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胜负
面对眼前握剑在手的冢原卜传,方别并没有展现出来丝毫的轻视。
虽然说就单纯的剑法而言,冢原卜传八成是比不上商九歌的,但是冢原卜传作为东瀛这个时代的剑圣,以及他愿意拔剑的态度,方别还是愿意尊敬的。
他也弯腰捡起来了自己的剑。
方别所有的剑都是自己打造的,在不同的战斗中使用最合适的剑,这也一向是方别的习惯。
“您先出招吧。”方别看着冢原卜传开口说道:“我如果要对您展示尊敬的话,那么我出手的剑就是方才的剑。”
少年的态度稍微有那么一点的含蓄。
但是冢原卜传依旧在一瞬间就听明白了。
方才的剑是哪里的剑?
方才的剑就是笨剑。
之前方别很难控制好笨剑和一剑之间的切换,但是随着这段失忆,方别如今已经将其更好地融合在一起,而不是非此即彼的不相容关系。
“好的。”冢原卜传点了点头。
他自认能够接得住方别的一剑,但是一剑之后还有第二剑第三剑。
方别的笨剑最强的地方就在于压制力,就好像强如商九歌,在笨剑的压制下也根本就施展不出来任何的反击。
倘若方别先用笨剑的话,恐怕这场决斗刚开始就会结束。
况且如今冢原卜传气血早已衰败,或许剑术还像当初全盛之时一样精妙绝伦,但是体力和耐力肯定已经大大下降。
“我最初学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老师,只是因为我很喜欢刀剑,喜欢挥舞他们时候的感觉。”冢原卜传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上前向着方别递出了一刀。
这一刀平平无奇,不快也不慢,方别看着这一剑,于是也同样还了一剑。
两人的剑在空中交击的下一刹那,冢原卜传的剑骤然弹了起来。
弹便是变化,那么这一瞬间,冢原卜传的剑在空中瞬间弹了方别的剑十二下。
所谓十二下,就是十二次攻击。
而方别则轻描淡写地将这十二次攻击都挡了下来。
两个人如今的状态,与其说是在比剑,倒不如说是在下棋。
冢原卜传出一招,方别便应一招。
所以冢原卜传可以将他在过去所参悟,所构思出来的剑法此时都对方别施展出来,然后看看方别的应对之策。
这一来是冢原卜传最有可能打败方别的办法,二来也是冢原卜传想要对自己过去的那些年剑道上的成长做一次总结。
“好剑。”方别望着对面的老人,认真评价道。
冢原卜传的这一剑确实很强,先是出一招试探的同时,再在这一招中藏万千后手,那两剑触碰之后瞬间的弹抖,是真的练习过无数次之后才能够施展出来的招数。
“还不够好。”冢原卜传叹了口气说道。
他的剑最终还是被方别都防住了。
并且还是被第一次见到这些招数的方别给防住了。
“或者你可以试试那一招秘剑。”方别看着冢原卜传说道。
那秘剑·一之太刀通过刀气慑人的必杀之术,对于方别而言,还算是很有新意的,不过北具教卿所施展出来的终究欠缺了一些火候,只是不知道冢原卜传所亲手施展的一之太刀,能不能带给方别更多的惊喜。
“没有用的。”冢原卜传摇头说道:“那样的小道,只能够用于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用来作为克敌制胜的契机,眼下你的气势较之我更加强大,所以那一招太刀用了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这样说着,冢原卜传快速握刀向前,再次向着方别劈砍而来,在少年格挡的瞬间,刀光陡变,划出一个奇异的角度斩向方别的咽喉,但是却又被方别在刹那间格挡,冢原卜传丝毫不惊,他死死盯着方别,眼神就像是鹰一般锐利,在几乎眨眼之间,他手中的太刀翻转腾挪,顷刻间就好像有七八把刀同时向着方别挥砍而下,只有方别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同样只有一柄剑在手中,左格右挡,竟然将冢原卜传那快到极致的精妙刀法尽数挡下。
“您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个老人家啊。”方别看着冢原卜传一轮快攻之后退下,然后笑着说道。
冢原卜传方才的剑招,精巧绝妙甚至不输神州的一些大家,只是说因为气力衰竭,并且没有真气滋养,所以力量上有一些欠缺,所以方别防守的还算是轻松。
但是手握利刃,力量上的欠缺本来就是可以补足的地方,只有在此时,这一个弱点才会显得格外致命。
“不要折煞老夫了。”冢原卜传叹了口气:“您的剑道确实在我的剑道之上,看来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井底之蛙了。”
“不要这么说。”方别望着冢原卜传摇头道:“依靠自己的努力将剑道推演到这个程度,您确实不愧是剑圣之名,而我依靠内功的辅助才能够做到压制,就这一点上,早就算是胜之不武了。”
“决斗从来没有胜之不武的说法。”冢原卜传摇了摇头:“出剑吧。”
他看着方别,眼神中流露着某种觉悟。
之前的战斗,方别从未出剑,只是让这位老剑圣一味地抢攻,并且有意放纵他选择各种手段看能不能打破方别那几乎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御。
但是最终,冢原卜传没有成功。
就算按照回合制的说法,那现在也轮到了方别出手了。
少年点了点头:“好的。”
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出剑,那就是对眼前这位老剑圣的不敬了。
少年迈出一步,下一瞬间,整个身体再次脱出了残影。
笨剑。
依然是笨剑。
方别当头一剑,在顷刻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冢原卜传的面前,就像所有人那样,冢原卜传最终只来得及举起了手中的剑。
随后方别的剑就到了。
“铛!”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冢原卜传被这一剑砍出几乎一丈之远,而方别在落地的刹那,重新弹跳了起来,向着冢原卜传重新飞了过去。
“住手!”在一旁观战的北具教卿忍不住大声喊道。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砍下去。”方别回头,笑了笑说道。
他手中依然无剑。
他只是用一根手指,静静指向了冢原卜传的眉心。
“胜负已分,剑圣先生。”
第三十九章 夺取天下之刃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宁静了。
此时不过是一个有些平常的夏日的午后。
这里树木茂盛,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湿润的草木气息,毕竟不久之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但就是在树木的阴影下,方别站在那里,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冢原卜传的眉心,静静宣告了这场决斗的胜利。
相比于之前与商九歌进行的那场战斗,这一场战斗显得更加的轻描淡写。
甚至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是最让绝大多数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毕竟商九歌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从神州而来的少女剑客,就算说有那么一点本事,但是和自家的剑圣比起来肯定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偏偏作为参考系的方别,之前和商九歌打得热火朝天,甚至说局面一度有来有回,但是和冢原卜传的战斗,则更加倾向于一边倒的局面。
不过最终打破宁静的是冢原卜传自己。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指,笑了笑:“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一根手指也能够轻易地取下我的性命吧。”
“您要是非这么说,我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方别轻轻说道:“只是这样的话,会一个月不会想用这只手吃饭了。”
这样说着,方别轻轻收回了手指。
冢原卜传点了点头,转身向着身后走去:“你还有力气离开吧,教卿。”
北具教卿点了点头,连师父都输了,自己又是重伤,再来执行这个保护的命令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现在看来,其实今川义元最靠谱的护卫竟然是在外面抽奖抽出来的商九歌。
“等等,等等。”今川义元这个时候才恍惚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他挣扎着向前,呼喊着自己的这两个杀手锏级别的秘密武器:“你们还没有完成委托呢,你们必须要带着我活着离开这里才可以。”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今川大人。”冢原卜传回头看着今川义元,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而今川大人的结局,恐怕就要在这里迎来终点了。”
“你们……”今川义元本能地想要骂两句,但是随即意识到,哪怕说北具教卿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但是冢原卜传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虽然说他在面对方别的时候是被全面压制的,但是只能说方别的实力真的要远高于这位剑圣。
但是真的要激怒了冢原卜传让他回身与自己为敌,那原本已经危急万分的局势岂不是火上浇油。
这样想到之后,那一瞬间的叱骂也生生被他吞回了口中。
不过这个时候,在一旁等候许久的织田信长终于开心地开口了:“我就真的很喜欢卜传先生的这句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我的结局在哪里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今川大人您的结局我已经看到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一步一步地走近,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猎物:“今天连续看了这么多场令人大饱眼福的真剑对决,恐怕今后我再也不会对这样类似的演出感兴趣了,毕竟能够超越今日演出的盛会几乎已经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以你我的决斗作为最终的收尾您看怎么样?”织田信长望着今川义元说道:“如果真的要全军作战,无论是人数还是兵员的精锐程度,我这边都在今川大人之上,到了战斗的尾声,就不要徒增这些杀戮了。”
“今日你我决斗一场,我在此立下承诺,如果你赢了,那么我织田信长就在这桶狭间迎来自己的结局,今川大人大获全胜,扭转败局,还能够顺势将我的尾张国收入囊中。”
“而如果今川大人输了,我会让您的部下自行离开,不会伤及他们丝毫,您看怎么样?”
“大人不可啊。”在一旁的木下藤吉郎出言劝止。
在他看来,如今方别连胜三名剑术高手,看起来依然游刃有余,最稳妥的方案就是让方别再动手将今川义元杀了就是。
至于中策,驱动此刻的织田军,杀伐眼前已经士气全无的今川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同样是十拿九稳的决策。
而下策中的下策,就是眼前织田信长所提出的大名决斗。
这是什么鬼啊,你以为自己是在看三国演义啊。
就算是三国演义,你什么时候看过曹操和刘备捉对厮杀,大战三百回合的啊。
顶多也是曹操派出麾下许褚,刘备手下张飞拍马迎战这样的剧情,不过这样的剧情方才不是上演过了吗?
难不成真的还有君主出战的保留节目?
虽然说如今今川义元身体肥胖,行动不便,就算说先前年轻的时候也有苦练过武艺,但是此时也多半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耽于享乐导致弱不禁风。
而织田信长则正值壮年,况且刀剑枪马均为不俗,这样的对决起码有九成的绝对胜算。
但是剩下的一成就是织田信长自己被阵斩,那样的话恐怕织田军真的会当场崩溃,把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拱手让出。
这未免也太过于草率和冒进了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桶狭间之战我已经胜了,那么现在就需要一个漂亮的结尾,我认为这样的结尾很好,就算我真的在这里输了,那也不过是我应得的结局罢了。”织田信长看着今川义元,微笑着:“所以说,我的这个请求,今川大人愿不愿意答应呢?”
今川义元身边的所有亲卫燕雀无声,之前冢原卜传的战败将他们最后的那点士气都消耗殆尽,如果说织田信长掩杀过来,那么肯定是丢盔弃甲,败逃一片。
而织田信长如今提出来的这条建议真的是太过于吸引人了。
真的是以最小的损失来结束这场战斗。
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亲卫敢让今川大人来答应这场几乎没有胜算的决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由得,今川义元放声大笑起来。
他望向织田信长:“我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小子还有如此的胆气。”
“我承认,我低估了你,也没有想到上天竟然会这么站在你的这边,桶狭间是我输了,既然这样的话,战败的我,确实需要来给这场战争加上一个结尾。”
这样说着,今川义元伸出手来,大喝一声:“剑来!”
话音未落,左右给他送上了太刀。
“此刀名为宗三左文字,由刀匠左安吉所打造,原本属于三好宗三,随后被赠给了武田家,我向武田信虎求娶了他的女儿,所以这把名刀便作为嫁妆到了我的手中,在交给我的时候武田信虎说过,手持这把刀的人最终将会夺取整个天下,以此作为对我的激励。”
“寻常时候,我都不会用这把名刀,但是这次出征除外,我想手握这把刀,成为夺取天下之人,但是却没有想到,我岳父大概说错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把刀可能最终的主人并不是我。”
今川义元手握太刀看着织田信长:“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手握这把刀和你做最后一战。”
织田信长笑了笑:“这把刀我很喜欢。”
“那就交给我保管吧。”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挺剑上前。
……
……
“所以说桶狭间就这么结束了?”
星空之下,何萍坐在屋脊上喝酒。
月光照在这个穿着翠色衣衫的女子,她的话语稍微有些慵懒。
“织田信长以三千精卒突袭今川义元在桶狭间的数万大军,最终大获全胜,并且阵斩今川义元,桶狭间那里的溪水都被尸首所染红,河流几乎阻塞不能通行。”颜玉望着面前的女子,静静说道:“如今织田信长的名声大振,他不仅和在今川义元落败后迅速据城自立的德川家康组建起来了联盟,并且也开始腾出手来攻略他岳父所留下的美浓国,至此,统一整个东瀛的大势已经在织田信长的手中了,只看他什么时候选择前往京都朝见天皇,到了那个时候,才会有下一步的动向。”
“听起来是很快的事情。”何萍叹了口气:“似乎我的工作刚开始就已经快要结束了。”
“不得不说在东瀛的工作更轻松一点。”颜玉看着何萍:“你的力量在这里简直是近乎犯规的存在。”
“对了。”这样说着,颜玉顿了顿:“我很好奇你的酒的味道。”
“我劝殿下还是不要喝的为好,毕竟这种东西如果没有碰过,那还是一辈子不要碰的为好。”何萍轻轻掩住了自己杯口,然后一饮而尽。
“这样说的话,我们在东瀛的工作已经快要结束了?”何萍看着颜玉说道。
“真是小气了,我只是好奇你杯中酒的味道而已,真当我从来没有喝过这种东西啊。”颜玉看着何萍说道。
“从我的经验来看,殿下是真的没有喝过,否则就没有好奇这种说法了。”何萍笑了笑:“不过,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只有这件事情我选择拒绝。”
“好好好。”颜玉叹了口气:“对了,织田家的阿市对于方别很感兴趣,那位阿市姑娘可是真的有绝色,我想你应该看着一点。”
“看着一点什么,看着我家方别又撩完就跑真刺激吗?”何萍明显有一些醉了,脸上有着些许的红晕,不过女子的话语依然非常的平静,带着一点戏谑的味道。
“所以决定了吗?就是让织田信长来统一整个东瀛?”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未来的事情决定好了吗?”
“整个东瀛如今可战之兵汇聚起来的总数,差不多超过了五十万,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甚至可以完成一场灭国的征服,让这样一个庞大的军队最终统合起来,而不是进行持续的内耗,对于神州来说也不是好事情吧。”
“哪怕说,东瀛统一之后,确实可以终结这个乱世,让那些混乱的浪人武士不用再四处发泄他们多余的武力,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何萍看着颜玉:“殿下。”
她轻轻说了一声殿下。
颜玉笑了笑。
她看着星空:“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想这么多的东西。”
“我们来东瀛就是为了借取力量而来,但是究竟要借怎样的力量,这当然是需要思考的事情了。”何萍静静说道。
“这个国度,虽然混乱,但是却极具潜力。”她评价道。
“姑且还是一个很有趣的国家吧。”颜玉淡淡说道。
“总之,我和天皇陛下有个约定。”
“等到东瀛彻底统一的时候,我会带着这只军队重新返回大陆。”
“然后再凭借这支军队,和那个人好好谈谈。”
“毕竟这个世界上,即使再不听话的人,也能够听懂一种语言,那就是战争。”
何萍笑了笑,看着颜玉:“这就是殿下的全部目的?”
“即使像我这样不喜欢动脑子的平庸之人,也会感觉这样的做法很蠢。”
“当初伍子胥从吴国借兵灭楚,报当初的楚王之仇,虽然这样最初会很爽,但是真的是一时之快的愚蠢。”
“我相信殿下不是这样的愚蠢之人。”
颜玉点了点头:“是的,这样的愚蠢之人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是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天皇陛下会答应我这样一个目的如此明显的建议。”
“为什么织田信长这个实际力量的掌控者,也会倾向于发动这场本身就没有意义的战争。”
“一切没有意义的战争,都有其最终的目的。”
“我也会借助这场战争达成自己的目的,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堂而皇之返回燕京,去最终算账的时候了。”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我确实有点想回去了,这里的饮食终究还是不太适合我,清酒也有些太淡了。”何萍点了点头。
她回头看颜玉:“所以说,战场会在哪里?”
她开口问道:“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战场依旧是在东南。”
“不会。”颜玉静静否决。
“主要是因为船不够多,也不够大。”少女笑了笑。
“但是也有我的建议在里面。”
“战场就在高丽。”
她平静说道。
头顶上星空闪耀。
《本卷完》
第一章 火中取栗
商九歌坐在船的桅杆之上,海风在她的身旁拂过。
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因为方别告诉她,如果坐在尽量高的位置,那么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大地其实是圆的。
但是商九歌看了很久,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大地如何是圆的。
只是看了很多的鸟,和吹了很多的风。
海少女早就已经看厌了,毕竟再如何好看的海,连续看上几天几夜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总会有点不甚愉快。
而这个时候,少女的身旁响起来了声音:“所以你看出来了没有?”
“哪里看出来了!”商九歌气鼓鼓地说道:“明明大海是那么的平,你凭什么说这个大地是圆的。”
“关于这个问题嘛。”方别笑了笑:“你看到远处的那座灯塔了吗?”
“灯塔?”商九歌侧了侧头,看向四周:“哪里?”
在商九歌的视野中,确实看不到灯塔的存在。
“那里。”方别给商九歌指了指。
少女顺着方别指向的方向,看到了远处一个小小的点。
那个小小的点,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灯塔的样子。
“那是灯塔?”商九歌问道。
“那当然是灯塔。”方别认真说道。
“你是欺负我没有见过灯塔吗?”商九歌问道。
“你确实没有在一个如此大的曲面上看见过远方的灯塔。”方别笑了笑。
“现在你看到的是灯塔的头。”
“接下来,如果船继续向前的话,你就会看到灯塔的身躯和那厚重的塔基。”
“是这样吗?”商九歌迟疑了。
“为什么会先看到灯塔的头呢?”
如果大地是一个绝对的平面的话,那么肯定是同时可以看到塔的全部身躯。
“所以说大地其实是一个球。”方别淡淡说道:“我们现在正在一个曲面上缓慢移动,所以说看到的事物都只能看到最尖端的东西就好像看远方的船就只能看到桅杆一样,看远方的灯塔,最先看到的一定是塔尖。”
“所以说这也是夜晚灯塔存在的重要价值。”
商九歌不住点头,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不过少女看向方别的眼神明显变了:“原来你除了打架之外还懂得这么多东西啊。”
“我懂的东西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不过那些大多数都是无用的东西。”方别看着商九歌淡淡说道。
还没有等方别说完,商九歌已经满眼放光地开口了:“那么你说,大地是一个曲面,那么最终会不会大地像是一个苹果一样是整个都是圆的呢?”
少女发出了大胆的猜测。
方别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想到商九歌这么大了,居然还对地圆说这么感兴趣:“大地当然是圆的了。”
“那么如果我们乘着船从一个方向出发,那么最终会不会绕大地一个圈,最终回到原点?”商九歌继续问道。
“还是别了,这样做比较费船长,我听说过一个诅咒。”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
“什么诅咒?”少女果不其然地发问了。
“这个诅咒就是所有想要进行环球航行的人,船长肯定会死在半路上。”少年一本正经地对商九歌说道。
“这样哦。”商九歌点了点头:“那么我们不做船长不就行了?”
“如果能够绕这个大地走一圈,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一定要准备很多的吃的,我听说如果乘船绕大地走一圈的话,那可能要花费几年的时间,而想要准备能够储备几年的食物在船上那种恶劣的环境下保存,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方别认真地从商九歌最在意的地方去否决少女的异想天开,毕竟少女当初为了看海从华山上走下来,你要是给她一个机会,她肯定会兴冲冲地环球航行一次。
虽然事实上按照真实的历史进程,这个时间麦哲伦已经凉了几十年了,但是这并不是能够很快传遍整个世界的故事。
“要准备很多吃的吗?”商九歌歪头:“我们只准备水不就行了?虽然海水不能喝,但是海水里面有好多可以吃的鱼啊。”
“算了算了,和你讲道理是很难讲明白的。”方别果断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我们现在看到灯塔意味着什么吗?”
商九歌摇头:“不知道。”
“灯塔是建在陆地上的,最基本的用途,就是在黑夜中避免那些夜航的船只一头撞上岛屿或者陆地导致搁浅或者直接破碎。”方别一本正经地给商九歌解释道,反正这个时候给少女新的话题就能够让她忘掉危险的环球航行:“那么也很明显,灯塔需要相当多的建筑材料了劳动力,并且还需要大量可以燃烧的油脂保证灯塔在黑夜中长明不灭。”
“那么呢?”商九歌继续问道。
对于这种常识性的东西,商九歌一直都是很缺乏的。
就好像之前坐船对于商九歌都是非常陌生并且有趣的事情,商九歌又怎么知道灯塔是做什么用呢?
“那么没有人会如此博爱地在世界上的每一个海角岛屿都建起来灯塔,好让每一个在迷航的船只都掌握自己的方位。”方别看着商九歌说道:“灯塔只在人类活动比较密集的地区被兴建起来,并且有力地维护。”
“而现在我们看到了灯塔,就说明陆地已经不远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看到大陆,并且准备登陆了。”
“那不是好事情吗?”商九歌看着方别问道。
两个人此时正坐在高高的桅杆上,所以远方的灯塔,他们是第一批看到的人,但是其他人很快也会看到。
“对于我们而言,当然是好事情了,在经历了这样漫长的航行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陆地,然后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用坐船了,也就不用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大海的仁慈上了。”
“但是对于岸上的人来说,就不是好事情了。”方别说道。
“为什么?”商九歌看着方别,少女的眼睛漆黑而明亮。
不过这一次她并不是那么的懵懂无知,而是只在等待方别最终的答案。
“因为我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少年也缓缓给了商九歌自己的答案。
商九歌回头望去。
在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海面上若隐若现的灯塔,代表着陆地就在眼前。
而在她的身后,是无数起起落落的船帆,那各色的船帆在海风中舒展,就好像无数抱着叶子横渡河流的蚂蚁,但是现在,他们所横渡的海洋。
“所以我们到岸上会发生什么?”商九歌问道。
“这么多人,大概除了战争之外没有其他的用途了。”方别静静说道:“难不成我们是来找他们开运动会的?”
“什么是运动会?”商九歌发现了滑点。
“运动会就是大家一起来运动的会啊。”少年看着商九歌说道:“奥林匹克你听说过吗?算了,奥林匹克已经停办几千年了,你肯定没听说过,总之运动会姑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未来真的有运动会,我会给你报一个击剑项目的。”
“啊?”商九歌感觉方别说的话又充满了半懂不懂的东西,大概明白这个少年又犯病了。
“总之我们既然不是来开运动会的,那就肯定是打仗的了。”方别看着商九歌慢条斯理地说出来了最后的结论。
商九歌静静点了点头:“所以说织田信长当了老大,也还是会继续打仗的吗?”
在过去的一年间,织田信长已经在颜玉的帮助下,在天皇的默许下,已经陆续击败怀柔了东瀛的大多数大名,并且最终被天皇亲自接见并且封为了东瀛的新将军。
而在整个东瀛大致统一之后,这些并没有消耗过的大量兵员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织田信长面临的一个严峻问题是这些归顺的大名并不是全部被打残了才臣服的,只是因为织田信长掌握了大义,又掌握了最强的军队,几次对他的包围网都很快地被击败,更可怕的是那些敌对的大名很多都被莫名其妙地暗杀掉了,而针对织田信长的暗杀行动则纷纷石沉大海,在织田信长拥有最大的兵力优势,天皇陛下接近公开的支持以及可怕的暗杀能力的三重前提下,东瀛才会以这种几乎不可思议的神奇速度统一。
可是——没有战争的消耗,想让这些归顺的大名自己乖乖地解散兵力进行大规模的削藩,或者说马放南山解甲归田铸剑为犁重归和平——想想都是恨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这便促成了这次远征的成形。
一方面是因为统一的缘故整个东瀛的整体实力大大增强,但是战国时代带来的巨大军力积累的惯性依然在持续,所以说在颜玉的提议下,远征高丽就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战争就代表着巨大的军功,掠夺来的土地就可以封赏新的功臣,更何况东瀛诸国经过了战国时代的洗礼,一个个自封军神名将,内心膨胀地不得了,更希望能够冲出这个小岛向整个世界展露自己的獠牙。
而面对织田信长所提出来的这个攻略高丽的提议,几乎没有人对此表示拒绝,甚至说奋勇争先。
于是这就促成了这次远征的达成。
先锋部队的数量达到了五万,接下来后续的部队补充会达到十五万之巨,这总数二十万的兵力在传统上被认为是弹丸小国的东瀛拿出来,那还真的是几乎可以震撼整个世界的力量。
“无论谁当了老大,始终要考虑手下那些人的利益。”方别淡淡说道:“并且,这场远征,事实上胜负与否,对于织田信长都可以接受。”
“这是什么意思?”商九歌问道:“如果赢了,织田信长肯定是威望大振,但是输了,同样这也会让他实力受损吧。”
因为商九歌至少还是保持了一个朴素的辩证思维。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方别看着商九歌淡淡说道:“但是实际操作上,如果织田信长清楚这是一场非常凶险的战争,他还会让自己最精锐的部队与同盟被这样无畏地消耗掉吗?”
“不会。”商九歌想了想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看起来是那样的无法无天,事实上却是一个精明到了极点的男人。
就好像那天在桶狭间,在那样的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了一个能够保存最多实力的解决方案。
“那么我们又能够获得什么呢?”商九歌看着方别:“我们在东瀛已经呆了一年多,最终帮助那个织田信长成了东瀛的老大,结果现在织田信长要派出这么多的军队来攻打高丽,难道战争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战争永远都不是目的。”方别看着商九歌笑了笑:“战争永远都是手段。”
“你要知道,高丽乃是神州的世代藩属之国,是附庸中的附庸。”
“虽然说并不是神州自己遭到了织田信长的攻击,但是在高丽没有能力抵抗这次侵略的前提下,一定会向神州提出求援的请求。”
“对于这种请求,神州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毕竟作为天朝上国,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朝贡国都保不住,这可是要掉天命的你知道吗?”方别看着商九歌一本正经地说道。
“掉天命?”商九歌问。
“你不要管!”方别看了看商九歌:“你想不想回神州快点见到薛铃他们?”
“想!”商九歌大声说道。
确实很像,毕竟天天吃东瀛的料理,就算刚吃感觉味道还不错,但是吃多了是真的有点不适应。
“那就对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火中取栗之事,通过煽动这场国战,最终取得自己应该得到的利益。”
“至于是哪些利益,现在并不能对你开口提及,不过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一切应该都会在你的面前展开最终的答案。”
“你们又在做很麻烦的事情啊。”商九歌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吗?”
“为什么要弄得这样麻烦?”
“因为很多事情,偏偏就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方别看着商九歌静静说道。
正在此时,他们的身下传来了巨大的呐喊声。
“我们看到了。”
“陆地。”
“前方就是陆地。”
“进行战斗准备!”
第二章 三个阶段
甲板上的喧嚣过去之后,方别独自一步步走入船舱之内。
颜玉正一袭白衣,坐在船舱的窗边看着船外的风景,眼前摆着一杯略带余温的清茶。
茶并没有喝。
“所以这些士兵都已经出发了?”颜玉看着方别,问出了似乎有已经没有悬念的事情。
“是的。”方别静静点了点头。
“真是无趣啊。”颜玉感慨道。
“明明是你所希望的结果,但是这个结果最终到来的时候却会感到无趣。”方别看着坐在那里的白衣少女,表情上流露出无奈的味道:“你们女生还真是难哄啊。”
“我大概不是什么女生?”颜玉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坐吧,我请你喝茶。”
“你只有一杯茶拿什么请。”方别斜眼看着颜玉说道,但是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我还没喝。”颜玉看着方别笑了笑说道,然后将那杯茶推到了方别的对面。
“所以说一杯茶也需要殿下的赏赐吗?”方别看着颜玉淡淡问道。
“赏赐的话,一杯清茶肯定是不够格。”颜玉笑了笑。
她看着方别的眼睛,少女的黑眸映着对方的容颜:“我们长话短说,如今东瀛的军队已经成功进入了高丽国的境内,对于接下来的战局推演,你有什么看法?”
“我又不通晓军事,你问这种问题就好像在问一头大象今天天气怎样。”方别看着颜玉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是或许大象对于天气的预测要比一些专业人士还要准呢?”颜玉笑了笑说。
“那么就要问殿下您想要知道一点什么了。”方别看着颜玉说道。
“我想问大象先生很多事情啊。”颜玉看着方别笑道:“比如说东瀛军什么时候能够打进汉城?”
汉城就是高丽国的首都。
“这次进攻单凭高丽国一个国家肯定是没有希望能够阻挡东瀛的进攻,这次织田信长共出动水军八千七百五十人配合七百艘大小舰船供运输士兵以及海战之用,陆战军队分为九个军团,人数从少到多从一万到两万不等,总数达到了十五万人,并且在东瀛本土还有十万人的预备队随时可以补充。”
“简单来说,这是一场倚强凌弱,速战速决的战斗。”
“不出意外的话,自从大军登陆算起,差不多二十天内就能够攻破汉城,三个月内几乎就可以占领高丽全境。”
方别看着颜玉缓缓说道。
其实整个作战计划,颜玉作为重要的高层人员都有所参与,这些具体的军队数字与情报少女了如指掌,而单单从这些数字来看,就可以看出来这次东瀛的征讨高丽,是真的倚强凌弱全力以赴的姿态。
“所以说大象先生知道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呢。”颜玉看着方别:“那么既然这样,神州什么时候会出兵?第一批军队又什么时候能够抵达高丽?”
“老实说现在大周也处于相当焦头烂额的状态,虽然随着东瀛国内的统一和稳定,以及广济奇将军在东南的大力扫荡,甚至说因为汪直的死去,总之这场持续百余年的倭寇之乱终于有了平息的迹象,但是北面的瓦剌始终蠢蠢欲动,建州的女真也在逐渐扩张,这个时候去倾全国之力来到高丽去打这场战争,多少有点捉襟见肘的味道在这里。”方别静静说道,他看着颜玉,笑了笑:“简而言之,现在球终于回到了那位陛下的手中。”
“一直以来他都高高在上,我们的任何动作都对他产生不了任何的影响,但是这一次,我们成功将球扔了过去,怎么扔回来这个问题,终于要让他来决定了。”
少年的表情带着些许的玩味味道:“总之,能给他添麻烦的事情,总还是会感觉很开心。”
“真希望你能够一直开心下去。”颜玉看着方别说道:“但是只有这样是不够的,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看着东瀛生生吞并高丽,并且直接成为大周的一个强邻。”
“如果能够做到这样,我想织田信长会很高兴的。”方别看着颜玉说道。
“所以也不能够让织田太高兴了。”颜玉平静说道:“虽然说这次远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胜利,但是如果能够看到一场大胜,这同样是他们所期望看到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胜利,尤其是战争的胜利,东瀛人与其说不喜欢战争,更准确来说是不喜欢自己战败的战争,毕竟战胜之后可以获得海量的土地,人口和资源,将士们同样可以获得封赏和土地交给子孙后代。”方别静静点评道。
“总之大周大概什么时候会出兵?”颜玉问道。
“这个很难说,如果估计的话,大概会在汉城被攻破之后就会有第一波求援传到燕京,不过求援需要时间,判断也需要时间,还有一点必须说明的就是,高丽太烂了。”方别静静说道。
“太烂了?”颜玉反问道。
“是的,太烂了。”方别重复确认道:“他们独处一个半岛,已经数百年没有兵戈之难,况且从最开始所信奉的就是事大主义。”
“所以事大主义,简单来说就是承认自己的弱小,向强大的邻国臣服以获得保全的策略,所以从来都不曾想过的隔海相望的东瀛国突然就发动了这样迅如暴风骤雨的进攻,可以想象承平数百年的王国已然摇摇欲坠。”
“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方别看向颜玉问道。
“什么?”颜玉反问道。
“现在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高丽可能会过快崩溃,以至于连求援都发不出就被东瀛给彻底灭掉了。”方别静静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找人提前报信,让高丽国王赶紧跑路?”颜玉问道。
“这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就高丽的迟钝而言,他们选择逃跑的时机只会是东瀛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刻,而东瀛军队抵达汉城的时间则取决于那些步兵的速度。”方别说道。
“听起来你说的简直就是侮辱。”颜玉静静评价道。
“说好的你是个不通晓军事的大象呢?”
“键盘侠这种事情,只要有个键盘就能当。”方别笑了笑:“更何况我只需要一张嘴就够了。”
“但是貌似还是挺靠谱的样子。”颜玉看着方别静静道。
“当然靠谱了,毕竟是有参照物的。”方别淡淡道。
确实有参照物,虽然说这场东瀛的征服因为方别颜玉的缘故大概提前了三十年的时间,但是这三十年对于高丽国来说几乎是弹指一挥间,除了天降神将李舜臣这个时候因为年岁过小根本没有办法拯救高丽之外,一切都是没有最糟,只会更糟。
事实上,在历史上发生的那场战争,高丽王朝的表现更加不堪一击,甚至说可以用耻辱两个字来形容。
“听你这样说,我们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事情反而是大周如果派出军队,能不能够击败织田信长的这二十万大军。”颜玉问道。
方别笑了笑,看着对方:“这真的很难,不出意外的话,我相信大周的第一批援军肯定是关外的辽东铁骑,其数目不会超过两千人。”
“所以说我们要看到比桶狭间更吓人的奇袭?以两千对二十万?”颜玉问道。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聊天始终还带着轻松的性质在里面,哪怕说谈笑之间,可能就有万千生灵在战火中焚烧殆尽。
“那么他们一定会看到惊喜的,比如说自信满满地进军然后看到漫山遍野的鬼子之类的事情。”方别淡淡说道:“不过总之,最终大周还是会认清这次进军高丽的东瀛军队的真正数目与目的,当然,或许我们也可以进行一番通风报信,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我们目前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那就是让高丽国王不要那么快就被俘虏,至少说也是求救完再被抓住,这就需要很强的逃跑天赋了。”
“逃跑天赋应该并不困难吧。”颜玉看着方别说道。
“说不定,对于某些人来说就很困难。”方别静静说道:“那么现在我们的目标已经确定了。”
“嗯。”颜玉静静点头。
“这场战争将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东瀛的进攻阶段,以最终攻破汉城为结束。”
“第二个阶段则是高丽国的求援阶段,我们要保证高丽的求援使团尽快前往大周,并且要保护他们的安全,最终以第一批大周援军集结为结束。”
“第三阶段便是决战阶段,当大周最终意识到东瀛是为了灭亡高丽国而来这个事实的时候,即使那位陛下不情愿,他也必须不遗余力地集全国之兵来保证对抗东瀛的军队,要知道那个时候可能整个高丽都没有能力供应大军的粮草,所以说大量的粮草辎重必须通过内地运输抵达高丽,而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帮助大周取得最后的胜利,以便让陛下以扭转战局的公主殿下的身份,最终回到燕京,可以终于面对面站在那位陛下的面前,然后取回自己所失去的东西。”
方别看着颜玉,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道。
颜玉静静点了点头。
这就是当初方别与颜玉在海上的盟约。
方别允诺会带着当时已经失去一切的颜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巅峰,对于少年这个几乎是天方夜谭一般的承诺,原本颜玉是不相信的。
但是方别却向那个时候的颜玉叙述了自己的整个计划。
如果这是一盘棋的话,那么这盘棋就未免太过于宏大了。
在这盘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棋子,曾经的少年被迫沦为别人的棋子,做着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情,却没有办法挣脱这个命运,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将这盘大棋独立下到官子的阶段。
“只是没有想到,一切都会如同你所预料的发生。”颜玉感慨道。
“应该说我找到了一个正确的人。”方别平静说道。
这盘棋最难的大概就是在当初东瀛多如牛毛的大名中挑选出来一个最终的胜利者加以扶持。
但是方别偏偏在这一点上作弊了,因为刚巧他知道一个正确的答案,接下来所要做的只是将那个正确答案找出来就可以了。
而统一的东瀛则急需一场征服来发泄自己内部的压力,正如同历史上每一个统一的势力几乎都会急不可耐地向外宣泄自己的力量和愤怒一样,如果失败了,他们就会重新蜷缩起来,等待着下一场涅槃,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就将会不可避免地席卷整个世界。
“所以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要将东瀛的战争潜力在这一战中彻底消耗掉,好让他们再乖乖地在小岛上继续和平地生活两百年?”颜玉看着方别说道:“你才是真正的魔鬼不是吗?”
“和平不是一件好事情吗?”方别看着颜玉反问道。
“当然是好事情了。”颜玉点了点头。
“所以目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看着东瀛军队将高丽国先碾碎?”颜玉看着方别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还是需要先出去一趟。”方别静静说道。
“去哪里?”颜玉问道。
“汉城。”方别言简意赅地说道。
“所以说你真的打算去找高丽国王去警告他们即将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入侵?”颜玉问道。
“不错,麦迪文就是我,我就是麦迪文。”方别点了点头说道。
他站起身来,将面前的茶水重新推还给了颜玉:“这杯茶还是请殿下自己喝吧,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我或许会请殿下喝酒呢。”
“当初我也想喝何萍的酒来着,但是她不让。”颜玉看着方别,轻轻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是萍姐那样的人?”方别看着颜玉信誓旦旦地说道。
然后少年顿了顿:“如果萍姐坚持不让殿下喝的话,那么我就没有办法了。”
“懦夫!”颜玉抿着嘴轻轻说道。
“那可是萍姐啊!”方别看着颜玉笑着说道。
这样说着,他上前伸手摸了摸颜玉的头。
“等我回来。”
少年笑着说道。
颜玉伸手打落方别的手。
“滚!”
方别点了点头。
“遵命。”
少年走出了船舱。
只剩下颜玉看着面前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水,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船只,笑了笑。
然后叹息。
最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果然凉了呢。”
第三章 小王子
方别独自一人背着包裹,在山间小路中静静前行。
虽然说现在半个高丽国已经处于兵荒马乱的状况,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就是,那些逃难的难民速度比方别赶路的速度要慢出许多。
就赶路这一点来说,少年确实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所以说这里就是汉城了?”方别望向远处已经浮现在眼帘的高耸城池。
与东瀛的那些城池不同,汉城远处望起来与神州的城池有更多的相似之处,但是就城墙的规模而论,大致与那古野城出于相同的层次,较之应天府肯定是差了许多,但是也算得上是坚城。
毕竟这里是高丽的王城。
不过并没有人回答方别的话,这趟旅途是少年一个人完成的,原本理论上会有商九歌的随行,但是很遗憾,等到船靠了岸,商九歌就上岸看风景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商九歌还是勉为其难地学了一些东瀛话,毕竟有方别作为语言老师,并且如果真的一直语言不通是非常的不方便。
“总之那个家伙一定不会很开心吧。”方别静静自言自语道。
事实上,这次来到高丽方别这边也是倾巢出动,因为这次借兵出征,已经达成了方别的最终目的,在东瀛已经没有任何停留的意义,所以说包括何萍在内,东瀛四人组已经全部来到了这片大陆,没有了大海的阻隔,可以说单凭双脚就可以跑回去了。
不过对于商九歌而言,她确实不喜欢战争。
虽然说少女是一个很好战的人,但是并不是嗜杀之人。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商九歌很愿意剑下留人的。
但是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商九歌见了更多毫无意义的杀戮。
对于交战的双方而言,绝大多数没有任何的仇怨,就好像那些武士自己所说的那样,各为其主,便上场厮杀,战场上分出生死,如果侥幸留下一条性命,战场下同样可以把酒言欢。
商九歌见的多了,大概能够理解这种行为,但是喜欢是永远都不会喜欢的。
正如同那天商九歌因为自己保护今川义元的承诺最后还是和方别刀剑相向,但是少女完全不喜欢这样的战斗,也永远不会喜欢这样的战斗。
不过方别的自言自语并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聊天确实很无聊的说。”方别望着天空继续说道。
既然没有人聊天,那么就只能够前行。
与东瀛国不同的一点就是,东瀛国几乎完全是只说东瀛语的国家,但是在高丽,神州的语言和文字在这里非常风行,是只有上流人士和达官贵族能够掌握的技能,就好像当初拿破仑战争的时候,那些欧陆各国为了对抗拿破仑而联合起来,但是军事会议上却不得不用法语交流一样的窘事一样,对于高丽这样的神州藩属而言,中原的文化与风土对他们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
或者说汉城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样的意义与象征。
入城并没有什么过于复杂的盘查,甚至说汉城的大多数人都看不出战争迫近的惶恐与不安,方别看着周围不由越加叹息——这是一个几乎已经忘记了危难与恐惧的国家,所以说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之时,反应的迟钝甚至让人感觉到有那么一点荒诞和可笑。
正如同方别之前和颜玉曾经交谈的那样,那个时候方别对高丽国的评价被颜玉精准地称之为侮辱。
但是今天所看到的景象,却让方别有种自己已经抬高了对方许多。
虽然说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乱世大战的东瀛军队素质远远高于这高丽武备废弛的军队,只要进攻,就几乎能够第一时间阻截掉所有的求援和告急的队伍,但是另一方面,整个高丽王国的糜烂也让方别有一种微妙的荒诞感。
因为他正是从东瀛的占领区一路走过来的,一路走来,从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到奔波于路的难民再到继续向前逐渐的岁月静好,直到进入汉城的时候这里一派繁华忙碌的景象,全然不知大难临头兵戈将至。
“这样想想真的是讽刺啊。”方别只能自言自语,他抬头望了望这座城市最高的那片建筑,其实说起来比较尴尬,这个时代的高丽国王并没有自己的宫殿,国王与家眷所居住的住所,几乎可以称之为几间大瓦房。
不过相对于汉城的其他建筑,这些大瓦房还是比较好找的。
少年在汉城的街道中穿行,最终来到了那几间大瓦房的围墙之外,他窥见左右无人,便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就越过了围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丛郁郁葱葱的竹林。
虽然说之前揶揄高丽的王宫非常的简陋,但是这主要是建筑的规模与高度非常地丢人,毕竟如果参照物是燕京的宫城,那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就好像东瀛天皇的宫殿,同样也显得不是那么大气与恢弘。
不过方别很明显跳入的是高丽王宫的御花园,只见这里青树翠蔓,假山池沼应有尽有,竟然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貌在里面。
方别在这御花园中走了几步,很快就听到了前方有清脆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过这次说的却是高丽语,方别只曾经向颜玉学过东瀛语,因为确实曾经想过向东瀛借力,算是有备而来,但是高丽语什么的,方别就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从心了。
在稚嫩的声音响起之后,随后就有大人的声音随之而来,充满着局促与慌乱,方别在竹林中探头一看,却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正指着池水中漂浮的一串念珠焦急说着些什么,而身边明显是佣人服色的人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能够看着那串木质的念珠在池水中载沉载浮。
方别略一思索,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而出,直接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跃入水面之上,真气运转之时,整个人登萍渡水地一路而来,到那串念珠附近之时,少年伸手一捞,就将那串黑色的念珠一把捞了起来,随即纵身一跃,就轻轻巧巧地来到了那个华服小孩的身边,伸手将念珠递给了他。
那个小孩几乎看呆了。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人可以这样几乎是游戏一般踏水而来,将他不小心落水的念珠这样轻易地捡了回来,脸上充满着又惊又喜的神情。
但是身边的佣人则一把搂住了这个小孩,惊恐地看着方别。
不同于更加天真烂漫的这个贵族小孩,他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且也确定从来没有见过方别这样一个生面孔的存在。
而这样的存在出现在这里几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偷溜进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偷溜进来,还需要想吗?
肯定是自己怀中的王子殿下。
但是随即小王子就在怀里挣扎起来,他并没有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或者说方别根本就没有流露出来任何的恶意。
对于他而言,更想拿到方别递到眼前的念珠。
“你们有谁会说神州话吗?”方别看着两个人静静说道:“我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要告诉国王陛下。”
那个佣人很明显是一脸懵逼的样子,但是小孩却看着方别:“你会说神州话?所以你是神州人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有很复杂的原因。”方别点了点头,果然,高丽的贵族都有神州文化的教育,所以会说神州话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很多高丽贵族都有作诗的雅兴,如果不是精通神州的语言文字,又凭什么能够做出来那些五言七言的律诗?
“首先,我先把这个还给你。”
方别这样说着,伸手将念珠放在了对方的手中:“你是国王殿下的第几个儿子?”
方别轻轻问道。
佣人根本听不懂两个人的交谈,他只是越加惊恐,而小孩则开口用高丽话和佣人交谈了两句,但是并没有缓解对方的恐惧和焦虑,在听到了小孩的解释之后,他随即高声用高丽语叫喊了起来。
方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小孩则尝试阻止对方,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随即,对方的叫喊便有了反应,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哨声,随即有一队着甲的士兵一路小跑着向方别这边跑了过来。
“所以说真的要闹一个大阵仗吗?”方别并没有挟持人质的打算,因为他此刻扮演的就是一个报信人的角色。
他不仅要扮演这个报信人,更需要随身保护高丽的王室在东瀛军队的追击下安然逃脱,并且将求援的消息传递到大周那边,只有这样,计划才能够顺利进行。
原本方别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太过于谨慎了。
现在看来,如果自己不帮忙的话,那群战争技能点已经点了大半的东瀛军队,真的能够轻松把高丽的王室给一锅端了,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求援信,等到大周得到消息,就已经是木已成舟的局势了。
就在方别这样想的时候,这队卫兵的首领已经跑到了小王子和仆人身旁,开始询问情况,而同时,其他卫兵已经手持长剑将方别团团围住,只等待一声令下就将这个闯入者给当场擒拿,好好审讯一番。
不过很明显,小王子虽然地位比较高,但是年龄终究太小,看起来不过**岁的样子,所以说卫兵队长根本就没有过多考虑他的意见,只是用高丽语和佣人交谈着,脸色也越来越不善。
他突然回头,看向方别高声喊了一句。
虽然方别完全不懂高丽话,但是就这一句的话,少年还是能够猜出来意思的。
不外乎就是拿下,杀掉之类的言语。
总之此言一出,那些原本已经将方别团团围住的卫兵就不再客气了,他们纷纷持剑上前,抬手就向着方别的双腿双手招呼,虽然说没有命中要害的意思,但是肯定是要把方别行动暂时给废掉,好活捉起来。
方别只能叹了口气,伸出了一只手。
面对这些普通的卫兵,方别真的是连出剑的必要都没有。
当初的宁欢就足以凭借自己的武力一人灭一国,而可以说如今的高丽其真实国力未必有那些西域的效果更加强大。
至少说在这里是没有的。
方别只用一只手,两根手指,就轻松地捏住了向自己突刺而来的长剑,随即轻轻一抬,对方整个人就被方别给直接抬了起来,随即少年就将他当做一个大棍挥舞,只向着周围一甩,就看到一大圈士兵都被方别给砸倒在地,对方自然是将长剑脱手,但是剑锋依然在方别的手中。
方别也不嫌弃,就用手指夹着剑锋,继续把这柄长剑当做一根棍子,用长剑的剑柄轻松格挡了剩余士兵的刺击,然后轻轻捣了几下,就看到那些士兵也纷纷倒地呻吟不止。
而方别则转身看着卫兵队长,手中依然捏着那柄长剑的剑锋,笑了笑:“还有多少人,可以一起上。”
“我想打十个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应该能够打一百个。”
卫兵队长当然听不懂方别的话,但是小王子听得懂。
他看着卫兵队长,用高丽话翻译给了对方听。
对方随即勃然大怒起来,但是又看着方别身边那些根本已经爬不起来的普通卫兵,那怒火瞬间又被重新扑灭。
他回头看向小王子,低声说了几句。
随即小王子看向方别:“金叔叔让我问你一下,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金叔叔?”方别有点哑然失笑,然后淡淡道:“我说过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国王陛下禀告,希望可以见上一见。”
小王子回头,向姓金的卫士队长再次翻译了过去,卫士队长有点错愕,随即开口说了一连串的话,方别想也知道是绝对不能答应的意思。
毕竟没有谁会让一个陌生的危险分子轻易地接近国王。
而方别则静静等待着小王子的转述。
没有想到小王子在听了金队长的一番话之后,转头看向方别:“我可以带你去见父王。”
“不过要先让父王同意。”
第四章 好爸爸
高丽的国王是一个看起来白白嫩嫩的男人,身材中等,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没有穿很华丽的朝服。
他看着方别,缓慢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见我?”
这位高丽国王用的是神州话,应该是之前小王子已经告知了方别所使用的的语言。
方别轻轻抬起来了双手,他的双手上缠着铁链——这是面见这位高丽国王的必要条件:“请问这个什么时候能够去掉呢?”
“在你能够证明自己值得信任之后。”高丽国王望着方别说道:“有什么是必须见到我才能够说的情报?”
方别笑了笑:“好吧,国王殿下,您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比较紧急的情报?”
“比较紧急的情报?”高丽国王顿了一下:“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情报送到我这里。”
方别内心叹了口气——如果情报真的送过来,他还能够如此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吗?
“那么南边有什么动静呢?”方别继续问道。
“南边能有什么动静?”高丽国王一脸惊讶:“我高丽国三面环海,只有北面与大陆相接,目前大周乃是我高丽之宗主国,断然不会有危险,而建州的女真虽然偶有犯边,但是兵力一直不多,边军足以应付。”
“所以敌人就不会从海上而来吗?”方别平静反问道。
“远渡重洋越国以鄙远,并不是明者所为。”高丽国王成竹在胸地说道:“大军跨海作战,补给难以运达,也容易形成孤军,所以大海是我国天然的屏障,也并没有布防的需要。”
结果你们就被人偷家了。
方别在心中吐槽道。
确实,没有经历过维京海盗的洗礼之人,对于来自海上的威胁从来都不够重视,并且虽然说倭寇也有一小部分在高丽沿岸活动,但是主要是因为高丽的发展是真的比较差,相比于神州东南的富庶,高丽沿岸的经济是真的不怎么样。
况且,如今各国基本上都对其他国家漠不关心,东瀛国独处海外,像是战乱平定重归统一这样的消息,恐怕就连大军入侵之后还会有很多人反应不过来。
所以方别想这位高丽国王既然如此地肯定,那么暗示肯定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只能看着对方,笑了笑:“那如果敌人真的是从海上而来呢?”
“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东瀛国已经发动大军攻讨贵国,并且将会不日抵达此地。”
高丽国王一时间愣了愣,看着方别:“东瀛国?”
“据我所知,东瀛国长期战乱,无暇自顾,又怎么可能会统率大军来侵扰我国?”
“但如果这真的是事实吗?”方别望着对方。
“即使是事实,东瀛处于战乱,实力衰微,军队无论军备还是给养肯定不足,我军以逸待劳,肯定能够轻松击破,请少侠无虑。”高丽国王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方别感觉除了让他被狠狠打脸之后几乎就没有任何能够说服他的办法了。
“好吧。”少年只能够叹了口气。
有些时候就是很多人越菜,反而越是容易盲目自信。
“那么我只能告诉你,这次东瀛前来入侵的兵力会超过二十万。”方别静静说道。
二十万这个数字太大了一点,所以即使是自信如高丽国王,此时也不由后退了一步,然后自顾自的笑道:“自古用兵,都喜欢夸大其词,率军五万就敢号称八十万,东瀛国如何能够凑足二十万大军渡过辽阔的海洋。”
“陛下您必须找到,高丽与东瀛所相隔的这片海洋,并没有你想想中的那样辽阔,事实上只需要五天的航程就可以到达,如果是顺风的话,甚至三天就可以了。”方别笑了笑说道。
等到方别提到这个细节,高丽国王才皱了皱眉头:“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么你又是什么人?你不是神州人吗?”
因为种种原因,神州人在高丽国的地位还是蛮高的。
“因为我之前就在东瀛,甚至说这一次还跟随着东瀛大军一起来到了贵国。”方别如实说道。
虽然说这就是事实,但是这样的事实其实并不容易被别人相信。
所以果然高丽国王半信半疑地望着方别:“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过来报信呢?”
“况且既然你和东瀛大军一起前来,为什么我这边完全没有得到消息,但是你却已经来到了汉城?”
你们没有得到消息还不是因为你们的情报实在太烂了,简直就是耻辱级别的。方别内心不停吐槽,但是此时他的任务就是要确保高丽王室能够顺利逃出汉城去向大周求救,所以方别只能够稍微忍耐一下。
“因为我跑的更快。”方别继续说着实话:“先前你已经听过了不是吗?我一个人就干掉了十个卫兵,就算现在我双手被铁链锁着,但是这对我来说并不比一根纤细的草茎更难对付。”
高丽国王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就算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也没有办法挣脱铁链的束缚。”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黑无。方别内心嘲讽着,不过看着高丽国王,方别还是微微一笑:“所以陛下您就看好了。”
方别这样说着,把双手举起来,然后当着高丽国王的面,用双手各夹住一根铁链,因为冶炼技术的缘故,这个时代的熟铁链里面杂质很多,韧性和塑形都大打折扣。
虽然说方别没有猛到能够直接将铁链扯断,但是真气传达之处,很快就找到了这截铁链的薄弱之处。
接下来就是真气灌注,用手指一捏一拉,只听得一声细微的脆响,一串铁链很快就像是断了的蛇一样,掉落在了地上。
而方别则侧头看着高丽国王的反应:“您看。”
高丽国王确实在看。
看得已经面如土色。
这种级别的神功,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当然他很快意识到,在他和方别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说少年抬手就能置他于死地。
方别也很敏锐地觉察到了高丽国王的这层心态变化,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武林高手被人所忌惮的原因,因为普通人和这样的高手相处,就如同和一只猛兽共处一室,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完全取决于这样的高手究竟心情如何,这样任人宰割的处境如果放在那些原本可以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身上,就更让他们难以接受了。
“陛下不用担心,如果我想对大人不利的话,根本就不需要等待现在才动手。”方别望着对方:“就像陛下所知的那样,我是神州人,所以说高丽被东瀛所吞并,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是需要拼命制止的事情。”
“就好像现在我来到这里警告大人一样。”
如今方别再说这串话,说服力就真的强了很多。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够立刻相信你说的全部话,我会派人去东南方向探查,你是从哪里登陆的?”高丽国王补充了一句。
所以说这位国王陛下也不是真的蠢得不可救药。方别心中笑道,同时也毫不忌讳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登陆的位置。
“釜山。”
……
……
釜山是距离东瀛最近也是最合适的登陆地点之一,尤其是釜山与东瀛之间还有对马岛的存在,对马岛则是进攻高丽最好的中继点之一,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天然地理。
而釜山对于汉城来说唯一的问题则是——这里差不多也是整个高丽国距离汉城最远的地方,所以如果东瀛真的是主要从釜山登陆,那么消息传过来真的要很长的时间。
但是无论如何,至少方别是真的把东瀛将会前来袭击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对方。
而此时,他正在和那个小王子坐在一起。
“所以你是从东瀛来的神州人对不对?”小王子这样轻声问他。
“你这样说也没错。”方别笑了笑看着对方:“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方别。”
方别从来不忌讳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在此之前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平凡的名字。
而现在则是知道的如雷贯耳,就算不知道,也没有隐藏的必要。
“我叫李符。”李符老老实实说道。
“哪个符?”方别问道,每一个高丽的贵族都会有一个神州的名字,所以说可以确切到具体是某一个字。
“桃符的符。”李符说道:“就是那个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桃符。”
方别不由叹了口气,这一点不得不说,那就是神州对于周边的文化影响力,确实非常的强大。
“对了。”李符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告诉父王说,那些东瀛人要来打我们,是真的吗?”
“是真的。”方别点了点头说道。
“为什么他们要来打我们呢?”李符接着问道:“我们其实也并不富有,况且彼此之间也相隔着大海,就算把我们攻占下来,也不好治理吧。”
“那我们为什么要爬山呢?”方别看着李符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为什么要爬山?”李符侧头:“不知道。”
“因为山就在那里啊。”方别给出了李符的答案。
同样也是李符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东瀛要来打高丽呢?
因为高丽就在这里,就在距离东瀛最近的地方。
高丽可能没有什么错,也可能并不富裕,但是没办法,就是距离东瀛太近了,所以就来打了。
这真的是没有办法反驳的强宣称借口。
“哎。”李符叹了口气:“我听说东瀛的武士都很凶的,他们很厉害是吗?”
“他们厉不厉害我不太清楚。”方别看着李符说道。
因为反正无论他们厉不厉害,都没有方别厉害。
“但是他们是真的比你们厉害。”方别静静道。
“这样哦。”李符抿了抿嘴唇:“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们有很多人,我们又打不过,又该怎么办呢?”
“要投降吗?或者逃跑,跑的话又要往哪里跑呢?”
对于还是个孩子的李符来说,敌国入侵真的是一件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世界本身就没有很大,况且又有多少王子在有生之年能够经历外敌入侵这样的事情呢?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并不是打不过就没有办法的。”方别看着李符静静说道:“比如现在,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们有一个好爸爸。”
“好爸爸?”李符愣了愣。
他没有第一时间理解方别的意思。
而方别也不需要李符真的理解。
他只是继续看着李符静静说道:“你看,你之所以是个王子,是因为你有一个好爸爸,他是高丽的国王,所以你就是高丽的王子。”
“而高丽也是这样,高丽之所以是高丽,也同样因为高丽认了一个好爸爸,所以成了永不征讨之国,如果说东瀛来打你们,你们又打不过的话,你们同样可以向好爸爸求助,好爸爸肯定会帮你们的。”
李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方别:“所以说你指的好爸爸是大周吗?”
“可是我们距离大周还是挺远的,大周回来帮我们吗?”
“会的,因为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真的被东瀛个吞并了。”
“所以,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向大周求助,越快越好,越快,大周就会越快地派出援军。”
“如果慢了,可能高丽这个国家就不复存在了。”
方别望着李符笑了笑说道。
“既然你有这个办法,那么为什么不告诉父王知道呢?”李符继续问道。
确实,如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方别在之前向高丽国王报告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提及。
“因为如果一件事大家都知道,那么就完全没有告诉的必要了,这就好像是屋子里的大象,没有人能够忽略他的存在。”方别静静道:“对了,如果你们的通讯兵够快的话,现在可能已经碰得到前来报告的传令官了。”
“什么意思?”李符问道。
“我的意思是。”方别叹了口气:“那就是。”
“汉城,马上要迎来攻击了!”
第五章 撤离
汉城马上要迎来攻击。
方别望着李符带着些许的超然说道。
本质上作为一个小孩子,李符并没有办法完全理解方别的意思。
在他看来,自己的国家是如此的宁静,怎么可能会遭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乃至于转瞬就要有亡国之灾。
所以李符一瞬间喃喃无法言语,而方别则轻轻摸着对方的头:“总之,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的。”
“保护?”李符歪头看着方别,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外面就传来了声音。
方别一瞬间站了起来:“看来已经来了。”
“什么已经来了?”李符问道。
少年下意识地以为是敌人已经来了。
“不要紧张。”方别看着李符。
“是报信的人来了。”
……
……
少年把高丽国的每一步反应都算的很死,确实,只要高丽国王向着釜山的方向派出侦查的队伍,那么,很快就能够得到已经迫在眉睫的敌军动向。
因为对于高丽而言,有一点是非常绝望的。
那就是这个国家非常的狭小,毫无战略纵深可言,一旦说敌人成功登陆,那么就有被对方一波捅穿的风险。
而现在,在高丽国王李松的带领下,方别和他一起来到了汉城的城墙之上。
此时远方尚且看不到敌人的踪迹,但是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敌人的攻击正在逼近。
“以陛下目前的情报,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兵临城下?”方别望着一脸紧张的李松说道。
李松此时已经没有之前和方别交谈时候的气定神闲和胸有成竹,因为他所得到的情报是非常模糊的。
敌人确实来了。
但是有多少,不知道。
在哪里,不知道。
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东瀛的军队确实在釜山登陆了,并且登陆之后,一边大范围的攻占州府,占领土地,一方面也在积极向汉城推进,打算直接捣碎这个高丽的大脑。
可是所有人的情报都没有方别给他的那样清晰。
如果按照方别的情报,那么面临二十万大军的入侵,李松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跑的越快越好。
甚至需要跨过那条大江,进入大周的国境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越是这种时候,内心就越难做出抉择。
或者说,总会有那么一丝的侥幸心理。
比如说——方别说的是假的呢?
“我不知道。”李松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说得对,东瀛确实来进攻了,这是过去几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办呢?”方别问道。
“当然是誓死抵抗了。”李松毫不犹豫地说道:“汉城兵精粮足,足以在这里以逸待劳,狙击敌军。”
“陛下您真的这么想吗?”方别望着李松幽幽说道:“陛下既然从小都学儒家经典,习神州历史,那么陛下难道不闻两宋之事乎?”
“当初金人入侵,汴梁被围,大宋皇帝未能够及时离开,以至于被金人虏获北狩,从此身陷囹圄,牵羊请降,妻女尽受凌辱,终生不得返回故国。”
“反而是高宗皇帝闻讯而走,乘船于海上漂泊数月,最终得以身免,从而将建立南宋,使社稷不至于毁于一旦。”
李松听着方别的话,心中稍微有些挣扎。
高丽贵族大多仰慕神州文化,所以对其历史经典多有研习,而这位李松国王,更是被以儒家明君为目标培养出来的国王,不仅四书五经精通,资治通鉴之类的史书同样有所研习,他自然知道两宋故事,也明白方别在暗示他,如果据城坚守,那么后果恐怕会非常危险。当然,据城坚守还有投降一路可选,但是无论如何,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高丽这些兵勇身上,即使是李松,也明白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就算再怎么嘴硬,如果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是再也不能泰然处之的事情。
“那你说该怎么办?”李松看向方别说道。
无论如何,方别一路赶来,提醒他东瀛入侵的情报,就这一点而言,就是天大的功劳,况且方别已经展示了他的无双武艺,李松之所以对于方别如此重视,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暂时没有制衡方别的手段,像方别这种顶尖的高手,如果站在自己这边,和站在对面的区别何止道里计。
最简单来说,如果方别是东瀛那边的奸细,那么此时将李松杀掉,汉城顿时群龙无首,面对东瀛大军,几乎是一触即溃的局面。
既然这样的话,姑且就可以暂时相信方别,这样的话,至少自己的安全能有更多的保障。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方别毫不犹豫地说出来了自己的建议。
其实无论是什么时候,投降派都能够占据很大的市场,不过只是在于什么时候投降派才能够将自己的想法勇敢地说出来,毕竟投降永远是要低人一等决策。
而方别作为外人,则可以很没有心理负担地提出这样的建议。
“走吗?”李松看着方别:“高丽小国耳,要怎么走?又要往哪里走?”
“有小国自然就有大国,唇寒齿亡,大周不会看高丽受东瀛如此侵扰而袖手旁观,更何况东瀛狼子野心,此番目的颇大,更是不能够冷眼相待。”方别胸有成竹地对李松说出来了这个其实李松自己也心知肚明的提议。
“陛下只要一路向北,并且派出使臣向大周求援,只要大周得知并且核实情况,那么很快就会有天兵前来,荡清东瀛之敌,让陛下还于旧都,不在话下。”
李松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是很少有人愿意这样子求援的。
“不知道能不能缓一缓。”李松看着方别说道。
“怎么一个缓一缓?”方别笑着问道。
“那就是我先离开汉城,并且派出使臣,但是只是提及东瀛侵略的情况,而不提求援之事,倘若东瀛军队攻汉城攻之不下,又倘若东瀛之敌并没有少侠所说的那么多,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李松沉吟说道。
不管怎么说,求援总归是很丢人的事情。
倘若生死攸关,这个援一定要求,但是如果刀还没架在脖子上,那么一切都还是可以缓一缓的。
“可以。”方别点了点头。
这也是人之常情,方别其实也没有那么急。
只要李松愿意先离开汉城,而不是呆在这里让那些东瀛军队给一锅端了,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丑话说在前头,东瀛大军说不准明天就能够到汉城周边,毕竟高丽是真的有点小。”方别望着李松说道。
当然,东瀛的行军速度方别是知道的,正确来说,对方先锋部队将会在三天后抵达汉城城下,正式攻城大概在五天后,但是汉城能够守多久,那就是真的一个未知数。
方别唯一知道的就是,汉城绝对守不了很久。
简单来说,就是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三日后怎样?”李松带着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说道。
“金银细软收拾一下用不了多久的,这是战争,不是狩猎,陛下。”方别冷清说道:“陛下至少也应该立刻离开汉城,保护好自身的安危。”
李松迟疑片刻,看了看城下的风景。
然后叹了口气:“好吧。”
……
……
就像方别所说的,国王逃难,如果只带金银细软那还是很快的,带够足以保护好自身安全的禁卫军就可以走了。
但是倘若要带走汉城中的所有财宝,那就是一个迁都式的搬迁了,恐怕没有一两个月是搬不完的。
而此时,方别已经在离开汉城的马车上了。
这是一个不过数百人的队伍,除了包括李符在内的高丽王室和部分官员之外,这支队伍的大多数组成都是汉城中的精锐部队以及保护李松安全的近卫军,他们的暂时目的地是前往让平,让平在汉城之北,同样是高丽的大城,在这里等候汉城之战的消息,倘若汉城之战赢了,那么自然就可以快速地还于旧都,如果汉城输了,东瀛的军队继续向被推进,那么让平城肯定也守不住的,可能就要真的跑到大周的边境请求庇护了。
这算得上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不过在马车上的方别同样没有闲着,他在颠簸的马车上手握毛笔,静静写完了一封书信,然后熟练地装进了铜管之中,随即闭上了眼睛,在马车上进入了清浅的梦乡之中。
而随着夜里一只白鸽的振翅起飞,很快,身在釜山的颜玉便收到了方别的报告。
“你弟弟寄来的信。”颜玉笑着招呼着何萍:“要不要一起看?”
“好啊。”何萍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天里,何萍差不多没有什么动作,除了在东瀛因为方别暂时失忆而被迫扛起大局之外,最近的老板娘一直在修养。
毕竟无论如何,何萍的病始终还是一个没有解决的心腹之患。
颜玉便在何萍面前拿出铜管,拿出其中的书信,展开念了起来:“见信安好。”
“我现在已经在高丽国王离开汉城的车队中,就像之前预计的那样,我成功取得了高丽王室的信任,并且已经推动他们尽快离开汉城,以免被东瀛保卫俘获,否则的话,一切的谋划将会前功尽弃。”
“接下来,东瀛便可以全力攻城,只有攻破汉城,才能够促进高丽王室的求援。”
“你们也可以及早动身,跟随东瀛大军移动,到时候或许可以在汉城见面。”
“顺便代我向萍姐问好。”
“方别。”
颜玉很轻松地就念完了这封简短的书信,然后看向何萍:“你看,居然就这么短,竟然还有功夫向你问好,你弟弟真的是资深姐控啊。”
“因为铜管能装的信的长度本来就很短。”何萍淡淡说道:“还有,只是弟弟罢了。”
“只是弟弟吗?”颜玉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何萍:“他明明不过是你捡来的小孩罢了,你俩那样的互相关心照顾,所以真的没有日久生情吗?”
因为彼此相处的时间都很久了,颜玉此时的蜂后滤镜也已经很淡了,所以说颜玉也可以毫无忌惮地开这样的玩笑。
“只是弟弟。”何萍看着颜玉重复了一遍。
“殿下你该知道的,我并没有什么亲人。”何萍望着颜玉平静说道,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如今何萍也已经终于正式过了三十岁的生日,哪怕说看起来依旧像是二十出头的女子,但其实年纪已经真的不算年轻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这样的人能够有什么可以互相依靠取暖的存在。”
“但是那天我从洪水中将这个孩子救出来的时候,哪怕知道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做出来的最错误的选择,但是我还是做了。”
“很幸运的是,这也是我一生中做的为数不多的决定中最重要的一个。”
“我获得了一个可以信赖与依靠的亲人。”
“方别是我的弟弟。”何萍看着颜玉,继续补充说道:“他也仅仅是我的弟弟。”
“这就够了。”
“这样我就非常满足了。”
“好吧。”颜玉叹了口气:“对于你们这种人,我是搞不懂的。”
“那么我姑且问一句。”
“倘若说一切结束之后,你们会去哪里?”
“一切结束?”何萍看着颜玉:“一切会结束吗?”
“说不定会结束呢?做人总是要有一些梦想不是吗?”颜玉笑了笑:“方别告诉我,如果一切结束的话,他想去找个地方再开一个客栈,就像你们当初做的那样。”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当时大概就是一种告别与离开吧,只是很遗憾,蜂巢最终还是把你们重新拉回了漩涡之中。”
“如果有一天,你们可以彻底地摆脱蜂巢的束缚,是不是还是会找个地方,安静地住下来,再也不问这些江湖世事。”
何萍微妙地侧了侧头:“方别是这样说的吗?”
“其实对我来说。”
“只要在他的身边,我就很满意了。”
颜玉叹了口气,看向她:“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小媳妇的发言啊。”
“我姑且问一句。”少女看着她。
“我想做老板娘可以吗?”
何萍轻轻抿住了嘴唇,然后笑了笑:“你去问方别比较好?”
“就是方别不同意我才来问你的!”颜玉大声说道。
“殿下,不应该和我们在一起。”何萍看着颜玉,轻轻说道。
第六章 求援
(后面大概有一千字是重复的,请稍后,如果过了凌晨一点还能看到这段话,请重新下载)
听着何萍的这番言语,颜玉不由后退了一步,然后看着远方笑了笑。
“是啊,我还是有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即使你们能够抛下一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但是我却做不到呢。”
何萍静静望着颜玉:“殿下,我们已经走到了现在的这一步,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是啊,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颜玉点了点头:“这是当初我与他立誓的时候就该知道的事情了。”
“那么就准备出发吧。”何萍站了起来。
颜玉静静站了起来:“准备出发吧。”
“希望接下来,可以在汉城相见。”
……
……
汉城的陷落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或许唯独不在李松的预料之中,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在汉城留下了两万的守军,并且粮草充足,就算说不能够坚守个一年半载,但是最起码一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但是最终,汉城守军给他留下的答案是三天。
在东瀛军队正式集结之后,第一天汉城的守军还敢出城尝试与东瀛军队进行较量,但是随即便被打出来了一大波溃败,几乎丧失了胆气的汉城守军开始彻底地闭门不出,却发现东瀛军队开始慢慢地从营阵之中推出来了铁炮。
这个时代的铁炮并没有后世力拔山兮气盖世,大炮开兮轰他娘的气概,虽然说红夷大炮已经开始在战船上装备了,但是那种铁炮运输不便,所以说东瀛军队送上岸的还是小号的铁炮,并没有能力直接轰开城墙,但是即使这样,也足够对汉城的守军造成降维打击。
并且那些铁炮就算轰不开城墙,但是经过了长时间战争洗礼的东瀛军队,用这些铁炮通过曲射直接杀伤城墙上的守军以及攻击汉城内部,依旧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在无法出城迎敌,持续守城又要接连遭受炮火打击的双重压力下,最终,汉城守军最终还是干净利落地宣布了投降。
毕竟连国王都已经跑掉了,那么自己坚守下去还有什么用处呢?
而另一方面,刚刚抵达让平的李松,也很快得到了汉城三天陷落的消息。
在愤怒的同时,李松一瞬间也感受到了后怕。
他已经从战报中得知了那黑压压地几乎将整个汉城团团围住的东瀛军团总数可能不下五万。
五万的数目虽然要比方别之前危言耸听的二十万要少上不少,但是考虑到如果这只是先锋进攻汉城的数目,这五万又变得非常可怕了。
整个高丽的军队真的就是面对东瀛的军队一触即溃,几乎形不成有力的抵抗,虽然说也有手下汇报说在南边有些地方已经及时兴起了义军来抵抗这些来犯的东瀛军队,他们的战斗力较之高丽军队竟然还是稍强的,但是怎奈数量实在太少了。
“听说陛下已经得到消息了?”正在李松感到无尽惶恐与愤怒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李松回过头来,发现站在身后的竟然是方别。
这个武功奇高的少年神出鬼没的,如今李松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汉城,此时就已经将方别视作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了。
“什么消息?”李松反口说道。
此时他下意识地,还是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方别。
方别叹了口气:“让平城中已经来了汉城的溃军,他们手脚比划着,将那些东瀛军吹成了青面獠牙无恶不作的怪物,恨不得说他们口能喷火,跺脚飞天,毕竟自己丢了汉城,总不能说自己无能吧,总得敌人威猛无比才能够让自己保留几分颜面。”
李松看方别一口就说了出来,不由望向少年:“所以说,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没有想到,我李松一生勤政为民,到头来居然是一个亡国之君。”
在得知汉城如此之快地沦陷之后,李松原本的热血瞬间已经化作了一腔心灰意冷的死灰。
汉城之坚尚且只能抵抗三天,让平城与汉城不过有三五天的路程,等到东瀛军队大军前来,让平城又能守几天?
弃了让平,接下来就只能跑到大周边境,再往后就只能内附,自己这高丽国王,前脚还是一代贤王,转眼之间就成了亡国之君,这样的落差,让李松如何能够接受。
“陛下。”方别平淡看着李松说道:“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如果高丽能够自行守国卫民,那么当然万事无忧。”
“但是倘若高丽做不到,就只能外请强援,共赴国难。”
“强援?”李松喃喃说道。
“是的,强援。”方别看着李松:“东瀛国再如何强大,比之大周又如何?”
“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真的大周军队东征而来,且不说我高丽国小民弱,难以供应大军的粮秣物资,就算供应的起来,等到东瀛国被击退,恐怕大周也会顺水推舟,将高丽彻底吞并,到了那个时候,我一样不也是亡国之君?”李松沉声说道。
之所以迟迟不想向大周求援,其实说白了,就是这样的顾虑。
方别看着李松:“我知道您自幼饱读诗书,儒家经典倒背如流,不过南华经您看过吗?”
李松点了点头:“只要是神州先代圣贤所著书立传的经典,我都略有涉及。”
“那不就完了吗?”方别看着李松:“南华经中一篇叫做《惠子相梁》的故事。”
“故事里讲到,惠子做了梁国的相国,他有个好朋友庄子想要去拜访他,但是有人告诉惠子说,庄子要比你更加贤能,他来到梁国,恐怕是想要将你取而代之。”
“于是惠子听了很害怕,就到处找庄子想要将他提前抓起来。”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庄子非但没有跑,反而跑过去来见惠子,并且告诉他说,南方有鸟,其名鹓鶵。”
“其发于南海,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但是这个时候,有一只猫头鹰找到了一只死老鼠,正准备享用的时候,突然看到这样一只鹓鶵在自己的身边飞过。”
“于是猫头鹰就很害怕,望着鹓鶵恐吓道:吓!”
“所以说,庄子望着惠子说道:你是打算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吗?”
方别静静向李松讲了这个他或许看过,但是已经忘掉了的故事。
李松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语。
他当然明白方别是什么意思。
他所念念不忘不肯割舍的高丽国,或许在大周看来,就像是一只毫不感兴趣的腐鼠一样。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冒险,让大周来到这只腐鼠的面前,哪怕说东边已经来了又一只鸟,打算和他抢夺这只腐鼠。
“高丽乃是大周的世代不征之国,当初唐朝之灭高句丽,也没有真的将其吞并,而是任其新罗百济继承其地盘,继续在此繁衍生息,再如今已经近千年了。”方别看着李松劝告道:“大周太祖建国之初,追亡逐北,兵锋之盛荡清寰宇,但是最终也没有动过高丽国的念头,如今高丽国大难临头,危在旦夕,反而担心大周有取而代之之心,未免太过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松逐渐有些被方别给说服了,他看着对方:“所以说……”
“所以说,在下愿意为大王请命。”方别看着李松说道:“我知道大王之前已经派出了告急的使团。”
“但是只有告急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大王愿意修书一封以为求援,我愿意星月兼程,为大王送上大周之燕京。”
“及早带来天兵。”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李松看着方别半晌,最终无奈地低下了头。
“诺。”
……
……
“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真的大周军队东征而来,且不说我高丽国小民弱,难以供应大军的粮秣物资,就算供应的起来,等到东瀛国被击退,恐怕大周也会顺水推舟,将高丽彻底吞并,到了那个时候,我一样不也是亡国之君?”李松沉声说道。
之所以迟迟不想向大周求援,其实说白了,就是这样的顾虑。
方别看着李松:“我知道您自幼饱读诗书,儒家经典倒背如流,不过南华经您看过吗?”
李松点了点头:“只要是神州先代圣贤所著书立传的经典,我都略有涉及。”
“那不就完了吗?”方别看着李松:“南华经中一篇叫做《惠子相梁》的故事。”
“故事里讲到,惠子做了梁国的相国,他有个好朋友庄子想要去拜访他,但是有人告诉惠子说,庄子要比你更加贤能,他来到梁国,恐怕是想要将你取而代之。”
“于是惠子听了很害怕,就到处找庄子想要将他提前抓起来。”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庄子非但没有跑,反而跑过去来见惠子,并且告诉他说,南方有鸟,其名鹓鶵。”
“其发于南海,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但是这个时候,有一只猫头鹰找到了一只死老鼠,正准备享用的时候,突然看到这样一只鹓鶵在自己的身边飞过。”
“于是猫头鹰就很害怕,望着鹓鶵恐吓道:吓!”
“所以说,庄子望着惠子说道:你是打算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吗?”
方别静静向李松讲了这个他或许看过,但是已经忘掉了的故事。
李松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语。
他当然明白方别是什么意思。
他所念念不忘不肯割舍的高丽国,或许在大周看来,就像是一只毫不感兴趣的腐鼠一样。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冒险,让大周来到这只腐鼠的面前,哪怕说东边已经来了又一只鸟,打算和他抢夺这只腐鼠。
“高丽乃是大周的世代不征之国,当初唐朝之灭高句丽,也没有真的将其吞并,而是任其新罗百济继承其地盘,继续在此繁衍生息,再如今已经近千年了。”方别看着李松劝告道:“大周太祖建国之初,追亡逐北,兵锋之盛荡清寰宇,但是最终也没有动过高丽国的念头,如今高丽国大难临头,危在旦夕,反而担心大周有取而代之之心,未免太过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松逐渐有些被方别给说服了,他看着对方:“所以说……”
“所以说,在下愿意为大王请命。”方别看着李松说道:“我知道大王之前已经派出了告急的使团。”
“但是只有告急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大王愿意修书一封以为求援,我愿意星月兼程,为大王送上大周之燕京。”
“及早带来天兵。”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李松看着方别半晌,最终无奈地低下了头。
“诺。”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庄子非但没有跑,反而跑过去来见惠子,并且告诉他说,南方有鸟,其名鹓鶵。”
“其发于南海,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但是这个时候,有一只猫头鹰找到了一只死老鼠,正准备享用的时候,突然看到这样一只鹓鶵在自己的身边飞过。”
“于是猫头鹰就很害怕,望着鹓鶵恐吓道:吓!”
“所以说,庄子望着惠子说道:你是打算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吗?”
方别静静向李松讲了这个他或许看过,但是已经忘掉了的故事。
李松一时间有些沉默不语。
他当然明白方别是什么意思。
他所念念不忘不肯割舍的高丽国,或许在大周看来,就像是一只毫不感兴趣的腐鼠一样。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冒险,让大周来到这只腐鼠的面前,哪怕说东边已经来了又一只鸟,打算和他抢夺这只腐鼠。
“高丽乃是大周的世代不征之国,当初唐朝之灭高句丽,也没有真的将其吞并,而是任其新罗百济继承其地盘,继续在此繁衍生息,再如今已经近千年了。”方别看着李松劝告道:“大周太祖建国之初,追亡逐北,兵锋之盛荡清寰宇,但是最终也没有动过高丽国的念头,如今高丽国大难临头,危在旦夕,反而担心大周有取而代之之心,未免太过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松逐渐有些被方别给说服了,他看着对方:“所以说……”
“所以说,在下愿意为大王请命。”方别看着李松说道:“我知道大王之前已经派出了告急的使团。”
“但是只有告急是远远不够的。”
“如果大王愿意修书一封以为求援,我愿意星月兼程,为大王送上大周之燕京。”
“及早带来天兵。”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李松看着方别半晌,最终无奈地低下了头。
“诺。”
第七章 有请
“我手里有高丽国王的求救文书。”方别看着从衙门中走出的衙役平静说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衙役望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倘若有外国使团入京,应该提前一个月就通知地方官员上书朝廷,朝廷再筹备迎接。”
“哪有什么孤身一人来到礼部衙门之外击鼓的道理。”
“因为事情紧急。”方别平淡说道,他现在真的身怀李松的亲笔信,所以就丝毫不慌。
“那你把文书交给我就可以了,我自然会帮你交上去。”衙役兴致缺缺地说道,并且向着方别伸出了手。
而方别则摇了摇头:“抱歉,不能交给你,这是高丽国王陛下的亲笔求救信,至少也要交在尚书大人的手中。”
尚书便是礼部尚书。
“尚书大人也是你能见的?”衙役一脸嘲笑地望着方别:“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自己赶紧滚蛋,省的我动手,要么就是把你所谓的国王文书交出来。”
“不好意思,我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方别微笑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只向对方的胸口轻轻一点,对方便如同木头人一样向后倒了下去,只有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倒下去。
因为方别顺手又把他给捞了起来,一边捞起来,一边将他转身就背在了背上。
反正之前这位衙役已经把大门给打开了,所以少年也就干脆背着对方继续大踏步进门。
不过很明显,礼部衙门的守门衙役肯定不止一个,他们眼看着方别背着先前出来的衙役往门里进,肯定已经个个都不干了,一边叫嚷着一边向着方别冲了过来,不过礼部守门的衙役其武功也就是那样稀松平常,方别又不是闯得六扇门。
就算退一步,真的闯得是六扇门,能够把现在的方别拦下的人也没有多少。
少年真的是一路如同刷副本一样横扫千军,势如破竹,因为之所以江湖和朝堂泾渭分明,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事实上绝大多数的江湖人虽然不屑与朝廷同流合污,但是却几乎不会主动去招惹朝廷。
像是之前商九歌那样大闹县衙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而何萍敢于刺杀户部侍郎更是翻了天的大事。
而现在,方别则正在仰仗武艺横闯礼部衙门,这样的事情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那么朝廷的颜面真的是荡然无存了。
不过——少年目前就是出于那种被偏爱的就有恃无恐的状态,方别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所以既然有大闹一场的资格,索性就大闹一场好了。
毕竟少年只依靠一双肉掌,外加背上还背了衙役,依然能够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就闯入了礼部的大堂之中。
不过礼部大堂并不是日常办公所用的,根本就是空无一人,方别只是站在原地欣赏了片刻礼部的大堂,随即就继续向着礼部的深处走去,反正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礼部尚书自然就在礼部之中。
就算没有尚书,有个侍郎也可以。
自己只要怀中的文书千真万确,那么就是无敌的免死金牌。
并且如果顺利的话——自己甚至能够见到那位陛下。
这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
毕竟虽然已经在背后揶揄了那位陛下千百次,但是方别也是真的没有机会面见过这位圣人。
圣人之面,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
“你还要再闯多久?方别!”正在这个时候,头上突然出来一声威严的呐喊。
方别抬起头来,正看到围墙之上站着一个红袍大汉,望着方别沉声喝道。
“您怎么来得这么快?”方别叹了口气:“难道说礼部和六扇门离的很近吗?”
“其实六部和六扇门的衙门都离的很近你知道吗?”郭聚峡居高临下:“我听说你断了秦的一条手臂,然后就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道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转眼就跑到礼部来大闹了?”
这样说着,郭聚峡顿了顿:“我看到了,你只是简单地点了他们的穴,并没有下杀手,但是无论如何,擅闯朝廷要地,同样是重罪。”
“擅闯朝廷要地当然是重罪,但是如果情有可原呢?”方别望着郭聚峡,并没有再有动作。
他此时手中无剑,背上还有个人,面对郭聚峡这样的天下有数的高手,想要战胜还是很有难度的。
况且他这次来燕京也不是为了找郭聚峡的麻烦而来,毕竟他有真正的正事。
“情有可原?”郭聚峡笑了笑:“你一个江湖人,还是蜂巢的刺客,如果不是你武功够高,我现在就应该把你擒下来发落。”
“看来武功够高也是有好处的啊,至少有豁免权。”方别笑着:“我且问你,郭大人,倘若我身上有一国之主向大周告急的文书,却被阻拦不能够进入礼部,那么我有没有理由进来找找人?”
郭聚峡看着方别:“凭你的本事,还有进不去的地方?”
凭方别的本事,当然就算是真的进皇宫都有可能如履平地,但是此时的大内和平常的大内还是有区别的。
平常时候的大内,就算是大内高手如云,但是真正有本事的高手并不会真的为皇室所用。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皇帝本人可能就是天下最高的高手,之所以是可能,是因为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陛下的出手。
而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包括东厂太监袁崇,锦衣卫指挥使薛平这些,都几乎是天下有数的顶级高手,更有蜂巢为这位陛下保驾护航,如虎添翼,导致如今大内的难度级别要比平常强出来了太多。
“理论上现在是不多了。”方别望着郭聚峡笑了笑:“但是平常的时候,来这些地方都要偷偷摸摸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堂而皇之进来的理由,怎么不能够好好利用?”
“你说的也是。”郭聚峡倒是很能够理解方别这种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的感觉。“那么信呢?交给我吧。”
“我是六扇门的总捕头,论品级是正三品的大员,论特权我有进宫面圣的权力。”郭聚峡依旧站在围墙之上和方别交谈,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把那封文书交给我。”
“所以说郭大人丝毫没有感觉我在说谎吗?”方别笑道。
“你没有这个必要。”郭聚峡看着方别:“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一个国王的求救文书,但是凭你的本事,你能够做出来什么事情我都不怀疑。”
“那真要感谢郭大人的信任了。”方别微笑道:“其实主要是进来的时候,我身上的这位大叔不想让我进来,并且也不信我有什么劳什子的求救文书,我为了向他证明我的正确,只好带着他闯进来了。”
方别指了指身上的衙役大叔,然后将他放了下来:“不过好像礼部尚书确实不会出来了。”
“废话。”郭聚峡笑骂道:“他又不是武林高手,你这样一路切瓜斩菜地冲进来,他敢和你见面就怪了。”
“所以说我只能将书信交给你了?”方别看着郭聚峡道。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带你找到礼部尚书,虽然要花一点功夫。”其实郭聚峡的思维就是能够非常理解方别这种江湖人,因为郭聚峡平常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江湖人,也是一路从六扇门基层升上来的捕头。
“没那个必要了,只要向大叔证明一下就好了。”方别点了点头,将身后的衙役大叔给放了下来,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事实上衙役大叔已经吓傻了。
他没有看过方别这样的猛人。
背上背了一个人手中也没有武器,却能够横闯礼部衙门如入无人之境,这简直比那些说书中的猛将还要威猛。
顺便括号一下——事实上方别还真比那些关张马黄更加勇猛,单纯论武力值的话。
方别一把他放下来,他就瞬间瘫软在地上,看着方别从怀中取出一个被黄油纸包好的信封,然后凌空飞给了郭聚峡。
郭聚峡轻松接住,并没有打开看。
“你想让我把这封信交给谁?”郭聚峡问道。
“随便谁都可以,如果是圣人那就最好不过了。”方别微笑说道:“当然我很想跟你一起去见圣人,不过我这个危险人物圣人恐怕不怎么愿意见。”
“当然,千万不要把这封信给销毁或者弄丢了,同样的文书有五封,都在来这里的路上,不过我走的是水路,所以是最快的。”
“倘若郭大人您不小心把这封信给弄没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方别说出这句威胁的时候已经平平淡淡。
但是郭聚峡能够感受到少年口中真实的杀意。
因为方别已经有过对战诸多强者的记录,所以郭聚峡丝毫不怀疑,方别在偷袭的情况下,真的有杀自己的能力。
甚至说不用费太多的功夫。
不过郭聚峡丝毫不放在心上。
“倘若以我的能力,还让这封信丢了的话,那么就不用方别你自己动手,我亲手把自己头拧了让我儿子把投送给少侠谢罪,您看如何?”郭聚峡点头说道:“既然你想要将这封信直接送给陛下的话,那么我现在就能够进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陛下听,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陛下,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陛下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没有人能够瞒得过他的耳目。”
“你之前擅闯礼部的罪责,也由陛下最终定夺好了。”
“和郭大人说话真是开心。”方别叹了口气:“如果全天下都是郭大人就好了。”
“如果全天下都是我的话,那么这个天下肯定就乱套了。”郭聚峡笑了笑:“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方别看着郭聚峡:“我这次来燕京,只为送信而来。”
“那你还真是揽了一个好差事啊。”郭聚峡看着方别笑道:“如果可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皇宫?”
“说不定转眼你就能够见到陛下。”
“那就却之不恭了。”方别当即说道。
面对郭聚峡这样的邀请,方别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那走吧。”郭聚峡凭空一跃,就从围墙之上跳下,而方别则同样健步起跳,跟着郭聚峡的身后两个人迅速向着皇宫飞驰而去。
……
……
当然,到了宫门就有些区别对待了,郭聚峡报过了身份验过凭证之后,很快就被放行,但是方别这次就就没有想过强行闯宫了,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是真的非常危险。
皇宫和礼部衙门的防守等级,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这不用脑子就可以想到。
况且方别对于皇宫的防卫还算是心里有底的。
少年就等候在宫墙之外,心底里盘算着郭聚峡走过皇宫的那些走廊与广场,一点点接近那位陛下所居住的大殿,然后通传之后再进入大殿,将之前的那封文书给送到皇帝的手中,而等到皇帝看完书信,肯定会问郭聚峡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郭聚峡这番解释恐怕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接下来就要看那位陛下自己的决断了。
自己作为送信人,对于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自然是被那位陛下召见,得以亲自面圣。
老实说,那位陛下知道值得危险性,愿不愿意见自己,这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方别是那位陛下的话,他肯定是铁定不会召见自己。
但是方别不是那位陛下,那么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正在方别心中盘算着时间的时候,他头顶上突然又传来了声音。
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
“你就是方别?”
方别抬头,看到了一个面色惨白阴冷的黑衣人正站在宫墙之上看着自己,他没有一丝的表情,看着你自己就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我就是啊。”方别点头说道。
下一刹那,对方抽刀居高临下向着方别砍了下来。
刀是绣春刀。
方别后退一步,手抬了起来。
手中的剑格挡了对方的刀。
在方别面前,那个阴冷的黑衣人继续说道。
“陛下有请。”
第八章 面圣
(姑且的防盗,一点之前修改)
方别看着眼前的男人。
准确来说,他大概还是一个男孩。
再准确一点,他的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但是他的刀却很快。
快到方别接下这一刀都没有这么轻松。
以及——他向着方别砍下这一刀没有丝毫的犹豫。
哪怕说方别随即就会在这一刀下死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似乎杀人真的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困难。
他说陛下有请。
方别看着对方,淡淡开口:“如果你把我砍死了,那么陛下就请不到了。”
“如果你是方别的话,这一刀就砍不死你。”对面这个男孩冷淡说道:“如果你不是方别的话,砍死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蛮强的,要不你跟我混吧。”方别看着对方笑着说道。
“对了,你是锦衣卫对吧,那么薛平你认识吗?我认识薛平他闺女,和我关系好得不得了。”
少年认真地和对方套着近乎,并且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套近乎。
锦衣卫之前由薛平一手掌控,他几乎就是锦衣卫的天,如今薛平死去不过两年的时间,这名锦衣卫的少年肯定是秘密武器这个级别的,虽然说如今他肯定只听从于皇帝一个人,但是之前,他一定也是薛平的手下。
“薛平是叛逆。”少年望着方别,冷清说道:“叛逆之女本应处死,但陛下宅心仁厚,念在叛逆劳苦功高,才饶去他女儿一命,但是没有想到,陛下的一念之仁,却最终后患无穷。”
“好吧,好吧。”方别眼看着对方油盐不进,只能叹了口气:“在下蜂巢方别,敢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三号。”三号看着方别冷清说道:“我再重复一边,陛下有请,如果你不打算来,或者说不打算走,那么便只有刀剑来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帅啊。”方别看着对方:“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你并不是我的对手你知道吗?”
方别平静说道。
他和对方算得上是相似的少年。
只是最终却早已经分道扬镳。
这些强大的少年可能是蜂巢搜集到的精锐,然后交给了薛平来掌握,然后被训练成最精锐的死士来保卫大内的安全,他们才是锦衣卫的最强武力。
原本他们可能也是薛平手中的杀手锏,但是最终这些杀手锏却还是回到了那位陛下的手中。
所以说——如果玩脑子的话,可能这个天下还没有人能够玩过那位陛下。
“我知道。”三号看着方别:“但是这里并不止我一个人。”
他只是站在明处的那个人,既然有三号,那么肯定有一号和二号,而三号的后面,肯定还有四号和五号。
至于一共排了多少号,这就不是方别能够知道的,整个世界恐怕只有死去的薛平和活着的陛下知道。
“好吧好吧。”方别微笑着看着对方:“我也很想去见见那位陛下,只能说这次终于可以得偿心愿了。”
“那就跟着我。”三号转身:“你必须紧跟在我三丈之内,如果脱离三丈,那么就格杀勿论。”
“那如果你跑的比我快,那我不是死定了?”方别还有闲心说道。
“那么只能说明你不是方别。”对方真的是又冷又酷到了极点。
这样说着,三号已经转身跃上了围墙。
方别也随即跟在了他的身后。
还好,可能是方别的话起了作用,三号的速度并不快。
当然这个不快是相对而言。
三号对于整个皇宫的格局和布置几乎谙熟于心,他总是在阴影和角落中前行,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或许在平常的许多时候,这支暗卫就在无时无刻地守卫着这座皇城,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样子。
所谓影卫,大概就是这样的模式吧。
他带着方别几乎绕了一个很大的弯,所走的很多路线恐怕连猫都没有办法走下来,但是方别依然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最后,两个人来到一个暗门前。
三号停了下来。
“进去吧。”三号看着方别。
“你不进吗?”方别问道。
“我没有进去的资格,因为陛下并未召见。”三号看着方别说道。
“如果里面是陷阱的话,我不是已经死定了?”方别看着三号说道。
三号没有笑:“如果这是陷阱的话,你现在就已经死了,而不会等到现在。”
是的,如果这是陷阱的话,当方别真正踏入皇城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天罗地网之中,而不会有那么多的功夫在这里聊天。
“也是。”方别点了点头。
虽然说进入这座已然危险重重的皇城并不符合方别的性格,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险是需要冒的,一方面是出于艺高人胆大的自觉。
而另一方面,则是方别也真的很想见上这位陛下一面。
这位所谓的万寿帝君,所谓的天禄皇帝,已经执掌帝位三十四年的君主依然如同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皇座之上,用阴冷的眼神扫射整个天下。
方别上前,推开了那扇暗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幽长深邃的暗道。
皇城之中,这样的暗道或许还有很多。
不过这样的常识就完全不在方别的常识范围之内了。
“如果里面塞满了炸药,趁我进去的时候引爆,那么即使我是奥特曼恐怕都逃不出来了。”方别看着三号静静说道。
“奥特曼是什么?”三号冷清问道。
“不知道就算了。”方别吐完槽之后,给自己立下了一个鲜明的flag,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这条暗道之中。
再也没有回头看上对方一眼。
三号则看着方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这里,然后才上前关上了门。
“一切顺利。”他回头静静说道。
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危险的江湖人。”在一旁的阴影中,有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号,你有把握杀了他吗?”
三号摇了摇头:“没有,他是方别。”
“真没有想到转眼之间方别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了整个江湖中都如雷贯耳的存在。”那个女子在阴影中继续说道:“陛下想见这个男人,大概有他自己的用意吧。”
“陛下的圣意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六号。”三号看着阴影中的女子安静说道:“我们只是陛下意志的执行者。”
“是呀是呀。”女子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总之,人已经带到了,我们做好准备就行了,如果陛下想要让方别永远都留在这里,我们要有足够的力量和决心来帮助陛下。”
“所有人都到了。”正在这个时候,一旁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这些声音重重叠叠,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隐藏在这座皇城的阴影之中,只等待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同鬼魅一样从不可知之处浮现。
这些人就如同这座皇城的幽灵,每一个人都找不到他们的位置,但是却偏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团团包围。
“那么,就等待陛下的旨意了。”三号点了点头,然后走入了阴影之中。
……
……
即使是方别的,对于外面的一切也一无所知。
毕竟他真的不是奥特曼,没有相信光的资格。
他只是在这条幽深的甬道中向前再向前。
方别早就听说过,这座皇城在营建的时候,地下就已经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密道来供兵力的运输与高层的逃亡,但是这些终究不过是一些不可信的道听途说,今天方别走在这座错综复杂的迷宫之中,才真正体会到了传说的真实。
但是这条甬道并不暗。
每隔十步,墙壁上都有火把照明,这些火把的油脂燃烧的味道还很新鲜,说明几乎每天都有人对这些密道进行维护,而进行维护的人,或者是东厂与锦衣卫,或者就是方才出现的叫做三号代表的大内密探。
但是这与现在的方别无关,密道之中当然有岔路,但是这些岔路此时却有黑色的纸条指路,指引着方别前往正确的方向。
少年虽然不是路痴,但是也没有走迷宫的兴趣,他又不是在玩rpg游戏,在这种迷宫走路还能够遇怪升级打装备。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
而在甬道的尽头,方别看到了一扇门。
少年推了推。
发现并推不动。
推不动的门该怎么办?
有的人说踹开就好了。
但是方别面前的这扇门是一扇铁门。
铁门能不能踹开是一个问题,但是方别至少没有打算马上就踹。
他上前。
轻轻敲了敲门。
实心的铁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而在铁门之后,传来了苍老低沉的声音:“如果你我之间有一扇门,你打算怎么进来?”
“陛下这是打算考验我了?”方别微笑道。
“姑且算是吧。”门后的老者沉声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然后抽出了袖中的长剑,向着铁门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去。
“奥特曼是什么?”三号冷清问道。
“不知道就算了。”方别吐完槽之后,给自己立下了一个鲜明的flag,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这条暗道之中。
再也没有回头看上对方一眼。
三号则看着方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这里,然后才上前关上了门。
“一切顺利。”他回头静静说道。
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危险的江湖人。”在一旁的阴影中,有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号,你有把握杀了他吗?”
三号摇了摇头:“没有,他是方别。”
“真没有想到转眼之间方别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了整个江湖中都如雷贯耳的存在。”那个女子在阴影中继续说道:“陛下想见这个男人,大概有他自己的用意吧。”
“陛下的圣意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六号。”三号看着阴影中的女子安静说道:“我们只是陛下意志的执行者。”
“是呀是呀。”女子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总之,人已经带到了,我们做好准备就行了,如果陛下想要让方别永远都留在这里,我们要有足够的力量和决心来帮助陛下。”
“所有人都到了。”正在这个时候,一旁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这些声音重重叠叠,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隐藏在这座皇城的阴影之中,只等待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同鬼魅一样从不可知之处浮现。
这些人就如同这座皇城的幽灵,每一个人都找不到他们的位置,但是却偏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被团团包围。
“那么,就等待陛下的旨意了。”三号点了点头,然后走入了阴影之中。
……
……
即使是方别的,对于外面的一切也一无所知。
毕竟他真的不是奥特曼,没有相信光的资格。
他只是在这条幽深的甬道中向前再向前。
方别早就听说过,这座皇城在营建的时候,地下就已经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密道来供兵力的运输与高层的逃亡,但是这些终究不过是一些不可信的道听途说,今天方别走在这座错综复杂的迷宫之中,才真正体会到了传说的真实。
但是这条甬道并不暗。
每隔十步,墙壁上都有火把照明,这些火把的油脂燃烧的味道还很新鲜,说明几乎每天都有人对这些密道进行维护,而进行维护的人,或者是东厂与锦衣卫,或者就是方才出现的叫做三号代表的大内密探。
但是这与现在的方别无关,密道之中当然有岔路,但是这些岔路此时却有黑色的纸条指路,指引着方别前往正确的方向。
少年虽然不是路痴,但是也没有走迷宫的兴趣,他又不是在玩rpg游戏,在这种迷宫走路还能够遇怪升级打装备。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
而在甬道的尽头,方别看到了一扇门。
少年推了推。
发现并推不动。
推不动的门该怎么办?
有的人说踹开就好了。
但是方别面前的这扇门是一扇铁门。
铁门能不能踹开是一个问题,但是方别至少没有打算马上就踹。
他上前。
轻轻敲了敲门。
实心的铁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而在铁门之后,传来了苍老低沉的声音:“如果你我之间有一扇门,你打算怎么进来?”
“陛下这是打算考验我了?”方别微笑道。
“姑且算是吧。”门后的老者沉声说道。
方别点了点头,然后抽出了袖中的长剑,向着铁门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去。
第九章 地宫
方别就这样站在门口,远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
但是看到的第一眼,方别就几乎已经确定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眼前的帝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衰老。
事实上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少年登基,如今已经在帝位上坐了三十四年,但是哪怕说如今头发看起来已经白了,脸上也看不到多少的皱纹,只有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与嘶哑。
“你就是方别?”天禄帝望着方别开口说道。
“正是。”方别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笑了笑:“其实我没有想到,陛下居然愿意见我。”
“原本我也不打算这么快就见你的。”天禄帝望着方别:“不过你这次带来的信,真的有点意思。”
“还有。”天禄帝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为什么还不下跪行礼?”
“在下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人,向来就不喜欢这一套。”方别这样说着,向这眼前的天禄帝轻轻欠身鞠了一躬:“您看这样可以吗?”
天禄帝静静望着方别的表演,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东瀛真的已经入侵了高丽?”
“千真万确。”方别点头说道。
“汉城已经沦陷?”天禄帝继续问道。
“现在的话,恐怕让平城也凶多吉少,或许用不了多久,让平城沦陷之后,高丽国王就要暂时避居于大周境内了。”方别望着眼前的老人,淡淡说道,语气平静。
天禄帝之所以要见方别,其实并不是对于方别本身太感兴趣。
当然,天禄帝对于方别还是感兴趣的,之前秦所造成的麻烦,最终因为方别的缘故消弭了大多数的影响。
总体来说,方别在天禄帝这边的身份是挺好的。
但是天禄帝之所以要见方别,还是因为东瀛入侵高丽这件事情方别是最直接的见证人,并且可以拿到高丽国王盖章的亲笔求救信来到燕京。
虽然要说一句方别真的是神通广大,但是方别这次带来的讯息天禄帝必须要非常地重视。
“东瀛出动了多少军队?”天禄帝问道。
“具体数目不知,但是总数不会低于十五万。”方别看着天禄帝:“这是足以灭国的兵力。”
随着战争历史的推进,反而战争的规模有一点点变小的趋势。
早在数千年前的战国时代,秦赵相争动辄就可以出动百万级别的超大规模会战,但是等到了数千年后,反而不进则退,一次出征数目超过十万就等于说是兴师动众。
但是这一切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古代行军作战的时候,那些随从的运输辅助人员,其实也是算在军队总数里面的,毕竟古代的士兵很少是职业的军人,大多数是上马能战下马能耕的存在。
国家征调军队本身就属于和徭役相仿的行为,不过参军作战虽然风险更高,但是也有同样丰厚的军功奖励。
这些混杂着随军农夫的军队,其数目往往就会变得非常庞大。
等到了汉朝,当初汉武帝之征讨大宛,更是征发了无数的恶少年参军,并且发动了数十万的牲畜牛马参与这场远征的运输,同样有着军民不分的属性。
但是随着军事的进一步发展,士兵的属性开始越来越强化起来,脱产进行常规训练的士兵模式开始出现,而这个时候,出征的军队就变成了相对职业的军人,这样的军人战斗力更高,并且凝聚力也要比那些乌合之众要强上许多。
所以说反而军队的规模开始越来越小了。
就好像当初成祖皇帝远征漠北,集中全国之精锐,也不过是二十万大军作用。
但是现在——东瀛之征高丽,居然能够兴起来十五万大军,让天禄帝都为之感到不可思议。
“东瀛不过弹丸小国,如何能够兴起来如此庞大的军队?”天禄帝微微皱起眉头,对于方别给出的情报感到了些许的不满。
“你在欺负朕不晓兵吗?”
“不敢。”方别摇头说道:“只是因为东瀛国长期陷入分裂战乱之中,各地的大名纷纷拥兵自重以为自保,就好像个个都将自己武装到牙齿的刺猬,随时应对着来自于各个方向的攻击和侵扰。”
“在这种环境下,每一个大名都将自己治下的百姓压榨到了极致,以得到更多的资源来养护军队。”
“陛下应该同样听过战国之故事,当初战国时代,七国同样个个都有数十万的军队,这放在如今是不是有些不可想象?”
“只是我们没有处在那样的环境下罢了。”
“既然这样说的话,你的意思是,东瀛已经统一了?”天禄帝望着方别,有些好奇地说道。
若是论对自己帝国的掌控,天禄帝当然是无出其右的存在,他几乎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事情,但是在如此辽阔的帝国之外,他同样缺乏对那些化外之地的兴趣。
东瀛究竟怎么样了,天禄帝只是有些烦心那些动不动就来东南打秋风的浪人倭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东瀛能够统一,有了可以交涉的政权,这样的滋扰肯定会大大减少。
但是如果说这个东瀛统一了之后转身就来攻打高丽,这就让天禄帝很是烦恼了。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还是天天来倭寇的好,毕竟那个广济奇最近打倭寇打的很给力,几乎已经将东南的倭寇给一扫而空了。
“是的。”方别点头说道:“据说是一个叫做织田信长的大名统一了整个东瀛,并且已经被东瀛的天皇封为了将军。”
“天皇?”天禄帝嗤笑了一声:“普天之下,只能够有一个皇帝,区区伪皇,也敢自称天命。”
这样说着,天禄帝望着方别:“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你最终去了东瀛?”
“这就是不能告诉陛下的事情了。”方别平淡说道。
其实他在和秦决斗之后的动向依然成谜,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方别已经暂时离开了神州,毕竟蜂巢的蜜蜂也是有限的,信鸽也没有办法飞越辽阔的大洋。
看到方别不愿回答,天禄帝也没有强求。
他只是望了望方别身后的黑暗,然后说道:“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这里是位于整个皇城地下的殿堂,并且规模颇大,装饰地也非常地恢弘大气,让人无法想象在皇宫的地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番天地。
当然,在这个殿堂之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环绕四周的一排排书架以及上面琳琅满目的藏书。
“很好。”方别点头说道。
“蜂巢过去三十余年对我的孝敬,几乎都收藏在这里。”天禄帝接着说道。
方别望着对方:“我不知道陛下究竟在说什么。”
天禄帝看着方别,少年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伪装。
但是天禄帝自己却笑了起来:“你装傻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不过,无论你不知道也好,心知肚明也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蜂巢是由我当初一手建立的存在,并且在过去的数十年中,一直忠诚地为我服务。”
“所以我该怎样称呼您呢?”方别看着天禄帝。
他没有想到天禄帝为什么突然会提起来这个话题。
“曾经的我是蜂巢的蜂王,不过后来事务过于繁忙,我也顾不上管理这个自己原本是为了小打小闹弄出来的小东西,所以就当了甩手掌柜。”天禄帝自顾自地说道,这个老人须发白如雪花,但是眼神却异常锐利。
“当然,因为我找的代理人非常得力,即使说没有我的参与,蜂巢依旧能够在这个世界繁盛地发展起来,最终能够起到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功效。”
“但是就在几年之前,我的蜂巢出了一点变故,最终导致了秦的反叛。”
“他清除了那些忠于我的蜂巢最高层,然后尝试带领着蜂巢脱离我的控制,并且美其名曰让江湖与朝堂重新壁垒分明。”
天禄帝看着方别:“你说我能答应吗?”
方别没有说话。
之前明明说的是高丽的问题,怎么天禄帝就突然话锋一转,问题就到了非常敏感的蜂巢真正归属上面了。
虽然说天禄帝所说的这些情报是方别早已经知道的,没准方别知道的比天禄帝知道的还多一点,毕竟旁观者清。
不过这样一想,为什么天禄帝会在这样一个地下宫殿中见方别就有点水落石出的感觉了。
因为天禄帝已经想好了要对方别这个在何萍之下蜂巢所培养出来的最强刺客说这些话。
或许——即使是天禄帝,也希望方别能够选择对他效忠。
天禄帝依然凝视着方别。
方别知道自己不能够再保持沉默了。
既然不能沉默,那么就只能开口。
方别望着远方的帝王:“您有无数的手段能够让秦就范。”
“但是偏偏他一时间有着天下无敌的武力。”天禄帝淡淡说道:“江湖之中原本就是以武为尊,况且武功修炼到极致,就可以忽视一切的规则。”
“我当然有很多的手段,但是我最有力的那些手段当时都没有办法施展。”
这就让人有些无能狂怒起来。
天禄帝手中最强的手段,毫无疑问就是蜂巢本身。
原本天禄帝手中一明一暗两张牌,明的就是东厂和锦衣卫,暗的就是庞大到盘根错节笼罩整个江湖的蜂巢。
可是此时被秦这样釜底抽薪,暗的牌用不了,明的牌即使打出去,也很有可能是左右互搏,最终自己打自己也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打过还好,如果打不过,这脸丢的就太大了一点。
虽然说天禄帝经常会表现出来自己的愤怒,但是其实愤怒这种情绪的表达本身那就是一种手段,毕竟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而当天禄帝真正感到愤怒的时候,他反而会谨慎地收敛自己的所有情绪。
就好像方别说过的那样,所有的愤怒都源自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陛下是要感谢我吗?”方别谨慎地说道。
他击败了秦,并且唆使薛铃以蜂后的身份分裂出去,在汴梁自立门户,并且重新回归到天禄帝的麾下,让天禄帝重新有了可以使用的力量。
当然,即使是现在,秦依然强大,他所盘踞的江南依然有着统治级别的力量,就好像当初汪直蓄谋已久的谋反,整个蜂巢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就是秦的这种统治力的直接体现。
“我当然是需要感谢你的。”天禄帝看着方别:“但是在感谢之前,我现在依然有要用到你的地方。”
“愿闻其详。”方别淡淡说道。
对于天禄帝的使用,方别并不反感,毕竟他过去曾经被人使用过很多次。
不过他却还是很感兴趣,这位皇帝打算如何使用他。
“其实我大概并没有办法允诺什么,所以我让你来到了这里,你该知道,蜂巢几乎搜罗了这个天下所有的武学,但是其中最精华最强大的武功,都保留在了这里。”
“你之前所见过的那些皇宫暗卫,他们所修习的大多数都是这里的武功,有专门的高手为他们量身定做属于自己的武功体系。”
“当然,我知道你如今在武学之上已经登堂入室。”
“但是我想这个房间,对你依然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天禄帝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并没有强行命令方别去做什么事情,反而是静静抛出来了自己的价码。
而且平心而论,这个价码简直太高了。
相比之下,天龙八部的听香水榭简直弱到爆了。
“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如此的慷慨。”方别看着天启帝笑了笑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提议对于我非常有吸引力。”
少年的三五神功本身就是融百家之所学,为己所用。
但是方别现在所遇到的很大问题,就是他能够找到的高品级的武功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陛下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
天禄帝平静望着方别,静静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做我新的蜂王。”
“你愿意吗?”
这位陛下平静说道。
第十章 拒绝
方别也望着对方。
其实此时出现在这里的陛下并没有穿着龙袍,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派出了自己的一个替身,反正方别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陛下,就算说来了一位假陛下,方别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什么端倪。
但是方别相信这位陛下是真的。
因为对方说的实在太多了。
他提出的建议也让方别真的有些心动。
并不是为了蜂王的位置而心动,而是为了这整整一屋的武功秘籍。
天禄帝愿意和自己在这里见面,其实诚意真的非常足。
所有为帝王者,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非凡之处,而眼前的这位陛下,即使从古到今的许多皇帝之中,他都算得上杰出。
只是他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把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上。
如果一个皇帝只剩下了自己的一己之私,那么就有点太可怕了。
“陛下。”方别抬头望着天禄帝,轻轻说道:“您知道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吗?”
“朕当然不知道。”天禄帝坦然说道:“不过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七岁之前的资料是完全的空白,按照何萍的报告,你是她从江西的洪水中救出来的孩子。”
“再往前的所有资料之中,已经完全被那场洪水给抹去,并不知道你的家人与身世。”
“而在往后,最初你并没有展现出来什么天赋,毕竟蜂巢之中,从来都不缺乏天赋异禀的少年,我们也乐于将这些有潜质的孩子找出来再加以培养,毕竟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就能够成长为非常出色的工具。”
但是方别并不在最初那些筛选范围之内,当然这或许就是何萍教导他过慧易折的原因。
而何萍自己,很明显出于种种原因,她就在这个工具的范围之内。
“如果说你真的有什么特殊,那么你最大的特殊就是被她所收养的人。”天禄帝继续说道。
那个她,当然就是何萍。
方别望着天禄帝,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听一个皇帝讲故事这样的待遇过于奢侈,不过既然天禄帝愿意讲,那么方别肯定是一万个愿意去听。
“何萍本身就是一个惊异之人。”天禄帝继续说道。
“当然,她是一个很出色的孩子,并且随着她的成长,她也变得越来越出色起来,以至于后来引起了我的注意,毕竟蜂巢中的玉蜂,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人可以获得的殊荣。”
“但是。”天禄帝叹了口气:“她却令我很失望。”
“为什么失望?”方别问道。
他其实知道。
知道天禄帝为什么说何萍让他失望。
但是就算知道,这个问也要问出来,不仅是出于捧哏的角度,更是因为他需要天禄帝说出那个失望的原因。
“因为她想退出。”天禄帝看着方别说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主意,一个合格的工具是不应该有退让的想法的。”
“就好像那一天在江南,明明拥有杀死秦的实力的她,却输给了那个男人。”
“她的剑本应该是一往无前的锋利,但是却因为你,这把剑慢慢变钝了。”
天禄帝不缓不慢地说道。
“那是因为她的死陛下本身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方别望着天禄帝平静说道。
“我还是会放在心上的,因为损失掉一件好用的工具还是会很心疼的,尤其是暂时找不到工具的替代品的话。”天禄帝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如果这件工具在合适的时候起到了合适的作用,那么即使真的损失了,也会感觉各得其所。”
天禄帝望着方别:“我现在可以确定,你毁了我的这件工具。”
“一件足够忠诚又足够好用的工具。”
方别笑了笑:“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看到了萍姐身后的黑暗。”
“她从来没有想过反抗,顶多是偶尔会有一些逃避的想法。”
“你知道吗?”方别看着天禄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最终会走向彼此的对立面,到了那个时候,面对我的萍姐,她的剑能否有曾经的那样锋利,而我则该如何面对这几乎是我唯一家人的姐姐。”
“这一切我们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天禄帝看着方别,没有开口说话。
或者他在等待方别接下来的话语。
所以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方别的叹息。
“所以其实很久以来,我就知道,我所要面对的敌人,强大到不可思议。”
“但是我偏偏又要必须面对这个敌人,因为如果不尝试对抗的话,我的萍姐只会是对方的提线木偶。”
“但是你确实做出了尝试。”天禄帝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微妙地点了点头。
他做出了尝试。
在周海天死后,何萍以鼎盛之年急流勇退,选择了辞去了玉蜂的职位,到了洛城当了一个退居二线的引蜂人。
这原本大概是一个蜂巢刺客所能够获得的最好的结局了吧。
但是这并没有给两个人带来平静。
首先就是在吕渊与秦的共同操作之下,薛铃来到了洛城,并且光荣地成了一个锦衣卫卧底与见习蜂巢刺客。
这一切给方别的刺客生涯,刚开始就把难度直接提到了最高。
以至于原本是一片净土的洛城,随着接二连三地事件慢慢变得再也不适宜居住了,方别只能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毕竟再不走的话,恐怕越往后就越会有大只的鱼来到洛城。
而随着出走之后,秦开始灵活地使用自己和萍姐当棋子来完成自己的目的,最终导致了蜂巢的剧变,而这一切,也让方别的归隐田园计划彻底落空。
所以不能说方别没有尝试躲避这一切。
光方别能够劝动何萍退隐,这已经是方别极大能量的体现了。
“但是尝试失败了。”方别看着天禄帝回答道。
“尝试总有失败的。”天禄帝微笑说道;“但是所有的尝试失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站的位置不够高。”
“你没有办法保护何萍。”
“相反,一直以来都是何萍在保护着你。”
“所以,我给你蜂王的这个位置,就意味着你终于可以主宰你与何萍的命运。”
“并且获得最高的自由。”
“所以,再告诉我,你愿意吗?”
方别真的很难说出他不愿意。
他其实是很想和眼前的这个人坦诚谈上那么一谈的。
毕竟当他得知自己所要面对的真正敌人的时候,他那一瞬间几乎是战栗的。
作为幕后黑手的话,眼前的这个幕后黑手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他所能够调用的力量也太大了。
不是有句俗话叫做,打不过就加入吗?
事实上方别就是这样做的。
他选择自己也加入蜂巢,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这个手眼通天的强大组织中一步步向前。
但是现在,则是这个幕后黑手直接对自己进行了诏安。
并且,他明确告诉方别,他的尝试失败了。
尝试失败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天禄帝说的对,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方别所站的位置不够高,所以和蜂巢高层的博弈下,总是非常地掣肘。
当然不够强是另一方面,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越多,所能够保护的人也就越少。
好不容易的江南带薪休假,结果直接被搞成了大棋的一部分。
在这之中,秦利用他唯一玉蜂的身份,让方别很难与他正面对局。
但是如今眼见着天禄帝向着方别伸出了援手。
如果方别愿意成为他的下一个蜂王——事实上,下一任蜂王已经没有太多太好的人选了,毕竟最好的蜂王是被天禄帝自己搞下去的,秦的野心太大没有办法控制,左顾右盼,唯一有能力有资格的人,差不多就只剩下了方别一个。
哪怕说方别是那样的年轻,但是少年也同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并且方别如果当了蜂王,他真的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坐上很长的时间。
“其实我并不想当这个蜂王,因为本质上,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方别望着天禄帝缓缓说道。
带着一点推心置腹的味道。
虽然说和自己的敌人推心置腹听起来有点傻。
但是偏偏只有这个时候,推心置腹说自己的心里话才真的管用。
“我并不想考虑太多的事情,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
方别望着对方。
“我其实在这个世界的最大愿望,说白了就是我想活下去。”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天禄帝看着方别:“就连朕,也很想活下去。”
“但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方别继续说道:“你看,我最大的目标是活下去,但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我却发现,能够轻而易举让我去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方别重复了一下太多太多。
“我想自由地活下去,然后自由地老死,可是我只是因为一场洪水就快要死了,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那样冰冷又浑浊的江水,纵目四望都是一片汪洋的感觉。”
“我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然后有人救了我。”
“对,那个人就是萍姐。”
“但是萍姐她就好像只是在路边看到了一只快要被马踩死的小猫,所以顺手就把小猫捞起来了。”
“我们在路上会遇见很多的流浪猫狗,但是我们不会将那些流浪的猫狗都带回家。”
“况且养一个小孩,可比养一只流浪的猫狗要难出来太多了。”
“至今我都记得我是怎样打动萍姐让她将我留下来。”
“陛下您知道吗?”方别问道。
天禄帝摇了摇头:“这些在档案中并没有记载。”
因为以何萍冷漠的性格,她不会上报这些在她看来没有意义的东西。
“我大概说了两句话。”
“一句话是我想活下去。”
“一句话是我无处可去了。”
“当刺客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尤其是认一个刺客当自己的姐姐。”
“但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别的地方好去。”
“就好像那天薛铃那个傻丫头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傻得可怜。”
“我其实是很想撵她走的,就好像将那些背着包裹皮来家里蹭吃蹭喝的小猫小狗撵走。”
“但是她告诉我说,她无处可去了。”
“所以只能来到这里。”
“我并没有想很久,就留下了她。”
“留下了这许多的麻烦。”
“后来证明,我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在我们刚刚准备找个地方安心养老定居的时候,然后就接受了一个麻烦制造者。”
“当然,我要证明的一点是,薛铃本人还是蛮乖的,只是说她身上的麻烦实在是多了一点。”
“但是。”方别看着天禄帝,笑了笑:“我不后悔。”
少年的话语淡淡。
“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后悔吗?”
天禄帝摇了摇头。
一个既然愿意不择手段活下去的人,为什么又主动招揽了一个会给自己带来无限麻烦的人。
并且很重要的是——她最终真的招惹了那些麻烦。
“因为我想证明自己大概已经有那么一点强大了。”
方别伸出手,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比出来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距离。
天禄帝笑了笑:“这样你就有点谦虚了。”
“这并不是谦虚,而是对于自己的心知肚明。”方别淡淡说道。
“您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怕死怕得要命的人,终究还是愿意像萍姐那样,对于路边的小猫小狗伸出援手。”
“所以,我并不想做什么蜂王,我只想和自己在乎的人生活在一起,然后一起愉快地老死就行了。”
“所以,您的提议,我并不想接受。”
方别毫不犹豫地最终说道。
他直直望着眼前的帝王。
“那么你知道拒绝我的提议代表着什么吗?”天禄帝看着方别。
“这个世界上,只有朋友和敌人。”
“如果你不愿意当我的朋友,那么就只能当我的敌人。”
方别笑了笑,看着天禄帝:“陛下,您搞错了一件事情。”
“不对,您没有搞错。”
“只是您忘记了。”
“一位皇帝是没有朋友的。”
“他只有属下与工具。”
“不是吗?”
第十一章 倚仗
第十一章倚仗
一个皇帝没有朋友,他只有工具和属下。
方别当着天禄帝的面毫无忌讳地说出来了这段话,但是没有想到天禄帝反而笑了出来:“毕竟我们自称寡人。”
“所谓寡人,便是孤家寡人的意思。”
“朕早年间尚未登基的时候,确实有许多堪称金兰之契的朋友,但是这许多年过去了,这些故友或者随风飘散,或者一切物是人非。”
“毕竟,当了皇帝之后,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和自己称兄道弟了。”
天禄帝看着方别缓缓说道:“不过你的意思我也已经明白了。”
“简而言之,你一直将我视作敌人对吧。”
方别摇了摇头:“我视作敌人的,是蜂巢背后的那边黑暗,那片将萍姐吞噬让她无力挣扎的黑暗。”
“仅此而已。”
“但是我现在给了你新的选择,你可以成为这片黑暗本身,将何萍容纳在自己的体内。”天禄帝望着方别说道。
“我对此不感兴趣。”方别摇头说道。
“打不过就加入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并不是唯一的办法,并且事实上。”方别笑了笑:“即使我真的成为这片能够包容萍姐的黑暗,那也不过是将原本的傀儡角色从萍姐变成了我罢了。”
“相比之下,我更想要真实的自由。”
“无论什么时候,自由都是很宝贵的东西。”天禄帝看着方别:“既然这样的话,你就不该来见我。”
“对于你这样强大又拥有潜力的危险角色,在拒绝了我的招揽之后,会有什么代价你是清楚的。”
“当然,我知道你的武功高绝,但是这里是皇城的地下,即使插上翅膀的飞鸟,也没有办法从这个地底的牢笼脱困而出。”
“我当然清楚,但是既然陛下如此有雅兴来见我,我没有办法拒绝这样大的诱惑。”
“但是,同样的,我既然敢来到这里,就有把握让陛下不对我下这个杀手。”方别成竹在胸地说道。
方别敢贸然进入皇城,并且还进入这皇城之下的地道,要知道在这里天禄帝能够在这里调用的力量是真的强大到可怕。
方别又是那样怕死的人,他既然从来没有想过接受天禄帝的招揽成为他的蜂王,甚至连虚与委蛇先脱离险境的心都没有。
那么只能说少年确实有所依仗。
“说说吧。”天禄帝看着方别:“这个世界上,我并不喜欢有人向我讨价还价。”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否则我也不会亲自对你提出招揽的建议。”
“如果你能够说服我不杀你,并且放你出去的话,只能证明你确实命不该绝于此地。”
“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打动我的筹码实在太少了。”
“连我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才能够让我放弃杀掉你这个诱人的选择。”
大概就连天禄帝本人,也有些好奇,方别能够用什么来打动自己让自己改变主意。
“很简单。”方别望着天禄帝坦然说道:“那就是,进攻高丽的二十万东瀛军队,是我在东瀛亲自策动提议的。”
天禄帝不由笑了起来,并且笑声越来越大:“既然这样的话,我不是更应该将你这个卖国求荣之人杀掉比较好。”
“还是说你要尝试一下,能不能在此地将我当场刺杀?”
“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出于对陛下您的尊重,我就不要在这里自不量力了。”方别摇了摇头说道:“还有陛下您说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卖国求荣,毕竟我没有从中得到什么荣华富贵,反而相反,为了将东瀛军队引到大陆之上,我反而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说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借来了二十万虎狼之师来进攻我大周的朝贡之国,反而来自夸这是自己的功绩?”天禄帝真的有点被气到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太过于荒谬与滑稽。
“是的。”方别看着天禄帝:“您要不要继续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说现在就动手将我杀死在这里?”
“虽然我确定陛下您一定会后悔,但是陛下您的决定毕竟是永远毋庸置疑的。”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吗?”天禄帝叹了口气。
他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向着方别走来。
这位已经在位三十余年的陛下身形有些消瘦,甚至隐约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毕竟他常年沉迷于修道打坐,餐风饮露,对于饮食的控制非常严格,如今年岁渐长,对于女色也不甚沉溺,此时向着方别走来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鹤。
而这只鹤一步步来到了方别的面前,看着方别腰间的剑。
“我听说你曾经一剑斩断了秦的手臂,那么要不要对我也出同样的一剑?”
“不敢。”方别望着眼前的天禄帝说道。
他已经离自己太近了,甚至有主动引诱自己出剑的打算。
但是方别自己却清楚,自己出剑必败。
因为自己的一剑是针对对方的弱点与破绽所出的必杀一剑,之所以是必杀,那就是没有把握之前方别是绝对不会出这一剑的。
而如今,这个闲庭信步并且无比自信来到自己十步之内的男人,在方别看来,他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的破绽。
几乎到了浑然天成道法自然的地步。
方别之所以要来亲自见这位陛下一面,哪怕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就是想亲眼确认一下这个武功深不可测但是又极度存疑的男人,其真实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而此时方别所能够得到的答案,则是简单的三个字。
那就是看不透。
“说吧。”天禄帝站在了方别的对面,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清瘦矍铄,表情微微有些冷峻,似乎只要方别接下来所说的并不合他意,他就会亲手将方别的性命取下。
“我从东瀛借来了二十万大军来入侵高丽,其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东瀛也有这个需求。”方别望着天禄帝,丝毫不慌。
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展开战斗自己几乎必死无疑。
不要说天禄帝本人的实力已经是属于深不可测的那个级别,更因为这里完全是对方的主场,就算天禄帝不亲自动手,那些皇宫暗卫同样可以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在这个幽深错杂的地下甬道中向自己发动无孔不入的攻击。
所以能不能活下去,现在反而只能依靠方别的三寸不烂之舌。
“什么需求?”天禄帝问道。
“东瀛不像神州,地大物博,幅员万里。”方别看着天禄帝平静说道
“其实东瀛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小的弹丸岛国,这个岛国如果想要继续发展,那么必须染指自己岛屿之外的土地,而他们肯定梦寐以求这片大陆上的土地。”
“毕竟身处于岛屿之上,进可攻退可守,以大海为屏障,就算当初声势浩大的瓦剌大军,也不免被神风所沉,最终无缘进攻这片大陆之外的群岛。”
“但是东瀛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近百年来,一直处于大名割据,四分五裂的状态。”
“而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东瀛的统一就在地平线的远方,虽然遥远,但是终将到来。”
“我之前说过,东瀛的各大名手中都有着大量的兵力,这些兵力是他们的实力与本钱,所以不会轻易地交出去。”
“但是如果利用这些兵力来进行海外的远征,那么他们都会心甘情愿地答应,并且将自己的军队派出去为自己取得海岛之外的土地。”
“这就是这场东瀛借兵的根源所在。”方别静静解释道。
“这还不够。”天禄帝看着方别,平静而冰冷地说道。
方别这番解释确实不够。
尤其是在天禄帝已经对方别动了杀心的前提下。
“如今的大周,陛下感觉如何?”方别继续问道:“或者我说明白一点,倘若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大周有没有能力将东瀛从高丽国驱逐出去。”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天禄帝沉吟说道:“没有人能够打包票,况且这次东瀛又是倾巢来袭,他的后方又处于被大海所保护的海岛之上,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劳师远征,渡海克敌。”
“但是。”天禄帝望着方别:“尽管说将会糜耗巨大,但是我依然有把握能够将东瀛驱逐出去。”
天禄帝说这句话的时候,透露着非常的自信。
他对于自己对于朝政的掌握,对于国家的形式,对于手下将领的忠诚与能力,都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
因为归根到底,天禄帝并不是什么无道昏君,他虽然说对于国家视作自己的私产,一力地瘦天下而肥自身,但是他又像是一个精打细算的牧羊人,知道羊毛薅到什么程度就可以适可而止,什么时候狼来了就需要修好羊圈。
就好像此时东瀛真的入侵,天禄帝几乎一瞬间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异国入侵者驱逐出去,因为这将会彻底动摇自己统治的根本。
这也是天禄帝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对方别出手的原因。
因为东瀛入侵之事,现在确实成了天禄帝所需要的考虑的第一等头等大事。
而方别就是这个带来这个情报的重要之人。
“是的,现在陛下有这样的把握,但是倘若时间到了三十年之后呢?”方别反问道:“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执掌大周的并不是陛下,而是您的子孙后代,您有把握自己的子孙有能力平定这样一场入侵吗?”
方别静静问道。
天禄帝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这个把握。
毕竟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虽然说天禄帝相信自己一定会相当长寿,但是生死之事,从来没有绝对。
现在的大周有能力平定东瀛的入侵,但是三四十年之后呢?
“如果知道一个炸弹迟早会爆炸,那么陛下会等待它慢慢爆炸,还是说提前将这个炸弹引爆,然后将一切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呢?”
方别继续反问道。
天禄帝不由笑了起来:“所以我应该谢谢你对吧?”
“如果单纯是这件事情,那么陛下确实不用谢谢我。”方别看着天禄帝:“毕竟我是真的引发了战争。”
“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战争是由我一手引发的,并且,如果大周消灭了这批渡海远征的东瀛军队,那么东瀛的统治者就很难再凑出来同样一批身经百战的强兵悍将,相反,因为自己国内的大名受到了普遍的削弱,他们就可以进一步控制那些大名的权力和军队,从而达到彻底平定乱世的效果。”
“所以说——即使远征高丽的东瀛军队全军覆没,这也是他们能够接受的一种后果之一。”
天禄帝看着方别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为这个少年说了比较危险的事情。
倘若说是将这二十万条人命当做了自己的筹码,这样的男人未免有些太可怕了一点。
“那么你的意思是?”天禄帝看着方别。
“我们在渡海之前,已经和织田信长说好了,要他做好大败的准备。”方别看着天禄帝:“毕竟那些暂时臣服他的大名其实心中各怀鬼胎,随时准备着反戈一击,织田信长对于他们毫不信任,也乐于见得他们将自己的宝贵武士进行挥霍在远方的土地。”
“当然,一场大胜,同样是织田信长所乐见的。”
“所以说。”方别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倚仗。
“其实我这次前往东瀛,是和颜玉殿下一起去的。”
“颜玉殿下与东瀛的天皇直接对话,达成了协议,并且促成了东瀛的统一,而协议的另一面,就是东瀛统一之后的这场远征。”
“东瀛将会派出二十万亡魂,来协助颜玉殿下的回归。”
“如果今天我能够从这里活着出去。”
“那么陛下就会收获一场就好像是被有人导演好的酣畅大胜,将来在后世,陛下就会是一位轻易平定了东瀛之乱的旷世明君。”
“但是倘若我死在这里,那么就说明我与陛下的谈判破裂,按照我和颜玉的约定,颜玉殿下将会全力帮助织田信长征服高丽。”
方别看着天禄帝。
笑了笑。
“所以,球又回到了陛下的手中。”
第十二章 生死
天禄帝望着方别,就好像在望着一个死人。
“自从朕登基以来,从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朕说话。”
什么叫做球又回到了陛下的手中。
又有谁敢和皇帝本人做交易。
但是方别此时,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与二十万东瀛大军放在了天平之上,让天禄帝去选择哪一边。
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选择。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天禄帝感到了微微的愤怒。
“所以陛下不是应该开心吗?”方别平静说道。
“毕竟在下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而已。”
“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为什么不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呢?”天禄帝望着方别,冷冷道。
“如果求饶有用的话,那么陛下恐怕谁都杀不掉吧。”方别摇头道:“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是很不好受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将自己置身于这种情景之下。”
“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天禄帝微妙地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什么计划?陛下所说的我有点不太明白。”方别微笑说道。
天禄帝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聪明绝顶之人,甚至说天禄帝的问题就是他太过于聪明,反而本能地不相信任何人。
聪明与多疑其实本身就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你想让玉儿有一个真实的身份回到燕京对吧?”天禄帝看着方别问道。
玉儿当然便是颜玉。
尽管从未公开过,但事实上,颜玉就是天禄帝的孙女,也就是拥有皇室血统的公主殿下。
当然,原则上可以叫公主殿下,但是实际操作上,她并没有什么名分。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必须承认,颜玉殿下是我第一效忠的对象。”
“换句话说,所有的蜂巢成员都应该向她效忠。”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事实上,如今蜂巢的大部都归属于了秦,而另外的一部分,则被薛铃所控制。”天禄帝看着方别静静说道:“就算玉儿能够回归蜂巢,她也很难重新成为蜂后了。”
准确来说,颜玉现在的身份大概处于一种近似废帝的状态。
或者说废后。
“是的,如今蜂巢的蜂后是薛铃,而薛铃凭借是薛平之女的身份,确实可以笼络很大一部分薛平的旧部。”方别望着天禄帝:“还有,陛下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很想问一下。”
“什么事情?”天禄帝反问道。
“但是又是不应该问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种禁忌。”方别望着天禄帝,轻轻开口说道:“薛平大人究竟在哪里?是否已经真正死去?还是说被囚禁在某个地方再也没有办法出来?”
天禄帝望着方别,最终咧开嘴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笑声。
“既然你知道这是不该问的问题,为什么还要问出来呢?”天禄帝问道。
这位帝王的声音冰冷如同春寒的冰凌。
“因为这个天下只有您能给我这个答案。”方别平静说道:“好奇本来就是害死猫的东西。”
“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天禄帝拒绝回答方别这个问题。
方别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有的问题都是循序渐进的,如果刚刚见面的时候,方别问关于薛平的这个问题,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但是此时两边已经交换过了好几轮情报之后,这样的问题就显得不是那么尖锐。
尤其是天禄帝自己心中已经做了决定之后,方别已经不会死的前提下,这个问题就更应该问出来了。
“既然这样的话,今天的会面就可以结束了吧,我有种预感,接下来我们还会见面的陛下,不过那个时候,恐怕见面的时候,就是陛下杀死我的时候。”方别轻轻说道。
“为什么你不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会尝试杀死我呢?”天禄帝望着方别慢悠悠说道。
确实,天禄帝已经不会在这里杀死方别。
非但不会杀死,他还会给方别一定的保护,让这个少年可以重新回到高丽,然后去执行他的那个计划。
天禄帝相信方别说的是真的。
就算说他不知道方别计划的全部细节,但是借大周之手消灭东瀛国的二十万大军这一点,几乎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没有这个把握,况且我也相信天命的存在。”方别微笑着说道。
所谓天命,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所有的皇帝继位之时都有着天命的存在,倘若功德浅薄,则会政息亡国,但是倘若功德深厚,便能够寿终正寝。
对于每个皇帝而言,他们都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因为朕即是天子。
朕便是天下人的父亲。
这样说着,方别转身向着甬道之外走去。
少年见过了相见的人,问过了想问的问题,既然留在这里并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可能会徒增风险,那么方别就会选择立刻离开。
天禄帝没有挽留。
他只是看着方别的背影消失,自己回身,重新坐回了那个座位上。
老人舒展身躯,几乎在宽大的座椅中将身体完全躺在了上面。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直到整个殿堂之中再没有半点动静的时候,天禄帝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你怎么看?”
是的。
这个殿堂之中,一直都有着第三个人的存在。
不过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的话,就算强如方别,也没有办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其实也是天禄帝选择在这里会见方别的原因。
因为他不想让那个人离开这里半步,但是又真的很想让他参与这次会面。
所以这样的选择,就是最佳并且唯一的选择了。
“在下并没有眼睛可以看。”薛平的声音沉沉从墙壁之中传了出来:“不过在下姑且还有一双耳朵。”
“那你就说说自己究竟听了到了什么吧。”天禄帝望着前方的墙壁,淡淡说道。
“我听到了陛下至少有三次想要杀死方别,而方别则始终没有对陛下动过任何的杀意。”薛平在墙壁之中说道。
天禄帝不由笑了起来。
“是的。”
“第一次是他拒绝我的提议的时候。”
“第二次是他打算用那二十万大军作为交易的筹码的时候。”
“而第三次,则是他提到你的时候。”
这样说着,天禄帝望着墙壁:“我姑且问一个问题,那就是倘若那个时候你发出声音,凭你们两个人的力量,有没有把握从这里逃出去?”
薛平在墙壁中苦笑了一声:“陛下不要挖苦我了,如今我距离鼎盛时期的实力早就十不存一,根本没有办法对陛下造成任何的威胁。”
“至少,就算方别当面提到了薛铃和我的名字,我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姑且算是证明我清白的一种方式。”
天禄帝望着薛平藏身的墙壁:“如今你已经陷入了这般地步,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薛平淡然说道:“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以薛平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因为陛下从来都不会犯错。”
“但即使这样,陛下如果真的把我关在这里数十年直到我衰老死去,我当然要感谢陛下念在我们昔日的交情上饶我一条性命,但是我还是更希望看一看外面的阳光。”
“只是我又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的看到了阳光,那么大概就是我真正要去死的时候了。”
薛平谈及着自己的生死,没有丝毫的动容。
似乎就是在说什么非常平淡的事情一样。
“所以你想出来吗?”天禄帝坐在椅子上平静问道。
“当然想,只是陛下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忌惮的人便是我了。”薛平叹了口气:“无论我怎么向陛下证明我的忠诚,陛下始终会忌惮于我。”
“真的吗?”天禄帝不由露出了苦笑:“倘若不是你先背叛,我又如何会用这样的雷霆手段?”
“就在方才,方别还在向我暗示,蜂巢出了这样大的乱子,都是起源于你的失位。”
“但是同时,即使你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联系,你之前所布置的那些暗子依然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连我都不知道,锦衣卫与东厂之中,有多少还保持着对你的忠诚。”
天禄帝望着墙壁,沉声说道:“我是有绝对的理由杀你的。”
“但是我是陛下的最后一个朋友了。”薛平在墙壁中苦笑说道:“虽然以这样的方式和朋友见面是真的不怎么友善,但是我依然要感谢陛下,让我还有和您说话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朋友都不过是不同层次的利益交换罢了。”天禄帝沉声说道:“我饶你一条性命,只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一点微末的用处。”
薛平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如果不识趣地说自己那点微末的用处根本不值得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天禄帝就真的可以将自己驱逐出这个世界。
至少现在,薛平还是很有兴趣在这个世界上哪怕苟延残喘,也想多活一段时间。
因为他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薛平才淡淡说道:“感谢陛下的仁慈与理智。”
“就好像现在陛下饶过了方别的性命一样。”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建议?”天禄帝问道。
“就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吧。”薛平轻轻说道。
“准备让丁苦雨进京吧。”
……
……
方别已经穿过了那条悠长深邃的地下甬道,重新出现在了阳光之下。
不过就在他走出暗道的第一瞬间,他身边就已经瞬间出现了数个人影。
这些人影都穿着黑灰色的长衣,就好像是某种鬼魅的虚影,蒙面之下,只有黑色的眼睛在冷冷注视着走出密道的方别。
“需要这么热情吗?”方别笑了笑,继续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在他第一步迈出的时候,一瞬间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雪亮的刀光。
方别没有任何的闪避,那道刀光在空中变向,最终滑向了远方的天空。
“好大的胆子。”对方空刀之后,在一旁冷冷说道。
“毕竟你们并没有收到杀我的命令。”方别笑了笑说道:“陛下能够见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说,三号在哪里?还是让他带我出去吧,毕竟这里是皇宫,你们肯定不会希望我乱跑。”
少年有恃无恐地说道。
以方别的危险程度,让他在皇宫之内乱跑是真的吓死人的事情,所以最合理的方法确实是谁把方别引进来的,那就谁把方别给带出去。
当然,因为皇宫的地形连方别都不熟悉,哪怕说同样可以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但是万一被人看到了,那么影响就是在是太坏了。
换句话说,以三号为代表的这批暗卫,就是专门仿制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面对如此嚣张的方别,确实没有收到击杀命令的他们,也只能用这种恐吓的方式给方别一个下马威。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方别能够自信到这个地步。
所以最终三号还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就走吧。”
两个人重新在皇城的阴暗处穿梭,但是这次却和上次的路线完全不一样,似乎是三号也在刻意避免方别可以记忆这条进宫的道路,但是尽管如此,皇城的暗道已经向方别暴露了一部分,如果不是天禄帝的亲自下令,他们也不会将方别带到暗道的入口。
当然——引方别进入暗道其实是为了更好地处理这个危险的要素。
但是方别能够安然无恙地从暗道之中出来,却是出乎了他们很多人的意料。
他们在这里聚集,就是为了围剿逃出来的少年的。
而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别的离开。
“真有些不甘心呢。”有人淡淡说道。
“我们遵循陛下的意志就够了。”旁边的人轻轻回答道。
随即,这些在阳光下出现的影子,随即又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而在皇城之外,方别远远就看到了在那里如同铁塔一般站着的郭聚峡。
“我想我到了。”方别回头对着三号说道。
“那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三号冷清说道。
这样说着,他就准备离开。
“你不准备问一下陛下召见我的原因吗?”方别忍不住问道。
三号没有回答,径直消失在方别的视线中。
方别回头,伸手向郭聚峡打了打招呼:“你看,我回来了。”
少年微笑款款。
似乎做了一件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平凡事情。
第十三章 等待与进军
(一千字防盗,马上修改)
桌上有酒。
桌边有人。
方别看着桌对面的郭聚峡,笑了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够让郭大人请我喝酒。”
“如果你愿意安生下来,我把你这辈子的酒请了都没问题。”郭聚峡淡淡说道,同时望着方别:“那封信中究竟讲了什么?”
“郭大人没有看?”方别反问道。
“既然是交给陛下的信,我怎么可能会看。”郭聚峡看着方别说道。
方别笑了笑:“既然是交给陛下的信,那么现在你为什么又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了?”
“因为陛下看完信之后选择了直接召见你。”郭聚峡看着杯中酒,轻轻说道。
“这是许多年都没有的事情了。”
“之前没有,并不代表着现在没有。”方别依旧静静地打着哈哈。
但是郭聚峡就不给方别继续混淆视听的机会了。
“能让陛下如此重视的事情,这个世界上都没有几件了。”
“所以我更想知道了。”郭聚峡举杯,满饮,然后向着方别亮出了杯底。
方别笑了笑,看着郭聚峡:“郭大人都这么豪爽了,我当然不能够屈居人下。”
这样说着,方别同样将自己的杯中酒饮尽,然后叹了口气:“其实那封信没有说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只是说东瀛已经从海上入侵了高丽国,并且攻下了高丽国的首都汉城。”
郭聚峡微微皱眉:“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消息本来就是传的很慢的,只是唯独我跑的很快。”方别看着郭聚峡平静说道:“我从让平城出发,直接渡海进了平津港,然后再走陆路来到燕京,统共也不过用了五天的时间,而正常情况下走陆路,消息差不多要半个月才能到达。”
“你说的也是。”郭聚峡点了点头。
对于消息的传递速度,他还是很有底的。
不过,他依旧望着方别:“为什么你会跑到了高丽?”
“毕竟这么久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好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有时候不太想让自己显得比较引人注目,那么就还是选择蒸发比较好。”方别看着郭聚峡平静说道。
少年的态度始终很平静。
并不因为自己面前角色的改变的人有所改变。
而郭聚峡则叹了口气:“大周很久没有打过仗了。”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打过仗,但是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了。
想当初,大周刚刚建立的时候还是非常武德充沛的,成祖皇帝天天没事就去沙漠里打打秋风逛逛街,毕竟放眼望去,整个天下也只有北方的瓦剌有继续追击的价值。
但是随着又一位皇帝因为御驾亲征而被迫北狩之后,擅起边衅就成了一个相当严重的罪名,大周也就慢慢以和为贵起来。
不过另一方面,也是近百年来,大周已经很久没有遭遇到严重的边境危机了。
如果说这次东瀛之征高丽属实的话,这就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争。
“其实汪直不死的话,那么就会提前开始一场内战。”方别看着郭聚峡淡淡说道。
“如果你说这个事情的话,几乎大周每一个人都欠你一个人情。”郭聚峡笑了笑:“我想陛下愿意见你,可能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既然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我也就理解为什么不陛下当即就决定见你来了解这第一手的情报了。”
“不过。”郭聚峡轻轻说了一个不过,然后静静望着方别:“你终究还是来了燕京啊。”
“既然不得不来,那么还是早来为好。”方别伸手从盘中拈出一个水煮花生,在口中咬碎,看着郭聚峡:“其实我这次也不会在燕京待太久,我只要待到大周出兵就好。”
“出兵?”郭聚峡反问道。
“是的,出兵。”方别点头:“要考虑支援高丽的话,那么仅仅关东一地出兵肯定是不够,需要全国调集的兵力以及抽调的边军。”
“我可以向你透个底,那就是这次东瀛出动的军队超过了十五万,大周如果想要支援,那么至少也应该有七八万的大军,否则根本就不够打的。”
“十五万?”郭聚峡之前还没有得知东瀛军队的准确数目,如今听到了方别说起,不由吃惊起来。
“这么多?”
“其实不是很多,东瀛国内还有更多没有出动的军队,主要是粮草补给上还是有所困难,并且高丽的地方军长期军备废弛,腐朽不堪,这次东瀛入侵,几乎将整个高丽上上下下都捅了个透心凉,接下来大周军队估计指望不上高丽军的支援,甚至说连粮草都要千里迢迢自行运输。”
“好在。”方别看着郭聚峡,笑了笑:“咱们如今的这位陛下,还是很会管钱的。”
郭聚峡面对方别的这句调侃,没有说话。
但是方别说的没有错,天禄皇帝在位号称师从黄老,兴无为之治。
什么叫做无为之治呢?
就是皇帝在上面几乎什么都不管,就让下面自行发展,以休养生息。
这是开国之处经常会使用的政策,原因就是不折腾就是最好的仁政。
而到了天禄皇帝这边,他的黄老之道就和别人不太一样了。
他收钱的。
在暗地里,这位天禄皇帝有蜂巢把控整个江湖,给他源源不断地进贡各种江湖中的资源,但是明面上,这位天禄皇帝同样有锦衣卫和东厂,来替他做监管全国的耳目。
虽然说朕富有天下,但是天下的,却并不是朕的。
朝廷收上来的税,首先是归户部管的,户部的银子再一点点分到六部,分到边疆的战士手中,分到受灾的饥民手中,分到上上下下文武百官的手中,分到兴修水利建设道路的劳工与官吏手中。
但是唯独——这些钱里没有皇帝的份。
毕竟理论上这些都是皇帝的,但是皇帝一个人真的吃不了多少,剩下的更是有一张张大嘴嗷嗷待哺。
而随着王朝的持续,收入事实上是在不断降低,但是吃饭的嘴却又几乎再没有停顿地增加。
所以总会有一天,这样的收支失衡,这个王朝就会慢慢走向衰弱。
而天禄帝不一样就不一样在了这里。
他自己是有小金库的。
他是可以派出去自己的亲信太监直接到各地绕开朝廷直接收税的。
并且情报之准确,几乎是一把一个准。
俗话说的话,修行讲究财侣法地,那么天禄皇帝就是真的把财侣法地做到极致的男人。
“你就那么想我们的陛下出血?”郭聚峡看着方别有些无奈地反问道。
“我知道,他会不会出血。”方别轻轻说道。
“反正,如果他不出血的话,那么朝廷要么加税,要么财政就要破产。”
“无论如何,苦的都是百姓罢了。”
郭聚峡看着方别,突然也感到了一些无奈:“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百姓不就是不会苦了吗?”
之所以说马匹不好管理,那么肯定就是出了害群之马。
方别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不是他一番操作,让东瀛入侵,高丽求救,朝廷必须派出大军征讨,财政必然受到极大的压迫。
如果没有了方别,不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不是吗?
“我不能永远将头埋在沙子里面啊。”方别轻轻说道。
郭聚峡看着方别,叹了口气:“你真是有点太过于老成了。”
“我像你这样的年纪,还在整天玩泥巴呢。”
“大人玩的泥巴肯定和我玩的泥巴不太一样。”方别摇头笑了笑:“总之,我会在燕京呆到第一批官兵出发,然后随着他们再回到高丽,完成我对高丽国王的承诺。”
“听起来很简单,不过第一批官兵肯定不是从燕京出发的。”郭聚峡淡淡道:“第一批官兵,肯定是关外的边军。”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防备那批女真人而存在的,这个时候高丽告急,他们最适合出动,并且其战斗力也在全国居于翘楚,唯一的缺点就是人数有点少。”
郭聚峡看着方别:“如果真像你说的东瀛来了那么多人,那边关外军肯定是挡不住的。”
“我知道。”方别点了点头:“所以准确来说,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谁?”郭聚峡反问道:“还有人会来燕京吗?”
“当然有。”方别点头,看着郭聚峡:“他的名字叫做广济奇。”
“你是说那个九战九捷的广将军?”郭聚峡居然也听说过广济奇的名字:“他对阵倭寇的战绩极佳,已经传到了京师。”
“倘若你说这次对阵的敌人就是东瀛的话,那么他也来参战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唯独一点那就是燕京距离东南路途遥远,消息传得很慢,从朝廷征调,再到他前来赴任,再到起兵去征讨高丽的倭寇,这一来一回,恐怕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而现在看来,你多半没有这半年的时间来等待的吧。”
“我当然没有。”方别点头说道:“但是我相信广将军会来的很快。”
“你凭什么相信?”郭聚峡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我这边,有人给他提前写信。”方别平淡说道:“以他的性情,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
……
但是唯独——这些钱里没有皇帝的份。
毕竟理论上这些都是皇帝的,但是皇帝一个人真的吃不了多少,剩下的更是有一张张大嘴嗷嗷待哺。
而随着王朝的持续,收入事实上是在不断降低,但是吃饭的嘴却又几乎再没有停顿地增加。
所以总会有一天,这样的收支失衡,这个王朝就会慢慢走向衰弱。
而天禄帝不一样就不一样在了这里。
他自己是有小金库的。
他是可以派出去自己的亲信太监直接到各地绕开朝廷直接收税的。
并且情报之准确,几乎是一把一个准。
俗话说的话,修行讲究财侣法地,那么天禄皇帝就是真的把财侣法地做到极致的男人。
“你就那么想我们的陛下出血?”郭聚峡看着方别有些无奈地反问道。
“我知道,他会不会出血。”方别轻轻说道。
“反正,如果他不出血的话,那么朝廷要么加税,要么财政就要破产。”
“无论如何,苦的都是百姓罢了。”
郭聚峡看着方别,突然也感到了一些无奈:“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百姓不就是不会苦了吗?”
之所以说马匹不好管理,那么肯定就是出了害群之马。
方别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不是他一番操作,让东瀛入侵,高丽求救,朝廷必须派出大军征讨,财政必然受到极大的压迫。
如果没有了方别,不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不是吗?
“我不能永远将头埋在沙子里面啊。”方别轻轻说道。
郭聚峡看着方别,叹了口气:“你真是有点太过于老成了。”
“我像你这样的年纪,还在整天玩泥巴呢。”
“大人玩的泥巴肯定和我玩的泥巴不太一样。”方别摇头笑了笑:“总之,我会在燕京呆到第一批官兵出发,然后随着他们再回到高丽,完成我对高丽国王的承诺。”
“听起来很简单,不过第一批官兵肯定不是从燕京出发的。”郭聚峡淡淡道:“第一批官兵,肯定是关外的边军。”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防备那批女真人而存在的,这个时候高丽告急,他们最适合出动,并且其战斗力也在全国居于翘楚,唯一的缺点就是人数有点少。”
郭聚峡看着方别:“如果真像你说的东瀛来了那么多人,那边关外军肯定是挡不住的。”
“我知道。”方别点了点头:“所以准确来说,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谁?”郭聚峡反问道:“还有人会来燕京吗?”
“当然有。”方别点头,看着郭聚峡:“他的名字叫做广济奇。”
“你是说那个九战九捷的广将军?”郭聚峡居然也听说过广济奇的名字:“他对阵倭寇的战绩极佳,已经传到了京师。”
“倘若你说这次对阵的敌人就是东瀛的话,那么他也来参战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唯独一点那就是燕京距离东南路途遥远,消息传得很慢,从朝廷征调,再到他前来赴任,再到起兵去征讨高丽的倭寇,这一来一回,恐怕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而现在看来,你多半没有这半年的时间来等待的吧。”
“我当然没有。”方别点头说道:“但是我相信广将军会来的很快。”
“你凭什么相信?”郭聚峡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我这边,有人给他提前写信。”方别平淡说道:“以他的性情,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