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四海商会
自己买自己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奇妙。
最奇妙的事,用的还不是自己的银钱。
不管是皇帝之前派人盯着他也好,还是后面派来的暗卫也好,皆是怕自己不在其掌控之中的猜忌。
虽然天灵早有预料,但没想到皇帝的猜忌来的这么早。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天灵只好将原本的打算提前,借着这次给小甜茶扫尾的由头北上,演一出戏将嵇文筝安插到给京城供货的源头上。
如此一来,直接将平京城中所有的小甜茶命脉神不知鬼不觉的攥到了自己手中。
而这一切看在皇帝眼中,便会是天灵为了生意不辞凶险,只身北上,历经千险万难终于在当地商人巴根处寻得了既能保质又方便运输的奶粉,虽然价格比鲜奶贵了些,但这些钱对小甜茶来说,还是在承受范围之内的。但这却是彻底解决了小甜茶原料供货的后顾之忧啊!
天灵坐上回平京城的马车,看着马车外倒退的风景,内心一片澄明,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
皇帝最近翻越天灵送进宫里来的账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账册上每月的总利润不断上涨,但与此同时,每月的成本支出也在不断上涨。
虽然每月入库的银子比最开始多了很多,但皇帝发现,所有生意单笔却赚的少了。
皇帝又将账册的明细翻出来查看,每一笔成本去处写的清清楚楚,买了什么东西买了多少在哪买的都明明白白的记在账册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
皇帝想了想,私下派人去账册上所写的铺子里面去买了些东西回来,然后跟账册上的名目核对,却发现丝毫不差,可能是因为数量大的问题,有些东西账册上的价格比皇帝让人去买的价格还低一些。
账面没有作假,看来确实是成本高了。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天灵如此聪慧能干,还能如此忠心,实属难得,皇帝想了想,又让海公公挑了几样好东西给天灵送去,说是慰劳宣平侯府三公子照看平西王有功,特意赏的。
天灵扬了扬嘴角,皇帝当然查不出问题了,因为所有的账册上的每一笔生意都是真的,更甚至,账册上那些供应原料的铺子都找不出与天灵有丝毫关系,都是天灵手上的经销商罢了,所以就算皇帝去查,也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他跟皇帝背地里谁也不相信谁,但面上一个是任人唯贤毫无猜疑的君上,一个是竭虑报效忠心不二的属下,和美的很呢。
有了天灵为皇帝充盈国库,皇帝兜兜里面有钱了,朝堂上一些事情手脚放的更开了,先帝丢给他的烂摊子,也叫他渐渐的收拾的像个样儿了。
十年后,平京城政通人和,百业俱兴,越发的繁华昌盛。
吃的玩的花样百出,普通百姓的生活也比以往好了许多,只要人不懒惰,农闲的时候都能找点别的事儿挣点银子补贴家用。
各路商旅来往络绎不绝,文兴武举,有文人作赋曰:
“建金城其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入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乡曲豪举,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骋骛乎其中。”
而这辞赋中的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说的便是天灵手中的邮驿。
十年时间里,天灵出资修了很多路,将邮驿建成了一个成熟的运货体系,除此而外,天灵还弄出了一个四海商会,各路商人入会不仅可以享受邮驿运货的便利,商人与商人之间还能互通资源,拓展生意。
按理说天灵作为四海商会的会长,手上的资源多不胜数,若他想要做哪行的生意,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挡,但天灵却没有那样做,别人做过的生意,他从来不插手,一直只做别人做不了的生意。
也因此,四海商会的商人对天灵格外敬服。
然而事实上,四海商会里面常年承包邮驿仓库的八大巨头材料商,都是天灵的人,当然,这些连皇帝都不知道的事情,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天灵合上书,今年科举,他也可以下场考试了。
前些日子,他托了他曾经的同窗,京城府尹的公子苏良,帮他要了份迁籍贯的文书,将自己下场的地方从平京城迁到了遥远的儋州。
苏良不解天灵为何要远赴儋州考试,天灵只说因为要去那边照看生意,若是不讲籍贯迁到儋州去,恐怕就要错过今年的科举了。
这些年苏良与天灵交往甚密,对天灵的情况也知道些,因此天灵这样说的时候,他只叹了句可惜,这样的人才却偏是个庶子身份,读书的同时还要操持这些俗物。
天灵便笑着开解苏良,大魏朝士子不得经商,自己此番若是中了,自然便不用再操持这些俗物了。
苏良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高高兴兴的去替天灵张罗迁籍贯的文书去了。
等苏良那边办好文书,就可以动身前往儋州了。
天灵站起身来,江清流这个名字,如今已经响彻平京,但这只是生意场上的名声,等有了功名之后,他就可以以江清流这个名字,登堂上殿!
而他之所以将籍贯从平京迁去儋州参加乡试,当然不是对苏良所说的照看生意,而是因为儋州远离平京,且当地每年参考的学子不多,对身份核查的没有那么严格。
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开在京城参考后的放榜。
五年前宋大人就同天灵说过,平京城乡试放榜出来会引得众人争相传看不说,还有帮忙报喜的,谁家公子中了定会满城皆知。
而天灵在这几年内,也亲眼见证了京城放榜的热闹和人们对中举士子的热情。
天灵若是在京城乡试,考中的消息定然会被皇帝知道,那么天灵估计也就止步于乡试了。
天灵不敢冒这个险,所以直接去儋州参加乡试,这样一来,至少能挺到参加会试。
而这五年之中,天灵时不时地给皇帝排排忧解解难,比如如何避免考官们徇私?把试卷上答题人的名字糊掉就好啦,等把所有的考卷评完,再揭开就可以保证公平啦。
再比如会试入场的时候让考生们脱光了验身实在是太煞风景了,且有很多考生对此不满,若是有那些极为害羞的士子,还会被这样的验身弄得发挥失常。怎么办?简单啊,男女之间最大的除了下半身还有上半身啊,想要验明性别,直接让人拍拍考生的胸就可以了,完全犯不着让人脱光了检查的。
之前一次的科举中,皇帝将以往科举做了两项小改变,颁发了糊名制,验身也退了一步,采用了较为温和的拍胸,得到了文武百官的一致赞同,特别是会是入场验身的改变,得到了广大士子的热情拥护。
于是皇帝当即决定,之后的科举,都将这两项小改变沿用下去。
看上去与这些事情毫无干系的天灵,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将自己会试入场的麻烦清扫干净了。
大魏朝的殿试是皇帝于金銮殿宣召会试中榜者,然后亲点出状元、榜眼和探花,而这三人,皇帝也不是看谁顺眼就点谁,而是在会试中由考官评选出来的前三名中选出谁第一谁是第二来,事实上所谓的殿试,也就是给前三做做排场罢了。
至于皇帝在金殿上看见天灵会是什么反应,天灵无暇去想,管他呢!
只要皇帝还没有昏聩到不顾国家社稷,就不会将自己拆穿从金殿上拖出去砍了,而这
所以只要通过会试,一切便成定局。
而对于考试,天灵从来没有担心过,且不说他有二十一世纪的知识累积,来到这个世界后,天灵也从来没有松懈过学****的藏再到山岳书院,天灵如饥似渴的汲取着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旁人眼中的苦读,于他而言,却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就连王西平经常在他耳边念叨,为何放着它这个作弊神器不用,非得自己寒窗苦读去备考,有捷径却不走,何苦来哉。
天灵只笑笑不语,求知的快乐,机器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况且,天灵从来都没有打算过多的依赖王西平,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在天灵觉得,通过自身的能力换取的成果,让他心里更踏实。
捷径可以走,但走捷径的同时,也要让自己的能力匹配的上走捷径得来的成果,这样就算最后事情暴露了,也可以自圆其说,能够承担后果。
现在,便只用等着科举下场,就可以啦。
苏良那边给天灵弄迁户籍的文书很顺利,天灵拿到之后,便决定进宫跟皇帝说说去儋州的事情。理由天灵都已经想好了,儋州那边的生意出现了异常,需要前往查看。
这十年间,天灵时不时的用这样的理由跟皇帝申请出京,皇帝也由最开始的怀疑到后面的习以为常。
而人们对于习以为常的事情,一般很难再起疑心。
天灵将迁户籍的文书小心的放好后,这才让人叫来那个不会说话的车夫。
随着天灵生意越来越大,账册也越来越多,天灵已经无法一次将其全部搬到车上,但这些账册都是极其隐秘的存在,不能假于他人之手,所以天灵只能来回跑好几趟,此事被皇帝知道后,指着那车夫对天灵道,“说你聪明,怎的这点懒都不会偷?你不放心别人,他是朕指给你的,又是个哑的,都不敢使唤?”
自那之后,天灵进宫便会让那不说话的车夫来帮忙,但如今,就算有了车夫帮忙,天灵还是来来回回好几趟才将所有账册放进马车之中。
“走吧。”天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车夫说道。
进了宫,天灵例行前往天乾殿偏殿等待宣召,希望一切顺利吧,天灵心中暗暗的想着。
结果事不遂人愿,天灵在天乾殿的偏殿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皇帝的宣召。除此而外,就连平时常在天乾殿的海公公也不见人影。
天灵觉得有些奇怪,便拉住一个前来添茶的小内侍轻声问道,“陛下可是在接见大臣?”
小内侍摇了摇头,“陛下没有接见大臣。”
天灵还欲再问点什么,那小内侍却是微微弯腰,直接退了下去。
怎么回事?天灵微微皱眉。他例行进宫的时间时皇帝定的,所以一般都是皇帝空出时间等天灵进宫,想今天这样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有接见大臣,那就是宫里面出了什么事了?可千万别是什么坏事啊,天灵心中默默道,不然自己离京的事恐怕就要被耽误了。
也不怪天灵如此想,因为此前天灵在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申请离京从来都没有被应允过。
若是在这儿出了岔子,就真是十年累之一日毁之了,正当天灵忐忑间,海公公一脸喜气的进来了。
“天灵你来的正好,快去跟陛下讨喜钱。”
“啊?宫里有喜事?”天灵愣了愣。
“大喜事!程娘娘有喜了。”海公公公喜笑颜开的道,“程娘娘疏忽,前几月没来葵水也没注意,知道今日才反应过来不正常,请了太医来,发现已经四个月了。”
程娘娘?天灵在脑中将后宫的娘娘们过了一遍,能怀孕四个月还不知道的,恐怕只有那个喜欢舞刀弄枪的程仪了。
“陛下现在还能有子嗣,也高兴的不得了,这不刚从程娘娘殿里回来,便让我去吩咐赏钱了。”海公公笑着道,“还把你给忘在这偏殿了。”
天灵想了想皇帝的年纪,也难怪他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不过,是喜事就好。
天灵笑的眉眼弯弯,“陛下龙精虎壮,可喜可贺啊!”
“今儿你这些账册,陛下估计是没心情看了,你呀,去说几句吉祥话儿,讨个喜钱,也沾沾喜气。”海公公道。
沾,必须沾!
于是皇帝召见天灵的时候,一个没心思汇报工作,一个没心思听,两人极其和谐的达成一致。
第一六八章 离别
天灵只管捡好听的说,将皇帝哄得极为高兴,然后适时的开口,
“陛下,笑的可能需要去往儋州一趟。”
“去儋州作甚?”皇帝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天灵问道,“你在那边不是没多少生意吗?”
“回陛下,确实不多,但就那点生意还出了点岔子,需要去看看。”天灵笑着回复道。
“若是获益不多,又这般麻烦,何不将那边的生意放了?”皇帝有些疑惑的看向天灵。
“陛下有所不知,儋州那边生意虽然不多,但走的是精贵的路子,珍珠珊瑚夜明珠等物件都是儋州这条线上来的。”天灵顿了顿,接着又道,“且此次去儋州,也不单是为了处理问题,四海商会里有儋州的商人,弄了株果苗来,是平京从未有过的品种,果实香甜可口,但就是无法在平京栽种。”
“我问了花婶儿,花婶儿说这果树就算在平京养活了,结出来的果子也没有儋州结出来的香甜滋味。”
“以前因为路途遥远,且邮驿没有建通,便只敢做些轻便精贵的生意,如今儋州的邮驿也已经落成,我便想着,去看看这时令果子的生意做不做的成。”
皇帝听罢天灵的解释,沉思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去一趟吧。”
成了!天灵心中大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生怕皇帝瞧出端倪来。
只简单的应了是,又将离开之后京城的一应事务安排说给皇帝听。
“好了不用说了。”皇帝挥了挥手,打断天灵,“每回离京你都说一次,你不嫌烦朕都嫌烦。”
“陛下交给我的事情,天灵不敢懈怠,每每安排都怕有遗漏和错处,便想着说给陛下听听求个心里踏实,不想扰了陛下,还请恕罪。”天灵连忙告罪。
皇帝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替朕在外面东奔西走十分辛苦,朕往常便想着,等着天下大定,便让你回宫跟在朕身边,却不想如今国家平宁百姓富足,你的事情却并不比往年少,甚至更多了。让你回宫的日子也是一天拖一天每个下文。”
让自己回宫?天灵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开口道,“陛下,天灵不辛苦!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福分,天灵只会觉得是莫大的恩德,万没有认为这是辛苦之事。”
“朕知道你忠心。”皇帝将天灵扶起来,看着不过数年,居然不比自己矮多少的天灵,眼中有些复杂。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呆的时间不长的原因,天灵身上少了一般内侍身上那种唯唯诺诺的奴气,不仅如此,生意场上的历练也让他看上去格外沉稳,还或许因为在山岳书院念了些书,浑身上下还充斥着文人特有的温雅。
皇帝自忖,若他此刻是第一次见天灵,他一定会误认为天灵是哪个王公大臣家的孩子,还是那种倾尽心力教养出来的嫡子。
可皇帝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一个内侍。
如此惊才绝艳却不为人知,他心里可有过不甘心?皇帝这样想着,遂开口道,“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这明摆摆的试探,天灵怎会上当,于是做出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委屈?什么委屈?”
然后又做出恍然领悟受宠若惊的样子,“为陛下效忠是天灵的本分!”
皇帝见天灵刚刚一脸懵的样子不似作假,便继续开口道,“朕看你受累,心有不忍,你此番前往儋州,便将京城里的事情腾一些出来,交到其他人手上吧。”
“全听陛下安排。”天灵答应的十分迅速。
皇帝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内心却是十分喜悦的,言语表情都可以作戏,但涉及到实权还能答应的这么快,就证明真的无二心了。
天灵悄悄的松了口气,只要皇帝这次放他出京,就是让他把四海商会会长这个位置让出去,天灵都没有二话。
因为他在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最后皇帝会分化他手里的生意,所以早早的便做了准备,此时皇帝如此要求,在天灵这里,用生意场上的话来说,不过是把定下的货款变成实付而已,心中根本没有任何波动。
这次召见皇帝和天灵双方都十分满意。
特别是皇帝,在国泰民安属下听话外加中老年得子的三份喜悦的加持下,看什么都顺眼,再看眼前这个自己的得力臂助天灵,那就更顺眼了。
于是便让海公公去库里多挑几样东西给天灵。
现在皇帝没有刚登基那样穷了,出手也阔绰起来,赏赐天灵的东西从来没少过,虽然他赏赐的东西大多是天灵给他赚来的······
因为程妃有喜,皇帝便没有留天灵宿在宫中,直接让他回了宣平侯府。
这是天灵求之不得的,他去儋州,京城中有好些事物要交代下去,还有四海商会那边也得打个招呼。
另外山岳书院那边,也要跟先生和同窗们说一声······
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去见宋大人一面。
十年过去了,宋大人升任为了工部尚书,但却一如既往的清贫,就连府邸,也还是住着原来的那个小院子。
升官了也涨俸禄了,平京城内的百姓也富裕了不需要他经常接济了,按理说宋大人怎样都不会清贫了啊,为什么会这样呢?用王西平的话来说就是,你见过哪个模型狂魔富裕过?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位喜欢为爱豆打call的夫人。
没错,自打宋夫人喜欢上听陆卿姑娘的戏后,便入了迷,只要陆卿姑娘开嗓,便一定会到场,不仅如此,天灵送的戏票也不要,坚持要自己买。
后来戏楼又引了许多别的地方的地方戏进来,各样戏种百花齐放,堪比曲苑杂坛,宋夫人也在里面认识了一群同样爱听戏的夫人,三天两头的约上去听一回。
宋大人疼爱宋夫人,宋夫人的爱好是绝对要支持的,戏票再贵也要买!
另外自己的爱好也是要坚持的,更何况他是靠着这个爱好做官的!
这样的家庭,不喝西北风就已经很好了,还指望富裕?想什么呢!他又不像皇帝,有个给他挥霍填窟窿的小天灵。
天灵是将宋大人约到小甜茶的。
对,就是那个当年备受追捧而今依然备受追捧的小甜茶。
当年,小甜茶突然宣布开放加盟增设地方店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在自寻死路,况且还将所有的技术都教给地方店,这简直不能理解!
这东西再好喝,卖的人多了,也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难道说就是为了赚一波了就走?
但谁也没想到,小甜茶不仅没有因为卖的人多便成为烂大街没人问津的茶饮,反而因为开设的店铺多名声更震。
更让人惊叹的是,地方店的小甜茶品质也不输第一家小甜茶。
而小甜茶每年都会推出新的茶饮品类不说,在点心上更是别出心裁,什么面包啦、饼干啦、蛋糕啦之类的吸引了无数客人。
因为这些东西冷的也可以吃,还扛饿,虽说以往也有点心是这样,但那些甜心要么过于甜腻,要么太干,吃着总不顺心,但小甜茶的却不一样,种类多,甜的不甜的都有,任君选择,于是便成了那些爱睡懒觉又得上早朝的大臣们的心头爱。
多睡一会儿,该上朝的时候去店里买点揣在兜里,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极其方便不说,还不会腻。
另外那些现烤的小面包和造型别致的小蛋糕,配上水果和冰甜茶,则更让人喜爱了,特别是姑娘家,对此百吃不厌。
若有其他各州的人到了平京城问起,一定要尝尝的东西有哪些?那一定是火锅蛋糕冰甜茶排在最前面的。
又因为小甜茶店铺里面的结构是单桌分开的,桌子与桌子之间都设有屏风和帷幔,若是不想被打扰,可以直接将帷幔放下来,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享受美食。良好的私密性引得了许多客人的喜爱,后来渐渐成为一些年轻夫妇约会、文人雅士聚会的场所。
人们谈事儿的地儿,也由饭店茶楼像小甜茶倾斜。
为何会如此转变?除了小甜茶的环境外,还有一个就是他的价格相对便宜,一杯茶一叠小点心就能说完的事儿,就没必要去饭店点一桌子菜了。
而天灵将宋大人约到小甜茶,当然不是因为他要说的事儿简单,而是见重要的人,在自己地盘儿上才放心。
宋却到的很快,左文给他说天灵有事要见他,他便立刻放下手里面的事儿赶了过来。
“什么事让左文转告本官不行?还非得见本官?不知道本官很忙吗?”宋大人还是老脾气,傲娇的很。
“宋大人,小甜茶又上了有新品了,您要不要尝尝?”天灵没有理会宋大人的傲娇,而是转问他要不要尝尝鲜。
傲娇?不存在的,在美食面前不值一提。
果然,宋却立马两眼发亮的看向天灵,“真的?有些什么?算了算了,不用说了,有些什么新品都上上来!”
天灵嘴角一扬,“知道您喜欢,早就吩咐后厨去准备了,马上就呈上来。”
“这还差不多。”宋大人美滋滋的坐到座位上,而后将天灵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这骨架子跟江随园倒是如出一辙,就是眉眼不像,嘴巴倒是有四五分相似。”
“宣平侯夫人本官见过几次,标准的鹅蛋脸,你这个脸型不像江随园,却有几分随宣平侯夫人。”
“细看之下,你身上居然真的能找出几分那夫妻俩的影子。”
宋却说完又看了天灵两眼,“别说,越看越像,你不会真的是他两的孩子吧?”
“怎么会?”天灵好笑道,“宣平侯家的孩子,就算是庶出的,也不至于流落民间啊。”
“也是。”宋却点了点头,“不过陛下眼光倒是真的毒辣,你小时候那样,圆嘟嘟的哪点跟宣平侯撘的了半点边,现在长大了居然还能看出几分相似来。”
“其实我跟您相似的地方也多。”天灵突然正了脸色,看向宋大人道。
“啊?你别瞎说啊!哪里像我了!”宋大人连忙否认道,“你不是我生的!”
“哈哈哈哈。”天灵开口大笑,“您紧张什么呀,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您相似的地方确实很多啊,您看啊,一个头,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只耳朵······”
天灵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着,越往下数宋大人脸色越黑。
“小兔崽子,合着你叫本官过来就是看你逗乐子的?”宋大人瞪着天灵道。
“不是不是,是真的有重要事情和您说。”天灵连忙摆摆手道。
“今年科举,我想下场。”天灵道。
“这么早下场?”宋却皱了皱眉头,“虽然你书念的不错,但科举并不是靠聪明就可以的,还有累积。你今年下场,会不会早了些?”
“我准备好了。”天灵道。
“你可要想好,你不像其它参加科考的考生,一次不中,还可以等来年再考,而你若是这次下场考不中,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宋大人严肃道,“很有可能,连你现在的身份都会被剥夺了。”
“我知道。”天灵点了点头,“您的担心我也想过,陛下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位置放到一个生了其他心思的人手中,但现在已经拖不得了。”
“陛下现在已经开始分化我手中掌管的事务,且有了召我回宫的意思。”天灵说到这里,目光坚定地看向宋却,“孤注一掷,我也要试试。”
“被召回去,至少还有条命在,若是····,太冒险了!”宋大人红了眼眶。
“没事的,宋大人。”天灵对着宋却露出一个极其嚣张的笑容,“我一定能中的,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呢!”
本来担心的不得了的宋却见天灵如此,一把老泪直接憋了回去,指着天灵骂道,“如此嚣张,我看你是没挨过朝廷的毒打!”
“嘿嘿。”天灵蹭到宋却面前,“您放心吧,这些年我在书院虽然落了个少有才,然大泯于众人的名声,但我做的文章私下递给您看过,可比那些名满京城的才子们差?”
“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却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所以您就放心吧。”天灵笑着道,“另外我乡试是去儋州参考,这样便能避开平京城内的放榜,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会试的时候再返京。”
“什么时候出发?”宋大人开口问道。
“就这几日。”天灵笑道,“想着要离京许久,临别想见您一面,才让左大哥递信儿的。”
第一六八章 离别
天灵只管捡好听的说,将皇帝哄得极为高兴,然后适时的开口,
“陛下,笑的可能需要去往儋州一趟。”
“去儋州作甚?”皇帝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天灵问道,“你在那边不是没多少生意吗?”
“回陛下,确实不多,但就那点生意还出了点岔子,需要去看看。”天灵笑着回复道。
“若是获益不多,又这般麻烦,何不将那边的生意放了?”皇帝有些疑惑的看向天灵。
“陛下有所不知,儋州那边生意虽然不多,但走的是精贵的路子,珍珠珊瑚夜明珠等物件都是儋州这条线上来的。”天灵顿了顿,接着又道,“且此次去儋州,也不单是为了处理问题,四海商会里有儋州的商人,弄了株果苗来,是平京从未有过的品种,果实香甜可口,但就是无法在平京栽种。”
“我问了花婶儿,花婶儿说这果树就算在平京养活了,结出来的果子也没有儋州结出来的香甜滋味。”
“以前因为路途遥远,且邮驿没有建通,便只敢做些轻便精贵的生意,如今儋州的邮驿也已经落成,我便想着,去看看这时令果子的生意做不做的成。”
皇帝听罢天灵的解释,沉思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去一趟吧。”
成了!天灵心中大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生怕皇帝瞧出端倪来。
只简单的应了是,又将离开之后京城的一应事务安排说给皇帝听。
“好了不用说了。”皇帝挥了挥手,打断天灵,“每回离京你都说一次,你不嫌烦朕都嫌烦。”
“陛下交给我的事情,天灵不敢懈怠,每每安排都怕有遗漏和错处,便想着说给陛下听听求个心里踏实,不想扰了陛下,还请恕罪。”天灵连忙告罪。
皇帝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替朕在外面东奔西走十分辛苦,朕往常便想着,等着天下大定,便让你回宫跟在朕身边,却不想如今国家平宁百姓富足,你的事情却并不比往年少,甚至更多了。让你回宫的日子也是一天拖一天每个下文。”
让自己回宫?天灵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开口道,“陛下,天灵不辛苦!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福分,天灵只会觉得是莫大的恩德,万没有认为这是辛苦之事。”
“朕知道你忠心。”皇帝将天灵扶起来,看着不过数年,居然不比自己矮多少的天灵,眼中有些复杂。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呆的时间不长的原因,天灵身上少了一般内侍身上那种唯唯诺诺的奴气,不仅如此,生意场上的历练也让他看上去格外沉稳,还或许因为在山岳书院念了些书,浑身上下还充斥着文人特有的温雅。
皇帝自忖,若他此刻是第一次见天灵,他一定会误认为天灵是哪个王公大臣家的孩子,还是那种倾尽心力教养出来的嫡子。
可皇帝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一个内侍。
如此惊才绝艳却不为人知,他心里可有过不甘心?皇帝这样想着,遂开口道,“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这明摆摆的试探,天灵怎会上当,于是做出一副十分不解的样子,“委屈?什么委屈?”
然后又做出恍然领悟受宠若惊的样子,“为陛下效忠是天灵的本分!”
皇帝见天灵刚刚一脸懵的样子不似作假,便继续开口道,“朕看你受累,心有不忍,你此番前往儋州,便将京城里的事情腾一些出来,交到其他人手上吧。”
“全听陛下安排。”天灵答应的十分迅速。
皇帝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内心却是十分喜悦的,言语表情都可以作戏,但涉及到实权还能答应的这么快,就证明真的无二心了。
天灵悄悄的松了口气,只要皇帝这次放他出京,就是让他把四海商会会长这个位置让出去,天灵都没有二话。
因为他在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最后皇帝会分化他手里的生意,所以早早的便做了准备,此时皇帝如此要求,在天灵这里,用生意场上的话来说,不过是把定下的货款变成实付而已,心中根本没有任何波动。
这次召见皇帝和天灵双方都十分满意。
特别是皇帝,在国泰民安属下听话外加中老年得子的三份喜悦的加持下,看什么都顺眼,再看眼前这个自己的得力臂助天灵,那就更顺眼了。
于是便让海公公去库里多挑几样东西给天灵。
现在皇帝没有刚登基那样穷了,出手也阔绰起来,赏赐天灵的东西从来没少过,虽然他赏赐的东西大多是天灵给他赚来的······
因为程妃有喜,皇帝便没有留天灵宿在宫中,直接让他回了宣平侯府。
这是天灵求之不得的,他去儋州,京城中有好些事物要交代下去,还有四海商会那边也得打个招呼。
另外山岳书院那边,也要跟先生和同窗们说一声······
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去见宋大人一面。
十年过去了,宋大人升任为了工部尚书,但却一如既往的清贫,就连府邸,也还是住着原来的那个小院子。
升官了也涨俸禄了,平京城内的百姓也富裕了不需要他经常接济了,按理说宋大人怎样都不会清贫了啊,为什么会这样呢?用王西平的话来说就是,你见过哪个模型狂魔富裕过?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位喜欢为爱豆打call的夫人。
没错,自打宋夫人喜欢上听陆卿姑娘的戏后,便入了迷,只要陆卿姑娘开嗓,便一定会到场,不仅如此,天灵送的戏票也不要,坚持要自己买。
后来戏楼又引了许多别的地方的地方戏进来,各样戏种百花齐放,堪比曲苑杂坛,宋夫人也在里面认识了一群同样爱听戏的夫人,三天两头的约上去听一回。
宋大人疼爱宋夫人,宋夫人的爱好是绝对要支持的,戏票再贵也要买!
另外自己的爱好也是要坚持的,更何况他是靠着这个爱好做官的!
这样的家庭,不喝西北风就已经很好了,还指望富裕?想什么呢!他又不像皇帝,有个给他挥霍填窟窿的小天灵。
天灵是将宋大人约到小甜茶的。
对,就是那个当年备受追捧而今依然备受追捧的小甜茶。
当年,小甜茶突然宣布开放加盟增设地方店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在自寻死路,况且还将所有的技术都教给地方店,这简直不能理解!
这东西再好喝,卖的人多了,也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难道说就是为了赚一波了就走?
但谁也没想到,小甜茶不仅没有因为卖的人多便成为烂大街没人问津的茶饮,反而因为开设的店铺多名声更震。
更让人惊叹的是,地方店的小甜茶品质也不输第一家小甜茶。
而小甜茶每年都会推出新的茶饮品类不说,在点心上更是别出心裁,什么面包啦、饼干啦、蛋糕啦之类的吸引了无数客人。
因为这些东西冷的也可以吃,还扛饿,虽说以往也有点心是这样,但那些甜心要么过于甜腻,要么太干,吃着总不顺心,但小甜茶的却不一样,种类多,甜的不甜的都有,任君选择,于是便成了那些爱睡懒觉又得上早朝的大臣们的心头爱。
多睡一会儿,该上朝的时候去店里买点揣在兜里,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极其方便不说,还不会腻。
另外那些现烤的小面包和造型别致的小蛋糕,配上水果和冰甜茶,则更让人喜爱了,特别是姑娘家,对此百吃不厌。
若有其他各州的人到了平京城问起,一定要尝尝的东西有哪些?那一定是火锅蛋糕冰甜茶排在最前面的。
又因为小甜茶店铺里面的结构是单桌分开的,桌子与桌子之间都设有屏风和帷幔,若是不想被打扰,可以直接将帷幔放下来,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享受美食。良好的私密性引得了许多客人的喜爱,后来渐渐成为一些年轻夫妇约会、文人雅士聚会的场所。
人们谈事儿的地儿,也由饭店茶楼像小甜茶倾斜。
为何会如此转变?除了小甜茶的环境外,还有一个就是他的价格相对便宜,一杯茶一叠小点心就能说完的事儿,就没必要去饭店点一桌子菜了。
而天灵将宋大人约到小甜茶,当然不是因为他要说的事儿简单,而是见重要的人,在自己地盘儿上才放心。
宋却到的很快,左文给他说天灵有事要见他,他便立刻放下手里面的事儿赶了过来。
“什么事让左文转告本官不行?还非得见本官?不知道本官很忙吗?”宋大人还是老脾气,傲娇的很。
“宋大人,小甜茶又上了有新品了,您要不要尝尝?”天灵没有理会宋大人的傲娇,而是转问他要不要尝尝鲜。
傲娇?不存在的,在美食面前不值一提。
果然,宋却立马两眼发亮的看向天灵,“真的?有些什么?算了算了,不用说了,有些什么新品都上上来!”
天灵嘴角一扬,“知道您喜欢,早就吩咐后厨去准备了,马上就呈上来。”
“这还差不多。”宋大人美滋滋的坐到座位上,而后将天灵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这骨架子跟江随园倒是如出一辙,就是眉眼不像,嘴巴倒是有四五分相似。”
“宣平侯夫人本官见过几次,标准的鹅蛋脸,你这个脸型不像江随园,却有几分随宣平侯夫人。”
“细看之下,你身上居然真的能找出几分那夫妻俩的影子。”
宋却说完又看了天灵两眼,“别说,越看越像,你不会真的是他两的孩子吧?”
“怎么会?”天灵好笑道,“宣平侯家的孩子,就算是庶出的,也不至于流落民间啊。”
“也是。”宋却点了点头,“不过陛下眼光倒是真的毒辣,你小时候那样,圆嘟嘟的哪点跟宣平侯撘的了半点边,现在长大了居然还能看出几分相似来。”
“其实我跟您相似的地方也多。”天灵突然正了脸色,看向宋大人道。
“啊?你别瞎说啊!哪里像我了!”宋大人连忙否认道,“你不是我生的!”
“哈哈哈哈。”天灵开口大笑,“您紧张什么呀,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您相似的地方确实很多啊,您看啊,一个头,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只耳朵······”
天灵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着,越往下数宋大人脸色越黑。
“小兔崽子,合着你叫本官过来就是看你逗乐子的?”宋大人瞪着天灵道。
“不是不是,是真的有重要事情和您说。”天灵连忙摆摆手道。
“今年科举,我想下场。”天灵道。
“这么早下场?”宋却皱了皱眉头,“虽然你书念的不错,但科举并不是靠聪明就可以的,还有累积。你今年下场,会不会早了些?”
“我准备好了。”天灵道。
“你可要想好,你不像其它参加科考的考生,一次不中,还可以等来年再考,而你若是这次下场考不中,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宋大人严肃道,“很有可能,连你现在的身份都会被剥夺了。”
“我知道。”天灵点了点头,“您的担心我也想过,陛下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位置放到一个生了其他心思的人手中,但现在已经拖不得了。”
“陛下现在已经开始分化我手中掌管的事务,且有了召我回宫的意思。”天灵说到这里,目光坚定地看向宋却,“孤注一掷,我也要试试。”
“被召回去,至少还有条命在,若是····,太冒险了!”宋大人红了眼眶。
“没事的,宋大人。”天灵对着宋却露出一个极其嚣张的笑容,“我一定能中的,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呢!”
本来担心的不得了的宋却见天灵如此,一把老泪直接憋了回去,指着天灵骂道,“如此嚣张,我看你是没挨过朝廷的毒打!”
“嘿嘿。”天灵蹭到宋却面前,“您放心吧,这些年我在书院虽然落了个少有才,然大泯于众人的名声,但我做的文章私下递给您看过,可比那些名满京城的才子们差?”
“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却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所以您就放心吧。”天灵笑着道,“另外我乡试是去儋州参考,这样便能避开平京城内的放榜,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会试的时候再返京。”
“什么时候出发?”宋大人开口问道。
“就这几日。”天灵笑道,“想着要离京许久,临别想见您一面,才让左大哥递信儿的。”
第一六九章 机器人也有职业病
此去千山万水,回转之时已到明年春。
若有此间有变故,可能就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所以想在走之前,见您一面。
宋大人怎么会不明白天灵的意思,只是他向来洒脱,也做不来那些折柳送别的行为来,他沉默半晌,然后不可思议的开口道,“所以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把我约在小甜茶?”
“啊?”天灵有点愣,约小甜茶怎么了?
“啊什么啊!你既然都决定了,那就明白这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请我吃饭,既然有这种可能,那怎么也不能用点小点心把我打发了啊!”宋大人嫌弃的瞥了天灵一眼,“无酒无肉,还好意思请我吃饭?赶紧的去盛云楼定一桌酒菜,我要吃他们那儿的黄酒煨出来的大肘子,还有茶叶炒河虾!”
“您还真是······”天灵失笑,“那准备的点心您不吃了?”
“吃,怎么不吃!让他们包好,一会儿本官带走。”宋大人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这顿饭一定不能让天灵跑掉,至于小点心,包好了带回家跟夫人一块享用不香吗?
“宋大人,我都这么惨了,你还忍心让我掏腰包吗?”天灵不满道。
“这样吧,一会儿饭钱本官也出点。”宋却想了想道。
“您出多少?”天灵狐疑的看了宋大人一眼。
“有多少出多少。”宋大人十分大方的开口道。
“那您有多少啊?”天灵继续问道。
这时宋大人将自己的钱袋子掏出来,直接扔给天灵,“自己数。”
天灵拿到手里,将钱袋子翻了个底朝天,在里面找到了五枚铜钱。
“拢共才五枚铜钱,宋大人您全部给出来,这是准备一会儿走着回去了?”天灵取笑道。
“小兔崽子长大了胆肥了是吧?敢取笑本官?”宋大人佯装生气道。
“不敢不敢。”天灵忙摆手否认,“我这就去盛云楼定桌!”
两人转战阵地,从小甜茶到了盛云楼,只是定的酒菜上来的时候,宋大人好像胃口并不怎么好,黄酒煨出来的大肘子也只尝了一两口,跟以往的饭量大相径庭。
“宋大人您怎么吃这么点?这不像您的风格啊。”天灵有些惊讶。
“这大肘子肥了,吃着腻得慌。”宋却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天灵用筷子戳了一块肘子肉,吃着还行,不是很肥啊。
“这酒倒是不错。”宋却说着,又将空了的酒杯续上,“来,陪本官喝一杯。”
天灵看明白了,宋大人这都是借口呢。
“好。”天灵应道,什么也没有说,将青瓷杯与宋大人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只是宋大人酒量不太好,没喝几杯便有些犯迷糊了。
“不···不喝了!本官···本官要回去了。”
“我送您。”天灵神思清明的站起身来。
“不···不用··你送。”宋大人摆摆手,“把那五枚铜钱还···还本官,本官叫伙计套辆马车就行了。”
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那五个铜钱啊?天灵哭笑不得,没和宋却计较,“好好好,还您还您,那您至少得先从桌子底下出来吧?”
“哦······”宋大人从桌子底下探出了个头,“那走吧。”
“哎,您慢点!”天灵扶住东倒西歪的宋大人,“就刚刚您那喝酒的架势,我还以为您多能喝呢,结果这点就倒了?”
“算了,还是我送您回去吧。”天灵一手扶着宋却,一手提着从小甜茶带过来的点心,手脚并用的将宋却扶上马车后,又返回店里结了饭钱,这才让车夫赶着马车到了宋大人住处。
走的时候,宋大人低声喃喃,“要··保··保重啊。”
不知为何,这句带着酒意的话,差点将天灵眼泪惹了下来。
宋大人,我一定会的。
天灵回去后,便起身前往儋州,除了宋大人外,所有的人都认为天灵是去那边照看生意,就连替天灵办迁户籍的文书的苏良,后来都信了天灵的拖词,以为他迁户籍只是去那边顺便下个场碰碰运气而已,毕竟天灵还太年轻。
抵达儋州的时候,那里的州府已经开始在准备乡试开考的事务了。
天灵先是将户籍文书交到州府办完了户籍迁移,又将名谍递交上去报备了乡试下场,拿到了入场考试的木牌后,天灵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等着开场考试就可以了。
在等乡试开始的这个时间里,天灵住进了管儋州生意这块的马团给他准备的房子里。
一个独门小院儿,离着街市也有一段距离,十分安静,院子里还摆着些花花草草,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长得生机勃勃,看着喜人。
小院儿虽小,但十分精致,有点像他以前在云南旅游时住过的那种客栈,天灵挺满意。
“这宅子挺不错,辛苦你了。”
“公子喜欢就好,不过我可不敢居功,这宅子我只是出了个力罢了。”马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都是按着嵇公子的意思来修的。”
“嵇文筝?”天灵愣了一下,“他北边的事儿处理完了?跑到你这里来只会修院子?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没有。”马团道,“现下整个大魏的邮驿是互通的,传递消息也方便,自打您上次去兖州的时候住客栈惹了一身的疹子后,我们底下的人便凑一起想了个法子,给您在各州府购置一块地,建一处小宅子,平日里只需一个小丫头就能看管的过来,这样您不管到哪儿,都能住的舒心些,也算是我们底下人对您的一点小心意。”
“嵇公子知道后,便建议我们这样修。”马团笑着道,“此事是我们各州府的人自发做的,所以银钱也没有从铺子上拿的,我们着给公子一个惊喜,于是就没有报给公子知晓,商量着哪州最先接到公子入住,就由谁跟公子说这件事,谁成想这个荣幸落在了我头上。”
马团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让那几处的人嚣张,说儋州生意单一又路途遥远,公子绝不会过来,没想到这追不可能的地方,公子居然来了!
天灵更惊讶了,他上次住客栈惹到了疹子这么小的事,天灵自己都没有当回事,没想到手底下的人竟然因为这事儿自掏腰包给他建宅子,还各州府都建了?
此刻天灵是有点感动,但也有点不敢动。
这事儿若是被皇帝知晓,恐怕又免不掉一番猜疑。
“嵇公子还说,公子您向来不喜欢铺张浪费,也肯定不会收我们的宅子,所以这些宅子的都记到我们自己名下,只当是给多置办一处房产。”马团见天灵不说话,立马又道。
天灵笑了,这个嵇文筝,真不愧是他一手提拔教导出来的,办事儿挺稳妥啊。
“你们有心了。”天灵转头看向马团,“这院子我很喜欢,不过以后就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天灵笑着道,“房子当时是记到你们各自的名下是吗?”
“是的公子。”马团回答道。
“如此正好,也不用再去官府改文书了。”天灵道。“建这房子的银钱,回头你们报上去,我把银钱给你们批下来,就当做是给你们的奖赏吧。”
“公子,这怎么使得!”马团当即拒绝道,“若不是公子照拂,我们这些人哪有今日?我们这样做,并不是要跟公子献媚邀宠,就是看不得公子受苦······”
“我知道你们一片赤诚。”天灵拍了拍马团的肩,“我不受这份礼也不是觉得你们有献媚邀宠的意思,而是这房子,有人住才能体现它的价值,我并不是常年住在这里,这么好的房子,空着多可惜,你说是不是?”
马团听天灵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公子您就放宽心,安心的住着,这房子呀,平日里也不是空着的,有个小丫头住着呢,小院子建成后便买了个丫头进来,平日里收拾收拾屋子,照看一下这些花花草草的,这样公子来的时候,屋子里既干净又有人气,还有丫头伺候。”
感情你们不仅给我建了院子,还给我养了小丫头!也亏得本公子家大业大,不然还真配不起这个排场啊!
不过在天灵住了几天之后,他对这个排场还是挺满意的!若不是他背后顶着一把刀,他还挺愿意待在这个小院子里的。
天灵曾经常听人说有种生活叫做: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
这小院儿里有花有草有树,还有一只猫和一个小丫头,自己可以腆着脸充个先生,倒也能凑几分趣儿。
马团刚开始每日早早的过来请安,有时候天还没亮,他就蹲在小院儿门口了,天灵被他烦的不行,特意嘱咐他不必每日过来,只管去忙他自己的事儿就行。
马团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来的太早了打扰了天灵休息,便改了时间,每日在小丫头开院门倒洗脸水的时候准时出现,以方便天灵吩咐为由,在院子里赖上一整天,直到晚上才肯回去。
天灵说了也不听,也就由他去了。
有一次天灵无意间听见小丫头问马团,“马叔,您以前每天不是很忙吗?为什么公子来了之后,您就清闲了,还有时间在这里看我下厨啊?”
“小丫头,马叔我一点都不清闲,现在能有时间在这里看你下厨,那是因为,所有要忙的事情我都在头天晚上处理了。”
“啊?那您还有时间歇息吗?”
“有啊,不过少睡几个时辰罢了,比起跟在公子身旁,少睡点觉算什么?若是公子允许我过来伺候,我不睡觉都行!但公子却指明了要你伺候······”
天灵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没搞错吧?他居然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一股幽怨!
而且这货为了守在自己院中连觉都不睡,这怎么能行。
于是第二天,马团得到了自家公子的亲切接见,之后满面笑容的离开了。
院里的小丫头年纪小,天真无邪,见马团一脸开心风风火火的出去,面露疑惑,“公子,马叔今天怎么了?来这么一会儿就走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让他去替我办点事儿而已。”
“马叔这么开心,一定是很好的事情吧。”小丫头心头的疑惑解开,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来。
“嗯。”天灵想到让马团去做的事,忍住笑点了点头。
去将儋州的各种土壤背一些回来,应该算的上号的事情吧?
马团被天灵打发去各地挖土了,没有这个迷弟蹲在院子里,天灵感觉轻松不少,赶在乡试开考前将能温的书都温了一遍。
王西平趴在案头,“主人,真的不用我去府尹大人府上转一圈吗?”
“都说多少次不用了?还问。”天灵头也没抬。
“可以提前知道考题这么好的事情你居然拒绝。”王西平哀叹一声,“可怜我这一身的本事无处发挥,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要不乡试的时候主人带着我,您需要什么典籍什么文章,我直接投屏给你?”王西平不死心道。
“你看我像那种需要开卷考试的人?”天灵抬头,“不如我们来比比,随意找一篇文章,看谁先说出里面的典故出处?”
“不来。”王西平将头搁在两只爪子上,有些丧气,“每次都输给你,我作为最顶端运算程序的高端智能机器人不要面子的啊!”
“那你说说为什么老是想着作弊呢?机器人的快乐?”天灵是真的不解王西平这谜一般的执着。
“其实也不是想作弊。”王西平顿了顿,“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这是一种职业病。”
“你还有职业病?”天灵惊了,“还有作弊算是什么职业的病?”
“不是作弊,主人您在没来这个世界之前,用电脑的吧。”王西平道。
“用啊。”天灵点了点头。
“那你作学术论文的时候,备份吗?”王西平又道。
“当然要备份啊。”天灵可是深深地体会过文稿丢失有多痛苦的人。
“我的职业病就是这个了。”王西平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备份在手,天下我有。”
“这场考试对主人来说很重要,我当然要选择对主人万无一失的做法,提前知道考题并准备以及带着我,就相当于给主人通过考试做个备份了。”王西平道。
······
好有道理的样子!
第一七零章 听还是不听呢
只是到了最后,天灵也没有启用王西平的“备份”,因为乡试考题对于他来说过于简单了。
考虑到以前交卷太早会引人注目,天灵慢悠悠的写完考卷后,拿着笔杆儿在座位上硬挨到有不少人提交考卷时,才混在其中将考卷交了上去。
出了乡试考场的天灵长叹一声,这种不能提前交卷的考试,太难了,好想念没来这个世界之前可以自由的展露才华的日子。
不过考完试的天灵一身轻松,儋州天高皇帝远,也不用时刻小心翼翼担心被皇帝抓住什么错处,人就开始浪了起来。
现在的他有钱又有闲,便带着那小丫头街头巷陌山上水里的四处蹦跶,摸鱼逮虾快活的不得了。
“公子,我们今天去哪儿玩儿呀?”小丫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天灵。
“今天我们不是出去玩儿哦。”天灵牵着小丫头,“你马叔挖土回来了,我们上他那去看看。”
“公子要做正事吗?”小丫头停住脚步,“那小芋头就不跟着去了。”
“为何?”天灵转头温和的看着她。
“不是。”小芋头摇了摇头,“马叔走的时候吩咐过我,不让我打扰公子做正事。”
“走吧,不过是去摸摸情况,不是什么正事儿。”天灵摸了摸小芋头的脑袋。
“可是他们都说,女孩子不能去那样的场合。”小芋头拧着衣角。
“那小芋头想去看看吗?”天灵问道。
“想!”小芋头抬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天灵,“公子,我真的可以去吗?还有马叔看见我会不会凶我?他总说女孩子要相夫教子不能抛头露面。”
“有我在,别怕。”天灵蹲下身,使自己跟小芋头平视,“还有,你要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心中一定要有自己的看法。”
“公子,那怎样才能有自己的看法呀?”小芋头有些懵懂的问道。
“那就需要多看多听多学多想了。”天灵笑道,“就比如前几日你上街买菜回来,跟我说有家卖酒的铺子里,挂的招牌字写得极好一样,你学了认字,觉得那个字写得好,这就是你自己的看法。”
“我明白了!”小芋头恍然大悟,“卖酒的铺子里招牌字一直在那,我以前也见过,看着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我跟着公子学了认字写字后,再看那个招牌字,就对它的存在有了美丑的判断分辨,这个便是公子说的自己的看法了。”
“对啰。”天灵站起身来,“一言以概之,就是要有主见,不能人云亦云。不过,在有主见的同时,也要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毕竟,一个人的认识是有限的,也有错的时候。”
“那别人说的话到底要不要听啊?”小芋头被天灵说糊涂了。
“当然要啦。”天灵点点头。
“那听了不就没有自己的主见了吗?”小芋头疑惑道。
“当然不是。”天灵道,“别人说的话是对你做的事和你的想法的一种评判,其中有对的也有错的,对于错的,我们就可以置之不理,但若是别人说得对,就虚心受教。”
“那···”见小芋头又要开口提问,天灵赶忙率先开口,
“你是不是要问如何知道别人说的是对还是错?”
“公子怎么知道?”小芋头惊的瞪大眼睛。
因为我见过太多如你这般爱刨根问底的杠精学生了!
“因为我是公子啊。”天灵哈哈大笑,“你这些问题啊,等你长大,慢慢就知道了。”
小芋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两只羊角小辫儿一晃一晃的。
天灵瞧着好玩,伸手扯了扯小芋头的小辫子,“走啦。”
到了地方,马团一个箭步迎了上来,“公子,您吩咐要挖的土都挖回来了,就在里面,您现在验看吗?”
“嗯。”天灵点点头,进去的时候还不忘对着小芋头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本来有些怯怯的小芋头见自己公子招手,心中一暖,立刻黏了上去,看得马团目瞪口呆。
进了屋,趁着天灵查勘土壤的时候,马团将小芋头拉在一旁,“不是吩咐你公子做正事儿的时候你不要跟着吗?”
“是公子允许我跟着的。”小芋头看着这幅模样的马团,心里有点怯,小声的应道。
“公子答应你,那是他脾气好由着你胡闹!这些事儿哪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跟着掺和的?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马团道。
他倒不是不喜欢小芋头,只是和这里大多数人的思想一样,觉得不让女子出去抛头露面才是为她们好。
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小芋头却没有动,而是有些迷惑的问马团道,“马叔,公子说人要有自己的看法,也要虚心的听取别人的意见,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可以跟着公子,您觉得呢?”
马团没想到小芋头说出这番话来,有些惊愕,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我觉得不可以!外面的事儿都是男人们的事儿,自古如此,你一个小丫头跟着掺和什么?”
“可是我们这里还出过女探花呀。”小芋头仰着头看着马团,“马叔,这说明女子其实也可以做男子们做的事情吧?”
“那你可知道那个女探花依着国法处置了?”马团瞪了小芋头一眼。
“处置她的一定是男子。”小芋头撇嘴,“若先皇是女子,说不定还会大加赞赏呢。”
“谁教你的这些胡言乱语的!”马团这下是真的有些怒意了,“赶紧回去,以后不要出门了!”
小芋头被马团的样子吓到了,想哭又不敢哭,却依旧倔强的开口,“马叔·····,我觉得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你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让我听听。”马团道。
小芋头泪眼朦胧的摇了摇头,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就是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天灵其实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但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没有出声,他想看看小芋头最后会不会叫他,会不会把他搬出来压马团的怒气。
但直到小芋头被马团送走,她也没有向天灵这边喊一声公子。
天灵搓了搓指尖的泥土,这小丫头,有点讨人喜欢。
看完马团挖回来的土,天灵又跟马团问了这些土的环境等情况,之后又跟他了解了一下当地果子的产出情况,做完这些,才上了马车回去。
到小院儿的时候,小芋头已经摆好了饭菜,见天灵回来,连忙打了水来伺候天灵洗漱吃饭。
“你怎么早走了?”天灵坐下后问道。
小芋头摇了摇头,“公子,不是我早走了,是马叔送我回来的。”
天灵夹菜的手一顿,“你怎么不叫我?”
“公子在忙,小芋头不想打扰您。”小芋头道。
“那你就宁愿自个儿受着委屈?”天灵道。
“不委屈。”小芋头摇了摇头,“公子对我好,我也要对公子好。”
“其实,今天你被送回来的时候我知道。”天灵转头看向小芋头,神色认真“但我没有履行我之前的诺言护着你,你还觉得不委屈吗?”
小芋头呆住了,眼睛里面全是不解,委屈巴巴道,“公子为何要这样捉弄我······”
“对不起,小芋头。”天灵诚恳的道歉,“我是故意那样做的,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拿我去压人。”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那样做是败坏公子名声,小芋头断不会那样做的。”小芋头道。
“从现在起,你可以那样做。”天灵笑道,“以后谁要是再让你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就说,是我教的。”
“啊?”小芋头没反应过来,一脸懵的看着天灵。
“呆了?我当不得你先生?”天灵道。
小芋头这才明白天灵什么意思,心中激动不已,裙子都不顾的撩起来便跪在地上磕头,“小芋头见过先生!”
天灵放下筷子将她拉起来,“好了好了,起来吧,你是个聪明孩子,我原本便想着回去的时候将你带回去,放在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但今天听了你跟马团说的一番话,却觉得,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委屈你了。”
许多人读书,就只是读书,难得小芋头小小年纪,好学好问不说,还会自己去想问题,更难得是,有自己的坚持,还知礼懂礼有一分赤子心。
“今天被马叔问住答不出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天灵又问道。
“憋的慌。”小芋头如实道。
“想不想给他说出个一二三来?”天灵笑道。
“想!”小芋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家公子。
“那从明儿开始,就换我来做饭,你呢,就负责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何?”天灵笑着道,“若是遇到困惑,就直接来问我。”
“可是您是公子啊,怎么能做下人做的事情?”小芋头皱眉。
“那你是女子,怎么可以去今天那样的场合呢?”天灵笑眯眯的反问道。
小芋头忽然愣住,陷入深思。
天灵笑了笑,没有去打扰她,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那天,小芋头在院子里坐到半夜才醒神,她回过神来对天灵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公子,其实他们都错了对不对?我们应该是一样的对吗?”
天灵搬了张竹榻躺在她身边歇凉,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良久才出声,“嘘,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说出来。”
这一幕,小芋头记了一辈子。
马团第二天过来请安的时候,发现自家公子竟然在厨房里做饭!而本应该在厨房的小芋头却坐在公子的书房里面看书。
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小芋头··公子?”
“你来的正好,一起吃吧,今早试了一下油茶。”天灵用木勺盛了三碗出来,“愣着干嘛呀,过来端。”
“对了,我收了小芋头做学生,最好得有个大名,她被卖之前姓什么?”天灵问道。
“没名没姓,买来的时候太小,什么都不记得。”马团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孩子。”
“那以后便随我姓江吧。”天灵道。
噗,马团一口油茶呛在喉咙里,又不敢使劲咳嗽,憋得脸皮通红。
“慢点。”天灵扔了块帕子给马团,“对了,一会儿我可能要去看看这边收珍珠珊瑚的铺子,会带着小芋头,你给我准备一个宽敞一点的马车,另外放一点小零嘴在马车上,小孩子总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马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子这是在敲打他昨天对送小芋头回来的事儿呢,连忙应声,吃完一抹嘴便出去准备了。
小芋头此时抱着一本书站在天灵身后,有些于心不忍,“公子是在替我出气吗?其实马叔一直对我很好的······”
“我既然说了让你自己去找到说服他的理由,便不会插手。”天灵笑了笑,“他当知道,若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可能跟过去的,既然知道,最后却在没有征求我的意见下便把你送回来了,这才是我刚刚如此吩咐他的原因。”
“那刚才公子说的是真的吗?”小芋头双眼亮闪闪的看着天灵。
“我刚才说什么了?”天灵问道。
“说我跟着公子姓。”小芋头道,“既然公子都允许我跟你姓了,干脆就给我赐一个名字吧。”
“名字往往带着起名字的人的期待,我只希望你成为你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但我并不知道,你对自己的期待是什么,你如今也已经开始识字,这名字,你便自己取吧。”天灵笑道。
“公子,我看书上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小芋头神色坚定的道,“我想成为一个能朝着心中向往不断前进的人,公子,我叫往之吧!”
————
天灵是掐着时间赶回平京城的,抵达的时候,正值会试的当口,天灵拿着儋州乡试头名的名帖递交到贡院,在一番摸脸拍胸的操作之后,天灵被放进考场。
进去的时候,天灵居然看到了两个熟面孔,一个是苏良,另一个居然是梁盛子。
苏良念书一直极好,能中乡试不足为奇,梁盛子居然也混进来了?
因为会试中每个考生被分在独立的小隔间,好巧不巧的,他们三的隔间连着的。
天灵在考试之前猜测了一下考试的大概方向和题目,拿到考卷的时候,他有一种宝刀未老的感觉,他押题的水准,依然在线啊!
第一七一章 金榜题名
会试与乡试在考试规则上稍有不同,乡试在完成考卷之后即可上交考卷,二会试必须要呆满一定的时间后才允许递交考卷。
天灵写完考卷的时间比在儋州的乡试还早,将考卷检查了一遍无误后叠好放在案桌上,然后抱着薄被靠着隔间的墙眯起觉来。
他掐着会试的日子回京,马车一路颠簸,根本休息不好,刚好这会儿有时间,先补个觉再说。
会试考完,还有后面的殿试,那将是一场硬杖,一定得先养足精神才行。
天灵直接睡到了会试结束,中途考官两次叫醒他,让他好好答题,十年寒窗不容易。
面对着一番好意的考官,天灵只能面露微笑,然后等他们走了之后再偷偷打瞌睡。
隔壁的苏良和梁盛子倒是没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安安静静的直到会试结束。
从考场里出来,苏良一脸兴奋的跑过来拉住天灵的手,“清流,考的如何?”
“还行。”天灵浅浅一笑,“你呢?”
“嗨,就那样吧,最后的文章总觉的写的差点意思。”苏良如实道,“接下来就等着揭榜了。”
“苏兄定能金榜题名。”天灵笑着拱手。
“借你吉言了,吃饭去?”苏良心态放的很正,能中最好,不能中大不了明年再来。
两人在这边说的热闹,一旁的梁盛子也凑了上来,“江清流,你信不信,这次我也能中。”
天灵转头看向他,点头,“信啊。”
“你不要这么敷衍好不好,我说的认真的。”梁盛子道。
“这位兄台是?”苏良探过头来。
“他呀?永昌伯府的公子,梁盛子。”天灵介绍道。
“久闻大名。”苏良对着梁盛子一礼,“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梁兄能入会试,可见往日里那些传闻都大失偏颇。”
梁盛子听苏良提起他以往的名声,有些尴尬,但见苏良眼中并无取笑之意,这才还礼道,“年少无知,做了些蠢事,让苏兄见笑了。”
“哎,浪子回头金不换。”苏良爽朗大笑,“今日会试考完,也算是了却一桩事,刚刚还和清流说起去吃饭,不如就由我做东,小酌一杯聊表庆贺如何?”
“让他请。”梁盛子指了指天灵。
“为何?”
“为何?”
天灵和苏良同时出声道。
“因为他的银子不花白不花。”梁盛子道,“这位名满平京的豪商中了乡试,如今又参加会试,弄不好接下来殿试还点个前三甲,若是如此,以后就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了,手里的生意自然是不能再做了。”
“所以赶紧趁着现在,这些银钱还在自己手里,该花的花该用的用,该请客的请客。”
“等金榜题名后,生意不管交到哪儿,心里也好想一点不是?”
“是是是。”天灵满头黑线,这是他听过蹭吃蹭喝的理由里面,最动听的。
因为会试时间长,考生进去的时候会自备一些干粮和清水,自然是吃不好的,此时三人刚从考场出来,除了关于考试的情绪外,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饥肠辘辘。
于是三人就近找了家饭店,叫上饭菜,特别嘱咐店家多上些米饭。
天灵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转头看向苏良。
“苏兄,若是此次清流能够金榜题名,还得谢你为我操办迁户籍文书的事情啊!若不是你帮忙,我去儋州回来,根本来不及参加平京城内的乡试。”
“我朝开放乡试互迁,就是为了给各大考生行方便的,我也没有帮什么忙,不过是搭句话而已,不用我开口,你自己也是能去办下来,不过往年都是其他各州郡往京城迁入,京城中从无往外迁的,你这也算是开先例了。”苏良道。
正在吃饭的梁盛子闻言,有些恍然的抬头,“我就说明明乡试揭榜的时候你家明明没动静,会试你居然进场了,原来是去儋州考的乡试啊。”
“嗯。”天灵点点头,“恰逢那边有些生意需要看看。有件事,我想请两位帮忙。”
“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苏良道。
“此事原委有些复杂,一时说不清。就是迁户籍文书一事,我细想了下,怕把牵连到苏兄,若是以后有人问起来,你们便说是我自己去办的。”天灵道,“若是我能挺过这一关,来日定报苏兄大恩。”
“我当什么事儿呢。”苏良挥挥手,“我不过是捎了句话,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多谢苏兄!”天灵拱手一礼。
“你刚说请我两帮忙,他的说了,我的呢?”梁盛子出声道。
“也是此事。”天灵道,“一人言不足信,但许多人这么说,就可能成为事实。而且,当事人所说,与旁人所说,取得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明白了,让我给你当托儿。”梁盛子点了点头。
“嘿嘿。”天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提起酒壶将梁盛子的酒杯倒满,“其实,还想让你给我拉几个托儿。”
“道歉。”梁盛子道。
“对不起!”天灵张口就来。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知道我要你倒什么歉吗就说对不起?”梁盛子白了天灵一眼。
“不知道,但不妨碍我道歉啊。”天灵笑眯眯的道,“我不管反正对不起也说了,这事儿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
天灵之所以在此时提起迁户籍文书的事情,是在替殿试的时候打算,万一皇帝盛怒失去理智,处罚自己还迁怒别人,把苏良扯进来就不好了。
所以早早的跟苏良通个气,做个两手准备。
酒足饭饱,天灵与二人分别,各自回府,等待着会试揭榜。
这段日子,天灵开始将手里的生意清账,凡是涉及的给皇帝入库的,通通分出来,四海商会几乎都是他的人,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倒是邮驿那边,天灵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各处,不显山不露水的藏着。
这样就算到时候皇帝将自己手上的生意全部充了国库,他也依然有将大魏朝生意场拢到自己手里的能力。
至于带回来的小芋头,不,现在应该叫江往之,天灵给她弄了个宣平侯府远房表亲的身份,悄悄的放在宣平侯府,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天灵不会将她放在危险的境况之下。
————
几日后,会试成绩出来,皇帝于天乾殿策问会试取中的考生,各地精英云集平京城。
只是这次殿试,大学士们将预拟好的三甲考卷呈上去,皇帝看了之后,并没有像往年一样直接点榜,而是临时加了一道题。
让会试中榜的考生就地作答。
天乾殿门外,各地的考生席地而坐,接过内侍们手中的纸笔,挥毫泼墨。
谁写好了,便将纸笔交还给旁边的内侍,然后原地等待皇帝的问话。
皇帝出的考题并不难,因为他并没有考任何一本典籍里面的学问,而是问策,问众位考生,“朕当何为,方能垂拱而天下治。”
想要垂拱而天下治?简单。
天灵拿着纸笔,想了想,下笔如飞。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
“恩所加,则思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
天灵洋洋洒洒的将谏太宗十思疏背诵并默写了下来,同时心中由衷的赞颂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伟大。
他就不信,这篇流传几千年简洁又全面的进谏范文,皇帝看了会没有波动!
待墨迹干透,天灵才将纸笔递给旁边的内侍,递给他的同时,还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小内侍有些受宠若惊,将原本放在红木盘中的纸张小心的护着呈了上去,他做不了别的报答这一声多谢的尊重,那就将这位公子交上来的考卷护好吧。
殿中陆陆续续有考生将所写答案交由内侍。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翻看着内侍呈上来的纸张,直到看到天灵的,皇帝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此次科考,竟然有如此经时济世的大才!
“拿给他们都看看。”皇帝对着下方站着的几位大学士道。
内侍连忙从皇帝手中将天灵的纸张接过来,然后呈到几位大学士面前。
“是极是极!”
“不仅文辞优雅,且见解独到寓意深远。”
“这不仅是对陛下垂拱而天下治的答复,此十思,亦是我辈克己正身需要考量的啊。”
······
大学士们也是一片赞叹。
“此人会试成绩如何?”皇帝问道。
“容臣查阅查阅。”
由于这次殿试是皇帝即兴出题,所以贡生们作答之时,并没有在纸张上署名,要想知道是何人所做,还得先去问问才能知道。
“陛下,臣这就下去问问,是何人所做。”大学士进言道。
“不必了。”皇帝却突然改了主意,而是拿起先前大学士们呈上来的预拟的前三甲会试考卷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皇帝突然就笑了。
他就说,能有这样的见识,学问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这三份考卷中,有一份考卷上的字迹与刚刚那份十思的字迹一模一样。
再一看大学士们的批注,预拟的状元的考卷。
皇帝放下考卷,又将后面呈上来的文章挨个看了起来。
“陛下,今次九十五名贡生已经全部作答完毕。”一名内侍禀告道。
皇帝手里拿着最后呈上来的一张纸,笑了笑,心中已有了打算。
拿起朱笔,在刚刚殿试所出题目的纸张上,将前三批了出来,天灵的那篇十思疏的纸上,赤红的大字批着甲等二字。
皇帝将最后一笔写完,示意旁边的内侍将这些拿给下面的大学士。
“在朝为官,学问并不是唯一的考量标准,今次殿试,朕点了前三作答最好的出来,就以此取前三甲,其余贡生,便按众卿预拟名次如何?”皇帝问道。
“陛下英明。”大学士们齐声道。
自从科举启用了糊名制后,会试完毕,大学士们预拟的士子,都只将其会试考卷呈给皇帝,皇帝点榜,也只以考卷为据,而不是根据姓名来。
所以此时,皇帝虽然点了三甲,却也不知道金榜三甲姓甚名谁。
“那便宣吧。”皇帝哈哈大笑,他也想看看,写出这十思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宣一下是宣不了的,因为大学士们还要先行确认皇帝点的这三篇文章是何人所作。
不过这不是什么难事,只需问一问刚刚伺候笔墨的内侍即可。
名字确认的很快,确认之后,大学士们又将原本会试预拟的榜单与皇帝点的前三做了比对。
发现皇帝点的这三篇中,有两篇出自预拟的三甲,还有一篇出自预拟的第四名,最重要的是,他们预拟的状元,也是皇帝点出来的状元!
大学士们乐开了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为国取了真正的人才!学问策论治国治民都能拿得出手!
只是这榜单需要略作调整,原来预拟的第二成了第三,预拟的第三成了第四,原本预拟的第四,成了第二。
几位大学士调整完毕后,又小心的核对了一遍。
这种关乎功名的事情,细心是没有错的。
核对无误后,又将名单誊录,一份上呈皇帝,一份交由负责唱名的官员手中,一份交由内侍,由内侍传到宫外,张榜周知。
因为皇帝已经开口说了宣,名单呈交皇帝的同时,唱名的官员已经到了天乾殿门外,对着殿外的贡生们开始唱名。
“御赐金科状元——江清流。”
“御赐金科榜眼——陈文生。”
“御赐金科探花——苏良。”
“御赐······”
天灵听到唱名的时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感谢魏征!!!回府给你烧纸!
而此时,天乾殿里的皇帝正拿着誊录上来的名单,手指颤抖的指着金科状元的名字,眼睛瞪得溜圆,“这是谁?”
第一七二章 脱罪
“陛下,这是您钦点的状元郎啊。”大学士喜笑颜开的说道。
“江清流?哪个江清流?”皇帝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学士。
“宣平侯府家的三公子。”大学士抱着会试核查的身份簿子,逐字逐句的念道,“年十七,少聪颖,善经营,于山岳书院求学之时,曾多次申请特考,后逐渐泯于众人,却依然苦读不缀······”
皇帝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的,大学士念的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点的状元竟然是天灵!
“陛下,陛下?”大学士看着听完状元郎的生平后一言不发,以为皇帝是被金科状元的年纪给惊讶了,于是笑眯眯的开口道,“这个年纪便有如此学问,又能写出十思疏这样的策论来,着实不得了,金科状元实至名归,恭喜陛下又得贤才。”
······
皇帝听着大学士的夸赞,心中五味杂陈,人才济济的大魏朝,竟然让一个内侍拿了科举头名,点了金科状元!
而且还是他亲自点的!简直是笑话!
更让皇帝怒火中烧的是,天灵参加科举下场的事情,他毫不知情!
天灵何时参加的科举?他一无所知!
不对,乡试的时候,他不是去了儋州吗?那是如何进的会试?
皇帝心中重重迷惑,他现在只想把天灵叫到跟前来问个清楚,这一些到底是巧合还是他苦心筹划!
“陛下,唱名已经完毕,九十五名贡生正侯在天乾殿外等待陛下示下,按照旧制,陛下该移步殿外了。”司礼监的内侍走进来禀告道。
内侍的声音将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让江清流进来,朕有话要问他。”皇帝想了想又道,“其余士子,就按照往年的官话训诫一番,循旧制一一赏赐,然后便打发回去等琼林宴吧。”
“是。”内侍依言出去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回去好好歇歇。”皇帝又对这站在下面的几位大学士道。
皇帝这是要单独召见新科状元啊,看来,这位状元郎前途一片光明啊!
几位大学士心中如是想着,道了声遵命后便退下了。
然后急匆匆的回府,一边走一边盘算,回去后赶紧让自家夫人上宣平侯府问问,这位状元郎有无婚配!与外边看榜的只知道名字不一样,他们这些考官可是见过真人的,那模样,俊着呢!
得快着点,万一被人抢了先呢!
这样想着,大学士们脚底生风,一个赛一个走的快。
“老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家又没有未婚配的女儿。”
“我家没有,我兄弟家有啊!倒是你,你家那闺女不是想许给吏部尚书家吗?怎么,改主意了?你说这要是给吏部尚书知道了这事儿,以后见着你会不会撕了你啊?”
“老李,做人可要厚道啊!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撕了你的嘴!”
“你倒是来啊!瞧你那短胳膊短腿的,够得到我的嘴么?”
“哼,你长,你什么都长,特别是脸,尤其的长!”
“算了,今儿我忙,不跟你一般见识。”
······
这两位大学士一个人矮一个脸长,平日里偶尔学问见解不同,争辩的时候都能维持着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从不会攻讦对方的长相身段,今日竟然相互攻击起对方的短处来。
跟在后面的宫人看得一脸惊奇,为了争一个可能还不是自己女婿的状元郎,竟然连脸面都不顾了?
往年也有状元郎,怎么没见大学士们这么激动?
啧,怎么越吵越厉害了?不会动手吧?
哎哎哎!大学士快停手!别打别打!
而此时另一边,引起这场掐架的罪魁祸首状元郎江清流,正跪在天乾殿中的地板上,承受着来自皇帝的怒火。
“说!此事你是不是老早就在筹划了?”皇帝坐在龙椅上喝问道。
“回陛下,不是。”天灵矢口否认,开玩笑,这种送命题,打死也不能承认啊。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办文书迁户籍去儋州乡试的事情,跟朕说照看生意,顺路照看了个乡试头名出来?你可还真是厉害呢!”皇帝气的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指着天灵怒骂,“朕这些年待你如何?你竟敢想着背叛朕!”
天灵将头埋在地上,心中却是逐渐安定下来,这么多年了,他将皇帝的脾气摸得门儿清,皇帝最生气的时候根本不会破口大骂,而是一言不发问都不会问一声直接将人处置了。
此时皇帝看上去暴怒,但却没有让人将自己拖出去,还给了自己开口辩解的机会,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容禀。”天灵抬起头来,神色坚定的道,“陛下生气,要怎么罚我都行,但只背叛一条,天灵不认!天灵对陛下从无二心,何来背叛!科举一事,天灵从来没有想过欺瞒陛下。”
“办户籍文书迁到儋州一事,是书院的先生跟我说,我到了可以下场考试的年纪,我便轻浮的想着,念了这么久的书,去试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却不想恰逢儋州生意出了问题,不得不去走一趟,算着时间,去了之后便会错过京城的乡试,这才将办了文书将户籍迁去了儋州。”
“将儋州的事情处理完,赶回京城还没来得及禀告陛下,会试便开始了,紧接着又是殿试······”说到这,天灵露出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我哪能想到,就我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问,竟然被点了状元······”
“你的意思是怪朕了?”皇帝冷笑一声,斜着眼睛看向天灵,“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在殿试策论的文章里,写着无以怒而滥刑,是特地写了给自己开罪的吗?”
“陛下明察,天灵绝无此意。”天灵道,“十思疏中所言,皆为答陛下所问。”
“好一个答朕所问。”皇帝怒目圆睁,看着被自己摆在案上标着甲等的十思疏越发来气,“那朕问你,今次之事,该如何处置你?”
“全凭陛下处置。”天灵道。
“凭朕处置?”皇帝怒火中烧,“依着朕,现在就应该将你拖出去砍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天灵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看来在天灵和江清流这两个身份中,皇帝已经有了选择。这条命,姑且是保住了。
既然没有性命之虞,那就嚣张一点!
“陛下舍不得。”天灵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道。
皇帝闻言一愣,随即冷笑,“你疯了?朕舍不得?你算个什么东西!”
“天灵年纪尚幼之时,承蒙陛下不弃,能在外奔走为陛下操持生意,赚一点银钱,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陛下真是千古圣贤明君,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得到重用。”天灵开口道,“后来我年长一些了,知道了一个词,叫做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陛下,天灵能得中状元,是不是说明是有几分才学的?”天灵没等皇帝回答,又自顾自说道,“既然天灵算的上有才学的人,那么圣贤明君又怎会无故杀之呢?”
“以为一个圣贤明君的名声就能将朕套住,便不杀你了?”皇帝不屑的出声道。
“当然不是。”天灵道,“如今大魏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但陛下在殿试上策问的却是如何垂拱而天下治,陛下心系天下,未有一刻懈怠,这样的陛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无故诛杀新科状元的事情来的。”
“更何况,天灵忠心可鉴,杀了太可惜了。”
“陛下十几年前与我一赌,赌出了一个充盈的国库,而今,陛下敢不敢与我再赌一次?”天灵抬头直视着皇帝道。
“你要跟朕赌什么?”皇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顺着天灵的话头往下接了。
天灵嘴角一扬,“用一个宣平侯府三公子江清流的身份,赌我能辅佐陛下完成一个盛世之治!”
“哼,大言不惭。”皇帝冷哼一声,“以为写几篇文章就能够治天下?还是以为能做点生意就能入庙堂之高?”
“当然不是。”天灵道,“但天灵知道,管理国家与养病并无二致,生病的人,如果觉得病情稍微好转一些,就更需要小心谨慎,如果在调养过程中触犯禁忌,那就会必死无疑,治理国家也是如此,天下稍微安定的时候,尤其需要兢兢业业谨慎小心,我想这就是为何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陛下还在这次殿试中加试治天下的策论的原因。”
“州城国家,是由人汇聚而成治国最重要的是治民,而治民最重要的,则是君臣上下一心,若君臣相疑,不能备尽肝膈,就是国之大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听完不置可否,直接了当的问道。
“若陛下用我于朝,永无此患。”天灵道,“我追根究底只是一个内侍,离了陛下,就犹如鱼儿离开了水,所以我永远不可能背叛陛下。”
“你觉得朕缺一个忠心的奴才?”皇帝抬了抬眼皮,“这个回答,还不够。”
皇帝可能自己都还没察觉,他最初的怒火已经在这样的对话中消散于无形。
天灵笑了,“陛下心胸似海,那天灵就不避忌讳,将心中的愚昧之见都讲出来了啊!”
“致安之本,唯在得人,我朝大兴科举,为的就是替国家选贤任能,天灵才学得诸位大学士认可,策论为陛下钦点甲等,这是外人能看到的,但外人看不到的,是天灵这十几年来替陛下竭忠尽智,从古至今,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交给时间,陛下不妨看看,天灵有没有在朝的能耐。”
“既如此,朕便来考考你。”皇帝开口道,“近来有兖州崔、卢两姓,在前几代就已经败落,但仍然依仗旧有的地望,喜欢自夸自大,号称士大夫,每当把女儿嫁给其他家族,总要大肆索取聘礼财务,以多为贵,讲聘礼订婚约,如同市里的商贩,败坏风俗,乱了礼法,门望与事实不符,若是你,你当如何?”
考我就考我,乱比喻什么?这么瞧不起市里的商贩,你别用我赚来的银钱啊!天灵默默吐槽。
心里却将大魏朝的氏族门阀的情况过了一遍,然后开口道,“陛下,此事的根本,在于崔、卢两姓在门庭败落后还不知检点收敛,败坏风俗乱了礼法,便按照应当遵照的礼法处置即可,据天灵所知,门阀氏族乃属吏部管理,可差吏部官员订正姓氏,收集全国谱牒,根据史书传记删除浮华考订真假,对于出了忠贤的人家,酌情提升门庭等级,出了叛逆的加以贬黜,另外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不止崔、卢两家,其他地方应该也有这种类似的情况。”
“以天灵之见,旧的门阀氏族靠着炫耀祖宗勒索钱财,只需要按照现今的官品人才来定等级,最好是着人制定一本氏族志,将一应标准列在其中,这样不仅能消除如兖州崔卢两姓这样的氏族,而且能给朝廷新贵带来更好的荣耀,也有更多的人愿意为朝廷尽忠。”
这些话都是天灵结合大魏现在的情况斟酌之后才讲出来的,因为在天灵眼中,氏族门阀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但他要是那样说的话,估计皇帝会马上将他脑袋拧下来。
皇帝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氏族志?倒是有几分意思。”
“陛下,您知道依法治国吗?”天灵开口问道。
“何意?”皇帝看向天灵道。
“在书院的时候,先生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便在想,修身一事在己,但倘若自己约束不了自己的行为之时,应该怎么办?”
“我问先生,先生说,在家会有父母长辈管教,在学堂有先生约束。”
“我又问先生,倘若父母长辈疏于管教又该如何?先生便说,所以每个人与每个人才不一样,有的人管得住自己的行为克制住自己贪玩的习性努力念书,就长成了栋梁之才,有的人耽于逸乐,最后寂寂无名。”
“当时我就在想,不管是自己还是父母长辈先生,这种约束都是来自于人,而人,是有变化具有不确定性的。治国如同修身,若是以人治,定然会生出诸多变数,就如兖州这两姓门阀,他们约束不了自己的行为,就会坏了国朝的民风礼法,但氏族志出来后,定好的律法会管束他们的行为。”
“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方为治国之本,而此间最重要的,便是公正和信义。”
“继续说!”皇帝来了精神。
“陛下,膝盖疼。”天灵抬眼看向皇帝。
“······”
“来人,给金科状元江清流赐坐。”
第一七三章 捉婿
“可惜张榜您没去,今年的榜下捉婿可热闹可有看头了!”
“年年张榜,年年捉婿,有什么新鲜的?”
“嗨,今年不同!你是没见着,连国朝的大学士,为了状元郎,还没有走出宫门就打起来啦!”
“那群老头子,不是最讲究含蓄吗?这次怎么这么放得开?状元郎是谁啊?连那群老学究都跟着掺和进来了。”
“哎我说乔老大,你连状元叫什么都不知道?”身穿京城卫军服饰的士兵惊讶的张大嘴巴,虽然他们是武职,眼里也瞧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若连谁是状元都不关注,那也未免太夸张了些吧。
“不知道,我认识吗?”乔绵芝头都不抬,专心的练着新学的一套拳法。
“认识,与您还有几分交情呢,就是宣平侯府的的三公子江清流。”
啪,乔绵芝一拳打歪了,谁?
江清流?那不是······
“您也觉得厉害吧?这么年轻的状元,我朝还没出过呢。”那兵卫啧啧称奇,“听说长得还一表人才,还善经营,平京城里好多铺子都是他开的,难怪连大学士们为了招他做女婿连颜面都不要了。”
“那最后谁家捉了去了?”乔绵芝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虽然一直以来没有说破过,但他却是知道江清流的真实身份的,若是叫那抢夺的人知道自己替女儿花那么大力气抢回来的人,其实是个内侍,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
乔绵芝想到这,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快说,最后哪家赢了?本公子去给他府上贺喜去!”
“嗨,这就是今年热闹的地方,状元郎没人抢到。”兵卫道,“张榜的时候,众人伸长脖子等的状元郎,根本就没从天乾殿出来。”
“没出来?”乔乔绵芝一愣,心猛地一下悬了起来,难道陛下动怒,将他处置了?
“对,没出来!据说殿试点榜后,陛下单独召见了金科状元,在天乾殿内以国事问之,这位状元郎对答如流,陛下十分欣喜,殿前赐座,之后约谈越投机,竟然彻夜长谈。那些等着捉状元郎回去当女婿的人,等到天黑也没见着人!”
兵卫越说越兴奋,“依我看,以陛下对这位金科状元的喜爱,来日召为驸马也不无可能。”
乔绵芝听完兵卫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对天灵更加佩服了。
他竟然能高中状元,还能让陛下承认他的身份!
“今天就练到这了。”乔绵芝收了手势,“我与江清流也算有几分交情,如今他高中状元,我怎么也得去贺个喜不是?”
说罢留下一脸懵逼的卫兵,直奔宣平侯府而去。
而此时,宣平侯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前来道喜送礼的、打探婚姻坐满了会客厅。
宣平侯夫人脸上僵硬的笑着招呼,府中这些年清净,鲜少有人登门,但自从张榜以来,府上每日的客人就没断过,累得她现在恨不得将这些道喜的人全部都送出去。
但是她又不能这样做,清流高中状元这是无上的荣耀,这些人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清流仕途上的臂助,她若是闭门谢客,保不齐有那小心眼的人家,往后在朝堂上给清流使绊子。
这些年清流敬爱她如亲生母亲,她又怎么忍心给他拖后腿呢?
于是每日梳洗装扮,将过府的夫人小姐门招待的十分妥帖。
乔绵芝到了之后,看着门庭若市的宣平侯府,想了想,避开宣平侯府的门房,从大门处绕到后院围墙处,然后一跃而起,攀墙而入。
“靠!”跳进去的乔绵芝看着自己脚下的东西,恶心的忍不住骂了出来,“宣平侯府里的下人都是吃干饭的吗?院子都不打扫干净!这狗屎拉在这不扫是准备留着下饭吗!”
“汪汪汪!”这是一条老狗从另一边往乔绵芝这里狂吠。
“你大爷的,别叫了!”乔绵芝朝着蹦过来的狗狠狠一瞪,“还叫!刚刚要不是认出你是平西王,你此时已经躺地上了!”
“小海椒?你怎么···哈哈哈哈哈!”天灵看清楚乔绵芝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捏住鼻子上前,“好好地大门不进,学那梁上君子翻墙,傻了吧?”
“谁知道你府上下人这没用,连狗屎都扫不干净。”乔绵芝将脚往天灵面前一伸,“快点给我找双鞋换了,还笑!再笑我就踹你身上!”
“别别别!”天灵秒怂,好汉不吃眼前亏,论功夫他可不是乔绵芝的对手。
“去大公子院儿里看看有没有多的鞋,拿一双过来给乔公子换上。”天灵吩咐道。
“是。”府里的下人应道。
“等等,将乔公子这双拿下去洗洗干净,回头送到勇德侯府。”天灵又道。
吩咐完这些,这才转向乔绵芝,“你来找我何事呀?”
“听闻你高中状元,特来贺喜。”乔绵芝道,
天灵看着光着脚坐在椅子上,模样有些滑稽的乔绵芝,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多···多谢啊哈哈哈咳咳!多谢乔公子盛情!”
“你还笑!”乔绵芝狠狠地瞪了天灵一眼,“说罢,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天灵看向乔绵芝。
“天灵,你是怎么做到让陛下承认你身份的?”乔绵芝双眼放光的看向天灵。
“本公子才华横溢呗,还能有什么?”天灵傲然一抬头,“还有,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天灵了,有的,只有江清流,知道了吗!”
天灵说完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十几年时间,他终于可以,叫回自己的名字了!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做到的。”乔绵芝催促道。
“真想知道?”江清流道。
“想!”乔绵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江清流冲着身边的乔绵芝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乔绵芝依言将头偏了过去,江清流凑近他的耳朵,“偷摸考状元,脱罪全靠嘴,只要你愿意,死马给说活。”
“······”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以后,咱们可就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了!小海椒,还请多多照拂啊。”江清流笑眯眯的道。
“这还没封官呢?就开始嘚瑟起来了?”乔绵芝说罢,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江清流,“不知道琼林宴后,陛下会给你什么官职。”
“啊!琼林宴!”江清流一拍脑袋,“我还得准备琼林宴!”
“你去个人不就得了,还需要准备什么?”乔绵芝不解道。
“哎,陛下虽然承认了我的身份功名,但心里那口气终究是哽在那里的,这不为了让他消气,这琼林宴上所有吃的喝的用的,都归我出了。”江清流叹了口气,“这种高规格的宴席,吃的那都不是饭菜,是黄金啊!”
“你创下这么大的经营,还拿不出这点来?”乔绵芝道。
“陛下特别吩咐,不准花经营所得。”江清流道。
“那怎么办?”乔绵芝道。
“只能借了。”江清流道,“你有私房钱吗?借我点?”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禁军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乔绵芝避开江清流的目光,蹦起来就往外跑。
“······跑什么?鞋子不要了?”
“不要了!”
乔绵芝光着脚跑的飞快!
果然,谈钱伤感情,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过好在,他现在终于可以完全拥有这个身份了!
殿试那日与皇帝长谈,皇帝最后应了他的赌,答应他以后他只有一个宣平侯府三公子的身份,金科状元是钦点的,皇帝也认,但鸡贼皇帝总觉得不惩罚他有点亏,于是将琼林宴交由清流操办,还十分和蔼的说道。
“后生可畏,此重任就交由你负责了,就算你作为天灵,替朕办的最后一件事吧。哦,对了,你手里的生意,朕这就派人接手,琼林宴的开销,就不走账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江清流有点犯愁,让他自己想办法操办琼林宴,这事儿,还真的难办啊!
皇帝将他手上的生意收了回去,若是他轻易就将琼林宴办了下来,那岂不是明摆摆的告诉皇帝,自己在替他办事儿的这些时间里,做了假账吗?那之前那个忠贞不二的人设就崩了啊!
哎,贪了几千个亿,一分不敢花,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但若是琼林宴砸在自己手里,问题就更大了。
至于刚刚所提借钱,江清流只是逗乔绵芝玩儿而已,不然这刚中状元就四处借钱的名声传出去,他以后在朝堂上可就不好混了啊。
难道真的自己操刀上阵?不可能的事!
要不,趁着最后机会,再做一单小生意,赚个琼林宴的银子?
江清流越想越觉得可行。
“来人,备车,去城西坝子!”
因为江清流早先便有准备,因此皇帝将他手中的生意拿走之时,交割的便特别快,所以此时城西坝子的重要掌管人,已经全部换成了皇帝的人。
“江公子,交割的事情已经办妥,您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啊?”城西坝子新换来的掌柜对着江清流道。
“来跟你支点银钱。”天灵笑眯眯的对着掌柜的道。
“江公子还是别为难我了,陛下早有交代,交割完毕后,您与这些经营便再无任何一分关系,也不能再从账上支取银子了。”掌柜的道。
“不为难你。”江清流熟门熟路的走进城西坝子的会客室,“又不是平白无故的跟你支取赢钱,你且先听我说完。”
“江公子其实没有必要多费口舌,银钱是不会支取给你的。”掌柜的不为所动。
江清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开口问道,“若我没记错,你现在不仅管着城西坝子,还管着小甜茶吧?”
“是的,江公子好记性,不过您跟我套近乎也没用的。”掌柜的答道。
“冰窖里的冰块,是不是快用完了?”江清流笑眯眯的出声,“我今日路过小甜茶,听说里面好多产品断货,其原因是冰块供应不上?”
“江公子说这个是何意?”掌柜的皱了皱眉。
“你说这刚刚接手,账面上的利润就锐减,到底是行情不好呢还是经营的人能力有限啊?”江清流看着掌柜的,“亦或者说,是中饱私囊?”
“你不要血口喷人!”掌柜的忽的变了脸色。
“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伤身体。”江清流笑着道,“况且我这也不过是假设而已嘛,这事儿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这样猜想的,你说对吧?”
“冰窖里的冰没有了,影响了小甜茶的生意,并非我贪墨的,我有何惧?”掌柜的开口道。
他嘴上这样说,但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动摇,此次交割,陛下将这些经营交到他手里,看中的是他的忠心和才能。
账面上利润少了,能够证明他没有贪墨又如何?没有贪墨还账上还少了这么大的进项,不更说明了自己能力不足吗?
江清流觑着他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此前我经营这些生意,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了怕自己辜负了陛下的重托外,还时常想,这天下人才济济,若是我做不好,可能随时都有人会替代我的位置······”
“江公子刚刚说,不会平白无故的支取银钱,那您的给的回报是什么?”掌柜的道。
“一计。”江清流道,“你予我支取银钱,我予你一计生钱,你的冰块之危,我替你解决。”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马上又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不,就算这样也不行。若被陛下知道,是会被杀头的!”
“我有个法子,可保你无虞。”江清流道。
“什么法子?”掌柜的道。
“陛下只说不让我从账上支取银钱,又没说不让我跟你做买卖,对吧?”江清流掏出一张纸递给掌柜的,“你以购置制作冰块原料的名义去买这些东西,通过交易的方式将银钱交于我。而我在拿到银钱之后,便将冰块送到你手里。”
“交割的时候不是说制作冰块的材料用完了,再也找不到了吗?”掌柜的瞪圆了眼睛,“你藏私?”
“怎么能说是藏私呢?”江清流道,“我这是将制作冰块之法的功劳送给你去立功吗?掌柜的,你,在交割之后看着日渐减少的冰窖库存焦心不已,最后按着交割留下的方子,不管寻找,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寻到了原本再也找不着的原料,延续了冰块的制作。”
“怎么样?”江清流笑眯眯的看着他,“就算陛下追查,也怪不到你头上,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原料是从我手里买的,也只会如你所说,认为我藏私而已。”
他根本不怕皇帝去查,到时候皇帝问起,就说是无意间遗漏掉的而已,原本想着送交给新上任的掌柜,结果还没送陛下就让操办琼林宴,就出此下策了,那时候,皇帝不管信不信,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好!”掌柜的最终还是屈服了。
江清流弄到了银钱,转手将其交到四海商会的一家做宴饮生意的自己人手中,“好好操办啊。”
第一七四章 官方认证的喷子
琼林宴操办的很成功。
江清流的人直接用推车将锅碗瓢盆并一应食材运到举办琼林宴的地方,宴席的饭菜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但皇帝对此并没有十分高兴,因为八王爷禀报说,操办琼林宴的银钱,是从城西坝子出去的。
走的名目是购置制作冰块的原料,江清流花了十两银子将东西寄售在一家杂货铺子里面,新上任的掌柜不知情,便将东西买了回去。
“另外我的人去探查了一番,并不是他故意藏私,而是在交割后让下人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遗漏的,本来是准备在琼林宴后送到城西坝子,却不料皇兄让他操持琼林宴,如今他手里的生意被皇兄拿走,身无分文,又不敢将琼林宴搞砸了,这才壮着胆子······”
“好了,你不用替他说话。”皇帝有些烦躁的打断八王爷的话,“朕压根儿没想因为这事儿找他的麻烦。”
“皇兄仁慈。”八王爷道。
“仁慈?你以为朕真是心软惩罚他?”皇帝冷哼一声,“朕要是将刚中榜的金科状元弄死了,以后谁还敢入朝为官?”
“皇兄所虑极是。”八王爷道。
“他也的确是个得用的,这些年朕看着长大,办事儿朕也极为放心,左右都是在朕眼皮子底下,无妨。”皇帝说完,又道,“如今百业具兴,他的才能在前朝,比做经营买卖作用更大。”
“殿试那日,他写的十思疏,朕看后觉得大受裨益,这样的见地,囿于幕后有些可惜了,更何况,他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内侍,与那些门阀世家不同,没有依仗又不能结姻亲,他的眼里心中,只能是朕。”
“看来皇兄早就知道他有能力将此事办好,才如此吩咐的了。”八王爷笑道。
皇帝点了点头,“不过是为了顺口气罢了。”
正在此时,一个内侍满脸喜悦的进来禀告,“陛下大喜!程妃娘娘生了!生了个小皇子!”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八王爷闻言立即贺道。
“什么?生了?生了个皇子?”皇帝不是第一回做父亲,但是是第一回一把年纪了坐父亲,他狂喜到有些失态的站起身来,“去,摆驾程妃宫中!”
中老年皇帝喜得贵子,心情大好,看谁都顺眼,连带着这次中举的士子们都跟着沾光,出京为官的配的都是好地方,留在平京城内的,安排的也都是些好差事,无一人不满,朝廷上下一片祥和。
江清流被皇帝留在了京城之中任职,而且给的官儿还不小。
但他看着皇帝对自己的任职文书——御史台殿院殿中侍御史,内心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
御史台殿院殿中侍御史是干嘛的?简单通俗的来讲,就是经国家官方认证的喷子!上至宰相阁老,下到贩夫走卒,只要看不惯,谁都可以喷!
每日的工作就是八卦官员们干了些什么事儿,百姓们有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做的不对的有违礼法的他们就得去喷···,不对,御史台的人怎么能叫喷呢?得叫弹劾!
此官职总结起来就是可以在朝堂上都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的那种狠角色,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监察机构,谁都不敢招惹,但同时,也没人愿意带着玩的那类型。
为什么呢?因为曾经有一位大人宴请御史台的同僚,结果这位同僚吃饱了喝足了回去就是一本弹劾的奏章,将那位宴请的大人给参了一本,其中有一部分内容写的是招待自己的饭菜过于奢华。
自那之后,朝内所有大臣对御史台的人敬而远之,毕竟,谁都不愿意吃饭吃出一个弹劾自己的折子出来。
这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慢m慢m跑p,皇帝这是要让自己做孤臣啊!
那我偏不如你的意!
于是江清流第一天下朝后,没有搭府里来接的马车,而是直接跳上了宋大人那辆自行车后座。
宋大人面无表情,倒是别的官员见此情形,心里面替宋却鞠了一把同情泪,居然沾上了御史台的人,宋大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哦!
而此时众人同情的宋大人,在远离皇宫一段距离后,脸上逐渐溢出笑容,甚至还开心的哼起了小曲儿。
“宋大人你还会唱曲儿呢?”天灵戳了戳宋却的后背。
“夫人天天在家哼哼,耳濡目染。”宋却道,“怎么样?唱的如何?”
“嘿嘿,那什么···都是自己人,咱能不开腔就别不开腔吧。”江清流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宋大人气急败坏的道。
“真要将我扔下去的话,明儿我就写个折子上奏陛下,就说您不友爱同僚,破坏朝堂官员和谐关系。”江清流慢悠悠的道。
“进了御史台,有底气了是吧?你掺我,我还掺你以权谋私打击报复呢!”宋大人道。
“嗨,您是工部尚书,没那职权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的。”江清流笑道,“我任职之前,可是将朝中官员各自干什么都清楚的了解了一遍的,您就别想唬我了。”
听闻此言,宋大人反而气消了,“不唬你一下,你怎么知道官场险恶呢?别以为有了功名就万事大吉了,为官也有许多不容易的,只是本官在朝这么久,也没有悟出什么道来,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宋大人。”江清流郑重的叫道。
“哈?”宋却疑问道。
“以后,我护着您。”江清流道。
“哟,能耐了,这才一天就要护着本官了?官阶还没本官高呢!”宋却嘴上嫌弃,心里却十分受用,有种养的崽儿会孝敬了欣慰感。
“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啊。”江清流说完立马又道,“我知道您会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但我不是说大话,以后我肯定能做到的!”
宋却沉默一瞬,方开口言道,“为官不在官位高低,在为君尽忠,为民谋福。”
“位高方能权重,权重方能谋福。”江清流笑道,“我想升官不为发财,只是为了可以做更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宋大人脸上笑容漾开,“那本官相信,你可以的。”
————
自从江清流被任命在御史台为官之后,宣平侯府的热闹便慢慢消减下去了。
上门拜访送礼的人越来越少,当初揭榜时各家争抢的状元郎,如今也没有人前来撮合姻缘了。
每日上朝,就看着御史台的其他同僚们在天乾殿上和别的大臣互喷唾沫星子。
都道是金榜题名少年得志,江清流觉得自己是得了个寂寞。
哦对了,江清流还见到了当初刚来的时候因为建城西商铺喷宋大人的那个谏议大夫谢道昌。
那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挺猛,嗓门洪亮中气十足,经常指着别人鼻子骂,活生生将自己骂成了和御史台的人一般的境遇——人见人躲。
这不,这谢道昌又开始骂了。
“左相国,国之储君,当以德行才能为先,岂能死认旧制?任人唯贤,这不是左相国自己说的吗?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就开始说长幼有序了?”
“谢道昌!立嫡立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那就当立大皇子为大魏储君,这还有什么可辩的?”
“按左相国所说,遵从旧制立嫡立长,那也是先立嫡后立长,皇后现今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你就敢断定之后无所出?陛下春秋鼎盛,程妃娘娘刚为陛下诞育皇儿,假若明年皇后娘娘再为陛下诞育皇儿,你是主张立嫡废长呢?还是要立长废嫡?”
“你!”左相气的恨不得上前将谢道昌的嘴皮子给缝上,后宫这些年根本没什么动静,程妃娘娘这个皇子实在是太意外了,但他又不能说皇帝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想再有皇嗣很难,他若否定谢道昌的假设,不就等于说皇帝老了吗?这话可是万万不能说的!
“左相国不用太生气,陛下宽仁,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不会怪罪你的。”谢道昌得了便宜还卖乖。
前面吵得不可开交,江清流在后面听着,心里直乐呵。
皇帝已逾不惑之年,大皇子并其他几位皇子也已经长成年,但皇帝却迟迟不肯立太子,朝中大臣急的不得了,纷纷劝谏皇帝宜早立储君,而储君之选中,大皇子的呼声最高。
左相极力主张立大皇子为储君,而谢道昌却百般反对。
两人已经掐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未分胜负,知道程妃娘娘生下皇子,谢道昌用一番陛下春秋正盛的说辞占了上风。
友军,厉害啊!江清流心中默默的给谢道昌比了个大拇指。
“此事讲江御史有何看法?”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江清流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虽说在朝的都有资格议论朝政,但他这刚上任不久,还是个小萌新呢!
就问他这么敏感的话题真的好吗?
还有皇帝你不知道我跟大皇子有过节吗?别问我,问就是不同意!
不同意就结仇,皇帝你够狠啊!刚一上任就给我树敌!
“江御史?”皇帝偏头看向江清流,“你殿试上的策论见解极好,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
好吧,看来是必须要说站出来发言了。
结仇就结仇吧,反正之前和大皇子也有仇,不在乎多左相这点。
不对,之前自己第一次出宫,跟宋大人修建京姜官道的时候,那个矿山的事情,好像是左相的人啊?这么说来,今日必须开口啊!
江清流抱着笏板出列,对着皇帝行礼道,“臣以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怎么个长法?”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清流道。
“此长有三,一曰社稷,二曰君臣,三曰德行。”江清流不疾不徐道,“所以臣既不赞同左相国所坚持的立长之说。”
“哦?仔细说说。”皇帝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臣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任何含沙射影的代指,在朝的各位大人以及各位殿下,还请不要误会,若觉得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江清流说完之后,这才开口回答皇帝的问题。
“首先说社稷,国运昌隆,社稷安稳,万民敬服是一国之君必须要做的事情,太子贵为国朝储君,那就必须要心系社稷,要有治理国家的能力,这样才能够保证我朝国运长盛不衰,若是因循守旧,完全依照祖制,只以嫡庶长幼为准则,置国运于其次,譬若嫡子年幼、有譬如长子无德,却还是被立为储君,这会后患无穷的。”
江清流说完这个,便看见站在上首的大皇子身形动了动,像是极力克制着怒气的样子,江清流觉得,若是大皇子后脑勺能有眼睛,此刻肯定会杀气腾腾的瞪着自己!
不过,就算大皇子真的后面长了眼睛他也不怕,怕你奶奶个腿儿!他如今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台挂在门口自我训诫的第一条就是不畏权贵!
江清流顿了顿接着道,
“其二说君臣,一个国家是否能够能为四海之内的强国大国,最重要的是民众,而对民众的治理依靠的是君臣,上下一心则家邦平宁,若是君臣不合,上令出而其下不行,再英明的决策也无法实施到位。若所立太子满朝文武皆不敬服,日后新君即位,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个也是无法预料的。”
江清流说完第二条君臣,皇帝眼神一暗,转头看向左相国,神色晦暗不明,惊得左相国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清流来到这里后,没有手机和电脑对眼睛的破坏,视力极好,将前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嘿嘿一笑,就是说给你们听得。皇帝听完这番话,肯定会怀疑左相国极力坚持立大皇子为太子,是现在就开始君臣一心了吗?君臣一心是好事,不过皇帝还活着呢!
“那这德行作何解释呢?”皇帝又问道。
“德需配其位,行当成表率,如此才能以己之身教化万民,就如陛下,宽宏仁厚,所以臣民皆良善,励精图治,所以臣民皆勤劳······”
江清流最有以一波彩虹屁结束发言,将皇帝一番夸赞,然后抱着笏板站了回去。
哎,只是经此一遭,这同僚缘分,怕是尽了。
第一七五章 江御史
谁都知道,新科状元刚任职就得罪了左相一派,于是众官员对江清流越发疏离,倒是那个谢道昌,因为江清流在朝堂上的话,对这个后生甚为喜爱,下朝了主动上前与江清流搭话。
“江御史留步。”谢道昌喊住江清流,“江御史年纪轻,但见识却颇为老辣,不知师从山岳书院哪位先生?”
江清流停住脚步,将谢道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你想作甚?”
“额······”谢道昌一时语塞,他想干嘛?他就想搭个话啊!
“谢大人有事说事,别来套近乎。”江清流眉眼一横,“一大把年纪了还也不知道自重,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你······”
“你什么你,你身为谏议大夫,难道连这点礼仪都不知道?”江清流斜睨着谢道昌,“谢大人是想吃下官本弹劾的折子吗?”
朝廷中竟然还有能跟他谢道昌这样口气说话的人!谢道昌早已忘了他的初衷,一撸袖子,往江清流面前站定,“很好,竟然敢如此口出狂言,那本官便叫你知道知道,本官很欣赏你!”
“欣赏我?”这反转有些太大了吧!
“是啊。”谢道昌点了点头,“作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敢说话,敢对陛下说真话,也敢对同僚说真话,如今这朝堂上小官攀附大官的人不计其数,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不仅不惧左相国的权势,在朝堂之上直接反驳他的进言,竟然还敢对本官的言行进行训斥,实属罕见!本官很欣赏你!”
“哦,这样啊,那下官就不打扰您欣赏了,先行回府了。”江清流说罢利落的转身,不去理会一脸惊愕的谢道昌。
哼,当年你喷宋大人我可都是记着的呢!才不理你!
回到宣平侯府的时候,江清流草草的吃了饭,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几年前陆卿自己在外面置办了房产土地,便从宣平侯府搬了出去,她如今已很少登台唱戏了,但名声却比以往更甚。
陆卿说,登台唱戏最长不过几年光景,时间会老去容颜,也会让嗓子不再那么动听,而她热爱这个舞台,不甘心就这样退出。
所以,她开始做起了编剧和导演的活儿!
自己编戏,然后挑人来唱,捧红了几个角儿后,陆卿哪怕不再经常上台,也依旧被广大戏迷朋友们追捧,且因为挑人唱戏的原因,戏楼里的人都想从陆卿手里得个机会,对她格外的尊敬。
江清流对此十分开心,欣然应允了陆卿出府住的请求,没事了去她那儿坐坐聊聊新戏台本,喝喝茶什么的,也十分自在。
从儋州带回来的小芋头江往之,江清流也是暂时把她安置在陆卿那里的,他如今年纪渐大,从儋州带回来个小丫头安置在府中,传出去不好听,他虽然是个公公,但这事儿只有他自己明白,别人都不知道,所以这些事情,不得不顾忌一下。
那日早朝过后,朝中关于请立太子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但皇帝每次都拿江清流那套说辞将众臣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此事便一直悬而未决。
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想立太子,江清流对此喜闻乐见,朝中没有太子,许多事情做起来就要方便许多,况且如今里太子的话,大皇子呼声那么高,保不齐最后就是他上位,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德行有亏的人若是坐上那个位置,恐怕不是件好事。
江清流每日都会给皇帝上一本折子,折子上写的都是观后感,对每日朝议的观后感,从事情的本身再到朝臣的议论,以及对最终结果的自我看法,跟写小作文似的。
因为皇帝以前下了朝令,让所有朝臣汇报事情都要简明扼要直中要害,但御史台因为本身职能就是个扯八卦的,所以这项朝令特批对御史台例外,江清流这份折子夹在一堆“工作报告”中便显得格外独特。
加上江清流时不时的在其中编排一点乐子,皇帝便格外喜欢看他的折子。
有时候,批阅奏折累了,还专门让人将江清流的折子找出来解乏。
皇帝经常是笑着看到最后,然后陷入深思,再将原本犹豫的事情做下决断。
江清流入了御史台后,除了关于立太子那次驳斥左相外,很少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政见,但每日里的折子从不落下,刚开始朝臣们还有些怵,这个年轻的状元写折子写的这么勤快,难道要搞事?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弹劾的折子,也就放了心。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清流那些看上去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奏折,实际上产生了多大的作用。
江清流在上了第三十份折子的时候,被皇帝召进了天乾殿。
“上了多久的朝,就当了多久的闷葫芦,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皇帝看着江清流道。
“陛下,臣没忘。”江清流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递了上去,“这本是想明日呈交陛下的,没想到陛下宣召,便带进来了。”
“这是臣这些时日看大臣们议事后总拟出来的,请陛下过目。”
“治下不治上、治外不治内、治民不治官?”皇帝惊异的看着江清流。
“陛下,这是臣上朝这么久以来,看朝议看出来的。”江清流道,“臣之前与您所言法治与如今大魏的法治,是不一样的,臣所言之法治,乃是公平公正公开之法,治下也治上,治外也治内,治民也治官。”
“就以前几日朝臣贪污救济粮款一事来说,此事并不难发现,为何迟迟没有人告发?因为下不敢告上,还有官官相护才让这事捂了这么久才被知晓,这是治民不治官。”
“此事被揭露后,查下去竟然发现是上阶官员勒令下阶官员所为,这是治下不治上。”
“民众受灾,朝廷开仓放粮,若不是饿死那么多人,这桩案子不知道还要捂多久,这是治外不治内,陛下,想要吏治清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三个问题。”
“你可有办法解决这几个问题?”皇帝道。
“臣心中倒是有法子,只是此法估计会受到许多阻碍,若没有陛下的支持,此法恐怕没有办法得到施展。”江清流道。
皇帝陷入沉思,良久开口道,“且说来朕听听。”
第一七六章 发展生产
“变法。”江清流轻轻的吐出的两个字,却让皇帝心中大震。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你可知这两个字的分量?祖宗之法,岂是说变就能变的?”
江清流听的此话,便知皇帝心中已经有所动摇,于是劝道,
“陛下,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祖宗之法是祖宗们定的,适用的是祖宗们的朝代,国家的长治久安,因势利导才是良策。”
“清流说句大不敬的话,您用十几年的时间将先帝留下来的江山收拾到现在这个样子,那是因为您英明睿智,在面对朝臣们奏议的事情时能够明断是非,但并不是所有后继者,都能如您一般。”
江清流看着陷入思索中的皇帝,又道,“况且人都有喜怒哀乐,会有偏爱,也会有偏见。难免会因为喜好而不够公允。”
“变法当如何?”皇帝出声问道。
“改革内政,发展生产,改革军制。”江清流道。
“仔细说说。”皇帝道。
江清流嘴角微扬,将内政如何改生产如何发展以及军制现有的弊端和改进之法一一说给皇帝。
这些法子,都是从历史的变法中梳理而来的,是经过历史洪流验证过的,江清流结合历史的情况和大魏的现状,综合权衡之后的得出来的,既能皇帝能一眼看到其中的益处,也不过于猛烈到让所有人反对。
皇帝越听,神情越兴奋,若依江清流所说,大魏在他手里,必定会更加强大!
“江爱卿啊,若是依你所言,从何处开始比较妥当呢?”皇帝一脸慈祥的看着江清流道。
一声爱卿叫的江清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狗皇帝,无事江清流,有事江爱卿!
“陛下,臣以为,当从发展生产着手。”江清流心中吐槽,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回复道,“如今商市繁盛,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但这其实是依附于生产之上的,民众种的粮食,养的牛羊,种的桑麻等,这些才是支撑商市的基础,所以民之根本,在于生产。”
“而想要民众乐于生产,就要让他们看见生产带来的利益,臣以为,可从土地入手。”
“将所有土地山林收归朝廷,重新分配。每家每户可按家中人数向官府承包土地,所承包土地不需要向朝廷纳贡交税,土地里生产出来的东西,全是自己的,这样一来,谁还会偷懒?”
“民众种地不纳贡交税?”皇帝脸色严肃道,“你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臣知道。”江清流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意味着国库粮仓一大半的收入来源没有了。”
“你既然知道,难道不明白这么做的后果?”皇帝盯着江清流道。
“陛下,您先听我讲完。”江清流道,“这个法子,是按家中人数向官府承包土地多少,取消土地的征税后,可改为人头税,这样既能防止谎报人数骗取朝廷的土地,又能实时的掌握国家的人口数量,将人口和土地绑在一块,还能稳定人口,减少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另外,臣建议,在征收人头税后,可以从中提出一部分出来,以养老抚幼的名义返给民众,这样一来,既能体现国朝对子民的关怀,还能引导教化民众尊老爱幼,老人和幼儿没有劳动力,在穷苦之家,若是遇到心地不够良善的,极有可能倍遭嫌弃或者被虐待也无不可能,此举,可以为他们稍微提升一点家庭地位,也算是用外力来鼓励民众向善。”
皇帝闻言,神色有一丝复杂,没有回答江清流的话,而是突然出声问道,“你还记得入宫前的事吗?”
“啊?”江清流脸上有一瞬的茫然,不是在说土地变法吗?怎么突然突然问他入宫之前的事?再说他一个半路上身的人,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啊!
皇帝发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不可能啊!自己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可能露馅儿的事情来啊!
若真是发现了,不会把自己当成妖魔给烧了吧?
江清流心中转了千百个想法,最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道,“陛下指的是?”
“朕派人去查过你的身世,你父母因为穷困,所以将你卖进宫来,你是不是因为记得这个,所以才提出照拂幼儿和老人这一条的?”皇帝看着江清流道。
江清流暗自送了口气,“陛下,臣那时年纪小,根本记不得事,照拂幼儿和老人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臣完全是从大魏的社稷出发,替陛下考虑才提出这条的。”
虽然顺着皇帝的话可以给自己提的这条建议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江清流却没有承认,既然皇帝派人去查过自己的身世,那知道的必然比自己多,若是他随便用个什么来试探自己,自己说岔了,那就完了,所以干脆一口咬定不记得事儿就好了。
皇帝见江清流神色自然不似作假,心道他就算天资聪颖,但那会儿年岁那么小,记不得也是正常,便也没有再问。
将话头拐回到了土地改制一事上来了。
江清流在天乾殿留了许久才被皇帝放回去。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江清流被砸了一道圣旨,除了原来御史台的官职,皇帝又给他加任了许多官职和权利,虽然加任的官职都不算高,但却能让江清流在朝廷所有事中都能插上一脚。
这是江清流跟皇帝要的,官职不高,不会让他权利过甚,但委任的职位多,可以让他洞悉整个朝廷局势。
于是原本人人避而远之的江御史,再一次成为人们手中的香饽饽。
江清流在短短时间内,除了左相国和大皇子一派,和满朝文武打成了一片,在一片祥和声中,江清流又有新的任命了,和之前的任命不同,这次,皇帝没给他任何官位头衔,而是给了他极大的权利。
“社为土,稷为谷,江河山川,社稷之福,君王天下,泽陂万民,即日起擢江清流总领大魏山川土地重新丈量一事,所到之地,任何人不得阻拦。钦此。”
与这道圣旨一起的,还有对右相的任命。
朝中右相告老还乡,其职一直未有人顶上,而此时,皇帝没有跟任何人透露风声,直接将谢道昌按在了右相的位置上。
“爱卿啊,江御史替朕丈量河山,你,便替朕理理这量了土地之后的事情吧。”皇帝笑的十分和蔼可亲,然后扔给了谢道昌一本折子。
那折子上写的,便是江清流与皇帝谈论关于发展生产改革土地的事情。
谢道昌打开看到开头土地收归民众承包几个字,脸都绿了。
这天下的土地,十之四五在王公勋贵,十之二三在世家门阀,还有十之一二在朝官,将这些收归,谢道昌想都不敢想!
于是当即跪下,“陛下!臣···”
只是谢道昌还没开口说完,就被皇帝打断,“右相大人领旨不必如此大礼。”
“不是,臣是想告诉陛下···”谢道昌急忙想要解释。
“好了好了,右相大人的意思朕都知道,想早点替朕分忧,那朕就不留你了,海公公,送谢大人回府!”皇帝说罢,又吩咐道,“对了,程妃带着恒儿在这边,你们提醒着些谢大人,说话声音小着些,别让他惊到了小皇子。”
然后谢道昌就被海公公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内侍,捂着嘴架出了皇宫。
第一七七章 上房揭瓦
谢道昌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升官的喜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家的陛下这是将自己按在右相的位置上去挨打的啊!
谢道昌满心复杂的回到自家府邸,刚进卧房,便听得屋顶一声响动。
“谁?”谢道昌内心一惊,难道进了贼?正当他警觉的朝着门外退时,一道声音从屋顶上传来。
“谢大人不必紧张,是我。”
谢道昌仰头看去,只见江清流正正趴在他卧房的屋顶上在那噼里啪啦的将瓦片一顿乱扒。
“你···你···你扒我的瓦片作甚!”谢道昌指着江清流。
这是江清流已经将瓦片拨开很多了,谢道昌的卧房顶上出现一个硕大的洞,江清流咻的一下从上面跳了下来,“来跟谢大人谈谈心。”
“好好的正门不走,非得上房揭瓦?”谢道昌看着这年轻的后生,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也是钦点的状元郎,竟如此不知礼数!”
“谢大人有这骂我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跟那些王公贵族们开口吧。”江清流在谢道昌面前站定,“如今我负责重新丈量,谢大人负责分配一事,咱两也算是乘着一条船了,这条船您是船头,我是船尾,您这掌舵的若是偏了撞了墙,我跟着也没好日子过,所以呢,临行前来见您一面。”
谢道昌闻言,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打着笑脸上前,一把抓住江清流的手臂,“江御史啊,那依你所见,咱们这条船,该如何开啊?”
“当然是哪里好走往哪儿开啊!”江清流一笑,“做事情嘛,都有个先易后难的过程,先把好啃的肉吃了,难啃的骨头多熬一会儿,也就好下嘴了。”
“摊上的都是难啃的骨头,从哪儿下嘴?”谢道昌道,“哪有说的那样容易,啃不下来不说,还有可能戳到喉咙。”
“收回来是皇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再不愿意,也不能违抗皇命不是?难的是再分配。”江清流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要分到上下都满意,很难,陛下体恤您,怕您为难,所以特命我前来给您透个音儿。”
接下来江清流便将之前跟皇帝商议的说给了谢道昌。
“既然陛下心中有了成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让老夫来领这个头?”谢道昌听罢有些不解。
江清流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谢道昌,这都不明白?因为皇帝要找一个背锅的人啊,但这种事儿不能说出来,得靠谢道昌自己去悟。
“因为您有气魄!”江清流一本正经的道,“陛下认为,满朝文武中,只有您一直坚持着自己,也只有您身上那股为生民立命的气魄可以做成这件事。”
谢道昌看着江清流眼神中的同情,若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枉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有气魄?哼,说的好听!
“算了算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满朝文武老夫都得罪遍了,也不多这一把柴。”谢道昌认命的道,“若能为百姓谋一点福祉,豁出这把老骨头,也是值得的。”
“谢大人深明大义。”江清流真诚的道。
“哼,老夫不需要你的恭维。”谢道昌道。
“恭维谢大人不需要,那么这个呢?”江清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递给谢道昌。
谢道昌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列着大魏士族公卿的名字,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一串字,清楚的写着这些人的事迹以及弱点。
“这是?”谢道昌疑惑地出声问道。
“这是陛下让我给你送来的。”江清流道,“陛下说,此次关于土地的收回和再分配,难免会有人仗着权势不配合,你们发生争执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你是为君尽忠为民请命,所以不管谁拦着你,你都不用怕,短处都在这本子上了,若是遇到要给你下脸面的,只管揭他们的短就是。”
“······”谢道昌觉得,皇帝是在真的损。
“谢大人,分而化之,逐个击破。”江清流对着谢道昌道,“先前与您说的分配的法子,只是一个方向,其各种条款,还需完善,就有劳谢大人操心了。”
“你便尽管去,后方就交给老夫了。”谢道昌道。
江清流朝着谢道昌一拱手,然后轻轻一垫脚,人便从刚刚屋顶上扒开的那个洞中消失了。
“······”谢道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怒骂,“小兔崽子!你好歹给老夫的瓦盖上啊!万一今夜下雨了呢?存心坑我呢?”
然而江清流早已经走远,听不见谢道昌的怒骂了。
他还得去宋大人取定制的工具呢!
————
这一年,以右相谢道昌为首,大魏朝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制。
其中,御史台江清流、工部尚书宋却并平京城禁卫军统领乔绵芝南北辗转,将大魏的土地重新进行了精确的测量。
听闻御史台江清流测量土地时,还重新绘制了大魏的地图,从山川河流到城镇村落人口,进行了全面的摸查。
而朝中,右相谢道昌集结了一批身世并不显赫的年轻官员,走乡访民,不断完善土地分配的细节。
皇帝的案桌上,每日都有世家贵族王公大臣们或哭诉或告状的折子,都是针对谢道昌及他领的那一批年轻官员的。
面对这样的折子,皇帝皆好言抚慰,也在朝堂上斥责谢道昌做事太过严苛,但就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如此这般,这些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分明就是皇帝的意思,谢道昌不过是个背锅的。
于是转而以胁迫谢道昌的方式向皇帝施加压力,朝堂上因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等江清流等人回朝时,事情已经发酵到皇帝派兵围了带头闹事的王族公卿们的府邸。
江清流一回朝,就被皇帝召进了天乾殿。
“此番土地改制困难重重,现在这个局面,已然陷入了僵局。”皇帝叹了口气,他最近被这些人闹得心烦气躁。
“臣以为,这并非僵局,而是转机。”江清流拱手禀报道,“陛下派兵围了王族公卿们的府邸,已然让他们看见了陛下改制的决心,若此时陛下以退为进,将将士们召回,并允许他们派出一个代表参与商讨土地改制事宜,臣想,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将他们的人放到谢道昌那边去?会不会坏事?”皇帝有些犹豫。
第一七八章 总算出宫了
“他们再有手段,最后拍板的还是陛下您,所以不管他们提出怎样的反对意见,您这边不同意就实施不了,况且臣以为,与其在朝堂上双方这样漫无目的的对抗,不如先退一步,放松他们的戒心,再徐徐图之。”江清流道。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皇帝揉了揉眉心,“你回来,朕便觉得安心了许多,今儿天色也有些晚了,你便歇在天乾殿吧。”
“陛下,万万不可,如今清流是外臣,是不能夜宿宫禁之中的。”江清流拒绝道。
“怎么,如今翅膀硬了,朕的话也敢不听了?”皇帝没由来的有些生气,“叫你歇着就歇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臣不敢。”江清流道。
“不敢你还这幅神情?”皇帝瞥了一眼一脸淡定的江清流,“算了,滚回去吧。”
“哎,多谢陛下体恤。”江清流笑着行礼道。
皇帝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眉眼间写满了“快点滚”三个字。
江清流从善如流,拎起官袍的一角迅速从皇帝的视线中消失了。
看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江清流,皇帝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小东西……
————
“总算出宫了!”江清流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却如浪涛般澎湃起来。
他来到这个世界,在一个小内侍身上获得生命的延续,一直以来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断送了性命,步步为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终于可以直着腰,对至高无上的人间皇权,说一声不了。
虽然依旧是千篇一律的臣不敢,但刚刚那句话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底气。
“瞧你那点出息,不过就是升了个等级,待遇比之前好点了,归根结底还不是个奴才,是个地地道道的打工人,就值得你心潮澎湃?”
江清流内心自己给自己比了一个中指,直接将升起来的激动心情比了回去。
算了,还是先回宣平侯府,好好休养一下精神吧,毕竟身上还压着刚从皇帝那里领来的新任务呢。
但江清流万万没想到,他被人跟踪了!
“能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吗?”江清流识海传音,询问在街巷房屋顶上悠闲踏步的王西平道。
“回主人,太黑了? 看不清。”王西平如实回答道。
“会功夫吗?人多不多?”江清流又问道。
“三个人,两个会功夫。”王西平回答道。
“那……”
“以你的轻功? 应该跑不掉。”王西平还没等江清流说完,就直接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江清流一噎? “都学会抢答了啊……”
王西平尾巴一翘? “想主人所想,是我们陪伴机器人的天职? 另外主人请放心? 虽然你打不过他们,但是我打的过,我会保护你的。”
江清流没有理会翘尾巴的王西平? 走到一个拐角处忽然毫无征兆的加速,意图利用视野盲区给跟在后面的人来个措手不及将其甩开。
但他没有料到,在他拐弯的路口处,一个黑衣人大喇喇的站在那儿? 仿佛知道他会往这里走? 可以等在那儿似的。
江清流顿住脚步? “借个道儿走一步?”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 慢悠悠的开口,“借一步说两句?”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最重要的是,音色江清流认得!
江清流放松下来,搭在手腕处的手指不捉痕迹的滑开,墙头上支着爪子蓄势待发的王西平往后打了个滚儿,跳到了江清流脚边。
蹭了蹭江清流的官袍,“喵喵喵,是那个谢老头儿,是不是因为主人揭了他家的瓦,找你报仇来了啊?”
江清流嘴角一抽,不至于吧?
于是江清流试探着开口,“谢大人,您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做江湖梦呢?穿着夜行衣是准备去劫富济贫?”
“你认出来了?”谢道昌将脸上蒙着的黑纱揭开,一边揭还一边抱怨,“可憋死我了!”
江清流眉毛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七三章 捉婿
“可惜张榜您没去,今年的榜下捉婿可热闹可有看头了!”
“年年张榜,年年捉婿,有什么新鲜的?”
“嗨,今年不同!你是没见着,连国朝的大学士,为了状元郎,还没有走出宫门就打起来啦!”
“那群老头子,不是最讲究含蓄吗?这次怎么这么放得开?状元郎是谁啊?连那群老学究都跟着掺和进来了。”
“哎我说乔老大,你连状元叫什么都不知道?”身穿京城卫军服饰的士兵惊讶的张大嘴巴,虽然他们是武职,眼里也瞧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若连谁是状元都不关注,那也未免太夸张了些吧。
“不知道,我认识吗?”乔绵芝头都不抬,专心的练着新学的一套拳法。
“认识,与您还有几分交情呢,就是宣平侯府的的三公子江清流。”
啪,乔绵芝一拳打歪了,谁?
江清流?那不是······
“您也觉得厉害吧?这么年轻的状元,我朝还没出过呢。”那兵卫啧啧称奇,“听说长得还一表人才,还善经营,平京城里好多铺子都是他开的,难怪连大学士们为了招他做女婿连颜面都不要了。”
“那最后谁家捉了去了?”乔绵芝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虽然一直以来没有说破过,但他却是知道江清流的真实身份的,若是叫那抢夺的人知道自己替女儿花那么大力气抢回来的人,其实是个内侍,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
乔绵芝想到这,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快说,最后哪家赢了?本公子去给他府上贺喜去!”
“嗨,这就是今年热闹的地方,状元郎没人抢到。”兵卫道,“张榜的时候,众人伸长脖子等的状元郎,根本就没从天乾殿出来。”
“没出来?”乔乔绵芝一愣,心猛地一下悬了起来,难道陛下动怒,将他处置了?
“对,没出来!据说殿试点榜后,陛下单独召见了金科状元,在天乾殿内以国事问之,这位状元郎对答如流,陛下十分欣喜,殿前赐座,之后约谈越投机,竟然彻夜长谈。那些等着捉状元郎回去当女婿的人,等到天黑也没见着人!”
兵卫越说越兴奋,“依我看,以陛下对这位金科状元的喜爱,来日召为驸马也不无可能。”
乔绵芝听完兵卫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对天灵更加佩服了。
他竟然能高中状元,还能让陛下承认他的身份!
“今天就练到这了。”乔绵芝收了手势,“我与江清流也算有几分交情,如今他高中状元,我怎么也得去贺个喜不是?”
说罢留下一脸懵逼的卫兵,直奔宣平侯府而去。
而此时,宣平侯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前来道喜送礼的、打探婚姻坐满了会客厅。
宣平侯夫人脸上僵硬的笑着招呼,府中这些年清净,鲜少有人登门,但自从张榜以来,府上每日的客人就没断过,累得她现在恨不得将这些道喜的人全部都送出去。
但是她又不能这样做,清流高中状元这是无上的荣耀,这些人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清流仕途上的臂助,她若是闭门谢客,保不齐有那小心眼的人家,往后在朝堂上给清流使绊子。
这些年清流敬爱她如亲生母亲,她又怎么忍心给他拖后腿呢?
于是每日梳洗装扮,将过府的夫人小姐门招待的十分妥帖。
乔绵芝到了之后,看着门庭若市的宣平侯府,想了想,避开宣平侯府的门房,从大门处绕到后院围墙处,然后一跃而起,攀墙而入。
“靠!”跳进去的乔绵芝看着自己脚下的东西,恶心的忍不住骂了出来,“宣平侯府里的下人都是吃干饭的吗?院子都不打扫干净!这狗屎拉在这不扫是准备留着下饭吗!”
“汪汪汪!”这是一条老狗从另一边往乔绵芝这里狂吠。
“你大爷的,别叫了!”乔绵芝朝着蹦过来的狗狠狠一瞪,“还叫!刚刚要不是认出你是平西王,你此时已经躺地上了!”
“小海椒?你怎么···哈哈哈哈哈!”天灵看清楚乔绵芝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捏住鼻子上前,“好好地大门不进,学那梁上君子翻墙,傻了吧?”
“谁知道你府上下人这没用,连狗屎都扫不干净。”乔绵芝将脚往天灵面前一伸,“快点给我找双鞋换了,还笑!再笑我就踹你身上!”
“别别别!”天灵秒怂,好汉不吃眼前亏,论功夫他可不是乔绵芝的对手。
“去大公子院儿里看看有没有多的鞋,拿一双过来给乔公子换上。”天灵吩咐道。
“是。”府里的下人应道。
“等等,将乔公子这双拿下去洗洗干净,回头送到勇德侯府。”天灵又道。
吩咐完这些,这才转向乔绵芝,“你来找我何事呀?”
“听闻你高中状元,特来贺喜。”乔绵芝道,
天灵看着光着脚坐在椅子上,模样有些滑稽的乔绵芝,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多···多谢啊哈哈哈咳咳!多谢乔公子盛情!”
“你还笑!”乔绵芝狠狠地瞪了天灵一眼,“说罢,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天灵看向乔绵芝。
“天灵,你是怎么做到让陛下承认你身份的?”乔绵芝双眼放光的看向天灵。
“本公子才华横溢呗,还能有什么?”天灵傲然一抬头,“还有,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天灵了,有的,只有江清流,知道了吗!”
天灵说完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十几年时间,他终于可以,叫回自己的名字了!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做到的。”乔绵芝催促道。
“真想知道?”江清流道。
“想!”乔绵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江清流冲着身边的乔绵芝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乔绵芝依言将头偏了过去,江清流凑近他的耳朵,“偷摸考状元,脱罪全靠嘴,只要你愿意,死马给说活。”
“······”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以后,咱们可就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了!小海椒,还请多多照拂啊。”江清流笑眯眯的道。
“这还没封官呢?就开始嘚瑟起来了?”乔绵芝说罢,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江清流,“不知道琼林宴后,陛下会给你什么官职。”
“啊!琼林宴!”江清流一拍脑袋,“我还得准备琼林宴!”
“你去个人不就得了,还需要准备什么?”乔绵芝不解道。
“哎,陛下虽然承认了我的身份功名,但心里那口气终究是哽在那里的,这不为了让他消气,这琼林宴上所有吃的喝的用的,都归我出了。”江清流叹了口气,“这种高规格的宴席,吃的那都不是饭菜,是黄金啊!”
“你创下这么大的经营,还拿不出这点来?”乔绵芝道。
“陛下特别吩咐,不准花经营所得。”江清流道。
“那怎么办?”乔绵芝道。
“只能借了。”江清流道,“你有私房钱吗?借我点?”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禁军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乔绵芝避开江清流的目光,蹦起来就往外跑。
“······跑什么?鞋子不要了?”
“不要了!”
乔绵芝光着脚跑的飞快!
果然,谈钱伤感情,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过好在,他现在终于可以完全拥有这个身份了!
殿试那日与皇帝长谈,皇帝最后应了他的赌,答应他以后他只有一个宣平侯府三公子的身份,金科状元是钦点的,皇帝也认,但鸡贼皇帝总觉得不惩罚他有点亏,于是将琼林宴交由清流操办,还十分和蔼的说道。
“后生可畏,此重任就交由你负责了,就算你作为天灵,替朕办的最后一件事吧。哦,对了,你手里的生意,朕这就派人接手,琼林宴的开销,就不走账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江清流有点犯愁,让他自己想办法操办琼林宴,这事儿,还真的难办啊!
皇帝将他手上的生意收了回去,若是他轻易就将琼林宴办了下来,那岂不是明摆摆的告诉皇帝,自己在替他办事儿的这些时间里,做了假账吗?那之前那个忠贞不二的人设就崩了啊!
哎,贪了几千个亿,一分不敢花,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但若是琼林宴砸在自己手里,问题就更大了。
至于刚刚所提借钱,江清流只是逗乔绵芝玩儿而已,不然这刚中状元就四处借钱的名声传出去,他以后在朝堂上可就不好混了啊。
难道真的自己操刀上阵?不可能的事!
要不,趁着最后机会,再做一单小生意,赚个琼林宴的银子?
江清流越想越觉得可行。
“来人,备车,去城西坝子!”
因为江清流早先便有准备,因此皇帝将他手中的生意拿走之时,交割的便特别快,所以此时城西坝子的重要掌管人,已经全部换成了皇帝的人。
“江公子,交割的事情已经办妥,您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啊?”城西坝子新换来的掌柜对着江清流道。
“来跟你支点银钱。”天灵笑眯眯的对着掌柜的道。
“江公子还是别为难我了,陛下早有交代,交割完毕后,您与这些经营便再无任何一分关系,也不能再从账上支取银子了。”掌柜的道。
“不为难你。”江清流熟门熟路的走进城西坝子的会客室,“又不是平白无故的跟你支取赢钱,你且先听我说完。”
“江公子其实没有必要多费口舌,银钱是不会支取给你的。”掌柜的不为所动。
江清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开口问道,“若我没记错,你现在不仅管着城西坝子,还管着小甜茶吧?”
“是的,江公子好记性,不过您跟我套近乎也没用的。”掌柜的答道。
“冰窖里的冰块,是不是快用完了?”江清流笑眯眯的出声,“我今日路过小甜茶,听说里面好多产品断货,其原因是冰块供应不上?”
“江公子说这个是何意?”掌柜的皱了皱眉。
“你说这刚刚接手,账面上的利润就锐减,到底是行情不好呢还是经营的人能力有限啊?”江清流看着掌柜的,“亦或者说,是中饱私囊?”
“你不要血口喷人!”掌柜的忽的变了脸色。
“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伤身体。”江清流笑着道,“况且我这也不过是假设而已嘛,这事儿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这样猜想的,你说对吧?”
“冰窖里的冰没有了,影响了小甜茶的生意,并非我贪墨的,我有何惧?”掌柜的开口道。
他嘴上这样说,但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动摇,此次交割,陛下将这些经营交到他手里,看中的是他的忠心和才能。
账面上利润少了,能够证明他没有贪墨又如何?没有贪墨还账上还少了这么大的进项,不更说明了自己能力不足吗?
江清流觑着他的神色,又加了一把火,“此前我经营这些生意,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了怕自己辜负了陛下的重托外,还时常想,这天下人才济济,若是我做不好,可能随时都有人会替代我的位置······”
“江公子刚刚说,不会平白无故的支取银钱,那您的给的回报是什么?”掌柜的道。
“一计。”江清流道,“你予我支取银钱,我予你一计生钱,你的冰块之危,我替你解决。”
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马上又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不,就算这样也不行。若被陛下知道,是会被杀头的!”
“我有个法子,可保你无虞。”江清流道。
“什么法子?”掌柜的道。
“陛下只说不让我从账上支取银钱,又没说不让我跟你做买卖,对吧?”江清流掏出一张纸递给掌柜的,“你以购置制作冰块原料的名义去买这些东西,通过交易的方式将银钱交于我。而我在拿到银钱之后,便将冰块送到你手里。”
“交割的时候不是说制作冰块的材料用完了,再也找不到了吗?”掌柜的瞪圆了眼睛,“你藏私?”
“怎么能说是藏私呢?”江清流道,“我这是将制作冰块之法的功劳送给你去立功吗?掌柜的,你,在交割之后看着日渐减少的冰窖库存焦心不已,最后按着交割留下的方子,不管寻找,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寻到了原本再也找不着的原料,延续了冰块的制作。”
“怎么样?”江清流笑眯眯的看着他,“就算陛下追查,也怪不到你头上,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原料是从我手里买的,也只会如你所说,认为我藏私而已。”
他根本不怕皇帝去查,到时候皇帝问起,就说是无意间遗漏掉的而已,原本想着送交给新上任的掌柜,结果还没送陛下就让操办琼林宴,就出此下策了,那时候,皇帝不管信不信,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好!”掌柜的最终还是屈服了。
江清流弄到了银钱,转手将其交到四海商会的一家做宴饮生意的自己人手中,“好好操办啊。”
第一七四章 官方认证的喷子
琼林宴操办的很成功。
江清流的人直接用推车将锅碗瓢盆并一应食材运到举办琼林宴的地方,宴席的饭菜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但皇帝对此并没有十分高兴,因为八王爷禀报说,操办琼林宴的银钱,是从城西坝子出去的。
走的名目是购置制作冰块的原料,江清流花了十两银子将东西寄售在一家杂货铺子里面,新上任的掌柜不知情,便将东西买了回去。
“另外我的人去探查了一番,并不是他故意藏私,而是在交割后让下人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遗漏的,本来是准备在琼林宴后送到城西坝子,却不料皇兄让他操持琼林宴,如今他手里的生意被皇兄拿走,身无分文,又不敢将琼林宴搞砸了,这才壮着胆子······”
“好了,你不用替他说话。”皇帝有些烦躁的打断八王爷的话,“朕压根儿没想因为这事儿找他的麻烦。”
“皇兄仁慈。”八王爷道。
“仁慈?你以为朕真是心软惩罚他?”皇帝冷哼一声,“朕要是将刚中榜的金科状元弄死了,以后谁还敢入朝为官?”
“皇兄所虑极是。”八王爷道。
“他也的确是个得用的,这些年朕看着长大,办事儿朕也极为放心,左右都是在朕眼皮子底下,无妨。”皇帝说完,又道,“如今百业具兴,他的才能在前朝,比做经营买卖作用更大。”
“殿试那日,他写的十思疏,朕看后觉得大受裨益,这样的见地,囿于幕后有些可惜了,更何况,他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内侍,与那些门阀世家不同,没有依仗又不能结姻亲,他的眼里心中,只能是朕。”
“看来皇兄早就知道他有能力将此事办好,才如此吩咐的了。”八王爷笑道。
皇帝点了点头,“不过是为了顺口气罢了。”
正在此时,一个内侍满脸喜悦的进来禀告,“陛下大喜!程妃娘娘生了!生了个小皇子!”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八王爷闻言立即贺道。
“什么?生了?生了个皇子?”皇帝不是第一回做父亲,但是是第一回一把年纪了坐父亲,他狂喜到有些失态的站起身来,“去,摆驾程妃宫中!”
中老年皇帝喜得贵子,心情大好,看谁都顺眼,连带着这次中举的士子们都跟着沾光,出京为官的配的都是好地方,留在平京城内的,安排的也都是些好差事,无一人不满,朝廷上下一片祥和。
江清流被皇帝留在了京城之中任职,而且给的官儿还不小。
但他看着皇帝对自己的任职文书——御史台殿院殿中侍御史,内心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
御史台殿院殿中侍御史是干嘛的?简单通俗的来讲,就是经国家官方认证的喷子!上至宰相阁老,下到贩夫走卒,只要看不惯,谁都可以喷!
每日的工作就是八卦官员们干了些什么事儿,百姓们有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做的不对的有违礼法的他们就得去喷···,不对,御史台的人怎么能叫喷呢?得叫弹劾!
此官职总结起来就是可以在朝堂上都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的那种狠角色,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监察机构,谁都不敢招惹,但同时,也没人愿意带着玩的那类型。
为什么呢?因为曾经有一位大人宴请御史台的同僚,结果这位同僚吃饱了喝足了回去就是一本弹劾的奏章,将那位宴请的大人给参了一本,其中有一部分内容写的是招待自己的饭菜过于奢华。
自那之后,朝内所有大臣对御史台的人敬而远之,毕竟,谁都不愿意吃饭吃出一个弹劾自己的折子出来。
这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慢m慢m跑p,皇帝这是要让自己做孤臣啊!
那我偏不如你的意!
于是江清流第一天下朝后,没有搭府里来接的马车,而是直接跳上了宋大人那辆自行车后座。
宋大人面无表情,倒是别的官员见此情形,心里面替宋却鞠了一把同情泪,居然沾上了御史台的人,宋大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哦!
而此时众人同情的宋大人,在远离皇宫一段距离后,脸上逐渐溢出笑容,甚至还开心的哼起了小曲儿。
“宋大人你还会唱曲儿呢?”天灵戳了戳宋却的后背。
“夫人天天在家哼哼,耳濡目染。”宋却道,“怎么样?唱的如何?”
“嘿嘿,那什么···都是自己人,咱能不开腔就别不开腔吧。”江清流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宋大人气急败坏的道。
“真要将我扔下去的话,明儿我就写个折子上奏陛下,就说您不友爱同僚,破坏朝堂官员和谐关系。”江清流慢悠悠的道。
“进了御史台,有底气了是吧?你掺我,我还掺你以权谋私打击报复呢!”宋大人道。
“嗨,您是工部尚书,没那职权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的。”江清流笑道,“我任职之前,可是将朝中官员各自干什么都清楚的了解了一遍的,您就别想唬我了。”
听闻此言,宋大人反而气消了,“不唬你一下,你怎么知道官场险恶呢?别以为有了功名就万事大吉了,为官也有许多不容易的,只是本官在朝这么久,也没有悟出什么道来,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宋大人。”江清流郑重的叫道。
“哈?”宋却疑问道。
“以后,我护着您。”江清流道。
“哟,能耐了,这才一天就要护着本官了?官阶还没本官高呢!”宋却嘴上嫌弃,心里却十分受用,有种养的崽儿会孝敬了欣慰感。
“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啊。”江清流说完立马又道,“我知道您会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但我不是说大话,以后我肯定能做到的!”
宋却沉默一瞬,方开口言道,“为官不在官位高低,在为君尽忠,为民谋福。”
“位高方能权重,权重方能谋福。”江清流笑道,“我想升官不为发财,只是为了可以做更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宋大人脸上笑容漾开,“那本官相信,你可以的。”
————
自从江清流被任命在御史台为官之后,宣平侯府的热闹便慢慢消减下去了。
上门拜访送礼的人越来越少,当初揭榜时各家争抢的状元郎,如今也没有人前来撮合姻缘了。
每日上朝,就看着御史台的其他同僚们在天乾殿上和别的大臣互喷唾沫星子。
都道是金榜题名少年得志,江清流觉得自己是得了个寂寞。
哦对了,江清流还见到了当初刚来的时候因为建城西商铺喷宋大人的那个谏议大夫谢道昌。
那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挺猛,嗓门洪亮中气十足,经常指着别人鼻子骂,活生生将自己骂成了和御史台的人一般的境遇——人见人躲。
这不,这谢道昌又开始骂了。
“左相国,国之储君,当以德行才能为先,岂能死认旧制?任人唯贤,这不是左相国自己说的吗?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就开始说长幼有序了?”
“谢道昌!立嫡立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那就当立大皇子为大魏储君,这还有什么可辩的?”
“按左相国所说,遵从旧制立嫡立长,那也是先立嫡后立长,皇后现今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你就敢断定之后无所出?陛下春秋鼎盛,程妃娘娘刚为陛下诞育皇儿,假若明年皇后娘娘再为陛下诞育皇儿,你是主张立嫡废长呢?还是要立长废嫡?”
“你!”左相气的恨不得上前将谢道昌的嘴皮子给缝上,后宫这些年根本没什么动静,程妃娘娘这个皇子实在是太意外了,但他又不能说皇帝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想再有皇嗣很难,他若否定谢道昌的假设,不就等于说皇帝老了吗?这话可是万万不能说的!
“左相国不用太生气,陛下宽仁,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不会怪罪你的。”谢道昌得了便宜还卖乖。
前面吵得不可开交,江清流在后面听着,心里直乐呵。
皇帝已逾不惑之年,大皇子并其他几位皇子也已经长成年,但皇帝却迟迟不肯立太子,朝中大臣急的不得了,纷纷劝谏皇帝宜早立储君,而储君之选中,大皇子的呼声最高。
左相极力主张立大皇子为储君,而谢道昌却百般反对。
两人已经掐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未分胜负,知道程妃娘娘生下皇子,谢道昌用一番陛下春秋正盛的说辞占了上风。
友军,厉害啊!江清流心中默默的给谢道昌比了个大拇指。
“此事讲江御史有何看法?”皇帝突然出声问道。
江清流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虽说在朝的都有资格议论朝政,但他这刚上任不久,还是个小萌新呢!
就问他这么敏感的话题真的好吗?
还有皇帝你不知道我跟大皇子有过节吗?别问我,问就是不同意!
不同意就结仇,皇帝你够狠啊!刚一上任就给我树敌!
“江御史?”皇帝偏头看向江清流,“你殿试上的策论见解极好,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
好吧,看来是必须要说站出来发言了。
结仇就结仇吧,反正之前和大皇子也有仇,不在乎多左相这点。
不对,之前自己第一次出宫,跟宋大人修建京姜官道的时候,那个矿山的事情,好像是左相的人啊?这么说来,今日必须开口啊!
江清流抱着笏板出列,对着皇帝行礼道,“臣以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怎么个长法?”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清流道。
“此长有三,一曰社稷,二曰君臣,三曰德行。”江清流不疾不徐道,“所以臣既不赞同左相国所坚持的立长之说。”
“哦?仔细说说。”皇帝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臣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任何含沙射影的代指,在朝的各位大人以及各位殿下,还请不要误会,若觉得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江清流说完之后,这才开口回答皇帝的问题。
“首先说社稷,国运昌隆,社稷安稳,万民敬服是一国之君必须要做的事情,太子贵为国朝储君,那就必须要心系社稷,要有治理国家的能力,这样才能够保证我朝国运长盛不衰,若是因循守旧,完全依照祖制,只以嫡庶长幼为准则,置国运于其次,譬若嫡子年幼、有譬如长子无德,却还是被立为储君,这会后患无穷的。”
江清流说完这个,便看见站在上首的大皇子身形动了动,像是极力克制着怒气的样子,江清流觉得,若是大皇子后脑勺能有眼睛,此刻肯定会杀气腾腾的瞪着自己!
不过,就算大皇子真的后面长了眼睛他也不怕,怕你奶奶个腿儿!他如今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台挂在门口自我训诫的第一条就是不畏权贵!
江清流顿了顿接着道,
“其二说君臣,一个国家是否能够能为四海之内的强国大国,最重要的是民众,而对民众的治理依靠的是君臣,上下一心则家邦平宁,若是君臣不合,上令出而其下不行,再英明的决策也无法实施到位。若所立太子满朝文武皆不敬服,日后新君即位,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个也是无法预料的。”
江清流说完第二条君臣,皇帝眼神一暗,转头看向左相国,神色晦暗不明,惊得左相国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清流来到这里后,没有手机和电脑对眼睛的破坏,视力极好,将前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嘿嘿一笑,就是说给你们听得。皇帝听完这番话,肯定会怀疑左相国极力坚持立大皇子为太子,是现在就开始君臣一心了吗?君臣一心是好事,不过皇帝还活着呢!
“那这德行作何解释呢?”皇帝又问道。
“德需配其位,行当成表率,如此才能以己之身教化万民,就如陛下,宽宏仁厚,所以臣民皆良善,励精图治,所以臣民皆勤劳······”
江清流最有以一波彩虹屁结束发言,将皇帝一番夸赞,然后抱着笏板站了回去。
哎,只是经此一遭,这同僚缘分,怕是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