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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顿吃三斤     内侍大人txt下载     内侍大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七五章 江御史

    谁都知道,新科状元刚任职就得罪了左相一派,于是众官员对江清流越发疏离,倒是那个谢道昌,因为江清流在朝堂上的话,对这个后生甚为喜爱,下朝了主动上前与江清流搭话。

    “江御史留步。”谢道昌喊住江清流,“江御史年纪轻,但见识却颇为老辣,不知师从山岳书院哪位先生?”

    江清流停住脚步,将谢道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你想作甚?”

    “额······”谢道昌一时语塞,他想干嘛?他就想搭个话啊!

    “谢大人有事说事,别来套近乎。”江清流眉眼一横,“一大把年纪了还也不知道自重,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你······”

    “你什么你,你身为谏议大夫,难道连这点礼仪都不知道?”江清流斜睨着谢道昌,“谢大人是想吃下官本弹劾的折子吗?”

    朝廷中竟然还有能跟他谢道昌这样口气说话的人!谢道昌早已忘了他的初衷,一撸袖子,往江清流面前站定,“很好,竟然敢如此口出狂言,那本官便叫你知道知道,本官很欣赏你!”

    “欣赏我?”这反转有些太大了吧!

    “是啊。”谢道昌点了点头,“作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敢说话,敢对陛下说真话,也敢对同僚说真话,如今这朝堂上小官攀附大官的人不计其数,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不仅不惧左相国的权势,在朝堂之上直接反驳他的进言,竟然还敢对本官的言行进行训斥,实属罕见!本官很欣赏你!”

    “哦,这样啊,那下官就不打扰您欣赏了,先行回府了。”江清流说罢利落的转身,不去理会一脸惊愕的谢道昌。

    哼,当年你喷宋大人我可都是记着的呢!才不理你!

    回到宣平侯府的时候,江清流草草的吃了饭,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几年前陆卿自己在外面置办了房产土地,便从宣平侯府搬了出去,她如今已很少登台唱戏了,但名声却比以往更甚。

    陆卿说,登台唱戏最长不过几年光景,时间会老去容颜,也会让嗓子不再那么动听,而她热爱这个舞台,不甘心就这样退出。

    所以,她开始做起了编剧和导演的活儿!

    自己编戏,然后挑人来唱,捧红了几个角儿后,陆卿哪怕不再经常上台,也依旧被广大戏迷朋友们追捧,且因为挑人唱戏的原因,戏楼里的人都想从陆卿手里得个机会,对她格外的尊敬。

    江清流对此十分开心,欣然应允了陆卿出府住的请求,没事了去她那儿坐坐聊聊新戏台本,喝喝茶什么的,也十分自在。

    从儋州带回来的小芋头江往之,江清流也是暂时把她安置在陆卿那里的,他如今年纪渐大,从儋州带回来个小丫头安置在府中,传出去不好听,他虽然是个公公,但这事儿只有他自己明白,别人都不知道,所以这些事情,不得不顾忌一下。

    那日早朝过后,朝中关于请立太子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但皇帝每次都拿江清流那套说辞将众臣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此事便一直悬而未决。

    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想立太子,江清流对此喜闻乐见,朝中没有太子,许多事情做起来就要方便许多,况且如今里太子的话,大皇子呼声那么高,保不齐最后就是他上位,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德行有亏的人若是坐上那个位置,恐怕不是件好事。

    江清流每日都会给皇帝上一本折子,折子上写的都是观后感,对每日朝议的观后感,从事情的本身再到朝臣的议论,以及对最终结果的自我看法,跟写小作文似的。

    因为皇帝以前下了朝令,让所有朝臣汇报事情都要简明扼要直中要害,但御史台因为本身职能就是个扯八卦的,所以这项朝令特批对御史台例外,江清流这份折子夹在一堆“工作报告”中便显得格外独特。

    加上江清流时不时的在其中编排一点乐子,皇帝便格外喜欢看他的折子。

    有时候,批阅奏折累了,还专门让人将江清流的折子找出来解乏。

    皇帝经常是笑着看到最后,然后陷入深思,再将原本犹豫的事情做下决断。

    江清流入了御史台后,除了关于立太子那次驳斥左相外,很少在朝堂上发表自己的政见,但每日里的折子从不落下,刚开始朝臣们还有些怵,这个年轻的状元写折子写的这么勤快,难道要搞事?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弹劾的折子,也就放了心。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清流那些看上去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奏折,实际上产生了多大的作用。

    江清流在上了第三十份折子的时候,被皇帝召进了天乾殿。

    “上了多久的朝,就当了多久的闷葫芦,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皇帝看着江清流道。

    “陛下,臣没忘。”江清流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份奏折递了上去,“这本是想明日呈交陛下的,没想到陛下宣召,便带进来了。”

    “这是臣这些时日看大臣们议事后总拟出来的,请陛下过目。”

    “治下不治上、治外不治内、治民不治官?”皇帝惊异的看着江清流。

    “陛下,这是臣上朝这么久以来,看朝议看出来的。”江清流道,“臣之前与您所言法治与如今大魏的法治,是不一样的,臣所言之法治,乃是公平公正公开之法,治下也治上,治外也治内,治民也治官。”

    “就以前几日朝臣贪污救济粮款一事来说,此事并不难发现,为何迟迟没有人告发?因为下不敢告上,还有官官相护才让这事捂了这么久才被知晓,这是治民不治官。”

    “此事被揭露后,查下去竟然发现是上阶官员勒令下阶官员所为,这是治下不治上。”

    “民众受灾,朝廷开仓放粮,若不是饿死那么多人,这桩案子不知道还要捂多久,这是治外不治内,陛下,想要吏治清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三个问题。”

    “你可有办法解决这几个问题?”皇帝道。

    “臣心中倒是有法子,只是此法估计会受到许多阻碍,若没有陛下的支持,此法恐怕没有办法得到施展。”江清流道。

    皇帝陷入沉思,良久开口道,“且说来朕听听。”

第一七六章 发展生产

    “变法。”江清流轻轻的吐出的两个字,却让皇帝心中大震。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你可知这两个字的分量?祖宗之法,岂是说变就能变的?”

    江清流听的此话,便知皇帝心中已经有所动摇,于是劝道,

    “陛下,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祖宗之法是祖宗们定的,适用的是祖宗们的朝代,国家的长治久安,因势利导才是良策。”

    “清流说句大不敬的话,您用十几年的时间将先帝留下来的江山收拾到现在这个样子,那是因为您英明睿智,在面对朝臣们奏议的事情时能够明断是非,但并不是所有后继者,都能如您一般。”

    江清流看着陷入思索中的皇帝,又道,“况且人都有喜怒哀乐,会有偏爱,也会有偏见。难免会因为喜好而不够公允。”

    “变法当如何?”皇帝出声问道。

    “改革内政,发展生产,改革军制。”江清流道。

    “仔细说说。”皇帝道。

    江清流嘴角微扬,将内政如何改生产如何发展以及军制现有的弊端和改进之法一一说给皇帝。

    这些法子,都是从历史的变法中梳理而来的,是经过历史洪流验证过的,江清流结合历史的情况和大魏的现状,综合权衡之后的得出来的,既能皇帝能一眼看到其中的益处,也不过于猛烈到让所有人反对。

    皇帝越听,神情越兴奋,若依江清流所说,大魏在他手里,必定会更加强大!

    “江爱卿啊,若是依你所言,从何处开始比较妥当呢?”皇帝一脸慈祥的看着江清流道。

    一声爱卿叫的江清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狗皇帝,无事江清流,有事江爱卿!

    “陛下,臣以为,当从发展生产着手。”江清流心中吐槽,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回复道,“如今商市繁盛,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但这其实是依附于生产之上的,民众种的粮食,养的牛羊,种的桑麻等,这些才是支撑商市的基础,所以民之根本,在于生产。”

    “而想要民众乐于生产,就要让他们看见生产带来的利益,臣以为,可从土地入手。”

    “将所有土地山林收归朝廷,重新分配。每家每户可按家中人数向官府承包土地,所承包土地不需要向朝廷纳贡交税,土地里生产出来的东西,全是自己的,这样一来,谁还会偷懒?”

    “民众种地不纳贡交税?”皇帝脸色严肃道,“你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臣知道。”江清流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意味着国库粮仓一大半的收入来源没有了。”

    “你既然知道,难道不明白这么做的后果?”皇帝盯着江清流道。

    “陛下,您先听我讲完。”江清流道,“这个法子,是按家中人数向官府承包土地多少,取消土地的征税后,可改为人头税,这样既能防止谎报人数骗取朝廷的土地,又能实时的掌握国家的人口数量,将人口和土地绑在一块,还能稳定人口,减少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另外,臣建议,在征收人头税后,可以从中提出一部分出来,以养老抚幼的名义返给民众,这样一来,既能体现国朝对子民的关怀,还能引导教化民众尊老爱幼,老人和幼儿没有劳动力,在穷苦之家,若是遇到心地不够良善的,极有可能倍遭嫌弃或者被虐待也无不可能,此举,可以为他们稍微提升一点家庭地位,也算是用外力来鼓励民众向善。”

    皇帝闻言,神色有一丝复杂,没有回答江清流的话,而是突然出声问道,“你还记得入宫前的事吗?”

    “啊?”江清流脸上有一瞬的茫然,不是在说土地变法吗?怎么突然突然问他入宫之前的事?再说他一个半路上身的人,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啊!

    皇帝发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不可能啊!自己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可能露馅儿的事情来啊!

    若真是发现了,不会把自己当成妖魔给烧了吧?

    江清流心中转了千百个想法,最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道,“陛下指的是?”

    “朕派人去查过你的身世,你父母因为穷困,所以将你卖进宫来,你是不是因为记得这个,所以才提出照拂幼儿和老人这一条的?”皇帝看着江清流道。

    江清流暗自送了口气,“陛下,臣那时年纪小,根本记不得事,照拂幼儿和老人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臣完全是从大魏的社稷出发,替陛下考虑才提出这条的。”

    虽然顺着皇帝的话可以给自己提的这条建议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江清流却没有承认,既然皇帝派人去查过自己的身世,那知道的必然比自己多,若是他随便用个什么来试探自己,自己说岔了,那就完了,所以干脆一口咬定不记得事儿就好了。

    皇帝见江清流神色自然不似作假,心道他就算天资聪颖,但那会儿年岁那么小,记不得也是正常,便也没有再问。

    将话头拐回到了土地改制一事上来了。

    江清流在天乾殿留了许久才被皇帝放回去。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江清流被砸了一道圣旨,除了原来御史台的官职,皇帝又给他加任了许多官职和权利,虽然加任的官职都不算高,但却能让江清流在朝廷所有事中都能插上一脚。

    这是江清流跟皇帝要的,官职不高,不会让他权利过甚,但委任的职位多,可以让他洞悉整个朝廷局势。

    于是原本人人避而远之的江御史,再一次成为人们手中的香饽饽。

    江清流在短短时间内,除了左相国和大皇子一派,和满朝文武打成了一片,在一片祥和声中,江清流又有新的任命了,和之前的任命不同,这次,皇帝没给他任何官位头衔,而是给了他极大的权利。

    “社为土,稷为谷,江河山川,社稷之福,君王天下,泽陂万民,即日起擢江清流总领大魏山川土地重新丈量一事,所到之地,任何人不得阻拦。钦此。”

    与这道圣旨一起的,还有对右相的任命。

    朝中右相告老还乡,其职一直未有人顶上,而此时,皇帝没有跟任何人透露风声,直接将谢道昌按在了右相的位置上。

    “爱卿啊,江御史替朕丈量河山,你,便替朕理理这量了土地之后的事情吧。”皇帝笑的十分和蔼可亲,然后扔给了谢道昌一本折子。

    那折子上写的,便是江清流与皇帝谈论关于发展生产改革土地的事情。

    谢道昌打开看到开头土地收归民众承包几个字,脸都绿了。

    这天下的土地,十之四五在王公勋贵,十之二三在世家门阀,还有十之一二在朝官,将这些收归,谢道昌想都不敢想!

    于是当即跪下,“陛下!臣···”

    只是谢道昌还没开口说完,就被皇帝打断,“右相大人领旨不必如此大礼。”

    “不是,臣是想告诉陛下···”谢道昌急忙想要解释。

    “好了好了,右相大人的意思朕都知道,想早点替朕分忧,那朕就不留你了,海公公,送谢大人回府!”皇帝说罢,又吩咐道,“对了,程妃带着恒儿在这边,你们提醒着些谢大人,说话声音小着些,别让他惊到了小皇子。”

    然后谢道昌就被海公公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内侍,捂着嘴架出了皇宫。

第一七七章 上房揭瓦

    谢道昌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升官的喜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家的陛下这是将自己按在右相的位置上去挨打的啊!

    谢道昌满心复杂的回到自家府邸,刚进卧房,便听得屋顶一声响动。

    “谁?”谢道昌内心一惊,难道进了贼?正当他警觉的朝着门外退时,一道声音从屋顶上传来。

    “谢大人不必紧张,是我。”

    谢道昌仰头看去,只见江清流正正趴在他卧房的屋顶上在那噼里啪啦的将瓦片一顿乱扒。

    “你···你···你扒我的瓦片作甚!”谢道昌指着江清流。

    这是江清流已经将瓦片拨开很多了,谢道昌的卧房顶上出现一个硕大的洞,江清流咻的一下从上面跳了下来,“来跟谢大人谈谈心。”

    “好好的正门不走,非得上房揭瓦?”谢道昌看着这年轻的后生,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也是钦点的状元郎,竟如此不知礼数!”

    “谢大人有这骂我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跟那些王公贵族们开口吧。”江清流在谢道昌面前站定,“如今我负责重新丈量,谢大人负责分配一事,咱两也算是乘着一条船了,这条船您是船头,我是船尾,您这掌舵的若是偏了撞了墙,我跟着也没好日子过,所以呢,临行前来见您一面。”

    谢道昌闻言,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打着笑脸上前,一把抓住江清流的手臂,“江御史啊,那依你所见,咱们这条船,该如何开啊?”

    “当然是哪里好走往哪儿开啊!”江清流一笑,“做事情嘛,都有个先易后难的过程,先把好啃的肉吃了,难啃的骨头多熬一会儿,也就好下嘴了。”

    “摊上的都是难啃的骨头,从哪儿下嘴?”谢道昌道,“哪有说的那样容易,啃不下来不说,还有可能戳到喉咙。”

    “收回来是皇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再不愿意,也不能违抗皇命不是?难的是再分配。”江清流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要分到上下都满意,很难,陛下体恤您,怕您为难,所以特命我前来给您透个音儿。”

    接下来江清流便将之前跟皇帝商议的说给了谢道昌。

    “既然陛下心中有了成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让老夫来领这个头?”谢道昌听罢有些不解。

    江清流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谢道昌,这都不明白?因为皇帝要找一个背锅的人啊,但这种事儿不能说出来,得靠谢道昌自己去悟。

    “因为您有气魄!”江清流一本正经的道,“陛下认为,满朝文武中,只有您一直坚持着自己,也只有您身上那股为生民立命的气魄可以做成这件事。”

    谢道昌看着江清流眼神中的同情,若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枉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有气魄?哼,说的好听!

    “算了算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满朝文武老夫都得罪遍了,也不多这一把柴。”谢道昌认命的道,“若能为百姓谋一点福祉,豁出这把老骨头,也是值得的。”

    “谢大人深明大义。”江清流真诚的道。

    “哼,老夫不需要你的恭维。”谢道昌道。

    “恭维谢大人不需要,那么这个呢?”江清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递给谢道昌。

    谢道昌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列着大魏士族公卿的名字,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一串字,清楚的写着这些人的事迹以及弱点。

    “这是?”谢道昌疑惑地出声问道。

    “这是陛下让我给你送来的。”江清流道,“陛下说,此次关于土地的收回和再分配,难免会有人仗着权势不配合,你们发生争执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你是为君尽忠为民请命,所以不管谁拦着你,你都不用怕,短处都在这本子上了,若是遇到要给你下脸面的,只管揭他们的短就是。”

    “······”谢道昌觉得,皇帝是在真的损。

    “谢大人,分而化之,逐个击破。”江清流对着谢道昌道,“先前与您说的分配的法子,只是一个方向,其各种条款,还需完善,就有劳谢大人操心了。”

    “你便尽管去,后方就交给老夫了。”谢道昌道。

    江清流朝着谢道昌一拱手,然后轻轻一垫脚,人便从刚刚屋顶上扒开的那个洞中消失了。

    “······”谢道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怒骂,“小兔崽子!你好歹给老夫的瓦盖上啊!万一今夜下雨了呢?存心坑我呢?”

    然而江清流早已经走远,听不见谢道昌的怒骂了。

    他还得去宋大人取定制的工具呢!

    ————

    这一年,以右相谢道昌为首,大魏朝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制。

    其中,御史台江清流、工部尚书宋却并平京城禁卫军统领乔绵芝南北辗转,将大魏的土地重新进行了精确的测量。

    听闻御史台江清流测量土地时,还重新绘制了大魏的地图,从山川河流到城镇村落人口,进行了全面的摸查。

    而朝中,右相谢道昌集结了一批身世并不显赫的年轻官员,走乡访民,不断完善土地分配的细节。

    皇帝的案桌上,每日都有世家贵族王公大臣们或哭诉或告状的折子,都是针对谢道昌及他领的那一批年轻官员的。

    面对这样的折子,皇帝皆好言抚慰,也在朝堂上斥责谢道昌做事太过严苛,但就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如此这般,这些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分明就是皇帝的意思,谢道昌不过是个背锅的。

    于是转而以胁迫谢道昌的方式向皇帝施加压力,朝堂上因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等江清流等人回朝时,事情已经发酵到皇帝派兵围了带头闹事的王族公卿们的府邸。

    江清流一回朝,就被皇帝召进了天乾殿。

    “此番土地改制困难重重,现在这个局面,已然陷入了僵局。”皇帝叹了口气,他最近被这些人闹得心烦气躁。

    “臣以为,这并非僵局,而是转机。”江清流拱手禀报道,“陛下派兵围了王族公卿们的府邸,已然让他们看见了陛下改制的决心,若此时陛下以退为进,将将士们召回,并允许他们派出一个代表参与商讨土地改制事宜,臣想,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将他们的人放到谢道昌那边去?会不会坏事?”皇帝有些犹豫。

第一七八章 总算出宫了

    “他们再有手段,最后拍板的还是陛下您,所以不管他们提出怎样的反对意见,您这边不同意就实施不了,况且臣以为,与其在朝堂上双方这样漫无目的的对抗,不如先退一步,放松他们的戒心,再徐徐图之。”江清流道。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皇帝揉了揉眉心,“你回来,朕便觉得安心了许多,今儿天色也有些晚了,你便歇在天乾殿吧。”

    “陛下,万万不可,如今清流是外臣,是不能夜宿宫禁之中的。”江清流拒绝道。

    “怎么,如今翅膀硬了,朕的话也敢不听了?”皇帝没由来的有些生气,“叫你歇着就歇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臣不敢。”江清流道。

    “不敢你还这幅神情?”皇帝瞥了一眼一脸淡定的江清流,“算了,滚回去吧。”

    “哎,多谢陛下体恤。”江清流笑着行礼道。

    皇帝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眉眼间写满了“快点滚”三个字。

    江清流从善如流,拎起官袍的一角迅速从皇帝的视线中消失了。

    看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江清流,皇帝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小东西……

    ————

    “总算出宫了!”江清流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却如浪涛般澎湃起来。

    他来到这个世界,在一个小内侍身上获得生命的延续,一直以来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断送了性命,步步为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终于可以直着腰,对至高无上的人间皇权,说一声不了。

    虽然依旧是千篇一律的臣不敢,但刚刚那句话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底气。

    “瞧你那点出息,不过就是升了个等级,待遇比之前好点了,归根结底还不是个奴才,是个地地道道的打工人,就值得你心潮澎湃?”

    江清流内心自己给自己比了一个中指,直接将升起来的激动心情比了回去。

    算了,还是先回宣平侯府,好好休养一下精神吧,毕竟身上还压着刚从皇帝那里领来的新任务呢。

    但江清流万万没想到,他被人跟踪了!

    “能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吗?”江清流识海传音,询问在街巷房屋顶上悠闲踏步的王西平道。

    “回主人,太黑了? 看不清。”王西平如实回答道。

    “会功夫吗?人多不多?”江清流又问道。

    “三个人,两个会功夫。”王西平回答道。

    “那……”

    “以你的轻功? 应该跑不掉。”王西平还没等江清流说完,就直接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江清流一噎? “都学会抢答了啊……”

    王西平尾巴一翘? “想主人所想,是我们陪伴机器人的天职? 另外主人请放心? 虽然你打不过他们,但是我打的过,我会保护你的。”

    江清流没有理会翘尾巴的王西平? 走到一个拐角处忽然毫无征兆的加速,意图利用视野盲区给跟在后面的人来个措手不及将其甩开。

    但他没有料到,在他拐弯的路口处,一个黑衣人大喇喇的站在那儿? 仿佛知道他会往这里走? 可以等在那儿似的。

    江清流顿住脚步? “借个道儿走一步?”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 慢悠悠的开口,“借一步说两句?”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最重要的是,音色江清流认得!

    江清流放松下来,搭在手腕处的手指不捉痕迹的滑开,墙头上支着爪子蓄势待发的王西平往后打了个滚儿,跳到了江清流脚边。

    蹭了蹭江清流的官袍,“喵喵喵,是那个谢老头儿,是不是因为主人揭了他家的瓦,找你报仇来了啊?”

    江清流嘴角一抽,不至于吧?

    于是江清流试探着开口,“谢大人,您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做江湖梦呢?穿着夜行衣是准备去劫富济贫?”

    “你认出来了?”谢道昌将脸上蒙着的黑纱揭开,一边揭还一边抱怨,“可憋死我了!”

    江清流眉毛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七九章 扬眉吐气谢道昌

    “小江大人,你必须帮我!”谢道昌上前,一把握住江清流的手腕。

    然而下一刻,一声惨叫传出。

    谢道昌提着滴血的手指,有气无力的指着江清流,“你……你居然用暗器伤我!”

    “那什么……”江清流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谢大人一把年纪了,身手竟然还如此敏捷,所以便没有闪……”

    当年宋大人给自己量身打造的一套护具,江清流一直呆在身上,没想到竟然让谢道昌给撞上了。

    “谢大人,您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没事?”谢道昌翻了个白眼,然后身子超前一歪,直接撞向江清流,“我不管,你用暗器把我重伤了,你得送我回府。”

    怕谢道昌摔出个好歹来,江清流无奈,只得伸手将其扶住,“没想到,谢大人您居然是老年人讹诈的祖师爷。”

    “不敢当不敢当,你若不跟我回府,我就去陛下面前告你谋害朝廷命官。”谢道昌将滴血的手指伸到江清流面前晃悠,“看见没,这就是证据。”

    “您威胁我也没用,我知道您找我何事,但总得让我先回府报个平安吧。”江清流无奈。

    “如今因为土地的事情,各方闹得不可开交,没有解决的法子,我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啊,哪里还等的了!”谢道昌说罢,转头对带来的两个护卫交代道,“去宣平侯府报个信儿,就说小江大人在我谢府做客去了,让他们不必担心。”

    “咦,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呢。”谢道昌说着,头一歪,昏了过去。

    江清流一拍脑袋,“嗐,忘了护具里面的暗器是淬了迷药了。”

    看着昏迷过去的谢道昌,江清流叹了一口气,这下是不得不去一趟谢家了。

    连拖带拽,江清流终于将谢老头子送了回去。

    谢夫人见了人事不省的谢道昌,吓得魂儿都没了,惊叫声差点没戳破江清流的耳朵。

    “这高昂的声音,跟谢大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啊。”江清流默默腹诽,但看着谢夫人担心的神情,江清流有些心虚,上前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谢大人并不大碍,都不用叫大夫,一会儿自己就会醒过来的。”

    ?谢夫人闻言松了口气,随即脸上浮现一抹厉色,“小大人可知道是谁将我家大人害成这样的?”

    江清流轻咳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当时情况十分复杂,恐怕只有等谢大人醒了,夫人亲自问他才行。”

    谢夫人点了点头,张罗着人将谢道昌扶进了屋,嘴里碎碎念,“等我找出是那个狗杂碎干的,我非剁了他不可!”

    “现在回去吗?”王西平趴在谢府的房顶,闲闲的问道。

    江清流看着围着谢道昌团团转的谢夫人,捂了捂额头,“我要守在这等谢大人醒过来,跟他招呼一声,不能在他夫人面前穿帮,把我供出来。”

    “为什么?”王西平十分不解。

    “因为,护夫的女人惹不得。”江清流一脸生无可恋,“你没听见刚刚谢夫人的碎碎念吗?我都被归为狗杂碎了,可不想她再剁了我。”

    于是谢道昌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自家护犊子的夫人,而是笑的一脸灿烂的江清流。

    谢道昌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小江大人是个良善人,不会扔下本官不管的。”

    “不要让你家夫人知道你晕倒的原因是因为我,我就来帮你拉土地这辆车。”

    “成交。”谢道昌想都没想,一口应下,然后一撩被子,生龙活虎的跑到门口处,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快去叫夫人做几个好菜,我要与小江大人共饮一杯,商量大事。”

    ?“酒恐怕是喝不成了。”江清流微微一笑,“谈正经事,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谢道昌闻言,脸上的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到一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的十分畅快,大声喊道,“换茶换茶!”

    当晚,谢道昌书房的灯燃到了第二天早上,再然后,谢道昌顶着熬夜有些浮肿的脸,喜气洋洋的去上朝了。

    江清流则回到宣平侯府,找来嵇文筝和他手下一众能写会算的,在府里设桌摆案,一群人围着一张地图写写算算,整整两个月没出门。

    据说那两个月,宣平侯府买空了城西商铺里五个卖纸张的铺子。

    百姓们都传,宣平侯府的家风好,府上的公子哥儿都考上金科状元了,还不忘努力耕读,实在让人敬佩,有些家里有读书的孩子的,听闻此事后也默默的买上一沓纸,再捎带几本书带回去。

    “好!这个结果,也对得起谢道昌挨得这两个月的骂了。”皇帝翻着江清流呈上来的册子,眉眼舒展开来。

    “按品级官阶重新划分土地,但土地归朝廷统管,按亩数发放银两,旱涝保收,还省了自己去管事的麻烦,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土地,大多数朝臣权贵都是愿意的。”

    “陛下圣明。”江清流道。

    “这主意是你出的,你说说朕圣明在哪儿了?”皇帝瞥了江清流一眼。

    “陛下圣明的采用了微臣的提议。”江清流微笑。

    皇帝冷哼一声,“你要是给朕提一个如何解决当下发放银子的问题,朕会更圣明的。”

    “朝廷将统管的土地承包给百姓耕种,按粮食产量征收土地使用的税银,再用这些税银去付权贵朝臣们的银两,这不是早跟陛下说过了嘛。”江清流装作听不懂皇帝的话。

    “朕问得是这个吗?朕问得是今年!”皇帝道。

    “若臣没有记错的话,臣之前给陛下挣得国库,应该够付这些银两了。”江清流凉凉道。

    “除了国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皇帝再次问道。

    江清流摇了摇头。

    皇帝感觉心口有些疼,“跪安吧,明日开国库放银。”

    第二日,一直在挨骂的谢道昌终于扬眉吐气了,鼻孔对着前来领土地文书领银子的大臣们直哼哼,“说了亏待不了你们,都不信,先前跟本官对骂的那些劲儿都去哪儿了?”

第一八零章 形单影只江清流

    江清流在一旁瞧着直乐,戳了戳一旁的宋却,“这一桩大事解决了,我请您听曲儿喝酒去啊?”

    宋却没动,皱了皱眉毛,“话虽如此,可本官总担心,这银子放下去,国库又如之前那般一贫如洗,万一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办?另外,你能保证这土地给到百姓手里,那粮食的收成征上来的税,够给这些官的?还有,要是遇上天时不顺,收成岂不是白白赔了银子?”

    “如今国库是活的,不全只是税银纳贡这些进项,至于承包出去的土地收成问题……”江清流往宋却跟前凑了凑,“您还不知道姜山花婶儿负责种人参的那块地里,培出了产量是原来两倍多的粮食种子吧?”

    “产量多起来了,朝廷统管土地,就算谋个地方遭了天灾,朝廷手里也有东西可以调度,若真天地不仁,率土之滨同时遭灾,那银子皇帝肯给,他们敢收吗?”

    “竟然是这样。”宋却恍然,“难怪你让陛下开国库,他都同意了。”

    江清流两只眼睛笑成月牙,“此事利国利民,还能帮他攥在权贵高门的命脉,他为什么不同意?”

    “若如此,百姓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宋却眉头舒展开来,“走走走,喝酒去!”

    喝酒的地方在陆卿的戏楼。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陆卿的戏楼已经名冠京城,江清流熟门熟路的来到陆卿给他准备的专属包间,美滋滋的啜了口小甜茶,在外一直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小公子这个样儿,可千外别被外人瞧了去。”陆卿打趣道。

    **岚慵懒的抚了抚额头,“也就只在陆卿姑娘这,我才如此罢了。”

    “宋大人让我转告小公子,他陪夫人看戏,让你别过去……叨扰。”陆卿道。

    “知道了。”江清流面无表情的应道,他已经习惯宋却半路抛下他跟自家夫人逍遥了。

    陆卿被江清流逗乐了,安慰道,“小公子如今也到了适婚年纪,,虽说御史台的差事让京中有些人家望而却步,但如今深得陛下喜爱,说一门好亲事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得了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再约宋大人喝酒,就不怕被他抛下了。”

    江清流闻言,忽然想起自己丈量土地回来后,来家中的媒婆又开始多了起来,他如今的年纪和身份,若一直不成亲,只怕会被有心人刻意琢磨,惹出麻烦来。

    可若是娶亲,他一货真价实的小太监,娶谁耽误谁,更何况,娶进来的女孩子,跟自己住一起,若是被她发现了什么端倪,也是一件麻烦事。

    一向有办法的江清流,在这件事上犯了难。

    “陆卿姑娘,以我现在的情况,可有什么不让媒婆上门的法子?”江清流问陆卿道。

    陆卿一愣,“小公子不想成亲?为何?”

    江清流点点头,“无意于此。”

    陆卿的目光由吃惊渐渐转为了钦佩,喃喃道,“没想到小公子竟然为了天下,竟然连终身大事都能放弃,陆卿之前一直以为是了解小公子的,现在看来,陆卿还是浅薄了。”

    “不是……你误会了。”江清流道,“我不成亲不是为了天下。”

    “那就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了。”陆卿掩唇一笑,“等你遇到喜欢的人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江清流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心中暗暗想着,就算自己有喜欢的人,也是不可能成亲的啊,他如今的身体是个公公,里面的芯却是个实打实的女孩儿,所以不管他现在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成亲对他来说,都是一件比考状元还难的事情。

    陆卿见状,顿了顿开口道,“如果小公子实在为难,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此法恐怕有损小公子声誉。”

    “什么办法?”江清流连忙问道。

    “娶我。”陆卿定定的看着江清流,“我虽然不懂朝廷之事,但在这百炼红尘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也略微知道一些利害,小公子若是不放心不知根底的人在身边,陆卿愿意当这个挡箭牌,顶了这个名号,若日后小公子寻到真心喜欢的人,我也会与她将事情说清楚,我与小公子只是权宜之计,并无夫妻之实。”

    不得不说,陆卿的话让江清流有些心动,但思索片刻后,江清流还是摇头拒绝了,陆卿如今经营戏楼风生水起,如果与自己成婚,封建礼教的桎梏势必会限制她的自由,更何况在江清流看来,陆卿的年纪并不大,以她的条件,有的是机会遇到两厢情悦的人,到那个时候,陆卿又该只如何自处呢?

    “虽说这个办法对我来说百利无一害,但你的牺牲太大了,纵然只是权宜之计,我也舍不得你受到伤害。”江清流道。

    “我不在乎的。”陆卿目光温柔又坚定。

    “可是我在乎呀。”江清流轻轻一笑,“陆卿姑娘才智过人,不应该被拘于后宅,况且你还年轻貌美,定会遇到良人,有一个好的归宿。”

    陆卿叹了口气,“可能正是因为你这样对我,我也才会事事都把你想在我前面吧。”

    “最近又新戏听吗?”江清流岔开话题。

    “倒是新编了一曲,但是刚刚突然觉得,还需要再改改。”陆卿笑道。

    “哦?什么曲子?”江清流眼睛一亮。

    “状元媒,小公子想听吗?”陆卿道。

    江清流正欲应,结果眼角余光瞥见陆卿似笑非笑的神色,“好啊,现在都开始打趣起公子我来了?”

    陆卿连道不敢,面上却漾开了笑容。

    “喵呜!”忽然一只猫窜进屋来,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与此同时,一只利箭破窗而入,直直的往江清流面门而来。

    “主人,撩妹的时候也注意一下周围环境啊,有人要害你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敏锐,这粗制滥造的破玩意儿就钉你额头上了。”王西平叼着箭,站在江清流面前摇着尾巴邀功。

    陆卿脸色煞白,半个身子扑在江清流身前,“小公子,你没事吧?”

第一八一章 礼乐中兴

    官府的人来的很快,冲在最前面的是黑着一张脸的乔绵芝,知道他看见江清流完好无损的坐在那儿时,神色才好看一点。

    “接到报案,说你遇刺了,是怎么回事?”乔绵芝问道。

    “这里受了很严重的伤,流了好多血。”江清流用手指戳了戳肩膀,又指了指地上的箭头,“你看,地上都被我的鲜血染红了。”

    乔绵芝看着敷衍了事的伪造现场,嘴角抽了抽,然后迅速回身关门,将后面的人关在了门外,接着从怀里掏出一袋东西用刀割开撒在地面上。

    “回头记得给我钱,这血包很贵的。”乔绵芝边撒边道。

    “不给,你主动撒的,别想强买强卖。”江清流笑眯眯的开口。

    “是吗?那剩下的这点就泼你身上吧!”乔绵芝停下,斜睨着江清流,“你身上这料子,应该比我手上的血包贵吧?”

    “小海椒,你学坏了。”江清流紧了紧衣袍,“回头我让文筝给你送去。”

    乔绵芝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血包往自己的肩头一按,然后上前蹲在江清流面前,“上来吧,小祖宗。”

    “好嘞。”江清流朝前一蹦,跳到乔绵芝的背上,转头对陆卿眨了眨眼,“陆卿姑娘,我受了重伤,就先回府修养去了。”

    “小公子放心,陆卿知道怎么做。”

    江清流点了点头,然后脖子一歪,懒洋洋的趴在乔绵芝的背上,双臂自然而然的垂着,那样子,像极了一条晒在太阳底下的死咸鱼。

    “果然咸鱼才是人类最终极的舒适啊。”江清流喃喃的感叹。

    乔绵芝听不懂什么咸鱼不咸鱼的,但他懂的受伤是什么样子的,“你最好将脸埋下去,不然以你那红润的面色,我那血包就白费了。”

    江清流这一次十分听话,默默地将脑袋转了个角度,将脸埋在乔绵芝的后背,毕竟花了钱的,白费了心疼。

    不久,平京的百姓们都在都知道了一件事,新科状元江清流在戏楼听戏遇刺,肩膀中箭受伤严重,听说被官府的人送回去时,鲜血淌了一路。

    朝廷命官被刺,此事震惊朝野,官府严令彻查,抓到了行刺的凶手,但凶手却在抓捕时一刀抹了自己脖子,所有的线索都随着行刺人的死中断了。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传闻说那箭上带着奇毒,箭伤加上毒伤,江清流病入膏肓了。

    为了救自家儿子的命,宣平侯在城门口张了悬赏榜,请圣手名医为江清流医治。

    御医民医各路大夫流水般涌入宣平侯府,竟然都束手无策。

    眼看着江清流就要命赴黄泉之时,宣平侯府来了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男子,说自己能解此毒,但因为毒已入肺腑,需得用虎狼之药,若是因此落下什么病根,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宣平侯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说只要能救得性命,不管落了什么病根都无妨。

    年轻男子告诉众人,这阎王手里抢人的本事,不想让外人见了学了去,让宣平侯把所有人都请出去。

    传闻到这里就结束了,满京城的人都在等着这位年轻男子的医治结果。

    而此时,宣平侯府江清流的院子里。

    “主人,我人形态好看吗?”

    “还行。”江清流瞥了一眼王西平,五官端正,还过得去。

    “存储的能量让我恢复了更多功能,也能支持我变为人形态了。”王西平沾沾自喜,“这次主人交代我的事情,我办的不错吧?”

    “不错。”江清流点头。

    “……”王西平有点委屈,“主人你跟别人说话从来都不像对我这般冷漠,我陪伴主人左右,尽心尽力为主人分忧,主人连夸我两句都这样敷衍。”

    江清流转头深深的看了王西平一眼,“是吗?”

    王西平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会觉得委屈吗?”江清流又问道。

    “当然委屈啦!”王西平再次点头。

    “这样啊。”江清流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感觉的?”

    “什么感觉?”王西平歪头懵懂的问道。

    “没什么。”江清流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以御医的速度,此时皇帝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病情了,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王西平耳朵动了动,“若我没有听错的话,他的撵轿已经落在了宣平侯府门口。”

    江清流挑眉,“竟然亲自来了?一会儿若是他问话,就上重伤套餐。”

    “是,主人。”王西平道。

    于是皇帝见到江清流的时候,江清流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见皇帝前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为体力不支又倒了回去。

    “都这副模样了,还行什么礼。”皇帝黑着脸扶住江清流。

    “陛下怎么来了?”江清流装作十分惊讶惶恐的样子。

    “听御医说你命悬一线,朕不放心,来看看。”皇帝道。

    “让陛下费心了。”江清流气喘吁吁的道,“不知凶手可有抓到?”

    “射箭之人自刎了,别的线索还在追查之中。”皇帝道。

    “此事十分蹊跷,微臣虽任职御史台,但上任不久便因土地一事远走离京,并没有与谁结怨结仇,戏楼也在陛下的庇护之下,一般人不敢在那里闹事,究竟是谁那么恨我,才会选择在戏楼刺杀我?”江清流可怜兮兮的看着皇帝。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当然能听明白江清流话中的潜台词,这是朝中有人不满土地改制,在伺机报复呢。

    “朕还没老糊涂,用不着你这样云里雾里的提醒。”皇帝瞪了江清流一眼,“该给的公道,朕不会少了你的。”

    “谢谢陛下。”江清流惨白的脸露出笑容,“还有一件事,救我的王神医说用药过猛,命救回来了,但身体却损耗很大,陛下,如今宣平侯府有许多上门提亲的,您说我要不要借此留下个什么隐疾之类的啊?”

    “不可能。”皇帝瞪着江清流,“你想都别想,朕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借着这个机会一劳永逸,杜绝了身份与皇宫的牵扯,你觉得朕会那么好心将你完全放出去?”

    “微臣没有那个想法。”江清流声音毫无起伏。

    “哼,没有就好。至于你的婚事,你大可不必操心,朕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这几日你且好好养着,等养好了伤,就准备迎接花轿上门吧。”

    “陛下!微臣是什么人,陛下比谁都清楚,为何还要这般做,这岂不是将那女子往火坑里推吗?”江清流有点慌。

    “放心,耽误不了她。”皇帝拍了拍江清流的手,“赶紧好起来。”

    说罢起身走了。

    皇帝一走,江清流从床上蹦了起来,指着皇帝出去的方向低声骂道,“狗皇帝,给你做了这么多事,不念一点好,还想着处处拿捏我,往我身边塞的人不够多吗?现在竟然还要给我塞个媳妇儿,给一个小太监娶亲,我看你的荒唐程度跟你那个封平西王的老子也不相上下!”

    江清流骂完后气呼呼的坐下,“气死我了!”

    而另一边,回宫的皇帝径直去了安宁公主的寝殿。

    “为何?”安宁公主看着皇帝。

    “他如今被许多人盯着,不能有任何闪失,朕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占住这个位置,这个人还必须出身高贵,能够给他带来荣宠,你知道他的底细,也明白他的才华机敏,更不会对这段婚姻有所期待,朕想来想去,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皇帝对安宁公主道。

    “他是可以造福苍生天下的,朕不能让他的身份出现一点岔子,朕必须保他万无一失。”

    安宁公主叹了口气,“若真如皇兄所言,祈雨一定不负所托。”

    皇帝站起身,对着安宁公主魏祈雨深深一礼,“朕代天下百姓,谢过皇妹了。”

    江清流身体养好了。

    江清流上朝了。

    江清流娶亲了。

    江清流娶公主了!!!

    江清流娶了那个克死状元夫婿的安宁公主了!!!

    娶亲当日,平京城的各大商铺披红挂彩,宣平侯府来贺的宾客如云,宣平侯准备的宴席不够,皱着眉头在客厅打转,“怎么办?家底都掏空了,还有这么多人没入席?”

    “父亲大人别担心,我来解决。”江清流安抚好宣平侯后,叫来嵇文筝交代了几句。

    随后不久,平京城的商铺挂出店招,为贺安宁公主成婚,为感谢江清流为他们所做的贡献,各家商铺将在店门前免费摆出流水席。

    整个婚礼热闹非凡风光无限,江清流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从皇宫门口游到宣平侯府,那场面,比他中状元游街声势还要大些。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场热闹退下后,江清流在布置精妙华美的婚房中,神情严肃的看着安宁公主递给自己的荷包。

    “公主明知清流的身份,却送我这鸳鸯戏水的荷包,不知何意,还请示下。”

    “皇兄让本宫转交给你的。”安宁公主语气温婉又平静,“本宫只是换了个住的地方而已,你以前是如何的,今后照常即可,不必有所顾忌。”

    江清流捏着鸳鸯戏水的荷包,点点头告退了。

    心中大骂狗皇帝无良,塞了个主子媳妇给自己。

    回到自己房间的江清流打开鸳鸯荷包,里面是一枚印章,江清流仔细看了一眼,这正是当初他出宫给皇帝搞钱的时候皇帝给的那一枚,后来自己中了状元,皇帝便把他手里处理过的生意连同这枚印章一同收了回去。

    现在又让安宁公主将印章转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江清流有点摸不清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也就不想了,被子往头上一蒙,呼呼大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朝,江清流被谢道昌神神秘秘的拉到一旁,“小江大人,来来来!”

    “做什么?”

    “这个给你。”谢道昌一团东西塞到江清流手里,“土地一事,多谢小江大人出手相助。”

    江清流看着谢道昌,“朝廷上下除了工部宋大人外,就数你谢大人最抠了,所以这不可能是谢礼,无事献殷勤,送礼必有事。说吧,什么事?”

    谢道昌支支吾吾,“就是谢礼啊,能有什么事……”

    “若是谢礼,那我就不能收了。”江清流笑道,“土地一事,应该是我谢你才是,谢大人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还能站出来主持大局,世间少有,所以谢大人这份心意,清流当不得的。”

    见江清流不收,谢道昌有些无奈道,“本官跟陛下请了告老还乡,陛下也应允了,今日散朝后便会离京,本官在朝中这么久,得罪的人多,交心的人少,小江大人虽然年纪轻,但在老夫眼里,却是个难得小友,想到离京后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心中竟然有几分怅惘,便也学着常人一般,想送点东西表一表情谊了。”

    江清流嘴角一抽,“打住,说的跟大姑娘挥别情郎似的。”

    “情虽不同,然这离别之意却并无差别。”谢道昌笑了,“小江大人,以后多保重。”

    江清流将东西揣进怀里,朝谢道昌一礼,“路遥天多变,还望大人珍重。”

    如今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在满朝文武和皇帝的努力下渐渐好了起来,土地改制,虽然没有彻底挖断封建等级的墙角,但至少,平头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了。

    早朝商议的重点也逐渐由暴乱穷困向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倾斜,以前闲的撩脚搓手的礼部大人们开始忙活起来。

    礼乐中兴,文治始昌。

    江清流上朝,听各方势力的大人们掐架听的津津有味,下朝后会被皇帝留下,窝在天乾殿里陪着批阅奏折。

    “陛下,这些庶务不在微臣的职责范围之类啊。”江清流抱着海公公端上来的果盘,边吃边控诉,“就这太子之位的事,打土地改制之前就在商议,这都好几年了,还没个定论,您把我拘在这也没用,该说的微臣都说了。”

第一八二章 问储

    皇帝瞥了江清流一眼,“谢道昌为什么告老还乡你不清楚?他送了你什么当我不知道?如今左相那帮人就差把着礼部的手写下太子的名字了,朕就不信你真能坐得住。”

    “如今朝政清明,陛下正值盛年,想要立谁为太子心中自有成算,微臣有什么坐不住的?”江清流笑了,“至于左相,我对他有意见可不是因为立谁为太子的事情。”

    “当年微臣第一次出宫,为陛下督办京姜官道,差点死在姜山的事,您可还记得?”江清流看向皇帝,“占山为王,草菅人命,再到后面的刺杀、谢大人请辞,哪一件背后没有他的身影?”

    皇帝轻咳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八王爷跟微臣说的。”江清流将果盘放在案桌上,“您想告诉我就直说啊,不用拐这么大个弯的。”

    皇帝目光闪了闪,“朕现在很庆幸当初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将你放出宫,的确能让你有更大的作为,但同时朕也有些后悔,若你还在宫里给朕作伴,朕身边也能多个说话的人。”

    江清流没说话,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处处坑自己的狗皇帝有些可怜。

    “但后来仔细想想,朕三宫六院佳丽无数,陪着说话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能替朕办大事的人却不多,遂又释然了。”

    听闻此话,江清流心中冒出来的那点可怜瞬间烟消云散,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活该!

    “清流啊,如今朝堂之上刚经过土改的换血,人心不稳,朕谁也不信,只有你是打小跟着朕的,也只有你偶尔跟朕说几句真话,对于立储之事,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的?”

    “陛下想听真话?”江清流坐直身子。

    “朕既然开口问你,自然是要听真话了,若还是上朝时那些搪塞之言,就不必开口了。”皇帝道。

    “先前谢大人还未告老还乡之时,在朝廷上与左相相争,立嫡立长还是能者居之各说纷纭也各有道理,但在微臣看来,那些东西都不是最重要的,国之储君,不一定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一定要有通天彻地的谋略,只要他身上有这两个特质,便是比谁都合适的储君人选。”

    “哪两个特质?”

    “心有大爱,明辨是非。”江清流抬眼语罢抬眼看向皇帝,“心有大爱方会忧国忧民,明辨是非方能知人善任,才能引的天下能人追随,如此一来,必然满朝忠烈,届时何愁天下天下不治?”

    皇帝听江清流讲完,陷入深思之中,良久方才开口,“若依你,朕的这些皇子中,老大机谋过人,却少了点仁德,老二性子好,但少了点主见,老五倒是性子好又有主见,可他眼里只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有天下万民,如此看来,竟然无一人能担此位了。”

    “您不是还有个小皇子吗?”江清流如闲话家常般,“小孩子心性未定,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若天资尚可,因材施教加以引导,将来会不会长成陛下想要的样子也未可知呢。”

    皇帝目光一闪,然后挥了挥手,“回去吧,此事以后再议。”

    江清流拱手行礼,退出了天乾殿,皇帝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

    “程陶最近可有跟他联系?”皇帝忽然出声问海公公道。

    “陛下,并无往来,倒是程妃,托人给他送过东西。”海公公如是道。

    “程妃?送的何物?”皇帝眼睛一眯。

    “是……是……”海公公脸上出现为难之色。

    “何物说不得?这般吞吞吐吐的。”皇帝有些不虞,“难不成是朕不该知道的?”

    海公公老脸一红,“并非什么打紧的东西,是陛下您替江御史赐婚之时,程妃将自己宫里上好的玉做了一副器具,命人给江御史送去,说是新婚贺礼。”

    “……”皇帝脸一黑。

    海公公说的听隐晦,但皇帝是什么人?坐拥三宫六院的老色坯了,瞬间明白了神海公公说的是什么东西了,再说下去,他怕自己老脸没地方搁。

    天灵的事情,当初参加过品秋会的嫔妃,有头有脸一点的,应该都能猜出来一二,更何况当初程妃跟天灵相熟,但这种自己媳妇给自己手下送那种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会做的。

    “那他收了吗?”皇帝实在忍不住好奇。

    “回陛下,收了,还将此物列进了礼单,交给了安宁公主。”海公公顿了一下,接着道,“江御史似乎不认得那是什么,当着安宁公主的面打开,拿在手里好一通夸,说程妃舍得下血本,这么好的玉竟然都舍得送人。”

    “当真不识?”皇帝有些惊讶。

    “他对安宁公主敬重有加,若真认识,应该不会在公主面前如此孟浪。”海公公道,“听说当时,安宁公主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将东西收了过去,之后带着一些东西去程妃寝殿还礼去了。”

    “还礼?还的什么?”皇帝忽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具体是什么老奴就不得而知了,只听说是一些民间的小玩意儿。”海公公低着头,似乎在憋着笑。

    “……”皇帝回想起宿在程妃殿里时,她殿里那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脸更黑了,他皇妹那样温婉好脾气的人,都能被程妃那个女人带歪成这样!

    可偏偏他还就喜欢程妃身上那股子蛮劲儿,野中带着一丝纯真,实在难得的很。

    而另一边,江清流走出皇宫,上了小轿后,整个身子往后一靠,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土改之后,朝堂上人心浮动暗潮汹涌,许多大臣借着立储的风头开始找门路,皇帝这个时候问自己的想法,分明是在探自己的底,且之前皇帝让八王爷告诉自己那些事情,将自己与大皇子的隔阂挑在了明面上,看来皇帝对朝廷之上呼声最高的大皇子并不是很满意。

    所以江清流干脆给皇帝指了一条不用立即立储的路,赌一赌皇帝的心思,现在看来,他赌赢了。

    只是,无端将小皇子拉进这场斗争中来,江清流有些过意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第一八三章 宋大人你居然拒载

    皇帝是个行动派,想了几日后便下了一道圣旨,要为小皇子寻找德高望重才识卓绝之士启蒙,消息一经传出,文武百官瞬间炸了锅。

    自开朝以来,皇子启蒙都是同一个太傅,皇帝此举破了常例,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能在天乾殿站着上朝的,除了宋却外都是人精,谁都看得出皇帝的心思,这是嫡和长都不想立啊!

    于是自打谢道昌告老还乡后,早朝上无人能与之争锋的左相被从天而降的圣旨砸的熄火了,踌躇满志的大皇子就好像一个点了火的炮仗,都以为会炸,没想到结果居然是个哑炮。

    平日里最跳的几个大臣突然不跳了,别的大臣习惯了非必要不发言,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众位大臣如站针毡,而这促使这一切发生的始作俑者江清流一点没被影响,仗着自己身量小,躲在宋却身后闭目养神。

    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看着江清流的样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小东西,估计晚上又熬了许久,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中带了一丝宠溺。

    等到下朝,皇帝难得体贴的没有留他当苦力,江清流乐的清闲,美滋滋的下了朝,结果来到宫门前一看,自己的马车居然不在,这才想起来因为自己每日都被皇帝留堂,便让车驾晚一点来。

    好不容易下一次早朝,却要站着等车驾?不可能的!

    江清流放眼一扫,目光锁定的宋大人的自行车后座。

    “宋大人,载我一程啊?”江清流笑眯眯的凑过去,“今儿下朝早,我请你吃小甜茶?”

    “若是昨日或许还行,至于今日嘛。”宋却笑的一脸喜气,“明日休沐,本官与夫人说好了要去姜山看花,当年修官道时,见过的许多风景不能与她同看,心中甚是遗憾,如今四海清明,时令正好,当携夫人旧地看新貌,就不载你了。”

    说罢脚上一用力,自行车便滑出去老远,气的江清流直跺脚,哼!要不是没带钱,我才不蹭你的自行车呢!

    “哈哈哈哈,江御史这是搭车未成被丢下了?”梁盛子爽朗的声音传来,“我与你同路,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不必了。”江清流条件反射的将头扭在一边,“我家马车一会儿就来了。”

    梁盛子自从脱离大皇子后,智商也开始恢复,加上他爹的荫蔽,这些年稳扎稳打倒也创下了一番事业,只不过这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原本傲娇又别扭的性子,在被江清流教育了之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仗着跟宣平侯府离得近,三天两头的往宣平侯府跑,没事儿就往江清流跟前凑,一会儿请教个东西,一会儿送个小礼,时间久了,江清流也有些受不住,只好见着他就躲。

    “你家的马车还得好一阵才过来,你如今又不搭不认识的车驾,难道你真要站在这等上半个时辰?”梁盛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上去吧,你要是嫌跟我坐一起挤着了,我坐外面给你赶车就是。”

    “……”人家都这样了,再拒绝就显得太刻意了,况且他总不能真在这干等半个时辰。

    于是江清流点了点头,“如此,便叨扰了。”

    “咱两什么交情啊?客气了。”梁盛子在江清流上马车后,将车夫赶了下来,自己坐在前面赶车。

    “清流,最近我府上添了不少护院。”梁盛子如闲话家常般。

    江清流闻言一愣,“太平日子,添那么多护院,有点奇怪啊。”

    “可不是,不过我爹说,是因为最近你府邸附近多了许多不明人物,怕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得防着一点。”梁盛子有些不满道,“清流,你在家藏什么好东西了?那么多人惦记着?”

    江清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答非所问,“今天你是专门来蹲我的吧?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防着点外面的人,谢谢了啊。”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宣平侯府却没有加强防备?”梁盛子有些不解道,他在发现那些人后,见宣平侯府似乎一点没有察觉的样子,这才特地赶来提醒。

    “他们目标是我,打他们来时,便知道了。”江清流大方承认,“至于加强防备之事,我已经部署好了,宣平侯府铁桶一块,他们根本进不去,唯一能下手的关节便是我上朝下朝的路上,这也是为何我不坐别的马车的原因。”

    梁盛子捏着缰绳的手一紧,“那我们现在……”

    “不用担心,我的护卫暗中跟着,不会有事。”江清流将马车帘子掀开,便看见变身为大侠模样的王西平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坐着的马车,有这个神器跟着,自己的安全完全不用担心。

    “那就好。”梁盛子松了一口气,复又不解,“虽然你是御史,但很少参奏其他人,谁这么恨你啊?”

    “你的老主子。”江清流笑道,“你还有什么不解的,可以一并问出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盛子叹了口气,“清流,我很后悔,当初将你引荐给大皇子,若不是因为我,可能完全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就算没有你,也避免不了现在的事情的。”江清流轻笑,“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当初的事情自责,因为我跟大皇子的恩怨,在你引荐之前,便已经结下了,而现在,他恨我也没什么错,毕竟要不是我,他现在可能已经储位加身了。”

    引荐之前,储位……,江清流云淡风轻的话,听在梁盛子耳中,却如惊雷一般,炸得他神魂一颤,“你……”

    “我有种预感,我的人设可能要崩了,念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事先给你垫个底。”江清流笑着道,“若是我运气不太好,被人挖了根,希望你不后悔这些年与我的交情。”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梁盛子怒道,“宣平侯府世代勋贵,虽然之前有些没落,但如今出了你这个状元郎,还深得陛下恩宠,谁能挖了你的根去?就算真的被人挖了,我梁盛子是那种遇到点事儿就抛弃朋友的人吗?”

第一八四章 故人夜访

    江清流闻言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梁盛子却越想越来生气,将缰绳扔给一直跟着的车夫,转身钻进马车内,“你说在引荐之前,就得罪了大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过来,我告诉你。”江清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待梁盛子凑近,一掌将他拍晕,然后跳下车,对着车夫道,“我与你家公子从此河汉两清,日后我江清流不管什么样都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车夫看着刚刚还好好的两人突然吵架,当朝红人还从他家马车上跳了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车驾就被江清流踢了一脚,直接窜了出去,他没有办法,只好先顾着马车和梁盛子,回府去禀报了。

    接着,江清流就跟得了谢道昌真传一般,逮谁咬谁,就连宋大人都没能逃过,因为宋大人拒载的事情,江清流后来让人将宋大人的爱车直接给拆了,这还不算,他还让人用车的架子生了火堆烤了个兔子给人送去,还带了句话,“味道极好,一定得尝尝。”

    宋大人没收烤兔子,黑着脸关了门,江清流便让人从墙外给扔了进去,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气的宋大人三天没上朝。

    京畿卫的乔绵芝处理江清流皇宫外架柴生火烤兔子的时候,被江清流激的与护卫过招,结果被打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还有一些江清流交好的同年,土改中谢道昌提拔起来的年轻士子

    ……

    无不受到江清流的荼毒,最后都由交好转为疏远。

    然而尽管这样,江清流的荣宠依然不衰,皇帝对他的所作所为格外包容,甚至还不着痕迹的替他善后,赏了宋却几块千金难求的木料,给了乔绵芝一把与圆月刀不相上下的剑……

    还将小皇子启蒙的重任,也交给了江清流,一时间,江清流风头无两。

    一向暴躁的大皇子对这一切乐见其成,真是自己作死,原本他还担心这些人会成为阻碍,现在看来不用他动手,江清流自己就把臂膀断了,如今只剩下帝心,看他还能风光几时!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时机,将消息放出去,就可以把江清流瞬间击溃!

    而被大皇子算计的江清流,此时正穿着中衣坐在床边,神色冷峻的看着闯进屋内的男人。

    “程将军,夜闯民宅,可不是君子所为。”

    来人正是程妃的哥哥程陶,当年的少年将军已经靠着一身战功封了四方侯,如今还是小皇子的舅舅,实打实的位高权重。

    但江清流心中却记着他当年觊觎王西平的事情,这人不仅能打,心眼还多,此番前来,恐怕来着不善。

    “你为何要将九儿牵扯进来?”程陶的声音温厚,很难让人将他和那个杀伐决断的四方侯联想到一处。

    “九儿?”江清流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了,“所以程将军此番前来,是向江某人讨说法来了?”

    “你谏言陛下培养九儿,之后又成了九儿的开蒙先生,你到底安得什么心?”程陶探究的看着江清流,想从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看出点端倪,但却没有一点发现。

    “程将军翻墙夜访没有做客之道,但清流却不能不尽地主之谊,西平,给程将军倒茶。”江清流刚说完,一把剑就架在了江清流脖子上。

    “我不希望今晚有旁人见过我。”程陶道。

    “程将军。”江清流笑着看向程陶,“这里是宣平侯府,可不是你说了算哦。”

    话音刚落,程陶只感觉一股寒气从握剑的虎口向他全身蔓延而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剑竟然从他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江清流的身后,一位托着茶盘的侍卫冷冷的看着他,程陶心神巨震,他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对人的气息和动静格外敏感,但他刚刚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此人的气息,不仅如此,还被轻易的卸了武器!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剑,程陶目光复杂,这种力量,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忽然,他想起了许多年前,一个小孩儿带着一只猫寻人的那件事,那个小孩儿,好像说自己叫……江清流!

    “你的猫呢?”程陶忽然问道。

    “猫?”江清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侍卫模样的王西平,然后矢口否认,“什么猫?程将军夜里上门,正事不说,怎么问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十几年前,姜山带着猫抓捕逃犯的,就是你吧。”程陶语气笃定,“肯定是你不错了,虽然过去这么久了,你也长大了,但这眉眼,我不会记错。”

    “记不清了。”江清流装无辜,“程将军若无旁的事,便回府睡觉吧。”

    “事情没完,怎么能回府安睡?”程陶定定的看向江清流,“我那妹子,性子耿直,心眼不多,在宫里一人带着孩子本就不易,如今因为陛下给九儿选先生的事情,引得无数人眼红,程家人丁单薄,没什么野心,我眼里,九儿是子侄,只想着他能平安快乐长大,别的东西,不想去争,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江清流叹了口气,他当然明白,只是众人都以为是他的谏言让皇帝下旨的,但只有他心里清楚,若皇帝没有这个想法,任他说破了天也无济于事。

    “程将军,小皇子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也没法阻拦。”

    “最后成为他先生的人却是你。”程陶定定的看着江清流。

    “此事我也没想明白,陛下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江清流如实道,他的底细皇帝是最清楚的,大臣们推荐上去的人不乏能人志士,但皇帝最后拍板的时候,定了自己,让一个小太监当皇子的老师,这的确让江清流有些费解。

    程陶见江清流神色不似作假,“如此便好,今日我来便是想告诉你,若是你对九儿有任何心思,任你如何防范,我也有办法取你性命。”

    江清流闻言乐了,将地上的剑捡起来送到程陶眼前,“将军,您严重了。”

    程陶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将武器接过来,“告辞!”

    “不送!”

    “主人,你为何让我放他进来?”王西平拿了一件披风披在江清流身上。

    “若我说只是好奇,你会信吗?”江清流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这些年,平京城的人物都见识完了,唯独这位四方侯,因为镇守在外,没什么机会认识,故而想借机瞧瞧,坊间传的丰神俊朗运筹帷幄的儒将,是怎样的人儿。”

    “今日你见了,感觉如何?”王西平问道。

    “果然名不虚传。”江清流看着程陶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睛,少年将军的容貌他至今记得,没想到十几年过去,这人的音容相貌,竟然往他人心头里长,真是作孽。

一八五章 变故

    皇宫,天乾殿内,皇帝大发雷霆。

    “谁给你的胆子!”

    大皇子恭敬的跪在地上,“您是儿臣的君父,先君后父,儿臣竭心尽力,为的都是父皇和江山社稷,儿臣冒死进谏,便是想向父皇证明,儿臣之心,天地可鉴,儿臣之志,日月可昭!”

    “江清流欺上瞒下,结党营私,还触犯律令,与许多商人有勾连,父皇,这些都是儿臣从四海商会得来的证据,您若有疑虑,命人一查便知儿臣所言非虚。”

    “朝中文武大臣,户部吏部礼部工部刑部到处都有他的爪牙,宋却、乔绵芝、梁盛子并同平京府尹,都与他私交深厚,身居高位手握权柄,若是他们自成一派,恐后患无穷啊!”

    “且儿臣得到消息,江清流当初科举考试之时,入场时并未搜查全身,因此儿臣怀疑,他极有可能科举舞弊!”

    “这等贪赃枉法国之蠹虫,就算儿臣豁出性命,也要将其绳之以法。”

    大皇子说的正义凛然唾沫横飞,恨不得立马将江清流就地正法。

    皇帝看着大皇子呈上来的所谓的证据,目光深沉,“依你之见,要如何处置?”

    “凌迟。”大皇子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就凭这?”皇帝啪的一下将大皇子呈上来的东西摔在他面前,“就凭民间商会的一面之词,凭你一番妄加揣测,就将朕御赐的金科状元、安宁公主的佳婿、御史台的肱股之臣凌迟?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啊?”

    “父皇!儿臣真的是怀着一片赤诚之心来禀报的啊,这些证据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江清流心怀不轨吗?”大皇子按住自己内心的惊慌,照着来之前与左相等人商量的,死死的咬住江清流不放。

    “若朕是你,绝不会只查到与商人勾连便着急忙慌的前来禀报,朕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笨的儿子来!”皇帝说着,一脚踹在了大皇子身上,“滚出去!”

    大皇子被踹倒在地,先是震惊,而后狂喜,道了声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天乾殿,急冲冲的回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招来一干幕僚,关着书房议事了。

    而踹走大皇子的皇帝,独自在天乾殿内,看着一地狼藉若有所思,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朕终究还是对不住他了。”

    随后不久,朝中爆出消息,江清流并非宣平侯府三公子,而是皇宫私逃的太监,冒名顶替了宣平侯府的庶子之位,之后借着身份经商进学堂考科举,还使手段避开科举搜查,靠着舞弊得了状元……

    因此事实在牵扯甚多,皇帝下令平京府尹严查真相,查身份、查科举、查商会……平京府尹瞬间忙成了一个陀螺。

    江清流本人,也被平京府尹请去了衙门喝茶。

    “府尹大人,这桩桩件件对我的指控,您先不急着问,权且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江清流端坐在府尹大人的对面。

    “江御史尽管问来。”平京府尹对江清流甚为欣赏,这些东西他是不信的,但就他目前掌握的情况,江清流处境十分被动,如果接下来江清流没有办法自证清白,就只有验身方能说清楚这一切了,虽然这个法子对朝廷官员来说有些折辱,但行之有效。

    “说我顶替的宣平侯府庶子身份的证据是什么?”江清流问道。

    “已故宣平侯三公子生母人证,受你蛊惑,瞒下庶子早夭之事,让你冒名顶替,挣个前程。”平京府尹顿了一下,接着道,“另外宫中送来消息,你最早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时,宫中少了一位叫天灵的太监。”

    江清流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确认道,“宫中送来的消息?”

    “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海公公亲自送来的消息。”平京府尹道,“本官也挺惊讶的,只是例行查证,没想到海公公竟然亲自来送。”

    一瞬间,江清流全明白了,若只是大皇子整他,就算被知道了太监的身份大皇子也拿不出证据来,但海公公送来的,就代表着如今这一切,皇帝是默认的,甚至将对自己最锋利的刀子递到了大皇子手中。

    江清流心中蔓延过被背叛的愤怒和不可思议的震惊,他想不通,这个当口,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用微微颤栗的手端过案几上的茶水一口灌下,茶水上了有些时间了,早已没了热度,一口下去,镇下了拔地而起的怒火,也将他的心浇的拔凉拔凉的。

    他对皇帝算不上忠心,但绝对算得上鞠躬尽瘁,如今又被任为小皇子的开蒙先生,鸟还没尽就要藏弓?

    “江御史?”府尹大人有些担心的看向江清流,“你还好吧?”

    江清流回过神,“我没事,此事大人该如何查就如何查,清流定当全力配合。”

    “既如此,本官便向江御史求个证,这些……”平京府尹看了眼桌上堆积的证物证词。

    “属实。”江清流点了点头。

    平京府尹没想到江清流居然全承认,他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该如何问话了,愣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江御史当真是……残缺之身?”

    “嗯。”江清流点头,“我以前确实在宫中服侍,名唤天灵。”

    “这……”平京府尹在本人实锤之后,久久不能平静,江清流竟然真的是个小太监!从宫中出逃,冒名顶替侯府公子,经商进学无一不精,还高中状元!

    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如此……江……”平京府尹本想叫江御史,但想到江清流亲口承认这一切了,再叫官名控不妥当,舌头一转,“你没有别的话了?这些最后都是要呈到御前的,若是另有隐情,一定得言明才行啊。”

    江清流闻言,感激的看了平京府尹一眼,“多谢大人好意,我没什么说的了,大人一切公事公办即可,若大人见怜,便把验身环节略去,清流感激不尽。”

    平京府尹点了点头,“按律令,接下来需要收监,等候发落。”

    “好。”江清流语气平缓,仿佛下狱就跟回家般平常。

    “对了,大人可否帮我在今日问话的卷宗上加句话?”江清流忽然道。

    “什么话?”平京府尹有些懵。

    江清流看向皇宫的方向,“我想知道,良心会不会痛?”

第一八六章 探监

    江清流下狱的速度,快到连大皇子都惊讶。

    “直接就收监了?”

    “回殿下,确实如此,我们的人来报,江清流被府尹大人请到衙门后,对所犯下的罪责供认不讳,之后便有府尹大人押解至天牢严密看管。”

    “事情没到最后一步,本王始终不放心,你立即将衙门证实的消息传出去,顺便宣扬一下,他还教授过本王的小皇弟,浪掀的起来越大越好,这次就算他不死,也要扒他一层皮下来!”

    “是。”

    “另外挑点母妃喜欢的东西送进宫去,这次若不是母妃帮忙,我们就算查到了江清流的身份,也无法说服父皇将此事交给平京府尹去办,过了衙门留了案底,他就是个死人了!”

    “是,属下这就采买了给娴妃娘娘送去。”

    大皇子觉得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江清流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好在这一次,新仇旧恨一并得报了。

    江清流是个太监的消息在平京城中如同惊雷般炸开,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无不哗然。

    ……

    “江清流是谁?”

    “宣平侯府的三公子啊,早年间做生意是把好手,小甜茶就是他搞出来的,后来去考了科举,中了状元,生意便交给别人了。”

    “既然是宣平侯府的公子,怎的又说是个太监啊?”

    “嗐,你还没听说吧?衙门审出来的,说是从宫里逃出来后,找了个宣平侯府不受宠的姨娘冒名顶替的,从宫里跑出来的时候年纪很小,加之姨娘庶子常年在别庄,宣平侯和侯夫人也见得少,就这么让他给糊弄过去了。”

    “啧,这小小年纪,竟然又这般胆识,若不是个太监,定然是个人物!”

    “人家是太监也是个人物,那么多好手好脚的读书人一同科考,愣是让他挣得了金科状元,不知道那些跟他同年科考的人,知道自己被个太监压住了,会怎么想,哈哈哈哈哈”

    “人家太监还娶了公主呢,哎,你们说,公主知道他是太监吗?哈哈哈哈”

    ……

    陆卿听着戏园里众人的调笑,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安宁公主,心中百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那般温柔善良的小公子,竟然真的是……

    她自小命途多舛,见得人多经的事更多,如今到了她这个年纪,只知道谁对自己好,她就不能忘恩负义,是江清流将她从百花楼赎出来,给了她如今的地位和身家,现在他落难入狱,管他太监不太监的,她陆卿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去救他!

    可她只是个唱戏排戏的,该如何才能将小公子救出来啊!

    安宁公主低低的啜泣声哭的陆卿整个人都毛躁起来,又急又烦的情况下,陆卿连尊卑也不顾了,对着安宁公主冷嘲道,“公主,这些年你我相交一场,我便少不得要说两句,您既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便也肯定知道其中内情,您从到了我一句话不说一直哭,哭能有什么用?若您真的怜惜他,便站出来给他做个伪证又如何,您是公主,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谁敢质疑您?”

    安宁公主哭着摇头,依旧一个字也不说。

    陆卿又气又急,“您要是不想说,便请离开吧,救不出小公子,我这园子也不开了,您还是回去歇着,招待不周,还请公主莫要见怪。”

    说着就要起身送客,安宁公主连忙拉住陆卿的袖子,“本宫没有办法站出来,身份的物证是陛下着人送到平京府衙的,你也不要去引火烧身,这件事谁都阻止不了,谁也没有办法救他了……”

    陆卿闻言,鼻子一酸,仰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明明是殿上状元做的好好地,怎么就跟出逃的宫人扯上关系了呢!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高大的宫墙里守卫森严,哪里有宫人逃得出来的……

    安宁公主眼带悲悯,“在发落前,本宫会去求皇兄,看看能不能保他一条性命。”

    “求您,求您一定要救下他!若您保住他性命,陆卿这条命都可以给您。”陆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定要救下他啊……”

    而此时平京城的另一处商铺里,四五个年轻人围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男子面色铁青的拿着手中的弩枪,“还差多少?”

    居然是被砸了自行车的宋大人的声音!

    “我手下还有六十人未配备。”乔绵芝道,“实在不行,我从京畿卫的器械库里去偷点出来。”

    “就那些儿玩意儿能跟这个比?”宋却把手中的弩枪扔给乔绵芝,“这两天我会把东西给你们备好,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大人放心,府尹公子已经将关押的地方探出来了,给了详尽的地图,梁公子找好了替身,我这边人手已经安排好了,一定能将他安全救出来的。”乔绵芝道。

    “都是杀头的死罪,手脚干净点,别被人揪着尾巴了拽掉脑袋。”宋却顿了一下,看了眼在场的这几个年轻人,“若是……没救出来,就照之前商议好的做。”

    “一定能救出来的。”乔绵芝难得的正经了一回。

    有人中伤陷害,有人奔走相救,恩怨情仇哄闹堂堂,天牢里,江清流看着用铁链子锁的紧紧的牢门一言不发。

    他在等,等一个来自天乾殿的答案。

    “把门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江清流耳边响起,终于还是来了!

    江清流看着牢门外明黄色的衣角,沉默。

    “朕来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皇帝走进来,目光在大牢中扫了一圈,“环境还不错。”

    江清流斜睨着皇帝,既没有行礼也没有问安,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一动不动。

    “朕看了呈上来的卷宗,便知你心中有万千不解,所以朕便来了。”皇帝挨着江清流坐下,“天灵啊,你不要怪朕,朕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小皇子年幼,朕并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他,且朕始终认为,见识不是光读书或者光听先生讲就能学来的,心性需要历练和打磨,所以接下来,朕会立大皇子为太子,将小九儿摘出去。”

    “你的身份对小九儿来说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是接纳还是迁怒,都是历练他的基石,所以朕让海公公将证物送去了衙门。”

    “你放心,朕不会真的处死你,接下来朕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可以全心全意的教导小九儿,为了江山社稷,委屈你了。”

    皇帝说完,又关心道,“这些天的饭菜,都是宫里厨子的新式样,吃着可还行?”

    江清流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直到此刻,看着一脸恩赐的皇帝,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安排什么我就得感恩戴德的去做?”江清流猛地站起身来,“陛下,皇室莫要欺人太甚!”

第一八七章 出狱

    “我为朝廷做了多少事,到头来就只是你儿子们的基石?”

    “试问满朝文武,哪一个你敢这样轻易的拿来给你儿子们磨刀?就因为我是个宫人?所以哪怕挣得了官身,只要你需要了,就可以随时牺牲?”

    十几年的小心翼翼与委屈求全在这一刻爆发了,江清流也不知道为何,看着皇帝理所当然的表情,满腔的愤怒喷薄而出。

    此时的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不想管这番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不想管这个皇权世界的规则,不想管是否会功亏一篑,也不想是否能从这牢里活着出去……

    皇帝满脸震惊的看着江清流,“朕这般恩宠于你,你还不知足?”

    “恩宠能有公平和自由重要?”江清流直直的看着皇帝,“若我百无一用,陛下只会弃我如敝履,你们为了自己的私欲,将好端端的人变成太监归为异类,再驱使奴役,从指头缝中漏一点吃不下的饭菜作为赏赐,这便是所谓的恩宠?”

    “如此恩宠,若我予你,你接不接?”

    皇帝龙颜大怒,“放肆,如此大逆不道,你……你……你想翻天不成!朕如此信任你,甚至还想把江山社稷的未来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翻天?我还要捅天呢!”江清流说着欺身上前,单手锁住皇帝的脖子,皇帝只感觉一阵寒气入骨,接着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不能动弹。

    “你扪心自问,你从进来后对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江清流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以为将我关在这,我就不知道你下的那些命令了?”

    “是,你的确不会要我性命,也会将小皇子送到我跟前,但却是不是教导他,而是利用我的身份编造一个故事,让他认为他所经受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造成的,在他心中种下对我的恨,然后再立大皇子为太子,让他在大皇子与我的较量中成长却不会对我过分感激,这样既锻炼了小皇子,还考验了我的能力和忠心,你还真是打的一把好算盘。”

    江清流一把将皇帝掼在天牢的床铺上,“你将我数十年经营的身份地位毁于一旦,还有脸说这是对我的恩宠,哪吒三张脸都比不过你的脸大!还是说你捏准了我翻不了天去,只能任你摆布?”

    “可惜你千算万算,算漏了我的脾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何况我还不是软乎好捏你的兔子。”

    皇帝被江清流掐的喘不上来气,双手抱住江清流的手臂,拼命的往下掰,但却动摇不了分毫。

    就在皇帝以为要交代在这里时,江清流松手了,皇帝摔在床铺上,捂着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震惊、愤怒、恐惧还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一下子齐齐涌了上来,

    “如今宣平侯府三公子的身份已经被你们父子毁掉,就算把所有真相公之于众,也没什么意义了,且现下我不仅大放厥词还揍了你,想来走到哪儿都是死路一条,但我这人最是惜命的很,所以我决定,留在陛下身边。”江清流说着朝皇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也算是遂了陛下先前想让我陪在身边的心愿。”

    皇帝死死的瞪着江清流,“要是朕不留你呢?”

    “不留也没事,黄泉路上清流也陪着陛下。”江清流笑嘻嘻的看着皇帝,“要么皇权路上一起走,要么黄泉路上一起走,总归是不寂寞的。”

    “对了,劝您也别动什么先拖住我,待从这里出去之后再收拾我之类的想法,你体内已经被我种下了寒毒,只有我能解,若我死了,下一刻您就会毒发身亡,来跟我作伴,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用命试试。”

    “我一个人无牵无挂,陛下却妻妾儿女成群,还有偌大的江山社稷跟我以命换命的事情,还是慎重一点。”

    皇帝被江清流点中心中所想,沉默良久,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朕终究是低估你了……,低估了你的能力,却高估了你的忠心和这些年来你我之间的感情……”

    江清流冷笑一声,“陛下,是你不仁在先,不念及旧情在先的。”

    皇帝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旁边跟着言笑晏晏的江清流,远远看去,君臣和谐。

    只是在跟平京府尹下令释放江清流的时候,皇帝一脸铁青,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既然是宫中的人,朕便将他带回宫中。”

    至于怎么跟众人解释,江清流一点也不关心,那是皇帝的事情。

    宋大人他们秘密准备了半天,准备从天牢劫人,结果皇帝直接将人从天牢带回了宫中,众人劫了个寂寞,面面相觑。

    “不会是要秘密处死吧?天牢我们尚能试试劫人,但人去了皇宫,我们从宫里抢人的难度有点大啊……”乔绵芝有些担忧。

    “你还打算去宫里抢人?”梁盛子被乔绵芝的想法惊住了。

    “父亲说,陛下带人走的时候,不像是要处死的样子。”平京府尹家的公子道。

    “当真?”宋大人急急的问道。

    “嗯,据父亲说,当时陛下独自去了天牢,出来的时候便带着江御史一起了,而且当时江御史的神情平静欢喜,陛下向来爱才,估计见才心喜,将其特赦了,所以陛下应该只是将他带回宫中,并没有别的处罚……”

    众人听闻此言,稍稍放下了心。

    不用劫人了,宋却便将众人打发走了。

    乔绵芝却故意落了两步,待众人走后,返到宋却身边,“宋大人,我们相识的早,你我都知道,清流当初出宫经商敛财,都是陛下授意的,后来他科举入仕,出任御史,这些都是过了陛下的明目的,如今这一出又抓又放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想不明白,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宫里,您有办法让我跟他见上一面吗?”

    “我要是有办法见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宋却叹了口气,“陛下的心思我们猜不到,清流那儿也没有消息传出来,我们只能两眼抹黑的干着急。”

    “不管了,无论如何,要亲眼见到他没事才行。”乔绵芝道。

    “你有什么打算?”宋却道。

    “我准备今夜去混进宫去看看。”乔绵芝道。

    “禁军守卫森严,你如何进得去?”宋却皱眉,“别没见到他,再把你搭进去。”

    “我轻功好啊。”乔绵芝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第一百八八章 不拘小节

    入夜,乔绵芝灵巧的避开禁军的巡视,他隶属京畿卫,与皇城禁军连襟,对皇宫布局甚为熟悉,加上事先有陆卿从安宁公主那儿套来的江清流的居处,不算特别费力便找到了江清流。

    “果然厉害,居然能悄无声息的混入皇宫。”江清流看着乔绵芝,赞赏道。

    “你看见我怎么不惊讶?”乔绵芝警惕的关上房门。

    “白天安宁公主来探望陛下的时候看见我了。”江清流笑着道,“你能来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看我,我很高兴。”

    乔绵芝没好气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外面那么多人为你担惊受怕,宋大人急的头发掉了一大把,另外嵇文筝他们,要不是往之姑娘压着,他们恨不得现在就造反了,四海商会如今乱成一锅粥……”

    “小海椒啊。”江清流打断乔绵芝的话,食指朝屏风后面指了指,“不是我不递消息出来,实在是陛下看我看得紧。”

    乔绵芝一愣,“陛下在里面?”

    “嗯。”江清流点头,“刚刚你不是问我现在的情况吗?情况就是我的命被他捏在手里,而他的命也被我捏在手里,商议了好久也没有个结果,正僵持着,所以你们才没有我的消息。”

    “你劫持了陛下?”乔绵芝瞳孔募的放大,“皇宫守卫森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要命了!”

    “要命才这样做的。”江清流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天牢的时候,跟陛下言语起了冲突,随后我没有把控好自己的情绪,掐了他的脖子,事后想着反正活不成了,要不就以命换命吧,于是给他下了无人能解得寒毒,现在就跟他比谁先怕死呢。”

    刚说完,皇帝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朝乔绵芝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知道自己刚刚说话在皇帝那里,已经够诛九族了,但是跟江清流做的事比起来,好像又没那么严重,于是假装没看见皇帝的眼神,三人都没说话,房间陷入死寂。

    江清流率先打破沉默,“陛下,看来如今除了您自己的性命外,您又得多考虑考虑外面的人是不是会对朝廷构成威胁了。”

    “你威胁朕?仅仅凭几个朝臣一个商会?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皇帝嗤笑,“自古民不与官斗,商人们还能跟着你造反不成?”

    “商人们当然不会。”江清流笑了,“但如果没了他们,翻倍产量的种子来年播不到地里,平京城的商铺悉数关门,经济凋敝人口骤减……再然后,交不了税吃不饱饭,刚刚压下去的对土改不服的门阀贵族拿不到许诺的银钱……,您说到时候会不会有野心才能兼备的人站出来,改朝换代?”

    “当然您也完全可以武力镇压,毕竟这些年您兢兢业业,将朝廷打理的兵强马壮的,但是您别忘了,要是我一个不开心,把您给冻死了,群龙无首,您觉得,您准备立为储君的大皇子,是高兴呢?还是难过呢?而且我听说,当年姜山那些赤铁矿,也寻到下落了?”

    皇帝脸色如墨,思量片刻道,“朕还你清白,既往不咎,许你荣华富贵一生平安,但要你离开平京,从此隐姓埋名,如何?”

    “晚了,现在我改主意了。”江清流掰着手指头,“荣华富贵一生平安不用你许,我都有,更何况,你的国库几斤几两我门儿清,那点东西全给我我都看不上。”

    “那你想要什么?”皇帝脸色不太好看。

    “组国会,修律法。”江清流看着一脸不解的皇帝,问道“都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不是,所谓的公平正义只是全凭上位者的良心。”

    “然而良心这东西,就数皇帝最缺了。”江清流如今放飞自我了,什么都敢说,一点也不忌讳。

    皇帝自知身处弱势,还带着理亏,紧闭双唇没有接话。

    “若陛下答应,您还是万民敬仰供奉的王,成立的国会也有由领导,如何?”

    “既然如此,你闹这出是为了什么?”皇帝不解,都这样了,还不谋权篡位?

    “为了公平和自由。”江清流没有过多解释,走到一旁的案桌上,拿起厚厚的一沓纸递到皇帝面前,“陛下看看这个。”

    这上面是江清流糅合了君主立宪三权分立以及精英治国人民代表等各种治国体制,修订改编出来的一套制度,其中特别重要的一点便是国会立法,而法典大于一切,包括君王。

    而法典的制定,江清流十分想将宪法照搬过来,但是她明白,在这个封建阶级社会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江清流在王西平的数据库中将有参考意义的大明律通读,将其中符合当下情况的法条摘录下来成册。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江清流要求能够立法的国会成员,必须由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代表。

    当晚,皇帝读着江清流给的东西通宵未眠,乔绵芝在一旁看完热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江清流见他搅进来了,索性以护卫皇帝安全的名义将其从京畿卫调到了皇宫禁卫军,三人在天乾殿一坐一卧一站,出奇的和谐。

    翌日,皇帝黑着两只眼睛,冲着呼呼大睡的江清流踢了一脚。

    “起来!”

    江清流愤愤的瞪了皇帝一眼,“老匹夫!”

    皇帝如今对江清流的各种不敬已经免疫了,“东西朕看了,不能全部答应,国会想都不要想,不可能,律法之事可商议。”

    江清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能全部答应,那就是有商量了,只要端起了商量这只碗,之后的饭一口一口吃就行了。

    “且这些东西牵涉众多,需要从长计议。”皇帝又道。

    江清流笑眯眯的点头,“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皇帝冷哼一声,“伺候朕洗漱上朝。”

    江清流乖乖的应了,一丝不苟的拿起龙袍替皇帝穿上,态度恭顺谦卑,和之前掐着皇帝放狠话的时候判若两人。

    一旁的乔绵芝大开眼界,心中感叹,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第一八九章 一千多两呢

    魏成元三十八年,帝继土改后,重修律法,大赦天下。

    魏成元四十年,帝召州府代表入京,广开言路,建百言堂。同年秋,着令翰林院编订教材,各州府设立地方官学,广纳百姓幼童就读……

    数年,民风兴学,欣欣然如春苗铺陈之势,有女江氏往之,与大学士辩文于酒肆,学士竟不及矣,帝闻之心喜,曰“布衣巾帼没于市,惜哉。”,乃设女子官学,授文习字。

    而后女子官学经过发展,除识文断字外,开立专科,教授纺织、刺绣、烹饪……等实用技术,得到了劳苦大众的拥戴,许多农户将妻女送入学堂,从此,女性逐渐从后宅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麦穗两歧,今年又是稻谷满仓的丰年啊。”江清流扎在田间看着长得绿油油的麦子,乐滋滋的看向一旁的皇帝,“陛下,您也是,我不过是出来巡视一下农田,您还跟着出来,实在是太体恤百姓了。”

    皇帝瞪了江清流一眼,“这么毒的日头,你当朕愿意过来?今天第三天了,乔绵芝没给朕送解药。”

    江清流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如今咱们这位陛下不可能一句话便要了我的命了,就不用再骗他了,那寒毒是事急从权,用来唬人的,本来就不存在,那便也不存在所谓的解药了,所以便每隔几日给陛下送去一碗水宽宽心,虽说不解毒,但也解渴的嘛!”

    皇帝听罢,气的直接将手中的碗砸在了地上。

    江清流也不脑,笑眯眯的对着乔绵芝接着道,“这碗是往之亲手在姜山挖的土,亲手拉胚亲手描花亲手上釉亲手烧制的,按着她如今女子官学大先生的身份,市价怎么也得千两以上,你回头跟陛下的总管大人说一声,直接从陛下的金库里扣。”

    皇帝闻言,看着江清流的目光恨不得喷出火来,“江清流,金库是朕私有的!不是朝廷的国库!凭什么从朕的金库里扣!”

    “我朝律法第四百九十七条,故意损毁他人财物者,若未取得当事人原谅,损毁者需按市价赔偿,您砸了我的碗,属于个人情绪发泄的个人行为,而我不打算原谅您,所以当然要从您的私人金库里扣了。”

    江清流弯腰将碎掉瓷片站捡起来放到皇帝手里,“您拿好,这可是一千多两呢~”

    皇帝气的拂袖而去。

    乔绵芝有些担忧,“如今不同往日,国力富强天下兴盛根基稳固,你把这事告诉他了,不怕他翻脸?”

    “不怕,要翻脸早翻了。”江清流抬头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老匹夫比贼都精,也不是懦弱怕死的人,为什么一个寒毒却能掣肘他这么多年?”

    “为什么?”乔绵芝不解。

    “以退为进顺水推舟罢了。”江清流拍拍乔绵芝的肩,“你呀,还是太单纯了。”

    “你是说陛下早就知道却不拆穿……”乔绵芝瞳孔巨震,有些不敢置信,“可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呀?”

    “为了革旧制推新法。”江清流耐心的给乔绵芝解释,“他需要一个能顺利推行却又能将自己置身其外的理由,而我和寒毒,便是他最好的理由。”

    “宦官迫害,身中寒毒,被逼无奈,而我,一个大逆不道的太监,不管挟着他做什么,都不用师出有名,这样一来,是不是很方便?”

    “可要是朝廷中有人清君侧呢?”乔绵芝又道。

    “我活着,皇帝便活着,强行清君侧杀我,那不就等同弑君?”江清流笑道,“这样明面上我就可以和皇帝共生,至于暗地里别人怎么想怎么做,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算算这些年你挡下来的刺客,可见想皇帝死的人也不少。”

    江清流扭头,“所以我是背着骂名做好事,还要替皇帝挨刀,如今刀挨的差不多了,我就不准备跟他再玩下去了!”

    乔绵芝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听得江清流这样说,咂摸出了点味儿来,“所以甫一开始,便是你跟陛下一起做了个局……”

    “也不算一开始吧。”江清流摸了摸下巴,“当时在牢里,我是真生气,也是真想一把掐死他,寒毒也是真给他用了。”

    “那你两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乔绵芝有些疑惑,他记得他去找江清流的时候双方还剑拔弩张的,之后他一直跟在江清流身边,二人若有什么计划,应该瞒不过他去。

    江清流噗呲一笑,“你什么时候见过千年的狐狸说过人话?”

    乔绵芝无言以对,好吧,是他单纯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下子从挟天子以令朝臣的反派势力转换到为了天下苍生人间正道委曲求全的卧底,他有些迷茫。

    江清流随手扯了片麦秆往嘴里一叼,“你的后路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可以继续留在禁卫军,也可以入朝、边关亦或是做个富贵闲人都行,至于我,准备离开平京城了。”

    乔绵芝还想再问,被江清流打断,“你先回去,顺便帮我收拾一下包裹,我还得再去陛下那一趟。”

    说罢转身,追着皇帝而去。

    而此时皇帝正看着寝宫中的巨幅地图,手里捏着一只白瓷茶杯,眉目间居然有几分怅惘。

    “长清湖里有种斑节对虾,十分味美。”江清流晃悠着来到皇帝身侧,“可惜路途遥远,而这虾又精贵的很,到不了平京无法朝贡,陛下无缘享用了。”

    皇帝闻言没应声,良久才道,“为什么?”

    “因为那虾只要离了长清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养不活。”

    “不是这个。”皇帝看着江清流,“若是你觉得委屈,朕可以昭告天下,为你正名,你可以继续留在朝堂。”

    江清流一愣,随即笑了。

    “陛下,在我还是天灵的时候,心中无比向往宫外的自由,有时候做梦都想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昂首挺胸的走在街上,不必随时随地担心没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后来有幸得了陛下的青眼,见识了宫外的人间百态,心也就大了,想着若是能让那些和我以前一样战战兢兢的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只要勤恳,便能靠着自己双手活下去该多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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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大人介绍:
江清流人如其名,现代社会的一股清流,助人为乐无私奉献,博士毕业留校后依旧坚持寒暑假去偏远山区支教然而世事无常,清流遇上泥石流活生生被流穿越了好吧,穿越就穿越,但是好歹给个正常人设啊好好一个大姑娘,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太监是什么鬼?面对喜怒无常的皇帝,口蜜腹剑的后妃,还有那些个心思各异太子皇子公主们,江清流在调节夫妻关系,处理亲子矛盾,提防兄弟姐妹之间抱团掐架……的居委太监道路上越走越远……内侍大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内侍大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内侍大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