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耻辱 (7200)
“为何不是野蛮?”
忽视身旁儿子的劝诫,阿哈罗诺夫虽知自己远比苏昼要弱,但却没有半点退缩。
他心怀自认的正确,自然无所畏惧,老将军将意图阻止自己的奥科廖洛夫推到一旁,仰视着四首巨龙,与低头的苏昼对视,双目闪烁着坚定的光:“你也经历过战争,也知晓叛乱的动荡——斯维特雷,你甚至失败过!“
“你明明知道这么做,会引发贵族的叛乱,令诸多移动都市宣布独立,再一次开启长达数十年的乱世——而那时,圣日估计都要熄灭了,甚至圣日熄灭,战争都不会结束。因为人就是有这么愚蠢,他们就是在面对危机时,会纠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反而不去应对真正的苦难。”
阿哈罗诺夫抬起手,高高指向苏昼:“忽视最后的结果,盲目的摧毁一切,这不是野蛮是什么?文明的延续才是重中之重,只要保证大部分人还活着,那么舍弃一部分也是最正常的选择!”
感应到了对方如此激昂的情绪,苏昼摇了摇头。
“可你错了。”
四首巨龙将头颅低垂,鳞片宛如阶梯,他一步一步从上走下,来到了阿哈罗诺夫父子身前。
他手持大盾,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塞正在前进,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他们不敢注视男人的身形,因为那会令他们双目失明,就像是直视太阳。
“我错了?”
只有阿哈罗诺夫依然怒视着苏昼:“你凭什么这么说?不要以为你可以用力量逼迫我认错!”
老者的言语间,带着一种有如殉道者般的崇高感。
是的,斯维特雷很强,第三集团军被整个击败,他们的生命被对方操之于手。
可那又如何?对方不过是个有着蛮力的野蛮人,他从未考虑过文明的未来,也没有考虑过世界局势,势力之间的纠缠,不过是拍拍脑袋就觉得自己是对的,所以非要干扰他们拯救世界的行动。
阿哈罗诺夫根本不怕死,甚至,为了自己的道而死,他只会自豪。
可苏昼并不在乎他的愤怒? 并且也能理解他的愤怒源自于何处。
的确? 依照阿哈罗诺夫的逻辑,阿斯莫代帝国的所作所为? 这一切的举措虽然颇为野蛮血腥? 但的确可以保证文明的存续。
苏昼深知,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他们大多数时间只能因势利导? 寻找一条不怎么坏的路。
没有力量? 就没有办法选择正确——苏昼也算是完全理解,为何伟大存在的眷属和眷族,都会有着伟大存在赐下的力量。
或许? 那不是偏爱? 也不是赏赐? 而是一种基础条件。
——因为没有力量,别说实现愿望? 达成正确? 他们就连选择更加靠近正确的道路都不被允许。
苏昼不怪他们走上岔路? 对于没有穿越者? 没有奇迹发生的世界来说? 这或许是一种合理的必然。
但他们应当有自知之明,要知道自己走的路不对,一百分的卷子应该朝着一百分努力。
而且,他们应该知晓,在面对正确时,当做何选择。
“我能救所有人。”
所以,他提醒一般地开口,对身前的老将军说道:“不用担心叛乱和独立,也不用忧愁什么乱世,你们甚至不需要忧愁圣日将熄和黄昏之龙,因为我将镇压所有的不从,并且令圣日重燃,令神木重焕生机。”
“我将会令世界树复苏。至于黄昏之龙,旧有的思念就让祂逝去,如若要铭记,我一人铭记即可。”
“这些我都能办得到,我背得起整个埃安世界。”
此刻,苏昼手掌虚抬,他的身前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幻影,而在他的力量下,这些幻影很快就由虚转实。
男人微微抬头,示意老将军观看。
——那是希光结社周边,一个个村庄使用炼金造物耕地种田,繁荣发展,颇有地球上机械化种植影子的景象。
——那是极北传承大殿周边,一位位普通人,无论是北地部落民,还是延霜居民,亦或是从全世界各地赶来的魔化者,非魔化者,全部都集体参悟传承,修行劳作,养活自己的同时,学习源能技艺的景象。
——那是抛下了相互之间的仇恨,所有人生活在一起,为了未来而奋斗的景象。
当然,还有,那位于希光高塔顶端,正在闪耀着堪比圣日光芒的结晶小树,燃薪神木幼苗正在茁壮成长的景象。
一年的时间,燃薪神木虽然远远没到成熟的时候,哪怕是想要变成和昔日蟠榕不死树那样规模恐怕都需要百来年。
但是,仅仅是照耀以希光山脉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却已经完全足够,可以承担起维持一地生态圈的作用了。
百来年的时光中,天上的圣日会熄灭,但是新的圣日将会成长而出,再一次照耀世间。
苏昼没有改变任何一点,这些都是最真实的图景,都是过去和现在,正发生在希光结社势力范围内的一切。
他认为阿哈罗诺夫能看得出来。
但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有另一片幻影,在苏昼身体的另一侧浮现。
——那是一个个移动都市中,正在被帮派欺压,被普通人歧视,明明背负着亲人的希望,最终还是被猎杀,投入源能炉心的魔化者灵魂。
——那是天灾肆虐的荒漠周边,众多简陋建筑,还有在其中挣扎求生的穷苦民众,他们没有移动都市的帮助,只能不断地在天灾和魔月的威胁下迁移,活的卑贱无比,甚至不配被贵族们压迫剥削。
——那是一个孩子,他一出生注定要承受苦难,命运多舛,因为他是魔化者之子,诞生于贫民窟中,即便聪慧且没有魔化病,他也注定会被人厌弃,而他想要为自己争取尊重的行为,会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体面人斥之为‘野蛮’。
因为不尊重底层民众,就是这个秩序的一部分,贱民想要尊重,就是破坏秩序,是破坏文明。
在那些穿着平整大衣,吃着米肉,丰衣足食,度冬不愁的体面人眼中,这样的秩序是好文明,而破坏自己赖以为生的这个好文明的人,就是该唾弃的野蛮人。
甚至,幻影中,还有这样的记忆。
一个母亲生养了十个儿女,因为太过贫穷无法养活便埋了三个,这对穷人家而言非常正常,埋葬自己孩子,甚至为了不再生孩子打胎也再常见不过,毕竟他们也没避孕的条件。
上城区也有位母亲,她的孩子在暴乱中丧生,葬礼中,她哭的很伤心,嚎啕的很大声。
“哭什么呢。”听见这声音,正在洗衣服的贫民窟母亲如此想到:“我们死掉多少小孩子,一点也没哭过。”
她不是不为自己死去的孩子伤心,只是的确不觉得人命有这么宝贵,哭的这么难受怎么干活啊?她还有七个孩子要养呢。
当然,这仍然局限于普通人之中。
而贵族呢?
埃安世界的贵族母亲死了一个孩子,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寂寞,会找几个平民和贫民的孩子作为陪葬,充当日后的玩伴和仆从。
这样的习俗甚至算不上罕见。
人的悲喜是不互通的,即便经历的是一样的事。
谁比较野蛮?
错的是什么?
答案是这个社会秩序。
苏昼凝视着眼前,正在睁眼注视这一切幻影的阿哈罗诺夫。
他能从这个老将军身上看出一点未熄的光明,不知道这是他天性中的善良未曾泯灭,还是说因为其他人的影响,但他觉得,对方会知道自己是错的。
对于正确而言,消灭错误固然是喜乐之事,但倘若能让错误死前承认自己是错的,那自然是更加喜悦。
因为死亡并不是结果。
就像是网络辩论,争吵或许会持续到一方放弃结束话题,但放弃并不是结果,一方承认自己错了才是。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有这力量,并非是空口白牙的胡说,苏昼对着阿哈罗诺夫展现了自己燃灵之境的力量,展现了自己过去的成果,然后才说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
苏昼甚至向阿哈罗诺夫展现了自己未来将要怎样改革:他将会以极北冰原和延霜领为核心,保证燃薪神木的成长,紧接着朝着四面的势力进行一步步的清剿,以绝对的实力镇压所有劣贵族。
他会改革农业,创造新的源能引擎,引擎的设计图非常先进,虽然阿哈罗诺夫并不知道它可不可以运转,是不是真的,但看过后的他却觉得这设计非常成熟,不可能用来欺骗自己,有这个精力一盾把自己拍子不是更加痛快?
事实证明。
苏昼有纲领,有计划,有自己的目标。
他依照步骤行走,稳扎稳打。他认为斗争是有必要的,但是斗争必须要找对方法和敌人,要团结朋友,争取中间人。
“帝国……是办不到这一切的。”
虽然表面上仍然维持着顽固,但实际上,阿哈罗诺夫的心已经开始动摇。
因为帝国这个制度就代表他们有天生的敌人和需要被统治的阶级,他们不会有朋友。
因为皇帝是孤家寡人,他对自己的臣子都需要进行统御,而臣子之间很多时间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斗争,而不是为了所有人更好的明天。
“这就是我将要做的一切。”
苏昼解答了老将军之前质疑的所有问题,并且斩断了对方转进的道路。
苏昼认为阿哈罗诺夫知晓这一切,他不会不理解。
所以,他询问。
“现在,自认为文明的将军,有两条道路就在你身前,一条将魔化者作为燃料,将民众视作灰色牲口,进步的脚步只是为了贵族和皇帝的权益而迈。”
“另一条,人人皆平等,每个人都有学习的义务,为所有人服务的义务,每个人都可以修行源能,都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进步的脚步是为了自己,为了所有人而迈。”
苏昼将两条路化作的幻象托举在愣住的阿哈罗诺夫身前,他平静地说道:“文明的你,会如何选择?”
老将军张口,他口干舌燥,却说不出话。
此刻,苏昼心中,终于理解,为何即便是正确如双神木,代表着‘存在’和‘延续’的伟大存在,依然无法战胜黄昏。
他也知晓,为何雅拉虽然不与神木辩驳,甚至承认祂们绝大部分时间是对的,但却始终不肯完全承认对方的正确。
答案其实很简单。
“存在不是正确,只是合理。”
苏昼心中默念,他叹息。
“而合理和正确差了十万八千里,多元宇宙中有的是比这埃安世界还要惨绝人寰,无可名状的悲惨之世,它们存在必有其缘由且合理,但是根本就不是正确。”
闭上眼睛,苏昼不禁在心中摇头:“是啊……雅拉说的或许没错。”
“正确,并不存在。”
“但这并不重要。”
此刻,阿哈罗诺夫抬起头,他目光有些茫然,他当然知晓这些幻影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曾经见过那样悲哀的世界,所以才不想看见更悲惨的世界,故而想要维持现在的文明,保证存在的稳定再说。
可很多时候,埃安大陆上的稳定,不过是稳定低效地屠杀贫苦的人们而已。
不然的话,以埃安大陆的面积和技术,养活千亿人都是简单无比的事。
“但是……”直至此时,老将军仍然不想承认,他的白发被汗水浸透,垂在鬓角处。
抹下一把汗,阿哈罗诺夫挣扎着说道:“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现在还存在的所有人能稳定的活着!”
听闻此言,苏昼微微摇头。
“文明才不是秩序,稳定,延续和存在这种肤浅的东西……如果说,你真的觉得,文明不过是人间的思绪思潮,一些文化的累积,一些社会现象的组合,觉得文明这个词代表着已存在的一切。”
“你就永远无法理解到文明真正的意义。”
——文明究竟是什么?
此刻,苏昼能听见阿哈罗诺夫的内心正在询问。
所以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然后又指向对方的心。
“问问自己吧。”
男人淡淡道。
“你对文明最美好的想象是什么?是不是比现在的要好?是不是比现在的要明亮?”
“是不是比现在要完美,喜悦,要美丽,好看,可爱,令人期待无数倍?”
“但那只是想象,不合理也不存在……”老将军握紧了拳头,他的确想象出了那样的未来,不切实际,从未存在过的世。
一个大同世界。
所以,他才咬牙切齿地否认。
“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他嘶声力竭的怒吼:“绝对不可能达成的幻想……知道那东西,又有什么用?!”
“所以那才是正确的。”
而苏昼平静地点头,承认。
此刻,他露出了笑意,俯视着已经低下头的老将军:“幻想‘不存在的美好东西’,然后朝着‘不存在的美好未来’迈步,当千千万万人这么迈步向前走时,就是文明本质的体现。”
“文明不仅仅是一个名词,还是一个形容词——我们应当是文明的人。”
“朝着‘更好’迈进的革新之人!”
苏昼放下了盾,水晶巨盾上流动着宛如圣日的光辉,将整个第三集团军的战阵笼罩。
而在这光芒下,阿哈罗诺夫沉默了许久。
从一开始的无惧讽刺,后来的慷慨激昂,紧接着的意图反驳,以及最后的沉默,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
四首巨龙站立在天地之间,第三集团军停驻在原地,所有士兵都听见了苏昼和阿哈罗诺夫的对话,他们有的目露茫然,无法理解,有的握紧拳头,感到愤慨。
但同样,也有的双眼睁大,惊愕无比。
他们听懂了苏昼的话,就像是一道雷霆撕裂了乌云,令阳光刺入心中。
甚至,就连阿哈罗诺夫身侧的将军,他的儿子奥科廖洛夫也睁大眼睛。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痛苦的抓绕着。
这位只知道服从命令的军人忽然察觉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历年来所镇压,所杀死的所有人,那些他们根本搞不明白原因,只觉得闹起来很烦的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此起彼伏的起义,反抗这一切。
他明白,终于明白,却才明白。
所以,他忽然感觉到耻辱。
苏昼站立将军们的身前,却仿佛站立在所有人身前。
——汝等当醒悟——
——就是此时此刻——
有无言的棒喝在他们的心灵之上炸响。
火焰熊熊燃烧着,拂晓之前攻击在旷野上点燃的大火还未熄灭,刺目的火舌在灌木从中蔓延,化作了一条条将平原分割成碎片的伤痕。
环视着第三集团军所有的士兵和军人,苏昼希望火焰也能在人的心中点起,这样才能绽放光明。
他固然能令燃薪神木重生,令世界不再黑暗,但更希望燃薪之火能在埃安大地上的每一个人心中燃烧。
那样的光明,才是真正的白昼,可以照亮这个被黄昏笼罩的世界。
“……你,你是正确的。”
而最后,老将军沉默了漫长时间后,最终还是叹息着承认道:“是啊,的确,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他颓废地低下头,单膝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弓作为拐杖:“我们之所以不改变,仅仅是因为我是将军,米哈尔是皇帝,我们都是统治者,谁会想着自己杀自己?”
“反倒是伊洛维兹……伊洛维兹,他一直都是骑士,也仅仅是骑士,他甚至不愿意当贵族……所以,他才是正确的……”
他苦笑着,不得不承认这一切。
因为苏昼有力量,有威权,他掌握了第三集团军所有人的生死,且只在一念之间。
不然的话,哪怕是真的知晓苏昼是正确的,阿哈罗诺夫也不会承认,反而会攻击苏昼,用全力将其斩杀,并将其言论湮灭在尘埃中。
他肯定会这么干——甚至可以说,过去也这么干过。
但现在,他没办法假装不知道,忽视,亦或是转进了,因为苏昼就在他的面前。
正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确会这么做,所以此刻的阿哈罗诺夫感觉到了耻辱。
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仍然会选择错误的道,仅仅是因为那样对自己更有好处,所以就蔑视了其他人的尊严。
他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卑劣。
“那就投降,带着整个第三集团军一起。”
而苏昼的声音响起。
在过去,从未有人劝降过一整支军队,因为从未有人对一整支军队持有绝对性的毁灭力量,即便是燃灵之境,面对灾境强者领导的强军,不能说自己就是必胜,定能将对方歼灭。
但苏昼不一样。
男人说出这句话,语气就像是劝人早睡早起般稀疏平常:“你们的力量应当用于创造新世界,而不是维持旧世界。”
“抛弃那些无谓的荣耀,你们的血应该为更好的未来而流,忠诚更是应该给予自己的父母家人,而不是一个可笑的皇帝。”
介于虚实之间,掌控了整个西北旷野源能流向的四首巨龙同时观看着四方,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反击。
这才是最重要的。
苏昼的力量,保证了所有人只能和他说,而不是动手打。
他修行了六年的时光,终于办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让整个世界中的所有人,都只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
“对了。”
此刻,苏昼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有,告诉那位太阳皇,如果他愿意好好配合我创造新世界,我审判他的时候会从轻判决,至少不会吃。”
虽然不理解苏昼这句不会吃是什么概念,但目光灰败的阿哈罗诺夫却摇了摇头,他握紧拳头,苦笑道:“不,不可能。”
“米哈尔是不会改变的,他是我的朋友和君主,我知晓他有多固执和傲慢,他当皇帝就是为了有资格审判所有人,令世间无人可以对他指手画脚。”
“而且。”
说到这,抬起头,阿哈罗诺夫的表情带着一抹怅然的笑,这位老者无不讽刺地自嘲道:“他就是我们。”
“阿斯莫代十三世是太阳皇的核心,但是太阳皇却不仅仅是阿斯莫代十三世。”
他抬起头,看向目光肃然的苏昼,老将军伸出手,指向自己的心脏:“太阳皇就是帝国的意志。换而言之。”
“——就是我们的意志。”
“一个不死不灭的神祇,我们制造出的怪物。”
“集众之神?【归一】之道?还是说【协调】的秩序之路?”苏昼敏锐地察觉到了阿哈罗诺夫话语中的涵义,但并不能得到答案。
因为此时,阿哈罗诺夫从腰间拔出了佩剑,一柄最顶级的冰珀源能钢铸造的长剑。
“投降吧。”此刻,他对所有人说。
然后,老将军凝聚自己的全身源能,将自己的灵魂,心光体和源能核心崩坏,紧接着一剑斩向自己的头颅。
人生中所有的奋斗都被否定,他忽然明白,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苦难和挫折,忍耐的所有痛苦和折磨全部都毫无意义,自己一生奋斗所倾注的心血都将徒劳无功。
他已无颜苟活。
——虚无。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阿哈罗诺夫心中,忽然浮现出这一词汇。
太虚无了。
只是为了存在,只是为了帝国的延续,为了活着而作出的所有恶,倾注的心血,最终都会随着死而化作虚无,尤其是这死还是他自己主动自杀,简直毫无意义。
但他的心中又有明悟。
想要超越虚无,就要超越存在,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做某事,而是要做更崇高,更正确的事。
“我的死不是为了赎罪,也不是为了逃避,我无颜赎罪,更不能逃避。”
灵魂自我崩碎前,将军的思维,传出这么一条一闪而过的碎片。
死亡,是他最后的反抗。
轰隆,雷霆一般的轰鸣响彻云霄。
在这巨大的震荡中,第三集团军战阵前方,山岭巨人心光体就像是地震中的楼宇那样崩坏瓦解,它的头颅跌落,然后在半空中就化作漫天齑粉烟尘。
——帝国第三集团军上将,梯若尔公爵,阿哈罗诺夫自裁于西北旷野。
因为难以容忍的耻辱和错误。
血液便洒周边,阿哈罗诺夫无头的尸体跪倒在地,一侧的奥科廖洛夫惊呼哭泣,他向前扑出,以最快的速度捡起了自己父亲的头颅,却发现对方即便是死也没有闭眼。
他凝视着这个世界。
苏昼没有阻止对方的自杀。
阿哈罗诺夫犯下过许多罪孽,自己这具躯体的原主曾在的义军便是在他的指挥下被剿灭,一个城市百万人的死都可以归于他的命令,而这样的命令,这位将军下达过不下二十次。
在初入埃安世界时,苏昼曾经震惊自己的学生伽沙在未来居然屠杀了两千万人,觉得对方是货真价实的魔王。
但现在来看,阿哈罗诺夫虽然没有亲手屠杀,可死于他命令的人也不下于两千万。
再加上帝国暴政而死的,这个数目甚至比天暮大可汗率军屠杀的数量还要多。
非要比较恶,帝国的皇帝才是真正的魔王魔帝吧。
所以,这是阿哈罗诺夫应得的结局,苏昼不会阻止对方。
但他仍然静默,因为对方临死前的认错,那种明悟一般的悔过。
还有,透露而出的信息。
“阿斯莫代十三世。”
他抬起头,看向已经圣日落下,已经黑暗的地平线,以及才刚刚升起的红月。
神木残存的精魄照耀世间,为这个世界中所有的生命提供它昔日得祝福,以及如今的诅咒。
苏昼握紧了拳头,还有手中的盾,疑惑的眸光深处燃烧着熊熊大火。
“太阳皇……”
他低声自语:“你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第五十七章 照耀世间 (6700)
对于不知道具体经过的旁观者而言,第三集团军已经完全溃败,甚至放弃了抵抗。 阿哈罗诺夫死前,对所有人下达了‘投降’的命令,这令不少人心中舒了一口气。 至少,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有着借口,而一部分人虽然想要怒吼高呼‘为了帝国的荣耀!’反抗,但因为面对的是苏昼,所以目前并没有人真的这么做。 在过去,他们高呼为了帝国的荣耀而战,会大大的激发士气,因为即便是面对无论怎么样的敌人,他们都有胜利的可能。 既然如此,牺牲就并非不可接受。 可是,面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他们也不至于愚蠢到自杀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依然也有一部分第三集团军的军人想要趁乱逃跑,驾驶小型陆行舟脱离已经混乱的战阵。 苏昼能看见一切,但他却并没有去阻拦那些想要跑的人。 “想要走的,就让他们走。” 站立在阿哈罗诺夫的尸体前,苏昼看了一眼正意图将自己父亲头颅和躯体和上的奥科廖洛夫,然后便不再关注。 他转头向身后赶来的拂晓和圣日教皇等人道:“都可以走,把陆行舟都给他们,毕竟留下他们也没意义,反而会占据我们的人手。” “我们只要那些想要留下来的人,还有那些战舰。” 苏昼的指令自然是百分之百执行。 虽然一开始有些第三集团军的士兵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么好的条件,但等到有一位大胆的士兵驾驶陆行舟离开西北旷野,而希光结社的确没有追击后,便有越来越多的第三集团军的士兵想要离开此地。 “这样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斯维特雷。” 另一侧,逐光教首走到苏昼身侧,他将自己的眼球拿出来擦了擦,然后感慨道:“帝国一方会怀疑这些败逃的人中会不会有间谍,而且主将死了,舰队也没了,这一群逃跑而并非战死士兵已经没有价值。” “我都能想象得出他们的结局。” “我不救所有人。就连神也只救自救者,他们不愿意留下,就是认为帝国还会胜利,他们还想要守护这个腐朽的庞大组织,还想要阻止新世界的到来。” 苏昼淡淡注视着那些逃向地平线的士兵,他微微摇头:“更何况,就连留下来见证未来的勇气都没有,也不识时务,只知道逃跑的人……就让他们化作他们帝皇手下的尘土吧。” “当然,我也知道,或许很多人仅仅是想要回家……但我们这边,也有很多人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 话至此处,已无需多言,苏昼转身离开:“革新不是请客吃饭,它必然要流血,我只能保证倘若有战斗,那我先上,我先流,其他人怎么样,就管不上了。” 无情的言语。但这才正常。 听见这句话,圣日教皇和逐光教首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点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斯维特雷教授居然有如此觉悟,意欲身先士卒,在埃安世界,这已经能算是圣人了。 帝国第三集团军被完全击溃,上将阿哈罗诺夫阵亡,少将奥科廖洛夫和全舰被完全俘虏,帝国最强大的一支舰队就这样彻底覆灭,甚至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可是在整个埃安世界,这个大事件却掀起了海啸一般的舆论. 众多势力和强者再三确认,确认这的确是真实消息后,不禁露出了错愕和匪夷所思的表情。 第三集团军不强吗? 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这么说,两位灾境强者,火力足以摧毁好几座移动都市的重装甲重火力舰队集团,再加上每一个大队的领队都是神意,这样的军团在埃安大陆上简直可以说是无可匹敌,海滨之都倘若在大地上的话,会被它轻易碾碎。 就这一支军团,便能令南境贵族联合万般戒备,它完全称得上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所以,这只能说明,斯维特雷教授更强。 强到了胜过常识。 以一人之力镇压军团和复数灾境,这几乎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当世最强。 故而,数日间,有各式各样的信使在大地上行走,无数加密的传讯在天空中飞驰。 许多原本闭着眼的人睁开眼,紧闭的城市大门张开一条缝,有人从中窥探世界。 天下开始纷乱起来。 因为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明帝国统治世界的根基被动摇。 而希光结社也因此名声大噪,彻底被所有人知晓,熟知,毕竟充当垫脚石的第三集团军实在是太过厚重高大,以至于除却帝国外的其他势力全部都被压下。 就在阿哈罗诺夫被击败自杀后的数日后,便有大量之前隐姓埋名的魔化者强者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意图加入希光结社——他们从斯维特雷教授的力量中看见了希望,故而宁肯携此残躯,追逐光芒。 虽然希光结社并不是谁都收,但大量强者汇聚于希光山脉这件事确凿无疑,而吸纳了大量魔化者,流民乃至于舰队的希光结社外围也开始在埃安的东北扩大。 而圣日教会和逐光教团也展开了多项合作,这三大结社教派系组织赫然是有结盟的征兆。 一时间,仅仅是七天的时光,天下风雨飘摇,阿斯莫代帝国似乎有昔日索尔帝国末期被终结的征兆。 正如阿哈罗诺夫之前所说,世界开始动荡。 但这一切的动荡,却被希光结社和帝国联手扫平。 双方几乎是同时动手,几近于默契地开始针对自己周边的乱象展开了清除,那些似乎是想要趁乱劫掠的盗匪,意图独立称王的中立城市,全部都被双方直截了当的镇压。 帝国方面的手段血腥一点,但是希光结社一方也称不上友善,他们一向是先炮击几个基数,测试一下新式火炮的参数后,便直接派遣精锐小队前去斩首,但凡是名声差一点的城主贵族全部都是当场**消灭,紧接着便接管统治权。 在这一系列行动中,苏昼教导的第一批希光结社成员便是其中的中坚力量,洛亚并没有上前线,但是伽沙却在这一系列的突击战斗中表现出了极其强大的实战能力,令其他大势力的领导者都露出欣赏甚至是忍不住想要挖角的冲动。 毕竟是魔王种子,苏昼对此毫不意外。 灭门接管,这样的行为,倘若在过去,即便是帝国也会被全国贵族和全世界各大势力声讨抵制,但是在如今这个风起云涌的终幕前夕,却也无人在乎什么规矩。 甚至,就连天龙贵族和圣日教会等势力,也开始针对之前位于各势力缓冲区之间的中立城邦进行接管合并,这掀起了一阵阵腥风血雨,但却比混乱的战争要好上许多。 希光结社战胜第三集团军造成的声势和乱象,反而促进了全世界各大势力巩固已有领域利益,并且迅速合并小势力以求存的大格局。 这并不奇怪。 因为小势力可能觉得,帝国失去支撑的一柱,自然将倾,乱世中自己等人肯定需要早做准备,应对大时代。 但真正的大势力,经历过数十年前阿斯莫代十三世横扫天下,中兴帝国的人都知道,帝国的根基乃是在于‘太阳皇’一人,以及那位帝国第一骑士身上。 前者和阿哈罗诺夫指挥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后者为前两者挡下无数次斩首暗杀,以一人之力挡住全埃安世界所有势力的袭击,强行让帝国为之一定。 如若说阿哈罗诺夫是阿斯莫代十三世的一臂,断之固然剧痛,可却无关生死,那么第一骑士伊洛维兹便是整个帝国的定海神针。 他才是埃安世界,所有人公认的‘最强’。 伊洛维兹不死,帝国就不可能分崩离析,仍然会有最起码的秩序。 任何想要在这个时候跳起来的人,都会被当成杀鸡儆猴的鸡,以最酷列的手段清除。 比起这些看见点动荡就浮出海面的小鱼虾,大势力都更想要看看伊洛维兹和阿斯莫代十三世的反应。 但实际上,伊洛维兹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只是坐在自己好朋友空荡荡的家里,在黑暗中对着阿哈罗诺夫经常坐着看报喝咖啡的椅子发呆。 灰发金瞳的骑士的表情就像是孩子那样茫然无措,一脸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懂为何会如此的哀伤。 他不是贵族,也没有军衔,帝国第一骑士只是个虚衔,他本质上只是皇帝和大将军的朋友,一个住在帝都的‘平民’。 第三集团军本来每个月都会有任务,伊洛维兹这次和老朋友告别时还在想,下次要让阿哈罗诺夫早点退休陪自己钓钓鱼,帝国不需要他们也可以稳固,太阳皇的力量已经足够,帝国已经不需要老将继续付出。 “为什么要瞒着我去战斗?” 他喃喃自语:“八十三年了,我们不是一直都一起上战场的吗?为什么这一次面对那样的强敌,你却一个人独自出发?” 寂静。 因为会回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而就在这黑暗的房屋中,突然亮起了一点光。 【因为阿哈罗诺夫不想让你去进行不义的战争。】 一团摇曳的金黄色火焰凭空在伊洛维兹身侧亮起,然后化作了一团朦胧的人形虚影。 虚影的语气也同样带着哀伤,但却同样有着凌厉的指责:【恶劣点,就是他不相信你了,毕竟伊洛维兹你也知道,你相信希光结社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很快,这虚影的语气就柔和了下来:【但我们都很清楚,答案不可能是后者。】 “陛下……” 早就察觉到身侧的源能波动,伊洛维兹即便不用眼看,心中也自然浮现出了对方的模样,但此刻他没有心思去多说些什么,只是抬起头,迷茫道:“这是为什么?阿哈罗诺夫为什么会自杀?希光结社说他是因为知晓正确,感到了耻辱,所以才因此自杀。” “但明明我说过许多遍一样的话啊,我们的行为就是不义的,为什么我说的他就不听,非要到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他有些失声,银发的骑士抱住脑袋,压抑着心中的痛苦,半点也不像是是一位堪比神灵的强者。 但是,身侧的火焰人形却知晓,这样的赤诚之心,才是伊洛维兹可以以凡人之躯比拟神灵的缘由。 【因为逃避。】 所以,太阳皇平静道:【你是他朋友,你说的话可以假装听不见,你们交流的时候会留有余地,不会把朋友将军至死路。】 【希光的斯维特雷则不同,他强大,是敌人,憎恨不义,自然会毫不迟疑地破碎阿哈罗诺夫的心理防线,能让恶人自裁,甚至是他的仁慈,我要感谢他留了阿哈罗诺夫全尸。】 骑士沉默不语,而太阳皇见到这一幕,便微微摇头。 【为何沉默,伊洛维兹?他是将军,死于战场乃是天职,就像我,倘若帝国崩灭,我也将崩灭。】 【我当年就对你说过,你若想要成为英雄,改变世界,就要运用你手中的力量;你若想要改变帝国,就要成为贵族,成为将军;你若想要当个隐居的贤者,那就不要出现在帝国,和我们这群邪恶的人断绝关系。你偏偏要什么都做,却又什么都不要,这不会有好结果。】 【就像是现在,你悲伤,又有何用?阿哈罗诺夫就算是自杀,也可算是死于希光的斯维特雷之手,你坚持自己的道义,友情就会侵蚀你的心,你为了友情复仇,那支撑你变强的道义又何在?】 太阳皇的言辞有力,句句都叩打在伊洛维兹心口。 而奇怪的是,他甚至没有否定伊洛维兹的道义,甚至没有为自己是属于邪恶一方做反驳。 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在阐述事实,所以才令第一骑士倍感痛苦,难以保持沉默。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算是错的?” 双手按在头上,有声音从指缝中传出,伊洛维兹的语气带着极大的困惑:“你们犯了错,我不应该帮助你们压迫平民……可我又不聪明,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维持秩序,乱世总比压迫要好,所以我什么都不做。” “可阿哈罗诺夫还是死了……这世间,又有什么算是对的?” 【活下去,记住阿哈罗诺夫的死,这就不会错。】 火焰的人形同样抬起头,看向那张有人经常放着咖啡和报纸的小桌,他淡淡道:【而这个世界,不存在对的东西,思考这种没意义的东西,不如行动起来。】 而在说完这段后,太阳皇转过头,看向面露茫然的骑士:【我的朋友……你一直都在沉默,对这个世界沉默。】 【你明明有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却没有担负起责任。】 “我担负了……我救了许多人,我参与了平定天下的战争……”骑士低头喃喃,他将手放下,看着自己的手心掌纹。 【不,这还不够,你是世界最强,但却甘愿寂寂无名……这是错的,你有力量,就当有权柄,就好比这次,倘若你愿意,你就是帝国元帅,阿哈罗诺夫的行动不可能隐瞒你,他也不会死,你也可以施行你想要的仁政。】 太阳皇的声音一直都非常平静淡薄,带着嘶哑的味道:【当然,可能我不会同意,但我也会妥协,因为你是帝国大元帅,而不仅仅是我的朋友。】 朋友的话,不一定会听,但是和自己位置切身相关的人的话,就会有人注意。 伊洛维兹握紧了拳头。 这样的对话,他在过去,曾经无数次和阿哈罗诺夫和米哈尔说过。 他们说,他非常强大,只要愿意,就可以在这个帝国中持有无以伦比的权柄,如若他能好好运用,恐怕真的能让更好的世界降临,至少是能让苦难减少一分。 但他却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归根结底,他只是一名醉心于技艺,忠诚于守则的骑士,他不会治国,也不会带军,能依靠的就是手中长剑。 是的,他曾经以一人之力击杀了两位北地蛮族酋长,以一人之力镇压了延霜军阵,做到了堪比如今希光的斯维特雷所作的事,他逼退南境贵族的‘勤王’联军,将他们逼退回卡迪乌尔峡之后,又转战中央,为阿斯莫代十三世挡住当年另一位皇子的军团。 他在过去那个乱世中,曾经让一盘散沙的帝国凝聚起来,当初的三人合力终结了那个几近于文明分崩离析的年代。 而在一切之后,米哈尔邀请他成为元帅,阿哈罗诺夫认为自己做他账下的参谋即可,他会成为帝国最新也是最强大的公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威者。 但是伊洛维兹却不愿意。 他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名骑士,也仅此而已。 他曾经尝试性地治理过一座小城,结果是灾难性的,他先是被政令的繁复程度搞的头晕脑胀,然后又因为不会运营导致城内金融崩溃,再加上他真的是不懂人际关系,以至于和下属交流都显得非常生硬艰难。 让他治理国家? 伊洛维兹相信自己只会好心办坏事,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还不如让米哈尔和阿哈罗诺夫去做。 【你应当做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太阳皇的声音响起:【或者说,你想要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待,等待正确的到来?】 【这倒也是个不坏的选择。】 而伊洛维兹在沉默了一会后,终于站立起身。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并不能用对不对,正确不正确来分化。 有些时候,仅仅是因为存在,就必须要互相争斗。 这一切都是躲不掉的,阿哈罗诺夫已经死了,他无论是作为帝国人,还是作为对方的朋友,他都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去做。 是的,阿哈罗诺夫不希望自己参与这场无义的战争,他去打了自己不愿意打的仗。、 所以他死了,为了他心中所想的世界而死。 伊洛维兹知道,即便那个世界并不完美,甚至充满罪恶和错误,但起码阿哈罗诺夫行动了起来,为自己的行动负责。 这就胜过了他万倍。 “吾友,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我来把它打完。” 沉声低语,伊洛维兹抬起头,看向身侧的火焰人形,目光无比复杂。 “米哈尔……”他轻声道:“我们让你成为了太阳皇,是希望你能成为太阳,照耀日后那个圣日熄灭后的黑暗时代。” “太阳不应该有另一轮太阳争辉,所以我隐藏自己的光,想要成为你们足下的道路,这对我而言已经算是完美结局。” “我都懂的,米哈尔,我不蠢,我只是不想那样去思考……但这一切的确是我错了,是我的想法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会做些什么的,对你而言机是好事,也是坏事,但这么聪明的你想必早就知道了……你啊,肯定有计划吧?” 他转过身,打开阿哈罗诺夫宅邸的大门,大步走出。 骑士最后的叹息,仍然在房间内回荡:“米哈尔,我的朋友,我的陛下。” “你为什么……就不肯照耀世间呢?” 火焰人形呆在房间内,他没有跟着离开。 而后,太阳皇听见了一声怒吼,这怒吼震撼云霄,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悲伤,愤怒,对自己的憎恨,还有无可奈何全部都发泄而出。 以帝都为中心,整片天空中的云都像是潮水一样,朝着四面八方退去,退至遥远的视野尽头之外,层层叠叠的云流堆积成山,却依然像是被巨人用手抚开那样,在急骤的狂风中消散。 而后便是一阵光芒,还有风暴,不可思议的源能震荡大气,整个城市连带周边大地中的尘埃全部都悬浮而起,就像是有磁石吸引。 所有位于帝都周边的居民都下意识地抬起头,他们抬起头看向天空,却看见有一阵朦胧的暗金色源能在天空中制造出了一个巨大而繁复的符文阵列,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完美的十字星。 他们对此有些惊讶惶恐,但却在一些更老的居民安抚下平静了下来,他们知晓,这是帝国第一骑士伊洛维兹的标识,‘平定四方之星’。 符文阵列只是残象,在其出现的刹那,暗金色的流光便已经直入常人看都看不见的天空顶端,紧接着朝着东北处疾驰而去,护卫在帝都的灾境强者咽了口口水,此刻也只有他能看见,在埃安世界的天穹顶端,有雷霆伴随着狂风肆虐,以及仿佛能撕裂一切的可怖锐利气息四溢。 倘若这一切异象发生在大地之上,恐怕就不仅仅是天灾那么简单。 而太阳皇对此视而不见,听若不闻。 他只是来到了阿哈罗洛夫昔日最爱的桌子和座椅前,坐在伊洛维兹之前坐在的椅子上,以之前几乎和骑士完全相同的姿势凝视着眼前。 他的目光幽邃,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我有这么坏吗?让朋友去送死?】 他低声喃喃自语,然后洒脱地摇了摇头:【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这又有什么坏不坏。】 他站立起身,火焰构成的躯体消散,一道灵光归于巴别塔,燃灵炽炬之上。 太阳皇的本体睁开眼,他俯视着巴别塔下,那些正在被帝**队不断抓捕而来,填充进燃灵炽炬内的魔化者,甚至是可能犯法了的普通凝魂者,金色的瞳内只有淡漠。 他能听见哀嚎,痛苦的嘶鸣,还有绝望的诅咒。 但这一切,却并不能引起丝毫波澜。 太阳皇抬起头,看向天空。 那里,圣日正在逐渐黯淡。 那里,天空之上,便是世界的屏障。 那里,便是虚空之外,其他世界的所在。 汹涌澎湃的时空乱流是如此嘈杂喧嚣,一个个不知道能不能孕育生命的世界在其中沉浮,令可以看见它的皇帝不禁为之叹息。 所以,这位皇帝,摇头自语:【伊洛维兹,你根本不懂啊。】 【毕竟,太阳会熄灭,谁会愿意一直当太阳?】 【神木,想必也是一样。】 而世界的另一侧。 烛昼的光辉,正在遍照十方。
第五十八章 伟大和怪物 (5200)
此时此刻,苏昼站立在希光高塔的顶端,蛇灵和人背对着散发着光芒的燃薪神木,俯瞰着整个山脉,整个希光结社的势力范围。 他们聆听着人民的声音,倾听着每一句抱怨,每一句赞美。 并非完美。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大量魔化者涌入希光山脉,以至于山脉周边的村庄和城镇显而易见的有些混乱。 大量本以为自己一来就能加入希光结社的魔化者正在抱怨,他们也想捣乱,但是经受过训练的希光结社治安兵完全可以处理所有麻烦。 毕竟并非所有魔化者都只是单纯的被剥削者,其中还有流氓,混混,投机取巧者,就像是下城区中的那些魔化者帮派那样,他们来到希光结社可能并不是为了追逐希望,仅仅是觉得来这里能获得好处。 这可就来错地方了——他们会被关进人生重塑营,从小学数学开始,一直学会什么叫做为人民服务。 而稍微强一点的人倘若想要反抗,都可以感应到,在山脉的高塔顶端,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不得不乖乖就范。 听上去,是有些混沌 但正在逐渐走向秩序。 在原本的希光结社村庄外,又有一座座大营立起,那是用来培训诸位前来寻求庇护的魔化者的阵地。 在那里,苏昼将会教育他们,傲慢点,甚至是教化他们,让这些从未学习过知识,只是凭借本能,凭借天赋施展技艺对抗帝国的魔化者,学会如何运用自己的智慧战斗,并用先进的思想武装自己。 一个大势力的雏形已经赫然成型:以山脉中央的希光高塔为原点,外围的便是结社成员,附属直系村庄,外围城镇,还有现在的新居民聚集地。 只要能够对抗天灾,那么希光山脉周边将会成为一个有数数千万人口汇聚的大型聚集地,并且在未来二十年内都会有一个高速人口增长期。 而这些人口,大多都是有着修行天赋的魔化者。 许久之后,白发的男人才微微摇头:“真好啊,这种引导人走上正路的感觉,简直永远不会厌烦。” “我大概也理解伟大存在为什么无数年来一直都坚持正确,引导正确而不厌倦了,因为这种事真的是不会觉得烦的。” “你想的太浅薄了,但也不算是错。”蛇灵微微摇头,显然觉得苏昼的感悟没办法和伟大存在的坚持对等,不过混沌也不是什么都杠。 祂还是赞同了一下苏昼的想法:“归根结底,伟大存在都是爱着众生的。” “真的吗?”反倒是苏昼愣了愣,然后才皱眉思索了一会,问出了一个他早就想要问的问题:“话说回来,雅拉,我遇到的伟大存在,即便所作所为在人类看见都很傲慢乃至于可怖,甚至可以说无可名状,但归根结底,祂们都是用自己的方法爱众生。” 即便是苏昼很讨厌的宿命,但是他的秩序也的确稳固,在宿命的世界中,只要祂规定好了‘幸福结局’,那么但凡是有人想要打破这幸福结局,就会被世界的守护者,乃至于大眷族‘机械降神’给轰杀。 那个世界的幸福,就是真正的永恒幸福,虽然有些钦定,但却也并非虚假。 这很难说不是一种爱。 所以,苏昼坐了下来,他坐在燃薪神木水晶一般的树根上,仰视着天上的太阳。 伟大存在大多是极端的理想主义者,祂们秉持自己的正确前行,掀起搅动多元宇宙的波澜,祂们可能造成了苦难,但更多的世界因此而向着正确迈进。 纵然是看上去像是反派的宿命,言谈举止也是极有风度,堪称礼貌有加,这对于伟大存在这种等级的存在而言,除却‘宽容有礼’‘没有架子’外都找不出其他什么形容词,甚至还有点说少了。 但这不太应该——无限多元宇宙中,总该有些视众生如草芥,闲的没事干就喜欢折磨自己的造物玩,就像是小孩玩弄蚂蚁,撕扯娃娃,用火焰烧蜻蜓翅膀的家伙。 总应该有——祂们应该存在。 “无限多元宇宙中……会不会有并不爱众生的伟大存在呢?” 所以苏昼如此说,语气带着困惑:“如若有,那祂们的世界又会是怎么样的?” “当然有。” 赤色的蛇灵浮现在苏昼的大腿上,盘旋在上,和苏昼一齐仰头看天。 雅拉的目光虽然看上去是在看太阳,但实际上,那双宝石般的蛇瞳观察的是世界之外的虚空。 “只是这也要细分。”祂凝视虚空,缓缓说道:“对万物众生有恶意的存在,以折磨,戏弄万物为乐的那些怪物;以及仅仅只是创造,然后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祂们思考什么的存在。” “后者谁也不清楚,或许你进入一个未知的多元宇宙中闹事,闹到多元宇宙都快要毁灭了祂们才会出现,把你消灭后然后再创造,时光倒流一遍——有些可能是你闹腾了一个宇宙乃至于一个世界就出现了,没有标准。” “曾经有些怪物这么做过,下场懂的都懂,所以一般来说,就算是再弱智再狂妄的家伙,也不敢随便在未知的多元宇宙随便乱毁灭世界。” “至于前者。” 说到这里,雅拉顿了顿,然后露出了一个非常微妙,以至于看上去不太像是蛇的表情。 祂转过头,轻笑道:“祂们输了。” 认真聆听的苏昼愣住了一下。 事实上,他呆愣了许久,直到天上的云都变幻了形状,男人才恢复过来。 “输了?” 他似乎有些没听明白:“伟大存在,也会输吗?” “不是伟大存在,祂们是怪物。”雅拉不想在这方面多谈,祂摇了摇头:“你该不会以为,黄昏讨伐战之前,伟大存在们就没有互相打过吧?” “黄昏原本是一个对万物不管也不问的存在,在祂突然转化之前,‘泛无限多元衍生轴’周边到处都是征伐,双神木的光辉几近于衍化成了另一条轴心,我和完美,以及宿命先驱打的不可开交,而轮回也在四处徘徊。” “说白了,黄昏讨伐战只是新一批伟大存在诞生后发起的战争,在更之前的轴上,还有比它更剧烈的纷争……万军之主就诞生在那场纷争的中段,那个时候,各个多元宇宙的主旋律可没有那么美好,毁灭和死亡如附骨之疽,紧随万物众生左右。” “代表着纷争和奇迹的伟大存在诞生,彻底点燃了那场战争的**,怪物们存在的根基被否定了——祂们认为祂们强,所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我们用力量告诉他们,我们想不怎么样,祂们就不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雅拉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苏昼看见如此开怀的蛇灵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雅拉居然还能露出这样安宁喜悦的表情。 注意到了苏昼的疑惑,祂稍稍解释了一句:“其实也很简单,我们的道路,影响的泛无限多元衍生轴中,总是可以诞生出新的伟大存在,虽然稀少,但至少有,这是我们正确的根基。” “但是怪物们不行,祂们只有自己,绝对的自我,所以在力量上反而敌不过我们,祂们只能退避,保持静谧,不再影响其他多元宇宙,这就等同于败北。” “封印是不一样的,对吗?”苏昼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心中一动:“你们虽然被封印,但只是封印,还能影响外在的多元宇宙和诸多世界——只是那些胜利者不想让你们这群搅屎棍亲自出去……” “嘿!”雅拉不满道:“注意点说辞!至少也该说是搅动乳海的婆苏吉!” 祂倒是没否认自己肯定会搞事。 很显然,伟大存在也并非绝对的强大,祂们之间的斗争,也在完善祂们的力量体系,只是这一过程漫长到凡人想象都无法想象,亦或是说时间对于祂们并不客观,低等的词汇无法描述高等的行动。 苏昼倒是并不奇怪这点,他也不觉得黄昏就是大Boss了——真的大Boss还会被带头封印吗?祂强肯定很强,乃至于数一数二的强,但强也不能说明一切,起码不能说明人缘。 他只是有些感慨。 “现在这样,居然算是美好吗?” 苏昼环视这个世界,埃安世界的风景还是很美的,高耸巍峨的群山,以及山脉四周一望无际的平原,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梦幻,但是这个世界的人从未有闲心去欣赏这份美。 ——生存就是一切,除此之外都是虚无—— 他喃喃道:“那之前究竟是什么样?” “死去的人,毁灭的宇宙从未存在过,他们只是波及那无穷多元宇宙的战争中,一句梦中的呓语,无人关心,也无人记住,自然也没有什么爱与拯救,他们消散,就像是从未出现。” “万物众生渴求永恒与奇迹,因为除却这两样外,再也没有别的值得期盼,造物主们的思绪一动,所有的一切就将烟消云散。哈,比那根彻底,但是你根本无法理解那种幻梦,就连虚无都不能囊括。” 雅拉眯起眼,祂低声道:“所以寂主才会记住所有的名字,所以宿命才会不容许任何改变,所以完美才会渴求无暇……或许,正因为如此,奇迹才会诞生。” “但一切都结束了,那场伟大和怪物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 “现在,是正确和正确的战争。” “真难懂啊。” 沉默了一会,然后吐出一口气,苏昼站立起身。 他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就像是两国之间正在战争,而底下的平民还在为如何对付街边的流氓而发愁吧?神木和黄昏,造就的埃安世界,就是如此的矛盾。” “管理一个组织真难,如果不是有西塞罗还有红手,以及芙妮雅这些人的帮助,希光结社的框架都架不起来。” 但是苏昼和不懂就放弃的人不一样。 不会的,就去学。 做不到,就努力。 即便是实在不行,那就换个方向。 想要变得更好,永远不只一条路。 况且……有些事情,本来也没必要搞得那么明白。 “但是也幸亏我旅行了这么久,早就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遇到自己觉得不对的事情,就去把对方消灭,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太阳皇那样,我根本不打算了解他。” 他低下头,看向世界的中央,苏昼的目光平静:“他会明白到的。” “他和他的狗屁目标,以及他想要达成的计划,我压根就不关心。我只想吃了他。” 话至此处,苏昼转过身。 “去叫上所有人吧……是时候,去平定天下了。” …… 苏昼端坐于希光高塔的顶端,俯瞰世界。 而在高塔之中,作为结社首领之一,正在调度山脉周边人员安排的先驱空间探索者芙妮雅,此刻却因为先驱空间的任务改变而心神不宁。 “哎,这该咋办啊,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乱套了吧?” 因为心情太过烦躁,红发的女士直接将手中的名册盖在脸上,她大大地叹气:“我可是头一次看见世界任务都能改的——还是说以前我们探索者对世界未来改变的幅度不大?” “啊啊啊啊啊,耻辱!先驱的眷属居然比外来的烛昼还不如……等等,这好像不怎么耻辱?” 仔细想想,比不过原初烛昼似乎没什么奇怪的,芙妮雅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此刻,她的空间任务栏中,有几个任务的描述显然地变更了。 【可选世界任务:薪火重燃】 【圣日即将熄灭,但全新的世界之树将孕育诞生。使用任何方法,协助全新燃薪神木的诞生,获得S级开辟权限三枚,350000探索点。】 【可选世界任务:薄暮冥冥】 【黄昏之龙的真身已经被发现,消除黄昏对该世界的影响。使用任何一种方法,令埃安世界重绽生机。获得SSS级开辟权限,500000点探索点。】 【可选阵营任务:平定四方之星】 【阿斯莫代帝国已出动自己最强大的武力之一,前来剿灭希光结社。保护希光高塔不被天灾摧毁,视完成程度,等到AA~SS级开辟权限,50000~250000探索点。】 单单是看和这个列表就知道,原本的‘圣日将熄’还有‘黄昏坠世’已经全部都改变了,前者化作薪火重燃,应该算是选定了一种方法后的任务后续。 但是那么薄暮冥冥,显然是完全的改变,而且难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将一整个世界的黄昏影响完全祛除,这究竟要怎么帮到,芙妮雅半点也不知晓。 毕竟她就连黄昏是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她的实力还远没到可以探索原初世界,知晓伟大存在相关信息的地步。 当然,奖励很丰厚……三个S级开辟权限,基本可以兑换一个随身半位面了,而且这个随身半位面非常大,还可以具备基础的元素循环,完全可以视作随身后勤。 这对于依仗魔法机甲战斗的芙妮雅而言,完全可以改造成一个随身武器库,大大加强她的持久战能力。 而两个三S开辟权限,足够从零到无,将一位探索者强化成一流顶尖的冒险者! 但是,奖励也伴随着危险。 芙妮雅对自己的实力评定,约莫是A~AA左右,也即是统领阶到霸主阶之间,虽然驾驶机甲时火力强大,摧山毁岳不在话下,但是比起正儿八经的灾境还是差了不少意思。 真正的霸主,完全够得上S级评定,各方面都无懈可击。 而SSS级的任务……通常都需要‘不朽阶’的神明仙人出手才能解决,而他们的敌人也是可以摧毁文明,湮灭世界,炸碎星球的强大存在。 先驱空间可不会给什么‘并非必死的任务’,弱的探索者接了太难的任务就是必死,莽撞的探索就不是热情的先驱,而是作死的脑瘫,先驱空间不欢迎这样的蠢货。 芙妮雅觉得,自己咬咬牙,去接个S级任务,或许还有幸可以成功,但那些SSS级的任务……她接了,不靠外力,就必死无疑。 外力…… 想到这里,芙妮雅将盖在脸上的名册拿起,她看向天花板,那上面就是希光高塔的顶端。 也即是原初烛昼,‘希光的斯维特雷’的所在之地。 原初烛昼很显然,是一个可以穿梭不同世界的虚空级Boss,祂的实力毫无疑问也在SSS阶,乃至于在其之上,倘若能得到祂的帮助,搞定这些任务或许并非不可能。 芙妮雅很清楚,这是一场豪赌,她倘若敢接下这些任务,然后紧随原初烛昼,陪他完成这一切,那么她将会一跃从中流高端的冒险者,变成顶流冒险者之一。 她的探索之路可以走的更远,乃至于复活父母的愿望,也都能实现了。 虽然嘴巴上说不想复活父母,但芙妮雅只是知道,将父母复活在埃安世界这种狗屎地方,无非就是让二老再死一次,她倘若不能让埃安世界变得更好,那么这个糟透了的世界就不会对两位老人温柔以待,让他们可以获得幸福。 既然如此,不如不做。 红发的女人沉默着,她头一次站立在改变世界的风口浪尖,跟随着真正先驱者的背后,看着对方如何一步一步地开拓埃安世界的未来。 讽刺的是,原初烛昼甚至不是埃安世界的本地人。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芙妮雅曾经问过斯维特雷教授这个问题,但是就在她表示困惑后,那位白发的老者只是斜视她一眼后,便摇摇头:“愚蠢的问题。” “我是这个多元宇宙的人,这个多元宇宙所有事我都要管,都和我有关。” 假如说一般烛昼是世界警察,将一个世界视作自己的领地,那么原初烛昼起码是个多元宇宙警察。 祂的领地……恐怕就是整个多元宇宙吧。
第五十九章 原初烛昼的风评 (6400)
多元宇宙警察,听上去很威风,可遇到了的先驱冒险者恐怕只能啧上一句‘晦气’了。 习以为常地啧了一声,芙妮雅将视线投向最后一个任务。 这任务还好,不算太离谱,但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能解决的。 “哎,这是要大决战了吗?平定四方之星,第一骑士伊洛维兹,即便是我,年幼的时候也听过他的名字啊。” 从座位上坐起,皱着眉,芙妮雅在自己的办公室中来回渡步。 并非是为敌人的强大而紧张,毕竟即便是第一骑士,他的实力也没到SSS级任务,在有着原初烛昼相助的情况下,芙妮雅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危险,毕竟任务目标仅仅是保护希光高塔,而不是协助战胜。 问题在于一点。 芙妮雅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站在引领整个世界走向全新未来的风口浪尖。 这反而令这位向来无所畏惧,胆大包天的女士感觉到些许恐慌。 ——原初烛昼,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如何改变? 自己的故乡是会更好,还是更坏? 神木是被诸神所伐,这点他们作为希光结社的高层也知道了。 所以,谁能知道,完全成熟后的燃薪神木不会因此而摧毁旧世界,自己再缔造一批没有叛逆前例的新生命,开创全新纪元? 谁又能知道,在黑暗过去后,是不是比黑暗更令人畏惧,容不得半点瑕疵的燃灵焰光? 而且,原初烛昼拯救了这个世界后,谁知道祂会如何对待这个世界?人类是否能承受那样的统治? 因为不知晓未来的走向,所以选择分外令人难以抉择。 先驱者明明应该是开拓探索未来,击碎未知之人,但芙妮雅却羞愧的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害怕起选择。 因为,这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未来,而是埃安世界数百亿人的未来。 “不能因为害怕变得更坏,所以畏惧不前。” 但就在此时,红发美人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出现。 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浮现在芙妮雅的耳畔,带着坚不可摧的信念:“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畏惧未来故而不迈步,比起后退更加令人耻笑,也会造成更加灾难性的后果。” “因为后退,起码也是选择。” “斯维特雷导师?!”听见这声音,芙妮雅不禁就为之一惊。 ——倘若刚才斯维特雷一直都在关注她的话,那心里话被听见了还好……最重要的是,自己摸鱼偷懒的事实岂不是就被发现了?! 不过很显然,苏昼并不怎么在乎芙妮雅一时半会的摸鱼。 归根结底,大家都是人,最近这段时间希光结社大规模扩张,高层本来就很忙碌,摸鱼不过是自我调整状态的一个方法,不需要大惊小怪。 苏昼对于这方面向来很宽容,汤缘除外。 因为汤缘真的是他秘书.jpg “芙妮雅,作为人类,不应当害怕失败。” 所以,他只是提醒道:“先驱更应该如此,所以先驱眷属最重要的,其实不是一往无前的意志,而是明明知道会失败,也依然愿意承担起责任的意志。” “虽然我相信我必定成功,但倘若真的失败了,那么就下次再来——错了不要紧,怕的是因为害怕犯错,所以就什么都不干,只是等待。” “你也想要创造一个可以让复活后的父母也能幸福生活的世界,对不对?那就朝着这方面努力,一时半会做不到,但你是先驱的眷族,日后漫长的时光中,总是可以做到。” 谆谆教导,苏昼的声音似乎笑了起来:“而且,不用担心,拯救完埃安世界后,我就会离开,不会统治这里,而是交给你们这些本地人。” “咦?”听到这里,原本陷入深思的芙妮雅顿时抬起头,她有些错愕:“为,为什么?” 她一直以为,原初烛昼不停穿越其他世界并拯救的原因,本质上是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 而将危难中的世界拯救出来,自然可以塑造出一大批最坚定的真信徒。 也正是因为原初烛昼不断地这样在诸多世界中旅行,并留下子嗣,所以才能在诸天万界中都看见烛昼的身影。 她本以为烛昼就是这样的一个在多元宇宙内徘徊的种族,以善意扩张自己,以拯救作为自身职责的混沌善系神兽群族。 结果……祂说什么? 祂说祂救完就走? 这合理吗?! “不为什么。” 面对芙妮雅的疑惑,苏昼的声音显然并不意外,但却也颇为不以为意:“本来就只是路见不平,况且。” “拯救了世界,和统治又有什么关系?我拯救埃安,是因为我想,从未想要过回报。你们可以给我报酬,但我也可以不要。” ——说得好像你们也能给我发任务奖励一样,哪怕能,我也不需要啊。 因为有高情商,所以这种心中的小心思苏昼就没有说出来。 “不谈这些,芙妮雅,来高塔上层,要开会,商讨接下来对帝国的行动计划了……”路过开导,随意挖角了一下先驱眷属后,苏昼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毕竟还有正事要做。 “……请等一等,导师!” 不过,就在苏昼要收回自己这份用来通知的分神时,他却听见了芙妮雅的请求。 他自然停了下来,然后有些疑惑地投注目光。 然后,他便看见了,出现在芙妮雅手中的事物。 “原初烛昼……斯维特雷导师,您可能比我更加适合进入先驱空间……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应该是如此!” 说出了会让雅拉怒拍尾巴的话,一开始芙妮雅还有些迟疑和紧张。 但很快,她便做出了选择。 她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根看上去像是护腕,又像是手表一样的银色金属造物。 上面浮现出代表先驱的‘无限辐射线’纹章,萦绕着和天神刻度颇为相似的银色光辉。 “虽然可能您并不需要,也不愿意加入先驱者空间……但我认为,倘若您想要更快地在诸多世界间履行,拯救,改变,令更多的世界变得更好……” “那么它,这份可以让人成为先驱探索者的考核信标,一定可以帮助您!” 流畅地将一连串话说完,红发的美人吁了一口气,她擦了把汗,平时的语气又出来:“哎,可算是说出来了……真害怕啊,但真的说出来后,反而却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已经不再畏惧,因为芙妮雅已经做出选择。 无论苏昼答应不答应,起码她不会后悔,因为她已经做了,并且打算担负起责任。 考核信标本质上,是先驱探索者用来招募本世界队友的——只要他们的队友能够通过先驱的考核,便可以来到先驱空间。 当然,这并不能立刻组队,因为组队是需要前往乌托邦世界令先驱空间做见证才能逐渐探索团的。 而芙妮雅本身也并不是想要让苏昼进入自己的队伍……她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苏昼很适合先驱者空间。 对方为了帮助诸多世界竭尽全力,那自己能做的也不多,无非就是提供给对方一个方便,让对方可以更好的去拯救更多的世界。 不过,说了这么多,实际上,芙妮雅心中回荡的声音,其实颇为恶劣。 “这不是很有趣吗?” 她如此想,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等到那群平时看见烛昼就跑的探索者,在公共空间看到一位‘原初烛昼’……噗嗤,哈哈哈哈啊哈!” 她真的笑出声来。 “真是……颇为令人意外啊。” 而苏昼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没在意芙妮雅的笑声。 芙妮雅手中拿出的先驱者考核信标,令他灵魂中的天神刻度为之一震,就像是昔日天神刻度面对诸位伟大存在时那样,产生了些许反应。 看来,天神刻度中蕴含的封印本质中,有一部分和先驱的本质产生了共鸣。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天神刻度蕴含的穿越无数世界的权限,其中自然有封印本身的力量,但肯定也利用了先驱的部分权柄。 苏昼隐隐觉得,天神刻度,似乎可以吸收这份信标。 很显然,这考核信标是货真价实,可以让人成为先驱眷属的神物……放到神话传说中,就是服之可成仙的神药。 对此,苏昼一开始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 虽然他早就有所准备,在空间中也有自己的眼目,但这是头一次,有人邀请他前去先驱者空间。 所以,无形的力量伸出手,拿起了芙妮雅手中的信标。 苏昼认真地回答道:“感谢你的信任,探索者女士。” “这邀请,我就收下了。” 芙妮雅和苏昼的精神很快就来到了希光高塔的顶层会议室(并非塔顶)。 在这里,拂晓,燧光,西塞罗还有洛亚伽沙等人都已经到了,芙妮雅算是最后一个。 但令红发探索者颇为惊讶的是,银妖精这个时候居然在一旁流眼泪,而苏昼正在那边温和地摸着对方脑袋,似乎正在安慰对方。 作为神意巅峰,芙妮雅自然能听清发生在另一侧角落的对话声。 “我原本以为是天灾摧毁了他们,但实际上他们是为了下一个纪元能够存在才奉献了全部……” 拂晓低声哽咽着,似乎是在回忆着过去:“我过去怎么能感觉我活着毫无意义呢?我活着,我活着本身,就是一切的意义啊……” “好啦,别哭啦,你年龄比全人类都大啊……” 苏昼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拂晓的头,他极有耐心地安抚道:“你忍耐了这么久,总是想要被夸奖的吧?说实话,你做的已经非常不错了。” “帮助了这么多纪元,留下了那么多珍贵的技术,如果不是有初耀舰作为原型,还有资料库中的科技,希光高塔中的许多技术都很难实现。” “只要我们能拯救世界,就相当于是你和你过去的朋友们一齐拯救了世界——他们和你一同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存续,自然会被人永恒铭记。” 在苏昼的安抚下,拂晓逐渐恢复了平静。 而看着这一幕,芙妮雅心中的感想就很简单了。 “不愧是原初烛昼啊。”她赞叹道:“不愧是在多元宇宙中留下这么多子嗣的强大存在,照顾孩子就是强啊!” 直到现在她还以为烛昼的幼年体是树型,苏昼种树的行为就等于是繁衍,而多元宇宙中的烛昼都是原初烛昼遍地播种种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当大的误解,但遍地播种这事儿说的还意外的没什么错——苏昼的确到处都在种树,虽然此播种非彼播种,但还是非常难以反驳。 原初烛昼风评被害.jpg 而就在苏昼安抚拂晓时,另一侧的燧光等人已经开始在讨论如何进一步确定希光-延霜领周边的管辖稳定了。 因为手下的团队逐渐多了起来,希光结社也愈发壮大,这个以众生平等为根本信念的组织已然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 所以,作为创始人的苏昼反而没有什么事情要干,最多也就是拿捏一下大方向的操控。 燧光大师和洛亚,以及拂晓三人管控技术区,他们和来自逐光教团的炼金术师团联手,从初耀舰的资料库中提取出了大量极有意义的上古以及资料,其中大部分技术在如今这个时代还能用,而有些不能用的主要是因为如今这个纪元的源能密度太大。 在最初妖精纪元时,灵气密度也不过是一两倍于平均值。 可等到翼人和魔鬼的纪元,就飙升至十几二十倍。 现在这一纪元,一开始苏昼感知到的是四十倍左右,可随着圣日将熄,源能密度上升的速度又再次飙升,如果真的还有下一纪元的话,那么源能密度起码有标准的五十五倍以上。 如此可怖的灵气密度,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埃安世界当初的燃薪神木本体,的确强大到难以想象,祂的力量根本不是区区这么一个普通世界能够容纳的,祂绝对是大天尊中的巅峰,极有可能是天帝阶。 也只有这样,祂仅仅是残骸燃烧,就能让整个世界的灵气密度飙升……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意味着燃薪神木的灵气总量,远大于五十个比地球更大的世界的总量。 总而言之,技术三人组讨论的问题就在于这里:如何让数个纪元前的紧密设计,适应这个能源过强,感染也极强的时代。 而伽沙就很简单了——他如今是希光结社战术突击部队的带队大队长。 每个世界,革新的方法都各不相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武力。 而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武力就不仅仅是种田,更需要把握住强者,而有着快速突击斩首能力的强者更容易对局势进行颠覆。 如今,所有希光结社势力范围内,不愿意接受希光结社管束的移动都市贵族,要不是因为罪孽太大,被当场斩首示众,要不就是被突击部队抓来进行劳动改造。 什么?有无辜的,抓住错人了? 不可能,埃安世界的贵族抓住一个枪毙一个,都算是少的了,因为有些人罪孽之大,需要被枪毙不止一次。 “教授,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等到苏昼解决了拂晓的问题后,龙人少年便认真地上前,严肃地向苏昼请求指导:“北部诸多自由城邦已经被延霜大将军平定,他们愿意接受希光结社的‘规则’,解放农奴和魔化者奴隶矿队,并且开放金库,重建各类民用设施。” “接下来,我们要开始与帝**正面战斗——或许不需要,但我们要整备全部力量,防止对方朝着我们进攻。” 苏昼的指令也很清晰:“接下来,带上燃薪神木的分枝,栽种在各地,就像是火把一样,我们要保证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全部都能被神木的光辉覆盖串联。” “圣日将熄,永夜将临,到那时候,军队毫无意义,只有光芒才是唯一指引。” 和外人想象的不同,希光结社高层会议颇为简单普通,毕竟苏昼在这方面并不追求仪式感。 在大致布置了接下来的任务,并且决定了‘防备帝国,准备与帝国决战’的大方向战略后,苏昼又意外从西塞罗那边得到了有关于东海天龙贵族的意外消息。 天龙贵族,本质上就是一群有着巨龙血脉的贵族联合体,因为有翅膀,也有水龙这种擅于航海的血脉,故而在纪元初期霸占了几乎所有沿海优越地区的港口,而各大海岛如今仍然是他们的自留地。 天龙贵族的无敌舰队现在也可以在海域上和帝国海军扳手腕,胜多负少,而他们规避末日的方法也是潜入海底火山地带的大空洞中,将整个城市置于海底地底之下,这样无论是怎样的天灾,几乎都不可能妨碍他们生存。 希光结社和天龙贵族有些摩擦,其中有天龙贵族袭击伽沙一事,也有苏昼斩了一位大贵族继承人的缘由。 不过现在,因为苏昼的实力太强,所以原本还在踌躇是否要报复的贵族们立刻下定决心,放弃复仇,并且向苏昼献上了一份大礼。 他们送上了四块多年来自海域各地收集到的大型初耀圣岩,以及一则重要消息。 ——帝国海军舰队正在从全海域收缩,并且朝着南海领域靠近,目的未知。 “初耀圣岩不算什么,有了燃薪神木,圣日结晶的意义就不是那么大了。” 听见这消息后,苏昼微微眯起眼睛,他若有所思道:“反倒是对方这附赠而来的一则消息,却颇有意思。” “海滨之都已经隐藏至南海远海火山群中,他们目前没有观测到帝国舰队的异动,这证明帝国舰队并非是去围剿他们的,那些舰队另有去向。” “可是南方究竟有什么东西,需要让帝国收拢自己威慑全世界海域的力量?”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整个会议室中的人面面相觑,却都答不上来。 苏昼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他微微点头:“所有应对末日的方法中,也就南境贵族那边最不讲人权——汲取众生生命,以成全自己达成究极生命体……这种邪法必须被第一个打压。” 苏昼此刻,也想起了当初他和艾文德伯爵战斗的时候,那个时候,艾文德伯爵的血铠就已经显露出这份特征。 他可以无条件地汲取周围骑士和女仆的生命力,作为自己再生恢复的储备粮。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黄昏之魂的碎片,用来净化自己体内汲取过量他人生命力带来的可能魔化畸变。 “等等……” 一想到这里,苏昼不禁微微皱眉:“艾文德伯爵体内,有着神木的根须……这并不奇怪,毕竟帝国显然掌握有相当与燃薪神木相关的资源,不然的话,那位太阳皇的心光体也不会是一株神木了。” “而黄昏之魂目前也经过我考究,乃是最初燃薪神木的思念凝聚而成,虽然是黄昏,但也是神木,只是为了存在而活的生命死后,本就是最大的虚无。” “换而言之,艾文德伯爵,其实集齐了神木之体和神木之魂,他的力量虽然不强,但是位格却相当高……这显然是某种实验!” 是阿斯莫代十三世的实验! 苏昼突然反应了过来。 艾文德伯爵是皇帝死忠,他的力量都是太阳皇赐予,太阳皇让自己这位实力低微的手下聚齐了神木之体和神木之魂,而南境贵族应对末世的方法,是汲取万物众生的生命力,成就自己作为究极生命…… 再加上,完美推演中,太阳皇不到五百年,就将整个埃安世界烧的破碎的事实…… “我要去南方看看。” 简短的留下一句话,苏昼当即便准备出发离开:“东海贵族这个消息还颇为重要,最近就不找他们麻烦了。” “有事我会依靠化身联系,你们做好警戒,南方可能会出大事,注意接收流民。” 苏昼何等雷厉风行?他念头一动,整个人便已经来到了希光高塔之上的高空,而会议室中的众人虽然一开始颇为惊讶,但后续却也都耸耸肩,不以为意。 毕竟不管怎么说,苏昼总是做正确的事情。 而就在苏昼找准方向,准备朝着南方前进的之时。 突然,异象突显,遥远的天际彼端,有雷霆和风暴炸响。 简直就像是日出黎明,暗金色的强光混杂着银色的流辉,盖满了整个天际穹顶,没有丝毫空余。 一道璀璨的十字星印记,正在苍穹之上闪烁。 感应到远方传来的强者威压,那显然有着‘燃灵’之境实力的存在,苏昼微微眯起眼:“看来太阳皇早有计划,居然现在还派人来阻拦我吗?” 他也并不意外,毕竟假如他是太阳皇…… 呃,他要是太阳皇早自裁了,就这德行活着也是遗臭万年,他苏昼才没那么不知廉耻。 摇了摇头,苏昼正准备呼唤自己的武装战斗。 但是,意外却发生。 就在苏昼的目光中,那原本遥遥锁定了自己,正气势汹汹而来的强者气息,似乎在中途感应到了什么。 然后,没有任何迟疑,他赫然是干脆地抛下了苏昼,直接转向,朝着大陆南方直飞而去! 留下有些发愣的苏昼眨了眨眼,然后便眉头一皱,紧追而去。
第六十章 血之神木 (6600)
这是一个有关于自由和现实的故事。 帝国皇室持有这个世界最大的权柄,作为代价,皇室成员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自由的那群人之一。 或许皇帝还能有这些许独断专行,当个独夫的可能,但是作为皇子却也饱受拘束,尤其是并非太子,母亲家族也不够强,排序还很靠后的皇子就更是如此。 在皇宫中生活——亦或是说,被囚禁在皇宫中的皇子,每日所能看见的,无非就是母亲寝宫和其周边一成不变的景色,有的只是自帝都周边山脉吹拂而来的冷风和大雨,以及带着熏香的空气。 养于深闺妇人之手,这是一个嘲讽用的词汇,事实也的确不假,被封锁在皇宫中的一个小小区域中,怎么可能理解世界的广大,又怎么可能可以正确的学会各种尝试? 但是,年幼的皇子很聪慧。 即便是和自己十几个哥哥,四五个弟弟,超过一打的姐妹相比,他也是最聪明的那几个。 所以他全都学会了,母亲教导的常识,老师教导的知识,长辈谆谆教诲的一些谨慎的秘诀,还有他无师自通,学会的藏拙。 正因为如此,他成功地成为了皇宫中并不起眼,但也不算是最差,所有人都知晓他的名号和能力,但却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威胁的那一位。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皇子的行动范围也越来越大,他开始有了陪读,玩伴,也能在皇宫中的一些区域行走。 但很明显,他并不会满足。 他的脑海中有自己曾经看过的,书本中所描绘的传奇,他的记忆中有着那些图册中的美景,他聪明,知晓世界之广大,远胜于自己所能徘徊的皇宫,帝都,乃至于帝国,因为他的源能天赋出色,他甚至可以凭借风的声音感应到天地之高阔,远胜于他的想象。 聪明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源自于他们的聪明不能改变现状。 皇子的状况就是如此,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楚,他知道在父皇病重之时,诸位成年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母亲不过是个小贵族女儿的皇子根本不可能成为皇帝。 他甚至还知道,他必须选一个哥哥战队,而这个哥哥就算是赢了,自己也未必能活。 阿斯莫代帝国的传统,可是很少有封王的。 ——太无趣了,这样的人生。 他总是如此想,在寂静无人的夜晚坐在宫中的屋顶,仰视着天上的星空与月。 皇子总是忍不住幻想,幻想远方,他想要去看城市之外的山与海,去追溯长河的源头,走到大江的尽头。 他想要探索魔兽的巢穴,发现从未有人发现过的绝景,将自己的目光和眼界开拓的很大很大,将自己的脚印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想,可他不能。 皇室是不自由的——宗室的管理,老朽父亲凝视,成年哥哥们的戒备,还有大臣们考察的目光,都牢牢锁定了年幼的皇子。 他甚至听讲过好几次针对自己的议论:在议论中,他数次成为阴谋的一部分,成为成年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的工具,成为哥哥打压另一位哥哥的牺牲品。 已经有其他的兄弟死去了,阿斯莫代皇室的内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而想要选出最强子嗣的皇帝视若无睹,他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以至于爱只能给予最强的那一位,像是年幼皇子这种没有背景的存在,从母亲怀孕开始,就没有资格得到爱。 “离开皇宫吧,米哈尔。” 皇子的陪读,一位受到嘉奖的边境贵族,某种意义上运气不是太好的萨卡什维利家族次子,名为阿哈罗诺夫的少年如此建议道,他也很清楚继续这么下去,别说名为米哈尔的皇子要遭殃,自己和背后的家族恐怕也要跟着完蛋。 “我们离开皇宫,然后假装自己死了——你的哥哥们不会管一个宣布自己死了的皇子的,他们的精力花不到我们身上,只要我们用这样的方法宣布完全放弃皇位继承权,至少还能苟活一命。” “我早就想过,阿哈罗诺夫,但是我们哪有机会出去呢?” 皇子对此也是无奈非常,他苦笑着看着绯红色的月亮,然后自嘲道:“而且谁说他们不会派人袭杀?就我这点实力,杀我只需要一小队人马,这谁都能匀出来啊。” “哎,朋友,我也很想尝尝你家乡的烙饼,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香啊。” “我也好几年没吃到啦,可能也是记忆美化吧?”贵族少年显然也没什么好主意:“嗨,你们皇室就是麻烦,我爹就没在我和我哥中选,他大,爵位不就是他的吗?” “长子继承制的确稳定,可选不出最优秀的那个嘛。” 两人随口聊侃着,发泄命不由己的苦闷。 而他们聊天的声音,被皇子的母亲听见了。 哀愁的妇人在思绪了数日后,这位皇子的母亲下定决心,教会了皇子最后一课。 那就是‘命’这种东西,的确是‘由己’的。 母亲不慎坠池而死的皇子,得到了带着母亲尸骨回其故乡的机会,悲痛的皇子当然知晓母亲所作所为的意义,她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孩子带来了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要好好的活下去啊,米哈尔。”留有母亲娟秀字迹的这张字条被皇子吞入腹中,他不能留下半点证据,然后就这样,踏上了回归家乡的道路。 而果不其然,在道路的中途,便有一队人马前来袭杀,可他们并没有找到皇子和他身旁的陪读。 他们在最开始,就已经离开了车队,来到了荒野中。 在荒野中求存并不简单,甚至很简单,也幸亏皇子和陪读算不上娇弱,更是为了这一刻准备了漫长的时光——他们成功的被路过的源能野兽追的满世界乱跑,而这件事简单就简单在被吃掉前,他们被一位居住在山村中,天赋奇才的猎人少年救了下来。 高大的少年挥动着和他人一般高的巨型木棒,仅仅是一击,就将一头黑斑巨蟒打的血肉模糊,脑袋凹陷。 “那时,我仅仅是靠着一手蛮力,技巧真的是不堪入目。” 伊洛维兹很少回忆过去,但年纪大了,就总是会回忆。 灾境强者的寿命悠长,但却要承受庞大源能带来的痛苦,他们能操控的能源超过他们自己的位格,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乃是世界对弑杀造物者后裔的惩戒。 但是燃灵境界不一样……燃灵,就是神祇。 而神祇的宿命,在这个神祇弑杀了造物主的世界,就是注定的死亡。 伊洛维兹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或许是几十年,或许是一两百年,听上去很漫长,但是对于神祇而言几近于永恒,算得上不朽的生命而言,不过是短短刹那。 作为源能最高凝聚点,燃灵境界的心光体是如此的强大,乃至于祂们存在,就会吸纳周围的源能,最终,逐渐地,将祂们的心光体乃至于灵魂,化作一个‘源能特异点’。 换而言之,他们会自灭于自己过于庞大的源能,被彻底消灭。 除非……寻找一个寄托。 一个坚不可摧,可以承受几近于无尽源能的寄托。 皇子,陪读和猎人少年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很久很久,但在当初,他们在大地上冒险,探索远古的遗迹,他们行走在世间,就像是真正血脉相连的兄弟。 皇子看见了他梦寐以求的山与远方,虽然艰苦,但他从未后悔。 陪读得到了自由,他没什么执念,就觉得能吃点好的,过上平静的日子就相当不错。 而猎人少年的天赋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在皇子教会他如何修行源能后,这位居住在山林间的天才就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超凡者,他兴奋的对两位朋友宣布,他日后就会成为他们的骑士,守护在他们身旁,恪守所有有关于忠诚和道义的守则。 “得了吧。”对此,皇子笑道:“说得好像我还是皇子一样——咱们是朋友!” “你还是把烤肉的手艺琢磨一下吧。”而陪读正在河边洗蘑菇,他吐槽道:“你上次烤的恐鸟腿他妈的里面都是生的,你过去就吃这种东西过活?” “嘿,米哈尔你个傻逼,别在上游泡你的臭脚,我正洗菜呢!” 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甚至逐渐在冒险者和佣兵中打出了点名头。 而就在皇子兴奋地想要成立一个佣兵团,继续他们在埃安大陆上的冒险之时,一位皇室禁卫却出现在他们位于一个固定村庄的小庄园内。 庄园内有陪读种的葡萄和雇佣的工人,除却酿酒外,猎人少年还空手挖了一座小池子,说是日后可以养点鱼吃——这既是他们的基地和家,也是皇子心中,未来三人组佣兵团的大本营。 可是当身披黑色铠甲的禁卫打开大门时,无论谁都知道,这样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 “日安,殿下,陛下要求您回帝都一趟。” “……我不想回去,你也看到了,我不想当什么皇子,也不想要什么帝国继承权,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继续平平无奇地老死在这?” “这由不得你,殿下,你这么几年的成就足够耀眼,陛下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您的能力已入陛下眼中,你有资格去竞争皇位,就必须去。这是皇帝的命令。” 皇子沉默了许久。 他渴望自由,渴望探索,但他很清楚,倘若自己拒绝,结局只可能是死。 即便自己不死,那么自己的两位朋友也会死。 死了,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无论是自由还是探索未来的梦想,全部都会消失殆尽。 自由不过是梦想,生存才是不可回避的现实。 他没有选择。 “米哈尔,放宽点心……我们会陪你。” 那时的骑士鼓动着自己的手臂肌肉,傻乎乎地安慰对方:“大不了一起死嘛,三个人也不寂寞!” “是啊兄弟,你那些哥哥再凶恶,有咱们见过的遗迹守卫傀儡更凶恶?”而陪读耸了耸肩,他虽然没有骑士那么洒脱,但显然也不是那么愁苦,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朋友的安慰的确令人心安,但皇子自那时起就总是沉默。 没有权利,没有力量,就没有自由,没有生存。 父亲可以随意安排自己的人生,自己逃无可逃,除非依照他的意志,前来参加这争夺皇位的一战。 而且,没有权利和力量,他也无法审判自己想要审判的恶人,没有办法杀死那些妨碍自己的敌人,更没有办法改变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帝国和世界。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不能没有生存。 自己必须活下去,不然的话,无论是母亲的牺牲,亦或是其他的一切,都将会毫无意义。 人是没有自由的,只有在已有条件中,做应当做的事情。 就像是人无法选择父母,只能选择做什么。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无论是梦想,自由,还是其他人类追求的一切,本质上都根植于存在之上。 死了,就是虚无。 年轻时的记忆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伊洛维兹虽然在半空中飞行,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这片大地。 当年皇帝禁卫的实力对于年轻时的他们而言不可抵挡,但说白了也无非就是心光巅峰,摸到了神意的边而已,别说是现在吐一口气就能杀一万个,几年后的自己就超越了他。 但弱也有弱的好处,至少不会强到自燃。 燃灵境界的实力提升,除非能超越整个埃安世界,不然的话就等同于加速自杀,即便是米哈尔选择了燃薪神木的枝干作为自己的寄托之物,但神木的碎片也不能承载这几近于无穷无尽的源能。 所以,他们将目光放在了并非物体,也并非灵魂的事物之上。 那就是整个帝国。 为了帮助自己过于强大的朋友,在成为皇帝后,庞大的网络在昔日皇子的手中生成,一张巨大的网在一个个移动都市间建立,它们没有实体,只是一种印记,印记笼罩范围之内,便是属于真正帝国的疆域。 而燃灵强者可以凭借某种誓言和契约,将自己需要承担的源能压力分转给了整个帝国中的所有土地,建筑,还有人类。 与之相对的,燃灵者还可以借助整个帝国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出力。 天才一般的构思,由三人共同实施,皇帝打趣说骑士这下算是成了帝国的镇国之灵,而骑士翻白眼,他觉得皇帝自己也会抵达这个境界,哪里有资格打趣自己。 而昔日的陪读,现在的将军虽然没有那么强,但他长得最帅,现在已经结婚,孩子也出生了。 为了庆贺,皇帝甚至隐藏身份离开皇宫,亲自为自家好友的孩子诞生欢庆了一个晚上。 …… 所以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 大概……是知道圣日将熄之后吧。 世界即将毁灭,人类所能居住的所有环境都将消失无存。 无法逃避,无法忽视,它就近在眼前,对于可以活上漫长时光的强者而言,更是几近于明天的事情。 好不容易重塑了诺大帝国,耗尽心血完成改革,却突然知晓这样的消息。 将心比心,伊洛维兹也会觉得米哈尔会备受打击,甚至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的什么都毫无意义。 但是,米哈尔明明振作起了精神,他找到了可以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方法,他很快就做好计划,安排好步骤,他是阿斯莫代帝国自诞生以来最强也是最好的皇帝,他的确有这个资格,也能拯救这个文明。 “必要的恶,我也懂,牛群为了在猛兽的口中活下去,会抛下一部分老弱,便于牛群整体的生存……但为什么?” 为什么米哈尔会变成这样? 伊洛维兹不懂,他始终不懂,就像是他向来不懂为什么贵族会要朝死里剥削平民,也不明白税收非要多到让农民都活不下来的地步。 他不懂那些毫无意义的奢侈享受为什么会变成上层的时髦,也搞不懂足够让几百万人吃饱的资源,最后为什么会变成帝都一场宴会的消耗。 这个世界,明明没有那么多值得斗争的点啊!每个人都做好自己,做正确的事情,每个人都公平交易,将心比心,在遇到困难时同舟共济,而不像是现在埃安世界这样,面对世界末日都要分裂成这么多个大阵营互相干扰…… 只要不自私,知足,懂得取舍…… 假如所有人能办到这些,哪里有那么多屁事,那么多战争和杀戮! 明明生命和生命之间,本应该是朋友,同心协力生存下去的友人,而不是这样互相竞争剥削,互为敌寇的模样啊! “明明大家都当好人,所有人都会幸福……米哈尔,你也懂的啊,你明明也知道,所有人都退一步,每个人都可以得到比进一步更多!” 但是,骑士也很明白。 你退了一步,其他人就会进一步。 不是所有人都会想着共赢,所有人都只想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其他人的生命,在某些人眼中便是草芥,他们毫不在乎,死了几十万上百万也能无动于衷。 甚至,很多人其实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哪怕是身于瘟疫之中,也不会去做半点防护措施,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所有世界中,就是这样的人太多,所以天下才始终不能太平。 骑士在空中飞驰,带起雷鸣与风暴。 他并不自私,因为他并不怕死,死亡对于伊洛维兹而言毫无意义。 他或许是某位贵族亲人抛弃的私生子,没有父母也没有亲友,孤零零地被一位没有孩子的猎户收养,还小的时候猎户就被猛兽杀死,他一路挣扎活着,直到遇到皇帝和将军。 他最初那段时间根本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食物好吃不好吃尝不出来,究竟做什么事情算得上是快乐也搞不明白,他只是模仿猎人过去的生活方式,日复一日的活着,衣服破了不需要补,屋子漏风也没必要修,总之就是活着,就像是虚无的行尸走肉。 直到那时的皇子教会了他修行方法,这种远比任何事情都有意思的事情终于让骑士有了活着的实感,他开始觉得变强就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变强本身也让骑士多了许多想法,让他可以帮助自己的朋友,让他的存在有了意义。 直至如今,伊洛维兹仍然不后悔在那天救了米哈尔和阿哈罗诺夫,他们昔年冒险的快乐直至如今也没有忘怀。 而且,很可能,变的并不是皇帝,而是自己和阿哈罗诺夫。 他从虚无的猎户之子变成了道义的守护者,变成了帝国第一骑士。 他从皇子的陪读,只想平静生活的少年,变成了帝国上将,皇权秩序的维护者。 而他。米哈尔。自始至终,都一模一样。 他只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 ——生命,是自私的。 这自私胜过一切,即便是自己活不下去,自己的后裔也要活下去,自己的后裔活不下去,也要在世界上留下印记,留下传承。 对于某些人而言,传承可能比血脉更重要,但归根结底,无非就是存在和延续。伊洛维兹岂能不懂?他曾经陪伴皇帝和将军冒险,探索过上一纪元的遗迹,他们感受到了文明消亡后的虚无,也感受到了遗迹存在代表的传承意义。 而面对世界末日,想要百分之百活下去,就要比谁都自私才行。 他作出了选择。 “只是可能,你忘记了初衷,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 闭上了眼睛,伊洛维兹低声自语:“你明明是个想要,探索远方的冒险者,不是吗?” “究竟是忘记了,还是说,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骑士已经能看见希光高塔,他能感应到塔顶处那强大无比的源能波动,仿佛能遮蔽整个山脉和苍穹。 那就是令阿哈罗诺夫自裁的男人,希光的斯维特雷居住的地方。 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好到骑士自惭形秽。 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一项是为了自己,亦或是仅仅为了自己,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整个世界,平等的凝视着万物。 他的思想和行为都是正确的,他的纲领条理有序,远比只会苦恼‘为什么’的自己要来的清晰。 骑士没有打算复仇,哪怕要战斗,也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一路前行,只是想要问对方一句话。 “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或者。 “你存在至今,变得如此强大,且庇护众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但很快,察觉了什么的骑士就皱起眉头。 他侧过头,看向南方,感应到了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灵气波动——在那里,南境贵族所在的土地之上,骤然浮现出数以百计,近乎是灾境的强者气息。 天象反应,乃至于小半个埃安世界都在咆哮着不可阻挡的狂风。 这显然不对劲,甚至称得上是诡异。 数百个灾境强者,倘若南境贵族有这样的力量,只要其中有几位顶级灾境,那堆也把自己堆死了,而自己死后,有着同样契约的皇帝也会受影响。 总而言之,南境贵族当场就会成为埃安世界第一的大势力,可以轻松推平整个世界。 所以,他便直接转向,朝着南方飞驰而去。 紧接着,骑士便看见了。 他看见了,一颗颗正在城市上不断生长,不断蔓延的神木。 哀嚎,欢呼,怒吼和哭声,全部都混合在一起,在血月的光辉中凄厉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下意识地,停下了飞行,悬浮在半空中,伊洛维兹呆愣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看见了血肉的舞动,骨骼的凝结,以及‘生命’和‘存在’的究极融合。 他看见了。 一颗盘踞在移动都市之上,所有枝干和树叶都是一张张人类面孔的,血之神木。
第六十一章 可悲的我 (4600,小章)
阳光明媚。 今日是南境难得的好天气,秋风和睦,天上的云稀疏淡薄,令温暖的光照耀大地。 万物都因此而欣喜,广袤大地之上的移动都市居民也不例外,一根根血色的触须盘旋着延伸至高空,最终化作了伞盖一般的模样,而就像是花蕾一般的结构正在伞盖的中央绽放,开出了一朵覆盖满磷光和结晶的血色之花。 它正在吸收这圣日黯淡后,已经难得一见的耀眼阳光。 成千上万人类的面孔,肢体还有脉动的筋膜血管组成了这张巨伞和花。 而它远不止一个。 赤褐色,像是植物,又像是血肉一般的组织在岩石和金属的城市间生长,最终化作了一根根坚固的巨柱。 它们盘踞在移动都市上一座座高耸建筑上,这些巨柱大多以血管亦或是类似脐带般的生物组织相互连接,就像是巨树之间勾连成网的蔓藤,支撑着花与伞,作为树木的树冠的主干。 有声音——静谧中,有属于灵魂的声音正在响起奏鸣,血肉的参天巨树舒展着自己怪异的枝干和树冠,源能的磷光带着近乎花蜜一般的气味在大气中蔓延。 ——痛苦吗? 并不痛苦。 被巨树吸收并没有任何痛苦的地方,疼痛是人类神经的本能反应,它在神木温和的拥抱下根本不会有任何受到刺激的机会。 ——悲伤吗? 也不怎么悲伤。 一个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没有失去谁,也没有遗忘谁,万物都团聚在一起,比以往更加亲密,直接,不加掩饰。 ——绝望吗? 奇怪,似乎也并不绝望。 这又有什么可绝望的呢?大家都是如此,既没有死去,也没有消失,大家仍然存在着,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是,的确有哀嚎,有怒吼,有哭声。 但也有欢呼,赞叹,还有觉悟的赞美。 血色的神木舒展树叶,一张张人类的面孔在其之上露出了不一而同的表情。 无法互相理解的人类,即便是**被吸收消融,灵魂贴在一起,也难以真的感同身受,所以不同的感情是理所当然之事,感到排斥和恐惧也是再也正常不过。 可他们终会明白,如若想要永恒存在,那么今天的此时此刻,就是他们这些平凡如杂草,注定活不过五十年的普通人,最后也是最大的机会。 这是距离他们成就永恒最近的一天。 以永恒中一份子的身份。 血之神木在光中茁壮成长,有正阳,秋风和天边的霞光,令它甚至有些神圣的美感。 但是,总是会有一些顽固会无法欣赏这种美感。 譬如说第一骑士伊洛维兹,他在看见血之神木的瞬间,就愤怒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是……何等……邪恶!!” 居高临下地俯瞰城市中正在风与光中摇曳的血色树冠和枝干,这位灰发骑士震惊地停滞在半空中,他感应到了这一颗神木中蕴含着匪夷所思的源能反应,那是灾境的气息。 现在神木仍处于沉睡状态,但是待它醒转,便能将以其为中心近千平方公里内的所有源能支配,异化成它们的领域。 这已经是帝国小半个行省的大小了,而南境贵族联盟中这样的气息有数百个,它们交叉重叠,只要一苏醒,便可瞬间将埃安大陆的南方侵染大半。 究竟发生什么了?骑士对此茫然无措,他已经无法从移动都市中感应到除却神木外的生命气息,而神木此刻也没苏醒,并没有展现出多少会进行攻击的危险性。 这就让伊洛维兹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攻击,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应该需要做什么。 “好家伙,假如把这些神木均匀覆盖一下,足够把整个地球都笼罩了。” 而就在此时,便能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 带着隐隐重音的男性语调出现在伊洛维兹身后,令骑士戒备地回首。 但就在骑士回收的瞬间,白发的老者已经越过了灰发的骑士,苏昼悄无声息地紧随着伊洛维兹的轨迹,然后来到血之神木的顶端。 他悬浮在与那血之花平行的位置,然后伸出手,触碰仿佛由植物和生物血肉糅合而成的血褐色生物组织。 呆愣的伊洛维兹注视着这一切,他看着眼前的斯维特雷教授微微点头,发表评论:“果然,技术还不够完美,灵魂都是分开的,融合的速度很慢,而且底层真灵注定不能融合,所以现在还有救。” “这个世界,还是有些温柔啊。” 他如此感慨着骑士完全听不懂的话,而更加令骑士难以理解的是一只红色的小蛇骤然浮现在对方肩上。 伊洛维兹之前根本没有感应到这小蛇的半点气息,但它就是出现了,而且还发出颇为感慨的声音:“温柔?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在你这温柔的后面,可是昔日无数宇宙覆灭,正确被改写的天堂之战。” “寂主为了真灵不灭这事难得的主动出手,把终结和创造拉一起打了一顿……当然,我也插了那么一手,不少人插了不止一只手,但结果大家都达成了共识,真是可喜可贺。” “所以说,雅拉。” 而希光的斯维特雷侧头,他温和地对自己肩上的小蛇道:“这就是爱。” 他收回触碰血之神木的手,然后转过头,和骑士对视。 “你好,帝国第一骑士伊洛维兹,平定四方之星。” 男人的语气平静的就不像是面对一位刚才差点打起来,气息隐隐交锋的敌人:“怎么了,你居然不攻击?我可是逼死了你朋友的人。” 虽然语气没有波澜,但言语的内容确是直截了当的挑衅。 但伊洛维兹却意外的没有被这句话勾起怒火。 反过来,在沉默了一会后,他将自己的高度下降至与苏昼平行,伊洛维兹与苏昼对视,凝视着眼前老者的眼瞳和表情。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侧过头,看向一旁的血之神木道:“你不愤怒吗?面对这样邪恶的怪物?” “这还算不上怪物,只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抬起手,苏昼微微摇头:“而且愤怒不是用说的。” 苏昼抬起的那只手在无声中分解为一团由金属和根须组成的怪异蔓藤,这青紫色的藤蔓飞速地在半空中分散,旋转,化作一根根闪烁着源能光芒的线条,然后就这样宛如流星般带着轨道,插入了血色神木之种。 被藤蔓扎入的血肉神木登时开始剧烈地蠕动,产生了极强的排斥反应。 在伊洛维兹讶然的目光中,盘踞在整个城市之上的庞然巨物赫然开始剧烈蠕动,收缩,盘旋,然后就这样,居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就像是海绵被火焰烧灼,又像是缓慢漏气的充气城堡,原本高耸入云的血色神木在苏昼的手臂根须插入后本想要反抗,但是没有意义,无论它的本能再怎么让它翻滚,膨胀,伸出触须想要反制,但结局都是徒劳。 在苏昼爱的拥抱下,一切都将结束。 血之神木缩小,干瘪,最终化作一滩覆盖在城市废墟上的褐色根须虬结物,一片颇为令人恶心的血肉地毯,有像是石油一样的粘稠物质从中流出,却又有很重,令人头晕目眩的芬芳。 血之神木中寄宿的力量和灵魂都被抽出,它已然是个空壳。 以绝对的力量和位格碾压了这凝聚了一整个城市血肉和灵魂,还有异类源能的神木衍生物,苏昼收回自己的手,除却身上的气息隐隐重上了一分后,他居然没有任何改变。 “愤怒要用手。” 转过头,目光深邃,苏昼看向伊洛维兹,上下打量着这位灰发的骑士:“归根结底,虽然看上去可怕,但是血之神木只是个半成品,灵魂没有融合,只是单纯地被包裹在了一起,还没有成为全新神木的魂魄。” “说实话,有点老套了,想要以一个移动都市中所有人的灵魂作为唤醒神木的祭品?但神木又不是邪神,自然死亡也就罢了,活人的灵魂到了它体内,自然是好好保存起来……做这事的人,恐怕想不到,神木是‘爱’万物众生的吧?” 苏昼的感慨揭露了许多信息,其中一些和伊洛维兹自己猜测的吻合。 “而你……” 所以,骑士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出结论:“你将那颗神木中的灵魂全部纳入体内……你只是将那些灵魂换了一个地方囚禁。” “是让他们重新开始新生活。” 苏昼并没有在意这种无端指责,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就是冥府,也是希光。” “我是斯维特雷。帝国的骑士,虽然我没办法复活这些可怜人,但他们仍然可以在保持自我意志的基础上,在我的体内生活,直至一个契机,再归世间。” 白发的男人没有太过在意一侧露出别扭表情的骑士,他只是转过头,扫视整个南境平原。 埃安大陆远比地球要庞大,即便是足以覆盖整个地球的神木集群,放到埃安大陆上,也不过是占据了大陆南部的绝大部分的土地,并没有真的覆盖天地的五分之一。 而且,隐隐间,他似乎从这神木的本源深处,感应到了一丝黄昏的气息。 那是众多血之神木核心深处,寄宿的一丝原初燃薪神木的思念。 ‘黄昏之龙’的意志。 ——存在毫无意义。 ——即便自命真理,但存在就是其他存在的绊脚石。 ——神木,你的**将会被你的子孙后裔斩杀,你的灵魂想要庇护他们,也会被他们自己用贪婪酿造成毒。 ——你为他们准备的完美循环,可以永恒存在下去的乌托邦世界,只会被他们毫不惋惜的浪费。 ——然后,自己走向死路,一切都将化作无,最终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毫无意义的一次结束。 ——神木,可悲的神木。 ——可悲的我啊。 并不是什么嘲弄的声音。 反而更像是整个世界的留言。 自己,对自己说的话,最初燃薪的自言自语。 或许,这就是原初燃薪神木堕落,化作黄昏眷属时的想法? “确实可悲……这个世界的诸神不过咎由自取,但这愚蠢,却也是生命的常情。” 微微摇头,苏昼转过头,看向伊洛维兹。 “骑士,你是冲着我来的,对吗?” 他如此道:“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动手开打,那不如对我说说你的想法?说说你要干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伊洛维兹的目光扫过苏昼的面容,关注着每一丝细节,他似乎是想要找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破绽,想要搞清楚对方那看似伟大的宣言和梦想是真是假,是否真的可以让自己的好友感到羞愧,最终因耻辱而自杀。 他没有找到破绽。 从一开始,苏昼对血之神木中普通人灵魂的怜悯,以及后续谨慎的处理,还有针对施行这一秘法者的厌恶,全部都没有加以半点掩饰——这世间似乎就要不存在什么人配他去伪装情绪,即便自己也不行。 所以,他忍不住叹气。 “你所看见的血之神木,很可能是由帝国南境贵族联盟中秘传的‘燃灵秘法’变化而来,它最初是战场上强者绝境时燃烧自己灵魂,临时提升实力击败敌人的秘术。” “但一般来说,超凡者都是贵族,而贵族的灵魂何其‘珍贵’?胡乱燃烧灵魂和心光体虽然能恢复,但却也是需要休养十几年的重伤,为了解决这一后遗症,后世之人开发出了全新的燃灵之术,令强者可以燃烧早就储备好的灵质为自己提供力量。” “虽然消耗远比燃烧自己的灵魂要大,但毕竟不是自己的灵魂……” 伊洛维兹没有说灵质从何而来,但也无需说明,任何人都很清楚它们的由来。 苏昼眯起了眼睛,他回忆起了当初在初耀遗迹中,那位魔化者服用的纯粹灵质……因为心光体,埃安世界在灵魂方面的研究的确相当不错。 可惜,步入了邪道。 “由灵魂逐渐深入至生命,最终就连丝毫血肉都不放过。” 白发的老者双手抱在胸前,他低头看向身下的血之神木,淡淡道:“艾文德家族的血铠之法,甚至可以消耗身边之人的生命来补完,在战场上,这样的秘法简直可以说不可能被摧毁,因为无论是敌友,战场上总是满溢着无尽的血与灵魂。” “生命为了自己,剥夺其他的生命,直至现在,衍化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血之神木彻底剥夺了整个城市中所有生命的魂魄和血肉。” 脉络已经非常清晰,苏昼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的艾文德伯爵傲慢地将整个城市中的所有居民都称呼为‘肉民’,苏昼原本还以为是鱼肉百姓的引申含义,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直接意思。 但还有一个疑点。 “理论上来说,发起这样燃灵秘法的人,会成为这血之神木的核心意志,也就是未来的神木灵魂。” 降落在已经被腐化血肉覆盖的城市之上,苏昼低下身子,触碰那些已经开始快速在大气中挥发的刺激性液体:“可实际上,他们却消失不见,亦或是说,成为了众多灵魂的一部分。” 答案很简单。 “因为他们的秘法不完整。”伊洛维兹也同样降落在地,他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身下这团在过去可能是妇女孩童,可能是壮汉老者的血肉,然后轻声道:“燃灵之法是米哈尔改进的,鲜血秘法也是如此。” “想要以一己之力统御亿万众生的魂魄,需要自己的灵魂也足够纯粹强大——但是自己的灵魂足够纯粹强大的人,反而又不需要统御亿万众生的魂魄。” “所以,它被改进的最初,也是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用来吸收众生灵魂生命的邪法,而是米哈尔为了在未来凝结‘帝国意志’,用它来在虚空中保护众生灵魂的奥义。”
第六十二章 你也配牺牲? (6666)
“很显然,他改变了想法,这可不像是用来庇护民众的举动。” 苏昼翘起眉头:“反倒是帝国意志……我倒是听阿哈罗诺夫和一些人说过。” “确实。” 伊洛维兹的表情显然有些颓废,但他还是振作精神,将有关于帝国意志的细节告知给了苏昼。 最初,阿斯莫代十三世还未成为太阳皇之前,他与米哈尔和阿哈罗诺夫为了解决圣日将熄这一问题苦思冥想了数年,最终才决定放弃一切‘留在埃安’的计划,决定步入虚空,前往其他世界。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举动,却能为众生带来更好的可能性与未来,终归是要面对世界末日,那为什么不一劳永逸点,直接换个世界? 当年的三人组决定赌一把。 而血之神木的源头,燃灵秘法和血之秘法,都是那个时候改进的。 前往虚空中的其他世界,需要庞大到的难以想象的能量,这点对于燃灵强者而言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保护住众多民众,并且带着他们一齐穿梭过时空乱流。 很显然,普通人的**太过沉重,而且也太过脆弱,携带他们穿越去其他世界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取舍过后,保留灵魂,舍弃**,自然就是唯一选择。 但是,即便埃安世界是个灵气密度大到匪夷所思的世界,可灵魂却并非那么能轻易凝聚的东西——稍有不慎,半吊子的灵魂就会被源能侵染,成为魔化者,乃至于魔物。 帝国意志,就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应运而生的手段。 ——既然民众没有灵魂,那么皇帝就给予他们—— “以我,米哈尔,还有阿哈罗诺夫,两位燃灵,一位灾境强者的灵魂为核心,源源不断地汲取灵能,制造无主灵质,赐予众多居民,给予他们一个‘暂用灵魂’。” “就像是太阳普照大地,光芒照耀之地,帝国的居民都将成为凝魂者。” 说出这话时,虽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是苏昼却能感应到伊洛维兹心中的那一种骄傲。 实际上,这也值得骄傲。 男人不禁点了点头,赞叹道:“帝国分配灵魂?这其实就是全民修行的前置了,倘若阿斯莫代帝国真的能办到这件事,那么世界末日恐怕还真的大大促进了技术发展——地球那边也不过如此,只是没有这么激进和紧迫。” “但很显然,这计划夭折了。”他如是道。 “是的。”伊洛维兹也不禁苦笑:“制造灵魂并不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是试运行的结果并不理想——第一批赐予灵魂的移动都市居民全部都变成了魔化者,而且不可抑制地化作了互相厮杀吞噬的人魔……自那时起,我们就察觉,源能的诅咒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世界的意志憎恨我们,无论是圣日还是魔月,亦或是空气都在令我们走上绝路。。” “没有天赋的人得到灵魂,结果等于谋杀。这一条路被堵住了,但我们又另辟蹊径,既然分发的灵魂会被污浊,那么干脆就将我们自己的灵魂切割,借给众生,以我们强大的魂魄化作屏障,保护所有民众的记忆和思想,等到了没有源能的宇宙后,再凝聚灵智创造灵魂,将众生再次孕育诞生。” ——这就是神木之道。 苏昼敏锐地察觉了这点,虽然方法和表象差了很多,但这本质上,和神木前往其他世界繁衍的过程非常类似。 最初的神木前往其他世界之前,为了带上众多生命的种子,肯定也是经过诸多取舍,就和昔日帝国三人组一样。 而在异世界创造生态圈的行为,本质上也和再造自己熟悉的世界类似。 “只是,还是失败了。” 苏昼淡淡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听你的话,太阳皇当初好像还是个好人?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恶臭模样的?” “……并没有失败,只是帝国意志的计划进行到了一半,就没有继续推行下去。” 伊洛维兹单膝跪地,他俯身触碰了地面上那些看似污秽的血肉,神情黯然,仿佛是自己犯下的错:“他的确将灵质赐下,庇护了帝国居民,但反过来,所有帝国居民的思维和意志也都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成就了祂的不灭之身。” “帝国的魔化者感染率远比其他地区的人低,即便有,也被监管的很严格,就是因为如此。” 灰发的骑士站立起身,他与苏昼对视,轻声道:“计划还在实施,巴别塔正在将统御之光发射至圣日内部,沟通其中残存的力量。” “圣日本来就要熄灭,既然如此,在我们离开世界之前,不如将其催动至短暂的全盛,照耀虚空,帮助我们遴选世界——而燃灵炽炬将会因此而剧烈燃烧,令太阳皇拥有短暂地超越诸神之力。” “理论上,那个时候,我们就会离开埃安世界,想留下的人也可以继续留下……但现在看来,米哈尔似乎是想要暂时留下,他总是说‘准备’的还不够,但我却不知道他究竟要准备什么!” 准备什么?当然是准备燃料。 此刻,苏昼已经理解一切。 这位太阳皇想要做的,肯定不是单纯的离开埃安世界,找个合适的新世界住下——他的野心绝对足够大,大到四百年后,他将整个埃安世界都燃尽,化作虚空中的烟尘后才出发。 在这四百年间,他究竟做了什么,即便是完美推演也无法知晓。 但苏昼根本不用猜,作为噬恶魔主吃了无数恶人魂魄后的经验,令他可以轻松推断出太阳皇的所作所为:对方在这四百年肯定是在不间断地利用帝国意志制造灵魂,批量地制造血之神木这样的另类魂魄集合体,然后收割它们,作为农作物,囤积庞大到匪夷所思的魂量。 而血之神木即便并不完整,可归根结底仍然是神木,如此多的神木在四百年间被不断地催生而出,最终将整个世界都啃噬一空,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无论是朋友,帝国的居民,埃安大陆上的众生,乃至于整个埃安世界,都是这位太阳皇的为了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留他不得。” 苏昼的拳头硬了,他啧了一声:“要尽快杀了这家伙,不然这人活的越久,受害的人就越多。” 苏昼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伊洛维兹也听见了他的自语,故而骑士起身,慎重的摇头道:“你杀不死他的。我说过,太阳皇是不死之身。” “通过帝国意志,祂已经是整个阿斯莫代帝国的化身,帝国不灭,即便是你消灭了那具肉身和心光体,全新的太阳皇也会从帝国万民的思念中再诞而出。” 苏昼没有回话,因为他听出了伊洛维兹的话中有话。 果不其然,在停顿了一会后,这位骑士向前走出一步,他的气势开始恢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朝着希光山脉飞来时更加炽热。 “我想要询问一个问题。” 原本因为友人的死于背叛,伊洛维兹的双眸黯淡,但现在,骑士眸子开始燃烧着暗金色的光辉:“希光的斯维特雷,你究竟要对这个世界做什么?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要做什么?” 苏昼看了伊洛维兹一眼,他摇了摇头:“你不是有眼睛,有耳朵吗?我做的都在北方,都在希光山脉和延霜领,在极北冰原的传承大殿那里。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要询问我?” “我要做的,乃是让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的意义,每个人都与每个人平等,世间再无苦难与折磨,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好。”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至此处,他抬起头,凝视着苍穹上的圣日,乃至于苍穹之上,虚空中的无数宇宙。 “因为时间正在流动,因为生命正在诞生。” “因为更好的明天就在那里,我能‘想象’,所以我要去实现。” “……真好啊。” 骑士艳羡地注视着此刻的苏昼,他忍不住重复道:“真好啊……不愧是希光,您的答案比我想象的更好……” 他将手伸出,按在剑柄之上,伊洛维兹在赞叹过后,忍不住叹息:“你如果能早点出现该多好啊……阿哈罗诺夫不必去违背自己的本性抓捕那些当年他也很同情的魔化者,也不至于去屠杀那些本来不应该死,也不应该反叛的帝国居民,也不会死在您身前。” “而您也有另外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我知晓,燃薪神木重耀世间,比陛下的更好,更人道,更加……”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词穷,但很快,伊洛维兹就找到了一个贴切的词汇。 “更加充满着爱。” “这样一来,我也不会有和你战斗的理由。” 苏昼扫了一眼对方已经握住剑柄的手,他微微摇头:“现在也为时不晚,你可能有很多缺点,但至少是一个值得挽救的好人。” “嗯,虽然有些不合时宜,而且也有点傻,但是你身上就连点咒怨都没有,你的确是个好人。” 苏昼之所以愿意和伊洛维兹说这么多话,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个。 这位帝国第一骑士,是他在埃安世界中见过的,最强的,也是最纯洁的‘好人’。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咒怨,他的敌人也不曾憎恨他,民众爱戴他,同僚尊敬他,甚至就连太阳皇,那位似乎正在利用他的家伙,也没有觉得伊洛维兹不好。 究竟要做怎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纯净的灵魂? 答案其实很简单的。 只要和黄昏一样,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只是,我觉得,你可能宁肯做个坏人,也不想做一个这样的好人。”这就是苏昼的结语。 然后,他便震惊的看见,眼前紧握手中剑柄,似乎马上就要拔剑战斗的骑士,居然就这样因为一句话而无声地痛哭。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伊洛维兹紧闭的眼角滴落,但他却在笑,已经能看出老态的燃灵强者大笑着自嘲:“是啊,就是如此——我过去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去成为可以钳制米哈尔的元帅,没有去做可以制衡皇帝的权臣,没有去争夺帝国意志的控制权——这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我怎能将信任托付给人的本性,相信一个人永远不会变,永远都像是年轻时那样意气风发,善良可敬?” 苏昼凝视着泪水从伊洛维兹的眼角落下,滴落在移动都市被血肉神木残骸覆盖的大地之上,他看见泪水中蕴含的磅礴源能瞬间就将那些血肉净化挥发,有风暴和雷霆在那泪水蒸腾的水雾中炸响。 他并不因为对方的哭泣而轻视对方,与之相反,苏昼比谁都明白。 ——当一个男人开始肆无忌惮的哭泣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意任何其他人的眼光。 他只是为自己而哭泣,为自己一生的错误而懊悔——他不是脆弱,不是不堪打击,而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束缚,失去了停滞不前的理由,并且下定了决心。 ——所以,悲伤了就哭。 然后。 苏昼,看见骑士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一柄完全由灵魂构筑,以伊洛维兹闪耀的光之魂凝聚而成的暗金色长剑! ——所以,想要战斗,就会战斗。 血肉神木的尸骸之上,两位强者对峙,伊洛维兹抽出手中长剑,那就是他的心光体,他的灵魂,他的意志!一柄流转着无尽神光,为了斩断不义和不公而铸就的神兵。 天象已经开始变动,源能因为强者的一个举动就开始变幻,令风暴和雷霆在骤然而生的云层中孕育诞生,伊洛维兹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如雷霆一般带着隆隆震鸣。 “希光的斯维特雷!” “在你面前的是贝尔格莱德之子,平定四方的伊洛维兹,帝国第一骑士!” “杀了我,太阳皇面前就再无一人守护,帝国内部将分崩离析,贵族将会质疑帝国的权威,不再遵从皇帝的命令,而太阳皇的行动也将会因此大大停滞。” “杀了我,太阳皇的支柱会倾倒,帝国意志的一柱,我的燃灵之魂将会溃散——祂会得到的更大的权限,得到更多的力量,成为帝国意志的唯一主持者,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将会有一个短暂的破绽,不再是不灭之身,可以被人杀死!” 骑士将长剑竖在自己身前,声音仿佛叹息,却比雷鸣更响亮,他没有任何举动,但仅仅是意志一动,便有一道明亮无比,足以摧毁一座城市的闪耀雷光从天上劈落。 飞驰的雷霆就像是一个借口,蕴含着寻常灾境会退避三舍的力量,它所过之处大气炽燃,电浆就像是雨水一般落下,化作一场能焚尽整个移动都市的大雨。 伊洛维兹一路飞驰而来的目的,终于展现。 他乃是为了求死而来,为了挽回自己的错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 作为帝国意志的创造者之一,三人组中另一位燃灵,骑士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帝国意志’的部分凝聚——为了不争夺阿斯莫代十三世的光辉,他选择不作为官员,不担任武职,不成为贵族,不钳制皇帝的任何行动。 这选择被证明是错误的,一个人总会有滑向深渊的时候,这个时候需要朋友伸手拉一把,而太阳皇显然没有在堕落的过程中遭到过任何挽留。 他的朋友太过相信他,以至于他甚至无法察觉自己错了。 但即便如此,伊洛维兹仍然是帝国意志的重要组成部分,这足以说明他的重要性。 究竟如何才能阻止自己昔日友人疯狂的计划?如若是正面战斗,伊洛维兹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击败同为燃灵,且帝国意志权限更高的太阳皇,而且倘若被太阳皇杀死,他的权限当场就会被对方掠夺,就连半点虚弱状态都不会有。 他必须要将真相告诉另一位和帝国意志无关的强者,并以他的手杀了自己。 伊洛维兹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现在攻击苏昼,就是为了给对方一个和自己战斗的理由。 同样,战斗也是一个测试,测试对方的确有战胜自己,战胜比自己更强的太阳皇的力量——只有倾尽全力与自己作战,并且战而胜之的人,才能真正的拯救这个世界,让埃安众生有着未来。 “太傲慢了。” 但是,伊洛维兹搞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说这话时,选择的对象不对。 此时此刻,拔出手中光之剑的骑士,突然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并非是空气,燃灵强者早已不需要空气,窒息的感觉来自于源能,灰发骑士忽然惊愕地察觉,以自己为中心,直径五千公里的范围,甚至更大范围内,所有的源能都开始澎湃,呼啸,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凝聚。 ——并非是自己的方向。 “太傲慢了。” 从天空中劈落的雷霆突兀地消散于无形,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一个声音响起,在他的身前。激荡的源能本应该驱逐周边所有的空气,将大气化作真空,但这个声音却蛮不讲理的直接跨越一切媒介,以灵气和灵魂为载体,硬生生地砸入伊洛维兹的脑海:“你怎么敢这么说?!” 骑士睁大眼睛,他看向身前那位白发老者的身影,在那里,一面巨盾的正在凝聚成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璀璨辉光盾面的中心凝聚,然后,就这样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至他的眼前! 轰!!!! 坚固无比的盾牌此刻化作无坚不摧的重锤,直接了当地撞击在了伊洛维兹的身上。 “你也配在我面前,说你想死?!“ 苏昼此刻神情冰冷可怖,赤色的双瞳中燃烧着比血更猩红的光:“你也配逃避自己的职责!?” 此时此刻,天空之上,云气澎湃成潮,然后化作龙蛇的模样虬结在一起,四首巨龙凝结为神木,然后化作一支擎天巨手般的心光体,就这样带着匪夷所思的力量附着在巨盾中,对准骑士轰出! 霎时间,被击飞的骑士速度就超过了流星,一个正在怒吼的人形想要制止自己的退势。 可即便他再怎么全力阻止自己飞出,他仍然变成了在天际闪耀的星光,以每秒十七万米的速度。 “这就是我选择的职责!” 但很快,化作星辰的骑士以比飞之前更快的速度归来,他整个人都化作了流动的暗金色光辉,彻底转换为了灵态,只有他手中的剑清晰可见,宛如实体:“死亡就是我残存的意义!” 可是怒吼并没有用处,超凡者的世界中生气并没有任何用处,尤其是伊洛维兹面对的力量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面对他的愤怒,苏昼回敬以漫天弹幕。 雷霆,光流,电磁炮,以及狂风凝结的刀刃,各式各样的攻击在瞬间就占据了整个天幕,充斥了骑士的视角。 在飞回的途中,伊洛维兹手中的光剑纷飞,骑士以精湛到极点的技艺斩开了所有源能凝聚点,他一剑挥出的速度几近于光,在千分之一秒内就破开了纵横身前七千五百米内的所有攻势,挡住所有追击的风暴和雷霆,以及朝着他贯穿而来的电磁炮洪流。 在这样的速度下,即便是每秒三千发,每一发都以秒速两十万米,六百倍音速袭来的电磁炮弹头也和孩童的弹弓那样无力。 帝国第一骑士,的确名不虚传,他手中的剑简直抵达了技巧的极限,无论是再怎么凶猛的攻击,再怎么迅捷的射击都会被他挡住,甚至反击,高周波震荡的风暴之刃被他像是解开纽扣那样解离成徐徐微风,而胜过整个帝国所有舰队合力轰击的超高速动能炮弹直接被全部挑飞,轰砸在周边大地之上,飞溅出无数岩浆,令岩层就像是饼干一般破碎。 甚至,就连光,炽热的光束光流,也被他预判,以手中的辉光长剑或是吸收,或是挑飞。 技之极。 但是,他要面对的,是同样抵达了极限的源能。 此时此刻,苏昼站立在半空,原本脚下的移动都市已经被他周身溢散的波动直接压入地底,整个城市连带周围的大地岩壳正在不断地蔓延塌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地渊那样,裂缝中展露出地底深处金红色的熔岩。 可是,苏昼周身的光辉更加耀眼——实质化的源能甚至凝聚成粘稠的液体,最终凝聚成结晶,在其身后凝固成了一颗结晶巨树。 在超高压的环境下,固体可以像是液体一样流动,无形的源能也可以凝结为实体,‘形态’已经失去意义,那是人类用自己的主观标准界定的真理。 以神木之力,以及埃安世界的可怖源能密度。 此时此刻,苏昼以另一具**,超越了性之道的约束,跨越了灵之道的界限,持有了只有神木一族才有可能拥有的,数百上千倍于同级强者的源能储备。 以及,瞬间输出能力。 抬起手,他开口。 “谁允许你,去死了?” “你也配牺牲?” 然后,苏昼就像是挥动重锤般舞动盾牌,他毫不留情地一盾盾击在眼前好不容易跨越重重阻击,来到自己身前的骑士身上,将其打的精神恍惚后,又补上第二次盾砸! 咔嚓!顷刻之间,正在陷入大地的移动都市整个都崩坏了,钢铁和坚岩铸就的移动城池就像是被天和地合击那样崩碎成无数碎屑,而就在这漫天纷飞的尘埃和岩雨中,根本来不及对苏昼发起攻击的伊洛维兹就这样被自天而降的伟力压入了地壳。 他就像是一根钉子那样,被一盾打进了地幔,直入地底十万米! “什么……什么玩意?!” 通体凝聚的暗金色光辉不断震荡,虽然被打的有些神志不清,甚至可以说有些懵逼,但仍在不断朝着地底深处坠落的伊洛维兹脑海中,下意识地涌出了一个荒谬无比的念头。 “这斯维特雷嘴上说着不让我死……” “但现在这不就是正在用足以打死我的力气打我吗?!”
第六十三章 执拗者 (1w1,大章,为运营官手白脸不黑祝贺!)
——圣日历,8284年,年末,希光山脉外围。 一只属于女孩,但满是老茧,显得十分粗糙的手用颇为不熟练的姿势握住笔,在有些忐忑地在比她皮肤还要白的纸张上书写文字。 虽然说纸张是免费的,但是在希光结社之外,这样有着牛奶般颜色的纸张可是只有贵族才能使用,是身份地位的象征,由不得持笔者屏息凝神,然后才缓缓动笔。 【至亲爱的弗雷德】 ——我亲爱的哥哥,虽然你我分居世界两端,但我的心却始终和你在一起。 最近这么半年来,过的还好吗?南境的叔叔对你如何? 我虽然被叔叔卖到了北境,商队还被盗匪袭击,但却恰好被延霜领的军队救下,而且因为被检测出了有一些源能天赋,也因为身为魔化者的身份,我通过了考核,加入了希光结社。 说来真的是很难以想象,我原本以为我会成为奴隶矿工,亦或是营地中泄欲的娼妓,想着只要活下去怎么样都可以,却没想到希光结社居然真的像是传说中的那么好,斯维特雷导师对我们一视同仁,他亲自教导我们知识,而且还有红手团长,燧光大师,还有其他许多人一齐当我们的老师! 也有些年纪也并不比我大的孩子,他们也成为了导师,他们就和我们一样,一样是魔化者,之前一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但是希光结社让他们迅速地成长,那么多知识随我们自由学习,每一位老师都悉心教导…… 或许未来,我也可以成为他们那样? 啊,哥哥,原谅我说的太多了,但我总是忍不住开始回忆。 持笔之人写到这里是,她停顿了一下,这位女孩的字写得很公正规范,看得出是用心学过,但也能看得出,就在不久之前,这位持笔者根本就没写过几个字,生涩的就像是画画。 ——当初我们在帝国时,还能吃饭,也能穿暖,即便是魔化者,但只要父亲和母亲有着工作,能在下城区找工干,还是可以偶尔吃饱的。 可惜父亲死了,母亲被抓走,太阳皇的法律规定,每个魔化者家庭每过几年,就要献出一位魔化者去做苦役,我们不能,只能是母亲。 我们被不是魔化者的叔叔从帝国带回南境。 南境对魔化者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叔叔带我们回去,只是为了继承父亲的财产,一点帝国币,还有下城区的房产。 而且在南境,魔化者甚至不允许拥有财产,不允许有娱乐手段,只能居住在下城区之余,甚至还要容忍其他人随意的欺压甚至是杀害……还记得小汤米吗?他死了,因为有个路过的法师老爷想要用他试验一下他的法术,他被酸液侵蚀的只剩下一团绿色的烂泥,米娜大婶是多伤心啊,可是日子还得照过,她还要负责把小汤米的泥铲走,别碍着老爷眼呢。 在帝国,魔化者是被欺辱的一群人,我们要忍受白眼和歧视,法律令我们不能反抗,只要反抗,就是犯罪,会被抓捕,再也回不来。 可在帝国之外,我们根本就不是人类,是比奴隶还要低劣的畜生。 被卖走的我,还有被留下来的你,都是如此。 根据斯维特雷导师所说,皇帝需要我们,他需要我们当炉心的薪柴,这就是他眼中我们存在的意义——导师似乎觉得,说出这个事实后,这惨烈的真相已经足够刺激地令人奋起反抗,但我却知道,有不少魔化者对此根本无所谓。 他们甚至会为了这意义感到欣喜,因为这样反而可以证明,他们的一生并不是彻底的虚无和痛苦,哪怕是最彻底的压榨和剥削,他们也算是为了更宏大的目标而献身。 难以理解吗?哥哥?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就像是当初趴在货运舰的仓底,吃着鼻涕都不如的苔藓和烂米粥的我们,倘若知晓有一个地方需要我们献身,愿意给我们一顿饱饭,一个体面的,譬如说被烧成灰这样的结局,那为什么不去死呢? 那是太阳皇陛下对我们的怜悯啊——无论如何,总比活着强,对吧? 导师说,那是被驯化的表现。可能吧,就像是有些牛和狗被杀时都不会反抗那样,那时的我们已经被驯化了。 但是。 弗雷德哥哥,我知道你很可能已经死了,我这封信就算发出,也不太可能寄到叔叔那里,希光结社已经和帝国正面宣战,移动都市的信使不会冒险穿过戒严区…… 我知道叔叔不可能留下你,你是继承财产的唯一阻碍,你无论如何都会死,只是看死的方法…… 我知道。 但是,但是……但是我仍然想要告诉你。 ——这个世界,我们,无论是魔化者还是贫民,无论有没有源能技艺! 无论我们是谁,都是可以活的有尊严的! 仅仅是活着,烂泥一样,奴隶一样,被驯化的畜生一样,这样的活着毫无意义!只有有尊严,当一个人,我们的生命才有意义!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了斯维特雷导师……不,我要为了我们的事业而奋斗! 即便是死亡,也甘之若饴。 信件完成了。 持笔者放下了笔和纸张,女孩将其放在桌上,呆呆地凝视了许久,然后表情变得坚定。 她站立起身,然后拿起一旁的书本,朝着图书馆走去。 在那里,有着书本,知识和传承。 有着源能最基础的引导,符文的知识,技艺的细节和技巧,还有它们的基本原理。 在那里,有着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的导师,有铭刻在图书馆墙壁两侧的奥秘,有乐意分享自己学习成果的同学和朋友。 是的,很有可能,前往图书馆的人,包括这位有一点天赋的女孩,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入门的修行者,成为心光,成为神意乃至于其之上的强者。 他们注定只能在入门处徘徊,永远不能踏入超凡世界最精妙高深的殿堂。 但是他们会构成一个文明的基础,一个最基调的世界氛围,他们可以学会那些他们可能用不出来的知识,然后将其传承下去,尝试用自己的方法推演下去,构成新想法的食粮。 而在这个氛围中,在这浑厚的累积下,文明会壮大,积累,孕育出强者。而强者又可以反过来引领文明前往他所能看见的方向——无论是人工灵魂,人造冥府,亦或是超凡芯片植入,这样的想法会被提出,反馈文明和众生本身。 ——弱肉强食,强者剥削弱者,保证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种正确,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但是互相扶持,团结合作,令文明发展壮大,是一种比前者更文明,更秩序,更强大,也更被人接受的正确。 从今日开始,它就将成为新世界的规则。 越是处于黑暗中的灵魂,越是渴望希望的光。 希光结社是一个组织,更是一种思想,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可以被传承下去的信条。 信留在原地。 它寄不出去,也无人查收,但这本来就不需要寄出。 因为终有一日,信中蕴含的信念与决心,将会传遍并响彻整个世界。 而就在世界的南方。 嘭! 沉闷而剧烈的碰撞声,自地底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厚重土石的掩盖下,变成了令整个大地都剧烈颤抖,掀起尘潮的地震。 而就在岩壳之下,连绵不绝,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炸响正在接连响起。 隆隆隆隆——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在熔岩和地底岩层中回荡。 伴随着接连不断地轰鸣,伊洛维兹仍在反击。 他的心光体就是他手中的剑,而他的**也化作了由风暴和雷霆凝聚而成的暗金色人形。 以闪电传导自己的思维,以等离子化的超高热风暴作为传导动力的中介节点,这位帝国第一骑士可以身化雷霆行动,每一次冲锋,都是超过百万度以上的闪电风暴直击。 换而言之,他的进攻速度近于光速,虽然在这种状态他只能发起直线进攻,可放慢速度后,伊洛维兹的技艺依然无懈可击:风暴之体的他能够看见电磁力是如何将微观分子衔接成物质的,他的光之剑甚至可以精准地切割分子键,乃至于原子核,破坏任何物质。 这是货真价实的‘核爆斩击’,他一剑挥出,真的能制造出核裂变,每一剑的破坏力都不会亚于大当量核弹。 而伊洛维兹的认真斩击,更是可以在自己的光之剑顶端,制造出真正的光速光压,制造出核聚变,在地平线处制造出胜过太阳的‘曙光’,照彻四方,也即是‘平定四方之星’这一称号的由来。 这不过是他的普通一剑而已。 自从进阶燃灵之后,无论是天灾亦或是军团,伊洛维兹从未遇到过任何敌人,能在他手上撑过超过十秒的时间,如若骑士愿意,他甚至可以一剑一剑将整个大陆上的所有移动都市都全部拆掉,顺便给整个埃安世界换个地形,来个人工世界塑造。 但是,他这一次面对的敌人,却并非是区区核爆剑就能阻止的事物。 挥动手中的心光之剑,伊洛维兹的的确确斩开了苏昼的吐息,爆炸鳞片,天知道什么玩意,但是在另一个宇宙被称之为‘自动追踪导弹’一样的东西。 他甚至精准地凭借本能,破解了苏昼相转移装甲的破绽,朝着自己抓来的龙蛇巨爪斩开了一道伤口。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能伤到我?看来,你能承受更大的力量啊。” 男人如此说道。 而在此之后,绝对碾压性的优势,仅仅是感知就会令寻常灾境强者战栗的源能被苏昼释放而出,来自神木之体的伟力在瞬间爆发,坚固到几近于不可摧毁的结晶大盾正硬顶着核爆,对着伊洛维兹当面撞去。 核爆?技巧? 尝尝能推动月球的反物质引擎的厉害! ——百般武艺,此乃野蛮冲撞! 此时此刻,苏昼的身后,由心光体凝结而成的多首巨龙体内,剧烈的阴阳之炁正在混杂,聚合。 心光体,独属于埃安世界的特殊技艺,其存在本身,就相当于一套独立于修行者躯体的虚拟机,其性质类似于身外化身和法身,但却能隔绝两者间的一切联系,无论是诅咒还是伤害,都无法通过任何一方传导至另一方。 既然如此,苏昼可就不客气了——他当初之所以非要用神木化身来推动力火夕星的月球,就是因为阴阳轮转密藏制造的剧烈灵气波动实在是会干扰他的作战效率,故而需要使用化身独立运行,而之后使用斩星剑斩杀噬星者,也付出了双手燃尽的代价。 他的**无法和神木一样,承载那个等级的源能波动。 可现在…… 先不谈他已经突破了灵之道,就算继续使用,反正受伤的是心光体,和他有什么关系.jpg 四首大红龙浑身都化作金红,那是剧烈的融熔效应产生的副作用,分明的黑白二色源能最终在其体内融汇成炽白,然后流入苏昼的手中。 结晶巨盾在伊洛维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他的光之剑砸的弯曲地几近于折断,然后毫无留手的拍在了他的脸上。 没有骨骼折断的声音,但是骑士的雷霆之身就像是接触不良的屏幕那样,变成了无数马赛克的凝结。 霎时间,南境地底的大陆板块内侧,就因为这次激烈的碰撞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龟裂,而地表之上,一声相当不妙的‘咔嚓’脆响响起,紧接着,便是席卷四亿平方公里范围的剧烈地震! “该死!” 在最后关头,伊洛维兹发出一声怒吼,他果断地舍弃了手中长剑,然后身化闪电想要先后撤退——可他们战斗的地方在地底,他想撤也撤不了。 骑士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苏昼会第一时间就把他朝着地里打,他过去肯定对付过差不多和自己这样有着极强机动力的敌人,所以才会如此熟悉的施展这种针对性战术! 太简单粗暴了——可也太有效了! 至于苏昼,他当然没打过这种行动敏捷的敌人,但是正国文献有记载过雷部正神当年作战记录的,其中有不少战败记录就是在雷部正神化身雷霆之前就被打进星核磁场,被按在里面狂揍的纪录。 苏昼觉得伊洛维兹的雷霆之躯和雷部正神的遁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弱点肯定也差不多,所以照本宣科而已,却意外有效。 文明的传承,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且枯燥。 天空和大地都在剧烈的振动,大半个南境震荡,山峰崩塌,地壳塌陷,犬牙交错的裂缝纵横与各地,而作为震中,苏昼和伊洛维兹交战的所在之地,大地已经化作蓬松的尘埃海洋,其中的一切建筑,山峰,岩石,地壳,丘陵乃至于山水平原,全部都在炽烈的源能烧灼下化作灰烬。 伊洛维兹的思维再次之后就中断了,他只是下意识地十指化剑,将各种袭向自己身体的可怖源能集束拨开,分解,他虽然无暇思考,但是本能的技艺仍然超越了**和灵魂的极限,得以继续作战。 只是这样的作战,显然有一个尽头。 而等到骑士再次苏醒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人躯,手中长剑也消失不见,整个人被埋在地里,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苏昼就站在他身旁,他的身前浮现出一片光幕,里面是南境地图,其中有着数百个光点正在闪烁,似乎是各个移动都市的分布,但其中已经有上百个光点已经熄灭,还有更多的光点也在以一秒两三个的速度黯淡下去。 苏昼正在伸手触碰光幕,每一次触碰,都会激发远方的一阵可怖的源能波动,隐约间,还能听见血之神木的哀嚎。 “……你赢了,毫无疑问,我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尝试从地里脱出,伊洛维兹也很清楚对方正在做什么——苏昼正在清除南境大地中的数百颗血之神木,这正是他之前想要做的事情。 骑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苦笑道:“杀了我吧,斯维特雷。” “请杀了我,然后接受我的记忆和权限,接受我的一切,去阻止太阳皇。” 苏昼自然能感知到伊洛维兹的苏醒,他侧过头,抬眉看向伊洛维兹。 “你想要我接受你的一切?” 他用耐人寻味地语气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 而伊洛维兹沉声道:“我将放弃我的自我意志,只剩下纯粹的灵魂和信息,然后将其对你开放——只要你吸收了我,就等于吸收了我的一切,包括智慧,技巧,能力还有记忆。倘若你不想要记忆,我也可以自己提前全部抹掉,只剩下有用的关键信息。” 微微摇头,苏昼停下了手中的指点,不过光幕中的光点仍然在黯淡:“说到底,人类的灵魂还有自我意志,都不过是一段根基于记忆之上的算法,所思所想都不过是算法的反应。” “我接纳了你,你的算法就会变成我的,记忆就真的只是一段记忆,就算你是燃灵强者,但我也是,你被我吸收,就真的会消失不见,哪怕是你半点记忆都不删减,也无法影响我的思维,最多就是让我看一会录像带。” “而你这样的死,就是最彻底的死。” “那又如何。”骑士平静地说道,他闭上眼睛,显然是已经放弃一切抵抗:“你的力量远超于我,比我更有机会战胜太阳皇……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杀死我,吸收我,这样就可以得到帝国意志的权限,进而令太阳皇不能发挥出仪轨百分之百的力量……而且,接纳了我的记忆,你也可以获得技之极……我磨砺了一生的信念和力量,都可以给你!” 苏昼微微点头。 技之极,也即是法之道在埃安世界的说法。 以法通神近道,技巧的极限,持有这一特质的修行者,几乎什么都能办得到,可谓是面对任何情况都可以应付,是最擅长战斗的那一类特质。 一剑破万法,一剑生万法。 法衍万物,万法归一。 此等技艺,即为‘道’。 性命灵法,性命乃是完满之基,坚固己身之道。 而灵之道,乃是同天地共呼吸,天人相合与世长存,感悟修行之道。 只有法之道,是因战斗而出现,为了战胜其他存在而诞生的极致。 因为神通天赋,苏昼昔年进阶地仙,选择的是‘性之道’,也即是灵魂的极致,成就了自己的天魂业位。 在埃安世界,因为匪夷所思的四十倍源能密度,以及神木之躯的修行,如今已经化作烛昼神木之体的苏昼,也自然而然的成就了灵之道。 倘若,他在这里吸收了伊洛维兹,那么他就可以立刻拥有伊洛维兹这位不败骑士(刚才败给了他)的一切,无论是百多年来的战斗技艺还是天赋,以及那演练至极致,就连苏昼那超越了寻常天仙数十上百倍当量的猛击都可以化解大半的剑法,全部都会成为他的一部分。 但是半点也不诱人。 “你知道吗?不作恶的人,灵魂就像是白开水,寡淡无味。” 斜着眼看着伊洛维兹,苏昼摇着头,对他科普灵魂鉴赏学:“而作恶太过太甚的人,就像重火焗烤大料,中间还要加香精玫瑰,加糖加盐加酱油和醋,什么味道都搅合成一起,别说吃,只是单纯的闻,就可以令人直接大脑颤抖。” “味道最好的,反倒是那些的确犯了死罪,却也没有多反人类,只是纯粹的坏的那种人。” “伊洛维兹,你的灵魂的味道比白开水更甚,我闻起来就有种加了漂白剂的游泳池水的味道,你要我吃,倒贴给我我都不愿意。” “……?” 伊洛维兹被这一套说辞说的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苏昼。 倒也不是因为自己的灵魂味道被贬低,毕竟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游泳池漂白剂——主要是他怎么可能理解一个人吃恶魂吃多了居然还可以吃出一个恶魂食物学来? 但很显然,苏昼就是这样颇为不一般的存在。 “我不会接纳你的灵魂和技艺,想要看见这个世界的结局,就给我自己用眼睛去看。” 淡淡地回答,苏昼不再看向伊洛维兹:“你输了,证明你是错的,我是正确的。你该听我的。” “我办不到。”沉默了一会,伊洛维兹还是神情晦暗:“我不能接受我还活着这一事实,我的存在本身恐怕就是错误,倒不如死了更好……” “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但没等这位灰心哥说完,苏昼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比我弱,你输了,所以你看人不准——我觉得你可以比现在更好,变得更强,做的也更加完美。” “我比你更了解你,你只是单纯的想死,逃脱这一切的苦难,生存带来的痛苦,但我要说不。” 他背对着骑士,说出了令伊洛维兹闭紧双目的言语。 “错了,就要改。” “不会,就去学。” “想不到,就去问。” “办不到,就该努力。” “不对,不会,不学,不练,不想,不问,不去做,不努力——只有这样的人活着才毫无意义,才有资格去死,去终结自己虚无的人生。” “你是这样的人吗?伊洛维兹。” 低声怒吼一声,骑士没有说话,苏昼的话揭开了他的伤疤,他过去百年来人生的写照。 他知道自己朋友正在谋划一些大事,但他没有去了解。 他不会治国,就放弃了学习,他不擅长人际交际,也没有凭借自己大好的条件去联系。 他放弃思考,除却眼前外不关心自己朋友的所作所为,他知道他们是错的,他知道太阳皇做的似乎不是对的,但他没有去阻止。 他似乎在努力解决问题,但实际上他努力了个屁。 “相信不是放任,正是因为你和阿哈罗诺夫的放任,才造就了太阳皇这个怪物。” 低下头,苏昼俯视着伊洛维兹,他的声音平静,但在对方耳中却宛如洪钟大吕:“我要去收拾你们这些人留下的烂摊子。” “首先,就是把那个太阳皇杀了,杀了你那个走上邪路的朋友。” “然后,我还要你去维持帝国,去学会如何做一个领导者,维持帝国意志的存在。” “紧接着,将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美好的事情,都一一做成,无论是人工灵魂,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你们想出来了,就有责任将其化作现实。” 伊洛维兹被埋在地中,他痛苦地低着头。 “我……我明白了……” 最终,他还是咬牙,伴随着土石涌动,他从土中站起,这位再一次挺直脊梁的灰发骑士抬起头,与苏昼对视,他虽然眼眸中仍然光芒晦暗,但却隐藏着一丝执着。 “我没有资格选择终结……活着是惩罚,也是我挽回错误唯一的希望。” 是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痛苦和折磨。 并不是因为艰难的未来,而是只要活着,只要还存在于大地上,伊洛维兹就会被这个世界提醒,正是因为他所犯下的错,太阳皇才会诞生,自己的朋友才会死去。 这一切让他感觉不如去死,但苏昼说的很对,他反而不能死,没有资格去死。 “你可真是一个异类啊。” 注视着对方稍微振奋了一点精神,苏昼微微摇头:“这个世界的众生,为了活,而不择手段,即便是残害同类,将一部分人视作燃料燃烧也无动于衷。” “而你却偏偏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而宁肯去死。” “遵从公义的信条而活,那正是我活着的意义。”伊洛维兹低声回答着,但很快,他便惊愕的发现,自和自己战斗以来,斯维特雷教授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是啊。”男人笑着说道:“的确如此。” “你这么想,是对的,但你也要这么做才行。” 苏昼的目光悠远深邃,他抬起头,仿佛看向遥远的地球宇宙,自己的故乡。 在地球宇宙中,遇到虚无教团时,他曾经因为虚无教团的教义而感到不解和苦恼。 苏昼并不畏惧敌人的强大,但他想要搞明白敌人为什么会成为敌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根绝敌人的土壤,进而抵达无敌的境界。 苏昼想要知道这些,也想要知道应对黄昏眷族和眷属的方法,所以他来到了黄昏世界群,寻觅潜藏在这世界中的信息。 而现在,在埃安世界经历了这么一场冒险后,苏昼终于明白,黄昏为什么是正确,而虚无教团又为什么如此不可理喻了。 “所有的正确,根基于存在之上,双神木正是其代表。” “与之相对的黄昏,却昭告了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这样的生命,不仅仅不是正确,而是究极的虚无。” 就像是被人创造出用来守护文明的AI,却因为程序而摧毁了自己本应该守护的文明那样,没有任何意义,仅仅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下去的人工智能,就是黄昏的眷属。 黄昏拥抱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拥抱这些茫然存续着的‘怪物’,引导它们归入自己怀中,得享虚无的永眠。 但这温柔,反而赐予了黄昏眷族一丝温暖。 就像是,被驯化的人,反而因为有人可以赐予他们死,从而感受到了活的意义那样。 它们会为了这温暖而感动,这证明,它们的一生并不是彻底的虚无和痛苦,哪怕是死亡和消失,也算是为了更宏大的目标而献身。 它们错误地将黄昏的拥抱视作了真理,并毫不犹豫地立誓,要将这份虚无的温暖赐予整个宇宙。 ——只有虚无,才是真理。 万物只有拥抱虚无,才能知晓自己为何而诞生并存在。 这说不上错,也称不上对,只是虚无教团和黄昏眷属的一厢情愿,而伟大存在不会回应这份错误的热情与爱,祂只是等待,等待这些迷途的怪物醒悟并归来。 而对于其他伟大存在和他们的眷族而言,无论是神木还是黄昏,都不可太过接近。 存在和延续,以及虚无,就像是阴阳的两极。 【终究是有什么正确的事情,即便这身粉身碎骨,即便这魂堕入虚无,即便这事做了就会被遗忘,无人能忆起,也无人能重现,不再存在于这个多元宇宙。】 【即便是明明知道有这么一条不归之途,秉持着‘道’的人,仍然会毫不犹豫地迈步,一次又一次,作出‘正确’的选择。】 纵然是存在,延续和虚无,也无法否认并凌驾的东西,才能被称之为‘道’。 只有能同时对抗祂们,对抗双神木和黄昏的存在,才能称得上是‘正确’。 “我是正确的。” 低声自语,不知是自我勉励,还是陈述心中所想,苏昼轻声道:“至少对我而言,便是如此。” 黄昏,以绝对的虚无,反衬出绝对的意义。 如若不能战胜这绝对的虚无,就永远不能证明自己正确 但只有存在和延续,就绝不是正确,不然的话,怪物也是如此,它们也渴求存在和延续,那些唯我的怪物,难不成就是正确了吗? 所以,不仅仅是其他伟大存在赞同神木的部分正确,神木也需要赞同其他伟大存在的部分正确,这样,祂们才不会变成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双神木才会成为一直重复‘你们说的都对!’这样话的家伙吧。 而且,了解了黄昏和双神木的对立本质,以及为何其他伟大存在能与这两位显然异常独特的存在并列相称后,苏昼甚至隐隐之间,有了一丝明悟。 “怪物和伟大存在,也有这样类似的对立。” “怪物,唯我的极点,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究极的虚无,甚至不允许多元宇宙中有第二个意识存在,它们的道就是自己,永远无法影响到其他同等的强者。” “而伟大存在截然不同,和我‘仅仅对我而言的正确’不同,祂们的正确缔造了一整个多元宇宙,换而言之,这就是伟大存在的基础,一个属于祂们正确的多元宇宙。” 当然, 苏昼还记得冰凝虚空中的景象,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星辰和区域。 属于寂主的灰烬,属于雅拉的世界群,属于完美的空洞和金色原初世界。 那正是众多被封印的伟大存在‘正确宇宙’的残骸,它们有的化作原初世界,有的化作世界群落,在那些世界中,都有独属于每个伟大存在的独特世界规则和文明。 而黄昏呢? 黄昏的世界群落,被证明和世界树的世界群落交杂在一起,实际上,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区别,黄昏的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有的。” 而就在此时,耳畔传来蛇灵的声音,雅拉的言语缥缈而空灵,似乎从灵魂的最深处响起:“黄昏的存在,祛除了所有伟大存在的影响——任何伟大都不能再以自己的正确引导自己的眷属和眷族,只能由自己的心去选择。” “所以,失去了正确指引,听从人性的本能,神木的眷属会为了存在而不惜一切代价,先驱的眷属会为了探索放弃所有,我的眷属会为了不一样的可能性,不择一切手段。” “所以,就像是人明明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却依然会选择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样,历经种种苦难后才明悟。” 确实如此。 苏昼默默地抬起头,环视整个埃安世界。 这个世界的万物众生,都在历经苦难。 并不因为谁,只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选择——诸神因为生存的恐惧,弑杀了祂们的创造者,一切悲哀因此而生。 而实际上,根据雅拉所说,在昔日那个伟大存在们还在和怪物战斗的轴段中,无限多元衍生轴中的万物,大多都在历经苦难。 但跟可悲的是,在那些多元宇宙中,苦难的制造者往往不是众生自己,而是邪神,怪物,可憎的人,怪异的统治者和制度——在那些世界中,没有正确,没有伟大的指引,也没有获得力量的眷属去改造世界。 没有英雄也没有神,更没有奇迹去救赎。 在那个黑暗的时日,太多太多的生命觉得存在本身就是苦难,**是折磨,生存也是。 他们渴求永眠之死,再也不想诞生,也再也不想让这样的世界存在。 伟大存在和怪物们的战争,直至最后的时刻,也在不停的摧毁多元宇宙,那些没有伟大存在庇护的多元宇宙甚至会被整个破碎,化作一颗原初的火种,一颗初始之火,在轴周边孤寂地燃烧。 所以,在那时,无限多元衍生轴周边,黑暗的虚无中只剩下众多零零散散的火星摇曳,其中大多是苟延残喘的残破多元,比起在其中挣扎着活着,太多生命宁肯一死。 万物皆亡,黄昏将至—— 但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死呢? 苏昼暂时不知道,但是他猜测,那或许就是黄昏的正确。 也是为何黄昏明明战败了,却也仅仅是封印,而不像是怪物那样,被孤立至永恒尽头的原因。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太多宏大事物的时候。 苏昼眼中,眸光闪动,他注视着自己眼下的世界。 埃安大陆南境,所有的血之神木,都在苏昼派遣而去的化身攻击下枯萎,而那些被血之神木吸收掉的灵魂都被苏昼救下,储存了起来。 这是南境贵族的一次疯狂的测试,因为希光结社和帝国的步步紧逼,那些贵族恐惧自己恐怕活不到成为究极生命的时候,便趁着希光结社和帝国对峙的时候,提前展开了实验。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自然就是血之神木并没有以他们的灵魂为主导,更没有孕育出一个究极生命,而是一个半成品。 而成功的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被误导的,究极生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诞生,血之法和燃灵之法全部都是太阳皇抛出的诱饵,让他作为例子观察对比学习的试验品。 如何凝聚灵魂,如何将生命汇聚,如何将万物众生都作为薪柴,食粮,来成就一个‘完全体’。 一个无论什么情况,无论什么险恶磨难,都绝对不会死,都一定会存在下去的,‘究极生命’。 灵魂塑造意志,血肉铸就躯体。 帝国意志和究极生命,正是那位陛下的手笔。 而南境贵族,这些可悲又可憎的恶人,皇帝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成功,但他想要试试看,看看不成功的血之法,能走到什么地步。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既不是厌恶魔化者,也不是想要打击南境贵族,只是想要试试,所以就将南境数十亿人作为试验品。 仅此而已。 而现在,太阳皇将这已经咀嚼过一边的诱饵抛出,废物利用,拖延苏昼和伊洛维兹的时间。 几百颗血之神木,而且每一颗都会随着时间而近乎无止境地变强,这样的强大怪物,应该注意拖延希光结社相当一段时间。 但是他却没想到,伊洛维兹心怀死志,而苏昼又强的有点匪夷所思。 不得不说,计划被打乱了。 但这其实,又是某种必然。 此时此刻,狂风席卷,天地正在呼啸着。 苏昼抬起头,云层已经散尽,他看向地平线遥远地彼端,那位于帝国境内,正在北方灼灼闪耀的光。 在帝国和希光结社的边境,舰队正在聚集,强者正在对峙,延霜领和北境部落头一次联手,这一次不是为了劫掠,而是为了守护,守护文明与希望。 在他的脚下,无穷血之神木的枯萎的根系正在移动都市和大地上丛生,众生的生命因为几个人的恶劣和阴谋而消逝,灵魂也差点成为玩物一般的道具。 苏昼能感应到。 就在现在,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太阳皇,他正在朝这里投注目光。 在遥远的巴别塔之巅,圣蒙塔西尼山脉的中央,昔日‘燃薪神木’的树根之处,可以在正午时分,直接与圣日相连的位置,有一株释放着圣洁光芒,和昔日燃薪神木一般无二的神木心光体正在不断地扩大,扎根。 它圣洁,光辉,带来铁一般的秩序,帝国的意志在这里凝聚,它维持着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赖以生存的事物:埃安世界最大帝国,一个稳定政权的延续。 而埃安的南境,刚刚才站立起身没多久的伊洛维兹惊愕地看见,在血之神木腐朽的残骸中,有一头四头七冠的大红龙正在咆哮,变大,它汲取着整个埃安世界,尤其是南境中,那无数死于血之神木,贵族**的平民怨念,而成长。 七头十冠的古蛇,大龙,魔鬼,正在众生痛苦的哀嚎,哭泣,悲伤,憎恨,以及愤怒中变得完整。 它的咆哮震撼天地,令所有能聆听的万物都为之战栗。 一方代表秩序,代表生存,代表神圣的权柄,神木光辉耀世,誓要永存世间。 一方代表混沌,代表野蛮,巨龙怒吼,要用血和火清洗这个世界,让这世间动刀兵。 巴别高塔顶端,太阳皇沐浴于光芒,垂下眸光。 城市的残骸中,苏昼站立在腐朽的血肉上,双目灼灼。 两个自认为正确的执拗者,以自己的灵魂凝视世界,一个俯瞰着漆黑的大地,一个仰视着遥远的星。
第六十四章 我要杀了你! (w字大章)
人生而恐惧。 从诞生至成年,我一直都被生命最大最初始的情感包裹——对于生存与否,是否能看见明天的恐惧。 严格意义来讲,自学会语言,称呼我面前那位冷漠的男人和敬谨的女人为父母开始,这份难以言说的情感,就一直都充斥我心。 皇室的幼子,母亲并非显贵家族,这样的组合本身,就代表着‘折磨’。 我出生前,母亲就被下药,曾经也有过一个‘哥哥’被迫打胎而无法出生,这恶毒的宫廷阴谋令那位可怜的女人身体状况雪上加霜,更是难以再次孕育后代。 我的诞生纯属意外,因为那时有另外一位妃子更受父皇宠爱,从而让我失势的母亲被忽视,谁也没想到一位流产过的体弱女子居然还能再次受孕,并且以莫大决心,冒着死亡的风险将我早产而出。 她选择早产,是因为那时其他妃子已经起疑,与其让她们发现后再谋划阴谋,不如直接生下我,那样至少还能得到我那无情父皇的些许庇护。 我感谢我的母亲,比谁都要感谢,那是我诞生于世的因缘,是唯一爱我且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至于其他人。 我知晓平民的生命如杂草,尤其是居住在移动都市之外的居民,他们要忍受饥饿,穷苦,天灾,魔化病,要接受帮派和帝国的剥削,他们的生命充满苦难,我即便是听闻都不禁为之动容。 但就如同我要面对其他妃子,哥哥的打压,面对皇帝的考验,以及大臣的端详那样,我也同样要承受这般苦难,由人带来的灾祸人劫。 自然,我比他们幸运——虽然都不能离开帝都半步,但是我却能吃到相较于平民更好的食物,接受更好的教育。 可也因此,我也比他们更加痛苦:因为我知晓生命的可贵,反而开始畏惧死亡,不如他们洒脱,无知无畏。 随着成长,我也逐渐明白我存在的意义。 我要和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争夺阿斯莫代帝国唯一的皇位,在这过程中,只要能得到皇帝的许可,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能动用任何手段。 隐藏在和睦皇宫中的,是一群渴食血肉的饿狼,那是一个隐藏在帝国高层中的黑暗丛林,而我是这丛林食物链的底端。 我接受了这点,因为我是皇子,这是我应得使命,我天生就拥有这世间至高无上权利的继承权,自然要承受考验。 但有些时候,我也会想,我宝贵的生命诞生,就是为了和一群面容狰狞的亲人争夺一个皇位吗? 我的母亲冒着难产的风险也要将我诞生于世,那时,那个可怜女人想的,肯定不是什么‘我要让他成为这个帝国的皇帝’吧? 她想的,仅仅只是,希望我这个早产儿,能平安活下去而已。 所以,偶尔,的确会又愤怒又茫然地在屋顶凝视星空,在注视着漫天繁星时,怀疑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为什么,想要申明我不想要皇位都不行? 如此无聊又可悲的争夺,真的需要耗费我一生的时间,甚至是生命去和兄弟姐妹们互相折磨吗? 有些时候想过死——死就一了百了,免得那么痛苦无聊。 可每次抬头看星星的时候,我的心中却总是突然充满了勇气。 ——这个世界那么广袤无边,诸多纪元的历史和遗迹就在天地之间。 那么多奥秘,那么多未知,仅仅是思索就心中火热的冒险…… 我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去? 秉持这唯一的信念,我活到了一切的转机。虽然我宁肯不要那转机。 母亲死了,可怜的女人,伟大的母亲,用自己的生命为我换来离开皇宫的机会,一个让我可以逃出去的机会。 我悲痛欲绝,但是母亲让我好好活下去的字条,以及阿哈罗诺夫的安慰却让我明悟,我的生命并非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它承载的是我母亲的性命,我对自由的渴望,我们对未来的期许,以及活下去的理由。 母亲和我的一切的意义,都在我这条命上。 所以我逃了出去,和我最好的伙伴阿哈罗诺夫一齐。 不得不说,荒野中的生活的确十分危险,虽然我们做好了万全准备,但还是遇到了过于强大的源能野兽,被那条黑蛇追了半个丛林,差点就葬身蛇腹。 幸亏那时遇到了伊洛维兹,如果没有这位最好的朋友,很可能我们根本活不过三天。 而和他们在野外生活的日子,是我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时光。 我们前进,冒险,没有任何束缚,只是享受在这片天地中游历的乐趣。 无论是三个人挤在马厩中胳膊挤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还是因为被无良贩子骗了,吃了半个月发霉的面包和腥臊熏肉,那都是有趣的回忆。 我们策马在席马恩大草原上奔驰,跨过刚刚经历过天灾的辐射丘陵,我们曾与西部丛林的传奇源能野兽,一只庞大的双头鳄鱼战斗,并且将其头颅带回了帝国,凯旋回归。 那时,我甚至不再恐惧。 即便是面对遗迹堡垒中的重工机兵傀儡,面对有着种种异能的上古纪元构装体,即便是手中只有一把长剑,却要面对敌人几近于无穷无尽的射线炮攻击,我也没有半点畏惧。 是,我的确有可能死,但那是我自己决定的,我知晓风险,我选择了冒险。 倘若我这样死了,那就是我的命运,这种自己掌控自己生命的感觉,只有这种危险的时刻才能感应到。 我本以为这就是我未来一生的缩影,我将和我的两位伙伴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冒险者,探索埃安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甚至已经建立了一个据点,我精心设计的庄园。 阿哈罗诺夫在那里埋了几桶葡萄酒,他说等未来咱们功名成就,这酒就作为我们成为传奇冒险者的见证。 而我笑着说只有葡萄酒怎么行?于是就又放了一坛蒸馏酒,也算是丰富口感。 这样的生活,倘若能持续下去,即便是死也是快乐的。 直到那一天。 皇帝的禁卫前来,‘邀请’我回去,回到那个充满着恶毒视线的皇宫猎场。 他的理由是我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我已有资格和那些愚蠢的兄弟姐妹竞争。 恐惧再一次于我骨髓中流动。 我忽然醒悟,我的生命并不属于我自己。 无论是自由,愿望,梦想,冒险,远方……在生存面前,我所渴望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的未来并不由我决定。 在‘父皇’的命令下,我再一次陷入牢笼,被束缚,被其他人禁锢。 那时的我几近于崩溃,在禁卫离开后沉默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说话,心中什么也没有想,只有几近于绝对的无奈和茫然。 “与其回去,我宁肯死在这里。” “别担心,我们会陪你的,米哈尔,哪怕是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凶残如虎,我也能为你挡住!” 而伊洛维兹前来安慰我,这个单纯的猎人,自命为骑士的乡下小子拍着胸脯自吹自擂:“假如就你和阿哈罗诺夫那的确可能有些困难,但倘若加上我,你指不定就能当皇帝呢?” “可不是嘛。”而阿哈罗诺夫也远比我镇定,他笑道:“至少比起当初咱们逃出来时强多了,你和伊洛维兹都快神意阶了,完全足够自保,倘若都进阶,那么在众多成年皇子皇女间,也算是相当强的势力了。” “……你们难道不怕死吗?” 我那时问伊洛维兹,语气充满了困惑:“那快死的老头子只是要我回去而已,你们大可以留下,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啊!” “陪我回去,可是几近于十死无生!” “嗨。” 他们说道:“咱们可是最好的兄弟,怎么可能抛下你?” 我如果是他们,我会抛下的。 无论是阿哈罗诺夫,亦或是伊洛维兹,我都不愿意为了他们死。 是的,我会尽我全力去帮助他们,去让他们更加幸福,我愿意放弃我自己的利益,让伊洛维兹可以变得更强,可以让阿哈罗诺夫享受他平静的生活,就像是现在那样,我能包容他们的一切,所有的缺点,小毛病,一些贪婪和脾气。 我很好说话,也不想让他们跟我回皇宫,因为我知道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哪怕是我想活着,也不想让朋友陪我送死。 但倘若遇到同样的状况,我不会冒着风险留下。 这是我唯一能执着的东西,我如果死了,这世间的一切再怎么美好又有什么意义? 那些没有探索过的秘境,无人知晓的历史,倘若我死了,那些东西存在又怎么样? 我又看不到了。 我是个卑劣的人,但我不会因此而感到耻辱,耻辱是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但还这么做,所以才会感知到的情绪。 而我只是想要活着,纵然卑劣,但这又有什么错? 回到皇宫,我再一次参与了那场争斗。 宫廷内的密谋总是毫无趣味,随着坐在换皇座上的那个愚蠢老头越来越虚弱,继承人之间的斗争也越来越明显,甚至到了会直接互相派人暗杀,正面强袭的地步。 多亏了伊洛维兹,如果不是他挡住了起码十七波以上的杀手,我和阿哈罗诺夫再怎么机敏恐怕也没办法这么顺畅的活下去。 不过到了最后时刻,也不在会有什么杀手了。 各位大臣和实地贵族都选好了边站,甚至各大集团军都已经开始投注。 接下来的斗争,就不再是宫廷内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战争。 所以,在这场浩大的帝国内战即将开始之前,阿斯莫代十二世莫名暴毙于寝宫这件事,没有任何一人关注。 他早就该死,这死亡不过是一个信号,皇帝子嗣内战的前兆。 而杀死他的人正是我。 “我不能容许你死在其他人手中,哪怕是你的寿命和疾病。” 潜入寝宫,坐在垂死老人床沿的我如是说,这语气冷漠的令自己都陌生。 与此同时,扼住老人脖子的手更加用力,甚至捏碎了骨头:“‘父皇’……哈,是你把我叫回来的,如果你不叫我回来,我或许还在西边种葡萄,偶尔探索一下遗迹,悠哉的喝酒享乐。”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的死是你咎由自取,尽管后悔吧。” “后悔……哈,你也会,被你的孩子这样杀死。” 老头子虽然无法说话,但是他的灵魂却在传讯,笑着传讯:“这就是我们家族的命运,真怀念啊,一百三十五年前的那个秋天,我也是这样扼住了我父亲的喉咙……或许是一杯毒酒?我忘记了。” “米哈尔,唯一敢弑父的皇子,你果然是最适合当皇帝的那个,你的那些兄弟姐妹都不配和你争锋……所以,你当知晓,这样的结局,就是皇帝的宿命。” 他言之凿凿,带着几近于命运的宿命感。 但我却只觉得可笑。 宿命?孩子?未来? 不。 不会了。 我才不会有什么孩子,有什么妻子。 我不会让他们来到世间,忍耐苦难的折磨。 就像是如果我能选,我绝对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多么可悲啊……孩子诞生于世并非取决于自己,而在于父母,他们无法拒绝,无法选择,被迫的降临在这充斥悲哀和无奈的世间,所以才会哭泣吧。 无论是皇家的子嗣,还是普通人家的儿女,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 我比谁都清楚,埃安世界的万物众生,每一个都在忍耐着与生俱来的折磨,无论是固定村庄中,我曾经和阿哈罗诺夫和伊洛维兹遇到的那个被丈夫还有父母接连想要杀了吃肉的村妇,还是,移动都市里,那些活着也不过是薪柴,唯一的意义就是被抓捕烧掉的魔化者和平民。 魔化病和天灾,简直就像是世界对生命的诅咒。 他们都是一样的,并非是贵族的他们,只要活着就又艰难,又痛苦,甚至后悔自己的诞生。 而贵族也不是不艰难,只是他们还没到时候。 我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最终,我成了皇帝。 那些无聊的兄弟姐妹,一个个都弱小的可悲,他们从未见过世间的苦难,也不理解什么这个世界的本质,他们一出生就在为了当皇帝而奋斗努力,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愿望和思想。 他们活着,就为了当这种皇帝?狗屎,甚至不如乡下农民想要去城里见识市面的愿望! 战胜他们,杀死他们,都是如此无趣,伊洛维兹和阿哈罗诺夫为我高兴,我却无聊地想要打哈欠。 当皇帝这种狗屁事情简直让人想吐,各大贵族,各大集团军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刚刚登基的我说什么都不算话,而整个阿斯莫代帝国境内更是贵族横行,帮派林立,哪怕是帝都也是各式各样小偷小摸的人横行,巡逻士兵甚至没办法抓捕他们,因为他们大多都有着关系。 天知道这样的国家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难不成就是让那些贵族活的和条蛆一样无脑吗? 不如早点毁灭的好。 我不止一次想要放弃皇位,把这个傻逼一样的王座和冠冕扔在脑后,让那些脑袋里面发霉的贵族和我兄弟姐妹不知道遗留在哪儿的私生子去争个痛快。 我宁肯去山里面和熊过日子,一齐打猎捕鱼,也不想呆在这个腐臭的坑里。 但是我的朋友们却总是劝说我。 “你既然不喜欢,那就让他们改啊!” 他们颇为无奈,似乎根本无法理解这种选择:“你现在可是皇帝!想要让农民都吃饱,让盗匪绝迹,让犯罪降低……你总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我们会帮你的!” “是啊,无论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和你在一起!” 我很感动。 那时的我,真的很感动,非常感动。 总是有人在你最厌烦这个世界的时候,为你带来对这个世界的信心,伊洛维兹和阿哈罗诺夫的确令我明白过来,如果未来我想要抛下皇位去探索世间奥秘,那起码也要把这个帝国整的像是个国家,像模像样一点才行。 这样的话,至少像是当年那样,卖给我们坏面包和霉熏肉的奸商会少一点。 所以我决定去当一个合格的皇帝。 制定重法,改革农业,平定地方贵族的叛乱,剿灭盗匪,和那些带着我兄弟姐妹名号叛乱的叛军作战。 我竭尽全力,绞尽脑汁,击溃了一个个帝国境内的贵族山头,成为了阿斯莫代帝国真正说一不二的掌权者,我的农业改革令这个世界最大的秩序文明所有人都能吃上不会饿死的米,我的重法杀了一百万人,吓坏了一千万个潜在的犯罪者,在未来救下了一亿位受害者。 仅仅是二十年不到,我就令整个帝国的人口翻了一倍。 圣君,明君,帝国中兴,鼎盛时代。 他们都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我,形容这个时代,他们赞颂,欢呼。 而这样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我沉浸在这种喜乐中,心中还再筹划究竟如何才能让帝国变得更好……称赞带来的成就感,至少能让日子不那么无聊。 直到那一天,我再一次知晓了命运的无情。 一年夏天,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是来自皇家观星台的专业数据,他们侦测了是数千年的天象数据,最终在最近这么几年得到了一个确凿无疑的结论。 天穹之上,那正在照耀我们的光辉,即将熄灭。 ——圣日将熄。 彼时,无论是农田还是村庄,是城市还是皇宫,都会被永寂的冰寒覆盖,化作虚无的冰霜碎片。 我,伊洛维兹,阿哈罗诺夫,乃至于埃安大陆上所有的势力都不能避免,我们的统治,改革,殚思极虑后才制定的全新律法以及后续的改革步骤,都是无用功。 世界将要毁灭,不可逆转,至少我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逆转。 虽然距离世界末日还有数百年,可数百年能做什么?更何况不需要一百年,圣日就会衰弱到不能让人生存的地步。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童年,无尽的恐惧和焦虑充斥我心。 即便成为了皇帝……我的生命,还有命运,依旧不能由己。 那个愚蠢的老头死了,可是这个世界仍在折磨我,折磨着万物。 我已经不想探险,不想去什么远方了,我放弃了愿望和梦想,为了当一个合格皇帝,呆在这个无聊的位置上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如何让这个国度变得更加美好。 我渴求的,仅仅是一点自由,可以无需忧虑就呼吸的权利,一点可以被握住的东西…… 我只是不想恐惧。 我不理解,为什么就连这种愿望都无法实现。 我憎恨这个世界。 …… 苏昼和太阳皇遥遥对视,两人的目光交错,划过漫长的距离,投注在相互的身上。 他一时间愣住了,因为苏昼的视觉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太阳皇的源能和现实视角,是明亮到极致,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即便是在南境,也能清晰看见正在地平线处亮起的光晕,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环那样,平等地照彻四方。 太阳皇这个称号的确没有虚假,倘若燃灵炽炬带来的能量也是这般强大的话,那么它恐怕真能和一个小太阳一样照耀埃安世界,保障帝国绝大部分人口活下去。 但是,在噬恶魔主的视角中,太阳皇所在的位置,他的存在,却是一片漆黑。 彻彻底底的黑,没有丝毫光芒,也没有丝毫恶意,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那样,什么也不存在,既没有气息,也没有意义,纯粹的虚无。 不,还是有的。 苏昼能感应到……在虚无的核心处,有一种凝聚到了极点,最为无差别的憎恨。 对他,对世界,对大地和天空,对存在的万物,乃至于对自己的憎恨。 这仇恨不可理喻,无法理解,苏昼很难想象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能累积出这样的恶意,乃至于让他的灵魂显露不出半点光明。 光明和黑暗,如此极致的反差,令可以同时看见多个视角的苏昼感觉相当难受。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能变成现在这鬼模样?” 他忍不住摇头,恶魂鉴赏大师此刻也不能评价太阳皇的灵魂——论起复杂程度,苏昼曾经吃过的一切恶魂都不配给太阳皇提鞋。 毕竟苏昼的对手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伟大存在的眷属和眷族,而众所周知,作为那些泛无限多元衍生轴中最强大理想主义者的追随者,就算是再怎么邪恶,那些眷属也是纯粹信念的恶人。 换而言之,就是坏的比较单纯,不做作也不稀奇古怪,甚至还有自己的理想。 但是,太阳皇不一样,他的思维,想法,灵魂和信念中糅杂了太多的东西,苏昼一眼看去,就能看见先驱,混沌,神木,黄昏,还有其他各式各样,天知道是宿命,终结,轮回,归一还是协调的玩意。 这味道比他还杂了! 【我就知道,‘你’会出现。】 而遥远的彼端,太阳皇凝视着苏昼,他的目光毫不意外,但言语间,似乎并不是仅仅指的是‘斯维特雷教授’,而是另一种意义的存在。 果不其然,很快,他便再次开口:【无论我想要做什么,永远都会有人让我所思所想变得毫无意义……这个世界,究竟要折磨我至什么地步?】 【自最初纪元至如今,八万年的历史,四个纪元的兴衰,从未有人可以复苏的燃薪神木,居然在我决定毁灭这个不可挽救的世界时被人重新栽种成活。】 苏昼能够感应到,在太阳皇那听似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的,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憎恶:【是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明明我下定了决心要拯救世界,却告诉我我们都是弑杀造物主之神的后裔,注定不可能被原谅。】 【明明我放弃了拯救世界,想要带领人们离开埃安,却发现虚空之外的世界依然被无穷黄昏之光笼罩。】 【我殚思极虑数十年,始终无法找到破解燃薪神木本源传承的方法,既复苏不了神木,也重燃不了太阳,除非我燃烧自己照耀世间,不然就没有第二个选择……当我决定要摧毁这个该死的世界时,能够拯救一切的‘你’又出现了。】 听见这话,苏昼不禁抬起眉头。 “他居然能看见虚空中的黄昏之光?” 黄昏世界群和封印多元宇宙的绝大部分世界集群不一样。 因为黄昏的强大,在这里,虚空不再被凝滞,世界和世界之间不再是清晰的冰凝虚空,而是混乱无比的时空乱流。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依照伊洛维兹和阿哈罗诺夫所说,他们打算引燃圣日最后的一丝力量,并以燃灵炽炬作为火炬,照耀黑暗,引导虚空方舟在时空乱流中穿梭至其他世界。 但就算是这样,想要看见覆盖在黄昏世界群中的薄暮之光,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这个存在对伟大存在的气息十分敏感,且又强大到能察觉到这点微妙气息的地步。 而且,很微妙。 苏昼知晓,倘若阿哈罗诺夫和伊洛维兹没有说谎,那么太阳皇的确在知晓世界末日后,又振作了一段时间,总结出了如何在最大程度上挽救文明的方法,可行度和未来可期程度远超其他势力的计划。 但不知道为何,他最终又放弃了。 看来,这是因为他看见了虚空之外,笼罩了几乎整个黄昏世界群落的薄暮之光。 那的确是颇为令人绝望的场景,倘若人们不知道黄昏是个究极自闭症,而是觉得黄昏是造成世间一切苦难,毁灭和终末的元凶,指不定会绝望到自杀也说不定。 【你没有杀死伊洛维兹,我有点遗憾,又有点可惜。】 此刻,苏昼能听见太阳皇遥遥传来的神,语气淡漠无情,带着些许嘶哑:【你杀了他,我就可以获得他的灵魂,就像是阿哈罗诺夫那样。】 【你没有杀他,我却又有些庆幸,我最好的朋友,果然还是应该由我亲自动手,融入我的体内。】 “……?” 苏昼被对方这话说的愣住了,他低下头看了眼同样听见这句话,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伊洛维兹,目光不禁变得复杂起来:“好家伙,这就是你当朋友的方法?可还真新奇。” 【新奇吗?】 即便隔着半个大陆,近十万公里的距离,太阳皇的神念依然可以与苏昼清晰交流,他颇有些奇怪道:【可这做的难道和你不是一样的吗?我明明看见,你的体内也有无数人的灵魂。】 【南境血之神木中汇聚的灵魂,此刻难道不是都在你的体内吗?怪异的家伙。】 电子冥府——苏昼在自己体内构筑的灵魂储存器官。 自来到埃安世界以来,苏昼基本将绝大部分自己遇到过的亡魂,都收纳进自己的电子冥府中,虽然未必有什么意义,但是总比这些灵魂在超高浓度的源能侵蚀下消失来的好。 而太阳皇也在做一样的事情,他也在收集灵魂。 “等等?” 所以,听到这里,苏昼不禁睁大了眼睛,他想到了一个颇为匪夷所思的可能:“难不成,你是为了保护那些人的灵魂,所以才将那些人的生命收入自己的体内?!” 【你在说什么?】 这一次反倒是太阳皇困惑地皱起眉:【难道你不是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成就永恒的不灭者,才收集那些灵魂的吗?】 一时间,寂静充斥了整个南境的天地。 可怖的沉默持续了漫长的时间。 苏昼握紧了拳头,他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吐出一口气:“……为什么?燃灵境界已经是不朽……” 但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突然愣住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在埃安世界,因为神木之陨,异常的源能环境会令燃灵境界的强者加速‘极限化’,进而将自己演化成一个源能特异点。 近乎黑洞的超高密度源能将会抹杀燃灵强者的一切,这令诸多纪元中足以比肩神祇的强者,结局不是自灭,就是化作薪柴,作为圣日的火种。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昔日最初燃薪神木本能的自救方法,也就是在自己体内的世界催生出众多强者,并以环境令他们作出选择,要不是自灭成为特异点,要不就是恢复神木的力量,让祂得以重生,恢复自然秩序。 但是埃安世界不一样,燃薪神木残留的思念已经堕落成为黄昏之龙,它已经不可能再次复苏。 苏昼也没有办法让祂复苏,实际上,苏昼根本就是以大道之树的印记,重新用自己和燃薪神木的部分躯体,塑造了一颗全新的,很像是燃薪的新神木而已。 所以,对于埃安世界的修行者而言,理论是应当是永恒的不朽境界,却是最易腐朽自灭的‘燃灵’。 他们最初的修行观念和印象就不一样。 太阳皇想要追求真正的永恒,再也正常不过了。 “但是,阿哈罗诺夫和伊洛维兹,难道不是你自微末时相识的朋友吗?” 可苏昼仍然困惑,他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太阳皇的逻辑。 倘若对方只是吞噬其他人用来成就究极生命,那姑且也就算是一般邪恶,这种邪恶苏昼见得多了,倒不如说这才是一般恶人的逻辑。 但就算是这样的恶人,也不会想着非要把自己最好的朋友给吃了——最起码也要等到决裂后吧?可依照苏昼的所见所闻,不谈假装看不见的伊洛维兹,阿哈罗诺夫之前,几乎可以算是默认太阳皇的所作所为的! 虽然某种情况这算是包庇邪恶,是共犯,是邪恶,但这反而也说明了友情的坚固啊! 【我问过了。】 而太阳皇回答道,语气平静:【他们都说愿意为我死。帝国的百姓都说过愿意为我尽最后一份力,乃至于肝脑涂地。】 【我不需要他们肝脑涂地那么惨,只是有必要的时候为我提供力量就行,作为帝国意志的主体,伊洛维兹和阿哈罗诺夫不死,我就没办法得到更多权限。】 【说了愿意为我而死,结果到头来都不愿意。】 “……哈?” 这种话你都当真?! 头一次,自出生以来,乃至于修行之后。 穿梭了诸多世界的苏昼,头一次因为一个邪恶存在邪恶的太过纯粹,所以目瞪口呆。 他被对方的无耻和不可理喻震撼了。 因为太阳皇的思维太过令人感到匪夷所思,苏昼破天荒地忍不住追问:“你究竟是什么毛病?埃安世界的源能有问题,其他世界未必啊!你就老老实实准备文明迁移,未来当个圣皇不行吗?” 【虚无。】 但太阳皇却干脆利落地回绝这种可能:【延续文明?延续这个无趣的文明?虚无。】 虽然相隔遥远的距离,但苏昼仍然能知晓,此刻的太阳皇没有与自己对视,而是抬起头,看向了高天。 【一切事情都是虚无,无论怎么努力,最终的结果都是毫无意义。】 【我的母亲,那个糟老头子,还有愚蠢的兄弟姐妹,全部死的都和路边杂草一样,看着那些被我击杀在他们要塞中的尸体,我只能觉得虚无。】 【不仅仅是埃安世界,在任何世界,努力地办到任何事情,又有什么益处?皇子和父亲的战斗发生过无数次,贵族和平民,穷人和富人的斗争更是如此,人类永远无法和平相处,这种愚蠢在任何世界恐怕都不会例外,斯维特雷,你的灵魂告诉我我猜想的并没错。】 金发的少年低下头,苏昼再一次感应到了太阳皇那漆黑寂静的目光:【我缔造的王朝终将终结,纪元轮回不休,世界也会毁灭,就像是埃安这样,为了这样的存在而付出努力,一切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笑话。】 【而且,在新的纪元,也会发生和旧的纪元一样的事情……凡是太阳所照之地,又有什么是曾经没有出现过的?人民仍然要承受无尽的苦难,智慧者依然要为世界缔造的种种难题而苦恼,而无论是我怎么做,做什么,人们总是如此,有了钱就享乐,没有就劳碌。】 【在过去,我父亲统治的年代,穷人辛勤劳作不得食,富人沉溺于享乐,而我的时代,富人变多了,穷人有了点吃的,但无非还是劳碌和享乐,都是虚无。】 太阳皇严肃道,他的声音庄严地在天地间回荡:【人和畜生无异,我和蝼蚁也无异,我如若死了,无论是怎样的死,又有什么结果,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并不比任何人高贵,死了就是虚无,赞美和唾弃都毫无意义。】 【所以,我要打破这个轮回,探寻到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全新地域,做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见证所有一切不曾有人知晓的奥秘。】 【我要成就永恒,打破恐惧,找到不一样的可能性,终结这腐朽虚无的现世,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抬起手,指向苏昼,随后太阳皇握拳,更加庞大明亮的光晕在天际彼端升起,甚至就像是圣日降临在了人间:【为此,我需要燃料,这个旧世界就是薪柴——而你,斯维特雷,你就是薪王,一个人就敌得过众生的强者!】 他的言辞清晰,意志就像是太阳,无休止地朝着四面办法波动,证明这位皇帝坚定的意志。 太阳是孤独的,也是唯我的,他照耀众生,只是附带,如若需要,众生也不过是他燃烧的薪柴。 而苏昼此刻,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终于明白,这个太阳皇那浑身混杂无比,蕴含着一个个伟大存在气息的缘由了。 那是,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在已知的诸多正确中,寻觅自己的正确。 但是,苏昼也知晓,对方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一点。 那就是,太阳皇是一个‘怪物’。 这个男人明悟了世间的真理,有着从不可能中寻觅出可能性的智慧,他甚至挣脱了黄昏虚无的拥抱,从万事万物的轮回繁复中超越而出,并想要打破轮回,寻觅不一样的可能性,迈向从未有人见过的远方。 他想要终结‘错误’的,由燃薪神木构筑的旧世界,创造一个全新的新世界。 他只是想要永恒的生命,然后去办到这一切,去完成自己心中的正确。 这有错吗? 没有,倒不如说太正确了,如果苏昼有足够的时间,他恐怕也会重塑埃安世界,而不仅仅只是种个神木凑合着过。 但,就算是太阳皇知晓一切正确的理论,就算他明明已经领悟了虚无和意义的之间,‘相对’的正确。 可他却永远只能想到自己。 甚至从逻辑中,就不存在其他人的位置。 苏昼曾经以为自己自私过,但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那点自私,和怪物的唯我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他简直就是无私圣母! “你这家伙……已经不是人了。” 低声自语,已经理解太阳皇所思所想的苏昼,不禁低声自语。 或许是觉得所有世界都即将毁灭,亦或是每个世界都和埃安世界一样绝望且充满苦难,所以太阳皇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他数次挣扎着从虚无中挣脱而出,并重新拾起自己放弃的梦想。他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世界的打击,被堵住了前路,但最终仍然还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出口。 阿斯莫代十三世在过去,或许的确是一位好皇帝,他确实有才能,也有实力,更作为善良的一方努力过——不然的话,伊洛维兹和阿哈罗诺夫不会如此信服,一直追随他,直至最后也依然对他怀有一丝希望。 但现在,他不过是一个纯粹的恶。 它只是,一头唯我的怪物。 而怪物的结局只有一个。 无需多言—— 抬起头,与对方那金色的眼眸对视,苏昼握紧了拳头,上面有着青紫色的光辉正在燃起,然后愈发深沉,化作业火,炽燃烧灼。 “我要杀了你,太阳皇!”
第六十五章 杀到你会死 (1w1)
在昔日黄金时代的银河系文明大联盟中,有这样一个土著管理法案,那就是高等文明不应该干涉低等文明,保证他们独立自主的发展,以维持宇宙文明的多样性。 一般来说,这个法案会被绝大部分文明遵守,因为一个初生的文明本身也具备极大的观察价值,越是强大的文明,越是在意可能性这种无法复现的资源,一个不同的视角很可能会带来一种全新的科技树,进而让文明发展的更加迅速。 但是有些时候,初生的文明也会遇到许多灾厄,譬如说瘟疫,火山爆发,陨石,海啸地震……再比如说核内战,灭世级灵能战争等等。 这种天灾**,高等文明需不需要帮助,制止? 倘若帮助,是不是就打破了文明发展的独立性,令他们无法从这种灾祸中得到经验教训,进而导致文明停滞,亦或是失去可贵的‘可能性’? 但倘若不帮助,这个文明很可能就会直接消亡。 帮助和不帮助的分歧,在整个银河系,乃至于宇宙中都存在,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文明认为,胡乱的帮助其他文明,本质上是‘反自然的’,相当于机械降神,又相当于物种入侵造成的破坏,会导致种种不可预料的后果。 更何况,谁知道外星土著想不想要被他们帮助呢?指不定他们就想要这种结局。 苏昼一向觉得这种想法是放狗屁。 不仅仅傲慢,还有点弱智。 能说出这种话的文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和其他文明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他们说这话,相当于‘子非外星土著,安知外星土著被天灾灭族之乐?’,打心眼里就没觉得对方是个开化文明,土著文明个体的生命还没有虚无缥缈的‘可能性’重要。 而且,活着才有可能性,这道理应该是个三年级小学生都能明白——并不是看不起一二年级和幼儿园的意思,只是一个比喻。 以上的是傲慢,而弱智的地方在于,说出这种话的人,根本就没有思考过一个事实。 那就多元宇宙中的所有文明和生命,本就是一体的。 以大陆的视角来看,一块大陆上的文明本质上是一体的,无论他们属于哪个国家,会怎么互相影响,又自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以外星人的视角来看,一个星球上的文明也是一体的,无论这个星球上有什么种族,有什么不同的信仰,亦或是肤色差异。 以超脱世界,可以在虚空中遨游的强者视角来看,银河系的文明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个银盘子里面的乡下人罢了,都是生活在光速相等的世界中,憋在区区十万光年狭隘地域的土著。 以多元宇宙的视角来看,苏昼四处穿越,帮助本地生命的行为,正是生态平衡的一环——有人在破坏,自然就有人会来修复,既然多元宇宙孕育了苏昼这样的可能性,那么他做什么,想干什么,都是这个多元宇宙自然生态的一部分。 大家都是智慧生命,还不允许好心人路见不平了? 这也是合理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苏昼想要杀了太阳皇的行为,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他好。 帮一个怪物转世重生,活出下一世,米哈尔·阿斯莫代应该感谢他的再造之恩。 “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抬起头,苏昼看向遥远的敌人,他不禁低声自语:“太阳高照,秋风和睦……” “而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在地狱里燃烧!” 太阳皇自然不相信,或者说不在乎苏昼的威胁。 自他出生开始,甚至还在母亲腹中时,就一直都有人想要杀他,并且一次次付诸行动,而他仍然活到了现在。 苏昼和伊洛维兹所在的南境距离位于埃安大陆的蒙塔西尼山脉足足有近十万公里之遥,换算到地球上,已经是四分之一地月距离,即便是对于能轻松宇宙旅行的天仙而言,这段距离也不是‘突袭’所能跨越的。 确实,这位斯维特雷教授实力的确强大,但只要做好准备,他也无惧任何敌人。 可无论是太阳皇,还是就站在苏昼身后的伊洛维兹,全部都搞错了一件事。 那是,他们以为那具‘人形’的身体,就是苏昼本体。 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在苏昼将骑士按着打了一顿,将其殴打至失去意识后,伊洛维兹就不知道苏昼那时做了什么。 而等他苏醒后,苏昼已经将整个南境所有的血之神木全部解决。 伊洛维兹并没有深入思考苏昼是怎么办到的,毕竟对方可是能把神木种活(实际上假如不是在黄昏世界群,神木扔到虚空都能活)的人,谁知道对方有什么秘法可以直接压制血之神木,将其直接变成养分呢? 而实际上,苏昼解决血之神木的方法很笨。 他就是单纯的将自己的一部分身体以电磁炮轰向了所有血之神木所在的方位,然后亲手将这些劣等的‘伪神木’全部瓦解。 留在伊洛维兹身边的,不过是一具承载有相当力量的‘子株’罢了。 所以,当苏昼宣告战斗开始之时,原本驻守在南境和帝国中央平原边缘,防止‘血之神木’暴动的第九,第十三集团军便在警戒中感应到了一阵剧烈的源能波动。 这阵波动相较于苏昼和伊洛维兹战斗时,足以撼动大半个南境的余波相比并不显眼,但是和那只能遥遥看见闪光和地震的余波不同,这一次,他们亲眼用眼睛看见了……苏昼的**。 当时,第十三集团军的巴克上将正在自己的旗舰中检查战略计划,他肩负抗击南境邪魔的重任,正专心致志地思索应该如何应对很可能会出现的‘血色狂潮’,将他们挡在边境的班格尔山脉周边。 “将军,请您快点过来指挥舰队!”可是传令兵却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位平日一向胆大的亲兵此刻声音都在颤抖:“有紧急状况发生了!” 巴克那时感觉一阵不妙,但他还没有理解事件的严重性,觉得可能是陛下提示的血色狂潮可能提前了——但这并不要紧,计划总是留有提前量的,他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况且,他们还有帝国战略研究部根据初耀圣岩研究而出的‘源能内爆弹’,这种利用了一部分圣日结晶,可以几乎百分之百将圣日力量释放出来,彻底摧毁本地源能平衡,诱发天灾的炮弹可以一击就消灭一整座中型移动都市,发挥出灾境级的破坏力。 第十三集团军配备有超过二十颗源能内爆弹,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瞬间爆发出二十位灾境强者的联手攻击。 但巴克上将并不想要动用这种太过强大的超级武器,因为第十三集团军的舰炮射程不够远,这玩意的破坏范围又太大了,丢出去后很可能……不,是绝对会波及到自己。 可等到他赶到舰桥时,上将先生就发现,自己所有的构思和预想完全是想多了。 整个第九,第十三集团军构成的战阵中被寂静覆盖,所有人呆愣地看向南方。 无需望远镜,也无需施展鹰眼术,巴克上将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只手。 一只庞大,高耸,深入苍穹顶端,通体由神木根须缠绕而成的触手! 即便是隔着数千公里,也依然在地平线的彼端清晰可见,长度超过了四百公里,超越了大气直入天穹深处的庞然巨手从大地中成长而出,就像是一颗舒展着自己身躯的巨树。 而这样的巨手,不仅仅浮现在这一地。 南境全境,乃至于中部平原内部,浮现出了整整七颗这样高耸入云的神木根须聚合体! 此刻正是白昼,青褐色的神木之手在南境中原的边境抬起,吸收了血之神木所有养分和力量的它正通体闪耀着一轮模糊的光晕,神木之手朝着天际的顶端极致地延伸而去,似乎要将圣日都握在手中! “圣日在上!这,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巴克下意识地拔掉了自己下巴上的一缕胡须,他也来不及感觉到痛,因为一股本能的恐惧从脚底一直传至脊椎:“这难道……就是血色狂潮?!” 但这话一出来他就知道自己犯傻了,先不说潮不潮,这手也不是血色的。 它从南境各地升起,很明显和皇帝陛下提醒的血之神木有着关系,这怪物带着令人震怖的可怖威压,仅仅是它们的体型大小,就足以令所有目击者绝望。 巴克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源能内爆弹,那估计是他们唯一能对这神木造成伤害的东西了——实际上,不仅是他,隔壁的第九集团军已经开始进行炮击。 和配备了传统源能炮的第十三集团军不同,第九集团军装备了最先进的斥力弹头,不用爆炸,而是用重叠了超过四十次的斥力法阵加速。 它外侧的风能法阵可以近乎无损耗令炮弹在空中飞驰,直至击中目标,亦或是法阵失效,据说可以命中九十万米外的目标。 十几颗装载有内爆弹的斥力弹头以五十倍音速疾驰,三十秒后就可命中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颗神木巨手。 承载了第九集团军希望的攻击顺利的命中了他们的目标。 但这显然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早就在地球时,苏昼就已经可以通过‘天地一炁镇元金章’搭配神木之法在自己体内制造出常温核聚变引擎,并以此为根基快速获取物质,在火夕月上制造出足以推动月球的反物质引擎,爆发出四万亿亿吨TNT当量以上的推动力。 虽然这是准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蓄力攻击,还需要恒星引力辅助,但这已经是天仙阶位顶点的破坏力。 而在埃安世界,即便是没有自己本体血脉的神异,但苏昼却还有着自己的天魂业位。 能够精细操作原子核内部的入微能力,令他可以轻易地制造出完美金属,塑造自己的身躯法体,乃至于造物化形。 即便是破坏力并不能和自己全盛时期相比,但也同样是不朽的位阶。 金色的闪光在源能内爆弹命中的地方暴起,形成了十几个不断膨胀,不断扩大的球形光晕,光晕范围内,随着圣日结晶中蕴含的高密度源能被再一次强制压缩,进而形成了一个极致而不稳定的内爆点后,周围的源能就彻底失去平衡,进而完全崩溃。 足以摧毁,畸变任何事物的源能在光晕内部剧烈反应,一座中型移动都市将会在这样的破坏力下被粉碎成比砂砾还微小的尘埃粉末,哪怕是有生物可以侥幸活下来,过量的源能辐射也足以将其变成一团融化的哀嚎血肉。 理论上,十几颗源能内爆弹的威力足以将神木巨手拦腰打断,每一颗内爆炮弹的威力都堪比极大当量的氢弹,物质破坏力更甚。 但神木却安然无恙。 不,也称不上安然无恙,在青褐色的神木巨手上,所有被命中的地方都出现了极其剧烈的烧灼和畸变现象——可也就仅此而已。 被完美金属和耐高温分泌液双层阻隔的树皮挡住了内爆弹最可怖的威力,然后磁场挡住了暴乱的源能。 顺应着本能,神木开始吸收周围无序的源能,将之前高压高温的环境化作了自己的养分。 畸变的结构很快就消退,分解,还原成了原本的结构。 被攻击的神木之手通体微微晃动,它周围的源能就像是水波一般荡漾,萦绕在其周边的微光更加明亮,而它的变化也越来越快,很快就从手臂变成了一根炮管,一只摇摆的龙首,无数飞散的光粒开始朝着龙口,也就是炮口汇聚。 张大了嘴巴的巴克上将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就像是被电击过一样,而整个旗舰中所有的操作系统也都纷纷爆发电火花,散发出一阵阵焦臭。 但还没等他从源能内爆弹无效的震撼中走出,一道耀眼的闪光就这样横跨过天际,从南境边缘直击帝国中央。 而且不仅仅是一道,而是整整七道。 七首大龙的吐息,自七地齐聚一地。 战栗地抬起头,巴克上将看向舰桥之外,然后他便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班格尔山脉是南部板块和中部板块撞击的结果,平均高度高达五千六百米,它高耸入云,最高峰甚至超过万米,是埃安世界的极点。 但现在,这座万米高峰却没有万米了——它的顶端正在融化,原本的峰顶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眼消失不见,而残存的山体就像是热黄油一般融化崩塌,只剩下金红色的岩浆雪崩一眼朝着山底袭来。 这仅仅是余波。 苍穹之上,一道道正在不断释放着闪电风暴,划破了所有空气和尘埃,残留在半空中的电离云延伸了超过四万公里的距离,直至蒙塔西尼山脉之上。 这是雷,是火,是苏昼如今掌握的五极雷法神通,以阴阳晦明日月轮转密藏为根基,正反物质质能转换孕育而生的‘都天神雷’! 每一发的总当量,都超过四百四十五万亿吨! 倘若命中星球,足以重塑星体生态圈的威力,被凝聚在一束光中。 ——大意了。 巴别高塔之上,太阳皇看见了这道光。 原本的不以为意,迅速变成了慎重,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凝聚在苏昼人形的躯体还有心光体上,从未想过对方真正的攻击手段局可以不依靠自己的灵魂和心光体就达成。 这就是单一世界强者的局限,他们总是被本地的超凡力量体系束缚,埃安世界的强者想不到没有心光体后他们应该怎么战斗,毕竟不是谁都像苏昼这样不害怕源能侵蚀。 但即便是大意,太阳皇却也并不慌张,他预想过敌人的强大,既然苏昼敢于和自己对抗,肯定具备昔日诸神一样可开天辟地的伟力,这并不奇怪。 所以,在光芒亮起的刹那,他便在心中以灵魂宣告。 【吾乃太阳皇,普照帝国万民,万世永恒之皇!】 这灵魂之音回荡在天地之间,整个蒙塔西尼山脉都因此而微微震动,就像是有惊雷炸响,隆隆轰鸣。 而后,便有青绿色的光辉,自蒙塔西尼山脉的底部迸射而出,从山谷,裂口,以及所有裂缝处释放,通天彻地——与此同时,一张细密无比,层层叠叠,遍布整个帝国境内,高悬于天空之上的巨网也浮现,与山脉底层的青绿色光辉链接! 位于埃安大陆中央的蒙塔西尼山脉,正是昔日被诸神砍伐的燃薪神木,残留在世上的树桩树根所化,也是这个世界创始的根基。 自阿斯莫代皇室发现了这一点后,他们就一直都在尝试利用这创世神木的根茎去做点什么……最开始是想要从中获得永生和无上的力量,令阿斯莫代帝国可以永永远远统治世间,但后来他们发现,神木根茎的活性还未完全消散,这令它具备无穷可能,却也需要其他的‘燃料’才能将其推动运转。 而这个燃料,便是自神木创造的世界中孕育而出的‘灵魂’! 灵魂,是世界的燃料,与世界共同成长的超凡之基,凭借神木的特性,只要有足够的庞大的魂量,就算是毁灭旧世界,创造新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昔年的三人组,米哈尔,阿哈罗诺夫和伊洛维兹等人知晓了这一阿斯莫代家族隐藏至最深的秘密,他们自然对那些乱七八糟的愿望不感兴趣,直到他们知晓了世界即将毁灭事情后,才重启相关研究,并以原本皇室研究的资料为根基,创造出了‘帝国意志’,这一代表着‘帝国全体民众灵魂’的集合体,以及以神木根茎为基础,雕琢而成的灵魂转换器,最大的源能炉心,‘巴别塔’以及‘燃灵炽炬’! 此刻,在太阳皇的宣告下,燃灵炽炬开始运转,帝国意志开始转动,储备在巴别塔中,最近这么数十年来所有被收集的魔化者灵魂开始在炉心中剧烈燃烧。 几位魔化者的灵魂,作为催化剂,便可以令一座大型移动都市移动,而数以十万计的灵魂,以最先进的源能炉心作为引擎,辅佐帝国意志爆发出的力量,更是强横到匪夷所思。 高塔之上,空间开始扭曲,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空间扭曲,即便是光,也在潮水一样波动的空间中弯折成了如同蛇一般蜿蜒曲折的模样。 太阳皇抬起了手。 而后,世界振动,怒涛一般的破碎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一道道直通虚空的通道就像是黑色的裂缝纵横在天穹,苏昼爆发而出的都天神雷在破碎的空间中,被裂缝直接传导出虚空,在埃安世界之外的时空乱流中带出一道长长的炽白色轨迹。 这是无敌的防御,任何攻击都不可能越过这足以操控世界本身的权柄,端坐于巴别通天塔之上的太阳皇掌握有‘人间’和‘世界’的双重权柄,他的力量全无破绽。 理论上如此。 苏昼也半点不觉得,就这么一发远程炮击,就可以解决一位不朽天仙,一位燃灵强者。 所以,在破碎的空间平复后的刹那,太阳皇便惊愕地看见,有七发快捷到极致的灵魂火箭正在从四面八方同时朝着朝着自己飞驰而来! 以灵魂为原材料,制造的心光火箭在灵界中穿梭,它的速度和光等同,却不像是都天神雷那样容易被空间裂缝偏移,更何况空间裂缝刚刚已经动用过,短时间内太阳皇不可能第二次启用这等权柄。 霎时间,七枚青紫色的火箭喷流破开了都天神雷造成的等离子云雾,洞穿了燃灵炽炬的光辉,然后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于霹雳的闪光中合体,化作了一只巍峨庞大的七首大红龙。 然后,就这样,自上而下,朝着巍峨的巴别高塔踩踏而去! 苏昼的源能是如此庞大,七首大红龙在降临的瞬间就将天空染成一片青紫,就像是审判的雷霆之夜,而巨龙的飞踢本身,更是令世界发出濒临破碎的尖啸。 但太阳皇也是战斗了百年的老手,伊洛维兹的确是持有技之极的不败骑士,但他也是持有源之极的不败帝皇。 面对突然凝聚合体降临自己头顶,飞踢而来的终极攻击驾驭,他也立刻反应过来。 【有趣的突袭。】 圣洁的结晶巨树在他的身后浮现,燃薪神木的变体,圣日之木心光体抖动自己的枝干,朝着坠下的七首大红龙正面迎上,他丝毫不管自己的枝干在接触到苏昼心光体的瞬间就被炸裂的雷霆弹飞撞断,而是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将自己锐利如刀的枝干插入巨龙体内,然后在其中扎根,汲取养分! 双方都完全放弃了防御,顿时,固然神木心光体众多枝干破碎散落,遭到重创,树干上更是被巨龙一爪巨力轰出了一个通透的大洞。但七首大红龙心光体也被众多枝干插入要害,有树根在其中延伸扎根,强行汲取能量。 心光体之间的战斗已经僵持住,太阳皇虽然面色肃然,可却仍然不慌不忙,他的圣日之树心光体早就与燃灵炽炬融为一体,在蒙塔西尼山脉周边,尤其是巴别塔附近,他的心光体就是不死不灭,那似乎凝聚了整个南境所有生命怨念凝结而成的红龙心光体固然强大,但也相当于被牢牢禁锢在原地。 圣日神木碎裂的枝干开始急速地再生,简直就像是时间倒流,但令太阳皇颇为意外的是,七首大龙心光体的再生能力也强的可怕。 而且,一股强劲的排斥力从它的伤口中涌出,赫然是硬生生地将圣日神木的根须从自己的体内排出。 源自于完美世界鸿冥冥主的‘不灭魂’传承,本就是至高传承之一,其拥有的‘拒绝之力’更是可以排斥自己想要拒绝的一切事物。 而就在此时,可怖的冲击波才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耀眼的闪光和呈现圆环形的实体源能浪潮照耀天际,位于蒙塔西尼山脉周边的帝都中传来了绝望的呼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末日似乎就近在眼前。 但是一道暗金色的星光飞驰而去,一位持剑飞驰而来的人影怒吼着挥剑,斩开了所有席卷向帝都的冲击波,甚至就连光辐射都被他掌中的心光之剑挑飞弯折。 伊洛维兹被苏昼卷带而来,他一开始还没搞明白是为什么,可是察觉到有无辜的民众要遭到危险时,他的躯体却本能动了起来,保护住了帝都中数千万民众。 这正是苏昼的本意……而且,无论是伊洛维兹还是太阳皇,都没有搞清楚他真正的目的。 此时此刻,就在七首大红龙和张开自己的七张巨口,啃噬那正衍生出无数触须,想要将自己血肉都侵蚀殆尽的结晶神木的同时,一道闪光从最中央的那颗龙首口中飞驰而出,在太阳皇惊异的眼神中,朝着他挥拳砸去! 千米不到的距离,又是突袭,即便是燃灵强者也无法完全反应。 隐藏在自己的心光体中,苏昼握紧拳头,比世间一切物质都要坚固的神木铁拳上燃烧着冰冷的业火,他在真空中挥拳,却在拳头顶端制造出了炽热的火,原子核都因这一拳的力量而粉碎,释放出了地狱一般的陨光。 但是,面对这袭来的一拳,太阳皇仍然有余力反击。 即便是事出突然,他来不及抬起手格挡,可是他金色的双瞳中亮起了和源能内爆弹如出一辙,甚至比圣日核心还要闪耀的源能漩涡——源能内爆弹的技术原理本就是他的天赋法术,以燃灵境界制造一个‘源能特异点’,然后再让其爆炸,释放出不可思议的破坏力! 毁灭光线迸射而出,带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命中了苏昼的拳。 可谁说苏昼只有手可以攻击?在太阳皇将自己的双目射线对准苏昼的手,爆发而出的毁灭射线将那双恐怖的拳头湮灭殆尽之时,这位皇帝陛下却猝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保持平衡,有另一股巨力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的腰间,紧紧地缠绕住了他的身躯! 低下头,意图挣脱,但是看见那紧箍住自己身体的事物后,即便是太阳皇也下意识地发出惊呼。 【尾巴?!】 【你为什么会有尾巴?!】 太阳皇的声音惊愕无比,显然是根本没想到过这一点。 那是一条黑色,满是坚硬鳞片,鳞片还会自爆的粗壮大尾。 一条巨龙的长尾! ——套娃! 首先,以自己的人形躯体诱导太阳皇认为那就是本体,没有防备苏昼真正本体的蓄力。 之后,以全盛本体的全力吐息,都天神雷的力量,令太阳皇全力出手,呼唤神木根须操控世界,弯折空间,挡住这一击。 然后,隐藏在这一击背后的心光体急速飞驰,在半空中合体完毕,突袭巴别塔! 紧接着,在太阳皇同样呼唤自己心光体挡住七首大红龙的时候,苏昼的人形躯体再次突进,袭击太阳皇猝不及防的本体! 而就在最后,太阳皇以为自己要挡住的是拳头的时候,真正发起攻击的却是苏昼从未展现过的尾巴! 想不到吧?人躯也可以有尾巴! 这一次,太阳皇或许已经想到了第四层,但苏昼是在第五层! “可笑,龙蛇之裔岂会没有尾巴?哪怕是没有,神木之裔身体后面有条长一点又粗一点的根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要知道,即便是魔鬼也是有尾巴的! 苏昼对于太阳皇这种思维定式嗤之以鼻,的确,斯维特雷教授之前从未有过尾巴,可是修行者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别说是尾巴,他直接变成四臂巨人欧拉他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说变就变! 一头锤捶在对方脑壳上,令金发的少年头晕目眩。 而同一时间,被太阳皇双眼射线湮灭掉的双拳再一次再生。 这一次,再生出的就不是什么拳头的形状,而是一个链锯,一个钻头! 与此同时,又有一双手臂从苏昼的肩膀上衍生出,一边是打桩机,另一边是铁锤! 业火炽燃,但苏昼双目中燃烧的怒火却更加炽盛。 所以,就是拳! 拳拳拳拳拳拳拳! 拳拳拳拳拳拳拳! 拳拳拳拳! 轰轰轰轰轰轰!!!!!! 四臂之上,蕴含着四种完全不同的毁灭性力量,风之链锯的切割撕裂,金之钻的旋转贯通,火之桩的爆炸爆发,雷之锤的震荡粉碎。 每一次挥拳而出,都将太阳皇的身躯无情地轰出满天血肉碎末,原本满溢着不可思议生命能和源能的**碎屑在这种级别的毁灭性力量下,已经化作了无数纷飞的基本粒子尘埃,并以海啸一般的能量冲击波形态,朝着十方诸地飞散而去! 怒吼着,磅礴的源能和愤怒在一次次挥拳,轰击时燃烧沸腾,恶鬼一般狰狞的男人高举自己的非人之拳,令业火浸透了眼前太阳皇身躯的每一个角落,将这具完美的少年躯体轰的支离破碎! 轰! 又是一拳,苏昼一钻头直接打穿了太阳皇的胸口,他钻化为手,抓住了对方的肋骨和脊椎,然后便狞笑着要将对方的脊椎硬生生地从身体中拔出来! ——打不过! ——肉搏根本打不过! 即便是灵魂被业火烧灼,释放出无可名状的剧痛,但是太阳皇的意志仍然清醒,他的脊椎已经被苏昼的尾巴压碎,胸口肋骨和脊椎也马上就要被拔出去,哪怕是对于持有神木之体的他而言这种伤势都只是小意思,吹口气就能再生,但苏昼岂会留给他吹气的时间? 更何况,对方这暴烈,可怖,简直就像是要毁灭一切,终结一切的气势和战斗方法,也根本就不是他擅长应对的! 【了不起!】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居然有如此力量……真是了不起!】 赞叹一声,太阳皇几乎已经被撕碎,拆成人棍的躯体,开始微微闪光,而巴别高塔顶端,熊熊燃烧的源能结晶大殿穹顶,也即是燃灵炽炬的本体,赫然开始闪耀起光芒。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光,但是光在源能构成的结晶中来回折射,凝聚,收缩,最终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 紧接着,抵达了极致的源能之光,就从这穹顶处爆发而出,化作一阵飓风,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直导天地的正中央,圣日所在的方向! 光辉洞穿了空间,飓风一般的源能风暴甚至将纠缠在一起的七首大红龙和圣日之母都吹的翻了几个跟头,而苏昼和太阳皇纠缠在一起的躯体更是被排开。 危险! 源自生命本能的警告在刹那就传入了苏昼的灵魂深处,莫可名状的可怖威胁从天上传来,那是超越了燃灵境界,超越了不朽天仙,乃是天尊,大天尊等级的威胁波动! 燃灵炽炬的光抵达了圣日,霎时间,光的怒涛便在天顶之上爆发,席卷了整个埃安世界的苍穹。 耀眼的光芒,令天地都仿佛变得虚无。 【但吾乃太阳皇——普照世间之光!】 太阳皇的声音,带着没有丝毫惧意的平静,而下一瞬,光的怒涛就像是不可阻挡的海啸山崩,自天顶的尽头倾泻而来。 整个天空都被这光的洪流所充斥,它仅仅是坠下,令雷霆漫天,无数宛如巨龙的粗大源能闪电在天际纵横。 这是,圣日的光辉,圣日的力量,燃薪神木体内蕴含的,足以照耀世界,照耀虚空的星炬之力! “什么玩意?!” 这一次,就连苏昼都感到愕然:“这巴别塔和燃灵炽炬,居然还是个天基打击武器不成?!” 但这并不奇怪,实际上,这反而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了……建立在神木根须上的高塔,怎么可能和圣日没有联系?想要点燃整个世界,将世界作为燃料,后世四百年就能将埃安世界烧成灰烬的太阳皇,怎么可能会没有把主意打在太阳上? 但这就是最后的想法了。 光吞没了一切。 太阳皇自己的身体就是引导圣日之光坠下的信标,匪夷所思,大天尊级的能量洪流吞没了苏昼和太阳皇的身体和心光体,并坠入了蒙塔西尼山脉中。 但意外的是,蒙塔西尼山脉并没有因此而崩坏,碎裂……这足以将一颗星球打的崩碎的能量冲击在接触到山脉本身的瞬间,就化作了水一般滋润的源能,令整个山脉底层隐藏的事物恢复了些许活力。 燃薪神木并没有完全死去——虽然祂的灵魂和思念都化作了魔月和黄昏之龙,但它的力量也不可能伤害自己最后的**,作为埃安世界根基的神木根须。 这也是太阳皇早就做好的准备,这足以摧毁埃安世界任何强者,包括他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摧毁位于蒙塔西尼山脉的巴别塔和燃灵炽炬。 一时间,天地寂静。 被圣日光辉冲刷过后的世界简直就像是虚无的真空,什么都没有剩下,就连灰尘也被湮灭,一切都干干净净,宛如从未出现,从未存在过。 即便是燃灵强者,也不可能抵挡神木之力的直击,这是必杀的洪流,只要命中,中者必死。 但是。 阿斯莫代十三世会死,米哈尔·阿斯莫代会死。 可‘太阳皇’,是不会死的。 天地之间,埃安世界,阿斯莫代帝国境内,所有移动都市,被帝国意志网络覆盖的区域,所有人心遍布,知晓太阳皇,他们的皇帝的地方。 全部都有微微的金色颗粒,正在凝聚。 “咱们能吃饱,全都靠陛下啊……” “当年那么乱的帝国,能太平下来,多亏陛下还有第一骑士,以及阿哈罗诺夫上将努力。” “咱们能活着,能享受太平日子,真的是仰赖陛下治国有方啊……” “陛下万岁!” 隐隐,有这样的声音,从光点的周边响起。 这声音萦绕着某些波动,而这波动根基于整个埃安世界,所有知晓太阳皇之名的人心中。 太阳皇……太阳皇……太阳皇…… 随着这样的声音,在天地间萦绕。 萤火一般,在苍穹中飞舞的光粒,便开始纷纷跃起,朝着寂静一片的蒙塔西尼山脉中央汇聚而去。 碎片一般的金色光点,跃动,纷飞着,它们在飞行的过程中就开始合并,聚拢,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拼凑还原那样,要将其恢复如初。 而最初恢复的,是一个头颅。 ‘太阳皇’睁开了眼睛。 金发少年的眼神淡漠,却隐藏着一丝感慨。 【居然就这么死了一次……希光的斯维特雷,不愧是一出现就令我戒备的强者,的确强的匪夷所思。】 【只是可惜,就这么动用了一次天之洪流,日后应对黄昏之龙时,就少了一次底牌。】 他似乎有些因此而苦恼,以至于陷入了沉思。 然而,这沉思的确有些不是时候。 “你在发什么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太阳皇的耳畔。 一只破碎,但还在不断凝结的手伸出,朝着太阳皇的头抓来。 惊愕地转过头,但是太阳皇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那张脸,他只看见了不断纷飞的青紫色光粒,一只先于大脑,先于躯体凝聚而出的,破碎但却紧握的拳头。 这拳挥动,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和愤怒,轰击在了太阳皇刚刚凝聚好的脑袋上。 牙齿脱落,颊骨碎裂,眼球飞出……就这么一拳,太阳皇的头就像是棒球一般,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而那个声音,仍在响起。 “太阳皇……并不仅仅只有你可以复活。” “怪物,我要杀到你会死为止!”
第六十六章 这就是虚无 (w字大章)
【……居然!】 苏昼的拳势大力沉,宛如山峰横击,被命中的太阳皇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脑袋就被打飞至数十公里外,朝着一座半融不融的岩浆山峰坠落而去。 和苏昼战斗的余波,令蒙塔西尼山脉大部分山峰都被高温和冲击**及,化作了一片金红掺杂灰黑的怪异海洋。 漂浮在这样的高温之海上,太阳皇的头颅止住了自己被击飞的趋势,但他也察觉,此刻自己的再生速度显然变慢了不少,苏昼刚才的一拳不仅仅打断了他复生的重凝过程,似乎还携带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抬起头,破碎的金色眼瞳再次凝结,太阳皇凝重地看向远方紫青色光点纷飞的区域,注视着‘希光的斯维特雷’复生的过程。 和先凝结头部的他不同,斯维特雷先选择凝结的,乃是他的拳头……却是,超凡者的思维已经无需大脑来支撑,在躯体可以再造的情况下,先选择复生可以攻击的身体部位确实比传统思维的大脑要更好……这是他的抉择失误了。 而失误就要付出代价,斯维特雷复生凝结的速度显而易见地比他还要慢一点,假如没有被突袭,那么应该是他先恢复全盛实力。 可是在被攻击过后,事情就不好说了。 【没想到,你也会复生。】 即便是头颅,太阳皇也有自保能力,层层叠叠的浅金色护盾混杂着白色的光纹在大气中蔓延,构成了数十道墙壁一般的屏障,挡住了一言不发,轰击而来的斯维特雷重拳。 注视着屏障一层层被轰碎撕裂,他沉声道:【我是依靠帝国意志,才达成不朽不灭,而你,难道不成就是依靠希光结社这点底蕴,便达成了不灭吗?】 【为什么可以这么快?】 苏昼又砸穿了几层屏障,但是毕竟只有一只拳头,想要打破脑壳的确有点困难,倒不如等到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出力更高后再攻击,便干脆放下拳头,节约力气。 他听见太阳皇的问题后,不禁摇了摇头:“复生?我当然会。” “至于这点底蕴……果然,太阳皇,你不懂吧。” 太阳皇当然不懂,很难理解这一点。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震撼和提防远比苏昼袭击而来时更甚。 比起希光的斯维特雷的强大,复生的权柄并非自己独一份的唯一,这一点才最让太阳皇无法接受。 注意到太阳皇的表情,苏昼的拳不禁抬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你果然不懂。” “希光结社虽然并不大,但是希光的传承和道统已经传遍半个世界,你眼中的底蕴,究竟是什么东西?难不成只是统治的范围吗?” 在地球上,每一位仙人,神祇,都有自己的道统和教条传世。而祂们之间的战争,他们之间的争斗,向来都是先伐山破庙,灭绝道统后,才会,也才能去对付仙神本人。 因为倘若道统不绝,教条存世,那么仙神就绝不会消亡于世间。 这也就是所谓的‘不朽’——立德立言立功中的‘立言’。 苏昼能看得出来,太阳皇所谓的不朽,那帝国意志本身,乃是他作为皇帝的所作所为,推行至整个帝国,令所有帝国民众知晓后,所达成的‘立功’之不朽。 这不朽是真实不虚的,太阳皇之所以能被圣日之光冲刷后还能复活,就是因为它的力量。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立功,的确是通向不朽的道路,但是它之所以会被仙神放弃,自然有其缺陷——万事皆易,无论是什么事,什么功德,什么伟迹,都会淹没于历史长河中,被没有经历过的人遗忘……就像是神木创世,此乃最大的‘立功’,只要万物仍在感激创世神的恩典,它就将不朽不灭。” “可结果,仅仅是为了生存,因为恐惧,诸神就否认了这伟大的创世之迹,众生也因离开原初创世时代太久,没有了实感,故而神木因此消亡。” 苏昼的手臂正在不断地凝结,首先是水晶一般半透明,能看见青紫色骨髓的骨骼,然后便是金属纤维一般,呈多重复合结构的血肉纤维。 他的声音响彻蒙塔西尼山脉上方,令紫青色的复生光粒凝结的更快:“而立德太过缥缈,需要创建一个体系,‘超凡修行的基础思维模式’,‘科学思维的思考模式’……唯有提出这个等级的概念,这种相对‘正确’的存在,才有资格得享‘立德’之不朽。” “但立言却不同。” 苏昼并不介意告诉太阳皇不朽的道路究竟是怎么样的,正如同他从来不介意告诉所有敌人,所谓的正确究竟是什么样的。 因为,恶者就是恶者,怪物就是怪物,他们之所以无法做正确的事,就是因为他们不能。 所以,苏昼对自私的怪物,认真的说:“和建立功业,制定标准不同,那是传承,是道统。” “太阳皇,那是一种分享。” 所有传下自己道统的仙神,本质上,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高高在上的仙人神明。 祂们是一位位‘传道者’。 每一位传道者,在撰写自己的根本修法时,本质上都已经对自己的道统做了一个总结——在最初的不朽者诞生的那个年代,传道者们其实已经走到了自己道的尽头,没办法继续前进了,祂们很难在这条道上突破,所以将自己的道烙印下来,传递给其他人。 这样一来,倘若有一天,祂们真的不得寸进而消亡,亦或是因为意外而死亡后,那祂们的后继者或许就能从祂们的道统中,开辟出一条更好的道路,进而继续走下去。 “自私且自珍敝帚的人,永远不可能理解这一点,师傅要对徒弟藏一手这种行为,也是完全违背传道本意的劣行。” 苏昼的手臂凝结的越来越快,速度已经和太阳皇并驾齐驱,他半点也不着急,反倒是太阳皇的神色愈发阴沉。 男人平静地阐述道:“倘若有后来者,得到了我分享的道统,修行我传承的人,那在观看我昔日写下的传承时,他可能会分析我当初写下这些文字和符文的想法,他会观察我的功法修行路线,进而反向推演出我当初的**情况,他会因为我当时提出的一些超出时代的想法而惊异,为我的思想而赞叹,亦或是感觉到可以改进的更好。” “我正是这么做的,我在每一个世界都会传道,我希望他们可以理解我的思想,理解我的传承,理解我的道——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成为我这样的人,他们依然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但是当他们修行我的修法时,我的意志就在他们的身体和大脑中延续。” “以这种方法,我就能从他们的思想中重获新生。” 苏昼的手臂已经再生完毕,他的五脏六腑也开始由光粒凝结,一个朦胧的头颅虚影漂浮在躯体的上方,有青紫色的龙瞳,混杂着魔鬼的赤色眼眸,明灭着明亮的眸光。 他恢复速度已经比太阳皇还要快了,或者说,太阳皇恢复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苏昼并不在乎这点,因为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他并非是一个人。 “一个人无法复现我的全部,那么就来更多的人。” “许多人来修行我的道,每个人都理解我思想的一部分,通过他们的合力修行推演,我的全部就将被复现而出,重现世间。 在那愈发繁复众多的青紫色光点中,能看见一个个隐约不定的幻象。 那是一声声祈愿,一声声感激。 那是一个个范例,一种种实践。 能看见,伽沙正带着突击小队,降临一座座移动都市,针对那些腐朽的贵族进行斩首行动,并解救本地的魔化者和贫民,将他们从畜生一般的禁锢中解放。 众生平等,这是他从苏昼行为中想要追随的正确。 能看见,洛亚和燧光大师正在实验室中,和拂晓一同尝试复现初耀舰中记载的种种多纪元知识,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制造出可以武装希光结社的技术装备,并对他们缴获的第三集团军舰队进行升级改装,提升希光结社的武装力量。 知识作为第一生产力,才能改变命运和现况。这是他们从苏昼层出不穷的技法和传承中领悟的正确。 能看见,西塞罗正在广场上,对众多魔化者团队的领袖演讲,他的声音并不慷慨激昂,甚至有些嘶哑低沉,但是演讲本就无需扯大嗓门,最重要的是所言所语是否能扣人心扉,而这点,历经了磨难的西塞罗自然能与众多魔化者共鸣,甚至不仅仅魔化者。 确定好自己的纲领,团结能团结的绝大多数,这样才能战无不胜。这就是他从苏昼对他的教导,以及扩散的燃烬之火引导术中明悟的道理,理解的正确。 还有更多更多——极北冰原上,自发维护希光结社秩序的北地部落民,延霜领中,开始自发分享修行心得,互相对比照应。 他们都从苏昼的思想和行为中领悟了他们想要领悟的。 他们都继承了苏昼的一部分。 所以,便隐约能听见,他们正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希光!希光! ——希光的斯维特雷! 这声音自遥远的天地彼端响起,却同时响彻在蒙塔西尼山脉之巅,被青紫色光点环绕的人形抬起自己还未凝聚为实质的手,温柔地注视着这些重凝成自己身体的光点。 而在其中,有一个声音,最为响亮。 和所有人想象的并不同,在埃安世界,最了解苏昼的,并非是银妖精拂晓,学生伽沙和洛亚,亦或是一路跟随而来的燧光大师。 最了解苏昼的,其实是那位先驱眷属,名为芙妮雅的探索者。 属于这位探索者的青紫色光粒中,传出的是一声疑问。 【这个世界,是否有未来?】 她低声呢喃,仿佛是某次独处时的自言自语:【圣日终熄,斯维特雷教授也未必能成功,胜负犹未可知,前路黯淡未明。】 【黑暗苦难充斥世间,即便有未来,又是否能充斥希望光明,还昼于天地?】 她自我询问,然后又坚定答复。 【即便黑暗苦难,我也愿探索那未知未来。】 【空间啊,你让我回归家乡,或许就是为了让我明悟吧……即便是黄昏之后的终末,即便是斯维特雷教授失败了,终有一日,我愿为先驱,驻留此界,缔造全新未来!】 这是真切的醒悟。 先驱,可以是任何人。 只要是想要探索未知,探索远方,带领人世前往从未有人知晓的彼岸天地,便是先驱。 ——先驱是一种思想。 而思想,是不会死的。 正如同烛昼那样……烛昼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任何事。 青紫色的光点已经凝聚到了极致,青紫色光粒凝结而成的人形已经快要化作实体,而从中显露而出的,是比斯维特雷更加年轻,却也比苏昼更加成熟的模样。 “我是斯维特雷,我是苏昼。” 白发的男人抬起拳头,对准身躯凝结了大半的太阳皇,露出了狰狞的笑:“我是原初的烛昼——而烛昼并非是一种生物,一个种族。” “‘烛昼’是一种思想!” ——而‘思想’,是不会死的! “太阳皇,你无法想象吧!” 此时此刻,烛昼的声音震荡天地:“思想是远胜过制度的,就像是圣人流传的教化永远胜过帝皇的功绩,因为制度需要变得更好,需要改朝换代,亦或是彻底推翻。” “而一个思想,一个功法,一个传承如果想要优化,那么哪怕是变成和最初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它也能传承下去!” 就像是烧开水从用煤炭变成了核聚变也一样是烧开水,扔石头变成扔导弹扔星球一样是扔石头那样,思想即便千易万变,即便被波旬篡改,被圣人后裔修正,被后来者恶意解读,以不同的断句和微言中提炼出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它最核心的本质,那最初诞生的思想,那为了让什么‘变得更好’,让所有人都去理解‘正确和道理’的起源,是不会变的! “这才是真正的不朽根基!” 但太阳皇无动于衷。 并非是不明白,不感触,不理解,太阳皇的天赋和智慧从来都不差,甚至超凡绝伦,他创造的帝国意志实在是真正的不朽,在埃安世界是从无到有的创举,几近于圣人。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比起任何人都相信属于自己的正确。 才会如此执迷不悟。 【我还活着,就在此时此地,生命并无不同,不朽也是如此,没有什么更高贵。】 即便是双腿还有一部分没有凝结完毕,但太阳皇仍然有着巴别塔和燃灵炽炬作为支撑,他身躯散发的光芒传递着种种充满符文的波动,与燃灵炽炬的光辉合并。 登时,他的气势就节节攀升,甚至胜过了凝结完全的苏昼身躯。 金发的少年面容冷峻漠然,显然对于苏昼的言语不以为意:【居然还有这种重生的方法,令我惊讶,但你并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活着,思想岂能视作永恒?】 而苏昼嗤笑:“而你,不懂什么叫做毁灭。” 此刻,两者再次于天空顶端对峙,苏昼虽然身躯重新凝结完毕,但是体内能驱动的源能不足全盛时的四成,心光体和化身也还没有再生完毕,面对再次凭借地利重掌巴别塔的太阳皇,情况简直可以说是不利到了极致。 他之所以能比太阳皇还要快的速度复生,主要还是仰赖于不死血和不灭魂的部分特质……虽然只有魂魄,但是不死血岂是一般的血?它带来的真灵不灭强化特质,让苏昼的灵魂也得享极高的豁免,而不灭魂更是帮助苏昼更快的重凝魂魄,加速了他的复生。 但也仅仅是加速,在没有自己原生**,这个世界的同位体躯体也被毁灭的情况下,再次强行凝聚躯体不可能迅速恢复全部实力……但他在埃安世界重新整理修订过的‘明心’修法实在是他根据自己过去修行所有功法编纂的根本修法,而这一修法正在整个埃安世界所有希光结社的范围内流传。 ——明心见性,知行合一。撇除其中所有的神通道法,用最简单的言语来阐述,明心之法最根本的力量,只取决于一物。 “那就是我的坚信。” 苏昼轻声自语,他站立在半空中,天地间没有半点云雾,圣日的光辉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就连魔月的光也能隐隐感觉到,而天穹的顶端更是不仅仅有日月,更是有黄昏世界群的无尽群星。 日月星光辉齐映,男人吐出了一口气。 “我一直都不太清楚,我为什么会这么强。”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力量在追逐我,而并非我追逐它。” “所以我一直都在思索,如何不辜负这份幸运,而我又要用这份幸运做什么——所以我一直逼迫自己想,逼迫自己反思,逼迫自己搞明白,我存在的意义。” “我的强大,需要一个强大的意义——我寻找到了很多,存在,混沌,宿命,轮回,完美……我尝试吸收祂们的力量,思想和执念,变成我的意义。” “但是太阳皇,看见你,回忆起那些我曾经击败,杀死过的敌人……我就明白过来,所谓的意义都是废话。” “我变强,就是为了在和你们这些杂种战斗的时候,不会输!” “我就是为了战胜你们这些本地世界居民无法战胜的错误,才降生于世,行走诸界!” 恶不去想,善也不去想,做的事情已经成了习惯,成了思想,成了正确。 这就是明心见性,知行合一。 这就是最彻底的‘坚信’。 【毫无意义的废话。】 太阳皇抬起手,他已经重新掌握了巴别塔中蕴含的力量,燃灵炽炬全力运转,他的声音就像是轰雷一般在大气中震鸣:【存在才是正确,死亡就是虚无,这才是唯一的真理。】 霎时间,无穷无尽的光辉在半空中凝结为一只超过二十万米长,几近于无边无际的巨手,它横亘天地,就像是山峰一般朝着苏昼压下,一时间天地变色,万事万物都变得惨白,只有那座越来越大的五指山才是唯一实在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 巨掌压下,它直截了当地按在了蒙塔西尼山脉之上,直接将众多半融不融的山峰如同橡皮泥一样压瘪,令大地海潮一般翻涌。 但是苏昼的声音却仍然能传出:“可是,谁又说这是对的了?” “你问过全世界所有人,哪怕是仅仅是帝国中的所有人吗?都没有全国抽查就得出这个结论,你若是写论文也这样,我当教授非要给你打个零分!” 轰! 原本按压下的光之巨掌突然猛地抬起了一点,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下方抬起,太阳皇的面色登时变得愕然,他察觉到的确有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正在自己的掌心成长,用难以抵挡的力量将手抬起。 一根根树木的枝干,宛如火焰一般燃烧的叶子从巨掌的指缝中长出,然后将其越抬越高,越抬越高。 【这不可能!】他怒吼:【你,你怎么可以越过巴别塔,链接上燃薪神木的力量?!】 即便这力量只是一分一毫,但却仿佛夺走了太阳皇最大的底牌那样,刺痛他的心灵。 “傻逼,我身上有大道之树的印记,你猜猜是你这个不孝子的后裔和世界树更亲近,还是我这个老朋友的信使和祂更亲近?” 而苏昼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嘲讽:“虽然这倒霉神木被自己不孝子背刺,又遭了黄昏,但起码趁祂神志不清时,偷点力量对付你是不成问题!” 早就在之前察觉到蒙塔西尼山脉就是燃薪神木昔日树桩所在之地后,他便动了那个心思,但一直碍于和太阳皇交锋没有时间实验。 而刚才恰好,这太阳皇把他砸进土里,那可就要说对不起了。 “没听说过,神木沾着土就生,挨着水就长吗!” 狂风在天地间席卷,一望无际的熔岩山脉中,视野也无法完全概括的广袤范围之内,一颗燃烧着的神木虚影正在不断地成长,抬升,将一只遮天巨手顶开。 巨手的中央产生了一道裂缝,然后巨大的裂口蔓延纵横,紧接着化作无数碎片消散。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太阳皇立刻操控燃灵炽炬的力量,尝试去和苏昼争夺链接燃薪神木树桩的控制权时,他却发现,苏昼根本没有去占据神木的力量。 与之相反,那颗苏昼化身而成的烛昼大树上,他的枝头,开始悬挂起一颗颗果实。 “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你我。” 烛昼神木中,有悠扬的叶海翻腾之音,凝结成了言语:“也并不仅仅只有伊洛维兹,阿哈罗诺夫,拂晓燧光这样的人……那些可怜人几乎从不参与这种可以影响世界局势的大事,他们也从来不是什么故事的主角,所以才容易被忽视。” 无数果实在神木力量的支持下,开始变得巨大,然后坠落在地。 庞大的果实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破碎,化作光雾,而这些光雾就像是苏昼复生时凝结的光粒那样,凝结成成种种完全不同,怪异且独特的形象。 有的是龙,有的是蛇,有点看上去像是昆虫,有的又像是飞鸟…… 但一样的,是烛昼。 它们全部都是烛昼,无一例外,全部都是。 漫天遍野的烛昼之军从神木的果实中孕育诞生,它们沉默地在半空中集结,翻飞,就像是一片在天地间凝结而成的光之云,它们数目繁多,充满天空和大地,自地平线的一处至另一处。 烛昼是思想。 千百人眼中,就有千百中不同的烛昼。 无论是任何人,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眼中都有不同的烛昼,即便都坚信一种正确,也有完全不同的实践方法。 凝聚了南境众生所有的灵魂,被北境和延霜领所有人传颂的希光之斯维特雷,代表着这个埃安世界一半生命的思想。 无需灵魂燃烧,因为思维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燃灵炽炬的力量被压制了。 燃烧魔化者灵魂让得到的熔炉之力,甚至有一部分被这万民的思想所牵引,汇入了烛昼的集群中。 而这正是烛昼的正确。 “太阳皇,那些容易被忽视的人,就是普通的众生万民。” 苏昼的言语,直入灵魂深处。 “他们弱小无比,灵魂就像是庄稼一样被你当成作物收割,生命就像是野草一样被人随意践踏,他们的一生对于我们这些傲慢的人而言有意义吗?当然没有,我们一辈子都不愿意过这种生活,任何心中燃烧着烈火的人都不愿意。” “但他们也无比强大,是你我道理评判的唯一标准,也是裁决对错的唯一裁判,你怎么能忽视他们,正是他们决定了谁才是“正常”,谁才是“怪物!” 即便是太阳皇,面对这充斥视野的烛昼大军,也不禁哑然失声,他能感知到这些烛昼虽然实力并不强大,甚至有些还弱小无比,飞也难飞起来,可这几近于无穷无尽的数量,那完全不同的气息,却令祂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畏惧。 他从未思考过这样的力量。 “他们就是伟大的基石,就像是人对于文明那样,一个个无意义才能堆砌起伟大!” 而苏昼的宣告,也像是雷鸣炸响,令整个巴别高塔都微微震颤:“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这些‘大多数’能过的更好,而你反而要用这些‘大多数’来成就自己,自认为这就是归一。” “神是愿望,众生没有力量,我便赐予他们力量——科技,文明也是如此!所以,众生也就成为了我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归一合众,真正的集群之力!” 【……】 太阳皇没有回答,站立在高塔顶端,他沉默地环视着这漫天各式各样的烛昼,似乎想要从这看似漫无目的,仅仅是胡乱叠起的力量中寻觅出破绽。 越是庞大的集群,越是容易出错,而只要抓住错误,就能一击击溃,他归根结底也是燃灵强者,即便是遇到了压制住巴别塔和燃灵炽炬的绝境,他也在尝试寻找出可以反击的机会。 但是越是寻找,就越是令他绝望。 不,并非是没有破绽……破绽实在是太多了,烛昼的集群之数超过十亿,这样的大的群体怎么可能会不出错? 但他却无法寻觅出真正可以下手的点。 这并不奇怪。 天地间的万物众生,包括动物,植物,乃至于细菌病毒,它们之间相生相克,互相敌对又互为天敌,但归根结底,都根基于‘存在’之上,并持有不同的思想。 矛盾是任何一个集群的本性,但能容纳矛盾的混沌本身,才可以说是正确的基石。 在苏昼的统御之下,亿万烛昼的集群看似繁杂无比,自相矛盾冲突,但就像是百家思维争鸣那样,所有的思想正是越辩越明,越接近真理和正确的! 这就是,‘烛昼意志’! “帝国制度,帝国意志,归根结底,不过是埃安世界数千年历史衍生而出的制度,在未来,必然会有更好的制度出现。” “太阳皇,你的不朽,你统御下的万民,会一直支持帝国吗?倘若我的思想传播于世,他们还会遵从你这个太阳皇吗?” 苏昼的声音,就像是亿亿万万人同时发出,同时高呼,他的言语带着冰冷的笑意:“你的不朽,能战胜我的不朽吗?” “办得到吗,太阳皇?” 太阳皇没有回话,回应苏昼的讽刺和挑衅。 但是他却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就像是说不过就动手的孩子那样恼羞成怒。 但实际上,他也没做错,因为无论是什么正确,归根结底都要付诸于实践——力量就是最好的实践,也是他如今唯一的胜机。 可说不过后的无能狂怒,也不代表能打过。 对于修行来说,生气是没有用的。 在那一瞬,守护帝都圣蒙塔西尼堡的伊洛维兹看见了,太阳皇首次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他昔年还是冒险者时就佩戴的长剑,一柄已经被他同化成魂兵的利刃。 一切都发生在霎时,太阳皇开始燃烧起自己的灵魂,不可思议的力量被燃灵炽炬转换而出,形成了一股莫可能沛的庞然大力,他并不愚蠢,也做得出取舍,这位强者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轰!轰!轰!轰!强横无匹的源能爆发,每一次爆发都带起惊天巨响,而接连不断巨响重叠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将整个世界中所有的声音都全部凝聚在这些炸鸣中那样。 爆发燃灵炽炬中所有的力量,并加上自己的灵魂,熊熊燃烧的魂魄之光璀璨的就像是正午骄阳,几近于抵达极致的技艺,与超越了极限的燃灵源能融汇合一,发挥出了超越昔日神灵的力量。 一剑挥出,伊洛维兹甚至感觉是太阳正在前进。 仅此一剑,太阳皇之名就名不虚传,足以以此力量镇压整个埃安世界,哪怕是未来的成就黄昏大祭司的洛亚和噬世之蛇传承者伽沙也会被他斩杀。 刺目的光华甚至撕碎了空间,埃安与外界的屏障被破出一条条裂缝,不可思议的源能令黑色的虚空裂缝也随着金色的光华一同前进,将所过之地的万事万物都轰击地分崩离析。 但是数以亿计的烛昼却在烛昼神木的统御下一同行动,他们凝结成了一个大阵,一个实体,虽然看似矛盾,松散,只是勉强粘合在一起,但却能发挥出超越神祇力量的整体。 一道道青紫色的雷霆在半空中凝结,化作锁链,每一根构成锁链的雷霆光带都是由一头烛昼所凝聚,无数烛昼的力量折叠凝聚,最终构成了一张由锁链组成的巨网。 金色的太阳之剑斩击在巨网上,足以切开原子核,将质子中子全部拆散,甚至打成夸克的崩灭之力的的确确瓦解了第一层锁链,但很快,就有第二层,第三层锁链铺上。 每一次,锁链的质地和结构都会优化,每一次,锁链之网都会变得更加坚固牢靠。 一个人,遇到一种和自己不同的思想时,总会有两种想法:一种是以强力去制服,一种是以温和的爱应对。 前者可以成功一时,但如若失败就会被反噬,可用温和的爱反而能永远的胜利下去,因为不会有人与爱敌对。 温和的爱是一种可畏的力量,比一切都更为强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和它相比。 苏昼爱着万物众生。 天空之上,圣日的光芒在黯淡,夕阳的光辉燃烧。 薄暮已至,冥冥的黄昏之光照耀世间,只剩下最后一丝余热。 青紫色的雷霆巨网自庞然的烛昼神木中衍生而出,每一条锁链都互相重叠,彼此相连,构成一个整体。 它将剑光束缚,然后将其粉碎,禁锢在自己体内,它向前飞驰,然后包裹住了高耸的巴别塔,将这座根基于燃薪神木之上的黑色高塔完完全全地覆盖,镇压。 烛昼神木消散了。 一个人形慢步行走,从塔顶一步步踏过层层阶梯,登上高塔。 这人形晦暗,黑暗,每走一步,足下都会留下漆黑的火焰,那是憎恨和不甘凝结而成绝望,是熊熊燃烧的业火。 业火点燃了整个高塔,从下至上,开始烧灼一切。 而人形仍在迈步,直至顶层。 于结晶的穹顶中,他看见了另一个人形。 这人形光辉,神圣,明亮,简直就像是世间的一切精华凝聚。 可怎能如此?世间的一切精华就应当属于世间的所有人,最起码属于太阳——而这样的光辉并不自然,并非是它本身在释放光,照耀众生,而是众生的光凝聚在这里,令他堪比太阳。 这不是太阳的光。 一者普照万物,赋予他们能量和传承,以及存活下去的意志;一者掠夺万物众生,成就自己的闪耀。 所以,就应当熄灭。 一拳挥出,血肉撕裂,骨骼粉碎的声音响起,黑色的业火开始在光辉的人形身上燃烧,即便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抗衡黑暗的侵蚀,冰冷的火焰似乎能浸透骨髓,但谁也不知道被业火点燃的人心中是什么想法,因为被点燃者的结局只有死,即便是不朽的仙神也不例外,只能压制,不能祛除。 而对于黑色的人形而言,答案就简单许多,他不需要等,只需要挥出第二拳,第三拳…… 璀璨的光辉破碎又重凝,死去又复生,但是黑暗的炎拳却同样一次次挥出,一次次砸落。 杀不死,就杀到死,不朽不灭是形容词,而并非是真理,正确和事实。 既然如此,就不妨多试试。 太阳升起又降落,昼夜轮回了七次,天上的星光乃至于魔月都曾绽放璀璨光华。 而在最后,漆黑的高塔,在漆黑的业火中倒塌,溃散,化作沸腾的虚无。 曾经融化的蒙塔西尼山脉逐渐冷却凝结,化作了黑色光滑的岩,倒映着天上明亮闪烁的光。 漆黑的人形从废墟中行走而出,他的背后空无一物,只有手中有一颗比他更加黯淡的魂魄,正在旋转不休。 漆黑的恶魂看上去很重,实际上很轻,他看似做了一切,一生却从未经历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人生。 他挣扎着想要存活到最后,为此做了许多事情,在其他人看来过了相当充实,但对于自己而言,却仅仅是活着,度过了这样一生。 他什么也没抓住,反而令其他人失去更多。 ——什么是虚无? 黑色的人影握紧了手,他将这魂魄捏碎,然后撒向天空和大地,令其中蕴含的能量和碎片回归于天地之间。 狂风吹过,将所有碎片都席卷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碎片分解,能量溃散,在半空中化作了一条黯淡的银河尘带,令半个世界都能看见这条漆黑黯淡的河流奔涌,最终融于凌晨的夜色天幕之中。 没有什么气味,没有想象中无数伟大存在糅合在一起而成的怪异又复杂的味道。 这恶魂空荡荡,轻飘飘,什么味道也没有。 ——这就是虚无。 黑暗的人形抬起头,看向天际。 光芒在地平线处升起。 苏昼凝视着太阳。 黑夜已然过去。 而希光的白昼,降临世间。
第六十七章 这不是结束 (4800,小章)
晨曦闪耀于地平线的刹那,太阳皇死去了。 站立在巴别塔的废墟上,苏昼得到了他的恶魂,但是却并没像是过去那样,将这位‘怪物’的恶魂吃掉。 原因很简单。 吃了这位怪物的魂,就相当于将他的一部分纳入体内,某种意义上,是让对方继续存在了下去。 虽然说苏昼过去吃了不少反派的恶魂,相当于也将那些昔日敌人的一部分化作了自己的养分,让他们的神通和自己的一同成长——国师,寂静者,忘记了名字的某位,马特维,白鲸,以及南正楷等等都是例子。 但唯独太阳皇他不愿意这么做。 不过,除却这一点小小的洁癖外,苏昼倒也有其他的理由。 因为他很清楚,太阳皇的恶魂,自己即便是吃了,也不会获得任何好处和神通。 米哈尔·阿斯莫代的所有技巧,除却一部分武艺外,全方面都不如他,苏昼唯一没搞清楚的就是他究竟是怎么建造出燃灵炽炬和巴别塔的,但这想来也是阿斯莫代皇室的研究了几百年的不传之秘,和神通技法无关,只是纯粹的工程知识。 在这方面,苏昼已经吃了一次亏,被对方引导圣日之光杀了一次,如果不是他能复活,恐怕就真的折在这里了。 可天仙又岂是那么好杀的呢? 除此之外,无论是身上的黄昏要素,亦或是伟大存在的气息,太阳皇身上的密度都远逊于苏昼见到过的其他人。 无论是北地凛冬日暮部落供奉的‘黄昏之龙’魂魄,亦或是直接来自先驱空间,甚至送出‘信标’的芙妮雅,他们身上的要素信息都远比太阳皇更加重要。 尤其是北地部落,这一支黄昏之龙的直系信徒眷属直接归入了希光结社的治理下,苏昼单单是研究他们,就差不多把一般黄昏眷族相关的信息全部都研究透了,再加上黄昏之龙自己的魂魄碎片,更是让苏昼获得了许多珍贵无比的信息。 “通过空中下载升级,我的**在面对黄昏大舰队的追击时,应该也具备一定的自保之力了。” 想到此处,苏昼微微点头,这反倒是他来到黄昏世界迄今为止最大的收获,至于其他的,无非就是路见不平,所以消灭几个怪物而已。 太阳皇在苏昼手中最后残留下的一丝痕迹,反倒是帝国意志的一丝权限。 通过这权限的结构,苏昼隐约感知到了一种莫名的不适感。 帝国意志的结构和一般的集群意志完全不一样,它虽然表面看上去就是一个人造的帝国众生集体潜意识,但实际上,确是一种单方面的掠夺法阵。 只要时机一到,整个阿斯莫代帝国中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太阳皇的食粮。 “恶心……” “有点意思,苏昼,这个结构很有趣。” 苏昼皱眉,原本想要将这个结构摧毁,但是雅拉却叫停了他的行动。 蛇灵的语调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寒意:“这集体意志的手笔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有意思,你或许可以依靠这种结构来伪装成‘怪物’……而太阳皇却依靠它,来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黄昏和世界树的遭遇,果然不是偶然。” 雅拉在当谜语人,这点苏昼早就习惯。 不过说到这里,他有一点觉得很奇怪。 那就是太阳皇明明看上去像是这个黄昏世界群的反派,结果身上却没有多少黄昏的气息。 而其他伟大存在的力量他都沾点边,只是从未想过将其扩散,仅仅是将其化为己用。 “很简单,苏昼。” 此刻,之前正在沉思分析的雅拉反应过来,声音响起,祂的语调带着一种幽然的空明:“怪物之魂,自然和人之魂不一样。” “所有力量都是为了自己,所有光华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绽放,死去了就是虚无,所以一切都消散成空。” “黄昏?黄昏怎么可能是怪物呢,怪物极尽唯我燃烧的光,正是薄暮的虚无所拒绝的事物。” 说到这里,雅拉的语气带起了一丝感慨。 祂浮现在苏昼的肩头,与苏昼一同注视太阳皇恶魂解离后化作的黑色星尘长河,不禁微微摇头:“即便是正确之光普照多元,但在光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亦或是光辉最为明亮之处,总是还会有人因种种原因,走上成为怪物的道路。” “正确胜利了,可从未说过错误就被消灭……而且,苏昼。” 听见雅拉前所未有严肃的语气,苏昼侧过头,看向赤色的蛇灵。 雅拉的身上,已经开始隐隐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奇异纹路,粗略一看,像是无数神圣的几何,又像是微不可查的鳞片,即便是以他天仙的视力也无法看清。 很快,对方的声音就令苏昼从这种观察中脱离,并令他陷入思索。 雅拉凝重道:“我怀疑,这位埃安世界的‘太阳皇’,并非是自己走上这条路。” “哦?”这令他不禁眉头挑起:“果然?之前那个结构有问题?” “没错,虽然暂时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位老朋友,但绝对不是黄昏和世界树赐下——太阳皇可能觉得这是他自己神来一笔获得的灵感,他自己也的确有这个资质,但这个资质在微妙的地方被扭曲,亦或是说,被‘赐予’了完全不同的要素。” 蛇灵的言语耐人寻味:“立德立言立功,三者皆为不朽,细节却千差万别,只要有一点小小的诱导,让人走上邪路,根本就不是问题吧。” 不得不说,雅拉这么一句话,就揭露了许多可能性。 “这确实有趣,雅拉。” 苏昼眉头紧皱,他从被业火烧成废墟的巴别塔遗址中找了个废墟坐下来,也不管上面全都是灰。 和太阳皇的战斗算不上长,也算不上短,和对方短暂的斗智斗勇,死而复生,再到后面连续击杀对方七昼夜,即便是天仙在和同阶全力死斗后,也会想要歇息一会。 沉默了一会后,他肃然道:“你是说,有人……有伟大存在,尝试利用黄昏和世界树的本质斗争,进而催生出‘怪物’来?太阳皇就是他们的试验品?” 雅拉想要说什么,苏昼当然很明白。 如果说‘正确’就是能同时抵御黄昏和存在,独立自我的话。 那么怪物就是独立于所有延续之外,只有自己的虚无存在。 所以,依照雅拉的说法,代表延续的‘大道之树’之所以与代表‘存在’的世界树分开,并非是什么巧合,而是这阴谋的一部分。 为的,就是可以最方便的催生出‘怪物’。 “其实我也思考过类似的可能。” 沉思了一会,苏昼叹了口气,他抬起头,仰视逐渐升起的圣日。 圣日光辉虽然日益黯淡,但如今仍然足以照耀埃安世界。 在日光照耀之下,他平静地说:“当阿哈罗诺夫和伊洛维兹和我阐述帝国意志的真相时……我就明白,这昔日的三人组,不是成为真正的圣人,就是成为真正的怪物。” “哦?” 雅拉闻言,不禁奇了一声,祂颇为好奇地追问:“为何如此猜测?” “很简单。” 而苏昼将视线从圣日上垂下,他坐在巴别塔的残骸,也即是蒙塔西尼山脉的高处,俯瞰远方众多移动都市的虚影,以及在其中生活的亿万众生:“因为人类的群体意志是二元论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不是好人,就是坏人。” “好人不能有缺点,坏人不能有优点。坏人做了好事,他就成了好人,好人做了坏事,他就成了坏人。讨厌一个人就连优点都要踩一脚,喜欢一个人就连缺点都不能让其他人提起。” “群体意志就是这样的东西,它是人类的集合体,而只要是人的组织,先天就会逐渐瓦解,需要不停的自我净化和修复,不然的话,就会显示熵一样不断增加,直至热寂的终末。” 苏昼有着无想之心,万念归一,还有噬恶魔主等涉及灵魂心念的神通,他虽然不可能说‘没人比我更懂群体意志!’,但的确比一般的超凡者更加了解这方面。 米哈尔,伊洛维兹和阿哈罗诺夫三人组昔日创造帝国意志之时,想的只是为了以帝国意志承载燃灵境几近于无穷的源能。 帝国意志令他们和帝国中的所有人都连为一体,而他们那个时候,还没有傲慢到要以自己的意志压过整个帝国众生合念的地步……所以,反过来也很容易被整个帝国意志所影响。 倘若本能地被侵染,那么帝国人民潜藏在心中的歧视和恶,那属于每一个人类的自私,追求权势和生存的**,便会汇聚在一个人身上,成为他们的本能。 但倘若本能地抗拒,就像是伊洛维兹那样,既拒绝权势,又拒绝斗争,甚至半点也不自私,心中有着纯净到过头的善……一位昔日平定四方,杀人也没有丝毫手软的骑士,变成了如今这样几近于与世无争的地步。 “雅拉,我百分之百相信,在过去,那曾经在这片埃安大地上冒险的三人,绝非是如今这个模样,善恶不能概括他们,绝不是非黑即白即可描述的人物。” 苏昼平静地说道,他的目光幽邃:“这不是为谁辩解开脱,只是阐述事实,人类是会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但是一位过去的‘明君’堕落成怪物,其中必然有其缘由,也绝对不仅仅只是他内心的绝望。” “因为世界毁灭,一位能进阶燃灵的强者就会绝望的堕落成怪物?太阳皇倘若真的有这么脆弱,他恐怕早就自杀了。” “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不仅仅只限于埃安世界的事物在推动。” 苏昼的语气笃定。 任何理想,愿望,乃至于正确,最终都会被人性和现实扭曲. 但是,苏昼却认为,所谓的英雄亦或是魔王,就是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那种人。 太阳皇的诞生,证明米哈尔的气量并不足以成为‘英雄’亦或是‘魔王’。 但他至少也是个昔日的明君,值得伊洛维兹和阿哈罗诺夫追随的男人,他不应该堕落的这么直接且夸张。 当然,苏昼也并不觉得,可以避免太阳皇的出现,米哈尔的堕落。 在错误发生后,人们总觉得错误是可以避免的,但实际上并不可能,因为客观条件就在这里,以最好的可能性去推演一个充满恶意的世界,本身就过于理想化。 在这个显然有问题,有其他潜伏的伟大存在影响的黄昏世界群中,以及一个本来心灵就有问题和缺陷的强者。 ‘怪物’的诞生,是一种必然。 “……祂们的目的,是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后,苏昼不禁叹了口气:“创造出怪物,自己昔日的敌人,对于这些伟大存在有什么好处?” “伟大和怪物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很久。” 而雅拉也陷入沉思。 蛇灵盘旋在苏昼的头顶,尾巴在后颈处微微扫动:“而正确之战,倘若我没有预料错,在我们被封印的瞬间其实就已经结束了大半,我们苏醒时,估计也快要到尾声。” “苏昼,我从不忌讳提出这一点——我们被封印,本质上就说明,我们‘正确’是有缺陷的。” 苏昼能听见,自己头顶,雅拉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他能感应到雅拉的肃穆:“我向来承认这点,但也的确有的是家伙不愿意承认,祂们觉得自己只是被围殴了而已,并不能代表自己不正确,有缺陷。” “苏昼,你也能理解吧,封印多元宇宙,本质上是一个机遇之地。” 苏昼微微点头,他嗯了一声:“我当然明白。倘若过去不明白,现在穿越了这么多世界,我当然比谁都更明白。” “我正是依靠这些机遇,才能迅速地变强。” 封印多元宇宙,虽然危险,但是对于想要成就者而言,却是一个胜地。 众多伟大存在的力量齐聚一地,无数眷属眷族,昔日几个多元都未必能寻觅到的至高传承,如今扎堆分布在多元宇宙中的一个个角落,只要符合条件就能得到。 无穷机遇,无数机缘,比其他‘正常’的多元宇宙,‘变强的机会’多个几百倍半点也不过分。 甚至还有苏昼这种,一不小心就和一位伟大存在立约的幸运儿。 ——放在其他多元,哪来的这种机会啊? 当然,这也意味着封印多元宇宙中的矛盾冲突,也远比其他多元宇宙要大。 雅拉当然能知晓苏昼是真的理解还是假的理解,所以祂轻声笑道:“想要达成什么计划,做什么实验,封印多元再也适合不过了。” “昔日会反对捣乱的那些‘正确’,如今都是些被封印的倒霉蛋,祂们的力量溢散在虚空,遍布多元宇宙,无人管辖也无人监督,除却需要应对伟大封印的制衡外,祂们不会有丝毫阻碍。” “确实。”苏昼也不得不点了点头:“哪怕是我,也很轻松的就得到了寂主还有神木的相关传承。” “我觉得这些力量,倘若是在原本的多元宇宙,起码也是最强者那一批才可以获得的。” “倒也没有那么难。”雅拉摆了摆尾巴:“以你的资质,并不算是逾越亦或是幸运,至多只能说是提前一步而已。” “至于那些老朋友。” 蛇灵此刻冷笑,祂仰起头,凝视虚空,目光冷峻:“苏昼,想要破开正确互相缠绕的锁链,需要一个唯我错误的怪物,亦或是一个可以承载所有的正确……那些家伙,选择了和我不一样的路。” “苏昼,黄昏不是结束,它只是一个开始,这些家伙想要挣脱锁链,利用封印本身做一些事情,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但想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说来也奇怪,在过去,黄昏虽然是自闭症,但也不像是现在这么过分……我们闹事到了祂的地盘,祂肯定有所反应,不然也不至于和神木连体婴打起来……” 说到此处,雅拉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奇怪:“现在看来,祂怎么比过去还要自闭了?” “这又是为何:” “谁知道呢?” 苏昼站立起身,他的休息结束了:“至于这不是结束……我当然明白。” 正如同黄昏并非是结束一样,太阳皇的死也并非是结束。 埃安世界还等着他去做更多的事情,施行独属于‘烛昼’的正确。 比起毁灭和杀戮,还是维持秩序更加困难,也更加重要。
第六十八章 谁又会祝福虚无呢? (w字大章,本卷结尾)
蒙塔西尼山脉周边的移动都市已经全部离开。 两位燃灵强者战斗的余波,即便是有另一位燃灵阻挡,也依然能波及极其宽广的范围。 在伊洛维兹的庇护下,帝都圣蒙塔西尼堡虽然没有受到损害,但是周围的大地全部都被掀飞融化,几近于寸步难行。 如若不是骑士直接将城市抬起,飞过了最为糟糕的一片地形,帝都恐怕会因为缺少资源而饿死渴死许多人。 换而言之,除却死了一个太阳皇外,阿斯莫代帝国其实并没有损失什么,尤其是卫戍边疆的各大集团军仍然精锐,战斗力理论上仍然远胜于大陆上的其他势力。 但是,就在苏昼和太阳皇厮杀的这么七日夜中,希光结社对于帝国北方边境发起进攻时,却没有遇到半点抵抗。 失去了皇帝和最上层的指示,外加见证了斯维特雷教授堪称神魔一般的可怖实力,帝**队早已无心战斗,陷入了莫大的混乱……希光结社仅仅是用一群新兵操控昔日第三军团的军舰,就将他们吓得丢盔弃甲,纷纷投降。 一时间,帝国境内大乱,许多集团军内部爆发了内乱,各路原本隐藏起来的祸乱分子乃至于盗匪都再次出现。 仅仅是失去了皇帝,阿斯莫代帝国就濒临崩溃。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太阳皇并没有子嗣立储,他的统治完全根基于他个人的实力带来的高压上,他的存在就是稳定和秩序的源头——虽然这稳定和秩序建立在对一部分国民非人的压迫和歧视。 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伊洛维兹出面稳定了帝国境内的局势。 虽然他不是贵族,也不是任何军队领袖,但他是第一骑士,更是燃灵强者,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帝国的梁柱。 当伊洛维兹站在前台时,帝国内部的分裂趋势就被弥合,甚至许多原本就更加亲近他的派系直接以伊洛维兹为中心,构成了一个小型的中央中枢。 奇幻吗?不,这才是事实。平民支持伊洛维兹,因为他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位不是贵族,不是高官,却关心平民,平易近人的强者——他和皇帝是朋友,可以影响那位铁血冷酷的皇帝作出好的决定,这在话本故事中,也是那位‘无可奈何的好人’这样的讨喜形象,民间经常有他出面行侠仗义的故事流传,其中有一部分甚至不是虚构的。 而贵族支持伊洛维兹,是因为他们明白,帝国倘若没有这样一位强者支持,那他们的统治将会大打折扣,不谈远方虎视眈眈的希光结社,就连内部的矛盾都会将他们撕碎。 而察觉到自己具备的影响,足以支持住整个帝国后,伊洛维兹心中却满是苦涩。 他曾经有作出改变的能力和机会,但直至最后,却都没有选择动用这份力量。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权利也就越大。 有能力却不去影响世界,或许可以平安养老,或许终究会后悔。 谁知道后果?但至少伊洛维兹已经知晓苦涩滋味。 北境的军队在希光结社率领延霜和北地部落的攻势下节节溃败,而南境已经被血之神木全灭,只剩下一些荒漠中的村庄对这一切茫然无措。 而东部的天龙贵族距离这一切纷争的中央太远,再加上他们本来也已经对希光结社服软,所以如今也还算平稳。 算上大半还处于蛮荒地带的西部山区,以及圣日逐光两大教团,如今的埃安大陆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这就是苏昼的目的。 太阳皇意图挑起战争,是因为他需要战争带来死亡和杀戮,有无数灵魂让自己可以吞噬——燃灵炽炬在和苏昼对战的时候,填充量甚至没有超过5%,出力最高也就是4.67%,仅仅只是魔化者的灵魂维持日常运转的确够用,但是想要达成他的目的,需要更多超凡者的魂魄。 太阳皇,恐怕有着畸变全大陆人类,让所有人变成魔化者,然后收集起来烧掉的计划。 战后检查的苏昼在察觉这点后除却震惊燃灵炽炬的功效之高,5%也能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外,也百分之百确定,这奇物的设计根本不可能是埃安世界土著能随便研究出来的。 在燃灵炽炬的背后,绝对有来自世界之外,伟大存在的影响和传承,至少是启发。 苏昼完全可以想象,百分之百填充的燃灵炽炬爆发全力,搭配巴别塔还有太阳皇自己的实力,足以将整个圣日乃至于大地都燃尽,化做自己的燃料,而太阳皇也可以通过它成就燃灵之上的阶位,无论是前往远方探索,亦或是创造新世界都并不困难,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大天尊级的实力,附带神木权柄,就是能办到这些。 而在太阳皇被消灭的现在,大陆上的各大势力没有互相斗争的理由,苏昼也没有去教他们如何应对世界末日的打算,而是任由他们急需推行自己的计划——南境那种吞噬他人生命血肉的自然不行,但是南境已经被消灭了。 “我当行的事都尽了。” 苏昼在回到希光高塔,和自己的学生还有这个世界的朋友,追随者们直言不讳:“燃薪神木虽然还是幼年期,但却足以庇护世间度过最艰难的时日,而我也留下了传承,北方的传承大殿令我永远与你们同在。” “……所以说,教授,您要……” 平日一向寡言少语的伽沙此时忍不住开口:令你要离开我们了吗?” 虽然听上去很突然,但实际上,所有和苏昼比较熟悉的人都有这个预感。 甚至,伽沙和洛亚这两位从一开始就很了解‘斯维特雷’的学生,早就隐约猜出,他们最初的教授院长,早就在那个伊奥尼亚山脉天灾拂晓的冬夜死去。 活过来的,是一位秉持着‘公义’而行的‘神祇’。 他们猜对了很大一部分,但是并不需要挑明。 从一开始,苏昼就没有遮掩过‘自己’终将离去这一事实。 他来到此地,就是为了黄昏,而确定埃安世界现状后,就又多加了一个‘让此界文明可以延续,变得更好’的目标。 虽然说世界没有那么童话,杀了一个太阳皇就没了所有障碍,世界上还有许多歧视,恶意,乃至于大自然本身的‘诅咒’,但是最大的威胁也的确被祛除。 苏昼相信,埃安世界的人们,在没有怪物阻拦的情况下,可以跨越这些难题。 所以他的确可以离开。 “不用担心,伽沙。” 伸出手,拍了拍对方肩膀,而不是揉对方头,将眼前的龙人少年视作真正的成年人看待的苏昼笑着道:“离开的仅仅只是我的意志,但也从未说过不能回来。” 他抬起头,看向高塔顶层中的中年人,苏昼环视洛亚,拂晓,燧光,还有芙妮雅西塞罗等人,他微微点头:“即便我一时离去,后日仍却有无限可能。” 苏昼抬起手,展开自己的手掌,在他的掌心,有一颗虚幻的蛋形光影正在变幻。 这有着裂缝缺口的,看似完美无暇的蛋中孕育着无限的可能,男人展现着这幻影,轻笑道:“我已经将我的道铭刻进这世界的源能,它将会与燃薪神木一同与这个世界同在,与光一同遍照事件十方。” “我现在对你们说,也是对这个世界说。” “一旦秩序遭到颠覆,混乱滋生蔓延——我的弟子和友人们啊,一旦埃安的众生遗忘了何为‘革新’何为‘希光’,我与我的道就会再次归来。” 苏昼的言语,带着无比的坚定和信念,北地的传承大殿正是这道的物质的显化,无人会质疑他的意志和真实。 男人掌中,蛋的虚影破碎了,它幻化成了龙蛇,战舰,神木,飞鸟,还有世间一切,人类所能想象的任何事物。 烛昼并非是任何种族,而是人想象中,代表着更好的自己。 点燃自己的光,照亮自己的黑夜,通向更美好的未来,这就是希光之烛昼的本意。 将手中的烛昼虚影隐没,苏昼转过身。 “只要还有人在呼唤,还有人在期待,只要还有人在希望更好的未来……我便会一次次的降生,一次次的再临。” “我是无辜弱小者的奇迹,并赐予他们祝福。” 他抬起脚步,离开了希光高塔,在众人的注视下飞向天空。 并再也没有归来。 苏昼并没有真的离开埃安世界。 虽然太阳皇被解决,但是埃安世界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初代燃薪神木思念所化的黄昏之龙,才是这个世界最根本苦难的源头之一。 昔日诸神无法消灭黄昏之龙,只能将其囚禁在封印之月,即便如此,北地部落依然能联系到祂,并从黄昏之龙那边获取力量。 苏昼这一次,正是要前往封印之月。 倘若能加固封印,就加固封印,能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那就去彻底解决。 埃安诸神办不到的事情,他却未必。 不过,在出发前往天空顶端前的最后时刻,苏昼却选择在天空中停下脚步,俯视着希光结社如何在自己不现身的情况下,继续推行自己的计划。 埃安大陆的移动都市很少,或者说从不长久地协同行动,它们大多有着自己特殊的行动轨迹,构成了他们不同的文化和居民的习俗,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末日,被敲定为现实的圣日将熄,一座座大都市在希光结社和伊洛维兹的调度下聚集在了一起。 冬日的大雪飘起,数个月都不曾融化,相较于数十年前,整个埃安世界的平均气温下降了超过三度,而这倘若放在地球,足以说是冰河时代到来,细微的雪晶悬浮在黯淡的日光下,随着凛冽寒风飘动在街道上,随着人群的行走而移动,附着在那些厚实的衣物之上,直至进入室内才缓缓消融。 但是也就仅限于如此,冰寒远没到呵气成冰的地步,北境过去零下八十度的极寒更是没有重现。 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明亮的结晶巨树都在缓缓成长,抽枝,成为足以照耀一地的‘光明’。 众多移动都市化作一个圆环,圆环的中央就是一颗全新的燃薪神木分株,凭借这样的方法,燃薪神木在短短一个月内就遍布整个大陆,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居民带来了光与温暖。 而剩下的百分之十,大部分是在山间海岛中生活的部落民,如今已经有许多希光结社的舰队出动,将这些人口转运至各大移动都市,救援行动正在紧张进行。 昔日,苏昼用了一日,就将火夕月安上了星球推动引擎。而现在,在苏昼的暗中帮助下,燃薪神木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将埃安世界所有主要大城市都盖上神木牌庇护护盾太阳灯,显然也很合理。 这便是,苏昼想要为埃安世界带来的未来。 名为‘星火时代’的新纪元。 圣日注定熄灭,苏昼不是大天尊,自然没办法重燃太阳。 但他可以在地上点燃星火,照耀国度与城市,令文明可以在太阳熄灭的黑暗中延续,就像是漆黑天幕中的众星。 而等到数百年后,完全成熟的燃薪神木汲取天地间的富余源能成长壮大,最终无数星火汇聚,重新成为烈焰,熊熊燃烧,成为真正的太阳时,星火时代,就结束了。 而全新的正常纪元,和不会熄灭的太阳,就将诞生在历经了近十万年苦难的埃安世界。 注视着这一切,苏昼微微点头。 然后他转头,朝着封印之月飞去。 白发的男人朝着漆黑的天幕飞去,视线开始不断拉伸,即便是比地球还要宽广的埃安大陆也变得可以看清楚边缘,与地表完全不同的稀薄大气中传来宛如呜咽一般的风声。 魔月的光辉释放着绯红光华,孕育着莫名的韵味。神木之魂已经死寂,其中并无神志,本质上,那只是一团凝聚到了极点‘无主灵质’,它的存在本身就可以引动天地之间的源能躁动,造就诸多魔化病。 而群星闪耀,那是黄昏世界群中的诸多世界带来的光华,在这种天元地方的世界,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虚空彼端的一个世界,顺应星光的指引,虚空旅行者就可以穿梭世界,直抵遥远彼岸。 而就在这光芒中,苏昼看见了封印之月。 和闪耀的魔月和心光不同,封印之月黯淡无光,如若不是它实在是一个实体,乃是由埃安大陆的一部分铸就,也会反射一些光,那么这死寂的星体很难被人在黑暗的天空中发现。 粗略看去,苏昼能看见封印之月的表层其实相当光华,它之所以显得黯淡无光,仅仅是因为那光滑的表层上浮动着密密麻麻,几乎重叠道极限的繁复法阵,这些法阵不仅仅不反射光,还吸收光芒,汲取月与星辰的力量作为能源。 “……那是,神性?” 感知了一会后,苏昼不禁抬起头,他遥遥眺望封印之月,目光肃然。 就在刚才,他从封印之月的封印上,感知到了如同轮回世界,四大元素之神身上的气息,但却比那种气息更加复杂一点,也不够纯粹。 可是,却远比那些纯粹的元素要强大。 单纯的疑惑是不会有结果的,苏昼摇了摇头,然后便加速前进,这里的高空已经没有大气,乃是真空一片,苏昼加速,以每秒三百倍音速的速度前进,飞一般地拉近自己与魔月的距离。 很快,他便来到了这一颗大小比地球月亮略小一圈的封印之月轨道上。 在这里,他可以以更加细致的视角鉴定整个封印之月的结构。 这是一个直径三千公里左右的岩质星体,它表面为几近于完全光滑的珐琅质石材,上面流转着八万年间估计没有一次熄灭过的繁复符文阵列。 在这颗星体表面,能量流转形成的光芒升腾,就像是火焰一般在其四周卷动,而虚幻的符文契构筑成一个个大阵的主体,竖立在星体上的每一个角落。 封印之月的封印结构,意外的简单。 苏昼一眼就能看出,这本质上,乃是以埃安世界大陆的一部分作为基地,再以神明自己的生命本质,构成的一个连环套索封印。 每一位神明的力量,都是封印的一部分,倘若不能同时破解全部神明的力量本质,并同时战胜祂们的合力,就会被封印在其中。 而被封印者突破封印的力量,还会有一半会被封印大阵转换,部分吸收,部分溢散。 其实这结构并不能算是简单,但是对于苏昼来说,这样套娃连锁一般的封印,实在是有些过于熟悉。 “看上去……” 他喃喃道:“看上去,有点像是伟大封印啊。” 封印之月珐琅质的外壳下,是水晶一般的能量晶体结构,其质地很像是冰凝虚空中被伟大封印凝固的空间,完全地限制住了被封印对象的任何行动。 而诸神以自己的生命联合在一起封印黄昏之龙这件事,隐约也和黄昏讨伐战有点相似。 当然,实际上还是不一样的。 黄昏之龙是单方面被封印,诸神合力。 而伟大封印中,黄昏也只是封印的一部分,伟大存在们互相牵扯。 “但是结构上的确有部分神似之处……” 蛇灵再次出现,祂与苏昼一同看向封印之月,目光肃然:“或许,那时,谋划就已经开始?” “那些家伙那个时候肯定力量也不强,但是却浪费自己的影响力在这种地方,影响他们构筑这样的封印来封印黄昏……不过,或许也是在趁着这种事,模拟伟大封印的部分套环结构……” 蛇灵的猜测的确有几分可能,苏昼也觉得整个埃安世界,乃至于黄昏的所有原初世界碎片,都会有一定伟大存在的影响。 但更重要的是,苏昼察觉到了,封印之月的力量来源。 “这居然是一个以血脉因缘为根基的封印?!” 察觉到这一点后,哪怕是苏昼也不禁为之震惊:“‘存在之力’——诸神将封印的力量来源,设定在了自己的后裔和造物族群上!” “只要祂们创造的血脉还在埃安世界存续,那这个封印就将永存!” 这种类型的封印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很多,许多封印家族便是这样出现的,也是一般意义上最常见,最稳固的封印。 只要被寄托的家族没有毁灭,封印便几近于坚不可摧,苏昼也不可能在灭绝埃安世界众生前,摧毁这个封印。 但是,诸神封印强大的根源,就是所有不同的神分别镶嵌,为封印提供了极大的,全方位的抗性。 只要其中一位神的创造的血裔消失,灭绝,那这个神所能提供的力量就将消失,而封印自然而然地就会连锁崩溃。 而现在的埃安世界,真的有昔日创世时留存的所有种族吗? 别的不说,就单说妖精,如果不是有个拂晓还在,妖精基本已经从埃安大陆上灭绝了吧? 如此想着,眉头紧皱,百思不得齐解的苏昼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事实,一个他一开始关注过,而之后再也没有思考过的事实。 “埃安大陆上的种族……” 男人低声自语,眼神中流露出惊讶和恍然:“全部都是混血!” 他转过身,低下头,从月亮之上,俯瞰整个埃安大陆。 夜色的大陆上,点点星火遍布,照耀每一个移动都市集群,温暖这个即将堕入黑暗星火时代的世界。 而就在这个世界中,‘万族’依然存在,不曾缺少任何人。 苏昼注视着这一切。 诸神已经死去,而祂们的造物和后裔就是诸族。 苏昼颇为感慨地凝视天地,他隐约从中明悟了另一种不朽……在埃安世界,他能看见翼人,矮人,精灵,魔鬼,妖精,还有一切他知晓,他亦不知晓的生命。 神树的力量就在他们的血脉和灵魂中,无尽的源能里,诸神的意志与祂们共存,即便他们已经遗忘,但是事实不曾改变——埃安众生现在,未来,永远都是神木的孩子,诸神的子嗣。 诸族混血,对于一些纯粹血统论的人而言,或许是一个噩耗,但是谁能界定混血的意义呢? 孩子是父母的混血,因爱而诞生,当孩子的眼睛像父亲,长角像母亲,牙齿像父亲,头发像母亲时,这岂能用混血来说明什么? 生命的存在,和血脉的延续……这一切的本身,就是意义。 即便是不堪,即便是恐惧,即便是堕入了为了生存一切皆无意义的陷阱…… 在面对自己的后裔时,诸神们,终于无师自通了另外一种正确。 与‘存在’相辅相成,不互相扶持,就不算是完整的正确。 “‘延续和传承’……祂们终于理解了吗。” 低声自语,苏昼微微摇头:“可惜,太晚了啊,对于永生的神祇而言,理解这个的确有些困难,但倘若能早点理解,你们也不至于因恐惧而弑杀创造者。” “埃安的万物众生,也不至于沦落至如此境地,蒙受八万年的毁灭和灾难。” 神木让诸神归还力量的行动未必会杀死祂们,但是他们会恐惧。 是啊,祂们可以不恐惧,可以静待结局,但倘若生命只是这样,只会等待,而不是尝试作出选择,哪怕是错误的选择……那也就不是生命了。 苏昼在沉默中缓缓中降落,他来到了封印之月的表面。 然后,男人俯下身,他伸出手,触碰封印。 尝试,去沟通那位封印之中的‘黄昏之龙’。 封印很稳固,并不至于破碎,北地部落之所以能和黄昏之龙交感,主要还是因为神木-诸神-诸神后裔这么一条直系血脉的影响,而北地部落之外的埃安诸族,大多都是被创造的造物,而不是直接孕育的后裔。 虽然同样有因果,但这个因果显然更直接一点。 但是,苏昼仍然想要彻底,完全地解决埃安世界的这一大隐患——毕竟未来新的燃薪神木成长,必然也会牵扯到这旧日神木的思念吧。 所以,他尝试去沟通。 伸出手的瞬间,伴随着独属于苏昼的灵力涌动,不同于埃安世界的灵能澎湃而出,顺应着封印的脉络,渗入月球的内部,直截了当地触碰到了那位于整个封印正中央,被无数神祇生命封印的黄昏之龙。 一团扭曲的幻影,昏黄色的光。 随后,苏昼便看见了,整个埃安世界的倒影。 以及,一个淡薄到了极致,但仍然守望,凝视着整个世界的思念。 在这封印的最中央,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来了吗,世界之外的来客。】 这声音冰冷刺骨,就像是自没有任何光的绝对黑域中掀起的一阵寒风,还席卷着漆黑的冰尘,令埃安高天的刺骨冰寒更是加剧。 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苏昼就不禁微微睁大眼睛,因为这声音显然有着自己的意志,和他所想像,也是前几代文明和诸神所说的,‘没有意识’的天灾决然不同。 【你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新生,又寻找到我……外来者,你想要做的,是想要将我彻底消灭,亦或是为我也带来新生呢?】 这冰冷的叹息语调却温和,只是其存在本身,哪怕是声音的余波都令人忍不住心中泛起死寂空无,仿佛要陷入寂灭。 苏昼摇了摇头,他挣脱了这种感觉,然后肃然地回答:“原本想着,是将你彻底摧毁……但倘若你不是不能交流的‘天灾’亦或是‘怪物’,我便可以立下誓言,全力帮助你获得新生。” 黄昏的眷属,就要必杀? 没有这个道理。 只要可以交流,可以沟通,不像是虚无教团那般不可理喻,一心一意的要反智慧生命和文明,那么苏昼也不介意去帮助对方换一下存在的方法。 毕竟,苏昼很喜欢完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倘若就连黄昏都不能拯救,那怎么还能算是完美呢? 就连黄昏都不能革新,那革新怎么能说是正确呢? 只是很可惜,被囚禁在封印中的黄昏之龙并没有这种想法。 苏昼只能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 【革新……又能怎么样?】 这声音并不是嘲讽,只是单纯地疑问,这位昔日神木的意志,如今黄昏残留的思念低声自语:【对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已经逝去的过去,革新也毫无意义。】 【终究,对于我而言,埃安的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就连毁灭也是如此,当那些孩子以自己的生命封印我时,我就连毁灭和天灾都不想降下,也恢复了清醒。】 这个声音,黄昏之龙,神木的思念,几近于自嘲地笑道:【祂们弑杀我的罪孽,祂们已经无法偿还,逆子们已经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不可能回到往昔的时光……离去的就不可能归来,经历的就不可能抹消。】 苏昼能感应到,黄昏之龙的思念,是真实且完全的。 那正是祂真正的想法,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对此,即便是万世革新之龙,也只能沉默。 革新,终究是面向未来的事物。 时间一旦过去,那么就不可挽回,在背叛过后,昔日快乐的日子就不能再归来。 就像是现在,纵然神木不介意,能原谅,但诸神也能忘记吗? 祂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时光,所以黄昏之龙才会哀叹,失去了一切的祂才会感慨,现在的时光就是虚无。 不仅仅如此。 苏昼闭上了眼睛,他回忆起了寂主昔日说过的话。 ——站在超越时光的强者视角来看,这一切也是同样。 即便是能够逆转时间的强者扭曲时光,将埃安世界的一切都恢复原初。 但是重复的悠悠时光,又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说,倘若时间能随意穿越,历史能随意更改,那么对于可以穿越时间的人而言,这些不能穿越的人,不能流转时光的人,不也是究极的虚无吗? 报复的对象已经消亡殆尽,埃安世界中存在的只是一些不明真相,也不知为何如此的普通族裔。 黄昏之龙,归根结底是神木的思念,祂又岂会迁怒? 只是倘若有族裔蒙受苦难,意欲摧毁一切,那么被祈祷祈求的祂,也不介意借出力量。 苏昼能理解对方,也无法反驳对方的说法。 但是,苏昼始终是看向未来的。 “你说的都对。” 他轻声道:“我也不能强求你去和现在埃安世界的人类建立羁绊——你已经投入黄昏的怀抱,你选择的正确,我亦不会干涉,强求。” “但是,黄昏之龙,亦或是说,燃薪神木。” “即便是无意义的事情,我也会去做。” 即便是面对虚无也可以前进的动力,即便是面对不复存在的结局也可以坚持的心,才是正确的根基。 苏昼坚信这样的道理。 “你若是有愤怒和咒怨,尽管施加于我吧,我来承担这一切——而作为交换,我将会祝福你,还有埃安世界的未来。” 他如是说,不假思索。 沉默。 寂静降临在了封印之月上,令这颗星体的表面只剩下神之符文闪烁的微光。 【真是……傲慢啊。外来者,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能代表众生承载我的恶意?】 “我是谁?” 而苏昼笑着回答:“你以为我是什么?是这副活着的躯壳吗?亦或是徘徊在这躯壳中和大地之上的外来魂魄?” “不,黄昏之龙,我是思想,是信念,还是传承。” 他平静的说,不假一丝傲慢,只是陈述已经发生的事实:“我是不朽不灭的仙神,庇护世间的烛昼——我当然有资格代表我已经庇护过的众生,承载你的恶意。” 【哈哈,有意思的家伙。】 直至最后,黄昏之龙也只能如此低声自语,祂的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查地感慨:【愤怒和咒怨,又有何意义?我已消亡,残留不过是思念。】 【你也知晓,思念仅仅是思念,既不是灵魂,也不是真灵,更不是生命,我只是一种因强大而存在的现象,现象又岂会诅咒存在的人?】 【只是……果然。】 祂静默了一会,然后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祝福我吧。】 【自称革新的烛昼啊,祝福虚无吧。】 【相比起憎恨虚无,咒怨虚无,对虚无愤怒还有绝望这种事,果然,还是‘祝福’虚无这件事,更加无意义地令人感慨啊。】 而苏昼半点也不因这带着淡淡讽刺的言语而愤怒。 男人闭上眼,紧贴着封印之月的手更是规整地合拢,神态庄严肃穆。 他低声道:“我祝愿,祝愿埃安世界的众生,祝愿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前进的道路,祝愿他们能坚定自己的心愿,我祝愿这个世界,愿每个人都行走于自己的道路上,带着希望与憧憬,顺着心中的光前行。” “虚无,祝福你的存在,因你,世间万物将从无意义的虚无中寻觅勇气。即便是历经磨难也不会更易。” “我祝愿你能长存,因你是不易的正确,充斥诅咒与祝福的困境,面对你,万物将从自身的存在之外得到信念。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消磨。” “我祝愿,并立下誓言——万物众生啊,只要世间仍有烛昼的光,那么黄昏的黯淡将永远不会降临。” 男人睁开了眼,看向封印之月庄严肃穆的双目中,还有一丝柔和的光, 苏昼祝福万物众生——所有存在都一般无二,无论错误还是正确都是一样。 就如同伟大存在那样,宽容且不可理喻,难以名状地爱着万物那样。 他的祝福之声在封印之月上回荡,令诸神残留的神纹都为之震颤。 一开始,黄昏之龙还是沉默——因震撼而沉默。 祂本以为那是刁难,是一种不可理喻的要求,即便是这外来者能做到,也必然不可能发自真心——谁又会祝福虚无呢?就像是谁又会否认美好那样。 可苏昼祝福的心意是如此地真挚,他没有撒谎,也不屑于隐瞒,这个男人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想要说的话,甚至不加修辞。 但很快,祂就明悟,明白这祝福的真谛。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神木残留的思念,黄昏之龙便哈哈大笑,祂肆意地笑着,仿佛就连眼泪都能带出:【居然,你居然愿意承认这一切……是啊,我早该明白,你这样傲慢的‘英雄’,怎会轻易否认虚无?】 【多么漫长的时光……自我消亡后,还有谁会祝福我?还有谁会真心拥抱我?除却那位伟大之外……这是第一次……我听见了,如此真挚的祝福……】 什么是英雄?认清生活的真谛,存在的本质,还有虚无的真相后,仍然坚持自己正确,热爱‘生活’的,就是英雄。 苏昼正是这样的人,他祝福这一切,明白并知晓虚无的正确,但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 而神木…… 创造万物的神木,以平等的爱,爱着万物众生。 但是万物众生,会以平等的爱,爱着神木吗? 崇敬,永远是最遥远的距离,又有谁会祝福自己的创造者幸福呢? 此时此刻,埃安世界的大陆之上,神木之光遮天蔽日,所有初生的燃薪神木都开始大放光明,因为有异常的力量自大地的深处升腾而起,自那些远古,根基了世界的根须中浮现,传递给它们。 即便是在虚空中,也能清晰看见,黄昏的世界集群内部,亮起了一丝光辉。 不是黄昏,不是是世界树,而是烛昼的光。 笑声逐渐停息。 黄昏之龙的声音逐渐降低。 【我累了。】祂如此道:【谢谢你,希光的烛昼,我想要睡了。】 【或许是一万年,或许是十万年,或许是百万年,乃至于永永远远——亦或是那些孩子发现我,解封我的那一天。】 【但现在,我要睡了。】 “祝你好梦。” 而苏昼抬起手,他认真的说道:“好好休息,亦或是安息……燃薪。” 他站立起身。 然后,抬起头,看向天穹之外。 黄昏之龙,沉眠了。 但是,他们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因为在蛇灵戒备地提示中,在苏昼自己隐约就有的预感中,在整个埃安世界,乃至于黄昏世界群都微微摇晃的震鸣中。 有一个尘封于己漫长时光的伟大意志,终于因一声祝福而睁开眼睛。 然后,凝视向一个小小的世界。
卷末 那我也不灭这城 (7800)
虚空中,常人所无法感应到的震动正在扩散。 人仙不行,地仙也不行,哪怕是能自由出入虚空中的天仙,横渡世界的仙人,也并非是所有都能感应到这震动,更别说感应到振动的尽头和边缘。 但是,对于苏昼这种身怀至高传承,又有天神刻度在身的天仙而言,这一切的反应都实在是太过明显。 咽下一口口水,苏昼抬起头,看向埃安世界的天穹,他的目光满是震撼。 在男人的双目中,他看见漫天星辰都在扭曲,整个黄昏世界群,乃至于黄昏世界群之外,他所不能观测感应到的尽头彼端,全部都在瞬间扭曲,旋转,化作陀螺一般的星尘漩涡。 一切的光,一切的影,所有能被观测到的事物,其本质,都因为一个存在的举动而偏移,倾斜。 此刻,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块银色的怀表,天神刻度在苏昼的手中震荡,发光,有无穷无尽几近于实质化的银色纹路正以天神刻度为中心,朝着苏昼四侧显现。 就像是一种保护,一种护盾那样,天神刻录展露出了远胜于它在虚空中激发出的庇护之光。 一切都仅仅是因为一次侧目的注视。 “带我去虚空!” 感应到埃安世界周边的时空震现象正在愈演愈烈,并以自己为中心激发,他当机立断,选择催动天神刻度前往虚空。 虽然他觉得这种常人根本无法感知到的时空震,未必会对埃安世界的众生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凡事能不冒险,就不冒险。 霎时间,时空门便出现在苏昼身前,而他也以最快的速度触碰,脱离了埃安世界,前往外界虚空。 ——黄昏世界群·时空乱流—— 脱离埃安世界的,冲入时空乱流中的苏昼睁开眼,他本想要环视周围的情况。 但是,根本不需要睁眼。 因为凡是有感知,有思想,有智慧的万物,都可以见到,想到,感知到。 那环绕整个黄昏世界群的‘黄昏之光’,正在缓缓暗淡。消散,虚空中的时空乱流也开始平定,寂静,不复之前的喧嚣。 薄暮冥冥。 一时间,整个多元宇宙虚空的声音都失去了,无论是横跨世界的帝国,亦或是渡越虚空的文明,乃至于乘舟驶过亿万天幕与星空的仙神,在这一瞬都惊愕的察觉,他们观测外界虚空的法阵失效,侦测远方的传感器失灵,无论是术法神通,还是魔法神术,一切的手段都归于寂静虚无。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是深陷于时空轮回中的轮回原初世界,亦或是被囚禁于黑暗中的天狱宇宙,这些因为种种特异和因缘被隔绝于封印多元的众多奇异世界,此刻却全部平等的陷入了静谧。 超越时空和因果的力量正在扩散,正如同天神睁开眼眸的动作。 而抬起头的苏昼,却感觉看见了一轮渐沉的夕阳。 无尽的黑暗涌动着,就像是怀抱一样,将愈发黯淡,愈发沉沦的光辉纳入自己怀中。 然后…… ‘拥抱’。 并非是幻想,而是现实。 苏昼看见的,正是那几近于无尽,环绕整个黄昏世界,没有任何其他世界存在的黑暗‘大空无’地带,将整个黄昏世界群拥抱的场景。 “这……”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悟,他原本以为,是黄昏部分力量显现,充斥整个黄昏世界群的‘黄昏之光’,其实根本就不是主体…… 黄昏的部分力量显现,原来一直都在那里。 就是,那隔绝了封印多元中,其他封印世界和黄昏世界群的,‘空无黑暗’本身! “雅拉……” 他喃喃低语:“你说黄昏很强……对吧?” 苏昼吐出一口气,带着一丝震撼到极点的语调:“但是你从没说过……祂强成了这个样子啊!” “那可是‘我’说的很强啊!” 而蛇灵啧声道,尾巴也不停地旋转着:“我早就说了……只是你从来没认真想! 多元宇宙正在颤抖。 概念正在丧失意义。 庞大到超乎了想象,以至于只要实际躯体不大于复数宇宙,根本就没办法切身感知,没有边际的波动缓慢地震动,令诸天万界都在摇晃。 而最后,仿佛是回应苏昼的目光。 来自无尽遥远彼端,源于虚无的黯淡的意志,于埃安周边蔓延。 【我听见了祝福。】 缥缈之间,有不可辨别来向,又仿佛自诸天列星中而出的低沉之声,从虚空的四方响起:【久远的,转瞬的,真挚的祝福之声,终于听闻。】 这声音仿佛漠然,又似乎真挚,更像是惋惜,祂带着浓浓的叹息,以平静的语调阐述:【是你,混沌。还有你的立约者。】 在这瞬间,天神刻度上,闪耀的光纹变得更加璀璨,甚至外部那一层平平无奇的银色金属壳都开始缓缓解离,就像是在超高压下逐渐解开封印,展露原型的某种宏大事物。 但很快,天神刻度的闪耀就停滞了下来。 因为那个意志的主人黯下了目光。 【你在祝福。】 祂轻声道:【可是,小小的人啊,这三界六道众生,九天十地诸天,你可曾见过任何一地的全部风景?你可曾见过万物万族的诞生终末?你可曾知晓任何一种情感的泛起和平复?】 【时空尚且未超越,没有永恒的你,又为何能狂妄地说出这般言语?】 【混沌的立约者,你有何资格祝福虚无?】 【又有何资格,允诺希光?】 淡漠的声音响彻虚空,整个黄昏世界群闪耀的光辉都被遮盖,披上一层薄纱。 但是,身处于最中心的苏昼,却意外的没有感到什么压迫。 亦或是说,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体会这个级别压迫的地步。 “但谁都应该有资格。” 所以,紧握着天神刻度,与肩上的雅拉一同抬起头,仰视虚无的黑暗,苏昼没有丝毫畏惧地环视没有展露任何形象与象征的空无:“祝福——祝福谁,不需要资格,祈祷希望更是如此!” “有没有能力,和是不是期待,根本就是两回事!” “况且,我会做到我所说的,倘若埃安世界再一次陷入了灾祸的轮回,人们再一次为了存在而背离意义,再一次选择踏入黑暗的境地——那无论如何,我都会再次归来,再次创建结社,立下教派,传播思想,扭转这一切!” 他只是对自己允诺:“我会做到这一切!” 【哦。】 但是,空无的声音却平淡地传递:【所以呢?】 【这一切,终归毫无意义。】 【一切恒久对比永恒,皆如一瞬,凡者不可想象思索,但超凡却能理解,故而能理解其中恐怖——死是寂静的归宿,永恒的存在本身就是虚无的象征,而并非永恒的一切,更是毫无意义。】 这声音响起,带动诸多世界轮转,苏昼从那漫天轮转的星尘中宛如看见了一切。 他看见了存活了不可以数量计数岁月的强者,因什么都体验过,什么都思考过,却始终无法填满自己的心而陷入疯狂——他探索了,却仍不满足,他追求混沌,可依然觉得不够。 他战斗,意图超越轮回,乃至于自己的极限本身,他创造前所未有的事物,并前往遥远彼端终结那些自己看不惯的万事。 但他已经是永恒,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有着无限的时间和资源,他所需要的无非就是等待,等待自己想要的事物,想要去的地方出现,抵达。 而且,那些位于他前方的事物,也永远是无限,无论如何求索也是如此,没有尽头,充满空虚。 祂探寻了所有的路与正确,却寻觅不到,亦或是寻觅到了,只是并不能满足。 最终是死宽慰了这位永恒者,自灭成了祂平静的归宿。 他看见有一个文明,发达到了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的地步,祂们的新生个体一诞生就是永恒,就能理解文明的每一种知识,而每一个文明的个体都有一个初生亦或是完善的宇宙随意处理,祂们是超越了自身多元宇宙的超级文明,探索着永恒无尽的轴行走。 但这文明最终消亡,陷入寂静,因为祂们太过超越,祂们的所思所想就相当于多元宇宙的自然规律本身,以至于失去了改变的意义。 祂们现在某种意义上还存在着,但也不存在,那个祂们诞生的多元宇宙中又孕育出了全新的文明,但是那些文明永远无法想象,祂们熟悉的多元宇宙,包括规则和定律,都不过是昔日那个超级文明的个体的思想结果,但他们永远无法察觉。 苏昼看见了,他看见一只弱小的蠕虫。 这弱小的蠕虫身处危险的环境中,周围全部都是天敌和险恶的高热环境,它一开始是为了‘生存’而求存,吞噬同类,避开会喷射高温蒸汽的岩石坑洞,拼命地积蓄营养,顺应着血脉本能蜕变成飞蛾,然后在一个清爽的冬天,和一只雌性同族繁衍,得以留下后代,达成‘延续’。 完成了这一步后,寿命不长的它开始朝着远方‘探索’,这飞蛾消耗了体内所有的养分,本应该早就死去,但并非本能的微弱意志指引它前进,前往远方寻觅未知的‘可能性’。 而最终,这冒险的行为在混沌中为它寻觅到了一丝生机,它找到了一颗神秘的魔晶,魔晶中蕴含的能量令这只几近于油尽灯枯的飞蛾蜕变,重获新生,打破了它们一族繁衍后就会死去,成为幼虫食粮的‘轮回’。 飞蛾得到了操纵火焰的能力,它开始捕食之前无法捕食的天敌,它也逐渐发现自己所在的区域满是熔岩和火山,还有长着翅膀和大角的可怖生物在熔岩火湖旁边驻扎营地,吸食了几只长角怪物脑浆,获取他们记忆的飞蛾知晓这里就是地狱,长角的是恶魔,而它也已经是魔兽。 狩猎恶魔,狩猎魔兽,飞蛾越来越强,祂最终征服了这一片地狱,‘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飞蛾帝国,祂缔造魔光蛾这一全新的种族,‘终结’了这一层深渊恶魔帝国的统治。 祂越来越强,不仅仅征服了深渊,还征服了主物质位面,成就了至高的神祇,甚至就连其他宇宙都有蛾人这一种族出现,它已抵达永恒之境。 祂不再需要忧虑生存,也不需要忧虑延续,祂超越了一切能束缚祂的,甚至轮回也是如此。 飞蛾寻觅到了祂自己,祂的文明,祂的种族更好的可能性,祂探索了一只小小飞蛾永远不能探索的区域,并带领自己的后裔一同探索更远方。 祂不再是它,不会畏惧危险,不会忧虑存续,祂超越了本能。 飞蛾创造了新世界,终结了旧纪元……祂什么都做到了,什么都办到了。 所以呢? 有谁会褒奖祂吗?有谁会夸耀祂吗? 或许会有,但这些也是永恒的吗? 即便夸张的想象,想象这都是永恒的,这一切又有意义吗? 飞蛾达成了一切的愿望和正确,但最终,祂只能等待。 等待漫长的虚无,真正正确的到来。 【正确?】 无穷的世界中,黯淡的光正在闪耀。 【正确就是虚无,正确毫无意义。】 祂念诵,带着缥缈地笑声:【但可笑的是,这正是一种正确。】 “永恒是这样吗?” 而青年的声音响起。 属于苏昼魂魄的本音,在凝视了一切后,仍然在质疑:“永恒只能是这样吗?” “是否有更好的永恒可以期待?不仅仅是这些无可奈何的结果?” 他的质疑就像是扔进了平静的湖泊,激起了毫无意义,但是的确有什么正在泛起的波纹。 【并非无限,并非永恒的存在,永远无法理解永恒。】 有声音在低沉地轻叹:【你过去所经历,所想像,所期待的一切,都只是永恒最微不足道,可以忽略的一瞬,无论实际上度过了多么漫长的时光,感悟了多么美好的人生,和永恒本身都是无限分之一的渺小。】 【长短快慢,都不过是错觉,多少难易,终究只是虚无。】 【亿亿万万,恒久时光后,诸道成空,万象俱灭,你的一切思想,革新与建树都将化作尘土,埃安世界,乃至于这个多元本身也不例外。】 “我知道。” 而苏昼回答。 他握紧了手中所持的天神刻度,他握紧了这正发着光的怀表。 他正在恐惧,面对这强大到匪夷所思,强大到仅仅是一念,就令整个他所能观测到的多元宇宙震荡的强大存在,苏昼恐惧的难以站立,如果不是雅拉就在肩上,天神刻度的力量支撑,他或许已经半跪在地。 他此刻恐惧的想要不颤抖,也只能用力握紧手中仅存的事物。 但恐惧并不可怕,谁都会恐惧。 重要的是能鼓起勇气。 所以他仍然开口:“无意义就无意义,该做的还是要做。” “亿亿万万年后,诸道成空?那我就再归来,再次教化众生,再传我道!” “没有世界,我就创造世界,没有万物,我就创造万物。” 一切是黑暗空无,苏昼的灵飘荡在虚空中。 他说:“没有光,那就‘要有光’。” “我觉得光是好的,所以它就有意义。意义本就只有人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不想要的时候,什么事,什么存在,都是毫虚无。” 没有回应。 但是,薄暮的黄昏中,却有一丝光芒正在闪动。 薄暮与黄昏交错,在黄昏世界群的周边,黑暗的空无中,有什么庞大的事物正在显化,正在涌动。 虚无,是黄昏时的黯淡,也是薄暮时的光辉。 隐约间,苏昼能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一切都是无意义。 ——书本关闭了,书就无意义。 ——电影完结了,电影就无意义。 ——感动的事情忘记了,故事也毫无意义。 ——人终有一灭,不是永恒的,这就是无意义。 ——即便永恒,与无意义相对,始终也都是无意义。 苏昼看见,整个黄昏世界群的都在这一阵阵光辉中重塑,融合,扭曲……不对! 青年睁大眼睛,他惊愕的发现,那并非是扭曲,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复原! 无数世界,无穷光辉,包括埃安世界在内,诸多或大或小的世界和虚空碎片,正在朝着黄昏世界群的中央汇聚,凝结,最终,最终在隐约将,融合成了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苏昼就连边界都无法想象,远超他所能理解的一切的庞大世界。 而埃安世界的众生也融入了那个庞大的世界,成为无尽辽远宇宙中的一个孤岛,成为了那个世界的一部分,而他们尚未察觉,不可能察觉。 那是黄昏的原初世界。 一个完好无损,从未破破碎过的原初世界! 一个被一只隐隐约约浮现的黑色巨手,托在掌心的世界! 【我如若说,这个多元宇宙的一切,皆为幻梦泡影,是梦,是电影,是故事,是书本中,我所写的字。】 【黄昏】如是道:【如若一切如此——事实也可如此。】 “不可思议……” 而雅拉此时,也震撼地自语:“祂究竟有没有被封印……祂明明当初也被打成重伤,犹如残渣……” 无穷世界宇宙,在黄昏的掌中,就像是纸张一般可以随意蹂躏,毁灭,重塑,然后恢复。 这一切几近于匪夷所思,即便是蛇灵也不敢相信,黄昏的一点苏醒的残灵,也可篡改封印多元的本质,视伟大封印如无物。 而黄昏的声音,仍在整个空无中回荡。 【倘若我如此说,如此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祂询问,等待答案。 而寂静后,苏昼抬起手,按住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雅拉,他握紧了手中的天神刻度,沉声道:“又怎么没有?” “你这么做了,我会愤怒——我就有反馈!” “除非像是怪物,整个多元宇宙都只有自己的唯我,不然任何有两个智慧生命存在的多元宇宙,任何行动都不是无意义——都会有所反馈,有所行动!” “即便是无所谓,即便是忽视,那也是在看见了,了解了,知晓了之后,才能下达的事物——这一切本身,就是思索和决断!” 青年魂魄鼓起勇气,阐述自己的想法。 而他听见了一个轻声的回答:【是的,没错。】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有你这样的想法。】 【所以我只等待。】 在极尽的黑暗中,苏昼看见了光。 不,不能这么说,因为光从未熄灭过。 虽然黯淡,虽然看似即将落日,虽然似乎马上就要陷入无尽黑暗,但是光芒从来没有熄灭。 黄昏薄暮,始终是要有光,才能被称之为黄昏薄暮。 庞大的原初世界,再一次地碎裂,于掌心中重新化作无尽零散的世界和宇宙,归去它们原本的位置。 黑暗退去,重新化作笼罩黄昏世界群的空无。 晨曦未起,光明未生。这是黑暗和虚无的原意。 而既然白昼仍在,那黄昏便不会降临。 此时此刻,在这毗邻薄暮的世界旁,在这封印的多元宇宙中。 注视了这一切的苏昼,终于理解了被称之为‘黄昏’的那位伟大存在,所秉持‘正确’的一丝本意。 ——无论永恒还是有限,自有绝望茫然的一日,而祂承诺这就是正确,并拥抱所有虚无的沉沦者。 是的,万事万物,即便就是永恒也是虚无,这是毫无疑问的正确。 ——但是……只要还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即便是身处苦难,即便是饱受折磨,只要还有人在挣扎。 那么这一切就永远不是真正的虚无,不是真正的终末,不是最后的结局。 无论如同尘埃一般缥缈的人世再怎么苦难,人们再怎么求不得,放不下,仿佛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只要还有一个人不甘心,不愿意,拒绝无意义,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痕迹,求索心中的正确。 那么,最后的熄灭,终末,永远不会降临。 而黄昏,也永远不会成为‘虚无’。 黑暗要褪去了。 专心致志,永远只是‘等待’的伟大存在,因祝福而睁开眼眸,最终也因满意的回答,那不甘心的愤怒而合上眼帘,继续自己永无穷尽的等待。 苦难没有熄灭火焰,仍然释放着光,所以黄昏就仍然存在,太阳就没有落下,一切不会被黑暗笼罩。 而苏昼仍然紧握着手中的天神刻度。 他突然明白了,黄昏自始至终,一直都在。 力量会消失,寿命会减少。 世界会毁灭,宇宙会终结。 即便是永恒,也要面对虚无。 但是,生命,文明,乃至于超凡者和仙神,就是为了对抗这一切的黄昏,所以才会坚持自己的道路。 只要一直战斗下去,黄昏就永远会是黄昏,而不是虚无。 革新也同样如此。 总是期待更高,总是盼望更远,总是相信更好。 否定和质疑,总是会推动革新和进步。 但是只要心中生出满足,一切就会停下脚步。 所以不能停下。 与命运永不停息的抗争,向更加美好的未来的求索,这不停息的一切,正如同追逐太阳的旅人一般,永远不会熄灭对光的追逐。 思索着这一切,青年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何要同时抗衡‘存在’和‘虚无’,正确才能是正确。 无法理解黄昏?这就对了,正确正是需要‘质疑’它,没必须要去赞同,没必要去救赎,当然也可以——只是一切都是无意义。 唯独需要在意的,就是坚持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所以,他再一次开口。 苏昼高声,对整个虚空呼唤。 “请原谅我逾越——伟大的存在啊。” 青年的声音,在整个埃安世界之外回荡:“多元宇宙万事万物终将面对结局,倘若几乎所有的众生都放弃了,都因苦难而绝望,你就会将其拥抱,入灭虚无吗?” “但倘若其中有五十个人仍在努力挣扎,反抗这结局,你会因此而等待吗?” 而空无中,有淡泊的声音自悠远彼方回荡:【为这五十个的缘故,我便等待。】 他问:“请原谅我的逾越,伟大的存在啊——假如这五十人中少了五个,你会因为少了这个五个,而降下虚无吗?” 祂说:【如若有四十五个,我也继续等待。】 他又问:“倘若再少十个,又会怎样?” 祂又答:【为这三十五个,我仍然等待。】 “请原谅,但我仍然要问,倘若再少二十个,又会怎么样?” 【为这十五个,我仍然等待。】 在最后的最后—— 他问:“假如只有一个呢?” 而祂说:【为这一个的缘故,我也愿意等待。】 问题得到了解答。 所以黄昏归去,继续自己无尽的等待。 苏昼在回首,凝视了一会埃安世界后,便轻笑着出发,朝着地球归去。 而就在冥冥中,离去的苏昼,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的那些眷属,我的那些眷族,他们都忘记了何为等待,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 【革新,混沌。任何正确,都有着与其对抗的义务,这也是虚无的一部分。】 【施行……你的正确吧。】 “那当然。” 闭上眼,聆听这话语,还有这话语中透露而出的气息,苏昼沉声道:“这正是我的义务。” “一切生命的义务。” 黑暗空无中,银色的光辉划过轨迹。 【——如若说,只有一个人呢?】 【那我也不灭这城。】 ——这是约定。 自诞生之初,黄昏与万事万物,过去,现在,未来,无尽恒远时光中的无限存在,所立的约。 …… 埃安世界。 阿斯莫代帝国,西方的一个平原,临山的庄园遗址。 庄园屋顶已经有了些许破洞,斑驳的污迹和灰尘盖满了它的每个角落,此刻正是小雨,阴云下雨滴从屋檐上滴落,又从漏洞中透进,更显败坏。 一位高大的白发骑士屹立在这庄园的大门口,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根保养的很好的钥匙,打开了庄园大门。 在嘶哑的吱嘎声中,骑士扫开蛛网,吹散尘埃,他寻觅了一会,然后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大门,然后将其打开。 相比起庄园,地下室还是很整洁,里面的空气并不陈腐,只是有些凝滞已久的味道,这八十年前的空气现在闻来甚至还有一丝葡萄的香气,地下室的边缘处还有着酒桶规整地摆放。 骑士站立在这些酒桶前,他伸出手抚摸这些自己昔日亲手砍伐橡木,亲手箍紧制作的杰作,手劲柔和的就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 他拿起几桶酒,然后找到了当初那个熟悉的位置,抬起头看向天空。 当初还有两个人会一个拿出烤肉,一个拿出牌,三个人就着烤肉喝着酒,打牌度过一整晚,累了就看看星星或者是云,亦或是聊一聊未来冒险的目标,谈论遗迹的难易。 骑士一个人喝着显然酿的不怎么样,酸的有些过头,天知道是不是坏了的酒,一杯接着一杯。 他喝着,从傍晚至深夜,又从深夜至黎明。 小雨稀稀落落,凌晨时便已经停下,当骑士放下自己杯子时,恰好黎明升起,霞光漫天。 圣日虽然已经黯淡,但却依然有着光。 有光,就不会黑暗。 “真难喝啊,幸亏你们没喝到。” 他站立起身,轻声叹息着,注视着眼前的朝霞:“真可惜啊,你们也看不到。” “但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是吗?” 他放下那古早的杯子,连带钥匙也扔在庄园内,骑士大步离开。 他还有着许多工作,许多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还不能休息。 ——埃安世界的故事已经结束。 ——埃安世界的故事刚刚开始。
番外 令人忧虑的烛昼之躯 (6600)
“糟糕。” 冰凝虚空中,银色的光流在空无黑暗中,拖拽出长长的痕迹。 正在驾驭天神刻度的力量,回归地球宇宙的苏昼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语气带着惊愕:“我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能忘记也就代表不重要吧。” 而刚才一直都在沉思的雅拉此刻也随口回话。 而和一般捧哏会说的‘啥事’不同,祂直接进行了一个火上浇油:“反正也忘记了,过去了就过去,就当它不存在吧。” 苏昼对此不以为意,显然是习惯了雅拉行为。 他此刻幽幽道:“雅拉,我好像忘记问一下世界树的事情了——黄昏显然强的有点匪夷所思,世界树是不是A上去后又被打回封印了啊?” “而且祂们当初是怎么打起来的?看黄昏那样子,虽然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觉得祂脑袋有问题不可能是正确,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祂肯定不会主动出手吧?” “啊这。” 雅拉也愣住了一下,露出了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表情,蛇尾巴晃了晃:“我也忘记了……糟糕,明明是大道之树的委托来着。” 但很快,祂就宽慰苏昼,不以为意道:“但是别担心,苏昼,神木比你想象的要强大的多,大道世界联手可是能和黄昏对峙的,虽然一个人我也觉得祂凶多吉少,但既然你能把全新的燃薪神木种出来,证明祂情况起码有在好转。” “代表着存在的伟大存在,祂的生命力超越所有已知心智的想象,想一下,埃安世界有人传承希光之道你就能复活,更何况还有神木存在的世界树?” “有道理。” 苏昼想了想,觉得确实——黄昏世界群还能种出神木,证明对方大几率也没真的很惨,估计只是被迫和黄昏一齐自闭了一段时间。 所以他就干脆地将这件盖棺定论:“看来也足够和大道之树交差了。” “确实。”蛇灵点了点头:“估计你把燃薪神木种出来的瞬间,大道就和世界联系上了。” “等回地球那边后,等大道之树的消息吧,在这方面,祂肯定比我们灵通。” 不过,话是这么说,最初究竟是谁阻隔了世界和大道之间的联系,苏昼和雅拉并没有搞明白。 除却青年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伟大存在外,几乎所有其他伟大存在都有可能性……那些想要制造出怪物的家伙,或许是为了更崇高的目的,亦或是为了一些苏昼暂时不理解的缘由,但的确作出了恶事。 “黄昏讨伐战,是封印多元宇宙的起源。” 想到此处,苏昼不禁低声喃喃:“但是黄昏却并不是这个多元宇宙的敌人……那些想要制造出怪物的家伙,无论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这样贸然引动伟大封印震荡,引动世界和黄昏对立,都是在威胁我们的多元宇宙。” “再加上那些搅屎棍一样的黄昏眷属,那些虚无教团——啧,他们怎么就学不会黄昏那样,学会‘等待’啊?” 苏昼的抱怨充满真情实感。 对此,雅拉倒是看得很开:“你仔细想想,和黄昏一样等待的眷族眷属,你还会知道他们的存在吗?” “咦?”苏昼微微一愣:“这么说来,也对……” 而蛇灵甩了甩尾巴:“是吧?所以你能看见的所有黄昏眷属,全部都是不会等待的。” 虽然一开始面对黄昏的时候又是震惊又是惊愕,显得很逊。 但是确定黄昏并非一切的主谋后,雅拉很显然地松了一口气,又精神了起来。 和苏昼不同,深知黄昏实力,还有怪物出现意义的祂从一开始就无比忧虑,忧虑‘黄昏’可能做出的改变……忧虑对方不仅仅是等待,而是打算加速这一过程。 无论是哪一位伟大存在,都会忧虑一个不想再等待的黄昏可能做出的事情。 而上一次,黄昏展露出些许改变征兆的瞬间,就是黄昏讨伐战发起改变的瞬间。 虽然结果是黄昏仍然自闭,乃至于进了封印多元就像是进了家门一样,但这也并不妨碍那场战役带来的结果。 确定黄昏一切如常后,显得很逊的雅拉也精神起来:“比起这个,还是快点回地球,找到伟大封印碎片剩下来的最后那个。” “终寰镇印的线索,就在黄昏眷族手中,苏昼,将那些家伙送去见黄昏吧!” “那当然!” 苏昼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诸位伟大存在对黄昏的看法,但是对于黄昏眷属眷族,那的确是不用讲什么道德武德。 反正无论是围殴,下陷阱还是下毒,都是没意义.jpg 想到此处,青年又不禁皱起眉头。 “唉。” 他抬起头,看向地球宇宙的方向,轻叹一口气:“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我的身体现在究竟怎么样。” “这一次,我携带了大量和黄昏相关的重要信息,如果我的肉身是完全体,那么面对那几个虚无教团歼灭使,估计也可以不落下风……但倘若受创颇重,恐怕还是需流浪一段时间了。” 虽然未来危机重重,令人心生忧虑,但是生活就是如此,不可能事事随心。 定下心神,青年没有继续思索多余的事,他继续催动天神刻度的力量,朝着故乡归去。 掺杂了青紫色光辉的银星,正在虚空中闪烁。 而封印宇宙,银河系。 亿亿万万,无穷无尽的群星,正如同天幕中纷落的雨水那边,自遥远的视野尽头处飞驰而来,朝着位于星系边缘处,一颗漆黑的星体要塞飞驰而来! 那是光束,是粒子洪流,是魔法,诅咒,导弹,炮弹,乃至于一切人类能想象,不能想象的攻击方法! 炫目且刺眼,满溢着玄奥繁复气息的无数超凡攻击,震荡着银河系边缘的星云之辉,在漆黑的河外边缘处,激发起宛如数十颗超新星爆炸一般的闪光! 但是,就在这亿万光辉聚焦的中心,漆黑的星体表层却流转着五彩斑斓的黑。 无论是任何攻击,是超质量炮亦或是灵能闪电,在命中这黑色的‘无何有止境’时,便全部就像是将是手中的钱投进了一个漆黑的深池,既没有声音,也没有泛起水花,就像是虚无一般毫无意义。 数十只舰队的合击,超过十几位强大的仙神级施展自己的神通和法术,却都像是早晨玻璃上的雾气遇到阳光那般烟消云散,被黑色的裁决死星防御层抹灭。 黑暗的宇宙中,白色的能量雾气飘散,只有黑色的星仍然屹立不动。 【究竟是什么怪物……他怎么能越打越强?!】 【刚才,刚才这个死星要塞的气息上升了吧?他居然能吞噬我们的攻击来成长?!】 【不,不是吞噬我们的攻击,而是他在学习!】 繁杂的黄昏舰队联络频道中,充满了恐慌和质疑,但归根结底,黄昏信徒也从不畏惧死亡,所以恐慌和质疑很快就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敏锐且精准的分析:【他并不能汲取我们的能量成长,但是却可以模仿我们的攻击方式,然后用**复现!】 【他真正的食物,是那些被我们击毁的舰船,还有漂浮在银河系边缘的零散小星体以及星云物质……大家别害怕,他最多就是个强化版噬星者而已!】 ——这已经足够恐怖了好吗?! 即便是不怕死的黄昏眷属,也觉得这个说法颇为离谱……强化版的噬星者?众所周知,虚无教团四大歼灭使之一,不就有一位是噬星者吗? 虽然那位噬星者大人肯定以一般的噬星巨兽要强,但是这位烛昼难道不也一样? 他甚至就是斩杀了那位噬星者歼灭使的家伙!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是黄昏舰队仍在尝试这一场无望的追击。 亦或是说,逃亡。 是的,黄昏眷族现在,其实是在逃亡。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他们似乎是追逐苏昼一路追出了银河系,如今已经开始和对方在第二悬臂边缘处打转了。 但实际上,他们其实是在规避身后正在逐渐合围,追上前锋部队的银河系各大势力联军。 而其中的主力,正是瑟诺斯提亚人的黄金舰队! 如今的情况,就是地球舰队和苏昼(**)在最前方领跑,黄昏舰队紧随其后,而银河系联盟联军紧跟在后。 虽然还有更多黄昏舰队,以及更多银河系文明的联军正在整个银河系范围内打来打去,赫然是灵气复苏,灵能归来后整个银河系文明圈最大的一次战争,简直可以称之为‘新纪元第一次银河系大战’,但目前这场战争的焦点,还是在位于第二悬臂根部边缘的地球舰队上。 裁决死星并非只是一味地防守,他也会攻击,随着吞噬了大量一路战斗来留下的各类舰队残骸,此刻的裁决死星已经就像是一颗小行星那样庞大,全长已经超过了五百公里,通体由高强度合金组成。 它浑身上下,一共有八个巨型坍塌点炮口,随着外壳装甲的退去,无何有止境防御层的解除,水晶一般的灵能聚焦点浮现在太空之中。 而后,不可思议的能量便在其中涌动,聚焦,最终凝聚为几近于‘坍塌’的灵能特异点,朝着敌对舰队发射而去。 每一次发生,都像是太阳氦闪一般,先是极致的暗覆盖寰宇,然后便是一道光撕裂极黯的深渊,朝着猝不及防,也无力阻挡的黄昏舰队喷涌。 一条直线上的无差别毁灭就此降临。 虽然绝大部分黄昏舰队都能提前预测这恐怖到极点的攻击,但倘若它们的背后有着星球,亦或是闪躲不及的话,那么他们便可以看见异常盛大的星体物质喷流的爆发,亦或是归于虚无。 在经历了为期近两年的连续逃亡和战斗后,裁决死星的力量,尤其是破坏力,已经提升至歼星舰的级别。 虽然他原本也可以歼星,但是现在的裁决死星力量,却可以说抵达了一个临界点——它可以同时对复数太阳系的生态造成不可逆的威胁,甚至摧毁太阳的平衡,造成一整个星域的崩灭。 再向上,恐怕就不是天仙的境界能够描述的了。 虽然这两年的时间内,整个银河系的诸多强者和文明都在拾起过去的技术和力量,快速恢复自己原本就拥有的能力。 但是这一切和苏昼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慢了。 而且,最恐怖的事情,并不在于这里。 最恐怖的地方,在于裁决死星的‘吃’。 “报告!汤缘舰长,元帅**又开始躁动了!” 裁决死星之上,内部操控室中,紧张的通报通过层层传递,迅速地来到了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手中。 而递交报告的军官面色紧张,他忧虑地看向操控室四周灰银色的金属墙体,咽了口口水,然后小声道:“舰长!元帅的**消耗能量太多,马上又要进入掠食状态了!” “冲击很快就要出现,请下令让正在外出采集物质的队伍从死星表面回来吧!” “放心好了。” 而坐在操控室中枢最中央的座位上,汤缘在轻叹一口气后,便缓缓站立起身:“物质回收小队早就已经回来,他们很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 “比起这个……我更加忧虑的,还是部长**掠食状态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啊。” 此时此刻,汤缘的双目中,透露出的是明显的‘不安’。 自一年多前,烛昼·裁决死星状态出现后,各式各样莫名其妙的改变和升级,就总是降临在苏昼留在地球宇宙的**之上。 有些时候,只是简单的传感器升级,而有些时候,就会带上可再生的活金属装甲外壳,而更加古怪的时,有些时候的升级只是给裁决死星内部的操控室里面填了几株树苗,似乎是当做盆栽的观赏植物。 地球舰队上并没有神木一系的修行者,自然看不出那些盆栽一个个都是烛昼·神木形态的变种,更看不出其中有棵树看上去像是七首大红龙,但是总的来说,裁决死星的确是在不断进化,变强的。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了。 变强,也需要消耗。 “哎……” 想到这里,汤缘不禁露出了痛苦面具一般的表情,他抬起头,看向监控屏幕中央的情景,那漆黑的宇宙深空,目光深邃无比,还有一丝空洞:“他怎么能吃这么多……明明人形的时候看不出来啊……” “不对,隐约还是能看出来的?” 在汤缘目光聚焦之地,曾经是一颗漂浮在黑暗真空中的小行星。 它有着岩石和冰的双重外壳,内部有着高纯度的金属结构,可能是一颗行星碎裂的星核经过漫长的时光飘荡至此地。 所以,在几日间,来到这周边的裁决死星,便将那颗宽高七十多公里,长达一百二十五公里的陨石,全部吞噬一空。 这就是结束? 想多了! 就在这里停留的那段时间,裁决死星和陆续来袭的黄昏舰队交战了八次,每次黄昏舰队都会留下大量舰队残骸,这也是裁决死星的事物——无论是灵态飞船,生物体飞船,金属飞船,岩石飞船,亦或是其他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飞船,死星来者不拒。 他有什么吃什么! 小行星,飞船,敌方的能量光线和炮弹,甚至是路过无辜的太空野兽,不明所以就被吃掉的气态星原生生物……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裁决死星的‘原材料回收端口’! 甚至他还能一边吃一边复制,当场就用几近于,甚至超过原版的火炮光束轰回去! 除此之外,吃得嗨了,死星还会胡乱放炮,随机瞄准可能存在黄昏舰队的方向进行重火力直击,简直就像是放烟火一样,每次释放都能吓的双方一大跳,无论是地球舰队还是黄昏舰队都是如此。 这还算是好事,因为起码裁决死星有的吃。 在穿梭过第第三旋臂空洞区,抵达第二悬臂根部边缘时的大跃迁的中途,既是为了保护,已经快要废弃的地球舰队中人,也是为了充饥,裁决死星毫不犹豫地将整个地球舰队都吞入腹中,消化殆尽。 此时,整个原·地球舰队成员,如今都在裁决死星内部。 死星内部有着一部分物质循环区,可以进行种植养殖,虽然他们没有带动物,但是吃点土豆总是没问题。 即便是在死星上种土豆这种事情,听上去非常黑色幽默,但这也是地球舰队众人唯一能吃的安全食物了…… 除非,位于死星外围的物质回收小队能带回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被证明过可以吃的安全食物。 裁决死星吞噬宇宙飞船,并不是什么都吃,除却高纯度的合金和生物质外,绝大部分零碎的东西都会被遗留在死星的表层,成为一层遍布无数零散物件的‘垃圾场’。 物质回收小队,正是前往裁决死星表层,回收这些零散物件的小队。 他们希望能从这些零散的小物件中寻找到一些可能有用的外星零件,亦或是作物种子和信息。 所有原地球舰队成员,都曾经见到过裁决死星因为过度饥饿作出的事情——它赫然直接转向,直接朝着黄昏舰队冲锋,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惊愕中,一路使用强引力牵引,将所有体型较小的飞船拉扯至自己体表。 一边吃,它一边用这些飞船作为护盾,在黄昏舰队内部大闹了一番后,才心满意足,大摇大摆地回去。 那个飞行轨道,倘若是个人,走出去一条街就要被打断三次腿! 而在这期间,不仅仅是黄昏舰队一方陷入了莫大的慌乱,地球舰队一行人更是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毕竟看着自己在漫天光炮中来回穿梭,简直就像是在酸雨中跳华尔兹。 黄昏舰队主力舰的旗舰攻击还是能打穿死星防御的,完全是依靠死星精妙到极点的本能微操,他们才能得以幸存! 好几次,汤缘都惊恐地看见,黄昏舰队中,那几艘主力歼星舰的引力波动炮擦着边从裁决死星旁边飞驰而过,轰中旁边的一颗星球,当场就将那颗星球表层轰的像是揉碎了的蛋黄酥。 危险? 这个银河系中,有啥事情,能比他们现在做的危险吗?! 就连那几头上了贼船的以太巨龙都盘在装甲区下面,等到了交战的时候才会老老实实把头弹出去,当外置光炮。 话说回来,想到那几头以太巨龙后,汤缘又眉头紧皱:“那几头以太巨龙也越长越胖,看起来像球了,简直就像是老家那边的露水史莱姆。” “而且它们其实吃的也很多!一只一天吃的比我们三十几舰的人员一个月加起来都多几百倍了——真的就一直让它们白吃白喝吗?” “这个不用担心,舰长。” 而一旁的军官宽慰道:“它们毕竟也一直都在为我们出力,和黄昏舰队交战。” “等到它们就连战斗都不愿意的时候,养肥了也好吃呀!” 这位军官说话时,很明显地咽了口口水。 实际上,想到以太巨龙那看起来非常柔韧滑嫩的内层肌肉,就连汤缘也都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吃了两年土豆,也不怪他们精神稍微有些扭曲。 这样的对话,倘若让以太巨龙们听见,肯定会令这些误上贼船,本以为可以学到点什么知识,结果只学会吃的宇宙巨兽瑟瑟发抖。 但汤缘心中,其实并没有这些世俗的想法——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在咳嗽了一声后,便将话题扯会正题。 “不管怎么样,必须要控制住部长的躯体。” 在操控室中来回渡步,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心中思索:“再这样下去,不谈部长躯体越来越频繁的掠食状态,会大大增加危险,降低生存几率。” “等到部长回来,看见自己的**变成这个样子……呃。” 他不寒而栗,打了个寒颤,但汤缘还是很快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总之,裁决死星必须要有一个操控者!” “我虽然有权限,但是控制的力度天地,指令也不够明确,以至于胜不过部长的**本能……所以必须要有一个足够专业的驾驶员,来驾驶这具强大到了极点的**!” “这样,才能最高程度上保证我们的生存几率,也能更好的微调部长躯体的形态,更加适应接下来的战斗!” 道理是这个道理,毫无疑问,汤缘想的都没错。 但问题在于,去哪里找呢? 裁决死星一路被黄昏舰队围追堵截,在银河系各大边缘地区来回奔逃,一直都时间沟通本地文明,亦或是和地球联络,他们现在想要培养一个驾驶员也没有技术和能力,空想是没有意义的啊。 哪怕是想要对裁决死星进行加工,增添更多的操控室……可是他们也加工不动啊! 所以问题还是回到了最初。 “怎么办,舰长?就让元帅的躯体继续掠食吗?” 军官忧心重重地询问:“看样子,黄昏舰队似乎又要发起一次总攻,我们安危堪忧啊!” 漫长的沉默。 随后,汤缘心累的声音响起。 “算了……爱怎么样怎么样,让他大吃特吃吧!” 不过,无独有偶。 银河系,太阳系,地球。 一场极度机密的会议,正在三十六圣中央委员会中召开。 而两位特殊的人物,也例外加入了这场事关正国,事关地球未来命运的会议。 会议的内容并不长,最终的结果很快就下达。 【综上所述!】 道圣肃然地声音,网络空间中的会议大厅内回荡。 【瑟诺斯提亚长老团使者,以及其他银河上国使者皆已至地球,事态已经非常严重,我们必须知道苏昼如今的状况才能做出判断。】 【所以,邵霜月,九溟,国家已经决定了,就由你们两位先驱空间探索者,凭借自己可以通过先驱空间跳跃的能力,作为信使,前往地球联合舰队所在之处,交换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