数万名魔化者抵达结社势力范围后,这座破损老旧的城市便被结社回收,据说已经被拆解掉,作为建设村庄的原材料。
但是还有一种说法,便是希光结社只是拆掉了城市外围无用的部分,他们保留了城市核心区,并以此为原点,重建了一座更加庞大的崭新移动都市。
毫无疑问,后面一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仅仅是扫了一眼,达洛特别便能看出,这座正在山腹中组建的大型核心城坚固非常,有不少身着工作服乃至于源能铠甲的工人和骑士正在上面忙碌的工作,稳定甲片,铺设岩石地面。
城市中,虽然还没有建筑拔地而起,但是一条条坚固而平整的崭新道路已经建好,而地基也正在规划构建,那便是未来这座城市中一个个建筑区划的原型。
有一座高塔位于这座仍只是雏形的城市中央,它的完成度很高,顶端就是火炬,上面有微弱的光芒正在闪烁。
注意到了达洛特吃惊的眼神,苏昼没有说话,而一旁的洛亚却笑着介绍道:“那是院长亲手建设的永世灯塔,现在还没有启动,倘若启动,便有永世之光在其顶端闪耀,可以安定所有光照范围内的魔化症发作症状,甚至可以抵挡红月的光辉。”
“两个月前,今年红月第三次闪耀,就被永世灯塔挡住了,这的确是真正的庇护之光。”
“……了不起。”
吐出一口气,达洛特强行将自己堪称艳羡的视线从那座高塔上挪开,他知晓自己这次来到这里的目的,而北地部落民并没有那么多礼仪讲究:“但很可惜,我不是为了参观希光结社的发展而来。”
“那你为何来到此地?”
苏昼显然也不是讲究什么礼仪的人,他看见达洛特似乎想要现在就开始说正事,那他也不介意,而是示意达洛特跟上来,随他前去一片僻静的山谷。
“斯维特雷教授,我来这里,只是想要以北地部落共主,凛冬日暮大酋长的名义,通知你一件事。”
山谷中,达洛特抚摸着身侧的一块大石,他严肃地说道:“三个月后,北境大天灾降临前,凛冬日暮两大部落集合将会联手入关,与延霜军一同入侵阿斯莫代帝国。”
大酋长的话语简单易懂,哪怕是五岁孩童都能听懂,而他的表情认真,宛如钢筋一般的面部肌肉纤维一根根紧绷,足以证明他没有半点撒谎的想法。
登时,跟随在苏昼身边的洛亚便不可抑制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而素来面瘫的伽沙也睁大了眼睛,这已经是最明显的震惊表现。
而通过观测法阵,共享苏昼视角的拂晓和燧光大师也都全部抬起头来,在哗然中惊讶对视。
与他们相比,苏昼却非常平静,他只是眯起眼睛,认真回答道:“即便是你们很清楚你们会输,即便是加上延霜军也是如此?”
而达洛特毫不犹豫地点头:“就是如此。”
“为什么?”
“不为什么,斯维特雷教授,谁消灭谁都无所谓。”
这位大酋长的语气带着一种宛如大自然般的蛮荒韵味,透露出北地冰原冰冷的风霜气息:“你不会询问野狼为何会捕猎其他野兽,自然也不会在意野狼何时为何而死,既然如此,也不必在意我们的死。”
“不。”而苏昼摇了摇头:“我会在意,因为你们是人,不是野狼。”
“你们归根结底是人,每一个人类的死亡都与其他人有关,更何况你们要入侵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政治实体,你们制造的动荡和杀戮会影响埃安大陆上数以百亿计的普通人,我非常在意原因。”
达洛特愣住了,他没想到苏昼会这样回答自己。
“但这和希光结社没有关系。”他有些困惑地说道:“我们只是朝着中央平原打过去,现在过来通知你一声,避免产生误解,莫名打起来。”
“当然,我也很好奇,一位可以在一年内建设出如此稳固势力的家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出乎我预料之外,斯维特雷教授,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凝重地说道,在这位大酋长眼中,苏昼的气息,和整片希光山脉,乃至于整片大地都连为一体,包括居住在其之上的人心,野兽的呼吸,全部都与他融为一体。
世界,生态,天空和大地,仿佛全部都在这位斯维特雷教授的怀中,就连自己也不例外,倘若不刻意去排斥,那他很可能也会被这气息所共鸣。
世界……对,就是世界。
在达洛特眼中,此时的苏昼,简直就像是世界的代行者,一颗顶天立地,扎根于群山中的神木!
一言一行,就仿佛代天而行!
他没有感应错。
已经将自己的修法推演至更高境界,并且从初耀圣岩和燃薪神木中得到了大量世界树传承的苏昼,如今的躯体已经是成熟的神木之躯,几近于不灭,一言一行,都与周围的天地共鸣。
这种实力令以为苏昼和自己就在伯仲之间的大酋长紧张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苏昼仍然对达洛特的言语感到好奇。
“你甚至没有邀请我加入的打算。”
他的眸光闪动,苏昼的语气耐人寻味:“倘若你邀请,我加入,那么这场战斗的胜负可能就会逆转。”
“必输的一役,何须叫上其他人?”
而达洛特拍了拍身侧的石头,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大地正在咆哮。
他肃然地点了点头:“如若教授你想要参加,你自然会参加,不用我邀请。”
“但正如我所说,我们战斗的理由只是为了自己的复仇,还有一些你们不可能接受的理由。”
苏昼若有所思。
他能看出来,眼前这位强大的灾境蛮人战士正值盛年,是实实在在的全盛时期——但这也是最后一段全盛了,十年左右,因为超高浓度的源能气息侵袭,他将会承受远比一般灾境更加剧烈的痛苦,他的实力不会受到影响,但是灵魂和意志将会不可避免的衰弱。
这是埃安世界的命运,在世界神木的**和灵魂之光影响下,但凡是这个世界的活物,都会不可避免的遭到影响。
他大概搞明白,为什么这位在完美推演中,应该是在差不多二十年后才会发起最终总攻的大酋长,会现在就急匆匆地出手。
原因就在于伽沙和洛亚。
侧过头,苏昼看了眼两位面对大酋长的威压,却仍然能保持冷静,哪怕是刚才听见那令人震惊的入侵宣告,也很快就冷静下来的少年,不禁点了点头。
完美推演中,伽沙和洛亚加入了北地部落,他们两人的天赋和心态是如此契合这部落的传承,以至于两人一位是黄昏之龙大祭司,一位是噬世之蛇的传承者。
两位天赋都比达洛特要好的孩子出现,打消了这位酋长想要用自己最后的全盛时光报复帝国,为黄昏之龙猎获更多灵魂解封的想法。
他反而用自己的力量守护部落,保证两位孩子能成长起来,成长的比他更强。
他的确成功了——这位日后的天暮大可汗带着两位自己一手栽培出的强者,差一点就颠覆了阿斯莫代帝国的统治。
如果不是太阳皇的实力显然强的有些轮外,他们便真的可以将整个世界都献祭给黄昏之龙。
因为希望,达洛特可以在黑暗中等上十几年。
因为没有希望,达洛特要燃烧自己最后的光辉。
“好,好孩子,真是有精神!”
而达洛特此时也顺着苏昼的目光看向伽沙和洛亚,他凝视着这两位原本应该是他继承者的孩子,不禁露出了一丝赞叹的笑容笑容:“这么年轻实力就逼近心光,斯维特雷教授你不愧是当教授出身,教导学生真的有一手。”
“孩子就是未来的希望,哪怕因为他们,我也不会为了这一战而叫上你。”
收回目光,大酋长语气坦荡无比,他的目光坚毅:“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要和帝国开战,仅仅是因为黄昏之龙解封需要我等的灵魂作为钥匙和指引,为了让我这无意义的一生稍微有点价值,我选择将最后的生命用在杀帝国佬上。”
“教授你不是黄昏之龙的信徒,也不像是延霜军和帝国有深仇大恨,自然没必要和我们一样飞蛾扑火。”
“我只是希望孩子能吃饱,而我们这些无用之人,该死就去死。”
很难想象居然有人可以将这样的理由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但达洛特就这么说了,而且理直气壮,令人难以反驳。
听着这段话,苏昼再次眯起眼睛。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道:“这是你们北地人自己的选择……但是延霜军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帝国为了你们特意切割出来的一块割据势力,是帝国中央区域和北方的缓冲区,和你们仇深似海,为何会突然反过头来和你们一起攻击帝国?”
“很简单,因为有仇恨的那一批早就死完了。”
但这一次,不需要达洛特自己回答,通讯法阵的另一头,燧光教授沉声道:“北方四十年就能彻底换掉一代人,上次延霜军和北方蛮族战斗已经是三十四年前的事情,新上任的延霜大将军是来自西部地区的外来者,很多人说他之所以不对蛮族发动战争是养寇自重,却没想到他们早就联手……”
“不是联手。”
达洛特能够听见通讯法阵中的源能讯息,他扯起嘴角:“只是互相打打杀杀了那么多年,我们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和北地行省打起来而已。”
“我们不是蛮族,那是你们强加给我们的称呼,我们只是因为先祖的信仰,被大陆文明驱赶至北方的一群人,我们有自己的文字,文化和歌谣诗书,以及强大的源能传承。”
“我们倘若缺少粮食,想到的是和其他部落换,没有就找下一个,不到最后时分,我们不会内斗劫掠。我们的祖辈不可能一言不合就去南方抢劫,我们有你们视作珍宝的源能野兽毛皮,还有许多天灾过后才有的珍稀源能材料,要是贸易,便是双赢。”
淡淡地叙述着,达洛特一屁股做在了他之前拍打的岩石上——那岩石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抚摸成了座椅的形状:“倘若我们不和延霜军打,那我们有很多地方可以联手。”
虽然语气平淡,但是苏昼却能感应到对方心中,有满溢的,发自内心的愤恨。
“倒不如说,为什么我们会打?为什么我们只要一有南下做交易的想法,帝国就一定要从中作梗,派人过来暗杀双方的使者,又是阻碍,又是派遣精锐小队屠杀村庄和部落栽赃嫁祸,非要让我们打起来不可?”
说到这里,这位大酋长竖起拇指,指向自己:“这也是为何我要亲自出马来到希光山脉的原因。我在路上杀了八个帝国暗卫,倘若我是一般的部落使节,哪怕是灾境强者恐怕都要死了,而那时,我能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希光结社’杀了我的使者。”
“然后,你这边也肯定会有一座魔化者小村被摧毁,丢在我们的头上。”
“嗯。”
苏昼点了点头,他侧头对洛亚和伽沙说道:“看来你们之前和燧光大师一齐杀掉那个神秘入侵者就是一位帝国暗卫了,我就说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强的袭击者。”
话毕,他转过头,看向达洛特:“我大概明白了,看来那位延霜大将军是位很有意思的人。”
“他的确很有意思,很想要改变现状,所以即便知晓胜率渺茫,也要让帝国也吃个大亏。”
吐出一口气,达洛特站立起身,他说起延霜大将军时摇了摇头:“伤害别人,自己也没好处,这种事情他居然会做,真的令我惊讶。但他的实力和威望办的到这点,毕竟也正是他令原本穷困无比,穷兵黩武的延霜军逐渐恢复了点元气,他在北部行省是真正的皇帝。”
乐子人。苏昼听到这里就想到了这个词,看来这位延霜大将军当真是雅拉眷族,这个味道可真够正的,为了改变一潭死水的局势,这种乱来的举动都会干。
也难怪先驱和雅拉在某些方面恶劣的差不多,只不过一个侧重于探索不一样的可能,开拓无人知晓的风景,为众人前驱;另一个侧重于改变当前的僵住的状况,否认所有自认为不需要改变的正确。
“我要离开了。”
此刻,如此宣告,没有任何犹豫,达洛特转过头,就准备离开希光山脉:“你比延霜大将军更加有趣……斯维特雷教授,你是个好人,这次我亲自过来见你,觉得非常庆幸,居然能亲眼见到你这样的人。”
“但已经没有时间浪费,我们要去侵袭帝国,为我们北地人千百年来的仇恨做一个结语,一次审判。”
“不留下来吃顿饭吗?”
苏昼没有挽留对方的动作,只是看着达洛特离去的背影道:“下次见面,可能就要战斗了。”
“不用了,很愉快的一段时间。”
达洛特抬起手,背对着苏昼挥了挥。
能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斯维特雷,你是个好人,把我们北地人当成真正的人,也是第一个挽留我吃饭的人。”
苏昼不禁叹气:“基本的礼仪而已,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招待一顿宴席很正常。”
而大酋长停下了脚步。
他背对众人,一字一顿,认真地回答:“但这,就是,尊重。比生命还重要的尊重。”
“我会记住这份尊重的,未来再见,但希望不见。”
说到这里,在再度迈起步伐前,达洛特迟疑了一会。
但他还是问道:“所以说,斯维特雷教授,你是打算站在帝国那边,与我们为敌吗?”
而白发的男人站在山谷的中央,面对这位部落酋长的询问,他没有丝毫迟疑地摇头,否认道:“当然不,我才不会为了帝国,甚至是为了希光结社而与你为敌。”
“我将会阻止你,阻止延霜军,乃至于阻止帝国,是为了任何人,所有人。”
“所有被帝国作为嫁祸工具杀死的北地人和延霜军,所有你们被入侵死去的普通人,所有将在你们入侵下死去的帝国平民。我为这些无力反抗的人而战。”
达洛特停驻在原地,久久不动。
“北地人……也在这所有人中吗?”他问,有些颤抖。
“当然。”他答,理所当然。
倘若是其他人说出这话,达洛特必会嘲笑对方的天真和傲慢,乃至于怀疑对方真正的目的。
但因为是斯维特雷教授,因为刚才短短十分钟不到的交谈,他却知晓,这一切是真实的……这就是对方真正的想法,而对方,也的的确确有这份傲慢的资格,还有足以达成‘天真’的力量。
他忽然不敢回头。大酋长之前不回头,是因为不想与之后要交战的敌人再次面对面。
而这一次,他是不敢,他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究竟是怎样复杂。
“……那么,希望你能成功。”
深深地叹息一声,然后送上真挚地祝福。
达洛特离开了。
离开希光山脉后,他呼唤一声,一头翼展超过四十米的霜飞龙就从一旁的山脉中飞出,载着这位大酋长离去。
他长啸着北方雄壮的歌谣,然后破开长风,朝着冰原疾驰。
苏昼没有去看对方离开的背影,他只是转过身,朝着希光高塔迈步。
伽沙若有所思地跟随在身后,而洛亚则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院长,您这是要……”
“去拿我的武器和铠甲。”
苏昼淡淡地回到道,他行走在通向希光高塔顶层的阶梯上:“现在希光结社和周围的村庄已经进入正轨,我教了大半年的书,将自己的传承整理的七七八八,也差不多是该实践出手了。”
说到这里,男人轻笑一声,他摇头道:“报复,复仇,为了生存而战。归根及底,无论是魔化者,还是北地部落,亦或是延霜军,都是感觉到了乱世将至,故而为了求存,要挣扎出一片局势。”
“但是我要告诉他们,他们谁都不配这么做。”
此刻,希光高塔最顶层。
燃薪神木所在之地。
炽色的灵光映照下,高塔顶层一片洁净的白,就仿佛是太阳一般,温暖人心的光辉普照大半个希光山脉。
大半年的成长和苏昼的催化,已经让燃薪神木同化了小半个希光高塔,如今小半座山峰都已经完全木质化,透露出半透明的结晶质地。
而就在这光辉和结晶中,一面白色的结晶大盾,还有一柄长弓摆放在最初神木所在的凹陷中,被最精粹的神木之力浸润,直至与无暇之境。
大盾长一百七十厘米,宽九十厘米,是厚重的足以挡住人的巨型塔盾,它通体呈现白色,半透明的材质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有着类似树根一般的脉络在盾面中纵横扩散,蔓延至每一个角落,显得坚固无比。
而长弓就比较朴素,只是神木以自己的枝干,淬炼成如今类似长弓的形状,它的弓弦甚至不是实体,而是一缕永世之光,只要凝聚力量,便可以凝聚出实体化的能量箭矢。
凝视着这一面大盾和长弓,代表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纯粹的‘守护’和‘破坏’之念的灵魂武装,苏昼微微一笑。
他仿佛是在嘲笑:“审判……埃安世界的人,谁又配审判谁?”
“普通人不配审判魔化者,魔化者也不配审判普通人,无人能自证自己的清白,就像是那些北地人,延霜军和帝国之间的仇恨。”
“无非就是无意义的杀戮,为了生存的战争……归根结底,苦的还是被卷入战争的无辜者,那些没有自己选择权利的人。”
伸出手,触碰武器和盾。
将其握紧。
温暖的光辉在触碰到苏昼手掌的瞬间便熄灭,那些炽热的脉络开始冷却,凝固,进而演化成宛如岩石一般的黑。
但是在大盾和长弓的中央处,却有一颗比起之前光辉加起来还要璀璨的结晶,正在闪耀着无尽的光流,令树根一般的脉络有生命一般,在黑色的结晶下方勃发。
——他们谁都不配审判谁,谁都不配对谁发起战争。
发起战争,令天下大乱,这种事情,这种举动,不可能给所有人带来一个幸福和平的世界。
这一切过于剧烈的战争,最终只会导致黄昏之龙苏醒,‘黄昏’的薄暮将会吞没这个世界,令一切归于虚无。
就如同完美推演得那般,四百年后,埃安世界破碎,整个世界被湮灭于虚空,碎片都不得幸存。
北地人会屠戮南方人,南方人会屠戮北方人,仇恨的双方互相厮杀,究竟是谁先犯错的无关紧要,那是过去古人的错误,而现在又有人想要重启这仇恨的锁链。
既然如此,那么苏昼要做,能做,可以做的,只剩下一件。
只有他这位来自世界之外,异世界的来客,才有底气和资本做的一件事。
——为这个世界带来平等和公义,以及和平与安定。
拿起大盾,将长弓背在身后。
苏昼转身,他要迈步。
“我要走了。”
男人如此宣告。
——只有他,才会在击败所有人后,不去报复和复仇。
此时此刻,苏昼知晓,只有他才能办到这点,可以去制止一切无意义的杀戮。
所以,他要出发。
然后,用纷争去制止纷争。
制止一切绝望和苦难的连锁。
第四十五章 我要保护你们 (7800,求月票!)
跨过整个大陆,需要多少时间?
‘红手’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时至今日,他的确带着自己的伙计们穿过了大半个大陆,自南方的海角直抵埃安东北区域的边缘。
红手是男人所用的雇佣兵代号,他是一名魔化者,手臂因为魔化症的畸变而出现了返祖现象,变得和炼狱炎魔一样庞大且赤红如血,除却力气堪比巨人外,还可以操控种种火焰能力。
他倒是想要叫自己‘炎拳’,更贴切也更帅一点,奈何外号这玩意是别人叫的算数,所以时至今日,他也只能认下这个名号。
拜这支手所赐,红手不能进入移动都市的内城区,外城区的娼妓也不愿意招待他,哪怕是平日吃饭都很麻烦,一不小心连桌子都要被烧坏。
但也多亏了这只手,原本只是农民儿子的男人算是走遍了大半个大陆,从最初的佣兵小子变成了佣兵团团长,见过了数之不尽,一个农民儿子绝不可能看见的风景。
红手并不讨厌自己的魔化病,也不讨厌自己的手,但他的年龄也大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心光阶雇佣兵差不多也快到了最后的鼎盛时刻,再往后,魔化病的侵蚀和源能的痛苦将会撕扯他的灵魂。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家佣兵团的战友,他也必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也算是为自己找个养老送终,可以安葬的墓地。
战斗了一生,他打算停下脚。
艾文德城,这座帝国南方的工业都市便是红手选定的养老之地,毕竟这里勉强也算是进步地区了,要知道,在帝国核心所在的中央区域,大多数时间都还是实行奴隶制度,魔化者就连贱民的审核都没有,只能成为贵族和有钱人的奴隶。
艾文德城虽然一样要被剥削,但最多也不过是被扔进贫民窟,成为廉价的工厂劳动力而已。
红手佣兵团在这里的外城区扎根,几年经营下来? 也算是成了独霸外东城区的势力。
在这期间,团里的好手‘快剑’西塞罗,‘热刀’撒拉尔等人都相继离开佣兵团? 过上了退隐的日子。
这不奇怪,甚至是红手本人的命令? 他正是打算一点一点将佣兵团解散,然后将残余人员转变为红手帮派? 算是给这个魔化者佣兵团一个少见的善终结局。
红手真的是累了? 老了,他不想再战斗了。魔化者雇佣兵什么都干? 什么都杀? 听上去爽快的很? 多快意恩仇啊,但这样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只有疯子才喜欢,因为这意味着别人也对他们也是什么都可以干,没有理由也可以杀。
更何况? 倘若想要向上爬,就必须成为贵族亦或是军官的狗? 成为他们工具,做脏活的手套。
他实在是不愿意当唯唯诺诺的狗,只想安生度日,然后平淡的死去。
可惜?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就连这样平淡的结局也不愿意给予。
艾文德城出现变故,贵族意图对魔化者动手,诸多本地帮派疯了一样开始在贫民窟中抓捕那些孤苦无依的小孩和边缘人,红手佣兵团成员的一些家人都被抓去,这毫无疑问惹到了这支养老佣兵团的逆鳞:他们与艾文德城的守卫开战,只是为了夺回自己的家人。
艰苦的一战。尤其是伯爵府近卫的参战完全压制住了佣兵团。
红手一行人的确已经够强,头领为心光,主要成员都是灵辉,他们倘若不是魔化者的话,足够去当贵族的客卿私军,但艾文德伯爵是帝派的红人,他的近卫装备太好,根本不是佣兵团能够挡住的。
如若不是本地贵族出了问题,有战舰攻城,一位强者突袭伯爵府袭击艾文德伯爵,导致一群近卫慌张回防,很可能红手一行人就要当场团灭在这。
随后,据说伯爵死了,整个艾文德城大乱,红手佣兵团趁着移动都市混乱停驻的时候,夺了一艘中型移动战舰逃离了艾文德城,而艾文德的守军居然混乱到派不出追军,让他们安全逃脱。
没过几年安生日子,他们又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犬,还被帝国通缉。
也幸亏在南部联盟的边缘地带,帝国的通缉和没有差不多,红手等人倒也不怕被人追上来剿灭,就是日子又难过起来,要开始做任务养家了。
而就在干了几次老活计,帮助一些固定村庄剿灭周边的源能野兽后,红手本人收到了一封信。
一份来自团里老兄弟,快剑西塞罗的信。
一艘破破烂烂,还加装了许多额外舰装的中型移动战舰甲板上,一位头发灰白交杂,面呈老态的中年男人沉默地用左手掏出一份已经皱巴巴的信纸,他赤色的右手就像是巨人那么庞大,有狰狞的甲壳和倒刺遍布,如今正紧握着一柄大剑。
红手凝视着自己手中的信纸,上面有男人歪歪斜斜的字迹。
【——团长,我听说你们还活着,这真是最好的消息,我请了一位很专业的信使为我送信,就是希望你们能够知道,我们最近正在汇聚一群魔化者去一座半损毁的移动都市那边碰碰运气,倘若运气好,那座城市还是能动,那我们或许就可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了!
去哪里干活不是干?不如来为我们魔化者自己出出力,我认识了一位大人物,他传授了我可以压制魔化病的修法,这次倘若城市能动起来,我就拉着城市去投奔他,我有预感,这位大人可以改变我们魔化者的命运!
来吧,团长,我们需要你,需要专业的魔化者战士,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平民,倘若有人袭击,就靠我和芙妮雅没办法保护所有人。
——快剑西塞罗。】
整封信,就这个名字写的比较标准,红手认真地看完了这封信后,不禁长叹一声。
希光结社。西塞罗背后的那个组织,他的确没有说谎,斯维特雷教授确实是可以改变魔化者命运的人,他真想知道那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天堂,是否像是众多魔化者口中的那么美好,有着静谧的村庄,辽阔的麦田,还有郁郁葱葱的玉米地。
听其他魔化者说,希光结社还在建设巨大的移动都市,可以让所有魔化者在上面生活。
可惜了。
这是一份来自半年前的信,而他两个月前才收到。
他错过了那次星火远征。
但即便他当场就收到了,红手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顺利前往那座流浪之城。
毕竟,如今的红手佣兵团,也不仅仅是一个佣兵团了。
“燃料还够吗?”
他询问身侧的一位团员,得到了颇为不妙的回答:“哪能够呢?估计在延霜军境内还要再停一次,和本地人交易一些源能结晶。”
“不是我说啊,团长,虽然咱们的确不是什么恶人,但是接受这么多魔化者上舰,兄弟们的口粮都不够了!”
红手默然。
自离开艾文德城后,红手佣兵团便接收了一批艾文德城内的魔化者,将他们救出那个已经陷入疯狂的城。
这不算是坏事,毕竟上舰的魔化者也会做点活,和佣兵团配合,舰内的生活也算是舒适不少。
可终究拖慢了佣兵团的速度。
而且,自流浪之城出现后,离开移动都市和村庄的魔化者数量就多了起来,在得到西塞罗信件的红手等人朝着东部希光山脉前进时,偶尔便可以看见一两队同样朝着希光山脉赶去的魔化者队伍。
这些魔化者队伍或是逃出城市,或是自己自发想要前进,总之,他们都在追逐着希光结社的光辉,想要前往那个传说中的平等天堂。
对于那些想要顺路前去,亦或是避难,躲避捕奴追兵的魔化者队伍,红手总是来者不拒。
时至今日,算上佣兵团和家眷,整个红手舰上已经有一千多位魔化者,每日所需的粮食和能源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倘若我们抛下这些被追杀的魔化者队伍,那我们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团员的抱怨,老男人也只能叹息:“我们不正是不想当狗屁不如的畜生,所以才一路坚持至今,用自己手里的剑讨生活吗?”
这登时令团员有些尴尬:“没怪你,团长,只是吃不饱总是想要抱怨一下嘛……”
“我懂,我懂……”
跨过整个大陆需要多长时间?
红手并不知晓,但以全速前进的红手佣兵团驾驶着移动战舰,行驶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从帝国南境抵达了中部平原的东北区域,这距离大陆的尽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接下来,他们要在延霜军地区修整一下,然后继续朝着东方前进,进入希光结社所在的区域。
那时,或许便有金黄色的麦穗迎接他们的到来吧。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应对一些更加危险的状况。
“团长!”
岗哨台上走下一位年轻的女人,她身材瘦弱,瞎了一只眼,但剩下来的那只眼睛却如同金色的宝石一样璀璨,这位女性魔化者喘着气,一脸紧张地来到红手身边,她咽口口水,然后汇报:“又,又出现了了!那个影子还跟在我们后面,又有一艘跟着我么来到小舰被摧毁了!”
“金瞳,冷静一点……你是说,那个影子还没有走?”
眉头紧皱,怒火在心底勃发,灰发的老男人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想要与那害死了众多同胞的影子决一死战。
但他还是用尽可能平缓地声音安抚对方道:“我们快要离开帝国边境了,他还在追击我们,并且这次直接摧毁了一艘小舰?”
“是啊!”
金瞳女子慌张地点了点头:“好大的爆炸!团长你可能看不见,但是他真的一下就摧毁了那艘小舰……这个影子太强了,我们根本无力抵抗啊!”
双眼紧闭,红手沉吟。
其实,红手的战舰并不仅仅只有一艘,在接受魔化者,朝着希光结社行进的过程中,也有其他因为种种原因得到了商舰战舰的魔化者一同前进。
当然,其中大部分是小舰,像是红手这种夺自艾文德城的中大型战舰一艘都无,所有小舰都紧随着佣兵团。
可是,从两个星期前开始,便有一个奇怪的影子紧随在这支小小的魔化者舰队后方。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骚扰,惊吓。
但很快,这影子便开始杀人,于舰队内扩散惊恐和慌乱的情绪。
他将人杀死,于悄无声息间将尸体悬挂在甲板的旗帜上;他破坏舰船上的种种设备,好几艘小舰的引擎都被拆卸了关键的零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甚至,他直接袭杀那少数几个会操控战舰的舰长,令舰船抛锚。
红手所在的战舰接受了不少因为这种意外不得不弃船而走的魔化者,这也是导致他们准备的食物不够的原因。
也有几位派遣到其他舰船上的老雇佣兵因此而死,令红手等人愤恨不已。
更重要的是,整个舰队的气氛都变得惶惶不可终日,所有魔化者的情绪都无比紧张,甚至有不少人的魔化症状都加深。
倘若不是斯维特雷教授传播的燃烬之火2.49版本已经传遍整个大陆,此刻整个舰队中大半人恐怕都会因为狂化而死。
仅仅是一个影子,便将一整个舰队,两三千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愤怒,红手推测,那个阴影应该是帝国的某支秘密部队,但奇怪的是这个秘密部队并没有认真阻止自己等人离开帝国,而是任由他们朝着边境而去。
可现在,他又开始出手,并且展现出了远胜于之前的实力。这影子直接摧毁了一艘小舰,杀死了舰上的两百多人。
老男人握紧了拳头,可他却无可奈何。
他甚至搞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加速!”
压抑愤怒和困惑,红手只能这样下令:“距离延霜领很近了,我们离开帝国边境再说!”
舰队加速,不惜挥霍燃料,移动战舰喷吐出高鸣的呼啸,那是冷却炉心的水被蒸发成蒸汽,自管道中喷薄而出的声音。
这里的确是帝国边境,他们很快就看见了延霜领和帝国中央平原的分界河——名义上延霜军仍然是帝国的一部分,但是自一百五十年前起,驱逐了帝国监督管的延霜军,就算是实质意义上的独立了。
进入延霜军后,只要帝国不想和延霜军开战,那无论秘密部队有多么冷血无情,他们也绝不会出手,引发矛盾。
站立在甲板之上,红手已经能看见分界河后的低矮丛林,移动战舰全速前进需要的燃料实在是太多,即便是敌人退去,他们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到村庄亦或是移动都市,获取足够的燃料能源,这样才能前往希光结社。
战斗了一生,他真的已经不想再战斗下去了,希望希光结社真的和西塞罗所说的那样,是一处可以让魔化者安静生活的地方吧。
如此想着,红手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那些爆炸的舰船,不去思考隐约在自己耳畔掠过的轰鸣,他不去听金瞳传来的一声声惊呼,不去回忆那些死去的战友。
他只是闭上眼,祈祷,祈祷自己等人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安全的地方。
祈祷自己等人可以活下来。
但祈祷是没有用的。
此时此刻,神秘影子的袭击突然停止,正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样,这影子明明有胜过整个魔化者队伍的能力,却总是不真正的出手,只是制造恐慌,就像是狼群驱赶羊群那样,将整个舰队驱赶向他们想要的方向。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谁知道。
在这寂静中,红手睁开眼。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
在大舰之后,原本应该有十几艘小舰,一整个舰队共计三千多人,算是相当大,平均水准也非常高的一支魔化者队伍。
但是现在,原本十几艘小舰只剩下了六艘,一大半小舰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摧毁,抛锚,不能再前进。
与之相伴的,还是近千人的死亡,好几位佣兵战友牺牲。
为了可以有尊严的活下去,为了得到安稳的生活,红手佣兵团战斗了一生,从团长至团员,每一位成员都是魔化者,他们都是雇佣兵,都是战斗了一辈子,只想要过上一个睡觉时不需要其他战斗帮忙守夜这般日子的人。
红手看见了那艘被袭击的小舰,钢铁铸造的移动舰上,火焰正在蔓延,高浓度的源能辐射已经扩散了半个舰身,甲板上,有无辜的魔化者孩子正抱着已经死去的母亲哭泣,而她的父亲断了一只手,抱的住女儿,却抱不住妻子尸体。
和以前并无区别……魔化者仍在被人杀戮,被人折磨。
——逃,就有用吗?
心中不禁升起了这一疑惑,红手环视周围的世界,他似乎是想要寻觅那个神秘的影子,但却并没有收获。
——逃就能改变什么,就能让那个影子杀不了自己吗?
在沉默中,佣兵团的团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不远处的分界河,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令他如坠冰窟的可能。
“他就是要开战。”
红手喃喃道:“他之前破坏那些小舰,是制造恐慌,让大多数人聚集在大舰上,到时候杀起来更加方便……”
“他就是要在延霜领上杀死我们这些将要去投靠希光结社的人,然后嫁祸给延霜军,挑起延霜军和希光结社的矛盾,所以之前才一直不正式动手,只是制造恐慌!”
红手的猜测令所有能听见他话的佣兵团成员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有这个可能。
——逃跑,就能改变命运,能让自己死的时候可以瞑目,笑对所有之前先走的战友吗?
显然,不能。
铿锵。
红手拔出了剑。
赤色的恶魔之手上燃起了火焰,将经过特别改造的炼金长剑包裹在一团炽热的光焰中。
“停舰!”
他沉声喝道:“佣兵团成员,出列!”
“其他的平民,你们离开这艘战舰,去其他小舰中挤一挤,这里距离延霜领已经近在咫尺,很快就能抵达边境村庄,在那里补充能源后,就直接去希光结社吧!”
听见这个命令,战舰上的众多佣兵团成员还有普通魔化者都愣了愣,但接下来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佣兵团的成员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而一般魔化者表现出了茫然。
“怎么了?”
一位非佣兵团的女士迷茫地环视周围:“我们不是要一齐去希光结社吗?为什么你们突然要留下……”
“我就说该打一场了。”
而一位脸上带疤的佣兵大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战锤,他欢呼道:“团长万岁!我就知道你不会和个娘们一样一直怂下去,什么垃圾影子,杀了咱们兄弟,咱们还只能逃?红手佣兵团打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是啊,他妈的,最近这两星期真的是受够了,我非要把那个影子的大肠扯出来勒死他!”
虽然很快,这位带疤佣兵就被团里的娘们魔化者踹到裤裆,痛的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核心意思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那就是还击。
“哪怕是战死,我们也要战死在帝国境内,和之前的战友死在一块。我们不会成为卑劣者嫁祸的工具,用全力拖住那些恶心的家伙!”
红手沉声下令。
他没有和团员们一起欢呼,他只是握着剑,目送着后方的小舰逐渐靠近战舰,然后将所有非佣兵团成员带走,消失在战舰的后方。
老男人带领着已经列阵完毕的佣兵团,站立在甲板之上,他吐出一口气,嘴角翘起,等待着身前那必定会现身的敌人。
——红手和他的佣兵团,已经战斗了一生。
他们渴望安静的生活,渴望祥和的土地,甚至可以说,乞求一个温暖,可以放松下来的家。
他们想要。
但是他们实在是不擅长逃离。
他们不擅长背对着敌人,不擅长束手待擒,不擅长任人宰割,不擅长就这样逃,仿佛逃就可以回避注定的苦难。
逃不掉的。
懦弱者无处藏身,直面命运者,方可见到未来。
【愚昧的魔化者。】
风中,隐约有这样嘲弄一般的声音传来:【就算是猜出了我的目的又如何?】
【杀死你们后,我一样有足够的时间追上那些平民,将他们灭杀在延霜军境内。】
红手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自己的恶魔之手擦拭大剑的剑锋,令火焰沿着剑刃熊熊燃烧,红色的瞳孔在剑刃之后凝视着天空中逐渐浮现而出的影子。
——尽管来吧。
虽然一言不发,却仿佛挑衅一般的声音在空气中蔓延。
战斗一触即发。
帝国暗卫并不在意这一支最强也不过是心光境高阶的魔化者佣兵团,哪怕是对方的确已经结阵完毕,也不过是稍微棘手一点,最多花上半个多小时,他就能将对方全部击杀。
唯一令他比较头疼的就是,没有这么一支武装力量背书的话,延霜军剿灭魔化者舰队的理由会显得没有说服力——毕竟对于缺少人才的延霜军而言,魔化者在这里的待遇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会是奴隶亦或是可以随便打杀的贱民。
【管它。】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想:【到时候带几具尸体过去也是一样。】
【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定又要屠掉一座边境村庄了……留几具魔化者的尸体在村子里,伪装成是魔化者和村民起冲突,魔化者屠杀了村庄,然后延霜军剿灭了这群罪人的样子吧。】
想到,就动手。
实力同样在心光高阶,但却经过种种**改造,持有秘宝的帝国暗卫,实力远超寻常心光阶高手,真的战斗起来,足以轻而易举地抹杀一整支魔化者佣兵队伍。
看见一道及不可见的影子朝着之等人飞驰而来,红手瞳孔紧缩,他手中赤红色的烈焰大剑火焰骤然缩小,颜色却更加深邃,宛如血色的岩浆。
虽然因为常年征战,**早早老去,但他仍然算是全盛。
如今,男人要燃烧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换取献祭之炎,用出自己的绝技,点燃眼前帝国暗卫的灵魂。
但就在此时此刻。
远方的天空,正在急速的亮起。
就像是另一颗太阳升起,又像是流星飞驰过天际,云层的背后,有光芒正在点燃大气,澎湃的源能波动正同时侵袭天空与大地,自遥远的东方滚滚而来。
沛然无比源能光潮照亮了万事万物。
【啊啊啊啊!!!!】
非人的惨叫从大气中传出,一个人影从疾驰的影子中掉落而出,那正是帝国暗卫的真身,将自己的身躯完全源能化,以秘法凝聚为一团阴影源能的秘法!
这一秘法可以让人将自己的躯体转换成一种特殊的心光体,提前获得些许神意阶的威能。而且,将自己的意志完全寄托至无形无质的心光体上,去留无形,来回无影,战斗起来更是鬼魅非常,寻常人就连发现都无法发现,就会被杀死。
但是,这一强大无比的秘法,却被点燃了。
充满了咒怨和憎恨的心光体,原本可以勾起敌人的恐惧和幻觉,但是现在,它却成为了业火最为旺盛的燃料。
影子宛如陨石,带着飞散的火星从天空坠下,燃烧,直至没有半点声息,成了一团飘散在空中的飞灰。
远方,第二颗太阳亮起,那颗太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普照万物,照彻一切黑暗。
就如希望的光那般,悬浮在东方的天际。
佣兵团众人抬起头,嘴巴微张,看向远方的天空,在那翻滚的云层后,雷霆正在炸响,太阳正在位移,他带着隆隆雷声自天空顶端划过,带起一条光的轨迹,就像是一条指引的道路。
“顺着这条轨迹走,便可以抵达希光结社。”
此刻,红手听见了一个宏大的声音,这声音浑厚有力,雷霆在其中酝酿:“不会再有人袭击了,也不用担心燃料,中途会有人接应。”
“走吧,不要回头。”
天空之上,苏昼看了一眼自己身下,那些正在转向,沿着自己留下轨迹行驶的舰队,然后便抬起头。
他看向看向远方已经察觉自己的气息,正在鼓荡升起的延霜军军势,以及军势中央,那熟悉无比,属于雅拉眷属的气息。
延霜大将军的气息冉冉升起,就仿佛是凝聚了人世间所有的**,最为强烈的憎和最为极端的爱,最为炽热的怒和最为哀伤的悲,全部都融汇在一起,成为了一团混沌无比的漩涡。
【为何而来,希光的斯维特雷?】
沉闷地仿佛像是火山轰鸣一般的声音在半空炸响,金铁撞击的铿锵令其语气充满了锋锐的意味:【即便是不帮助我我等,你为何要相助帝国,与我们为敌?】
“我并非要与你们为敌。”
而苏昼的声音遥遥呼应,压住了即将爆发的火山:“延霜大将军,我这次前来,不是为了和你战斗,一分高下。”
“我这次来,乃是要保护你们。”
静谧。
苏昼此话,一出,原本充满了轰雷和火山爆发前兆的天空与大地,陷入了最彻底的静谧。
不仅仅是延霜军军阵,就连红手佣兵团一行人也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直至一个困惑,且压抑着巨大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再说一遍?】
而苏昼实现了他奇怪得要求。
他再说了一遍。
“我是来保护你们的。”
第四十六章 你仅仅是遇到了我 (8600,求月票!)
苏昼这话一出口,不仅仅是延霜军这边集体仿佛中了沉默术那般静谧,甚至就连他灵魂空间内的雅拉也都瞠目结舌。
而就在苏昼老老实实应延霜大将军的要求,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次后,还未等那位仍处于震惊呆滞的将军大人回话,蛇灵率先暴怒。
“苏昼!你够了啊!别再学完美那扑该说话了!”
苏昼可以感应到自己的灵魂空间中,雅拉正在剧烈的闹腾,简直就像是耶梦加德搅动世界之海,大道都要磨灭了:“哇,你究竟从哪里学的?像模像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样,我刚才都幻视了好吗,还以为那个碎金蛋破开封印出来了!”
“啥玩意?”
而只是真心说出自己想法的苏昼满面疑惑,他严正指出事实:“我没学啊?这就是我真心想说的。”
“呕呕呕!”
青年的灵魂此刻能感觉到雅拉现在简直浑身不舒爽,整条蛇都盘成一团成了坨球,祂感觉很恶心,心理和生理上都特别难受:“味太冲了,我这是造了啥孽啊……”
苏昼不知道雅拉造了什么孽,他只知道自己一身实力起码一半拜雅拉悉心教导,对于这点他感激不尽。
所以现在,他便站立在云端,眺望远方的战阵。
红手等人的舰队无法观察到边境线之后的景色,但是苏昼可以看见,在起伏的森林丘陵之后,是大片大片的简易堡垒和工事,而在工事的后方,一整支移动舰队正在集结。
灰色的岩石堡垒竖立在分界河之后所有险要的地形之上,而一支数目过百的中小型战舰集群沿着大路行驶,这一支部队中没有用于城市攻坚的大型,巨型战舰,但所有舰船都覆盖有流线型的黑色装甲,他们武装到牙齿,且移动的速度都极快,远超苏昼所见过的所有商舰和战舰。
当然,初耀舰例外,但这世间又有几艘和初耀舰一样,有着初耀圣岩作为源能引擎的核心?
这是一支闪电突击部队,破交战专用,它随时都可以启动,在最短的时间侵入帝国深处,截断各大移动都市之间的贸易生命线。
它不能攻破城市,但是能攻破任何一支单独行动的运输队和商队,让移动都市之间的物资不可以互相交换? 而一般的大型舰队根本追不上他们,小型舰队也绝无可能像是这一支显然经过专业训练的闪电部队一样,具备相当强度的战斗力。
不仅仅如此。
苏昼话语带来的震撼已经逐渐过去,很显然? 不仅仅是延霜军被惊的出神? 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人也同样因此暴露了气息。
登时,便有一支百人队伍从舰队中蜂拥而出? 他们全部都身披青白色的霜色铠甲? 喷射着高强度的源能气流飞起? 这一支全副武装的源能铠甲队伍就像是极地的暴风雪一般,朝着边境线周边几个暴露出的黑色影子飞扑而去,展开了一场围杀。
这支铠甲部队全员心光阶? 为首的两人甚至是神意,他们的冲锋虽然没有超过音速,但却极有章法? 在烈风呼啸间就锁死了所有逃跑的道路,令那几位被包围的帝国暗卫不得不从藏身处退出? 正面和他们交战。
这是干脆利落的歼灭。
这一支百人队伍显然是接受过专门特化过的对职业者猎杀部队? 他们所用的都叉枪? 重锤? 大斧,破甲锥等专门用于破甲,破阵的重型武器,而考后的一批全部都手持渔网枪和重型源能爆矢弩,他们的火力堪比一艘大型移动战舰火力全开,仅仅是数秒时间,各色炼金武器和爆炸齐闪光辉,那些帝国暗卫,精锐中的精锐就全部授首,化作黑烟飞灰湮灭。
而在战斗过后,这支部队就立刻回归各个自己的驻守战舰,聚散无形。
“好!精锐,太强大了!”
注视着这一切,苏昼毫不犹豫地赞叹出声,他大声夸奖着这支表现出可怖战斗力的队伍:“远比我见过的所有帝**队都要强!”
常年在酷寒之地磨砺,与北方蛮族部落对峙,经常猎杀巨型源能野兽,这支军队无论是经验还是气势都娴熟而强势,胆魄更是惊人。
男人毫不怀疑,倘若延霜大将军下令,那么他们即便是面对自己,明知必死的命运,恐怕也敢于冲锋。
延霜军显然已经为了战争做足了准备,而依照延霜领内部的经济情况,苏昼毫不怀疑,这样的舰队和超凡者队伍再多几支,外加主力舰队平日的维持,现在的延霜军已经到了不得不战的最后地步。
再不靠战争红利启动润滑齿轮,这台杀戮机器就要反噬己身。
但这样一来,苏昼心中反而升起了疑惑。
在伽沙和洛亚的完美推演中,北地部落最终还是与延霜军开战,他们是用极化巨神兵直接摧毁了延霜关,一路正面打进了帝国,延霜领整个被血洗,献祭给黄昏之龙。
而现在,延霜军却和北地部落要联手对付帝国……难不成自己的到来真的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改变,可以令原本是世仇的两个势力莫名联手吗?
还是说,情况有变,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十几年的时间中,令现在同心的两个势力分道扬镳?
可能性太多,苏昼并没有多想。
因为有声音响起。
【……见到这样的军队后,你依然要说保护我们吗?】
就在这支堪称铁军的延霜舰队后方,一艘大型战舰中,传出一个强行平静下来的声音:【这就是你的答案?】
而苏昼侧过头,他看向战舰的方向,延霜大将军所在的战舰,同样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错。”
“倒不如说,如此令行禁止,军纪优良的铁军,我更要保护了。”
——延霜大将军,愤怒了!
此刻,苏昼释放的源能宛如太阳,将万物连带云霞都盖上一层炽白色光层,连带下方带着浓厚兵戈之气,气势连如一体的延霜大军也不例外,被压在了这光下。
但伴随着一阵极致的怒意勃发,宛如刀锋般劈向天空,原本覆盖天地,厚实地没有留下半点缝隙的光辉间,骤然出现了一道血色的裂缝,隐隐有雷光炸响,电光在云中跃动,而一位身披黑色全身铠,手持长枪的男人就这样站立在半空中,与苏昼遥遥对峙。
延霜大将军手持一柄长枪,他的头顶有两只向前弯曲的赤黑色长角,有雷霆和火焰的光纹在其之上萦绕,这男人虽然带着头盔,但缝隙间却能看见一双极其有神的双眸和眉目,非凡的威严和煞气透露出一股刺骨的气息,仿佛他就是杀戮和战争的化身。
男人手中的长枪并非金属,而是某种生物的脊椎骨炼制而成,那是人的脊椎骨,但却并没有怨念覆盖在其上,只有无尽血气,苏昼能看得出来,这柄脊椎长枪与男人混为一体,这显然是他用自己的脊椎骨炼制而成。
延霜大将军将手中长枪高举过头顶,重重刺出,霎时间,一片蕴含着无尽情绪的心念之光便在天际顶端闪过。
轰隆!就像是惊雷,因苏昼的扩散,所以才存在的永世之光领域登时被击破了,源自于燃薪神木的光辉固然可以抑制魔化症,让所有生命都生机勃勃,但同样也意味着苏昼可以感应,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统御这个范围内的所有生命。
密布天地的光辉领域被长枪捅出一个大龙,登时便有漫天源能碎片如雨一般降下,而所有沐浴在这光芒下,虽然感觉身体十分健康,可心灵上却有些违和的人都舒了一口气,因为源自于苏昼,让人难以提起战意相对的压迫也被击溃。
“好,脊椎便是人身上的龙,取脊椎化枪,作为军阵象征,便可轻易凝聚自己和全军人心之力。”
对此,苏昼不禁点了点头:“此法甚好,必可活用于下次。”
这一举动带给他无穷灵感,且能举一反三。
无论是将自己的脊椎拔出来作为武器,亦或是将武器,亦或是神木炼制成脊椎,战舰龙骨,都可以为烛昼的各个形态添加战力。
果然,人就应该在各个世界之间多走走,这样才能进场获取灵感,增强实力。
至于延霜大将军打破自己的领域这件事,苏昼当然无所谓,因为那就相当于他呼吸产生的气流,就像是冬天人吐气产生的白雾,谁会因为其他人打散白雾而气恼?
苏昼甚至笑着伸出手,自己也加入了打散白雾的过程,将永世之光的领域完全从这片天地间驱散。
有着一双血色眸子的延霜大将军注视着苏昼的一举一动,他虽然愤怒苏昼的傲慢,可却眼前之人的实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小看。
在苏昼抵达之前,他便已经从大酋长达洛特的口中,知晓了斯维特雷教授将会前来,组织他们入侵帝国这件事,所以他才以最快的时间集结舰队,想要赶在那位隐约有着灾境最强实力的魔军领袖出手前,率先做好准备。
实在不行,就干脆提前出售,将入侵做成既定事实。
但大将军却没想到,苏昼来的居然这么快,他的舰队才集结了三分之一,斯维特雷教授便直接抵达边境地带。
【你一定要阻止我们吗?】
他沉声问询,直至如今,大将军还没搞清楚苏昼为何要阻拦他们的理由。
“我其实也想问。”
苏昼没有回答问题,起手便是一个反问,他眺望着远方的延霜领,能感应到有天地间的源能正在极北地区酝酿——今年霜冻冰原的天灾烈度将远超以往,恐怕不仅仅北地部落要遭殃,延霜领也会受到波及。
所以男人转过头,他看向大将军:“你们现在不抓紧时间加固城市,准备过冬,又为何打算侵入帝国?”
“我必须提醒你,倘若是打算以战养战,用战争为子民掠夺生存下来的资源,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帝国或许精锐程度比不上你们,但足够拖住你们的前线,让你们的后方城市空虚,最终丧命在天灾之下。”
【为什么不打?】
很显然,延霜大将军也是一位经典的雅拉眷属,他起手同样也是一个反问,然后才反驳苏昼的想法:【延霜军可以撑过这次天灾,北方蛮族却绝无可能,他们必然会在大天灾前全部出动,冲击延霜关,掠夺我们的资源以求存。】
【如此一来,战争必定到来,我们一样没办法全力应对天灾,而都是战争,我已经不想和这些蛮子打了,我宁肯去和帝国打。】
然而这就是最大的疑惑点。
“你们已经和北方部落打了数百年了,算上你们不讲延霜军的先祖,恐怕更长。”
将手中的巨盾垂下,苏昼的语气凝重:“究竟是什么让你们放下了久远的仇恨?燧光告诉我是遗忘,但我不相信这种血仇可以遗忘,因为这相当于背叛,而一个背叛了过往的军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几近于所向无敌的气势。”
而延霜大将军只是嗤笑。
【仇恨。】他嘲弄的说道,举起长枪,似乎是在和自己的军队示意:【兄弟们,听啊,一个延霜领之外的外人和我们说仇恨!】
登时,整个延霜舰队都爆发出了哄然大笑,千千万万人齐声而笑,比雷鸣更加响亮。
而苏昼不以为意,他只是凝视着眼前的黑甲骑士。
延霜大将军停下笑容,他的语气变得沉重,且带着一丝深深的憎恨:【即便我只有一半的延霜血脉,是在成年后才回到故乡,但我也的确知晓,我们与北地蛮族是世仇,他们世代劫掠我们,我们世代反抗他们。有时候,我们也会劫掠他们的部落,他们聚集在一起反抗我们,究竟是谁先出手,谁也搞不清楚了。】
【是啊,仇恨北地满足就是正确,我们延霜领就是为了抗击蛮族的入侵而生——天下人所有人都这么说,仿佛我们命该如此。但我偏要说不。】
将手中的长枪挥动,划破大气,分界河上方的云层登时像是被利刃划过,裂开一道长长的豁口,黑甲的骑士与其冷静的就像是冰:【仇恨敌人是正确的,但我不觉得一群人仇恨某些人是天理应当的事情,那必然是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原因。可现在,无人知晓北地人和延霜人的血仇起因,所有人都说这就是最简单的掠夺与被掠夺,可我却很清楚并不是,因为蛮族也会贸易,最近这么几十年,我和他们互相交易资源,没有起过一场大规模的纷争。】
【我们所有人都搞错了,他们也是有文明的人,而且他们的文明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兴盛,发达。】
听这些话,苏昼眯起了眼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北地蛮族在极北冰原的可怖天灾下生生不息,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也能存活至今,还经常有能力反过来入侵南方,乃至于数次差点覆灭整个大陆文明。”
【是了,你也发现了?如此简单的事实。】
虽然带着头盔,但苏昼知晓远方遥遥站立的延霜大将军笑了:【他们的巫术,祭祀和超凡传承,我们斥之为野蛮,但文明是谁定义的?如此有效的技法,如此先进的仪式和效率,那些强横到就连我也会战栗颤抖的传承,那些差点将整个大陆的联军都击败的实力,这不是先进,又有什么是先进?】
【北地蛮族有文字,有歌谣,有诗词,他们有艺术,各部落之间会贸易,会交流,他们为什么会沦落到那几乎不可能有人生存下来的苦寒之地?而我们能征善战的强大先祖,又为何会同样来到这片延霜冻土之上,忍耐这寻常种族不可能忍耐的绝境?】
【当初我并没有否认两族之间会产生矛盾的可能,我们的确已经是绵延了千年的世仇,但我只想找出最初纷争的起因,那最初的起源。】
话至此处,延霜大将军的语气加重:【我不相信那些自称为正确的纷乱表象,我要找到那看似混沌的真正真理。】
——果然,是雅拉的眷属。
苏昼沉默了一会,延霜大将军的思维是如此熟悉,他也是类似的人,不相信所有约定俗成的正义和正确,非要以自己的方法去探寻思索,找到隐藏在众人共识掩盖下的真正真理。
“所以,你找到了?”
所以,他如此询问,带着好奇。
【我找到了。】
延霜大将军点头,他源于魔鬼的眸子闪动着赤色的光辉,和苏昼此时的双眸一样:【我寻觅史书,搜索古籍,我亲身前往蛮族各大部落,从他们的萨满长老和龙祭司口中知晓了上古的历史。】
【我从冰霜中雪藏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一个事实。】
【我们延霜人,和北地蛮族,有同一个起源。上古之时,我们是同族,是兄弟,是真正的亲缘。】
【而且。】话至此处,黑甲骑士的语气带起了一丝古怪地笑意,像是自嘲的笑意:【说来你们可能不信。】
【我们都是诸神的直系后裔。】
延霜大将军当然会笑,这话就像是一个边境的破落小子,自称自己一家其实是上一代王朝的皇帝家族后裔,显得分外怪异和可笑。
无论是不是真的,或者说,是真的,反而更加可笑——就算真的是又如何?诸神血裔怎么会沦落至如此地步,丢人到这个地步,正常人哪里好意思自报家门。
但是苏昼却不同。
他陷入沉思。
诸神,这个词汇,他不是第一次听见。
银妖精拂晓被制造出的妖精纪元,正是诸神消亡后的第一个纪元,妖精是诸神的继承者,有着强大到现在的文明难以想象的技术——银妖精就是杯子造出来的种族,拂晓的天赋和力量足以让她轻松进阶至心光巅峰,努努力神意都不奇怪。
这意味着,全盛时期的妖精文明,很可能是一个全员心光,乃至于神意阶的‘黄金种族’。
换到多元宇宙的其他宇宙,说是神族也不奇怪。
诸神和燃薪神木同时诞生,随后燃薪神木消亡,黄昏之龙诞生,诸神为了封印黄昏之龙自己也损失惨重,最终全部消亡殆尽……这便是拂晓所知晓的历史,也能解释封印之月的缘由。
但是在知晓天上的圣日和魔月,分别是神木的树干和精魂后,疑惑又再次诞生:神木显然并非是自己枯萎,自己枯萎那里会是这个模样?神木升天化日,显然有诸神作为推手,这样一来,黄昏之龙的诞生和诸神恐怕也并非没有联系。
种种线索汇聚,以至于延霜大将军自嘲道出,他们和北地部落全部都是诸神后裔,而北地部落更是信仰黄昏之龙后,他便感觉一切线索仿佛汇聚了起来。
诸神,神木,黄昏之龙……
“北境冰原的风霜,可怕的难以想象。”
男人低声自语,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远方那片圣日也难以普照的冰原:“没有太阳,天灾肆虐,冬日的永暗时分足有零下两百多度的极致低温……没有一个核聚变发电站,换成地球城市也难熬。”
“但是北地蛮族却能在这种可怖的天气下新幸存,甚至还有传承可以延续,乃至于反攻大陆……嗯,大将军,你说的的确没错,北地部落的文明程度确实非常高,甚至可以说,高到了可怕的程度。”
何止是高?能在数千年前就有这样的技术水平,很难想象他们最初究竟有怎样的实力。
而在数个纪元前,他们又有怎样的技术?
面露严肃之色,苏昼在延霜大将军微微怔然之时,承认了他之前的说法:“虽然看似野蛮,但是在资源缺少的地区,将各种精妙的技艺简化,变得原始而可靠这件事本身,就是高技术的表现。而北地部落在冰原求存已经是数千年前的往事,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能办到这种事……”
他眯起眼,男人沉声道:“是那时的诸族联手,驱逐了他们!”
延霜大将军有些茫然。
他才刚刚开个头,完全没想到苏昼居然会接话,并且将他之后要说的东西说了出来。
而且苏昼所说的,恰好就是他所知道的全部,大将军已经不能再继续接话了,因为后面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咳……】
咳嗽了一声,掩饰失态的尴尬,延霜大将军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所以,我才不愿意继续战斗下去。】
【真神的后裔……这种事情并不是荣耀,我相信,帝国和圣日教会肯定知晓一部分相关的真相,但他们并不愿意告诉我,只是要打压我们,让我们这些有同样先祖的北方人互相战斗。在我族数千年的仇恨很可能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刻意安排的阴谋的情况下让我打?】
他举起长枪,哈哈大笑,毫不在意自己的声音会让所有延霜军听见:【兄弟们,他们让我打,我就打?】
【可笑,凭什么!我们延霜军什么时候在乎这群帝国佬的命令?!】
“凭什么!”
而所有延霜军人的声音合为一体,愤怒的心在此凝聚,化作一道冲天洪流:“反了这群帝国佬!”
魔鬼用事实蛊惑人心,有着魔鬼血脉的延霜大将军用真理引动所有人的情绪,他就是延霜领真正的主人,从现实至心灵。
【听见了吗?希光的斯维特雷?】
在这千万人的呼声中,黑甲骑士抬起头,红色的眸子直视苏昼:【这就是北地人的声音。】
延霜大将军的言谈平静了下来,带着一股规劝:【战争,是所有延霜人的意志,这是我们的复仇,追逐真相的旅途,我们是为了高贵的真理而战,为了解释数千年前被掩盖的真相!】
【诸神对这个世界究竟做了什么?我们的先祖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才需要沦落到如此下场,以至于一个个纪元分钟,都需要血亲相残?】
【我们并非是要求帝国为我们和北方部落数千年的血仇负责,我们只是要求一个真相!】
抬起长枪,枪尖对准苏昼,延霜大将军的言辞铿锵有力,就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一般坚定如一,冷静无比。
他是魔鬼的血脉,心中却怀揣着追求真理的高贵愤怒,他身上寄托着所有延霜军人的憎恨,悲伤,愤怒,也有着他对这片大地,对自己所有同胞深刻的爱。
苏昼能感应到,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位强大的骑士身上汇聚,那随心所欲,只是为了追求真理的意志正在熊熊燃烧,要和整个埃安世界,那世人约定俗成的正确战斗。
和苏昼交流的这段时间,他成功地凝聚了整个军队,乃至于整个北地的人心愿力。
一条硕大无朋,宛如山峰一般盘旋在天地间的黑鳞古蛇心光体,正在延霜大将军的身后浮现。
它抬起头,赤色的蛇瞳俯瞰云层与大地,凝视着沉默的苏昼。
【希光的斯维特雷,魔化者的庇护者,公义的导师,行走于世的义人。】
延霜大将军开口,此刻,他的声音变得浑厚而宽广,仿佛像是万万人齐齐发出,而无数道回音重叠,汇聚成了一句话:【现在,你还要阻止我们吗?】
“我从来不是为了阻止你们而来。”
对此,苏昼摇头。
他举起大盾,闪耀的结晶释放着炽热的光辉,令树根纹路在盾面上扩散:“我说过。”
“我是为了守护你们而来。”
“你们为了追求真理而战,为了寻觅真相而战,你们为了终结错误的纷争,而掀起了另一场错误的纷争——你们和北地部落的那些人一样,看似在追逐正确,却已经堕入了虚无的陷阱。”
苏昼向前走着,他在云端前进,每一步踏出,都令云层震荡,天地起风,圣日的光辉在他的源能影响下更加灼目耀眼。
三首巨龙心光体在其身后浮现,隐约能看见第四颗若隐若现的头颅正在凝聚:“仔细想想吧,你们发起战争,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北境大天灾之下,开启了战争的你们和北地部落人会死去多少平民,多少军人,多少孩子?”
“真相固然重要,但倘若连人都不复存在,连记住真相的人都死去,那它又有何意义?”
【你根本不懂。】
延霜大将军的语气带起了浓浓的失望,他此刻站立在黑鳞大蛇的头顶,圣日的光辉甚至无法令古蛇的鳞片反光,衬托地他简直就像是行走于人世的魔神:【北地人不畏惧死亡,我们只要真相,只要复仇!】
“但我怕。”
而苏昼面带微笑,他手中的大盾上开始闪耀雷霆:“我害怕无辜者无意义的死亡,我害怕追求真理者活不到他们得知真正真相的时候。”
“我无法出手时,我祝福。我可以出手时,我守护。”
“不想被我守护,就证明你的实力吧,延霜的大将军,证明你可以击败我,证明你有这个实力去追逐真理,而不是被真理吞噬。”
延霜大将军并没有说话。
他只是又一次抬起了手中,以自己脊骨,以自己全心全灵凝聚而成的神兵,然后引动源能与心念。
在这一瞬间,他的枪尖上开始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螺旋,那是数千年来延霜领居民为仇恨咆哮的愤怒,为亲人哀悼的悲伤,那是军人守家卫国坚定的职责,也是为了寻觅真相的高贵信念。
一条路线顺着枪尖,指向了苏昼的盾牌,以及盾牌之后的心口。
头盔铠甲之下,赤红色的眸子中闪动着纯粹的光华,那不是血腥,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质问,对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错误的质问。
‘凭什么?’
还有。
‘为什么?’
巨大的黑蛇心光体仰天昂首,它急速地缩小,缠绕在长枪之上,然后牵引着千里内的所有源能汇聚。
一时间,天地间风云突变,长云奔涌成大河,洪流一般的源能朝着枪尖汇聚——这天灾异象只发生了一瞬,然后就将延霜大将军手中的长枪化作了一条真正的大蛇巨龙,一头由无数延霜军人,乃至于数亿延霜人心愿力凝结而成的人道众群之龙!
轰!这枪还未刺出,延霜大将军和苏昼之间数千米内的所有空气都湮灭于无形。
而后,它刺出。
转瞬之间,覆盖半个天空的光芒都被牵引的偏移,朝着苏昼轰击而去。
这一枪扭曲了光线,万事万物都为之顺从。
除了一个人,和一面盾。
“其实你或许真的有了可以追逐真理的实力,延霜大将军,你可能并没有错。。”
注视着这惊艳的一枪,简直就像是将整个人道众群之龙,整个利维坦都凝聚在枪尖的一击,苏昼不禁叹息感慨:“璀璨耀眼,延霜大将军,你并非是不强,技艺不是不精深。”
男人抬起了大盾,他凝聚了自己的天魂业位,凝聚了自己噬恶魔主,大自在天魔主神通的核心力量,他运起了万念归一,并将这身躯中积蓄了大半年的神木之力齐齐汇聚于自己的大盾之上。
然后,一盾拍出。
在这一瞬间,握紧长枪的延霜大将军仿佛产生了一个错觉,自己仿佛失去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他正在朝着高天坠落,圣日连带无数流云宛如深邃的旋涡,要将他吸入其中。
就像是苍天塌陷,人却感觉是自己正在坠入天空。
不可抵御,不可理喻,不可抵挡的力量,化作足以将数亿人的心念都直接击碎的盾墙,干脆利落地碾碎。
连光都能引导得枪尖撞击在了盾面之上。
然后,迸裂裂缝。
如若天仙之力都不能碾碎数亿人的合力,那天仙又为何可以被称之为天仙,而修行者又为什么要修道?
苏昼收回了盾。
他凝视着眼前紧握长枪,枪尖崩碎为碎片,似乎怅然若失的延霜大将军,一言不发。
——你仅仅只是遇到了我。
第四十七章 苏昼如是说 (w字大章,求月票!)
说实话,雅拉现在难受极了。
苏昼是祂的立约者没错,但延霜大将军显然也是符合祂眷属标准的存在,无论是血脉还是意志,乃至于战斗的风格,延霜大将军都非常符合一位混沌眷属应由的素养。
但现在呢?
祂就眼睁睁看着苏昼用神木之法铸就的强横根基以及神通凝聚沛然源能,然后再以学自寂主的不灭魂将其统御,最后以万世革新之道推演出的手法将自己的眷属打败。
换而言之,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立约者,用其他伟大存在的传承吊打自己的眷属。
这感觉……太酸爽了!
“你搞啥玩意啊!”
灵魂空间中,蛇灵立刻对苏昼用尾巴进行指指点点:“起码也用点我的专属神通啊!表现出一点混沌立约者的高等特性,表现出你的魄力!”
“啊?你的特性不就是死了复活吗?就这?你想要让这家伙打死我?”
而正等着延霜大将军认输的苏昼愣了一下。
他疑惑道:“别了吧,我站在原地不动随便他打,最多也就让我受伤——神木一系的修法真的不讲道理了,我才推演到了神意境,这生命力就已经可以永生不朽……”
注意到雅拉一脸‘噫’的表情,青年立刻进行一个安慰:“嗨,我不是用了万念归一和噬恶魔主吗?那家伙凝聚北地民心之力来对付我,完全是给万念归一送充电池?至于噬恶魔主,倘若他再邪恶一点,我就能顺势把他打成恶魂。”
“不过这位延霜大将军倒也不怎么邪恶,打仗嘛,总是要多杀人的。”
“那是‘归一’一系的神通!”雅拉更气了,苏昼不说祂还忘记了万念归一:“那神帝太皓的天星归一合道法也是差不多的玩意,就擅长对付那种凝聚民心愿力的修法!”
“难怪这么好用!”苏昼一脸恍然大悟:“好,那下次我继续用!”
此刻,周围天空为之一清。
虽然苏昼和延霜大将军只是互换一招,但谁胜谁负,谁高谁下,都已经一清二楚。
就连底下的延霜军都不再集结,作为军队领袖,象征的大将军被击败,哪怕是最持盾的小兵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沉默中,延霜大将军降落在地面。
而苏昼亦如是。
“……延霜军败了。”
声音不再奇特,仿佛带着许多重回音的震荡,黑甲的骑士将手中长枪抬起,由他脊骨精华凝聚而成的枪头已经破碎,化作砂砾散落在大地。
这个男人有些艰涩地说出了事实:“我凝聚了三十四年的延霜领人心被一招击溃……斯维特雷,你说的对,这样的力量并不足以办到什么。”
“就连你都无法击败,更何况巴别塔中的那位暴君?阿斯莫代家族的底蕴,要胜过我恐怕并不困难。”
“哦?”
苏昼微微挑起眉头,他有些好奇道:“你这话,是认为我无法战胜阿斯莫代十三世吗?”
“倘若仅仅是阿斯莫代十三世的话? 你或许可以。”
延霜大将军平静地回答,抬起头与苏昼对视。
赤色的眼眸中虽然还有着些许怅然若失? 但他整个人却像是从一个梦中苏醒那样? 显得真实? 脚踏实地了许多:“可倘若是‘太阳皇’? 就不太可能。”
苏昼没有问为什么阿斯莫代十三世和太阳皇有这么大的区别。
因为他能感应到? 眼前的大将军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失败而一蹶不振。
黑甲骑士的确败了,但他却握紧了手中只剩下没有枪头的长枪。
苏昼能感应到? 有一股别样于之前的斗志从他的身上燃起。
“我承认? 我之前的选择,的确会失败。只会发起一场没有意义,大几率是送死的战争。”
他的身躯缓缓直立,站的笔直:“的确? 这是我的一意孤行,而延霜领选择跟随我——我的确没有权利带着所有人一齐送死。”
“但是。”
“斯维特雷教授,有些时候? 总要有人去做错误的事情,这是纠缠了数千年,乃至于数个纪元的仇怨? 我做出了选择,就不畏惧它会结出多么苦的果。”
“你可以守护延霜领的平民。”
再一次,延霜大将军将长枪对准了苏昼,目光仿佛燃烧。
黑甲的骑士庄重地紧握没有枪头的骨杆,十指如铁铸:“但你不能剥夺我选择荣耀死亡的权利。”
这一次? 他的言语没有带上延霜领? 延霜军。
延霜大将军只代表自己,对苏昼举起了枪。
“好!”
而苏昼眼前一亮。
此刻,他才真正正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赞赏道:“就应该这样!”
延霜大将军之前凝聚延霜领数亿民心的做法,其实非常拙劣。倒不如说,所有盲目凝聚民心愿力的修法,本质都是拙劣的。
集众之力,才不是这样的用法。
无论是用何种方法凝聚民心,是哄骗还是欺瞒,亦或是凭借个人魅力诱导,归根结底,民心只不过是民心,算不得民众真正的力量,仅仅只是民众的想法。
非要提炼真正的集众之力,就需要铸就文明,延霜大将军需要带领整个北地延霜领发展生产力,建造更多的移动都市,养育更多的人口,普及修法,教育,让民众能吃饱饭,过上一个舒心的冬天。
只见做的,不听说的。
只有这样,最终让整个延霜领人才济济,民间高手众多,人人都是强者,这样的延霜领齐心协力,才是真正的集众之力,而不仅仅只是凝聚点愿力,就以为自己可以代表所有人!
延霜大将军在被击败后,显然明白了过来这点。
凝聚民心愿力,多么虚无的做法,他对此感到羞愧,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从羞愧中获得了勇气,要用自己的力量,和苏昼战斗。
此刻的他,虽然比起之前更弱,但却更加值得苏昼去认真。
认真的,殴打一顿。
没有任何废话,延霜大将军一枪朝着苏昼胸口刺去,枪头处燃起了灰色的火光,这腐朽万物的火黯淡了周围的光,它与天上的圣日交映,一时间苏昼眼前只有一片灰茫茫的焰光。
雷霆炸响的声音远在枪头划出之后,只有光本身可以比这一枪还快。
长枪破开神通,刺穿了由永世之光构筑的防线,但苏昼抬起手中的大盾,结晶大盾上有着一圈圈透明的波纹正在闪动,吸取了所有动量。
枪尖撞在盾面,陷入波纹,就仿佛陷入泥潭般不得寸进,甚至一股反震力量传来,想要将长枪从大将军手中震开夺去。
但大将军显然还不至于脆弱至这个地步,他紧握自己的武器,固然一时间没办法将其拔出,可他却并不只有一把武器。
只是刹那,黑甲骑士左臂夹着长枪,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明晃晃的剑光朝着苏昼的脖颈斩去。
而早有预感的苏昼将大盾向前一推,一抬,巨大的力量便谴责大将军动作变形,而结晶大盾的上沿也架住了这柄突如其来的长剑。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长剑剑刃凹陷一个小口,但剑尖处却有一道灰黑色的火线笔直延伸,直刺苏昼眉心。
对此,苏昼不闪不避,他直接抬起头,一头撞向这延霜大将军隐藏在众多举动下的杀招。
轰!剧烈的震荡令大地迸裂,凹陷出一个数百米深的巨坑,这还是交战双方将力量收缩在极小范围内的结果,灰色的火焰点燃了苏昼的头颅,进而蔓延至其全身。
“嗯!”
登时,苏昼发出一声闷哼,浑身都被点燃的他似乎是有些吃痛般摇了摇头:“这就是你的本命神通?”
虽然口中如此说道,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慢下。
青年趁着延霜大将军以为自己中了灰火,暂时失去战斗力的时机突然爆发,直接一盾拍出,将其连带他的长枪和长剑全部都拍入地面。
登时,一个令岩壳翘起的巨大凹陷便出现在了地表之上,令周围的延霜舰队纷纷后退,免得被大地上撕裂的裂缝吞噬。
长剑片片碎裂,镶嵌在黑色铠甲上,令他看上去就像是镶嵌在泥地中的松果。
“怎么可能?!”
即便是被拍进岩壁里,难以起身,延霜大将军的语气仍然带着不可思议。
他看着此刻整个人都在燃烧,可身形却没有半点动摇的苏昼,目光匪夷所思:“我的深渊之火……就连圣日的光辉都能腐蚀的破灭之炎……”
这是延霜大将军的压底箱绝技,乃是他从自己的血脉和古籍中挖掘而出的混沌秘法,可以燃烧万事万物,不仅仅是肉身和灵魂,就连情绪,意志乃至于信念都可以付之一炬,化作原始混沌。
这烈焰能将一个灵魂烧灼成空白,变成深渊的原生灵魂,进而孕育出一头全新的恶魔魔鬼。
普通的灾境强者中了这一击,就连心光体都保不住,会被侵蚀成废人。
这也是延霜大将军用以对付太阳皇的绝招,他自认为至少可以用来同归于尽。
但苏昼却没有半点被侵蚀的神志不清的倾向。
灰色的深渊之火在苏昼全身熊熊燃烧,它烧毁表层的皮肤,暴露出皮肤之下那层层叠叠的细密肌肉和神木根须结构。
细微的肌肉纤维和神木纤维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简陋的符文阵法,而他通体上下蕴含的数千万简陋符文贯通一气,合拢成了一体的不灭法阵。
镇元移世不灭体,与神圣几何的秘仪被苏昼融会贯通,铸就了自己的不灭法身,灰色的火焰可以燃烧掉表层的结构,但是不灭体的再生速度比燃烧的速度还快。
很快,深渊之火的燃烧范围就从全身变成了只剩下头颅,只剩下一个眼眶中,还有灰色的光焰跃动。
并不着急将深渊之火彻底熄灭,苏昼感受着这种痛苦,感受着延霜大将军神通的精髓,感受他内心的不甘与仇恨。
并将其背负。
他向前行走,来到了正在挣扎起身的延霜大将军身前。
面对一言不发,只是屹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男人,黑甲的骑士提起源能,凝聚出心光体,以黑蛇为倚靠勉强站立起来。
“……你居然这么强。”
他似乎是在苦笑。
“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强。”
苏昼平静的回答。
——我远比你想的要强的多。
“……我彻底败了。”就连最后的深渊之火也被破解,被证明自己就连与太阳皇同归于尽的可能都不一定会有。
没有听出苏昼真正的意思,延霜大将军在沉默了一会后,便干脆道:“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反倒是你,斯维特雷教授,击败了我之后,你要做什么?继续前往北方,守护我一样,守护北地那些蛮族部落吗?”
“那是之后的事情。”苏昼微微点头,他没有否认延霜大将军的话、
但随后,男人便做出了令大将军惊愕震怒到极点的举动。
他伸出手,拿走了延霜大将军的脊骨长枪。
“既然我击败了你,守护了你,那么就要担负起你的责任。”
一手持盾,一手将长枪横在身前,苏昼肃然道:“我会查出这个世界的真相,诸神和神木的过往,黄昏之龙诞生的原因,你们和北地部落为何会被驱赶至世界的尽头——一切的真理我都会寻到,解开所有的谜题。”
“你这傲慢的混账!”
咬牙怒吼,延霜大将军怒极而笑,如果不是他被打成重伤,现在就要与苏昼同归于尽。
他怒斥,向前迈步,即便是浑身骨骼都在嘎吱作响也要前进:“你居然打算背负起我的一切?你背得动吗!”
“当然。”
头上灰色的火焰开始逐渐熄灭,苏昼认真地承诺:“正是如此。”
“当我下定决心时,整个埃安世界都已经在我背上。”
话毕,他转过身,不再看正在挣扎着朝着自己靠近的延霜大将军,而是直接起飞,朝着北地部落的方向飞去。
延霜大将军追赶不及,他根本追不到苏昼的影子,只能站在苏昼原本站立的地方抬起头,凝视对方身影消失在云层间。
“斯维特雷,你要傲慢到什么地步?!!!”
没有人回应他的怒吼,只有无云的苍穹。
被斥之为傲慢的苏昼朝着北方飞去。
有些人是天生的英雄,他们出生,其存在的本身,就可以解决他人的苦恼,即便他们自己并不是刻意这么做的,仅仅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办到。
苏昼不一样,他不是天生的英雄,从小性格也不怎么样,他倘若想要帮助其他人,必须要刻意去想,刻意去帮忙才行。
只有他想要帮助其他人的时候,才能帮助到其他人。
而现在,他正在想。
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黄昏的这个世界有问题,苏昼。”
在一阵寂静中,蛇灵率先开口,祂的语气凝重:“从来到黄昏世界群后,我就一直觉得不对,但敢在,我看见我这个眷属居然可以和黄昏的眷属联手后,就逐渐明白了过来。”
“苏昼,我想,正是有几位伟大存在联手解开了黄昏的封印,这才导致了如今的状况。”
飞行中的苏昼微微一怔,他笑道:“这不就是和我们一开始就得出的结果吗?黄昏的原初世界都破碎了,这肯定不同寻常,问题在于我们甚至不知道是谁为黄昏解开了封印。”
说到这里,他不禁摇头,有些感慨:“也幸亏黄昏不为所动,依然呆在自己的世界群落中,一动不动……不然的话,这对于我们的多元宇宙来说,肯定是一个大麻烦吧。”
“大麻烦……哼,那可远远不止。”雅拉轻哼一声,赤色的蛇灵语气并没有以往那么放松,祂严肃地说道:“虽然祂们隐藏的很好,但归根结底,做了就必然会被发现,我已经发现了祂们的蛛丝马迹。”
“苏昼,我说过,伟大封印本身,是诸多伟大存在的力量互相约束,束缚而成,相当于我们自己封印了自己,这样的封印稳固无比,谁也不能独自解开。”
苏昼自然记得,他点头:“确实如此。”
此刻,蛇灵在灵魂空间中摇头晃脑:“所以,在各个原初世界中,你总是能找到那些互相封印的伟大存在痕迹——就像是在完美的原初世界中,我的痕迹最重,因为我就是完美最大的敌人,我们互相约束。”
这也的确是事实,苏昼点了点头,而他的表情若有所悟:“而正确之战最初,就是讨伐黄昏的战役,换句话说,黄昏的原初世界,肯定有着封印中所有伟大存在的痕迹……”
“就是这个道理。”雅拉点了点头,苏昼能迅速理解省了祂很多话。
赤色的蛇灵面色肃然地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埃安世界的世界屏障,直入虚空之中:“而埃安世界中,有我,有寂主,有完美,有归一,有神木,甚至也能闻到宿命的味道——你前段时间还看见了一个探索者,先驱那家伙的力量比谁都明显。”
“但问题来了——其他人呢?”
“其他伟大存在呢?那些本来应该和我们一样,一齐封印黄昏的伟大存在的力量……终结,创造,平衡……祂们,还有更多的伟大存在眷族和眷属,祂们的气息去哪里了?”
不需要回答,苏昼便已经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祂们。”男人眉头紧皱:“是这些家伙解开了对黄昏的束缚——是祂们解开了黄昏的原初世界封印,令这最后的封印门扉破碎,其残片散落,变成了众多埃安世界这样的碎片!”
“正是如此。”雅拉甩动着尾巴,祂现在已经看清了阴影中的脉络。
“有人打算以黄昏为源点,彻底破碎伟大封印……但祂们选错人,黄昏的原初世界的确因为凝聚了所有伟大存在的气息,所以几乎可以算是伟大封印的第二个中枢,破坏了它,毫无疑问可以削弱伟大封印。”
“但黄昏本人不在乎。这一切都毫无意义。祂一动不动,令那些伟大存在的计划失效。”
“我应该做什么?”苏昼眯起眼睛,他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询问。
“……做你想做的。”沉默了一会,雅拉摇了摇头:“这不是能在埃安世界就直接解决的问题……倘若真的是有其他伟大存在联手,那发生在黄昏身上的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头。”
“我们就连他们真正的目的都不清楚,怎么应对?不如先达成现在已经做好的计划,让你多了解黄昏的眷族和气息,把地球宇宙的那些虚无教团先解决了再说。”
察觉到苏昼凝重的情绪,蛇灵笑着摇了摇头:“别太担心,苏昼。”
“黄昏被解封,世界树被阻隔,黄昏本人是个自闭症,祂的问题固然很难解决,但是解决其他家伙还是很轻松的。”
轻松?
苏昼对此表示怀疑,和伟大存在相关的存在就没一个是能轻松解决的,这雅拉忽悠谁呢。
不过话倒是没错,无论其他人可不可以轻松解决,现在他应该先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
此刻,苏昼已经来到北地部落的所在之地。
帝国北方的冰原有许多名字,‘凛霜’‘绝狱’和‘寂静’都是它的名字,不变的是这名字背后意蕴的死寂。
它西起自伊奥尼亚山脉,东至冰狱海,这片茫茫冰原和山脉的气候就像是地球上的极地那样,一年的时间中有一半是永昼,另一半是永夜。
有阳光的时候,冰原的气温还能勉强忍受,不过是零下八十多度左右,还没有源能天灾,对于扎根在此的部落民而言已经算是好天气。
但是到了永夜时分,源能掀起的无尽雪云和霜雾就将覆盖大地的每一片角落,带来低于零下两百度的绝对低温,以及接连不断的可怖天灾。
达洛特永远不会喜欢这种环境,哪怕是被称之为蛮族,世代生活在此,他也不觉得这里是蛮族的家乡。
在这种环境中,只有巨龙和极端的源能巨兽可以生存,人类不可能起源于这片土地,虽然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他对自己发誓,他一定要寻找到凛冬日暮两大部落的起源,找到他们的根。
并且,找到他们为什么会沦落至如斯地步的缘由。
达洛特原本以为这个誓言将会违背,却没想到本应该是世仇的延霜军领袖亲自前来,告知了他所查明的真相。
世代厮杀了无数年的延霜军和北地蛮族,本质上有着同样的起源,他们都是昔日诸神的血裔,被诸族联手驱赶至此绝境。
但仅仅是知晓,并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圣日逐渐黯淡,北地冰霜源能躁动更加剧烈,千年难得一见的大天灾即将降临,哪怕是知晓对方是同族,北地部落为了求存,也一定会南下。
而南下的目标,倘若不能是延霜军的话,就只能是帝国。
这是一次势在必发的入侵,一次不可能停止的战争,北地各大部落已经厉兵秣马,他们遴选出了最强壮的勇士和最强大的祭司,要成立天暮大军,再一次席卷整个世界。
原本应该如此。
直到一个男人,挡在了他们的身前。
达洛特仍在回忆,斯维特雷教授的一举一动仍在他心中留存。
而一头硕大无朋,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庞大的白色巨狼虚影正安静地蹲坐在大酋长的身后。
‘噬世之狼’心光体深青色的眸子凝视着正在天际线边缘闪耀的日与月,仿佛凝视着自己注定要吞入腹中的食物。
此刻已经快到进入永夜,旋转的圣日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将会告别北方冰原,黑暗将会成为这片苍茫大地的基调,令万物都饱受折磨。
达洛特双眼紧闭,他正在等待。
直到一轮比远方圣日更加明亮的光,出现在地平线,这光的刺激令他睁开眼。
大酋长抬起头,他看见,斯维特雷背负长弓,手持大盾与长枪,正自远方飞驰而来。
他已经认出,对方手中的长枪,正是延霜大将军的武器,以他的脊骨铸就的神兵。
“那家伙,已经被击败了吗。”
站立起身,由陨星钢铸就的大斧半提而起,达洛特凝重自语:“速度太快了,原本还以为能多拖延一段时间,没想到就连半天都没撑到。”
“幸亏我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让部落快速迁移离开,不然的话,接下来的战斗恐怕会被波及。”
苏昼很快就抵达达洛特的所在之地。
于飞行途中,他打量着对方身后的噬世之狼心光体,目露好奇。
“这种纯粹的吞噬,仿佛要将一切都归于虚无的感觉……至于狼不过是一个形象,并非要点。”
苏昼微微点头:“看来,这就是黄昏的直系传承了。”
“覆世之蛇我本来还以为和雅拉有关,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如此,同样是黄昏的侧面化身。”
雅拉没有回话,显然这个问题过于明显,不需要祂开口。
打量完之后,苏昼才转过头,侧目看向严阵以待的达洛特。
“希光的斯维特雷,我可像是延霜大将军那家伙那样好说话。”
蛮族大酋长站立在大地,宛如铁塔一般巍峨,达洛特的气势此刻与这片极北冰原中的山岭大地融为一体,他的双臂就像是宏伟群山一般的厚重有力,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深呼吸一口气,浑身上下裸露的肌体便铠士层层覆盖上一层冰霜,几近于绝对零度的铠甲形成了一层以冰构筑的护身甲胄。
仰视着高空的光芒,达洛特等待了漫长的时间,他已经做好与苏昼在此决战的准备。
但苏昼却一个加速,他越过了怔在原地的达洛特,朝着大酋长的身后飞去。
他并没有停下。
“怎,怎么回事?!”
达洛特登时懵了,他转过身,开始急速加速,追逐着苏昼飞驰时身后带出的光流,这位部落勇士不是很擅长飞行,只能用双腿奔跑跳跃——这次他没带霜飞龙,只能靠自己的腿走了。
苏昼的飞行速度并不算太快,至少比起他全速赶路的速度要慢一点,达洛特能勉强追上。
两位超过寻常灾境的强者一前一后,很快就抵达了北地冰原的正中心。
源能风暴最为肆虐之地。
冰原的冰霜源能汹涌澎湃,一切寂静冰寒的凝聚,澎湃的源能风暴呼啸便是已经陷入永暗的冰原中央唯一的声音。
在这里,即便是巨龙和源能野兽也不会贸然移动,因为一不小心,过于可怖的冰风就会将双翼冻住,化作冰雕,永远凝固在此地。
更别说北地部落了——这里是他们的禁地,除却大酋长和龙祭司需要观测天灾的走向时,会来到此处卜卦预测外,其他时间,哪怕是灾境强者也是绕着行走。
追逐着苏昼的轨迹,达洛特心中除却疑惑之外,还有一种被俯视的耻辱,他此刻心中满是怒火,想要大声喝问苏昼为何忽视自己——要知道,就连延霜大将军都和他打了一场,他达洛特又是哪里不如对方,居然连让你斯维特雷正视的资格都没有?
很快,苏昼就停下了脚步,而跟在苏昼身后急忙赶来的达洛特稳定自己的气息。
他原本心中发誓,稍后和苏昼战斗时,绝对要用出平生绝学,给这个傲慢地忽视自己的家伙一个教训。
但下一瞬,大酋长达洛特便睁大眼睛,怔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天空之上,苏昼将自己的左手拆下,带着漫天飘散的青白色的血液,抛向冰原风暴的最中心,源能最为凝聚的混乱之地。
青白色的血,满溢着无穷的生命力,猎杀过银龙,萃取过其生命精华的达洛特本以为那就是自然生命的极致,足以令一位寿尽的残疾老人起死回生,甚至肢体复原。
但现在,大酋长知晓自己错了。
和那青白色的血相比,银龙之血根本就是星辰之辉与圣日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而那被拆卸而下的左臂卷入天穹中肆虐的风暴。
紧接着,便是轰鸣。
轰——轰——
就像是惊雷敲响巨鼓,足以震碎常人耳膜的巨响在天际炸裂,令天穹之上暴起胜过骄阳的闪光。
风暴开始旋转,云层正在扭曲,天地间的流云与雪粒,风霜与尘埃,全部都化作一个巨大无比,在天空顶端逆着旋转的源能旋涡,地面上的积雪和冰层违背了重力一般开始朝上飞起,在天地间形成了一条支地撑天的庞然风柱。
达洛特张大了嘴巴,甚至一时间无法合拢
因为他看见,在这风柱中,有雷霆闪动,这雷霆劈落分岔,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手臂!
而这不过是开始,手臂一般的雷霆接连不断的在风柱中劈落,它开始生长,蔓延,最终凝聚成形,半透明的源能波动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云层晃动,泛起海浪一般的波纹,而雷光在其中扩散,就像是树木的根系。
并没有任何人干扰。
所以,很快,它成型了——雷霆一般的手臂在云与风之间成长,它汲取天地间的无尽自然源能,将其统御,化作己用。
最终,化作了一根倒着生长,以惊雷的分叉为枝干的源能神木!
足以制造数场天灾的庞大源能,并没有消散,甚至因为神木的出现而更加凝实有力……但它们却被控制,约束,以一个平缓的势头在天地间发泄,形成一**稳定的源能浪潮,扩散至整个北地冰原。
倒着生长的神木就像是一根张开五指的手掌手臂,它仿佛要按在大地之上,形成一座山峰,可最终却悬浮在半空,搅动天地间的所有源能,令它们无法作乱。
甚至,它还释放出了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北地冰原永夜时分漆黑的暗夜。
——天亮了。
此刻,达洛特,停止了思考。
他怎能想象,苏昼居然会将自己的一只手臂取下,作为工具,镇压了北地冰原中央,即将爆发的大天灾雏形?
他又怎能想象,那狂暴无比,即便是灾境也无法阻拦的可怖天灾,居然会被人如此轻松的解决?
他又太多不能想象,以至于直到苏昼开口,达洛特才堪堪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斯维特雷教授所在的方向。
“此木名为烛昼。”
虽然左臂被取下,但是大地上的冰雪尘埃却凝聚成手臂的形状,镶嵌在了空荡荡的袖中,苏昼对此并不以为意。
他只是抬着头,注视着半空中倒悬的风雷神木,轻笑着对一侧的达洛特介绍:“北方部落的大酋长,即便你们是诸神后裔。”
“即便你们的先祖可能做出了对世界不可挽回的破坏。”
“即便你们是他人眼中的蛮族,不可理喻的仇敌,几近于野蛮的怪物。”
“我仍然不应该夺取你们复仇的权利。”
“但我仍要守护你们。”
如此说道,苏昼大步向达洛特走去,但这位身材壮硕的蛮族酋长却连连踉跄后退,慌乱地摇头,仿佛正在朝着自己走进的并非一个白发老者,而是什么超越了人智的生物,就像是……
就像是,行走于人间的神祇。
——即便太阳不照耀你们,温暖不眷顾你们。
——即便疾风伤害你们,冰霜苛待你们。
——我也依然愿意化作太阳,赐予你们温暖与光明,不至于迷途于绝望与黑暗。
神木,可以在宇宙空间存活,根植于恒星之上。
星球上的环境,再怎么恶劣,也绝无可能比恒星表层更加恶劣,也绝无可能比宇宙大空洞地带更加冰寒虚无。
存在是一切的根基,无论是探索,战斗,超越,亦或是指出错误,自认正确,创造新事物,毁灭旧事物,一切都根基于存在之上。
但是,倘若只在意生存,就会沦落为虚无。
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不对世人施加创造,探索等正的影响,只是一味吞噬,毁灭,施加恶的影响的生命,就是究极虚无的生命。
但是世间万物的原始本能,正是这样的恶——为了存在而不惜一切代价。
到头来,不过是一种虚无的本质。
要胜过这种恶,就需要战胜原始的本能。
以文明去铸就,以信念去束缚。
生命,要自己赋予自己意义。
但有些时候,失去了太多条件,太过艰苦的生命,无法自己寻觅出正确且有意义的道路——就像是北地的蛮族,没有人可以对他们横加指责。
所以,便需要教化。
需要指引。
此刻,达洛特已经没有半点与苏昼战斗的意思,巨斧从他手中滑落,庞大的噬世之狼心光体消散,这位大汉单膝跪在地上,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面对眼前的存在。
“站起来吧,达洛特。”
而苏昼伸出手,他将跪下的达洛特拉起,男人淡淡说道:“你不应当跪,你有太多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请嘱咐吧。”
站立起身,无需战斗,比谁都要知晓苏昼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比谁都知晓苏昼本意是何等毫无恶意,大酋长沉声应允,宛如誓言:“您说的,我就做。”
而苏昼转过身,他不再看向达洛特恭敬肃然的面孔,他站立在埃安世界的最北端,极北冰原的正中央,世界的极点,环视所有方向,所有生命。
每一位好人,心中或许都会有这样一个想法。
——假如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太平美满了吗?
——倘若大家都和我一样,那么就没有那么多苦难和纷争了吧?
——倘若,人们能够明白我的道理,能够理解我的心……
苏昼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相信,这世间所有的正确,都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祂们,都会全力以赴,将自己的正确广而告之。
有教无类,倾囊相授。
所以,苏昼如是说。
他说:“达洛特,我将在此传法讲道。”
他说:“达洛特,你要召集所有部落,所有蛮人,连带延霜军中想要来到此地的人,让他们全都都来到此地。”
他说:“我将在这里传下我的法统和传承,令这世间不再有孩童哭泣,不再有老人枉死,无论魔化者还是普通人,都将平等如一,都是兄弟姐妹。”
苏昼抬起头,在他的脚下,冰霜开始在轰鸣间隆起,地壳中的金属和岩石正就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钢铁之花,一张莲台,一座城堡,山峰乃至于所有巍峨宏伟的事物。
最终,它扭曲,凝聚,在狂风的呼啸间化作一座由钢铁铸就的大殿。
苏昼站立在大殿得正中央,讲台四周,满是密密麻麻的座位,等待未来众多的听众。
他负手,直视前方,大酋长站立在他身侧。
他说:“去吧,达洛特,你所听见的,当写在书上,将你所看见的和现在的事,并将来必成的事都写出来,传告给所有人。”
“自极北冰原自延霜领的边疆,乃至于埃安全境,都将聆听我言。”
第四十八章 他们听见了 (5800)
圣日历8284年,九月二十三日。
已经安顿下来的红手,带着自家佣兵团的老人,随着一批希光结社的居民前往北地蛮族所在之地。
蛮族的故所,便是凛霜冰原,酷寒之地,几近于绝境,哪怕是最为大胆的冒险者也不会随意将目标定在那里,只有心存死志的勇者,被大陆驱逐的恶人,以及比最恶的恶人还要恐怖的满族才会在那里生活。
红手曾经听闻过许多有关于蛮族和冰原的传说,他也深知冰原零下两百度左右的苦寒究竟是什么概念——许多神意境的冰霜法术的余波便是这个级别,生活在冰原中,就相当于生活在无数神意阶冰霜法术的余波冲击之中。
但是近日,站在战舰的甲板上,深入冰原的红手却没有感觉到本应该刺骨的严寒。
带着一丝暖意的风正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就在那本应该是永夜黑幕的苍穹正中,有着一颗闪烁不住雷光的光球照亮了天地,为整个凛霜冰原带来光明。
没有严寒,北地冰原就不是什么险苛之地,即便外围有连绵的山脉作为屏障和阻碍,却也拦不住一心一意想要开辟出道路的强者。
就在乘坐战进入山脉的中途,红手便看见了许多惊人的场景。
他看见,有红发的女士驾驶着巨大的钢铁傀儡,以爆炸和焰光开山劈岭,以火炎融化崎岖的岩崖,在曲折的山间开辟出了一条直线的大道。
他看见,有巨大的银色战舰于雪原间来回行驶,将冰雪溶解,将冻土凝固,在无尽的白色平原间,铸就了一条黑色的岩石大道。
所有蛮族,所有魔化者,所有听到了那声呼应,故而要进入冰原中的人,都沿着这条山中的大道,这条冰雪间的道路前进。
与此同时,红手还看见了许多北地蛮族。
这些北地蛮族全副武装,平日遇到了非本族者,一言不合便会开打,对任何人都不假颜色。
但如今,他们是指引的先导? 一个个部落作为信标? 点起了火炬,在漫天白雪间延伸出了一条火焰的道路,指引着众多往返的战舰于冰原中前行。
红手有幸和这些自己之前从未见过? 但是传闻中一个个都宛如魔神? 只知道杀戮的蛮族交流,却发现只要自己也表现出和善的一幕? 他们也都非常和平友善,甚至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诗歌,论起文艺水平,并不逊色于帝国中最优秀的艺术家。
红手从不知晓? 他之前从未试图了解过蛮族? 自然也从不了解他们的思想和文化。
他是魔化者,没有机会,但是其他人呢?
红手已经和自己的老兄弟西塞罗聊过了,他们见面时便浮现紧紧拥抱,感慨最近这么一年来对方的变化。
红手赞叹西塞罗变得强大? 跟随了一位真正的强者,而西塞罗却谦虚地表示自己的所作所为人人皆可,而那位大人传授的技艺谁都可以学,谁都能学会,以红手的天赋,只要认真钻研,未来绝对可以比他更强。
红手对此表示怀疑,他吃够了没有传承的苦。
魔化者如若没有意外,是不可能从正常途径学会什么源能技艺的,他们的引导术,他们的源能使用方法全部都要从血脉中得来,亦或是意外从各种遗迹中获得,总而言之,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位正常的强者,会将自己的传承教授给一位魔化者。
但事实胜于雄辩,红手现在就在前往冰原的中心,去见证那位教授向全天下所有人,阐述自己传承与道理的路上。
很快,他们抵达了冰原中心,一座巨大的金属大殿。
这大殿样式简朴,但因为过于巨大反而充满古老的庄严,它的外层结构由十六根巨柱支撑,基底根植于大地,有着像是树根的结构扎入地壳乃至于地幔深处,一看就知晓坚固的不可动摇。
数百米高的梁柱几近于顶天立地的山峰,而十六颗梁柱上铭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特源能技艺,密密麻麻,不一而同。
从各大元素至锻体武技,从专修精神灵魂的秘法至召唤自然精灵和养殖神木的园艺,所有人类曾经拥有过,想象过的传承,这些山峰般的梁柱上全都有铭刻,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参考,自由地学习。
仅仅是这些梁柱,便令红手目光呆滞,匪夷所思,他一看就知道,这些传承无一虚假,且全部都高深莫测,有着他如今修行的引导术根本无法比拟的优越和奥秘之处。
任何人,但凡是稍微有些源能天赋的人,只要他们修行了这些技艺,便都有机会成就心光,哪怕是魔化者,也可以拥有抵御魔化病侵蚀的基本实力。
下了战舰,于大殿之外的平坦广场上,红手看见了一批批正在整齐列队的队伍。
那些队伍中都是些年轻的魔化者,他们大多身强体壮,气息悠长,气血强健,他们就在光芒和风雪间训练,互相交手切磋,进行实战,一个个下起手来都狠辣无比,根本没有半点收手的意向。
看见这一幕,红手不禁大吃一惊,哪怕是他们佣兵团的训练,训练到汗流浃背也就到顶,哪里有训练到要见血裂骨的地步?要知道,训练受伤,修养起来就是十天半月,到时候还要花时间恢复状态,根本得不偿失。
但他也看见,在天上那颗闪烁着耀眼光辉,样子宛如手臂的雷霆之树照耀下,有无尽生机化作青色的星屑,朝着那些受伤的人群垂落——仅仅是几个呼吸,那些因为训练而受伤的人便都痊愈。
他们晃动一下手臂和身躯,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便又再次呼喝着再次开始战斗。
训练到了这个地步,和实战也没什么区别。
红手认真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不得不承认,哪怕是自己身经百战的佣兵团,在战斗发挥方面也未必能比这些训练的人要强多少,最多是更加适应各种完全不同的作战环境。
“咦?!怎么,怎么还会有小孩子?”
而最令红手吃惊的,还是这一点。
在最靠近大殿的那支训练队伍中,他看见了许多最多十几岁出头的孩子的身影,这些孩子大多是魔化者,可是实战训练起来却都颇有章法,操控起源能更是熟练无比,简直就像是经历过机场大章的老兵。
“那是斯维特雷教授最初的一批弟子。”一位路过的希光结社成员说道,她注意到了红手凝视的方向,笑着为他解释:“斯维特雷教授最初是一位孤儿院的院长,那些孩子就是孤儿院中的孤儿,最初就是接受教授的教导。”
“他们的实力都很不错,其中最强大的几位,都已经要逼近心光阶了。”
红手何止是吃惊,简直就是愣在了原地——十几岁的孩子,就开始逼近心光阶?
他这个战斗了一辈子的老佣兵,也不过就是心光高阶而已啊!
“你瞧那位。”
对于红手的吃惊感到有趣,这位路人停下脚步,笑着为他解释道:“那位正在照看所有人训练,看上去很漂亮的青年,他就是斯维特雷的三位最强的学生之一,首席塞涅卡。”
“他其实已经抵达了心光阶,只是他修行的修法比较特殊,需要先将自己体内的器官逐一‘源能器官化’后,才会去凝聚心光体,彻底进入心光阶。”
“这种修行方法可以大大提升所有人对源能侵蚀的抗性,只要塞涅卡首席完成了这一步骤,斯维特雷教授就会将其修行的过程总结归纳,并在优化后传授给所有人,让我们所有人都依照此法修行。”
抵抗源能侵蚀,传授给所有人。
每一个词汇,红手都能听懂,但他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抬起头,看向那位外貌堪比精灵的首席大弟子塞涅卡,红手甚至能从那位看上去比帝国公主还要秀美的美人身上感应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说明,塞涅卡的实力虽然还不如他,但却已经能对他造成些许威胁。
一位才修行一年多的普通魔化者,能对一位战斗了一生的魔化者佣兵造成威胁……
“不必消沉。”
一只手伸出,拍了拍有些失落的红手肩膀,这位希光结社的居民笑了笑,她开朗地说道:“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们的修行法比你我要强而已。”
“但是,你瞧,大殿的梁柱之上铭刻有所有精华修法,塞涅卡和其他几位首席弟子的修法也在其上,只要合适,你也可以修行!”
——所有人都可以修行,不分族类,不分阶级。
这位结社的居民,用最清晰明了的语句,告知了红手这一希光结社的核心理念。
红手略微冷静了下来。
这位面容有些苍老的佣兵不禁抬起头,环视大殿周边。
斯维特雷教授麾下,实力最强的三位学生,分别是塞涅卡,洛亚和伽沙。
这三位弟子,塞涅卡的实力其实是最低的,但他的性格却最为稳妥,一直跟随在教授的身边,管理其他最开始来自孤儿院的孩子。
有人说,塞涅卡是斯维特雷选定的继承人,虽然只是传闻,但可信度并不低。
而其他两位首席弟子,其中的洛亚跟随另一位斯维特雷教授身边的强者,来自逐光教团的燧光大师前往逐光教团总部进行通告和商议,斯维特雷教授愿意和逐光教团分享众多秘法,前提是逐光教团也要将自己的技艺公开。
双方要开诚布公,一同面对圣日将熄这一威胁整个设计的灾厄。
而所有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伽沙,现在正随同初耀战舰,巡视整个冰原。
他们并没有驱赶那些源能野兽,只要有智慧的源能野兽愿意合作,那么教授也愿意教化他们,让这些被称之为野蛮的兽,也可以分享文明的光。
有教无类,大道之行。
知晓这些斯维特雷弟子的行动后,红手心中已经不再有什么嫉妒了,他只是感慨,感慨他们的老师的确是对他们悉心教导,而他们作为弟子也足够优秀,可以承担起如斯大任。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孩子,最大的塞涅卡也不过是十七岁不到,而最小的洛亚也就十四十五岁。
等到了二十岁时,他们岂不是都要一个个突破至神意,甚至摸到灾境门槛了?
再过个十年,斯维特雷教授座下的这一批孤儿,恐怕全都是灾境强者了吧?
虽然匪夷所思,但是一想到的确有这种可能后,红手不禁吓了自己一条。
倘若满门皆灾境,那哪怕是阿斯莫代帝国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打的过成群结队的人形天灾。
哪怕是太阳皇真的强大到了历代灾境强者都不可比拟的至强之境,那这边还有一位同样强的匪夷所思的斯维特雷教授,无论怎么想都已经胜负已定。
至少,以现在阿斯莫代帝国的实力,不可能战胜那种未来。
带着佣兵团的众人一路走过,最终,红手还是随着寂静的人潮,怀着崇敬之心,进入了金属大殿中。
大殿无名,斯维特雷教授没有起名,但根据一旁的希光结社成员所说,他们称呼此殿为传道殿。
屹立于北境冰原的最中央,世界的极点,传道殿内部却温暖如春。
一进入其中,温和的光便萦绕全身,疲惫和饥饿全消,而以红手为首的一众魔化者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他们感觉到自己体内,所有因为源能侵蚀造成的痛苦全部消失不见,那深入灵魂,火辣的刺痛与扭曲感瞬间就消散,仿佛被驱逐离开。
这并非是错觉,因为当红手抬起自己不再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痛苦纠缠的手臂之时,他便震惊地看见,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从自己的手臂中溢散而出。
那些混乱的灵魂,扭曲的源质,全部都脱离了他的躯体。
虽然短时间内,他的实力会下降,但是他的真正战斗力提升之多,却又何止几倍?
红手一时间甚至陷入了茫然——纠缠了他数十年的痛苦,此刻一瞬消失,这让他连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而就在这浑浑噩噩间,红手被自己激动的同伴带进了大殿内部。
那是一处宽阔到不可思议的讲堂。
远比帝国角斗场更大,可以容纳十万,数十万人同时坐下的巨大讲堂中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因为在大殿内所有人都不会饥饿疲惫,故而大殿内寂静无声,只是安静的等待。
等待着,讲堂中央,那位白发的老者发声。
在一缕光芒的指引下,红手等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们也同样寂静下来,等待着。
时间逝去,或许漫长,或许刹那。
【今日。】
最终,一声平静,宏大的声音响起。
讲堂中央,白发的老者环视在场的所有人,他开:【我要阐述魔化的本质。】
【我要阐述圣日,魔月还有源能之间的关系。】
【如何在修行时规避源能的侵蚀,如何通过引导术剥离魔化的影响,将其转化为强化,如何让普通人也能得到这份天赐的力量。】
【我将向所有人证明,这世间所有的苦难背后,都有着隐藏的祝福。魔化者并非被抛弃者,不过是没有得到引导的迷途之人。】
他说,宏大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耳畔,语句清晰,直入心灵。
大殿中的人听见了,大殿外的人听见了。
在永夜天幕,烛昼神木的照耀下,冰原上所有正在引导,汇聚人群的部落民抬起了头,他们敬仰地注视着天上的光,想要俯身,却因回忆其了那位的教导而挺直身躯。
他们赞颂,高歌,欢呼,试图将那位的话语铭刻在心,那些知晓如何撰写文章,铭刻符文的祭司们以最快的速度拿起了纸笔,抬起了刻刀,他们试图以自己的方法记载下那些蕴含奥秘的语句,将那些强大的传承流传于世。
【我将告诉你们,世界将要迎来末日,圣日将熄,但不要恐惧。”那声音如此道,带着坚定的信心:“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一切都不值得畏惧,只要埃安世界的众生愿意齐心合力,圣日熄灭,我们就点燃圣日,末日降临,我们就击碎末日。】
【而现在,我就要将通向未来的道路告知于你们。】
他开始讲述。讲述源能修行的方法,奇妙,以及精妙的技艺,以及最重要的心。
所有人都听见了。
在冰原之外,延霜领内,那些来不及抵达冰原深处,还在路途中的军人和平民听见了。
在希光山脉中,那些留在田地间,收割庄稼的农民,以及开垦荒原的人们听见了。
在北境的边缘处,居住帝国境内,国境线周边行驶的移动都市的人们听见了。
希光山脉周边,乃至于北境冰原境内所有的有着智慧的源能野兽,那些能听懂人言的生命,它们全部目光怔然,这些兽也都听见了。
他们听见了惊雷,霹雳与咆哮,还有发自灵魂的明悟。
从死寂的梦中,从早已遗忘的理想,愿望,还有心中熄灭的火焰中,他们听见了通向未来之路开辟的声音。
火焰劈啪作响,那是因为现实,天赋,以及苦难,被生存所浇熄的火种,如今在灵魂内重燃的声音,它被一缕名为希望的光芒点燃,未来或许还会熄灭,但绝不是现在。
倘若每个人能重新活一世,那么大半的人都可以成为伟人,因为他们知晓自己一生究竟犯下了什么错,也知晓自己应该如何规避这些错误。
而现在,苏昼赐予所有人重活一世的力量与机会,他令浑浑噩噩者觉醒,赐予他们开辟前方道路的大斧与铁锤。
当然,在改变世界之前,他们需要用这斧锤劈砍自己的身躯,雕刻出全新的样貌,他们需要将世界作为熔炉,将被捶打的粉碎的旧我燃烧成铁水,再次浇灌成型。
苏昼知晓,并非所有人都可以成功,即便是自己讲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重新找回真正的自己,找回那个想要变得更好的自己。
但是,他会祝福。
【我的道就在这里,但你们如若遗忘,便可以回来。】
【传承铭刻在大殿的梁柱之上,墙壁之上,它们不会消失,忘记了,就再去记,我将会告诉你们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祝福所有人。
台下。
虽然呆在平静的大殿中,但是红手的心中却有狂风呼啸,他怔然地凝视着讲台上的男人,心中逐渐被决心充斥。
“我要将他的道理和传承,传告给所有当听的人。”
原本,红手并不畏惧死亡。倘若是为了自家兄弟的未来和生存,作为本就距离死亡不远的魔化者,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英勇死去。
但是现在,他不愿意死了。
他要活下去,即便这样比英勇的死去更难,但他绝对要活下去。
并将更多的教诲,更多的道理,传播给所有人。
此刻,烛昼神木的光辉通天彻地。
原初烛昼的声音传播千里,万里,余音响彻大陆,半个世界因此而震荡,令北地的风呼啸鼓荡,席卷向遥遥远方。
遥远的彼端,巴别塔之上,金发的皇帝抬起了头,他抬起眉头,目光幽深。
巴别塔之下,将军和骑士也都抬起了头,他们愕然,然后沉思。
逐光教团,神圣得追光圣所下;圣日教会,三贤者机枢前;海滨之都,高耸的指引灯塔上,都有人正在聆听,思索,沉默。
他们都听见了。
所以,世界为之剧变。
第四十九章 可以被传承下去的东西 (1w1,月末大章求月票!)
阿斯莫代帝国,新都。
圣蒙塔西尼堡。
圣蒙塔西尼堡是帝国中部区域最大的城市,古时是一座战争堡垒,在蒙塔西尼山脉周边巡视,它的起源是一位圣日教会的圣人在荒古之时斩杀山岭巨龙,以这位护佑一方太平的圣者之名为名。
这位圣人在活着的时候,移动都市还未出现,他庇护山脉周边的居民,开辟了蒙塔西尼山脉周边广袤的平原农田,让此地成为了整个帝国的粮仓。
如今,圣蒙塔西尼堡是帝国首都,平原农田保证了帝都的粮食供给,自然,也有不少农业移动都市迁移至此处,作为帝都的卫星城,构成了帝国最大的移动都市群。
卡尔城是个小城,其中的居民除却卡尔家族的男爵外,只有大量佣农和仆从,只有少部分手艺人和工匠有着自由身。
阿斯莫代帝国并非支持奴隶制,只是很多时候,即便是贵族自称资产阶级,将手下的诸多民众称之为自由民和公民,可是在领主对移动都市无上的权威统辖下,活的也和努力没什么区别。
虽然是小城,但是因为距离圣蒙塔西尼堡不远,城镇的绿化也高,所以偶尔也有来自帝都的大人物来此度假。
在城市的东城区,有一片巨大的园林,还有模拟南海沙滩的泳池,颇受一些高官贵族的喜爱,城中的集市也会针对这些高官贩卖一些好酒,在周边颇具盛名。
虽然奢华,但也能看出,阿斯莫代帝国境内其实已经太平许久,民力逐渐恢复。
自太阳皇阿斯莫代十三世登基以来,这位暴虐的君王便亲手击杀了十七位大大小小对命令阳奉阴违的大臣和封地贵族,他亲自带兵征战四方,打的南方贵族联盟占关据守,逼退天龙贵族的海上舰队,令上一代延霜大将军老老实实镇守边疆,半点异心也无。
在任期内,这位君王下达了不下十次‘严法令’,偷窃者处死,劫盗者处死,杀人者死,欺瞒他人骗取金钱者也死。
倘若只是如此,或许也能算是善法,但是严法令旨在加强统治阶级的威严,任何敢于不对贵族行礼,敢于少交赋税,甚至只是想要躲进山中,规避帝国统治的人亦或是偏远村庄,全部都被找出加刑——为了统计帝国内部的准确人口数,帝国甚至发起过好几场针对混乱之地的大镇压,死伤无数。
严法令期间,全国各地最初还有暴乱的前兆,但是在亲卫集团军还有太阳皇的实力压迫下? 所有暴乱都被镇压? 曾经有过某位教授参加的义军便是其中的一起,而结果便是支持义军,意欲独立的移动都市被灾境强者整个摧毁,死伤百万。
酷烈。但是? 也正是因为这些酷烈的手法,阿斯莫代十三世才彻底清扫了诺大帝国中所有的腐肉余毒,将其重新整顿成了一个法律有其威严,统治阶级被人畏惧,皇帝权威覆盖全境的,彻底的中央集权大帝国。
而且,也因为那严苛的法律,各大移动都市城区分明,所有居民各居其类,不曾逾越,这样保证了城市的秩序和产出。
众多犯罪之人,连带魔化者,都成为了帝国的苦役,从事各种艰辛的巨型工程,为国力加强作出了贡献。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如今的阿斯莫代帝国,的确比以往更加强大。
当然,这一切都和魔化者没有什么关系。
倒不如说,帝国越来越好,魔化者的生活却越来越坏。
世道越是混乱,魔化者的地位就越高,而就在索尔帝国覆灭,阿斯莫代帝国兴起的那段时间,魔化者因为天生具备源能力量,甚至隐隐比其他没有超凡力量的人更高一阶。
而现在,哪怕是在最稳定的帝都卫星城,卡尔城这种小城中,魔化者也只能生活在偏僻的隔离区。
隔离区中自然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亦或是庄园,娱乐手段只有一处破破烂烂的酒馆。
因为卡尔城的酿酒业颇为发达,除却那些名贵的葡萄酒红酒外,便宜的蒸馏烈酒,以及酒糟却是很便宜,足以让本地的魔化者醉生梦死,忘记愁苦的现实。
酒馆老板是一位头顶斑秃的糟老头子,名叫法穆尔,他瞎了一只眼,手指也少了两根,应该是早年间混乱时代丢的,平日耳背且迟钝,偶尔有些小混混偷偷不付酒钱转身就跑,他也追不上。
而他老婆莫莉也缺了两条腿,平日都在后院坐轮椅晒太阳,偶尔帮帮老头洗洗杯子,两个人支撑着过了差不多三十多年日子。
今日酒吧中的顾客不少,一群魔化者年轻人,亦或是说,无业游民,此刻正聚在角落,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他们周围的座椅一片狼藉,满是碎裂的酒瓶和垃圾,浑不在意一旁酒吧老板紧皱的眉头。
而在另一侧,有两位看上去和酒吧老板差不多老,一位白发和灰发的老头子正在沉默地喝酒。
这些年轻人神情激动,声音嘈杂,正常人不可能听清他们正在讨论些什么,可倘若头脑清晰的人仔细聆听,便可以隐约听出‘希光结社’‘帝**队败了’这些关键词。
“你说,我们能不能也找个机会,去参加希光结社?”
“听说他们公开修法,每个人都可以修行老牛逼的引导术了!”
“可不是,我听说二街的老查理一家就成功加入了希光结社,现在都成正儿八经的职业者老爷了!”
“希光的斯维特雷……那可真是我们魔化者的大救星啊!”
这些人的语气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以及一种我上我也行的莫名自信。
他们甚至赌咒发誓:“假如换我,绝对比老查理一家更牛逼!那一家子都怂的跟什么一样,要他们去偷点酒庄的老酿都不愿意,胆小的要死!”
看着这些无业游民发誓的模样,酒馆老板不禁微微摇头:“就算那位斯维特雷教授真的会死魔化者的救星,咳咳……也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些人加入的。”
“嘿。”
听见平时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屁来的老法穆尔此刻居然开口讽刺,那些平日也算是熟悉的年轻人们反倒是笑了起来。
他们浑不在意道:“老头你懂什么,落后时代啦,我们这些人敢拼敢打,街上的帮派都欣赏我们,希光结社虽然名头很大,但毕竟是新势力嘛,他肯定会收我们的。”
除却这些年轻人和酒吧老板外,在另一侧窗边喝酒的两位老人一直保持沉默,直到那群人提出希光结社这个名字后,他们才眼皮微动。
灰发的老者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如果看后辈的话,或许还以为是位精壮的年轻人。而白发的老头我虽然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普通老头,但是他双手处的老茧却并不像是务农能磨砺出的,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晓是技艺精湛的老骑士。
“……伊洛维兹,你带我来卡尔城,本以为你是想要请我喝酒。”
帝国第三集团军上将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下城区酒吧最好的酒也不过是帝都平民都不愿意碰的下等烈酒。
阿哈罗诺夫然不介意喝,但显然对此颇有微词:“叫我出门,起码让我喝点是酒水的东西,而不是这种味道像马尿的玩意。”
“当年咱们跟随陛下在大漠征战的时候,骆驼尿喝了又不止一次,起码这还是酒呢。”
而而帝国第一骑士摇晃了一下酒杯,让里面的杂质晃荡而起,灰发男人笑道:“怎么样,这个地方如何?”
阿哈罗诺夫听得出伊洛维兹话中有话,他微微摇头:“帝都周边,待遇最为优厚的魔化者有心向一个他们从未见过面的组织……我知道你想说对魔化者宽容一点,但是这是国策,要改,也不是一时半会,如今希光结社的确有崛起之兆,我们也压不得他们。”
而骑士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其实不对。”
“我要你看的,是……”
他刚要说,一旁的魔化者的声音就更大了,他们似乎是因为一些事情争吵了起来:“怎么就不够了?!我们所有人聚点帝国币,总是能买下一艘小陆舟的!”
“到时候无论是离开卡尔城这个憋死人的鬼地方,还是真的去东边投靠希光结社,总是可以过日子——怎么,一齐挖男爵金库就有胆子,现在有钱了反而没胆子了?”
“还是说,你们是打算被卡尔男爵吊死不成?别告诉我你们觉得他查不到咱们身上!”
听见这话,老将军微微眯起眼睛。
偷盗帝国贵族财产……即便不是严法令时期,这些魔化者年轻人的结局最好也就是被处以绞刑,留个全尸。
而骑士也微微一怔,这事显然在他预料之外。
不过也不奇怪,一群有着天生源能能力的魔化者联手,偷一个乡下男爵的金库确实不难。
而那群魔化者年轻人一时嘴快,把这件事抖出来后不禁为之一愣,他们立刻转过头,看向整个酒吧,发现除却酒吧老板外,也就两个老头子正在喝酒发呆外,不禁为之心安:“差点以为暴露了,就几个糟老头子而已。”
“让他们闭嘴吧。”团队中又有这样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说话者扫了眼整个酒吧,确定没有其他人后便开口道:“正好没其他人,咱们稍后也要离开这鬼城,也不怕被人发现。”
团队中似乎安静了一瞬,他们归根结底也只是一群混混游民,虽然敢于偷盗贵族的金库,但以下扯到灭口杀人,还是让大部分没见过血的魔化者犹豫了一会。
但很快,大概也是因为心中有了莫名底气的远古,原本魔化者中领头的便咬牙道:“罢了,做了这么一票,咱们直接离开卡尔城,无论去希光结社还是去海滨之都,终归不留在这狗帝国!”
此话一出,这群人中居然还有了丝毫豪气,他们齐齐站起,便要朝着阿哈罗诺夫和伊洛维兹走来。
骑士和将军不由得齐齐叹了口气,两人也是多年战友,将军也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老朋友把他特意带过来要看的东西,纯粹是个意外。
但意外本身就是必然,卡尔城的魔化者虽然卑劣不堪,但是在听见希光结社后,仅仅是个名字,就让他们有了偷盗男爵金库,叛逃帝国的勇气。
可惜他们不知道,除非有专门的人带领,避开哨兵,魔化者的移动舰亦或是陆行舟都不可能离开平原地区。
他们触犯了帝国法律,等待他们的便是审判。
老将军想要起身,将这群全部实力也就凝魂的魔化者混混都打趴下,抓捕下来,可还未等他站立,便能听见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柜台处响起。
“我劝你们还是收手,尽快跑了为好。”
说话的是酒馆老板法穆尔。
这位斑秃的老者原本正在柜台上对账,在听见那群魔化者要灭口的言论后也没什么慌张,只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卡尔男爵是个吝啬鬼,他一个星期起码要看两次自家宝库,享受金币碰撞的声音……你们的盗窃不管有没有被发现,最迟明天抓捕就要开始了。”
“我要是你们,现在立刻就直接去城卫军那边,贿赂那群人下城,也别想什么去希光结社,他们不可能接纳你们这群恶棍,直接把钱分了去各个固定村庄隐姓埋名,好歹能活下去。”
“老头子!”
听见这话,登时那群魔化者便回头,他们显然是被激的有点怒了:“你懂什么?本来打算看在过去的情面上,等会留你一命,现在你可必死了!”
“而且逃什么逃?我们是恶棍?我们这是反抗帝国恶政!你明明也是魔化者,怎么好像为帝国那群狗屎贵族说话那样?!”
“哈哈。”酒馆老板摸了摸头,他干巴巴地笑道:“现在的魔化者反抗帝国,就靠这种手段?”
“老太婆,我活了七十多年,头一次听见这么可笑的事情。”
而后院也响起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嘲弄,但因为过于苍老,反而显得像是无奈的回话:“可不是吗老头,偷了点贵族的金币,就被吓得要逃窜离城,如此也就罢了,还要杀魔化者同胞闭口,和咱们当年可是差远了。”
“可不是。”老头站立起身,他弯曲的脊背挺直,令法穆尔原本看上去矮小的身材突然高大了不少。
这位独眼老者抬起眸,看向身前的众人,淡淡说道:“这等垃圾,若我是那个什么斯维特雷,收都不收,直接当场毙了。”
这话一说,登时便令诸多魔化者面色一滞,然后便是怒色。
可显然,这对老夫妻并没有留口打算,伴随着轮椅推动的声音,一位双腿自膝而断的老太便从后台缓缓而出:“世道渐平,本以为咱们可以就这么狼狈但平静的烂死在这儿,但现在看上去,咱们这些‘同胞’可没有半点生在和平年代的感恩啊——当年咱们可是实在受不了出个门都要舔贵族踩过的地板,这才怒而造反的。”
那群魔化者年轻人一开始本来想反驳几句,譬如说‘什么鬼世道渐平’,但是听见莫莉老太的话语后,却又不由得为之一愣。
他们可从未想过蜗居在卡尔城下城区这么多年的法穆尔夫妇有什么背景……他们除了活的长了一点,为人特别怂外,有什么特征吗?
这些年轻人却是忘记了,作为魔化者,能活七十多岁本身,就是特别的特征。
眸子半闭似睁,法穆尔看向这些年轻的魔化者,嘴角咧起一丝回忆过去的笑容:“阿斯莫代十三世那个家伙,别的真的是恶心人,但是这个治理天下,重整秩序方面,当真是一代雄主,还有他对中央大平原的整顿,让原本都荒废的土地全部都变成了农田,让原本都吃不饱饭的平民都有余粮酿酒。”
“单单就是这么几十年间,他让帝国百亿民众,包括魔化者在内都吃饱了饭,免了饥饿寒冷,我本来也不应该反他……但有些时候,活着本身总是要有口气,没这口气,不过行尸走肉,不如死了。”
老太也轻笑着拍了拍大腿,灰白色的头发摇晃:“倒也不只是那口气,那狗皇帝要拿我们全家去填他那座高塔,这种暴君就应该反,吃饱了饭,要我们的命,难道还因为他做了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就饶他一命吗?”
老人走到老太的身后,扶住轮椅“是啊,那可是我们两最意气风发,最像是个人的时候,整个城市全都是义军,连带普通人平民都反了——严法令这玩意,只要随便有人举报,受理官查都不查直接宣判死刑,那可不是只有我们魔化者受苦,所有人活着吃麦饼都没滋味啊!”
“确实,多么爽快啊。”老太太摇头晃脑,似乎是在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她感慨:“可惜,帝国实在是太强啦,义军再多又有什么用?所有贵族,所有强者都认同十三世那暴君,毕竟他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保证贵族的利益……几个月?咱们的义军就被剿灭,整个城市都被湮灭,大地上出现了七八个陨石坑,那场面可了不得,你也就少了几根手指,我可是两条腿都没了。”
一开始,年轻人们本以为这不过是老位老人家在吹牛,但是随着那逐渐变得浑厚,逐渐变得深邃可怖的气势,身为魔化者本能地对源能的感应令他们瑟瑟发抖,退至墙后。
“哈哈哈哈,可是现在呢?”
法穆尔发出一声大笑,他睁开独眼,扫视眼前的这群魔化者,目光锐利的就像是刀锋:“咱们苟延残喘,觉得活着没滋味,准备烂死在这儿,谁知道现在帝国的反抗者一代不如一代,居然成了这等下三滥的混混。”
“是啊。”莫莉老太眯着的双眼缝隙间也绽放出一丝精芒:“想当年我们和老大哥一同冲击旧都,三度攻破城墙,全部身负重伤,差点就真的打进了内城区核心城,扬了那狗皇帝七代祖坟,可最后还不是灭在了三大集团军围剿下?”
说着说着,她便叹了口气:“本以为可以做些什么,改变世界,即便是败了,死了,咱们起码在同胞心中留个火种,留点反抗的种子……呵,归根结底,什么都没变,咱们的一生徒劳无功,所作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
而老人安慰:“别这么想,亲爱的,你瞧,不是出了一个希光结社吗?那位斯维特雷教授可是比咱们强得多,他居然真的打下了一片地盘,号称人人平等,正是咱们最想要的——这酒馆不要也罢,咱们去东边看看情况。”
“咱们老了,没办法再打啦,但却能看看未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么一席话听似有气无力,其力道却将整个酒馆震荡的摇摇晃晃,而外界不受半点影响,这对老年夫妻浑身的源能萦绕,褐紫二色的光辉膨胀,让两位老人看上去年轻了不止一次十岁。
不仅仅是那些魔化者震撼无比,讷讷无言,就连一旁的上将也震惊当场。
而伊洛维兹苦笑道,他暗中传讯给自己的好友:“看见没?当年咱们剿灭的旧都叛军,里面的两位统领就潜伏在卡尔城内。”
“我本来是打算带你看看,这些昔日的叛党现在都能安静下来生活了,倘若我们对魔化者更好一点,他们肯定也可以像是正常人一样生活……但现在看,却有些适得其反。”
两位魔化者老人的话语虽然平淡无奇,但却蕴含着一股慷慨激昂的力量,为首的那些魔化者流氓都已经被震地坐在了地上,彻底傻了眼。
平日即便是被拖欠酒钱也不说半句话,最多就是提起拐杖打人的老法穆尔居然表现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平日看不起的街边老狗其实是地狱三头犬那般不可思议。
但事实就是事实,平淡的言语道出间,仿佛将数十年前的那个乱世勾勒而出。
上一代魔化者为了争夺属于自己天赋的权利的,所抗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渐渐尘埃落定,但是随着希光结社的出现,沉寂的一切却又再度浮起。
阿哈罗诺夫本想要起身出手,他之前不认得,现在被伊洛维兹提醒过后可是认了出来,这两位可是当年的老朋友,最大的帝国叛军中的两位首领,缄默的法穆尔与噤声的莫莉。
这对当年的情侣魔化者有着控制波动震荡幅度的强大源能技艺,两人联手可以发挥出几近于灾境强者的力量,制造出剧烈的地震乃至于岩壳崩溃,令天地为之静默,只剩下崩坏的哀鸣。
他们两,就是攻破旧都城墙的最大出力者,本以为早就死去,没想到却躲在这里。
几十年过去了,就算对方重伤隐姓埋名,但作为当年他们的对手,阿哈罗诺夫可不会觉得对方真的就实力衰退——几十年的静修,重伤肢体残缺,作为魔化者都能活到现在,足以证明这两位基本就是灾境。
必须尽快出手拿下。
如此想着,正准备动手的老将军的手却被骑士按下。
上将自然不至于为此生气,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伊洛维兹——当年和这两位战斗时间最长的就是自己的这位好友了,虽然现在他们的实力差距宛如天壤之别,但当年可是互为劲敌。
“我这次来,本来就只是想带你看看而已。”
伊洛维兹一脸无奈,他根本没猜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本来只是想带老朋友看看熟人,顺带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但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便更不能让战端重启:“而且这可是城市里面啊,你打算和两位灾境,哪怕是有暗伤的灾境在城市里面打?卡尔男爵全家,连带卡尔全城都会被摧毁的!”
“这可是数十万近百万人的生命,老伙计,别动手,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不然到时候帝都卫星城被毁,丢的还是帝国的脸!”
“让他们走吧。正如同他们说的,他们已经老了,只不过是想要去看看未来而已。”
这理由并不能说服上将先生,可伊洛维兹的力量和不容回绝的态度却可以。
阿哈罗诺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伪装成了一旁好友一样瑟瑟发抖的表情,紧接着便目送两位与自己同时代的灾境魔化者飞身向前,化作两道光流,朝着东方飞驰而去。
简直就像是某种呼应。
此时此刻,伴随着两位魔化强者出行,隐约有阵阵来自遥远彼端的传道之声传来,骑士和将军齐齐抬起头,在愕然中,他们能看见,有一道源能光柱冲天而起,与巴别塔这边直射圣日的光辉遥遥呼应。
那是布道万千的异象,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响亮的声音。
仅仅是一听,身为当前世界最强那一批人的骑士和将军便明了其中的奥秘,斯维特雷所作的每一幕都随着源能中的信息传递,映射在他们眼前。
他们吐出一口气,阿哈罗诺夫不禁握紧双拳,他带着些许恼火转头,看向一侧的骑士:“我的朋友,瞧瞧,你将两位灾境强者拱手送给了我们的敌人——你现在为了不到百万平民让希光结社多了两位灾境,到时候他们攻击我们的都市,死去的人又何止百万?”
“他们为什么要杀平民?”而骑士反问,他虽然有些动摇,但神色仍然坚定:“我能从这位斯维特雷教授的源能中感到他的光明正大,他的理想和野心……他不是能容许自己手下魔化者屠城的那种人,他甚至嫉恶如仇,会先一步杀了那些恶人。”
“听啊,阿哈罗诺夫,你听见了他的布道吗?他想要让世人平等,所有人都可修行,都可以成为强者……虽然也有筛选条件,但是筛选的条件在于心性,只有那些意志坚定,为人善良,且富有原则的人才可以修行他的法门!”
越说越激动,在众多魔化者年轻人已经被吓的站不起身的酒馆中,伊洛维兹向前走了一步,他看向远方那光柱所在的方向,用难以压住的兴奋声线道:“是了,有教无类!众生平等!这正是我想要的,我一直想要向陛下劝诫的,就是这一步!”
转过头,骑士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白发的友人,他语气激动道:“他是对的!”
“他做的,就是我想要做,但是没办法办到的事情!”
“伊洛维兹。”
而阿哈罗诺夫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但我们是帝国,对方是魔化者。”
“如果对错可以这么简单的划分,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了战争——你也知道,口号仅仅是口号,而我们永远不能让对方口号成真。”
他沉声道:“这意味着帝国秩序的崩溃,你知道,一个新的混乱时代多么可怖。”
咬牙,第一骑士难以接受地摇头:“可他说的是对的,我们是错的——我们改不就行了吗?”
“相信我,只要我们改了,这个天下仍然是陛下的,他仍然会是皇帝,而且是所有魔化者,所有普通人唯一且尊崇的皇帝!”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的吗?”老将军顿了顿,然后才叹气道:“伊洛维兹,你有高贵的信念和理想,但是也该看看现实。”
“陛下改革粮业,能令天下百分之九十的人吃饱,而剩下百分之十的人,那些深山老林,隔绝于世的人,有粮食也给不到,给得到也事半功倍,这种人总会存在。”
“魔化者就是如此,源能炉心需要灵魂去增幅,这样可以让亿亿万万的人活下来,可以让诸多移动都市以低廉的价格启动,可以说一个人就养育了百万人也不为过……他们的死固然令人遗憾,可对我们而言却是必须的。”
语气残酷地叙说像是,老将军侧过头,看向身侧那些已经在他们的威压下昏死过去的魔化者,他不屑道:“你瞧,这些垃圾,偷盗了他人财富,自己大嘴巴被人知道,却想要灭口的混账……他们能被烧,成为帝国运转的燃料,就已经是为这个世界做贡献。”
“你要守护这样的魔化者吗?”
伊洛维兹摇了摇头:“当然不。”
“但是朋友,你搞错了什么,这些人是混混,流氓,恶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环境让他们这样,他们除却行窃,抢劫,为恶外,找不到其他方法生活——庄园不让他们工作,种田他们的税重,魔化者被压迫至此,无论干什么工作,好像都不如不工作。”
“是我们让他们成为了恶棍,应当反省的是我们,我们这些规则的缔造者!”
“谨记!”
阿哈罗诺夫的声音登时严厉了起来,哪怕是之前放跑两位魔化者强敌也没有见他如此激动:“陛下是不会错的。”
“而且,规则的缔造者只有陛下,你我不过是臣子,就要尽好臣子的本分!”
这句话的确将骑士说的哑口无声,灰发的男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颓然地叹气:“是的,陛下至大。”
“但我,但我总是想要让陛下更正确……我知道陛下已经够好了,谁能从微末中擢升,终结了混乱时代,又平定全国,令恶劣犯罪几近于从核心居住区断绝?”
“陛下能让所有人吃饱,这就是十二代皇帝,连带索尔帝国绝大部分时间都办不到的事情,我知晓这已经很好了,可总是忍不住希望陛下更加完美……”
“陛下……”
听见自己朋友发自内心的渴望,哪怕是之前愤怒的将军也不想说更多重话,他只是却微微摇头,叹息着:“伊洛维兹,你不懂。陛下必须是正确,荣光,却唯一的帝国统领者。”
“仔细想想吧,骑士大人,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正确与否,而是‘种群的生存’与‘规则的延续’。”
他伸出手,轻微的波动闪过,银色的锐利气流就斩断了所有在场魔化者的喉咙。
阿哈罗诺夫慢步走出这个除却他们二人外已无活人的酒馆,语气沉重:“圣日将熄,这是不可避免的末日,任何一个势力都在思考,如何让自己的群族可以在可能不会再燃起的黑暗中生存下去。”
“无论是那些玩弄机器,准备将所有人变成无魂死物的逐光教团。”
“亦或是那些意图将所有人的灵魂链接,将代代传承记忆融为一体,制造出人造神祇的圣日教会。”
“就连那大搞个人崇拜的延霜军;以血脉相连的天龙贵族;以权力作为纽带的南方贵族,其实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方法。”
“甚至,就连我们最看不起,最畏惧的,那崇拜黄昏之龙的北地蛮族,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传承,信仰,坚持的道路——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黄昏降临,万物归亡,所以他们的信念反而最为坚定。”
“而且。”如此说道,将军看向骑士,他的语气慎重:“它们都有一个可以延续下去的传承,一个共同的信念,一套可以代代相传的权利制度!”
“技术领导,教首选拔,实力至上,血脉为重,世家轮替,传承相续……每一个势力,每一个种群,都有着各自可以传承的制度。”
听到这里,骑士不禁怔然。
他似乎有些恍然,然后,有些艰涩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帝国……”
“是的。”
而阿哈罗诺夫终于忍耐不住,对自己的好友揭露了真相:“我们帝国,代表的就是皇权制度。”
“阿斯莫代十三世会死去,但是‘皇帝’,‘太阳皇’会永存——当源能修行至灾境的极限后,强者的生命就不仅仅局限于**和灵魂,而是可以超越这两者的限制,寄宿于他们的心光体,乃至于心光体代表的‘信念’‘传承’乃至于‘制度’之上!”
“只要帝国还存在,太阳皇就会存在!人力有穷,但是众人之力却几近于无穷!”
“圣日会熄灭,强者会因为对抗大灾而死去,可只要他们寄托的制度还存在,他们就会复生,再一次带领我们走出黑暗,度过黑暗的时代!”
“‘种群的生存’与‘规则的延续’,这就是这个世界不灭的真理,两者相辅相成,绝不能动摇!”
而就在将军对自己的好友,道出这个世界背后隐藏的真相的同时。
世界的另一头,有男人仰视高天,凝视着这个世界变幻的苍穹。
“想要让世间人人平等,那么全世界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现在要求平等的人只是因为实力低微,我能想象,当魔化者全部都转换了诅咒为祝福后,他们就会自认为高人一等,那些没有魔化祝福的普通人就会低人一等。”
“我可以杀死一些人,消灭一座城市,铲除一个教派,消灭一个帝国的皇帝,让一个纪元都存在于我的威慑之下。”
苏昼站立在无人的大殿之顶,他凝视着自己手臂凝聚而出的雷霆神木,不禁微微摇头:“但这些,归根结底,都是虚空。这个世界看似有着不同的秩序,但本质上,不过是为了求存,所以什么都能做罢了,生物的本能而已。”
“无论我立下了多么崇高的理想和誓言,只要我离开,我不再停留于这个世界,正确就会不复存在,不正确的文明终究会归入虚无。”
失去了推动力的球,会因为世界和生命本能的阻力而逐渐停下。
所以,他只能传授。
就像是屠龙勇者或许都会变成巨龙,但只要屠龙术遍布整个世界,或许就能遏制恶龙的存在。
就在之前,苏昼将如何推动力世界的方法,教导给所有人。
用力量的改变,终究是有限度的,只有智慧的教导可以改变本能。
即便是消灭了所有错误的人,新生的人心中本身就存在有一部分错误,如若没有后天的教育,原生的生命注定走上一条难以复归的歧路。
他们将互相残杀,互相剥削,互为敌寇,乃至于最终的互相战争,互相灭绝。
多元宇宙中的文明无穷无尽,能发展自称正确,乃至于相对正确的又有多少?
能超越本能的局限,从灾厄和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又有多少?
“所以,我要做的,不仅仅是击败某个人。”
男人的声音,对着自己宣告:“我要推翻整个帝国,事情要一步一步来,腐朽的旧制度必然要被消灭,带领魔化者反抗不过是第一步,这世间还有更多被压迫的人。”
“我要做的,是消灭所有压迫和不公。”
他如此下定决心。
已经传道过的男人,对着天空伸出手。
他呼唤‘烛昼’。
此地的天灾已经被平定,北地冰原四周,乃至于延霜领境内还有更多的天灾余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办。
于是,天空之上倒垂的神木便缓缓落下,它正过了身子,然后树干化作四臂,树根化作四腿,庞大如山的神木拔起树根,然后出发,朝着所有需要它的地方走去。
“什,什么?!”
所有刚刚接受过传道,正在消化苏昼所阐述一切的人们看见这一幕后,哪怕是最为见怪不怪的北地蛮族也都瞳孔地震,双眸不断颤抖:“发,发生了什么?!”
“啥,啥玩意?!”
先驱空间的资深探索者芙妮雅此刻也惊愕无比。
她张开口,抬起头,仰视着那颗浑身肌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头木质巨龙的移动神木,然后愕然道:“这也是神木吗?!”
“但是我记得神木明明不是这样的吧?!”
然后,她甚至看见,烛昼神木的背后甚至长出了一对翅膀,翅膀上悬挂有大量火箭引擎,在剧烈的源能喷射中,庞然雷霆神木朝着远方飞行而去。
“为什么神木还长翅膀会飞啊!?”
对于芙妮雅这种大惊小怪的困惑,苏昼向来都只是摇头。
神木这玩意,长出什么东西都很合理,很喜欢大道树说过的一句话:“这太合理了。”
而烛昼的话,岂不是更加合理?
“如若成为烛昼。”所以,苏昼在带领神木前往各地镇压天灾时,便如此鼓励着所有人:“那你们也可以做到。”
——只要努力,所有人都可以。
——只要愿意,所有人都能变得更好。
一切都只看人心的坚定,人心得好恶。
坚持道义,坚持良善,奋斗不息,从不懈怠……只要如此坚持,就可以获得传承与力量,希光结社永远对这样的生命张开大门。
这便是苏昼,打算留给这个世界的,可以传承下去的东西。
第五十章 三方会谈 (8200,月初求月票!)
如果有人问,埃安世界谁最有威势,谁最有力量,那么一半以上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说是阿斯莫代帝国帝国的太阳皇陛下,而剩下来的一部分人会认为,位于北地的蛮族大酋长,背负黄昏之龙传承者才是这世间最强的人。
但倘若有人问,埃安世界最有智慧,最能解答人疑惑的人是谁,那么这个答案就很简单了。
所有人都会齐声回答‘逐光教团的埃铂因大宗师’,教团的领袖。
逐光教团是埃安世界唯一一支以炼金技术为唯一准则的科研者团体,自初代教团领袖自圣日教团脱离,建立了一座属于自己的移动都市以来,逐光教团就为埃安世界带来了数之不尽的改变和新事物。
移动都市改良、小型源能炉心、家用污水净化器、十一种各品类化肥、七种改良农作物、小型陆行舟、便携式移动通讯终端……
上千种新发明,各类被编撰成册的物种手册和百科全书,种种贡献还有对炼金术独特的改良,直接将炼金术师从施法者的分支中独立出来,成为了一个新的大类。
四百年七十年前,恰逢北地蛮族南下入侵,延霜军却因为与帝国的矛盾没有得到足够的物资支援,无力将蛮族阻拦在北部行省,以至于中部平原糜烂,荒狼铁骑横扫各大定居点,甚至包围了恰好移动到周边的逐光之城。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逐光之城虽然不太可能会被攻破,但肯定会仓皇逃离,避免被铁骑包围,进而被蛮族主力撞上。
但逐光之城的各大炼金术师却催动起了一批强横无比的巨型作战单元——那甚至不是傀儡,而是城市的一部分,炼金术师的城市就像是长出了手臂和刀剑那样,化作了一台巨型杀戮机器,碾碎了所有敢于挡在他们身前的敌人。
甚至,有北地部落的祭司发誓自己看见了,半个逐光之城在巨大的金属轰鸣间变形,化作了一台城市巨神兵,以不可思议的集束光束炮摧毁了荒狼铁骑的主力。
随着前锋被碾碎,延霜军在得到支援后也回过气来,这一次北地蛮族入侵就这样不了了之。
此事让所有还有些看不起炼金术师,觉得他们只是会做实验和药剂,控制点傀儡战斗的研究者的人全部大跌眼镜,重新开始审视这群平日寡言少语的怪人,敬畏了起来。
甚至,有些人开始崇拜起逐光教团起来,认为他们才是能为埃安众生带来全新未来的集体。
但? 即便是逐光教团,也有些事是难以解决的。
譬如说世界末日? 譬如说阶级矛盾? 譬如说来自远古的传承。
以及,来自异世界的知识。
圣日历,九月三十日。
希光的斯维特雷传道世间七日后。
整个世界风云变幻。
困扰北境的大天灾雏形消散? 令躁动不安的延霜军和部落民都安定了下来? 他们有些难以习惯的在光芒照耀下过了一个颇为温暖的冬天? 甚至就连部落圈养的肉企鹅都因为过于温暖而忘记了交配。
是的,肉企鹅。
这些被北地人饲养的大企鹅一个个脂肪饱满,体型硕大,成长迅速,是上好的肉畜来源? 但它们只有在零下八十度以下的气候才会开始繁衍? 令现在的部落牧民陷入了困惑。
而困惑的也远远不止是部落民? 原本在北方边境严阵以待? 等待蛮族甚至是延霜军进攻的五支集团军现在仍然驻守在边境。
他们此刻既不敢后撤,也迫于斯维特雷教授的威名以及北方高涨的气势而不敢主动行动? 只能停驻在原地,紧张且畏惧地等待改变。
除此之外? 像是海滨之都退居南海火山带? 开始利用火山熔岩为能源开辟新矿区这件事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而因为海滨之都中,源自于希光结社的燃烬之火修法基本已经扩散至全城,所有魔化者乃至于普通人,都感觉自己看见了通向新未来的希望。
一个虽然效力颇为低下,但的的确确可以让所有人修行,减少源能侵蚀的修法……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要知道,在此之前,能够减少源能侵蚀的修法大多昂贵无比,还有众多副作用,譬如削弱修为,减少寿命。
可燃烬之火却全都是正面效果,虽然效果大多微弱,可正数就是比负数高上无数倍!
这等珍贵的修法,却是免费扩散,着实是令人难以置信,很多人都怀疑这修法背后是否有斯维特雷教授的后门,不然的话这也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实际上,苏昼倒还真的留有后门——毕竟他也是要更新修法的嘛,留个更新后门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程序员都这样,他烛昼自然也可以!
其实,苏昼也知道,法不可轻传。
倘若随意扩散修法,只会让后来者越来越不珍稀,而那些平白无故得到馈赠的人在后续得不到馈赠后反而会怨恨自己。
但苏昼根本不在乎:不珍惜修法的人是他们自己傻逼,怨恨自己的人也不可能得到希光结社进一步的进阶功法。
傻逼和白眼狼,最多也不过是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全民普及的好处,接下来的大头他们一点都碰不到。
当然,也会有人企图绕过这个心灵判定,譬如说属于帝国一方的诸位职业者一直都在钻研这方面的事情,想要分析出燃烬之火的具体原理。
自然徒劳无功。
燃烬之火的原理很简单,说穿了不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消灾化厄修法,加上清除灵魂杂质的部分,糅合升华而成,但苏昼将修法核心做过特殊加密,只有符合一定心灵条件的人才能将其启动,然后解析。
换而言之,就是阵营限定。
恶人想要绕过限制?
和噬恶魔主,真正的大魔鬼讲这个,也太看不起人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苏昼都非常宽容,但论起不合理契约,他才是专业的!
帝国北方蛮族虽然停下了脚步,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威胁不仅仅没有消失,甚至囤积的越来越大,希光结社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膨胀到了如今地步,已经是大陆上真正的一霸。
东方,东海贵族自初耀圣岩一战便一直都退居东部沿海总部,旁观大陆风云。
南方,南境贵族原本就在承受帝国的蚕食,虽然作为分化主力的艾文德伯爵被杀,帝国少了一个影响的支点,但这并不能改变局势。
但真正令所有势力都为之瞩目,并忧心重重的,还是斯维特雷教授发起,与逐光教团和圣日教会,在大陆西北地区展开的三方会谈。
最近这段时间,在传道后,苏昼除却前往北境各地,消除天灾影响外,也一直都在了解北方部落背后的历史。
以达洛特为首的日暮部落,和位于西北地区的凛冬部落,上古时期是一个整体,既是所谓的‘天暮群族’,只是因为极北冰原的可居住地区,能支撑的人口实在不多,所以被迫分家。
天暮部落之所以崇拜黄昏之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只有黄昏之龙会回应他们的呼唤,赐予些许力量,让他们可以在这片冰霜天地间存活下来。
为了存在而信仰虚无,这种奇景,恐怕只有神木和黄昏交战的世界中才会出现吧。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只有黄昏之龙会回应他们,部落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回答‘先祖也这样’。
而黄昏之龙给予的种种恩赐中,最重要的便是可以压制魔化病这一点。
苏昼对此很清楚,因为他的燃尽之火2.98版中,针对魔化病侵蚀这方面,也利用了黄昏之魂的些许特征。
毕竟,魔化病的侵蚀,归根结底是燃薪神木的赐福异变而成。是存在的变异,宛如癌症一样的祝福。
而黄昏之龙代表的虚无之力就像是化疗,直接将癌变部分抹除,虽然会伤害一部分正常的源能结构,但的确能挽回患者的生命,算是对症下药。
也难怪北方部落的信仰如此坚定,毕竟部落民几近于全员魔化者,黄昏之龙的赐福就是他们部落延续最大的保障。
为了扩大黄昏之龙的信仰,部落经常会送出一些经过处理过的黄昏印记,也就是黄昏之龙的灵魂碎片,意图扩大黄昏之龙对埃安大陆的定位锚点,尽快解封回归。
而帝国方面似乎也打算借助黄昏之龙的力量,尤其是黄昏之龙针对魔化病的清除力量做点什么,所以同样放任了这一点。
很麻烦的事情。
苏昼如今,也不可能在北地部落中强行拔除黄昏之龙信仰,毕竟对于北地部落来说,黄昏这一伟大存在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管,但黄昏之龙的确伴随他们经历了漫长的时光。
而且,也从未要求过什么祭品和祭祀,只有部落自己主动献祭的时候,被要求赐福时才会动一动,给予赐福。
公平交易,没有任何多余举动。
倘若说依照神的标准评判,那黄昏之龙毫无疑问是一等一的大善神,祂不干扰文明的发展,也从不降灾,其他人祭祀祈求,祂就达成愿望,更不强求血祭。
这一印象颇为令人吃惊。
既然如此,苏昼就任其自然,既然北地部落数千年来能依靠黄昏之龙生存下来,那这就是好事——雅拉也说过,黄昏除却自己存在本身对于其他伟大存在就是威胁外,对于非伟大存在的普通种族而言,最大的威胁主要来自于祂那疯子一般的眷族和眷属。
毕竟,祂自己本身只是被借力量的源头而已,对于埃安世界来说,只要北地蛮族不想着去毁灭世界,那一切都好说。
至于即将解封的黄昏之龙……大不了苏昼到时候再封印一次吧。
祂下来,敢毁灭世界,苏昼就敢毁灭祂。
诸神能办得到,那个时候的苏昼自然也能。
“这个世界的本质,真的很复杂啊。”
在知晓北地部落和黄昏之龙的关系后,苏昼好几次和雅拉感慨:“存在和虚无交杂,一个个伟大存在的影响在暗中影响世界……而且,各个纪元文明的遗迹互相交错,历史被掩盖在碎片中,根本无法知晓上古之时的真相。”
“圣日数次熄灭,这对历史的影响和干扰程度不可计量——就好比北地和延霜人作为诸神后裔这件事,我查询了许多古籍,发现这一说法只有在最初的几个纪元中有着记载,而且大多模糊不清。”
苏昼并不怀疑延霜大将军的调查成果,他也通过烛昼特有的方法(指自己提取血脉模拟),察觉延霜和北地人的血脉确实有共通的古老源头,并且和其他地区的人类有相当程度的不同。
这令他愈发对上古的秘密感到好奇。
幸好,通过燧光和洛亚与逐光教团的交涉,还有和圣日教会的联系,苏昼终于与埃安世界中,持有最多文献资料的两大势力建立了一定程度上的联系。
而今日,正是三方会谈的时间。
希光结社,逐光教团和圣日教会的会谈地点,位于帝国势力较为薄弱的埃安大陆西北地区,也就是拂晓所在的初耀遗迹周边,距离不算是很远。
最近这些日子,燧光大师在逐光之城跑里跑外,负责希光结社和逐光教团之间的联络和中介,忙碌无比,而洛亚为他打下手,也算是见识到了这座号称全大陆最先进的移动都市中蕴含的技术。
逐光之城中,基本已经实现了全自动化,工业用炼金傀儡取代了几乎所有人力,所有炼金术师除却偶尔的维护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实验室中精研技术,构思全新的发明。
听上去,似乎很美好,但实际上,因为新论文发布数和新研究成果是各大实验室获得资金的主要指标,所以如今的逐光结社中各式各样的垃圾论文和天知道翻新挤牙膏过多少次的‘新成果’层出不穷。
而高级导师剥削低级学徒劳动力,甚至是将其论文拿来自己署名这件事也层出不穷,学阀现象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各位导师互相建立山头对抗,真的潜心研究技术的所剩无几这样的怪现状。
这也算是技官治国的通病,地球正国的诸圣督制即便是有人心愿力作为限制,山头学阀现象也没少过。
逐光教首,埃铂因大宗师自然想要整改,可惜他办不到,而燧光大师当初也是厌烦了教团内这样混乱的环境,这才主动出任务,前往初耀遗迹。
逐光教团对于燧光大师几近于彻底加入希光结社的行为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当初他们的初代教首也是从圣日教会自己跑出去的,算是组织文化了。
甚至斯维特雷教授作为一位炼金术师,其实也勉强算是逐光教团一员,他无视自己炼金术师的身份创立希光结社一事,甚至算是情景复刻。
他们很乐意和苏昼交换技术,尤其是苏昼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异界知识,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全新技术体系,都令这些因为开拓不出新体系,进而开始内卷的炼金术师为之着迷。
而圣日教会就很简单了——他们对上古妖精拂晓的存在无比震惊,惊愕莫名。
一位自远古遗迹中苏醒的银妖精,苏昼对于拂晓的存在并没有刻意隐瞒,但凡是希光结社的成员都会时不时看见这位到处飘荡的妖精女士在高塔上下徘徊,并且会准时出现在中午和晚上的食堂中吃冰淇淋。
圣日教会其实早就知晓了拂晓,但是他们以为这位是一位觉醒了妖精血脉的半妖精,可在最近得到详细情报后,那群石冠主教都为之愕然。
是的,拂晓的确是半妖精,可她却是最初妖精纪元文明的造物,第一批‘人造半妖精’!
而妖精文明,乃是诸神直系的继承者之一!
作为诸神教团传承至今的组织,圣日教会中有太多文献,太多资料和妖精有关了,其中有些晦涩莫名的地方正是用妖精语书写,其中众多暗喻恐怕只有那个时代的妖精才能看懂。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些更加隐秘的资料,需要拂晓解封。
恰好,拂晓对于这些上古纪元的资料也非常感兴趣——她在灾难发生时便已经沉睡,进入静滞舱,妖精文明最后的终末,乃至于最后一段时间的挣扎,她其实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双方一拍即合。
9月26日,三方派遣出的移动战舰在帝国西北部的无人荒原齐聚。
圣日黯淡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今年冬日的气温明显的比过去数量更冷几度——别小看这几度,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就是粮食减产,生态剧变,要不是埃安世界的技术还算是先进,大棚种植甚至立体大楼水植早就成为各地农场和移动都市标配,恐怕饥荒就会先于末日出现。
这才十月不到,荒原已经开始凝霜,灰白色的大地上,树木的枯枝上悬挂着冰凌,三艘各具特色的战舰正在逐渐靠拢,交接。
这是一次半公开的私密会谈,半公开指的是每个组织内部都有二五仔,基本不可能瞒得过其他势力、
而私密指的是,这次参加会谈的人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乃至于明明知道他们在交流信息,却没有探子敢去监听。
圣日教会的战舰非常古朴简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方形的白盒子,但是他们战舰内外都铭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阵路,平整的战舰表面虽然看上去很怪,但也是绝佳的法阵铭刻地点,让它的战斗力异常强大。
逐光教团的战舰就非常有意思了,苏昼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艘战舰可以变形——通过哪些复杂的关节和奇特的机械结构,苏昼能推测出,这战舰变形后会变成一台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履带的巨型战斗傀儡,应该是逐光教团成名的‘战争终结者’。
至于希光结社的特殊之处,便是他们的战舰是活的。
是的,活着的。它的本质,就是一根以所有舰员的源能作为燃料的**灵植。
这是苏昼提供的灵感:众所周知,烛昼是神木,烛昼是战舰,神木可以造战舰,所以神木=战舰,这是在地球和诸多世界经过实践的等式。
既然如此,那么通过改造巨型灵植制造战舰,自然也是可行的了——以一些加入希光结社的德鲁伊为核心,他们成功在苏昼的指引下,造出了一艘活着的,会自己行走的灵植战舰。
没想到吧?树木也会自己动啦jpg
三艘战舰已经构成了一个三角,苏昼的气息,圣日教皇和逐光教首的气息升腾而起,互相交接后,便核对成功。
然后,一次简陋的会面便这样开始。
苏昼自然是不会在意什么礼仪的人,而在知识与诸神的继承者面前,逐光教团与圣日教会也不打算搞什么多复杂的礼仪。
很快,三方领袖和代表,便带队在三角的中心地区见面。
苏昼抬起头,他沉默地环视眼前头戴石冠,白袍金底的圣日教会教皇,以及和燧光大师一样,将自己改造成了机器人,只是有一层人皮覆盖在外的埃铂因大宗师。
说实话,他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自己带来的情报固然可以吓到这两位加起来都超过三百岁的老头。
但,他们手中所持有的历史与真相,也比他想象的更加惊人。
“圣者斯维特雷。”
一见面,作为一教之长,圣日教会的教皇却对苏昼微微低头致敬,这位目光明亮,额头处有逆三角印记的老人手中拿着一本淡金色的书册,看上去比起教皇,更像是一位苍老的学者。
“你在希光山脉周边开垦荒地,扩大人类聚集地的行为,正是诸神与历代圣者教诲中的至上之举,而有教无类,教导众生更是诸神都未曾做过的举措……如果这世间强者人人如你,何愁末日危机,人类又怎会互相内乱,直至如今?”
他对苏昼的评价极高,甚至口中也听不出多少对远古诸神的尊敬,似乎只是将祂们视作并不完美的组织缔造者,而并非是真正的‘神祇’崇拜。
“没错。”
而一旁的埃铂因大宗师也赞同的点头,他虽然年纪看上去比教皇小一点,但也同样白发苍苍。
他应和着教皇的称赞,轻声叹息道:“而且斯维特雷教授你开发了众多全新的引导术和发明,造福一地之余,还毫不犹豫地将这些有益于众生的事物扩散,没有半点藏私,连北地蛮族也被教化。”
“倘若我们逐光教团也能如此,或许才是昔日初代教首心中,最完美的教团形态吧。”
“谬赞了,担不起诸位的夸赞,反倒是教皇陛下与大宗师为这个世界做了百多年的贡献,我远不及也……”
本能地回赞回去,察觉到这一点,苏昼忽然想到,自己如今的形象其实也是一位白发老人——在外人看来,这次会面显然就是三位白发老头互相夸赞抬轿子。
除此之外,海滨之都的领袖罗泽利亚虽然看上去是一位美少年,但年龄同样很大。
仔细想想,埃安世界中的领导者的确几乎都是老人,哪怕是大酋长和延霜大将军,也仅仅是看上去年轻,非要论辈分,都是老一辈了。
整个世界的最强者,本质上都是一群老人。
倒也不奇怪。毕竟,在埃安世界,能够‘存在’下来的就是强者,而存在的时间越久,也就意味着越强大。
非常神木。
寒暄时间很快结束,这一次三方会面,除却希光结社是苏昼一个人就能说了算之外,无论是圣日教会还是逐光教团内部,都有反对的声音。
两大教会虽然都对帝国没什么好感,但是也有很多成员不愿意被卷入帝国和反帝国党之间的斗争。
尤其是北地部落被苏昼收服这点,更是令他们警惕,甚至呼吁广大群众警惕。
他们认为苏昼将传承给予蛮族,本质上是背叛人类,是将更加强大的武器交给众生之敌。
他们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只是他们完全就没想过,北地部落归根结底也是人,而不是和天灾一样不可抵御,不可预防的自然现象。
他们只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南下。
既然现在活的舒舒服服的,最多是为肉企鹅不繁殖而发愁,部落民疯了才发起战争。
哪怕是献祭黄昏之龙,也有更多更好的方法啊。
逐光教团的技术互换,主持的是燧光大师,虽然非常重要,但却不需要苏昼自己亲自去做,具体归纳总结可以最后再做。
所以,率先交流的,是圣日教皇。
这位手持神器全知之书,浑身上下都有令雅拉忍不住啧啧摇头,属于完美的气息的老人慎重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石匣。
这石匣一出现,便引得苏昼和埃铂因大宗师侧目。
因为,这小小的石匣,赫然是由初耀圣岩雕琢而成!
温暖的圣日光辉闪耀,甚至将周边的凝霜的荒原冻土软化,冰凌化作冰水滴落在地。
“众所周知,我们圣日教会,乃是通过遗迹秘藏,跨越了诸多纪元,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组织。”
取出石匣的教皇凝视着手中的小匣,他忍不住叹息:“这一纪元的圣日教会,便是从西部大裂谷中的远古遗迹中获得了上一纪元的教会传承,进而建立。”
“而传承中,便有着诸多有关于远古时期,乃至于诸神时期的信息记载,据说还有着珍贵无比,各族初代先祖与诸神同行时的记录!”
听到这里,跟随在苏昼身后,一直都安静悬浮的拂晓忽然尖耳朵一翘,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圣日教皇所在的方向。
然后,她也看见了一双虽然苍老,但是炯炯有神的眸子。
目光中仿佛有太阳正在升起,凝视着眼前的银妖精,教皇的话语变慢,但是语调却越来越重,仿佛大鼓敲击:“我手中的匣子,便保存有一颗‘最初妖精’的灵核。其中有着大量有关于最初纪元的珍贵记忆记录。”
这一句话,便令拂晓瞳孔剧震,而大宗师也倒吸一口凉气。
最初妖精——最初这个前缀,意味着祂是诸神当初直接制造的那一批生命!最早的妖精之一!
换而言之,那就是埃安大陆上,所有有着妖精血脉者的直系先祖!
圣日教会居然保存有这样的事物?这等传承已久的大势力果然底蕴非凡,深厚的不可思议!
教皇的声音缠绕,但是清晰。
“但是,想要唤醒,提取灵核中的记录,需要妖精的血脉……大陆上固然有返祖的半妖精,但是他们的血脉经过数个纪元的混血,变得驳杂无比,纯度不够,哪怕是返祖也不符合要求。”
妖精和教皇对视,老人并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沉默地抬起手,直接打开了手中的石盒,打开了这一保存了八万年以上的古老秘匣。
既然已经遇到了正确的妖精,那么何须迟疑犹豫?
他也想要知晓真相。
匣子打开,光芒四溢。
众人目光凝聚,可以看见,在石匣的中央,有着一颗自然而然悬浮在半空,呈现七彩光辉的梅塔特隆立方体。
尖锐的菱刺看似尖锐,但有温润的光泽在其顶端闪耀。
那就是最初妖精的灵核,凝聚为实体的源能结晶,也即是妖精的‘尸体’,埃安世界中最纯粹,最强大,也是最凝聚的源能核。
耀眼的灵光在这立方体现世的瞬间,便从匣中流出,仿佛有生命般脉动。
站在一旁的苏昼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一只有着六只不同颜色羽翼的光球,那大概就是最初妖精的形象。
他不是妖精,哪怕是凭借烛昼的血脉也不可能解析其中的讯息——不过倘若他吸收了妖精的血脉,可以化作烛昼·妖精形态时,或许就能了吧。
不过,问题不大。
微微侧过头,苏昼看向自己身侧的拂晓。
早就在出发之前,苏昼便将自己与拂晓的精神联通——很简单的心灵链接,但是需要对方答应,没有任何排斥才能办到。
经过这么长时间,拂晓早就相信,苏昼可以带领这个世界的众神战胜末日,圣日将熄的结局,故而对他的要求完全应允。
此刻,银妖精此刻怔然地张大了嘴,目光茫然。
拂晓的双目中,仿佛有无数幻影飞逝又消散,就像是走马灯一般闪烁。
显然,她正在接受这枚最初妖精灵核中蕴含的信息……妖精特殊的血脉,也就是祂们独特的灵力结构充当了解码器。
闭上眼。
苏昼将自己的精神与拂晓联通。
然后,她与他,便在圣日教皇一脸期待又紧张得表情中看见了。
看见了埃安世界的最初,神木繁盛,诸神与诸族先祖行于世间的年代。
第五十一章 一切为了存在 (w字大章,求月票!)
混沌时分,‘我’诞生了。
如同海潮一般的时空乱流中,一道道澎湃的元素光流在虚空中汇聚。
万万千千的世界碎片,与元素的河流融合,最终化作了一片混沌的海洋,一株神木在混沌中扎根,祂牵引无尽元素汇聚,汲取其中的力量缓缓成长,抽芽,最终大放光明。
光明照彻之地,世界诞生。
以神木光辉照彻的范围为最初的边界线,虚空与世界的边疆便由此诞生。
而缔造了世界的神木逐渐成熟,位居世界中央的祂开始抽出新芽,而新芽中绽放的并非是嫩叶与花,而是诸神的胚胎。
以及‘我’的种子。
神木就是一切,诸神便是神木的衍生,是祂的孩子,是祂的一部分。
世界虽诞生,但空荡虚无,寂静的岩石旷野上只有不止的狂风,不凝的熔岩,不息的大雨,以及源自于神木本身,永恒无尽的光。
【汝等将创造众多,布满大地】
【汝等将管辖世间,要支配大海,主宰天空,掌控大地,乃是世上所有的活物的父母】
有这样的声音自冥冥中响起,于是自芽苞中诞生的诸神,那些最初的灵们开始离开神木,祂们代替稳固世界的神木朝着天地的边疆开拓。
祂们开辟峡谷,雕琢山峰,将雨水引导成江河湖泊,大海冰川。
祂们塑造风暴云层,劈下雷霆,令大陆倾斜,火山爆发。
祂们高举源自于神木的火种,前往混沌的分界线,祂们扩展世界的尽头,将创世的奥秘埋藏在岩石与泥土中。
而后,事成了的诸神们归来,祂们齐聚神木的枝干上,然后便以自己的形象创造诸族。
‘我’诞生自温暖的水流中,翠绿的神木培养池内。
元素之神缔造了自己的宠儿,祂以灵魂高举六翼的光团,喜悦地宣布妖精的诞生,并誓言要带领妖精调序世界的平衡,妖精便是元素钟爱之族。
空寂的世界因此热闹喧嚣,森林,飞鸟,众鱼? 众多生物充满了世界? 在神木枝干撑起的天穹下繁衍生息。
神木的根系固定大地与海洋? 枝干撑起天空与穹顶。世界中没有太阳,月亮和闪烁的群星。
神木就是唯一的光。
苏昼注视着这一切,以‘最初妖精’的视角,第一视角观看着祂曾经看过的一切,并从中知晓了这最初生命的记忆,知晓了埃安世界最初乃是由神木凝聚多元宇宙虚空中的游离元素,从无到有一步步创造而出。
他的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明悟:或许,在某个多元宇宙的最初,第一个世界就是这样因为某种因缘巧合而诞生? 而其中也在漫长的时光中诞生了某种生命。
神木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加速了这一进程,并且将其复刻扩散至整个多元宇宙。
苏昼也能感应到,拂晓的灵魂也与自己同在? 观看着这一幕。
银色的光点就匍匐在巨大的青紫色天魂之上? 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下就是苏昼的魂魄,还以为是一片坚固的大地。
现在? 她正认真地观看最初妖精的所有记忆。
随后,苏昼与拂晓便看见,随着最初妖精的成长壮大,祂也开始了自己的‘繁衍’。
最初妖精摘下了自己的六根羽翼,各不相同的羽翼在天地间飘荡,最终化作六种不同的形状。
流风,浮尘,凝焰,粼波,微光,华黯——正如同神木创造诸神那样,最初妖精以自己的身躯孕育了六大元素妖精。
“这是,这是六大妖精女皇!”
苏昼能听见拂晓愕然的惊呼声:“在我诞生的年代,女皇们早就沉眠在妖精花园中长眠不醒……天啊,她们那时候居然这么小一只……”
妖精没有性别,但因为每一只妖精都能自己孕育自己的后代,所以世人便将众妖精的先祖们称之为女皇,并依照她们各不相同的元素区分。
女皇们的诞生令最初妖精感到无比欣喜,祂也终于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后裔,元素之神更是喜悦,这证明祂创造的种族也有繁衍后代的能力,这正印证了昔日神木的指引:【汝等将创造众多,布满大地】
但这也分割了元素妖精的力量,尤其是祂一次性分出自己的六枚羽翼,这令祂无比虚弱,即便是行动都需要自己的六位女儿帮助。
为了让母亲好好休息,六位后世的妖精女皇在一座静谧的峡谷间种植出了一片花园,它被称之为妖精乡,妖精花园,后世许多人为它赋予了神秘的蕴意。
但在最初,不过是女儿们为母亲能好好休息创造而出的歇脚地。
诸神与诸族在世间繁衍了十个千年,祂们充满大地,遍布大海和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这万年间,诸神也与自己的造物们结合,孕育了许多半神后裔。
这并不奇怪,因为诸神就是诸族的原型,许多英雄故事也因此而展开,半神们在天地间的冒险,开拓世界的旅行,直至如今还在神话中有只言片语流传。
诸神被众族信仰,也留下了血裔,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原本如同规则一般,维护天地平衡与秩序的神祇,与自己创造的种族产生了除却创造者与造物之外的情绪和关联,祂们品尝到了爱与憎恨,体会到了比较与嫉妒的滋味。
因为人,神们逐渐开始有了存在的实感,祂们开始了竞争,比较各族的强大与兴盛,祂们举办盛大的比赛,展开了埃安世界诞生之初的第一场擂台赛和运动会。
祂们战斗,惺惺相惜或是互相炎症,然后便有了友情与盟友,仇恨与宿敌,一个个神系出现又消失,正如同人间的国度与城邦。
但与之相随的,还有别离。
半神的寿命悠长,但也有尽时,更别说祂们并非神祇的父亲或者母亲。
诸神头一次失去了心中所爱,祂们的造物与亲人。
为了避免死亡,诸神和万族中的智者研究出了最初的修行修法,祂们创造了诸多超凡体系,但这些或许能延寿,却不能让凡物不朽永生。
遥远的时光后,修行体系发展至鼎盛时,不朽的神祇或许也会从凡人中出现,但并非现在。
诸神沮丧。
很快,祂们就明白了过来,死亡正是存在的一部分,也是一种合理的必然。
亡者的魂魄归于神木,归于天地,他们将会化作埃安世界无处不在的光,照耀众生,成为与万物相伴的一部分。
而灵魂的存在本身,就是世界与生命自然演化而出的,一种可以捕获多元宇宙游历能量的工具。
无魂生命孕育出灵魂的过程,就是将多元宇宙中的游离能量捕获,进而固化在世界之内的一个过程。
而能量富集的世界,能催生出的灵魂也就越多,富集能量的速度也就越快——世界越繁荣昌盛,智慧生命越多,世界本身也就越强,而作为世界支柱的神木也就越强。
这就是世界树的自我壮大之道,也是众多没有神木,却有着自然世界意志的世界自我壮大的过程。
是的,万物众生死去,但是他们始终‘存在’于世界之中。
组成亡者的一切,从**至灵魂,乃至于记忆和信息都被世界所保存。
这就是永恒‘aion’的存在。
诸神知晓了这一点,但却仍然无法忍耐住恐惧……祂们注视着自己所爱的众生一代又一代死去,虽然群族逐渐壮大,但是自己认识,自己知晓,能记住名字的也越来越少。
因为祂们有着爱,所以有着亲疏远近。
而真正令祂们感到恐惧的缘由,却也并非是这些。
而是,祂们从神木的意志中,感到了不同于自己,不同于情爱,不同于亲爱,不同于友爱,没有任何亲疏远近,也不索取,毫无条件,仅仅是因为想,所以便去行的‘爱’。
此乃‘agape’,神之爱。
神木爱着所有,诸神作为祂的子嗣,得到的爱却和那遍布大地,自己却并不知晓名字的众生等同。
倘若祂们也死去,那么最终的结果也与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最初妖精在这万年将逐渐恢复,祂虽然没有了翅膀,但天地间的元素却化作无形的力量,簇拥着祂自由飞翔,祂与创造者元素之神在天地间一同行走,见证妖精群族的繁荣兴盛,缔造了自己的文明,国度,以及独特的文化与美食,还有种种绚丽多彩的艺术。
元素之神和其他神明不同,祂并没有和自己的造物孕育出半神子嗣,毕竟祂和妖精最开始只是一团光球,等到了后面,祂们开始模仿精灵和人类诸族的时候,也基本都是女性的形象。
而最初妖精也是几乎永恒的存在,两位不朽的存在一同相伴,见证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直至那一日。
支撑天地的神木,身上的光芒开始逐渐黯淡,但与之相伴的,是剧烈的抽枝发芽声。
世界本身开始颤抖。
十几万年过去,随着众多智慧生命繁衍发展,彻底成熟了的神木实力攀登上了匪夷所思的高峰。
祂要衍生自己的枝干,以全新的枝干为源点,再一次开辟出一个新世界。
这一种类的神木,在地球上也曾有过原型,其名为九界树,北欧神话中的世界之木,其枝干串联九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世界群。
燃薪神木显然也抵达了九界树的层次,当祂真的扩展出第二个世界时,创造出第三个,第四个世界不过是探囊取物,只需要休息一段时日便可轻松创造出诸多世界,直至其能掌控的极限。
但,世界的晋升显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在无光之夜持续了十日十夜后,神木的声音响彻天地。
神木要求,让诸神将祂们的力量暂时归还给祂。
诸神本质上,就是神木当初自我分离出去,用以创世造物的子体,是祂的一部分衍生,流失在外的碎片。如今,本体的力量不够,祂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要先将所有游离于世间的力量收回。
这并不奇怪,就像是最初妖精偶尔也会和自己的女儿们合体,化作‘妖精之神’为妖精群族解决一些麻烦,那个时候,六位妖精女皇都会重新化作羽翼,回到最初妖精的身上。
但是,诸神恐惧了。
最清楚不过,知晓在神木眼中,自己等神祇和蚂蚁并无任何区别的诸神,恐惧失去力量的自己死于种种意外,最终神魂也被神木回收,用于创造新世界。
这种未来,有没有可能出现?
诸神恐惧,因为不知晓。祂们不理解神木,也不清楚未来最终会怎样……但最重要的,是祂们想要活着,想要存在。
和谁都一样想,一直都这么想。
所以,祂们选择,在神木最脆弱的时候,凝聚自己的力量,反过来去截断神木,杀死神木。
祂们在神木创造新世界的刹那,截断了神木的根。
那一日,天地无光,最初妖精在花园中与六位女皇安抚着所有瑟瑟发抖的妖精,她们感知到了,在世界的中央,有足以危及整个世界的灾厄发生。
为了庇护妖精国度,最初妖精和女儿们联手,支撑了一片光罩,阻隔黑暗。
而就在剧烈的震鸣中,光辉再一次亮起。
‘圣日’与‘魔月’浮现在天地之间,它们轮转,照耀世间。
而神木消失不见,只有连绵的山脉遮掩祂昔日根系的所在。
诸神的所作所为,除却像是最初妖精遮掩几近于不朽的生命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外,其他种族大多并不明了,只是有一种莫名的哀切在心中萦绕。
在那暗夜重回光明的一日,万族哀泣。
不过,没了神木,日子一样过。
被诸神托举至天空的圣日光辉一样能普照世间,昼与夜也不再是以神木的呼吸作为象征,而是有了一个更加明显的分辨点。
魔月的光甚至可以催生天地间的魔力活性,让万族修行更快,更容易抵达更高境界,接近诸神。
诸神称,这便是诸神赐下的祝福,而有关于神木的记载便开始逐渐从大地上淡去。
世界运转,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区别。
直至黄昏之龙的出现。
那是,一种天灾。
最初,只是一阵风。
风吹过,植物枯萎,大地板结,河流因此而干竭,其中的生物饥渴难耐,只能逃离故土。
而后,一次暗夜。
黑暗中,空气无法被呼吸,食物不能饱腹,清凉的泉水不可以解渴,生命在这暗夜中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拒绝,只能在恐惧中等待死亡。
紧接着,便是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一次又一次的天灾。
异常的魔力躁动,怪异的世界异常,都被归属于天灾中,而最可怕的一次天灾发生在黄昏,那一日,圣日的光辉化作仿佛能畸变万物的射线,所有沐浴在这黄昏中的人都成为了最初的魔化者,一群疯狂可怖,渴求灵魂和血肉的怪物。
黄昏,黄昏之龙,噬世之狼,覆世之蛇……名字有太多太多,因为恐惧,幻觉亦或是纯粹的形容词,一切代表恐惧和敬畏的词汇都被堆砌在这些接连不断的天灾之上。
诸神再也不能坐视不理,即便恐惧也必须挺身而出。
祂们开始追溯天灾之后的根源,与这世界的异常对抗。
“这,这就是黄昏之龙……”
拂晓怔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她以最初妖精的视角观看这一切,她看见元素之神与其他的神祇联手,应对那行走在大地上的畸变巨兽,吞噬光芒的阴影,覆盖世界的乌云。
她看见只有神话中才会出现巨兽和神战,震荡天地的魔力波动。
那时天地间的魔力还未如此有侵蚀性,还不叫源能。
她并没有看见什么狼,什么蛇和黄昏大龙,她只看见了扭曲的自然,畸变的万物,还有倾于自灭的世界。
她并没有完全理解记忆中的这些情景和图像,但拂晓能感应到,徘徊在最初妖精心中的悲伤。
因为,黄昏之龙真正的本质,作为最初生命的祂,实在是再也清楚不过了。
“那是……”
同样注视着这一切的苏昼不禁深吸一口气,天魂震荡着,体现着男人内心的震撼:“那就是神木的残留的思念啊……”
黄昏之龙的诞生之初,和伟大存在【黄昏】没有半点关系。
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点关系,但是【黄昏】根本没有将自己的力量投射于这个世界,这个理论上,应该是祂原初世界碎片凝聚而成的埃安世界上。
黄昏之龙,就是,也仅仅是神木燃薪,残留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的,最后一点扭曲的思念。
即便是被自己的造物背叛,被自己的子嗣谋杀,神木依然没有去憎恨什么。
祂只是失去了存在的目标:创造一个世界,然后带着自己的造物们存在下去,存在至永永远远,繁荣至尽头。
神木不再想要存在。
而就当一个存在,不再想要存在的瞬间。
便是他从光明跌落,坠入黄昏的刹那。
不……甚至比这个还要更早一点。
当一个生命开始思考,思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的瞬间,就等同于他否定了‘存在就是真理’。
但讽刺的是,存在和真理都不需要意义——因为他们就在这里。
就从此刻开始,【黄昏】会开始注视,注视着思索起这个问题的存在。
而就在一个存在选择消灭自己的最终时刻,【黄昏】便会伸出手,温柔地去将其拥入怀中,正如同这一存在拥抱了这世间唯一的‘真理’,也即是【虚无】本身。
这就是唯一的正确。
对于不想存在的人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唯有【黄昏】才是唯一真理和正确。
在这一瞬间,和灵觉太低,只能看见诸神和各种天灾对抗情景的拂晓不同。
此刻,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那是一声喃喃自语,宛如来自冥冥中的遥远彼端,时空的最终旋涡所在之处。
【我正在等待,等待黄昏的降临】
被其他伟大存在,称之为【黄昏】的伟大,如此低声自语。
【我的正确啊,何时能降临?】
诸神无法消灭黄昏之龙。
那是世界本身的疑惑,对自己为何要存在的自灭倾向,这是不可遏制的毁灭效应,一次连锁的现实崩坏现象。
或许一般的生命可以在这样的连锁中幸存,然后在末日一般的废墟世界中苟延残喘,但是诸神不行,祂们就是世界的规则,世界崩坏,祂们第一个就将消亡。
面对不可挽回的毁灭,面对逐渐开始熄灭的圣日,也即是神木的尸骸,诸神在绝望中,作出了最后的选择。
祂们将自己源于神木的本质作为支撑世界存续的核心,化作天地间的一部分,以自己的本质镇压天灾。
伟大的选择,讽刺的结局。
因为恐惧,为了自己的存在,祂们选择杀死神木,保证自己的存续。
因为绝望,为了后裔的延续,祂们选择牺牲自己,以求未来的希望。
祂们无法爱神木,但却能爱自己的造物。
神木·世界的道失败了。
所以,埃安世界如今被黄昏的光辉覆盖,几近于成为了黄昏世界群的一员。
“不,神木没有失败……”
但此刻,苏昼喃喃自语,他注视着诸神将自己的身躯分解为漫天华光,然后将一团扭曲的阴影笼罩,并以大陆的三分之一将为阵,将其封印在天穹的顶端。
封印之月倒映着圣日和魔月的光华。
他摇着头,语气带着一丝恍然:“世界和大道和黄昏战斗了这么久,祂们的世界结构和‘道’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击碎——倘若这个世界的世界树有大道树双生的话,那么‘为了后裔的延续而牺牲自己’本身,也是‘延续’这一正确的一部分,即便是‘存在’被质疑,但是‘延续’却不会,甚至更加兴盛!”
“存在和延续的组合,才是祂们秉持的绝对正确!”
“但是,因为伟大封印的隔绝,世界树和大道树最初分开了,祂们的联络被隔绝,本应该无懈可击的组合被拆分,导致了世界树面对黄昏自然而然的压迫时不支败北!”
雅拉没有说话,因为苏昼分析出了正确的答案,在世界树和黄昏战斗的背后,有着其他伟大存在的阴影正在沉浮,那些存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今没有答案,但是祂却能隐约猜出。
祂只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黄昏’的正确得到证明的刹那。
诸神逝去了,元素之神也是如此。
熄灭的圣日重燃,一般的种族甚至没有发现这一点,还以为只是夜晚来的早了一点,又去的晚了一点。
最初妖精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失去了神木,失去了创造者,熟悉的一切都已经不再,即便是妖精女皇的安慰也无法抚平最初妖精那颗逐渐枯萎的心。
祂心中的爱消失了,祂已经不想要疲惫的活着。
但正如同诸神那样,祂不再想活,却希望子孙后代能长长久久的延续,作为她昔日之爱的延伸。
所以,最初妖精将自己的记忆和传承留在了自己的元素结晶中,并嘱咐六位女皇将其保存在由圣日结晶雕刻而成的匣子中。
【如若世界即将消亡,我遥远后世的后裔们,倘若你们希望世界继续存在下去的话,就打开匣子,读一读我的留言。】
祂如此说,和自己,也是和所有后世的妖精们说道:【封印黄昏之龙,需要收集黄昏之龙解封时散落至大地上的诸多诸神本质,黄昏之龙只是天灾,封印它的工作诸神早已做完,如若不是后世之人主动将其解封,它大概永远不可能脱困。】
【可倘若是圣日熄灭,需要做的,便是牺牲。】
【一位神祇境界的强者要燃烧自己的灵魂,重新点燃圣日中的燃薪之火,这样或许便能再多延续数万年的时光。】
最初,燃薪神木燃烧混沌,创造世界。
如今,神木消亡,但是尸骸却也有燃烧事物,创造事物的能力。
灵魂,是世界壮大自己的工具,也是智慧生命得以超凡的工具。世界和智慧生命共生双赢,而神木作为世界和智慧生命的复合,对于神木而言,灵魂是极其特殊的存在,是祂们的燃料,肥料,存在的根基。
匣子被数度打开过。
最初妖精的留言曾经被一代代纪元终末时,意图拯救世界的勇者们开启过。
无论是利用何等手段,纪元的轮回仍在延续,圣日熄灭又重燃,一代又一代人延续了全新的时代,延续这个早已死去,只是没有死的太过透彻的世界。
最初妖精的记忆最后,是一连串重燃世界的仪式。
苏昼将其记住,然后轻声叹息。
北地部落,被称之为蛮族的那些人,便是最初纪元时,那些半神的后裔族群。
他们的体内有着神血因子,源自于神木最初的那一部分,故而,作为神木残留思念的黄昏之龙,天灾的化身才会关注他们,下意识地亲近。
神木从未憎恨过诸神,只是自己不想活了。
北地部落因黄昏之龙的意志而踏上了虚无的道路,但也如同诸神那样,因为‘族群’的延续,而迟迟无法真的踏入虚无自灭,反而选择将虚无和毁灭带给大陆上的所有人。
一切答案都已经被揭晓。
“希光高塔上的燃薪神木,本质上,是被我用大道之树的印记唤醒的。”
脱离了最初妖精的记忆,苏昼带着一脸恍惚,似乎还在回忆中内容的拂晓回到了现实世界。
面对圣日教皇还有逐光教首充满急切,紧张与好奇的目光,苏昼暂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皱起眉头,凝神思索:“虽然理论上神木哪怕是扔到太阳里都能种活,但不想活的神木另当别论——除了我外,恐怕真没人能搞定。”
“圣日上,神木还有着一丝生机……那是历代成就了神祇,不朽境界的凡人英雄们用自己的灵魂延续的生机。也正是因为这一丝生机,圣日才能继续燃烧,为世界带来光明。”
昔日诸神开创修行体系,是希望凡人能成就永恒不朽,和祂们度过漫长岁月,存在至时光尽头。
而如今,诸神早已消亡,而历代修成了不朽的登神者却也为了延续世界而自我焚烧。
苏昼抬起头,他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数人。
逐光教首埃铂因,这位已经将自己改造成机器人的炼金大师,他们自我探索出的延续之法,乃是将全体人类改造成构装体,这样就能忍耐没有太阳后的极寒,也只需要大地上还存在的燃料和能源延续漫长的时光。
他们已经通过源能记忆,查询出了分离大海中核燃料的方法,只要以圣日结晶为引,大海中的核燃料足够机械化的人类文明使用数百万年。
圣日教皇一系,他们意图抛弃**,以纯粹的灵魂态存在。三贤人系统可以化作一个几近于天堂的灵魂世界,将世间所有人的灵魂装入其中,形成一个完美的冥府灵界。
那时,天地间过于密集的源能反而会成为灵魂世界轻松存在的根基,大量减少灵魂空间所需的消耗,而灵魂空间中的智者也可以得到相关权限,控制可以在外界成型的灵体,对灵魂世界的载体,三贤人系统进行维修改装,乃至于升级。
只要埃安世界的源能环境不发生打的变化,他们同样可以存在到自己毁灭自己的时候。
北地部落就不用多说了,他们本质上就是顺应世界树的自我呼唤,想要尽快摧毁世界而已。
而中途杀的人,不过是北地人和其他人无数年的仇怨累积,和黄昏没什么关系。
黄昏从来不会去建议眷族去杀人——但是只有让人愤怒,绝望的想要摧毁世界的憎恨和虚无,才会让正常的人坠入黄昏。
这是个颇为无奈的悖论。
从逐光教团和圣日教会的资料中,苏昼还知晓,东海贵族背后的计划乃是通过大海中的薄弱处,潜入靠近地形的大空洞地带。在那里,地热将会持续数十万年时间而不至于冷却,甚至根据。
即便圣日消散,他们也能在地底依靠地热存活无数年,就像是地球上的九玄界那样,在地幔熔岩中求存。
而南境贵族,虽然被帝国数度打压分裂,但是在最初,这群人也的确有属于自己的计划——他们准备巨大的生命汇聚仪式,到时候,便可以将整个移动都市中居民的生命力聚集在少部分几个人身上,让他们成为不死不灭,即便太阳熄灭也能存活下来的究极生命。
这是最简单,却也是可行性最高的方法——将自己改造成不死兽,自然便可不死。
听上去很熟悉,但苏昼觉得全世界唯我主义的恶棍都这傻逼模样,便没有细思。
而帝国。
“帝国,选择的的究竟是什么道路?”
抬起头,苏昼看向天地的中央,昔日神木所在之处,也即是如今的蒙塔西尼山脉。
他的目光明亮,瞳后仿佛有熔岩在翻涌。
另一侧,逐光教首虽然没有得到苏昼有关于最初妖精记忆的回答,但是聪慧如他,单单凭借苏昼的反应便已经猜到,苏昼已经知晓妖精记忆中的种种上古秘闻,并且知晓了昔日古人们如何解决圣日熄灭这一问题的方法。
所以,他便走到苏昼的身侧,抬起头,为他指引在天际尽头处闪动的一丝光束。
“看见了吗?那座释放着光芒的高塔。”
埃铂因轻声道,他的语气凝重:“埃安世界最大的源能凝聚设施‘巴别塔’,以及埃安世界最庞大的源能炉心,‘燃灵炽炬’。那正是它们运转时释放的光辉。”
“依照阿斯莫代十三世的说法,当燃灵炽炬全功率运转时,可以燃尽世界的万事万物,将所有的事物都作为燃料,转换为纯粹的能源。”
“这个匪夷所思的庞然熔炉,无论是树木,石头,灵魂,还是海水,全部都可以燃烧——那位自称为太阳皇的家伙,认为天上的圣日要熄灭就随它熄灭,他要在大地上再造一颗全新的太阳。”
“甚至。”
说到这里,圣日教皇接过话,他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就连圣日未来熄灭的残骸,他也要将其燃尽。”
疯狂的计划。
但是苏昼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
巨型源能炉心,燃烬万物的源质引擎,这对于超凡而言并不奇怪,他自己的本体身上都还有反物质引擎可以用来推月球呢,用世界当燃料维系世界再简单不过了。
依照这种说法,帝国的计划才是最完善,也是进度最高的那个——就在其他势力大多只是有个计划,还没有完全开始准备进行实施的时候,阿斯莫代帝国已经将巴别塔和燃灵炽炬造好了。
“灵魂就是世界的庄稼,或许他真的找到了一条可以延续最长时间的正确道路。”
苏昼用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评价了一句,然后补充道:“如果没有我的话,事实便是如此。”
圣日教皇和逐光教首耸了耸肩,这也是他们之所以没有公开与帝国为敌的原因。
谁都有想要活下去的想法,谁都有拯救自己群族的方法,倘若自己的不行,那就看看别人的能不能成。
为了达成各自的目的,他们会产生矛盾,竞争,乃至于战斗,杀戮,但是本质上他们都是为了存在。
苏昼也明白,为什么太阳皇咄咄逼人,除却北地蛮族和延霜军有公开反抗他的想法,其他势力都是持微妙的观望态度了。
他也必须承认,倘若没有自己的话,那么极大几率,就是太阳皇的计划成功,可以成功拯救埃安世界的众多群族,以燃灵炽炬为太阳,光耀众生。
是,这玩意的确烧魂。
但到了圣日熄灭的关头,还会有谁在乎什么人人平等?
既然皇帝选了魔化者作为燃料,那就让他们被烧好了,人性在那时必然会如此,过于高尚的道德将会被现实打的满地找牙。
所以,苏昼的想法和理念,才会被知晓这一真相的帝国一方,视作天真,愚昧,不可能成功的的典范。
但是。
有两点,足以令苏昼有足够的的底气,去面对那位太阳皇,批判他的所作所为。
第一点,很简单,作为专业植木者,当代昼树人,他苏昼已经把全新的燃薪神木种出来——好家伙,那棵树真的长成了再造一个世界都没问题,何愁什么圣日将熄?
第二点,更简单了。
苏昼可没忘记,拂晓的完美推演中,太阳皇那家伙几百年就把整个世界玩坏,最终变成崩散于虚空的世界碎片了。
所以,侧过头,苏昼看向两位为他介绍巴别塔和燃灵炽炬的老人,耐人寻味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诸位。”
他说:“最初妖精的记忆中,乃是诸神为了自己的存在,选择背叛,杀死神木。”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为了自己的存在,在面对燃灵炽炬的庞大能量时,太阳皇会选择燃尽世界来成就自己?”
“什么?!”
听见苏昼的话,两位大势力的教皇和教首便都微微一愣,互相之间非常熟悉的两人微微对视一眼,便已经知晓苏昼和拂晓在最初妖精的记忆中看见了什么,而他问题的蕴意又是什么。
可即便如此,圣日教皇仍然皱起眉头:“不会吧……他毕竟是帝国的皇帝啊。”
“没有臣民,那还能叫皇帝吗?”
苏昼微微摇头:“虽然太阳皇现在还没有这么做,但我却不能从推论中否定这一点。”
“毕竟你们要知道——那可是皇帝啊。”
苏昼的心中,浮现出昔日神木世界中,曾经斩杀过的一头怪物的影子。
那个为了自己的长生,不惜将自己的整个帝国化作魔土,吞噬所有子民的‘魔帝’!
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大道之树的话语。
“生命就是如此……即便如此丑恶,那也是神木得眷属。”
微微摇头,苏昼自然不打算将自己的过去全部都和两位教皇教首说一遍,但他却可以将自己在最初妖精记忆中的所见所闻说一说,并且告诉他们自己真正的底牌,正确得到两位强源。
但是,就在此时,意外却发生了。
大地开始微微嗡鸣。
察觉到了南方传来轻微的震鸣,苏昼,圣日教皇还有埃铂因大宗师齐齐抬头,看向西北荒原的地平线处。
以他们远超常人的目光和感知,可以轻松地看见遥远彼端,那些正在不断变大,不断靠近而来的钢铁舰队。
“是第三集团军!”
教皇微微眯起眼睛,老者沉声道。
帝**队中,精锐中的精锐,曾经追随太阳皇,为他夺取了皇帝之位的亲军。
第三集团军,正带着令天地战栗的轰鸣,靠近这片大地。
第五十二章 就决定是你了,拂晓! (4600,小章)
帝国西北,伊奥尼亚山脉边缘,旷野之上被叠起的云海覆盖,然后下起了暴雨,天地间已经被纷落的冰雨充斥。
因苏昼化解埃安极北的大天灾寒潮,故而本应该降下暴雪的西北地区转而降雨,这冰冷的雨将会凝结,未来将整个荒原都覆盖上一层坚冰。
但现在,雨幕中,有一支舰队正在从丘陵与平原的间隙间飞驰而来,帝国第三集团军,超重型陆地战列舰旗舰‘拥王者号’庞大的舰影屹立在舰队中央。
远方舰队的震荡,令在场的三方随行者有些惊慌。
希光结社还好,无论是伽沙还是洛亚都是年轻人,显然都不理解第三集团军有多么强大。
而单看声势,敌人也显然没有当初斯维特雷教授和太阳皇的交手来的震撼。
可对于圣日教会和逐光教团就不同,他们深知第三集团军的强大。
在数十年前,太阳皇征战四方,平定叛乱与动荡,将权柄捏握在手的年代,各地叛乱的义军和贵族城邦中常常因因一支军队的动向而感到恐慌——第三集团军的到来就等于死亡的前兆,这支军队从未败北,他们必可以征讨他们想要击败的敌人。
大地的嗡鸣就是他们到来的信号,数百艘重型舰队齐齐奔驰的响声,足以令移动都市都为之战栗。
这只是传说,第三集团军实际上也尝过败绩,他们曾经面对天暮大酋长的怒火时败退,也曾经在沿海天龙贵族战无不胜的无敌舰队面前避过兵锋。
但这一切无损于他们的荣耀,因为第三集团军背后的主人,太阳皇阿斯莫代十三世总是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他们现在包围过来,来者不善啊。”
和随行人员不安的表情相反,圣日教皇卡尔达托却只是呵呵一笑,并不紧张:“我们的团队中肯定有内鬼,不然的话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这显然是早就提前埋伏在这里,等到讯号就直接出动。”
而逐光教首埃铂因就没有多话,他的双眼聚焦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是主力重装装甲舰队,看来阿哈罗诺夫父子都来了,甚至第一骑士伊洛维兹可能也在。”
转过头,教首对苏昼道:“要战斗也不是不行,但是最好别在这里。”
“现在我们就三艘战舰,没必要和他们在旷野地形正面作战。”
而此刻,苏昼在第一时间并没有回话。
他手中拿着两颗水晶球,正闭着眼,将自己脑海中,有关于最初妖精的关键记忆提取而出? 拓印在其之上。
“这些是我的所见所闻? 以及远古众神时代的真相。”
做完这些后,他将这两颗水晶球交给两位老者? 并在两者凝重的目光中抬起头? 看向雨幕中的地平线。
第三集团军滚滚而来的威势的确慑人,可他却笑了笑:“的确很强大——以埃安世界的技术和时代而言,这已经是一支无敌舰队了? 在这片大地之上? 除却诸神亲自出手? 恐怕无人可以阻挡他们的进军。”
手中握着水晶球,正在读取其中记忆的教皇和教首听见这感慨,本以为斯维特雷教授和他们一样觉得应该暂时撤退? 日后等回到各势力总部后再商谈联手。
可他们却听见? 苏昼在赞叹后缺位立刻一转话锋。
“但归根结底? 也不过是在大地上而已,局限于时代。”
抬起手? 苏昼平静地摇头:“而我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措施。”
“什么?”
第一时间? 埃铂因大宗师没有理解苏昼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晓苏昼的实力很强? 以一己之力硬撼第三集团军或许并非不可能? 可这姿态显然不像是要亲自出手的样子。
而圣日教皇却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向正呆在苏昼身侧,如今正在闭目流泪的拂晓。
银妖精。
虽然在技术方面,他比不上逐光教首,但是手持全知之书的他却能敏锐地注意到事物之间的联系。
而果不其然,苏昼低下头,看向身侧的拂晓。
此时的拂晓并没有沉浸在最初妖精的记忆中。
她知晓了自己纪元的由来,知晓了自己被创造的缘由,知晓了那影响了自己八万年生命的圣日熄灭究竟是为何而生。
但这些都不能让令她流泪,银妖精即便是面对死亡也不会畏惧。
她只是,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何自己一代又一代的被封存,从一个又一个逝去的纪元中复苏,抵达下一个全新的纪元。
——匣子被数度打开过。
——最初妖精的留言曾经被一代代纪元终末时,意图拯救世界的勇者们开启过。
他们开启了匣子,有人为后世所有的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一群人为了延续世界而拼尽全力——而其中毫无疑问有着她过去的朋友,那些希望银妖精能活下来的人。
“阿卡纳,伊萨克松……是你们,你们是那时世界的最强者,”
“我就生活在你们延续的世界中……”
虽然流着眼泪,但拂晓却逐渐直立起身,妖精的身材虽然娇小,但是挺直身躯时却同样充满气魄。
她擦了擦眼,目光明亮。
“这个世界,有着存在下去的理由。”她低声自语,语气坚定:“诸神背叛了神木,毁灭是祂们应得结局,但众生何其无辜?他们前仆后继,延续纪元,燃烧自己,这才累积成了这个世界的如今。”
“斯维特雷教授……”拂晓抬起头,与苏昼对视,银妖精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你说的对。”
“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存于当世的我们,而是属于一切存在,曾存在,将要存在的万物。”
“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人,一个我都不允许!”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故事,都有各自存在的理由。
但凡还存在的生命,他们本身,就是他们的正确。
拂晓八万年的生命,四百年的人生,积累了众多相逢与别离,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众多生命留下的烙印——虽然她自己可能并不知晓,但是寄宿在她身上的思念是何其庞大。
整个初耀遗迹,都是为了让她可以安全存在下去而建设。
银妖精是被创造出来的生命,某种意义上,她和自己曾经杀死过的那位虚无教团灭绝ai并无不同。
妖精创造银妖精,是为了寻找度过末日的契机,而灭绝ai被开发之初,是为了守护创造者自己。
因为创造者的过激行为,灭绝ai灭绝了要守护的种族,这令它失去了自我存在的意义。
而妖精也早就消亡,只有些许血脉流传在众生体内,银妖精被创造出的理由已经消失,拂晓本质上也是缺失意义之人。
本来,拂晓理应拥抱黄昏。
但因为众多的相逢与相识,那与诸多纪元中,想要延续世界的众人的关联,令她逐渐有了全新的存在于世的理由。
原本,她只是想要存在下去,记住自己曾经相遇过的每一个人,亦或是在无知无觉的幻梦中消亡。
但现在。
她已经知晓,她是被爱着的生命。
她的存在,凝聚有太多意义,绝非自己一人可以决定。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我要建一个纪念馆。”
拂晓侧过头,她看向周边空旷无人的旷野,带着笑意道:“我还记得的人,要让所有人都记住。他们都是为了让世界延续下去而倾尽一切的英雄,我不许允许他们被遗忘,要永远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于记忆中永存,这何尝不是一种存在和延续?
苏昼与银妖精对视,他欣慰地点了点头。
意义这东西,从来不是天生就有,被其他人,甚至是造物主和神赋予的。
那是需要自己寻找出来的东西,是自己一生意志的凝结。
哪怕是源自于伟大存在的倒影和眷族,祂们也都有着自我的意志和欲求,为此,甚至可以叛逆自己的起源。
“是啊,正是如此。”
苏昼忽然恍然——他忽然明白了过来,明白了为何蛇会赐予人智慧之果,诱惑他们吃下那颗叛逆于神的果实。
那正是被神创造,于己而言,并无存在意义的人类,获得真正自由的瞬间。
而神也默许了这一点,令人离开无缺的伊甸,赐予他们生存的苦难,令意志和智慧可以成长壮大,能够支撑起一个自由的灵魂。
倘若人永远存在于伊甸,永远的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那才是真正的黄昏。
这就是,雅拉和黄昏的敌对之处,也是雅拉永远无法理解黄昏的地方。
“拂晓。”
苏昼抬起手,他嘴角翘起,指向前方的舰队:“现在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还记得我们一起对初耀舰的改造吗?还记得你最近这段时间的苦修吗?正是时候,现在,让他们知晓什么叫做跨时代的力量!”
“理所当然!”
拂晓昂首,银妖精振动翼片,朝着不远处的初耀舰飞去。
而圣日教皇和逐光教首眨了眨眼,有些呆滞地注视着这一幕。
“初耀舰……不是一艘研究舰吗?”
教首埃铂因皱眉,细长的白眉扭成蛇形:“而且还是远古纪元中挖掘而出的研究舰,这真的有战斗力吗?”
情商高一点的圣日教皇并没有在这方面提出技术性的质疑,但他的心中也有疑惑:“拂晓女士的实力虽然也有心光阶,她之前显然没有接触过超凡力量,也就最近这么一年时间和斯维特雷教授修行了一下。”
“这么一年时间,银妖精凭什么去阻拦第三集团军?”
他们的想法都很正常,倒不如说,神智正常的人都会如此思考。
但是,一个穿越者,一个强大的穿越者,带来的改变,岂是正常的神智能够测度的?
那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此时此刻,随着拂晓入驻初耀舰,便有一道道银蓝色的流线形源能光流顺着舰身上的晶体脉络闪动,传导至舰体上下每一处。
而后,开始轰鸣变形!
经过数次苏昼亲自出手改装的菱形战舰,此刻正在展开它被隐藏在厚实甲壳下的全新结构,炮台,光束凝聚晶体,电磁加速组件……千千百百个炮口浮现在其之上。
大就好,多就是美,一时间,初耀舰便从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普通研究舰,化作了狰狞无比的多炮塔歼灭舰!
而随着清亮的嗡鸣声,反重力法阵开始发挥作用,令整艘初耀舰于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抬升,飞入天空之中。
“轰!”
宛如雷鸣的炸响,圣日结晶催动的源能引擎全力启动,灼目的炽白色的光流开始在战舰身后和身下的喷口出亮起,长达数千米,制造出不可思议的推动力!
天空上的暴雨被烈焰燃尽,云层也被切开一条漫长的豁口,昏暗的阳光从中垂落,却远不如战舰的喷流明亮。
苏昼抬起头,注视着这一幕。
这是远远胜过埃安世界的智慧结晶,远超过这一时代的技术降维打击——这是综合了烛昼·神木战舰形态,以及地球联合宇宙舰队旗舰设计的飞船。
一艘真正的宇宙战舰!
以完美金属打造,经过苏昼亲手调试的初耀舰,此刻哪怕是放在群星之间,也可自如飞行,除却没有亚空间引擎外,一切都是最标准的星际时代产物。
不可思议?超凡者哪来的不可思议!地球上的天工系修行者可以手搓宇宙舰队,他苏昼虽然专业不对口,但把一艘原本就能飞,而且很先进的战舰改造成宇宙战舰有什么可奇怪的!
修行者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所以,男人哈哈大笑:“去吧,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星际时代的宇宙飞船!”
“让他们见识一下,太空舰队级的火力打击!”
拂晓没有回话,但是行动就是最好的回话。
战舰核心处,被保护在最中央的银妖精轻笑一声,她虽然这一年一直都在艰苦修行,底子也非常好,但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年的时光,她的本体力量只有心光阶。
——可是,倘若加上整个初耀舰的力量,她这只战舰妖精的实力,便能突飞猛进!
嗡嗡。
悬浮在半空中的初耀舰外侧升腾起一圈青色的光流,风属性的源能排斥开了周围的大气,在战舰周边形成了一层真空圈。
随后,拂晓便开始加速。
在所有人震撼无比的目光中,初耀舰化作一道光流,撕裂云层,消失在天际。
第三集团军。
源能变得狂乱起来。
“警告,有天灾征兆!”
前锋的侦测舰中,随舰施法者紧张地在监控室中大吼,就在刚才,他们检测到了一阵横扫过整个西北旷野的源能飓风,它甚至影响到了现实中的天象,令暴雨随着狂风旋转,在天地间形成了一道道雨中龙卷。
气流卷着尘埃与雨滴,一道道席卷而过,撕裂云层与大气。
这是明显无比,灾境强者出动才会掀起的异常。
“怎么回事?”
旗舰拥王者号上,会议室中,一位年轻,有着亚麻色发色的将军抬起头,疑惑地将目光从战场的地图光幕中移开,而他身侧的幕僚,以及坐在会议桌上的白发老将军也眯起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前方。
这异象,从何而来?
阿哈罗诺夫父子,皇帝最信任的将军们的目光中,跃动着银蓝色的辉光。
他们看见,天空之上,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飞驰而来,但升腾而起的幻象却并非有着灾境强者特征的心光体,而是一艘战舰。
不对,那不是幻象和心光体!
那就是一艘真正得战舰!
——但那么巨大的战舰是怎么飞起来的?!众人分外迷惑。
答案是星际文明级的反重力法阵还有动力引擎改造!
“决定就是你了,拂晓!”
察觉到这一点后,来不及惊愕亦或是心生危机,所有人,包括圣日教皇和逐光教首,第三集团军全员,乃至于整个西北旷野中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仿佛正在哈哈大笑的指令。
“就是现在,使用妖精光炮!”
第五十三章 显然,我更正确 (w字大章求月票!)
异变,来自于西北处的天空。
古老的神话中常常有着这样的传说——在昔日诸神的城池仍存在于世间之时,便有浮空的神殿凌驾于云霄之上。
诸神有这样的伟力,可以托举大陆化作星月,灾境强者或许也可以办到,至少举起一座山大几率没有问题。
但从未有人想过,一艘长达千米的金属战舰居然也可以高悬于苍穹之中。
“那是什么?!”
舰队这种,有人惊声惊叫起来,许多人抬起头,却仿佛看见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晨星。
紫白色的星骤然一闪,然后便急速放大,化作一道贯穿云空的光柱,宛如切开天空的利剑,在瞬间便划过整个战场。
光柱所过之处,元素躁动,物质分崩离析,雨水扭曲升腾,幻化成一圈圈扩散爆炸的雾气。
因为提前就侦测到了异动,再加上光炮释放者本身也不想直接攻击,故而紧急闪避的第三集团军前锋团并没有被命中——可是伴随着一声类似冰雪消融的扑簌簌声,大地之上便直接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空洞,空洞的边缘和深处满是流淌的岩浆。
为了绕开这直径超过三百米的巨洞,原本呈现急速前进之势的第三集团军不得不缓下步伐,通知后方战舰绕行,并重整队伍。
这就将原本一往无前的气势彻底打散。
紫白色光柱的余光仍未消散,沿着这条直线看向光柱的起源处,可以看见菱形战舰的顶端,有一块正在缓缓黯淡下去的结晶集束口。
妖精光炮,说白了就是以初耀引擎为源动力制造的高纯度源能凝束炮,高浓度的纯粹源能可以溶解所有埃安世界已知的非超凡物质,哪怕是巨龙吃上一发都必死无疑,能消灭世间的一切恶者。
释放出妖精光炮的炮口是一块结晶,乃是模仿苏昼战舰形态和神鸟形态胸口的结晶而来,具备强大的灵气聚焦能力。
但倘若有谁觉得,这玩意是个重要的要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块相当庞大,而且极其耀眼,引人瞩目的结晶,本质上只是一颗能量传导器,真正的炮口位于初耀舰的腹部,距离源能引擎最近的地方? 只是水晶将那里的能量转移至前方而已。
“那是战舰……”
“好大!而且没有其他人的力量? 真的就是这个战舰凭借自己的动力飞了起来!”
看见初耀舰的众多侦查人员睁大了双眼。
探测法阵中的飞空战舰实在是太具压迫力,银黑交杂的外装甲厚重坚固,通体以完美金属铸就的甲片简直可以说是坚不可摧。
而在这些甲片间隙间探出的炮口又宛如锐不可当的长矛? 随时可以爆发能摧毁一切的破坏力。
经过苏昼改造后? 初耀舰已经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舰桥,它本质上就是由拂晓操控的一柄巨型武器,蕴含着来自星际时代的火力以及魔幻世界的自动化技术。
而这两者相结合后,再加上一位战舰妖精,结果自然是一加一加一大于三。
“还在前进吗?”
天空之上? 拂晓本以为妖精光炮一击后,足以令第三集团军暂时停止行军,但她却没想过类似的阵仗第三集团军见过不少次。
他们数十次与有着灾境强者镇守的势力战斗? 妖精光炮的破坏力虽然恐怖? 但也比不过灾境强者堪比天灾的真正怒火。
对此? 拂晓不禁眉头微皱。
在妖精的道德观中,如若并非绝对必要? 不然她们绝对不会付诸于武力,无论是诗歌朗诵? 亦或是绘画大赛? 甚至比谁速算更快都可以解决纷争,只有在一些绝对不能退让的事情上,妖精才会动用自己匪夷所思的天赋,将元素的毁灭施展给自己的敌人。
但人类却不同。人类总是会为了一些在妖精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赌上自己的性命。
既然如此,那就无需多言。
银妖精并非是元素妖精,作为人造妖精的她们并不仅仅只拥有一种单一的天赋属性。
实际上,虽然比不上任何一种自然妖精,但她们的的确确拥有着多元宇宙中众多施法者梦寐以求的全属性亲和。
所以,等待银妖精敌人的,向来不是单一元素的毁灭。
而是术法的洪流。
天空之上,银黑色的战舰调整炮口,初耀舰此刻便是一个居高临下的火力倾泻点,千百个炮口以及聚焦水晶上闪烁着无情的光辉。
而后,在众多侦查人员大声的呼喝警告声中,天空之上众多光点闪烁,令白昼的苍穹上仿佛点起了繁星。
紧接着,元素的洪流爆发,从云霄之上席卷而下——那是不可计数的各类元素法术,源能炮火,七彩的光辉在圣日的映照下璀璨无比,犹如一条在天际间垂落的彩虹巨浪。
初耀研究舰,乃是昔日前纪元文明,为了应对世界末日而创造出的移动研究战舰,它在过去不具备任何武装部分,只是单纯的为了拯救世界,所以在各地行驶奔波。
而如今,初耀战舰一样正在为了阻止末日而努力。
以另外一种更加直接了当的方法。
苏昼从不隐瞒任何人,拂晓知道自己的完美推演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四百多年后就会因为世界崩坏而死,那个区区几百年,就能把整个世界玩弄崩坏的太阳皇,绝对是她真正的敌人。
而作为他的利刃,第三集团军这次来者不善,意图对斯维特雷教授等人,对这个世界未来的希望出手。
银妖精虽然善良,可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虹色的术法洪流降下,这是宇宙战舰级别的炮火打击,明亮的爆炸光在大地上交错炸开,封锁了所有前进的道路。
第三集团军被迫真正意义上的停止了下来,但他们毕竟经验丰富,各战舰开始依照分队汇合,构成法阵回路,升起源能护盾挡住初耀舰的火炮攻击。
拂晓的第一轮齐射落在这些源能护盾上,爆炸出了数目众多的绚烂火光,而除却小型战舰的护盾有些摇摇欲坠外,中型战舰以上都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被迫停下了脚步,但第三家团军也不至于会在这种级别攻势下减员。
甚至,停下脚步的他们,还有实力进行反击。
伴随着初耀舰的火力停顿的间隙,锁定了天空中战舰方位的第三集团军开始直接还击。
猛烈的炮火从舰队的主力战斗部奔涌而出,就像是逆行的流星雨,乃至于暴风雨一样,笼罩了初耀舰周边的每一个角落。
但初耀舰归根结底是一艘宇宙飞船级,且还有着战舰妖精控制的先进战舰,那些对于只有二维行动范围,只能前后左右行动闪避的陆地舰无法躲开的火炮弹幕,对于可以三维空间移动的飞船而言却并非无解。
它急速上下飘动闪避,实在是躲不过去就撑起护盾硬抗。
一时间,拂晓虽然可以保证自己不被火力命中,但也无暇去闪避。
但拂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快闪开,拂晓!然后使用妖精十万伏特还击!”
地面上,苏昼的声音响彻天地,就连敌人也能听见。
但就在第三集团军的众人正在思索十万伏特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们便看见,苍穹之上,战舰开始加速。
它迅速地拉高高度,然后抵达了第三集团军的上方。
此刻,拂晓控制着初耀舰积蓄力量,炽白色的源能在她飘散的银色长发间闪电般闪烁,宛如不息的电光。
“十万伏特!”
她也同样大声高呼。
虽然银妖精根本不理解十万伏特究竟是什么,但她却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启动‘那件武器’了!
战舰表层的那些看上去不像是炮管,也不像是聚焦晶体的钢铁轨道全部都启动,充能的晶格一个个跃起。
‘和平级’电磁炮被启动了。
顺便一提,上面还有‘正义级’以及‘真理级’。
剧烈的电流升腾,紧接着便是底层的嗡鸣,被加速到极致的金属弹头几近于烧融为铁水,在天空中就像是一道道撕裂大气的金橙色光线,它们带着堪比重型火炮爆炸般的动能,在源能护盾上炸开,无数金色的金属溶液四溅,就像是烟花。
太密集了,以远超十万伏特功率推动的电磁炮数目过千上万,即便是源能护盾也不能完全拦截,一部分炮弹穿过了防御网,撞上并击穿了一些战舰的外装甲,令他们被迫当场进行维修,。
哪怕是有着重型装甲的旗舰拥王者号,也在这密集的金属流冲击下剧烈的震荡,被命中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简直就像是当初和旧都叛军时作战时,与临时掌控了旧都火力系统的叛军进行正面对决时那样。
但那时的旧都叛军有着六名灾境级的领袖,还有着旧都最高规格的火力防御网……可如今,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一艘战舰而已!
“停!停下火力还击!专心防御,以保存作战能力为第一优先级!”
旗舰内部,除却阿哈罗诺夫父子外,所有参谋和军官都被震的七荤八素,脑袋完全懵了,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敌人只有一艘战舰,火力却好像面对整个舰队。
他们却是不知道,苏昼的天工造物水平还不够高,也没找到合适的原材料,不然的话他当场给拂晓搓一套瑟拉斯提亚人的殖装,来一个妖精极巨化,让他们见识见识半座山那么大的妖精究竟有多强!
那时候,现在这点火力算什么事。
奥科廖洛夫,阿哈罗诺夫之子,第三集团军少将,未来的集团军领导者头疼地下令,命令舰队不要贸然前进,避免遭受更大损失:“收缩防线,以四艘战舰为一组,互联源能护盾,保证不出现减员损失!”
“重复,敌人持有意料外的火力,贸然前进只是徒劳,全力防守!”
自从其父阿哈罗诺夫进入半养老状态后,这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便成为了第三集团军真正的指挥者,老来得子的老将军将其教育成了一位合格的将军,他可以在必要时冷酷地将手下的士兵视作数字,但没必要的时候,还是以保存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
阿哈罗诺夫看着自己的儿子表现出了合格的素质,便点了点头,走到舷窗边,看向天上的初耀舰。
有人指挥判断,那他也可以省点心,仔细思考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一次,阿哈罗诺夫带着自己的第三集团军前来西北旷野,本质上并非是打算真的去突袭圣日教皇,逐光教首还有斯维特雷教授。
他的目的,其实是让他们离开西北旷野,让这些人分开,回到各自的领地据点中。
那里,才是真正的伏击地点——逐光教团的移动都市周边,已经有三支集团军正在等待时机,而圣日教会旁边,已经有七座移动战争要塞形成了合围之势。
而作为帝国直属集团军最精锐的他们,要做的就是逼迫对方离开这里,各自分开。
阿哈罗诺夫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任务,归根结底对方只有三艘战舰,哪怕是对方有三位很强大的灾境强者,但是为了己方舰船上的友方,应该也不至于胡乱出手才对。
理应如此——一般来说,谁能想到三艘战舰,甚至只是一艘战舰,便可压制整个集团军,甚至单方面压着他们打呢?
而在原本的三方会谈处,圣日教会和逐光教团方甚至比第三集团军还有震惊。
毕竟,第三集团军也考虑过被三位灾境强者联手攻击的场景,所以早就做好了扎实的防御准备,目前即便是被迫停下了进军,却也不是特别难接受。
可是对于圣日教皇和教首而言,他们能看见的,就是停下的第三集团军。
一舰,初耀舰一舰就办到了昔日无数强大军队都办不到的事情!
此刻,大地上,仍有部分第三集团军战舰正在进行零星的反击,但很显然,这并没有什么效果。
哪怕是因为全力攻击时的初耀舰护盾被削弱至最弱,可它的外装甲也异常坚固,被命中也不过是微微倾斜,不影响行动。
“看来,或许和我们预料的正相反。”
注视着这一幕,阿哈罗诺夫不禁叹了口气,他知晓,现在这样的情况,对于仍然只是地面军队的第三集团军来说已经是不可突破的困境了。
现在,他们的选择只有两个。
一个,是顶着初耀舰强的有些过分的火力强行前进,继续执行原计划——而这样的结果是前锋大量受损,最后还未必能赢。
另一个,稳住阵地,缓缓后撤,这样几乎可以无损脱离,等搞明白了那飞在天上的战舰究竟是什么玩意后再做定夺。
阿哈罗诺夫不可能选择第二个。
随着艾文德伯爵在南方被击杀,海滨之在有着警告的情况下仍然脱离大陆,希光结社在东南成立,帝国的威严已经一再受损,令国内的局势颇为震荡,而原本被威慑的那些南方贵族也开始蠢蠢欲动。
战无不胜的第三集团军,倘若此刻不战自溃,那么他多年征战,好不容易平定的世道,又要开始乱起来了。
“再差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好。”
将目光低下,阿哈罗诺夫遥遥看向苏昼等人所在的方向,他低声自语:“更何况,现在的秩序也远称不上最坏啊。”
皇帝阿斯莫代十三世,太阳皇陛下,有没有可能是错的?
虽然阿哈罗诺夫面对自己好友,第一骑士伊洛维兹时,严肃地斥责了对方的怀疑,但是他其实心中也知道,自己也曾经思考过这一点,并且得出了答案。
的确,有可能是错的。
但是,也绝对称不上不对。
这个世界哪来那么多非黑即白,最恶的恶人说不定也对自己的亲人关爱有加,最好的好人也许也会对自己憎恨的人恶言相向。
作为皇帝,和数千年来的同行相比,阿斯莫代十三世远没到最糟糕的地步。
更何况,老将军见证了太阳皇的成长,见证了对方一路的历程。
阿斯莫代十三世年轻时并非是皇室长子,只是一个厌倦了血亲相杀,只想和自己朋友冒险的年轻人。他与自己还有骑士一同在大陆上游历,想要甩开这纷纷扰扰的尘世,去探索无人见过的远方。
但越是行走,越是旅行,越是见证这个世界,就越能看见众多的苦难。
饥荒,战火,被摧毁的移动都市,被迫离开家乡,又感染上魔化病的人群……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罢了,发生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想要帮助,帮不过来,想要拯救,无能为力。
哪怕是救到了,也宛如尘埃,现在还活着的人,回头再来看,也不过是一具旷野中的枯骨。
阿哈罗诺夫还记得,当初他们曾经途经过一个小村庄,那里的田地因为天灾余波而无法出产,整个村庄都陷入饥荒,陷入人食人的困境。
一位为他们好心指路,并警告他们快点离开这里的村姑在晚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愤怒的村民按在床上,他们叫嚣着放走了三个人,就是想要饿死他们,要用村姑的**作为补偿,而她的家人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等到三人组赶到,救下村姑时,她已经被砍掉了一只手,血肉被村民分食。
痛苦哭泣的村姑恳求三人组不要杀死自己的亲人,将她送回自己家乡,数十里外的另一座村庄,心怀愧疚的三人组照做了,即将失去了一只手的女人送回了她老家,并在对方的父母兄弟感谢下离开。
可这并不是结束——心怀疑惑的骑士潜伏在村庄中,果不其然,在半夜,他在这个同样陷入饥荒的村庄中听见了这样的议论声。
“丽斯少了一只手啊,这也干不了农活,与其留下来浪费粮食,不如咱们自己杀了吃吧。”
第二次被救下的村姑疯了,她选择了自杀,三人组沉默地将其埋葬在一片树林中,然后才启程出发。
但是,这仍然不是结束。
三年后,回到这村庄周边的三人组看见,原本的村庄只剩下一片废墟和遍地尸骸,只有少数流民在周边游荡,而就在他们埋下村姑尸体的地方,有着一个土坑,周边散乱着零散的骨骼。
根据痕迹,应该是他们埋下没多久后,村姑的尸体就被挖出来吃掉了。而这座村庄周边也没其他田地,移动都市也不可能承载他们这些定居村庄的居民,所以无路可走的他们就彻底进入了大逃杀状态。
那时,愤怒的皇帝想要烧死那几个显然杀人又吃人的流民,那些流民面对燃火的刀刃无动于衷,麻木的眼神中甚至带着渴求。
“死了……就不会饿了。”他们近乎傻笑着呢喃。
阿哈罗诺夫还记得,那时是自己和骑士拦住了皇帝。
而骑士那时说的话,就和不久之前,他对自己说的话一模一样。
“归根结底,错的是我们这些骑士和贵族,没有照顾好自己的领民子民,让他们不得不如此——他们是有罪,但是米哈尔,你有资格审判他们吗?你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他的言辞有力,带着直叩米哈尔——也即是阿斯莫代十三世心灵的力量与质问。
骑士说:“他们会死,但绝不应该死在你的剑下,你不是皇子也不是皇帝,不过是一个放弃了自己责任的游侠而已!”
“你要行侠仗义,可以。你要审判罪孽,不行!”
“……我会有资格的。”
阿哈罗诺夫还记得,那就是皇帝当年的回答。金发的年轻人将燃烧的剑刃收回剑鞘,他凝视着身前的这片大地,还有他没有资格去审判的人。
男人沉声道:“终有一日,我会的。”
他还记得,那时骑士的表情并不怎么高兴,因为伊洛维兹想要听到的是‘我不会让大地上再出现这样的苦难’这样崇高的责任感,而并非仅仅是高升的权利欲。
但正如同自己当年劝解的那样。
“圣皇哪有那么多呢?伊洛维兹,起码米哈尔他振作起来了,他总比那些帝国的蛀虫要好得多。”
“伊洛维兹,骑士啊,正是因为你这高洁的心,逃避现实,只是追求冒险的我们才会奋起,才会回过头来重新改造世界,米哈尔才会成为皇帝。”
现在,阿哈罗诺夫垂下眸光,他低声叹息:“所以,这场不怎么正确的战争,你就别参与了。”
“资格……呵,这世间,又有谁有资格,去让一群人为另一群人牺牲呢?”
叹息着,老将军站立起身。
他是秩序的维护者,帝国的栋梁,既然现在第三集团军无法靠自己打破困境,那么现在就该轮到他出手了。
但是就在阿哈罗诺夫站起身时,另一个身影也站起身,与他并肩。
“父亲。”
亚麻色头发的男人昂首,他笑道:“这次就让我和你一起吧!”
“……好。”
注视着自己的儿子,这位从小将自己,骑士还有皇帝视作偶像的年轻人,新生代的强者,阿哈罗诺夫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起来。
是的,现在这个帝国还不够好,他们这些老人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但是未来还有年轻人,还有自己的血裔后代存在,他们会将改变的意志传承延续下去。
未必是正确的道路,但只要能不断地存在和延续下去,总会来到正确的道路上。
“出现高能反应!”
天空之上,仍在倾泻火力,压制第三集团军,意图逼迫他们离开的拂晓心中忽然警铃大响。
她转移观测镜头的方向,看向另一侧。
然后,他便看见,有通天彻地的源能波动正在震荡大地和山岳,磅礴的土元素正在天地间凝聚,依附,最终化作了仅仅是站立在大地上,就顶天立地,宛如岩峰的巨人。
这巨人仅仅是看,就令人心生一种渺小,无力感,他的皮肤由灰褐色的岩石构成,通体崎岖不平,双目就像是金色的宝石那样,流转着最纯粹的土元素之光。
云雾是巨人的面纱,旷野和丘陵是他脚下的地毯,而巨人本人就是移动的山脉,屹立的要塞。
他仅仅是存在,就挡住了拂晓五分之一的视野。
而这样的巨人,有两个。
正如同埃安大陆上的所有人体内都有着相关的血脉一样,阿哈罗诺夫和他的儿子都有着远古矮人的血脉,他们的人躯都不高大,可就像是矮人是崇山之子那样,将力量提升至灾境的阿哈罗诺夫父子的心光体,乃是真正的山岭巨人!
一位山岭巨人,手握长枪。而另一位山岭巨人手握长弓。
他们连携行动,后方的巨人高举长弓,封锁拂晓的行动路径。
而手握长枪的山岭巨人显得更年轻,也矮一些,但率先发起攻击。
他举起手臂,鼓动力量,对准了初耀舰后,便将手中的长枪投射而去!
这一投枪虽然只是土元素的虚影,但却一样能破开大气,在天地间带来凄厉的撕鸣,褐色的光芒宛如流星,一瞬间就将天空劈开。
而这一枪并没有那么简单,拂晓从这投枪中感应到了引力变动:这个山岭巨人心光体的能力,乃是为他所能掌控的土元素赋予质量!
那一枪明明没有任何重量,只是元素凝聚,却和有着实体一样可以带起呼啸,这赋予质量的能力当真不可思议,远比虚实转换要来的方便难缠!
因为提早发现,所以无需苏昼提醒,拂晓一次紧急拉升高度就避开了这一枪——这土元素投枪贯穿了云层,在一直朝着天穹彼端飞去,天知道会命中到多远的无辜山岭。
倘若真的被命中,那结果肯定不堪设想。
初耀舰的外装甲,说不定会被破开一层!
至于初耀舰有几层外装甲,又有几层内装甲,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毕竟质量差距太大,被打中了肯定很难继续飞行。
闪过这一枪的拂晓虽然不会出汗——众所周知,妖精是不会出汗,也不会上厕所和打嗝的——但心中的确有些紧张。
山岭巨人的一枪假如是对着伊奥尼亚山脉投掷,那么摧毁好几座山峰,制造出七级大地震都是轻而易举,可以轻易地造成地形改变。
将天灾的力量凝聚在人躯中,这样的力量可以造成的破坏力,自然远胜过最多肆虐一地的天灾的。
即便面对的是并非宇宙时代的文明,可因为超凡者的存在,也有一些是可以威胁到宇宙战舰的力量——有银河系中,不少星际文明就这样在土著身上栽了跟头,留下的飞船残骸被本地文明破解并追了上来,打的好不惨烈。
但即便如此,拂晓的战果依然令所有人非常惊讶。
一艘战舰,居然直接逼出了两位灾境强者。
什么战舰,可以有这样的力量和威胁?
拂晓的战舰暂时退避,第三集团军再次开始行动。
而这一次,他们便开始直接对着三方会谈所在的区域进行重火力投射。
圣日教皇抬起头,看着从自己头顶降落的无尽炮火,他不禁长叹一声。
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卷入纷争,圣日教会有自己的势力,有自己在未来长存的方法,他们有着诸神留下的神器,不需要去和其他人抢夺机会和资源。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他想要纷争,而是纷争找上了他。
“真麻烦啊,不过这一次过来起码知道了最初妖精的记忆和远古的真相,不亏。”
所以,头戴石冠的老者便抬起手,他打开了手中的全知之书,然后随便挑了一条咒语念出:“以永世之名,庇护。”
虽然说是随便,但全知之书的力量,让其中出现的,永远都是最合适,最完美,适应当下环境的法术骤咒语。
霎时间,一道道金色的光球便从教皇身上飘出,数百个光点急速飞驰至半空,互相旋转,最终固定成了一个奇异的点阵符文。
半透明的波纹护盾将所有光点串联,编织成了一张致密的大网,它笼罩了整个三方会谈的营地,即便是第三集团军的狂轰滥炸,都无法令这一层‘永世之网’破碎。
这还不是结束,既然阿哈罗诺夫父子都已经出动,那这边自然也要出动灾境强者才行。
嗡嗡,天空中响起了嗡鸣,永世之网突然地扩散,变大,而在这网中,八颗最闪耀的光点浮现,然后以其为核心,凝结成了八颗眼瞳,熠熠生辉。
然后,便是八根利爪。
一只巨大,通体琉璃色的巨蛛,神话中的‘织命者’心光体,就这样匍匐在横跨天际的巨网正中。
他一出现,便拨动网线,随着弦律的振动,一道道撕裂云层和暴雨的可怖术法就像是流水一般,朝着第三集团军飞驰而去。
法术的光辉照耀大地,居然令被阴云遮蔽的天地间骤然一亮。
他一人的火力,居然也可以和整个舰队匹敌,甚至隐约胜过!
而逐光教首,埃铂因大师看见身侧的同行居然用出了一点真本事后,便也摇摇头。
“哎,这不是逼我也认真一点吗?”
叹息着‘又要破费了’,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呈现淡黑色的半透明宝石,上面有着金色的纹路蔓延。
这是只会出现在大地震天灾后才会在震心中发现的源能材料,‘震极石英’,它的性质类似最纯粹的土元素源能晶核,但是量却比同等级的晶核大上数百倍,用来制作超巨型源能傀儡的能量源最好不过。
但是现在,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却被捏碎,不可思议的土元素魔力骤然浮现,然后被这位炼金术大宗师作为代价,更换性质。
霎时间,近乎黑色的源能化作一道道实体化的光柱,笼罩在了整个阵地四方,深邃的光华仿佛能吸收一切光芒。
而下一瞬,震荡响起,一道道厚重坚固的坚岩城墙便从之前黑色光柱划过的地方升起,四面城墙保护了四个方向,而这还是极限,一道又一道的城墙以被保护的中心开始升起,互相纵横交错,进而形成了一个无比复杂的法阵。
时间宛如静止——所有袭来的攻击都被停滞在这法阵的边缘处,然后被引入大地,成为了固化法阵防御的力量。
没有心光体,这位已经彻底不当人,将自己转换成机器人的炼金大宗师并没有心光体,亦或是说,他的心光体就是他自己,他那看似人类的外表就是他心光体的显化!
此刻,就在两位教皇教首齐齐出手,轻松挡下敌方攻势时,苏昼却欣慰地看向拂晓所在的方向。
此时此刻,半妖精也表现出了战斗的**,还有战斗的天赋。
不愧是战舰妖精,操控战舰的方法几近于本能,本来还想要指引她用一些什么‘妖精火焰喷射’亦或是‘妖精铁壁’等技能,现在看来,完全用不着,对方有着自己的判断力。
感应到了身侧传来的跃跃欲试的情绪,苏昼低下头,看向身侧露出跃动目光的洛亚和伽沙,他笑了笑。
“现在还不是你们的时代,小伙子。”
苏昼如此道:“你们的时代在十年之后,甚至十几年之后。在被平定的时代再一次掀起动荡后,你们要继承我的意志和理想,将这个世界改造的更好。”
“但现在,我还存在着,就不用太过着急表现。”
苏昼向前走,留给自己学生一个背影:“我带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看,让你们知晓,强者有多大的力量,又可以对战局,对世界造成多么大的改变。”
“我曾经教导过一位少女,教会她什么是恐惧还有勇气……伽沙,洛亚,你们现在恐惧吗?”
“心中有着勇气吗?”
伽沙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而洛亚在迟疑并思索了一番后,也用力点头,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他们的确恐惧——恐惧这些他们暂时无法阻挡的力量。
但是他们心中仍然有勇气,即便知晓前路艰难,却一样要继续向前走,去改变世界。
这是斯维特雷教授一直教导他们的。
生为强者的责任,和身为人类的同理心。
男人没有回头,但却知晓学生们的动作。
他笑了:“我相信你们真的懂了。”
“但是一定要记住,正因为我们有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所以一定要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要达成什么目的后再出手,这样,才能一份力用出十分效果,也最是正确的。”
“就好比现在。”
苏昼对准远方的天空,伸出手。
无形的力量便直接捏握住了山岭巨人投掷出的第二根长枪,挡住了即将命中拂晓的攻击。
然后,轻易地将其捏碎。
以上的源能就像是暴雨一般落下,溅射在荒野之中,产生了一次次仿佛小地震一般的震荡,将本就不怎么茂盛的植物全部一扫而空。
而远方,两位巨神般的山岭巨人停滞了行动。
因为在遥远彼端。
伴随着令大气都开始缓缓燃烧的热量扩散,以及所有第三集团军战舰的外层装甲都开始扭曲的巨大源能波动,一个巨大的心光体正在天地间浮现。
五顶冠冕,四颗头颅。
地水火风雷,还有绝望,憎恨,悲伤以及愤怒。
正在成长的七首大红龙仍然是不完整的形态,但是苏昼能聆听见这片大地中的苦难,他也能听见那些站立在自己身前,要与自己为敌者的心。
男人心中的火焰正在燃烧,他已经听见了阿哈罗诺夫心中的声音和无奈,知晓了这位老将军心中的志向和愿望。
所以,他开口,声若雷霆。
“你们不是错的。”
巨大的四头巨龙前方,白发的老者紧握住手中的巨盾,他赤色的双眸灼灼,宛如熔岩:“倒不如说,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这就很了不起,因为想要知道自己错了,就代表你知道什么是对的,只是不得不选择了次一等得正确。”
“所以,很可惜,”
他抬起盾,重重地敲打在大地上,整个战场上都为之一震。
巨龙咆哮,而苏昼的声音响彻天地。
“这场战争中,我比你们更正确。”
今天更新就章推只眼!
第五十四章 从不后悔 (5300)
热风烧灼空气,横扫过旷野。
雨水被蒸发,其中蕴含的尘埃在半空中化作烟尘,朝着天空处升腾,白色的发丝随风飘动,赤色的眸子直视前方。
魔鬼的竖瞳中,倒映着整个世界的模样,地平线的尽头钢铁舰队停驻,就像是一座座林立的城塞。
苏昼手持大盾站立于飞扬的尘埃中,直面这一切,而远超寻常灾境,远超所有人想象的源能指数正在上升,令空气中亮起点点燃烧的火星。
天上圣日的光本就黯淡,如今更是显得昏暗,远不如这一颗正在地上升起的星。
见证。常有人说只有亲眼目睹一些事情才能理解一些道理,才能从中汲取养分成长,苏昼深以为然,他正是见证了诸多世界太多的苦难,这才能逐渐铸就自己坚定的信念,从内之外蜕变成足以改变世界的强者,
但是,能够改变世界,又如何?多元宇宙中的世界数量是‘无限’,而多元宇宙甚至都有不知道数目的复数个,诸多伟大存在便是明证。
他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改变所有的世界,乃至于改变所有多元宇宙。
好就好在,多元宇宙中的智慧生命数量,也是无限。
只要传播自己的正确,将自己的道理行于世间,让万物众生见证他能为这个世界带来的美好与改变,将人们变成追随自己的眷属,这样,便可以尽可能多的让世界变得美好。
“看啊。”
手持大盾,苏昼昂起头,他远眺高空,仿佛目光能穿透世界屏障,直入虚空:“这个被黄昏笼罩的世界群落,埃安世界不过是其中之一,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
“但今日起? 它就会不同,它将成为种子,乃是革新之道朝着诸天万界扩散的起始。”
苏昼的宣告平静? 就像是阐述真理。
而他的声音中有众多浩浩荡荡的回声,那是位于极北冰原传承大殿中,那些正在修行,正在理解烛昼之道者的声音。
这些声音或是激动,或是冷静? 但相同的时他们心中澎湃着信念,带着想要改变世界的理想? 想要变得更好的意志。
千万个回音重叠交错? 千万个信念凝聚合一。
苏昼向前行走。
庞大的四首巨龙跟随在他身后,每一步踏出? 便跨过数千米。
而他一行走,天地间便出现了一个圆柱形的空洞? 这空洞内无云无雨? 只有一股炽热的气流向上扬升,带着沸腾的蒸汽。
从遥远彼端来看? 就是一个巨大无比,捅破了天空的扭曲云柱? 气流朝着四面八方溢散,化作了蜿蜒树枝一般的形状? 垂挂下一条条由源能凝结而成? 仿佛燃烧般的枝叶。
看上去? 简直就像是一株神木的虚影。
“这,这居然?!”
随舰而来,本想看看能不能接到什么新任务的芙妮雅在看见神木异象的瞬间便感觉浑身一个激灵,见多识广的她比谁都理解这一幕的意义。
这意味着,那位原初烛昼的本质,其实是一株强大无比的人形神木!而且还是血脉非常纯正的那种!
只有这样,才能办到灵气虚影都幻化成神木异象这种事!
“原初烛昼,居然是一株神木、?!”
“还是说龙蛇神木本为一体,是类似玄武那样的共生关系?”
她胡乱猜测,得出了一个足以令雅拉暴怒的答案。
甚至,就连巴别塔之上,太阳皇也感应到了什么,他微微色变,转头看向西北。
“烛昼吗?”
已经从延霜军中的探子口中,知晓了斯维特雷教授对自己奇特的自称,皇帝陛下微微点头:“果然,名字的内涵和燃薪很类似,气息也的确很是相同。”
“是神木古老的怨恨终于孕育出实体,亦或是有新的神木从遗迹中复生,借用那位教授的**行动?”
都一样。
皇帝惊讶,仅仅是惊讶苏昼居然如此明显的展现出自己的底牌,他本以为对方会面对自己才用出这一招。
除此之外,他只是笑着,然后无所谓地转过头。
“战斗吧,让战争开始。”
这就是他唯一的感想。
而对于阿哈罗诺夫父子而言,这一切太过异常,整个战场都因为苏昼的参战而静默。
就在苏昼的心光体出现后,整个第三集团军的攻击便都停止。
或者说,他们就算不停止,也不可能攻击到苏昼身后的阵地了——一座龙形的山岳横亘在他们与目标之间,无论怎么攻击也只可能攻击到那看上去就坚不可摧的心光体上。
“继续攻击!”
但很快,山岭巨人心光体中便传出老将军果决的声音:“保持火力压制!”
现在停止攻击,就是任由敌人靠近,倒不如维持火力,看看这斯维特雷究竟有怎样的力量应对,获得更多信息!
阿哈罗诺夫的命令被忠实执行,第三集团军战舰的炮口再次转向微调,就像是被同一人操控那样。
数百条重型武装舰齐齐校准,黑洞洞的炮口中凝聚着足以摧毁城市山峰的力量。
“开火!”
一时间,就像是有一条光组成的云雾带环绕了整个舰队,而云雾中光芒闪烁,无数炮火与术法突破了源能溢散形成的云雾,然后化作万千条轨迹,连向正朝着舰队急速靠近的四首巨龙。
炮火有实体的,虚幻的,其中的术法有闪电,火焰,冰霜,酸液,也有暗影,狂风,坚岩还有高燃油脂。
甚至,还掺杂有生物武器,大量怪异的源能病菌隐藏在钢铁弹壳之下,这是专门用来对付坚固的移动都市的武器,可以轻松攻陷一座没有做好防疫处理的城市。
炮火发射时的轰鸣响彻天际。
但是却并没有听见炮弹爆炸,法术起效的声音和波动。
苏昼抬起手中巨盾,这是他在埃安世界的意志凝聚,领悟到的守护之法——唯有生者可闻大道,唯有存在才成正确,在充满苦难的世界里,解决问题前,首先要保证想要守护的人能活下来。
而就在苏昼抬起手中巨盾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墙壁就此升起。
第三集团军和苏昼的中间,伴随着气流的奔涌,所有术法和炮弹都宛如陷入泥潭那样停滞在原地,它们一寸一寸地前进,但最终却只能在原地挣扎。
十万发以上的炮弹和术法全部都被无效化。
然后,苏昼将盾牌朝着地面一顿。
无形的波纹扩散。
而所有炮弹和术法就像是被冰冻许久后,又被人敲碎了那般炸裂开来,化作了漫天飘散的源能尘埃,漫天白霜下雪样从天而降。
肆虐的源能撕碎了所有有序的法术结构,正面粉碎了第三集团军的合击。
所有炮手都呆滞地呆在原地,忘记了继续控制舰炮发射。
阿哈罗诺夫上将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刚才下达的‘不要停火’的命令,山岭巨人紧握长弓,没有拉开。
而苏昼身后,正在观看这一幕的圣日教皇和逐光教首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什……’和‘啊?’这样的声音。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幕代表的意义。
这意味着,苏昼的出力,比数百艘源能战列舰舰炮和随军施法者加起来还要大。
测试实力?
他们的确测试出来了苏昼的实力,但却根本摸不到上限。
“攻……主炮攻击!”
最后还是奥科廖洛夫因为比较年轻,见过的大场面比较少,所以反而不太能理解这一幕代表的意义,只是单纯地惊讶苏昼的强大,所以便第一时间恢复镇定,继续下令:“舍弃功率较小的副炮,集中能源给主炮——敌人防御力极强,较小威力的攻击等于不存在!”
他的命令的确没错,和强者的战争与和军队城市的战争完全不一样,后者会被密集的火炮摧垮,而强者需要精而尖的锥子才能突破防御。
于是很快,作为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之一,第三集团军再次准备好了攻击。
这一次,雷鸣响起,但跃起的光弧却比之前少了许多,倘若说之前的炮火就像是坠下一场钢铁之雨,那么现在就像是零星的陨石流星接天两地地坠下,重达数吨的钢铁弹头以超越声音数十倍的速度突破大气,沿途烧灼天空,激荡源能,带起火海一般的轨迹。
这一次,苏昼没有举起盾,炮弹轻松地越过了之前众多法术炮弹被阻拦的位置,直直地朝着男人的身躯轰然砸落。
但是,苏昼虽然没有巨盾,可他之前吸了一口气。
而现在,他吐气。
被压缩过的气流经过肺部,喉管和口腔的三重加速,已经化作类似火箭喷口般的炽热等离子光流,它就像是潮水一样笼罩了疾驰而来的重型攻城巨炮。
但这光流却并没有将炮弹完全湮灭,它点到为止,只是将其中蕴含的动能完全消除,令原本急速飞驰的炮弹悬停在原地。
苏昼伸出手,庞大的炮弹便开始扭曲变形,这枚数吨重的巨炮弹头在嘈杂的钢铁挤压声中变形,最后化作了一柄平平无奇,两臂长的长剑,悬浮在苏昼的身后。
——太白伐灾破劫皓灵神禁·驭五兵——
化敌戈为己矛,太白一道的基本操作。
攻击仍未结束,苏昼每向前走一步,都会承受及其可怖的炮火集中打击,但这无非就是为他提供武器原料。
爆炸之后,一柄柄飞剑长矛就像是浮游炮一般漂浮在男人的身后,形成了一轮兵器构成的转轮光圈。
面对这样的攻击,苏昼甚至有些走神。
“即便是有伟大存在影响的世界,也是如此灾劫深重,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面对纷飞的炮火和爆炸,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低声自语,令雅拉也摇头接话:“不,苏昼,假如只有一个伟大存在,至少肯定会有那么一批人非常快乐。”
“你瞧先驱,祂的眷属独立在先驱者空间,没有其他伟大存在眷属干扰,全部都非常快乐,没有一点阴霾。”
“但可惜,先驱空间只有一个,绝大部分伟大存在眷族和眷属都会聚集在同一个世界,互相影响,互相干扰。”
说到这里,蛇灵抬起尾巴,指向第三集团军的方向,又指了指苏昼,意有所指道:“社会达尔文主义者,还有人文主义者的思想肯定完全不同,他们互相影响,结果就是灾厄,纷争必起,带来血与火。”
“但倘若整个世界只有一个思想和信念,那他们说不定都会很快乐……只是绝大部分时间,没有那么纯粹的世界,也没有任何一个伟大存在有这样强大的影响力。”
苏昼眯起了眼睛。
“所以,才会有伟大存在,不想要这么早让双神木齐聚一堂吗?”
他轻声推测道:“不管怎么说,黄昏本质上已经失败过了——不管是被围殴还是被人一对一打败,黄昏被击败,就意味着双神木前的绊脚石消失,存在和延续的正确将会成为诸多多元宇宙中的共通真理。”
倘若神木重聚,那么恐怕正确就会诞生,毕竟就连雅拉都只能承认……至少会发生一些其他伟大存在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哪怕神木的组合无法成为真正的正确,但至少也是半步,最接近正确的‘可能’。
“会不会是,那些把你们封印了的伟大存在所作所为?”
苏昼提出了一个猜想,但雅拉很快摇了摇头:“祂们不会那么做的……实际上,外面很可能还在打,我们只是暂时被放逐出战场了。”
蛇灵的表情有些复杂,祂沉声道:“而且,封印多元宇宙的创造,意味着在最后时刻,祂已经胜过了黄昏……在这个被封印的多元宇宙外,或许已经有了近乎于正确的‘掌权者’。”
一开始,还有些沉重,但是说到这里后,雅拉的语气就变得轻松起来。
祂看向苏昼,意味深长道:“但是,正因为我被击败过,被封印过,所以反倒是想到了一条全新的路。”
“我猜,那些刻意阻隔神木,让世界树和黄昏相遇的伟大存在们也找到了这条道路,所以才刻意让理论上最强大的两个组合发起纷争,并削弱最有可能成就的神木一系。”
“祂们也有着自己的计划,自己成功的路线。”
蛇灵凝视着苏昼,而苏昼也下意识地回忆起了自己与雅拉最初的约。
——我不会夺舍你,不会修改你的意识,我亦不会用任何手段危害你。你只需要变得强大起来,能接过的因果越多越好。
——你必将成为一个完全独立并且强大的个体,这样才能将我从‘空’中解脱。
——你就是我的希望,所以你必须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承受所有。
他心中忽然一动,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
此刻,苏昼终于恍然大悟。
即便是在封印之中,这些伟大存在,仍然没有停下朝着正确迈步的行动。
即便是自己不能从封印中脱离,不能亲自动手实证,可祂们却仍然有种种方法可以代替。
“雅拉,你……”他忍不住开口。
而灵魂空间中,‘混沌’凝视着苏昼。
蛇灵赤色的眸子中蕴含着人类难以理解的情感和信息,那是寄宿了一切因果的愿望的目光。
——你就是我验证诸多正确的试验品,全新正确的测试。
——你的面前,将会是诸多其他伟大存在的实验和计划,是无数阻碍。
后悔了吗?祂静默无言,似乎在无声地询问。
【混沌】在询问,询问青年是否畏惧这样的未来。
“现在问,也太晚了吧?更何况这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这令苏昼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此精彩的冒险,我要感谢你赐予我改变世界的力量。”
“所以,雅拉,我会办到的,跨过所有阻碍。”
“神木,轮回,完美,宿命,先驱……我们会依次跨越,而黄昏,虽然强大,但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会成为新的道理。”
此刻,苏昼抬起头。
一道足以融化一切,金红色的刺目光柱正朝着他的正面直击而来。
“好。”他赞叹了一声,和之前相比,至少这一次炮击的质量不会令苏昼打哈欠。
至少,他能忍住。
那是拥王者号的主力舰炮——因为察觉到实体弹药似乎只是给苏昼送武器,故而他们干脆地动用了源能集束炮进行火力照射。
面对这可以将几座山峰垒起来也一起烧融的摧城巨炮,苏昼所作的,不过是闭上眼睛,眼皮合拢。
金红色的光柱掠过近百万米的距离,命中了没有做任何阻挡的苏昼。
轰!
霎时间,沸腾的火云腾起,高温和岩石蒸汽顿时就笼罩了主炮所攻击的地方,而一道长长地熔岩轨道朝着苏昼身后蔓延,直至数千米之外。
庞大的熔岩湖泊正在成型,那是凝聚到极点的源能波动溢散的结果。
但是,光柱照射中,黑色人影却始终没有消失。
不仅仅如此,足以令山岳融化的热量,就连光柱中人影的眼睫毛都没有烧掉。
苏昼闭上眼睛,并不是害怕眼球受伤,倘若真的会受伤,闭不闭眼本质都一样。
他闭眼的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它并非是防御的手段,而是一种蓄力。
嗡!
苏昼睁开眼。
登时,两道青紫色的眸光从双瞳内迸射而出,它逆着光炮行驶,以急速破开源能光束,直接顺着对方的轨迹,在刹那间轰入了拥王者号舰队主炮的内部!
嘭!一声巨响,拥王者号的主炮当场炸膛爆炸,黑烟从这艘坚固的主力战舰中央升起,刺眼的火花电弧传遍战舰周身。
“退后!”
终于理解过来,眼前正在行军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等人可以解决的对手,阿哈罗诺夫厉声下达指令:“后退!撤军!停止攻击!”
“敌人并非是灾境……而是……”
说到这里,即便是身经百战得老将军,他也不禁口干舌燥。
“他是,燃灵之境!”
“他是行走于人世的神明!”
第五十五章 野蛮 (5600)
苏昼走出逐渐熄灭的光柱笼罩范围。,他浑身上下分毫未损,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无法伤害到他,不沾染半点凡尘。
他已回归天仙之境,也即是此世的燃灵境界,甚至超越了那些被神木孕育出的最初之灵们。
苏昼在埃安世界,已经呆了本地世界接近一年的时光,而作为一位原本的天仙,在一年内再次修回天仙并不困难。
他本就有着知识和技术,眼界也高屋建瓴,自然可以轻松分析出最适合这个时代的筑基修行法,然后一步步高歌猛进,以所有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成长。
一年修回天仙境界而已,这很合理。
到不如说,以天仙的魂魄为基底,苏昼现在才修回天仙境界,这已经是他为了重铸自己的根基,再造修法,放慢了速度。
紧接着,苏昼向前走。
整个第三集团军开始后退。
然后便是一场盛大的溃逃。
第三集团军溃逃的样子是如此狼狈,数百艘战舰齐齐转向后退,士兵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即便是前线的军官一再要求不许后退,可是对于第三集团军的士兵来说,对于远方强者的恐惧胜过了他们对命令的服从。
这并不是一场耻辱的溃败,因为即便是领头的将军,也并不觉得这一场战斗能够胜利。
阿哈罗诺夫父子原本以为,他们的任务只是驱赶会谈三方离开,虽然做好了遭到迎头痛击的准备,却没想到敌人居然这么强。
神灵。
超出预料。
“撤退,集体撤退!保持好阵型!”
持弓的山岭巨人的声音宛如雷鸣,他也缓步后撤,并对全军下达命令:“不要被敌人察觉破绽,维持源能护盾!”
他为军队的后撤提供了合法支持,这反而令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士气注入了一支强心剂,第三集团军收拢了溃逃的势头,然后开始稳健后撤。
燃灵境界,是帝国一方内部高层,对超越了灾境极限之上,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存在的称呼。
每一次北境蛮族能席卷大地,摧毁文明,都是因为他们的天暮大可汗亦或是黄昏祭司成就了这一境界,所以即便是灾境强者面对他们也只能败退,至多只能保命,只有等到他们的灵魂回归黄昏后,才能将蛮族重新压制回北境。
不过? 除却少部分几个人外? 没有人知晓为什么这个境界被称之为燃灵。
但是阿哈罗诺夫却知道。
这一称呼的由来,源自于诸神燃尽自己,封印黄昏。
同样? 也源自于历代纪元末的强者燃烧自己? 延续时代的举动。
重燃圣日? 照耀世间。便是燃灵的代表。
巴别塔之上,埃安世界最大的源能炉心燃灵炽炬? 就有着这样的力量。
但是? 在阿哈罗诺夫和太阳皇等人的计划中? 他们不会重燃圣日。
“神木已死? 即便重燃,圣日未来也一样会熄灭。”
“与其困守在单一的世界,不如点燃火炬,照耀虚空——我们不应该困守在我们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 而是应该前往其他世界延续我们的种族!”
这是经过数次商议后,所有人最后得出的结论。
重燃圣日,是为传火? 将整个世界中最菁华强大的强者作为薪柴燃烧? 延续世界? 这等于消磨根基求存,饮鸩止渴。
这一纪元的圣日万年不到就要熄灭,下一代圣日至多六七千年。
与其继续传火,不如直接带着世界中所有仅存的力量离开死地,再去其他世界延续文明。
文明和种族的存在,从来都不会被约束在故乡。
阿哈罗诺夫相信? 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无论是圣日教会,逐光教团,乃至于那些想要躲进海里地里,想要变成究极生物的贵族,全部都不过是苟延残喘,根本无法让文明重焕新生。
神木残留的思念,名为黄昏的天灾,躲在埃安世界的话就永远回避不了。
他们就应该离开。
但是,即便是启动燃灵炽炬照耀虚空,破开时空乱流观测其他世界,也需要建造巨大的星舰方舟,才能带着大量人口离开埃安世界,这需要花费数代人数百年的时间。
谁能保证工程的推进?谁能保证政策的执行?
相信道德,会变的人类?相信那些目光短浅,别说几代人,会为了现在的享受放弃后几代人未来的普通人?
阿哈罗诺夫只相信权柄。
阿斯莫代十三世,为了自己的全力和统治者身份,会选择推进这一计划,燃灵炽炬和文明迁移计划会让他成为万世圣皇,等到了新世界,他就是超越了皇帝,新文明唯一且永久的统治者,永存不朽的存在,超越神灵。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臣子,将军都觉得皇帝会这么做。
——在过去,燃灵者的魂魄可以重燃圣日,延续文明。
——而未来,燃灵者的魂魄将引导文明的方向,重铸辉煌。
老将军,相信这样的未来……所以他决不允许这个计划的失败。
苏昼显然不会让第三集团军这么轻松的就离开,既然对方想要突袭他,那就要付出代价。
微微抬头,目光锁定了第三集团军大部所在。
而后,四首巨龙咆哮,它的尾巴扫过旷野平原,将一座小小的丘陵直接抹平,化作在天上飞扬的烟尘,这顿时让所有人惊觉那玩意并非寻常的心光体虚影,而是真正的实体。
亦或是,有着实体特质的灵魂。
他还未动手,但倘若动手,无论是谁都相信,第三集团军即便不当日除名,也会蒙受不可接受的损失。
“拦住他!”
所以,阿哈罗诺夫没有任何迟疑,他的心光体直接抬起长弓,而伴随着庞大的土元素源能从大地中被汲取,伊奥尼亚山脉周边的地脉力量顿时被抽调了四分之一——下一瞬,数岩石尘土在源能的引导下化作奔流的土石长河,逆着引力朝着长弓顶端汇聚。
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座山峰在长弓的箭矢顶端凝结,凝结成根团旋转的金红色熔融岩箭。
而奥科廖洛夫也立刻跟上,他手中的长枪消散,化作环绕周身的土黄色雾霭,而后雾霭汇聚凝结,缠绕攀附在箭身之上。
另一位山岭巨人将自己的力量完全加持在这一根超密度物质长箭上,令它的重量超过一百五十亿吨,迫近两百亿吨以上。
区区一根百米长的土元素箭矢,倘若只是普通岩石,至多也就是万吨上下,两百亿吨的质量已经超过白矮星物质的密度,是奥科廖洛夫的质量加持才能抵达的结果。
轰!一箭射出,这白矮星一箭单单从视觉上来看,的的确确就是天地变色,灭顶之灾降临。
天上被扭曲的光线,地上因引力变动悬浮上天的岩石尘埃,两者简直就像是以这一箭为中心形成了两个漏斗,旋转着朝着苏昼飞驰而来。
两百亿吨重量的一箭,哪怕不包含任何超凡力量,从天上砸下来,也能毁灭小规模的生态圈,制造出直径百公里左右的地质破坏层,摧毁整个西北旷野中的一切。
哪怕埃安世界比地球要大上许多,但半个大陆都会因为这一击而振动,无愧于两位灾境强者联手的威力。
“这才是地仙应该有的水准。”
而这正是苏昼没有立刻出手,将阿哈罗诺夫父子镇压的原因。
他想要见识见识,这个世界中具备完整传承,并非是魔化者的血脉本能,也不是因为意外而成为灾境的强者,在全力以赴时究竟具备怎样的战斗力。
而事实证明,灾境的确堪比地球文明的地仙境界,虽然可能因为世界环境不同以及多纪元传承的缺失,他们在某些方面不如地仙完全,但是因为四十倍密度的源能,令这个世界的强者哪怕是没什么特殊技巧,也可以轻易的引动天地之力进阶。
没有传承的魔化者也因此无需选择什么道路,就能凭借世界的特殊,进阶‘灵之道’。
这就和成熟体后自动进阶灵之道的神木一系有的一比。
也难怪,罗泽利亚一位灾境就足以在各大势力中保存自己的家族,哪怕是帝国如此傲慢的势力也仅仅是劝他站队而并非剿灭,因为倘若罗泽利亚怀怒报复,整个帝国南方恐怕都要化作万里泽国。
面对朝着自己飞驰而来的白矮星之箭,依照阿哈罗诺夫的说法,便是‘地核烬土之箭’,苏昼身后的四首巨龙周身源能狂涌,它的四颗龙头纠缠在了一齐,就像是树根虬结。
而四大元素融合,最后赫然是化作了一根粗大坚固的炮管。
熟悉吗?当然熟悉,因为这就是苏昼模仿自噬星者当初融合八头以太巨龙之躯形成的‘龙首巨炮’。
众所周知以太巨龙是龙,七首大红龙也是龙,同位替换,自然效果相当。
轰隆!瞬间,天地震荡,在四首巨龙体内运转的元素对湮灭引擎甚至仅仅是全力运转的余波,就令几近于实质化的源能波动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而后,四元素湮灭炮发射,胜过太阳的苍白光晕在大地上升起,同时抹消了以苏昼为中心三百公里内的所有元素反应——这里暂时变成了死魔法区,而纯粹的湮灭光柱笼罩了地核烬土之箭,在无声无息间便将这凝聚到极致的土元素之箭一点一点解离剥落,最终化作虚无。
湮灭光柱在解离了烬土之箭后削弱了一点,但即便如此,它也斜斜地朝着天空顶端飞驰了数千公里,甚至有余波抵达了苍穹之上的世界屏障区域,令天空顶端白日便浮现出一连串帷幕一般的极光。
那是世界屏障被撼动,产生震荡的光辉。
老将军虽然没有被直接命中,但是元素湮灭炮搅动了周边世界的源能平衡,他的心光体开始一点一点瓦解,需要他耗费全力才能稳固。
他的心光体半跪在地,而人躯抬起头,注视着天上的极光。
然后,他低下头,看向远方的巨龙,面色苍白。
不仅仅是阿哈罗诺夫父子看见自己的全力一击就这样被苏昼轻松挡住后面色苍白,就连在场的希光结社一系都目瞪口呆。
埃安世界如此庞大,即便是灾境强者全力毁灭一切,也不过就是影响大陆的一部分,更别说灾境强者越是全力运转源能,越是容易被源能侵蚀,感到痛苦——这是神木被诸神背叛后留下的余毒,但凡是诞生于这个世界的人,就不可能从中幸免。
所以,帝国一系才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即便是挣扎着活下来了,他们也不过是再多持续数千年的痛苦折磨。
但是,燃灵却超越了这一点。
他们的力量可以影响整个世界——决定世界的延续,亦或是世界的毁灭。
面对斯维特雷教授,苏昼的实力,无论阿哈罗诺夫父子再怎么挣扎,结局都是注定的失败。
不过,逐光教首埃铂因却皱起眉头:“不对啊。”
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环视四周:“阿哈罗诺夫这家伙本来就不以战斗强大而出名,他是将军,知名的是战略调度和战术指挥——伊洛维兹呢?”
“帝国第一骑士,皇帝的长锋,和阿哈罗诺夫形影不离,不败的伊洛维兹呢?”
“他怎么不在?”
这一问题也是圣日教皇的问题,他虽然惊异于苏昼的实力,但更奇怪的还是这点。
毕竟苏昼远比他们强这点,两位老头子还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只是他们分辨不出苏昼究竟是灾境巅峰,还是超越了那一界限。
反倒是伊洛维兹,作为昔日皇帝的近卫,也是阿哈罗诺夫的密友,在第三集团军突击三位灾境强者时,怎么可能不跟着?
他也是觉得伊洛维兹就在第三集团军中,所以才没想着去战斗,而是尽早撤退回本部。
倘若只是阿哈罗诺夫父子,虽然也算是强敌,但也不算是多么紧急的事情。
苏昼对此并不在意,灾境再来两个对他而言也是一样,哪怕那位帝国第一骑士是燃灵,是一位天仙,那也算不得多大一件事。
“你们败了,该投降了。”
他平静说道,源能回荡着振动,令西北旷野中都响彻其声:“告诉我,那个皇帝究竟要做什么,还有你们的具体计划的细节,这样,我就会视你们的罪审判你们。”
而阿哈罗诺夫自然不会将这种劝降的话当一回事,直接将其忽略。
此时,他其实想的也是同一个问题。
这一次第三集团军的行动,其实并没有通知伊洛维兹,而是他与太阳皇作出的决定。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那位朋友,不会愿意出手,和斯维特雷教授这位他认为是‘正确’的人战斗。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那位恪守骑士守则的朋友了。
【我不想和那些义军战斗,他们只是受到了压迫,被迫反抗……阿哈罗诺夫,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我们应该清理掉那些鱼肉百姓的贵族,改造整个世界!】
【我的朋友,你劝一劝陛下吧……真的,虽然说这一切是必要的,但我真的不喜欢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这已经偏离了我们最初的梦想……】
“天真的伊洛维兹……世界末日将临,我们哪来的时间去改造社会,把那些可以提供资源给我们修建燃灵炽炬和虚空方舟的贵族全部消灭呢?”
他喃喃自语,有些涣散的山岭巨人心光体再一次站立起身。
阿哈罗诺夫轻声叹息:“总要有人做选择,做恶事。我的朋友,你不愿意做这些,那我就去做,世界的未来总要有人去做决定,存在就是一切,这就是文明的本质。”
“不这样做,我们又如何才能维持秩序,延续这一切?”
“等等。”
但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老将军的自语:“你管这个叫做文明?”
苏昼的声音遥遥响起,巨龙正在大步靠近,令他的声音也在急速拉近,带着一丝怒意:“文明的本质,岂是这样低劣之物!”
烟尘逐渐散尽,天上的极光也开始微弱。
圣日已经落下大半的夕阳光辉中,苏昼带着明亮的源能光辉,来到了第三集团军的前方。
他忽视那些瑟瑟发抖,就连后退都不敢的军人,苏昼高立于巨龙头顶,俯视山岭巨人,以及山岭巨人脚下的阿哈罗诺夫。
“倘若将必要的恶和牺牲视作文明的本质,那这样的文明不如直接毁灭!”
他寒声说道,就连手中的大盾都因此绽放炽热的光芒,就像是太阳的表面,证明苏昼的愤怒。
但阿哈罗诺夫却没有露出半点畏惧之色,他抬起头,看向简直就像是另一颗太阳的苏昼,然后转过身,对着一旁严阵以待的儿子说道:“奥科廖洛夫,你瞧,倘若所有人都像是这位斯维特雷教授一样,总是想要毁灭什么,那么秩序何在,谁又来维系世界的存续?”
“他们看上去有理有据,但本质上,和北方蛮族那些一心一意要毁灭世界的野蛮人没有任何区别。”
“父亲!”
一旁的奥科廖洛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父亲要在这个时候去刺激那位燃灵境界的强者——看样子,他似乎是不打算直接杀了他们,而是想要将整个第三集团军俘虏。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第三集团军不算这一批精锐的军人,还有着整个世界最高规格的武装,即便是换上一群普通受过训练的舰员,战斗力也不会弱。
的确,他们会被俘虏,囚禁,哪怕是废掉修为……但起码还能多活一阵时间。
为什么非要这样直截了当地讽刺对方?
但是奥科廖洛夫这位年轻将军却没想到,苏昼听见这句话后,原本的怒气反倒是消散了不少,转而露出了一种近乎于怜悯的表情。
“野蛮和毁灭。”他重复了一句之前阿哈罗诺夫说过的话,然后嗤笑一声:“是啊,的确。摧毁什么已有的东西的确很野蛮,尤其是摧毁已存的秩序,的确会带来莫大的混乱,让原有的社会崩溃,甚至引发战争,令许多人流离失所,失去生命。”
“但我们要求的是另一种秩序,一种可以让未来死的人更少,活的更幸福,更有尊严,也是令文明可以更加强大的未来——你说的秩序,无非就是贫民的饥饿,对魔化者的侮辱,对非贵族的冷酷,以及剥削造成的慢性屠杀,这样得现在远胜过你所说的可怖未来。”
“我们摧毁旧的秩序,是因为那玩意是腐肉,割掉腐肉的确会流血,但流血后人就能活下来,而不是病死在床上。”
话至此处,苏昼的语气甚至平静了下来:“你们正在持续不断地制造流血和死亡,将公民压迫成叛军,你们将人的尊严毁灭,意图驯服一个群体,打灭他们的一切理想和愿望,就像是远古的蛮人驯服奴隶。”
“而就在我带来了全新更加文明的秩序要取代你们,让这世间不再流血时,你却说我的所作所为是野蛮和毁灭?”
“八千年了,我震散乌云,你却在指责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