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将军破阵》
宋子明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却见陆九指也笑着跑过来说。
“大人,后门外来了一大群伙夫厨子,还带着些食材,说是奉都指挥使司禾大人之命,来咱家帮忙做饭的……”
宋子明跟狼叔走过去,果然,在后面门外,停了架独轮小板车。
车上放着一些食材,有几个后厨打扮的人,正规规矩矩站在旁边等着。
宋子明被簇拥着走出来,那些人中一个伙长模样的家伙,赶紧迎上来拱手作揖,嘴里恭谨的问道。
“这位老爷,可是自天水城入京的宋大人当面?”
宋子明点头,还没说话,那人便笑着自报身份,说。
“我们是前街八珍楼的厨者,奉都指挥使禾大人之命,来您府上帮厨生火,宋大人您看……”
宋子明笑了,让开点儿身体,对那几个八珍楼的人说。
“如此,这几日,就有劳诸位了!”
那些人连称不敢,在刀疤脸,陆九指他们的帮助下,将那车上的食材搬进门来。
墨崖卫的兮风寻来了,死活要拉宋子明出去饮宴,他推辞不过,只好跟二老告罪,又在追月少酒多食的叮咛声中,领着跟兮风相熟的刀疤脸、陆九指随之而去。
出门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这是个饭点儿,天京城内的食肆酒楼生意正是火旺,跑堂伙计的报唱声,比那大戏喊的都要热闹。
兮风定酒席的地方叫醉乡居,他显然在此非常熟悉,根本就不需要人引领,便如在自家一般,笑着带宋子明他们往后院里走。
宋子明跟着他往里走,只见这家醉乡居占地颇大,回廊两侧房间内都亮着灯,隐隐有说笑声耳闻,传菜侍者、美艳歌姬、进出如织。
在这后院中心区域,竟然还有个水塘,水塘内堆土为山,山上还有个小亭子,让宋子明惊讶的是,天京虽没有南边儿那样寒冷,但此时确也该在凝冰期,可那水塘里却是水波荡漾,氤氲雾气衬托下,那处如海外仙山一样神秘。
“此水引自热泉,故终年不冻,那山名蓬莱,在咱这天京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寻常时节,那地方可是一座难求,但现在寒风凄凄,却是没人愿过去做那临风玉树了,哈哈哈……”
兮风看到宋子明惊奇,就笑着对他介绍。
宋子明点点头,看看大家脸上的笑意,打消了去那小亭子内饮酒的心思,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行来,侍者老远便打开了房门,恭迎他们进房间,墨崖卫那帮人嚷嚷着说,不要分席要换大桌共席。
兮风笑着请宋子明上座,他也不谦虚推辞,痛快的便坐下了,酒菜很快上齐,兮风起身端酒致辞,众人同饮三盏,气氛更加活跃起来。
趁旁人行酒令的口儿,兮风挤眉弄眼的凑近宋子明说。
“宋统筹,可要叫几个舞娘歌姬进来助兴吗?”
宋子明摇手,笑着对他说。
“哎!如今天水城大战已经结束,我这战备统筹使的使命也已解除,莫再如此喊,让人听了会笑话的!”
兮风咧嘴笑,又说。
“那叫你宋大人总没错吧!咱都护府里,能有幸跟都指挥使大人同乘一轿的可没几个,你这眼看是要飞黄腾达了,到时可不能忘记咱兄弟……”
宋子明也不跟他争辩,笑着指指面前酒盏,低声说。
“男儿饮的是豪酒,叫那些女子进来,咿咿呀呀唱些靡靡小调成什么样子,咱九军团骑怒马,喝烈酒,战强敌,耍的是个痛快畅意!”
兮风点头,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之后对宋子明说。
“宋大人是大英雄真豪气,这盏酒是我敬你的,可是,你却是误会兮风了,却是不知,咱天京城内,舞娘歌姬流行的是战舞军曲,绝非是寻常那些陈词滥调了……”
说罢,起身走到门口处,低声对那侍立的人说了几句。
宋子明本来还想着阻止,可陪坐旁边的墨崖卫军士,却乘机开始举杯敬酒,你来我往的不一会,就喝了大半坛子下去。
这时,就见从外面走进来五个女子,一副紧衫短衣打扮,人人手持长柄锤,个个是柳眉上挑,轻粉薄使,进来后对高居上首的宋子明行男子抱拳礼,脆生生喊道。
“将士们戍边卫国,浴血沙场,弱女子谨以将军破阵舞,传唱英雄之名!”
喊罢,又从门外走入两个乐者,红发绿眼宽袍长袖,竟然是两个旅慕人,就见那两人大袖挥舞,瞬间变出来个半人高大鼓来……
席上众人轰然叫好,而那两个旅慕人状若未闻,皆神色肃穆,同时举手重击鼓面,并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嗬!”
随这鼓声、嗬声,而出的,还有烟雾和冲天战意。
宋子明凝视细视,这才看出来,屋内突然出现的战云烟雾,似乎是从那两个旅慕人的衣袖里散出来的。
鼓声越来越急,如雨打军帐,嗬声越来越快,似将士呐喊,宋子明顿感眼睛湿润,仿佛又回到了天水城战场,又在率领手下军士们忘我冲杀。
而那五名舞娘,舞战锤状如疯癫,不时有人摔倒,不时又有人挣扎从地上站起来……
突然,风来,战云散,战鼓歇。
五个舞娘高举战锤,放声唱道——戍边辞家远、秋深铁甲寒、军酒饮更烈、狂歌冲九天……
宋子明楞住了,刀疤脸红着眼睛,从怀中掏出钱币要打赏那些舞娘乐者,却意外的被人家给拒绝了,舞娘中为首者上前行礼,大声说道。
“传唱英雄事迹,岂可收取钱财,诸位大爷若是有心,到不如敬那洒热血于沙场的英雄将士们一杯酒吧!”
一番话说的众人肃然,齐齐端起酒盏倾倒于地。
那些舞娘们再次行礼,齐声说。
“英雄鏖战,红颜缝衣,吾等谨以此巾帼红颜曲,向南国天水城内,那些帝国英雄儿女们致以敬意!”
在众人的轰然叫好中,舞娘们放下战锤,舒展衣袖,漫声唱道——大雪纷纷冰彻骨,天水城上夜风寒,将士同仇共敌忾,浴血沙场补城环,绣女临灯密密缝,一针一线皆怆然,英雄戍边边即家,巾帼不使铁甲寒……
第二九一章《神鸡之羽》
宋子明醉了,刀疤脸醉了,陆九指也醉了,天水城大战中,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战死于城上城外,虽说将士们的归宿就该是马革裹尸,但谁又会甘心做那无名亡者,谁又不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冠上英雄的头衔,来让后人们传唱呢!
宋子明摔碎空酒坛,起身郑重对那些舞娘行礼,那些女子们慌忙避开不受,面露惊异不定,宋子明再次行礼,对她们说。
“此乃我代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所行,感谢姑娘们将他们的事迹传唱于世!”
那些舞娘、乐者、侍从,大惊,齐声问道。
“请问,这位爷,您是?”
兮风这个时候适时站了出来,肃声对她们说。
“这位便是大破澜沧人具甲重骑兵,令数万澜沧人不战而降的,天水城战备统筹使宋子明,宋无敌,宋大人……”
然后,然后,宋子明记不清楚了,好像突然间世界开始拥挤起来,敬酒的杯盏能形成一片海洋,再后来,似乎有兮风的对头过来找麻烦,可不知道咋回事,吵闹到后来竟然跟刀疤脸他们勾肩搭背的唱起歌来……
宋子明记得自己好像也在唱,一大群人拍着桌案,跟那些舞娘们一起高唱——月光微波兮、舟流觞,古城夜宴兮、战八方,醉眼横刀兮、战四野,碎骨沙场兮、气亦香……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第一个进入眼帘的,是追月那张笑眯眯的俏脸,宋子明跟她四目相对,皱眉努力回忆无果后,问她说。
“昨晚!我是咋回来的?”
追月笑的更灿烂了,但宋子明却总感觉这灿烂笑意里,有浓浓的幸灾乐祸情绪存在,旁边的小夕一脸担忧,开始无声无息的往门外挪……
“老爷!您昨儿晚可是风光了,由几十个俏丽姑娘陪着高歌而回,不要说是咱府内的人了,现在恐怕整个天京内,人人都对您的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了……”
宋子明猛的从床上直起身,只穿中衣,也不嫌冷就跑到门边往外看了看,又回身讪笑着问追月说。
“昨晚,我回来没惊动……”
追月笑着帮他穿外氅,一边嬉笑着说。
“没惊动——才怪!”
宋子明小心赔笑,好不容易才说服追月,跟自己一起去给二老请安。
狼叔让人在东院堂屋外挂了棉帘,又在里面生了火炭,宋家人围着火盆说话,见宋子明和追月进来了,老太太立即笑着招呼追月到她旁边坐,宋茜则跳起来,帮着宋子明拖凳子,但看他的眼神里总有古怪之色。
老太太等宋子明坐下了,瞥了他一眼,笑着跟旁边张氏说。
“真不敢想,咱宋家人,竟然住进天京城了,我今早起来还在迷糊,如在梦中,不知道身在何处呢!”
众人大笑,老太太起身,说要出去活动活动,那些女人们自然会意,嚷嚷着一起离开,让宋子明心里一紧,想着——这就要开始训斥了?
宋栖山看看宋子明,轻咳一声说。
“子明,这次来京前,你大爷爷交给我了些钱财,事前没跟你说是担心你拒绝,钱虽不多,但却是咱宋氏家族倾其所能了,我这些年在天水城也赚了点钱,这合到一出的话,大约是可以在这天京城内盘下个铺子的……”
宋子明刚要说话,却被大伯瞪了一眼,低声说。
“少插话,听你三叔说。”
宋子明住嘴,听宋栖山继续说。
“咱宋家虽没出过官,可京城居、大不易,这样的老话却还是听说过的,现如今你已为官,这可是咱青云宋氏全族的荣誉,只是,咱这一大家子在京城的开销,还有你在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仅靠你的那点俸禄只怕是不够的……”
宋子明眨眨眼,心里大约猜出了点宋栖山之意,果然,接下来就听宋栖山说。
“你大爷爷交代说,官场上的事情,咱家族没底子,也帮不上你啥忙,也只能凑出点钱财,交给我在京城里置办点产业,经营出点儿生息出来,免得你手头上拮据!”
宋栖山说完,大伯叹了口气,对宋子明说。
“子明呀!此事我做主,就这么定了。咱青云宋氏虽清贫,但却是数代无讼事的清白之家,如今你有幸为官,更得洁身自好,莫因一时之贪,坏了咱宋家百年清名……”
老头子说了一大堆,让宋子明听的是头晕脑胀苦笑不已。
好不容易坚持到大伯住口,宋子明刚想借口兵部公务遁走,却听老头儿又言。
“昨晚上……”
“吃酒误事,今后绝不再犯了……”
宋子明一番保证后,狼狈退出东院儿,刚巧撞见追月给老太太送搭腿的毯子,见他匆匆出门便大声招呼说。
“老爷!这么早就出去赴宴吗?”
宋子明狠狠瞪了她一眼,等出来后才问身后的仲离说。
“刀疤脸和陆九指呢?”
仲离笑的很是古怪,低声回答说。
“昨晚喝的痛快了,现在还高卧不起呢!”
宋子明鄙视那两人的酒量,跟仲离边走边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兵部衙门,可刚报出名字,就被人家客气的告知,负责献俘事宜的礼官,已经出发前往宋府了……
宋子明阴沉着脸从兵部出来,总感觉仲离这家伙在背后笑自己,早知道兵部这帮人会去家中,他又何必急巴巴的赶到这里。
一路匆匆返回到家中,狼叔果然说有自称是兵部司礼官的人,还跟着些宫人在后院看凶鸡呢!
看凶鸡?
宋子明才到月门处,就听到里面有个尖细的声音说。
“诸位将军,谁过去帮咱家拔根神鸡之羽下来……”
刀疤脸和陆九指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生怕这个没卵子的宫人冒险,赶紧拦在凶鸡身前摆手说。
“大人们,不可,不可呀!这凶鸡性猛好斗,连那澜沧人的具甲战马都能生撕了去,除非有我家大人在这里震慑,寻常人等靠近过去必死无疑!”
这话出口,顿时引起了一片嘶嘶声,宋子明轻咳一下,绕过月门来看,只见刀疤脸和陆九指几人挡着凶鸡,对面一群人站的老远,兴奋、惊叹之声四起。
凶鸡被这帮人的聒噪声搞的烦躁,突然看到宋子明出现,顿时就兴奋的仰头高叫。
“喔喔、喔喔喔……”
“快跑,这凶鸡要吃人了……”
第二九二章《逍遥快活》
宋子明的突然出现,让凶鸡仰头高叫,声音如虎啸龙吟一般穿云裂石,那帮人何曾见识过如此凶兽,只当是它凶性大发,这就要择人而噬了。
“快跑,这凶鸡要吃人了……”
也不知道是那个没胆的家伙,凄厉的喊了一嗓子出来,那帮人顿时魂飞魄散,惊叫着就朝月门这边抱头跑来。
“肃静!”
宋子明沉声大喝,实际上是对着凶鸡喊的,可也将那帮家伙们吓住了,一个个回头看看老实下来的凶鸡,再看看宋子明,惊恐的表情渐渐隐去,惊喜的问道。
“宋无敌?宋大人?”
宋子明拱手行礼,笑着对那帮家伙们说。
“宋然去了兵部问过,才知道大人们来家中了,未能恭迎,罪过,罪过……
众人欢喜上前见礼,为首者是一清瘦老者,笑容里犹有余悸,为兵部献俘事礼司若籁,又将那个声音最是尖利的宦官介绍给宋子明,说是从玉琼宫里过来,专门为《将军破阵图》采影的盛辛霖盛大监。
若籁在介绍这个没卵人的时候,样子非常的恭谨,立即就让宋子明意识到,今天来家里这帮人中,身份却是以大监盛辛霖为贵,这一方面预示了盛辛霖的不凡,同时也似乎是在暗示,这个玉琼宫大监,很可能是秉承了圣意而来。
宋子明心里有了猜度,立即就从态度上表现了出来,又郑重对那大监盛辛霖行礼,刚躬身一半却被他伸手给扶住了。
盛辛霖年约五旬,中等身材,白面无须,微胖的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刚刚高声说话时,声音听着尖利刺耳,可现在轻声细语的开口时,却又听不出那种阴柔气息了。
“宋将军无需多礼,您回来了便好,那凶兽总算是有个约束了,刚才,可是把咱家吓坏了,还以为要被它给一口吃掉……”
盛辛霖用的是敬语,宋子明这边赶紧连称不敢,一面连连冲刀疤脸使眼色,一面恭敬的请他们登堂饮茶。
若籁只是微笑,却不接宋子明的话,盛辛霖则笑呵呵的摆手说。
“咱家就不了吧!若大人您那边的献俘事宜可是大事,可先跟宋将军详细商榷,我则先让这些个画师构图,等您那边事了再……”
“不可,不可……”
若籁赶紧轻推了宋子明一下,正色对盛辛霖说。
“大监您内务繁忙,能出宫的时间必然有限,相比之下我这边的事情,却是可以缓上一缓的,您请先来,您请先来吧!”
盛辛霖笑了笑,也不推辞,对若籁说。
“如此多谢若大人了,宋将军,来京前宣读使应该有过交代,现在,就请您把那战阵铠甲和破敌战锤取来一观吧!”
宋子明看盛辛霖执意不去堂内,无奈只好对身后军兵示意去取,盛辛霖却还仔细叮嘱说。
“记得,要将神鸡铠甲和红颜衣一并带来!”
“红颜衣?”
宋子明迷惑,不明白这个胖大监,所说的这个红颜衣是什么。
旁边若籁看他神色,顿时便笑了起来,低声提醒宋子明说。
“红颜衣,就是那巾帼不使铁甲寒的棉衣呀!”
宋子明苦笑,走回到凶鸡那边,从新建的鸡棚下拖出那两面精金巨盾,微显尴尬的对一脸好奇,看过来的盛辛霖说。
“大监您来看,这便是临阵冲锋时,悬于凶鸡前胸的护甲……”
盛辛霖一脸狐疑,低声问宋子明。
“宋将军,这应该是……”
“正是精金巨盾,澜沧人的精金巨盾,是临阵冲锋时,为防止凶鸡被敌方箭矛刺伤,而不得已才悬挂上去的……”
宋子明一边说着,一边纵身跳上凶鸡,从挂钩上摘下盘龙锤,刚要下来就听盛辛霖尖声大叫。
“且慢,宋将军,请试做冲锋时,高呼万胜无敌状!”
宋子明看看下面那一双双眼睛,感觉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自己堂堂帝国虎贲猛将,现在却如那戏台上的戏子一般了。
他沉着脸做了个举锤冲锋的架势,等到下来后,那盛辛霖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不快,笑眯眯的走近了解释说。
“宋将军莫怪,您这副《将军破阵图》可是要收录进帝国集英殿的,是以必须要画出那种一往无前的神韵,没有了您的亲身示范,这些个画师哪里能想象出将军的悍勇威严……”
宋子明点头,换上笑脸,还对那几个画师拱手,盛辛霖和若籁则凑近了立于地上的盘龙锤,仔细的观察锤柄上的云纹图案。
“这锤净重三百八十八斤呢!”
若籁小声提醒盛辛霖,让这个玉琼宫内侍大监收回了手,左右看了看,对两个宫廷侍卫说。
“过来,你俩儿给咱家抬起来试试……”
宋子明默不作声,看那两个宫廷侍卫憋的脸红脖子粗,三百八十八斤重的东西,若加上棍子给他两人抬,这五大三粗的两个家伙或可胜任,但盘龙锤却是一头沉,不好使力,就见那两个宫廷侍卫吭哧了半天,脸都羞愧成了猪肝色。
盛辛霖哈哈大笑,摆手让两个侍卫退下,回头就对宋子明笑道。
“厉害,咱家这才真信了此前传言,有如此惊人的神兵利器,不消说是澜沧人的具甲重骑兵了,就算是跟那传送中的精金神兽对上了,宋将军您也有与其分庭抗礼的资格呀!”
刀疤脸他们很快便取了东西回来,盛辛霖手拂黑色重铠上的伤痕,笑着问宋子明说。
“精金重铠乃澜沧人的骄傲,能在如此厚铠上留下伤痕的,必然是澜沧人中的大将,宋将军可还记得,造成这个伤痕的人是谁吗?”
宋子明摇头,苦笑着对盛辛霖说。
“普通武器,很难在精金重铠上留下深痕,此伤当是在与其重骑对冲时造成的,从形状上看是战斧的砍痕,但冲锋时宋然只顾着杀敌,哪里会有功夫理睬他是谁,或许造成这些伤痕的澜沧猛士已然身死沙场,也或许他们此刻正在澜沧帝国那边逍遥快活吧!”
“逍遥快活?你也是如此认为的吗?”
玉琼宫集英殿内,圣皇看着眼前严重变形,且伤痕累累的精金重铠说。
盛辛霖肃立在旁,闻言仔细想了想,低声回答了一句。
圣王,哑然失笑……
第二九三章《幸灾乐祸》
天京城、玉琼宫、集英殿内,内侍司大监盛辛霖神色严肃,低声回答圣王说。
“那盘龙锤全长一丈,据侍卫们估计,净重三百八十八斤的传闻应该不差,如此重器挥舞起来,近身者确实该去地下逍遥快活了……”
圣王闻言哑然失笑,轻声问盛辛霖。
“以澜沧帝国精金冶炼技术,都未曾听说过铸造出丈长重器,咱帝国这个宋子明的盘龙锤,就仅仅是三百八十八斤这么简单吗?”
盛辛霖挥手,待侍卫宫娥退开后,才走近圣王,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
“宋子明的盘龙锤绝非精金铸造,那种工艺不要说澜沧帝国,就算是把这天下全部的能工巧匠集中起来,也是无法做出来的……”
圣王的眼睛眯了起来,凝视盛辛霖很久,才问道。
“如此厉害吗?比之将作监密库内的那件宝贝如何?”
盛辛霖有点冒汗,心里又仔仔细细把看到的盘龙锤,和将作监密库里的东西比较了一下,最后把心一横,沉声说。
“质地类同,颜色一致,就连其上绘制的神纹都如出一辙,我猜就是它……”
集英殿里一片死寂,过了很久,圣王才冷漠的说。
“销毁一切与之相关的记录,在帝国内不许再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了!”
盛辛霖缓缓退出集英殿,圣王伸出瘦弱的手臂,将早已握作一团的纸片展开,仔细看了一会后,将其投入到旁边火盆,在火苗的跳跃中,那泛黄的纸片上,所绘制的赫然竟是盘龙锤的图案……
圣王看着纸片在火盆中化为灰烬,突然嘴角微微上翘,低声自语道。
“雷晶盘龙锤,你终于出现了……”
天京的夜似乎来的早,这才刚刚进入卯时,天色便暗了下来,还飘起了雪花。
狼叔请示过追月后,便交代八珍楼过来的厨子,天冷可早点做饭,这些人比较只是过来帮忙,人家八珍楼还有生意要做,让人家回去晚了总归不好。
出去了一天的宋栖山,回来时刚好要开饭,他立在廊下一边拍打身上落雪,一边喜气洋洋的对宋子明说。
“今儿个事儿顺,东城熙宁街面上,刚巧有一家铺子转让,我去看过了,地段没说的,而且原来就是个布铺,那家店主有急事返乡,愿将存货和店面低价转让……”
张氏走过去帮他脱掉外氅,也笑着说。
“这是子明的气运使然,如此盘下来咱立可开张,这几日无所事事,可真要把我给闲出个懒病出来了……”
众人大笑,热热闹闹吃罢饭,追月亲自奉茶后,这才跟老太太她们退出去,留下男人们在里面说话。
宋栖山将今天看布铺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对宋子明说。
“铺子盘下后将是咱宋氏族业,也不能全由我一人来决断,子明要是明日无事,便也跟我过去看看吧……”
宋子明摇头笑道。
“我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过去看了也是白看,三叔您却是行家里手,此事无需找我,您自己决定就好了!”
宋栖山正色说。
“此铺处于街中,地段极佳,可那店主却称家有急事,脱手颇躁,我仔细检查过那些布匹,虽非世面上最热卖的,却也绝非劣质低等货色,这实在是看不出来其中问题,因此,想让子明你去参详一番,若有不妥,也可乘没有定契……”
宋子明哈哈大笑,摆手说道。
“三叔您这是多疑了,试想谁家没有个灾急之事,赶巧人家急于脱手变现,您却因此患得患失了,也罢,我明日便跟三叔去一趟,只要那铺子跟四邻无攘,咱接手的布匹没有掺杂伪劣,便痛快盘下吧!”
宋栖山大喜,笑着对宋子明说。
“如此甚好,一大笔钱财的交易,没你跟着我这心里还真没个着落。”
等到晚上回房,宋子明便把这件事,当个笑话讲给了追月听,没想到追月倒是很赞成宋栖山的谨慎,只是在抱怨着,宋子明现在有了官身,害她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出门儿了。
“你要出去,谁还会拦着?”
追月窃声说。
“没人拦,可就是担心,婆婆会不喜!”
宋子明嘿嘿笑着,被追月在被窝里拧了一下,便小声笑道。
“如此,我也没办法呀,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府内待着吧!”
本来商量好的事情,却被兵部过来的人给搅合了,也不知道那个若籁发什么癫,非要宋子明赶过去参加献俘预演。
宋栖山无奈,只能拉着堂兄宋桂山过去,等宋子明从兵部回来,问陪老太太散布的追月时,才知道那铺子已经盘下来了,三叔三婶还有大伯,都在那边忙活这准备开张呢。
追月眼中的希冀,让宋子明突然感觉到愧疚和心疼,便开口对老太太说。
“大母,要不,咱也过去凑个热闹?”
老太太乐了,笑着对宋子明说。
“自己想着带媳妇出去玩儿,扯上我这个老婆子干什么?”
她一边说,还轻拍追月的后背,低声嘱咐着。
“要去就快走,等那俩小丫头过来了,必定也要嚷嚷着跟,那个小嘴巴还不得把你们给吵死……”
两个人笑着走出门,融入到人群里没走多久,追月便偷偷扯住了宋子明的衣袖,宋子明侧头看看她,追月却是东张西望,装作不知的样子。
宋子明低笑一声,翻手就握住了追月的手,很柔软,很温暖。
追月脸有点红,感觉像是腾云驾雾,被宋子明牵着飘来荡去极是幸福,浑身上下懒洋洋如沐春风,有一些窃喜,又有一些担心,只盼着如此能一直走下去。
如此两情相悦着逛了多时,终究还是来到了东城区,一直走到第四条名为熙宁的街面上,才看到了宋家盘下的那个铺子。
宋子明虽说不懂生意,但眼力却还是有的,看到这里人流涌动,熙熙攘攘的便知是块宝地,正要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腕一紧,竟然被追月给扯住了。
“咋了?”
宋子明疑惑的问道,却听追月低声说。
“不对劲!你看看周围那些看热闹人的眼神……”
宋家人正在铺子里清扫,店门却是开着的,街面上有些闲人在往那里看,从这些人的眼神里,宋子明看到的不是惋惜,便是幸灾乐祸……
第二九四章《迫于生计》
宋子明看着那些人,心里开始升起了疑惑,跟着追月走到一旁,见一个写字书生面前无人,便摸出几个铜板,放到书生面前的破桌上。
那个书生本来还在打瞌睡,听到铜板碰撞的声音,立即便睁开了眼,满脸堆笑着问。
“贤伉俪可是要委托我代写家书吗?”
宋子明笑着摇头,在旁边破凳子上坐下,低声说。
“我也识得几个字,并非是想请贤兄你代写的,只是路过这边,看到那些人对路边商铺议论,心中好奇想请贤兄解惑,这几个铜板只是请你润喉的……”
那个书生听宋子明如此说,顿时一怔,面露失望之色,却又把那几个铜板给推了回来,长叹一声对宋子明说。
“张嘴之劳,何须贤弟破费,那边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凶宅不祥,前次里被个布商贪便宜给盘下了,结果自然是搞的生意做不下去,早便急着脱坑,现在却不知道又是哪一家来填坑了……”
“凶宅?”
那书生点头,把身上的破衫紧了紧,缩着脖子对宋子明苦笑说。
“那个商铺后面,还有个不小的院子,早些年是个民居,后来那家人一夜暴毙,据说死相极惨,官府说是仇杀,但坊间多传是阴债,因为每逢阴雨天,邻人常能听到哭嚎传出……”
“因此,便成了个凶宅?”
宋子明跟追月对视一眼,笑着问那书生。
书生见他二人不信,也不作辩解,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
“那宅子荒废多年,后来被一个贪图便宜的外地人买下,将临街墙推倒,建成三间门店,做起来了布匹买卖……”
追月听的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询问那书生。
“那个宅子,当真有什么诡异之事发生吗?”
书生苦笑摇头,低声说。
“阴雨哭嚎之事,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我却是并未亲耳听到过,不过,那布铺却因此为人所忌,生意因此惨淡,否则的话,如此地段,又岂会贱价转让……”
打听清楚了原因,宋子明也不好直接进铺子,让那卖字书生难堪。
他牵着追月的手,离开熙宁街往回走,见她一直不说话,便笑着开口问道。
“咋了?可是相信了,那些子虚乌有的诡话?”
追月却是皱眉摇头,低声说。
“寻常人家,遇到个凶杀事件,心中恐惧而疑神疑鬼,这再正常不过了,我所担心的,是咱接下这个铺子,生意很可能会,重蹈前面那个布商的覆辙……”
宋子明沉默了一会,叹气道。
“现在,说这些却是已经晚了,怪只怪兵部那个若籁,偏偏要今早叫我去参加那个预演,错过了发现不妥……”
追月嗔怪的瞪了宋子明一眼,摇着他的手说。
“你看我是那种只知抱怨的人?三叔和公公辛苦盘下的店面,若是让两位老人知道这其中详情,指不定会懊悔成什么样子呢!”
宋子明苦笑,摩挲着追月的手,叹气说。
“纸里包火,如何能瞒得住人,只能等他们知道了,慢慢开导吧!”
追月放慢脚步,眉头皱的紧,长了几次嘴,都犹豫着该不该说。
她这幅表情,哪里能瞒得住宋子明,当即便低声问她。
“有啥话,还不好跟我说吗?”
追月沉默了一会,低声说。
“我讲了,你可不能凶我……”
宋子明一愣,立即就明白了追月要说啥,挣出被她紧握的手,伸开了轻轻揽了下她的肩膀。
两人身处大街,牵手而行本就引人侧目了。
现在,宋子明突然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一下子就让追月面红耳赤,浑身燥热。
只感觉,满大街的人,都似乎在看自己,脑袋都要藏到胸襟里了。
但是,心里却欢喜的要命,柔夷再次握住了宋子明的手,轻轻捏着,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快走,快走,要被人笑死了……”
她拖着宋子明一阵疾行,一直离开那条街,才在一处小湖石栏旁停下。
湖风吹来,寒意凛然,可因此而人稀,两人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等笑够了,追月扶栏远眺,幽幽叹道。
“人生于世,若不食可活,那该会少多少纷争,又将增加多少快乐呀!”
宋子明哑然失笑,轻拍了下追月,笑着说。
“你所言者,乃辟谷之道,诸神的境界,我等凡夫俗子哪里可得!”
追月侧头,小心看了下宋子明的脸色,确定他没有因此不快后,才低声说道。
“家族和三叔那点老底儿,差不多都会砸到布铺了,府内这一大群人每日所费,总得有个来处吧……”
宋子明笑道。
“怎么,害怕我养活不住你吗?”
追月心里一突,赶紧看宋子明脸色,嘴里怯怯的说。
“说好了,不能生气的!”
宋子明摇头,叹息一声,说。
“没有生气,只感愧疚,不能让你安心生活,还要为钱财之事困扰……”
追月握宋子明的手紧了紧,笑着说。
“你这说的啥子胡话,你我一体,风雨共担,我只是不想你太累,想为咱这个家出一份力罢了!”
“你想接收布铺的生意?”
追月摇头,苦笑连连,布铺背着个凶宅之名,这不吉的名头岂是轻易就可摘除的。
“那边的事情,绝非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改变的,为今之计是,如何尽可能的减少损失,尽快把那些布匹变现,再凑钱重新立起来一门生意……”
宋子明皱眉想了下,苦笑着说。
“有了那样一个名声,就算是咱想赔钱出售存布,也得有人敢买才行呀!”
追月闻言眉头一挑,笑着对宋子明说。
“为啥要赔钱卖,谁说没人买,我就愿意用平价,把这些布匹全部买了……”
宋子明目瞪口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追月却是颇为兴奋,对宋子明说。
“那些存布之所以卖不出去,并非是布匹本身的原因,而是店铺的名声造成的,可咱若将其缝制成衣,从其他地方售卖,还会有人在意布匹是从哪里来的吗?”
宋子明继续发愣,对于缝制成的衣服,大家确实会忽略原料的来处。
只是,谁家没有女子,哪个不会女红,不会缝衣,又有几人愿意,买别家缝成的衣服,买回去后,谁敢保证一定合适?
第二九五章《媚态四射》
宋子明思忖再三,始终感觉追月这缝布制衣的营生不妥,可看她雀跃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败兴,便委婉的告诫说。
“这办法是好,但你想过没有,扯布缝衣历来都是各家女子之事,而布铺裁缝也都是等客来定后,才有尺寸依据缝制,如果咱这里无客定而先缝,尺寸却从何来?就算是有客人愿买,咱又如何确保成衣,恰巧就跟来客合身呢?”
宋子明连连摇头,心里希望追月,能自己打消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可追月却是不为所动,瞪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问道。
“你的那件甲衬棉衣去哪里了?”
这话问的突兀,让宋子明楞了一下,奇怪的回答说。
“你知道的呀,是被那个大监盛辛霖给要走了……”
追月以手扶额,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让宋子明意识到可能她这话里有深意,但却不明所以,忍不住刚要询问,就又听追月说。
“老爷!开开窍行不?那个盛辛霖只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想要你棉衣的人,你就真不知道是谁吗?”
追月这话出口,立即就让宋子明神色一肃,左右看了看,低声说。
“别瞎说,铠甲、棉衣、作战画像,只是为集英殿增品而已!”
追月气得真想踹宋子明,呲着细白的牙齿对他低叱道。
“那位富有天下,集英殿来想增添什么不能轻易而得,为何偏偏要你的那件破棉衣?”
宋子明沉了脸,听到追月说破棉衣尤为不喜,当即便开口说。
“那可非是破棉衣,乃是天水城义女们的眷眷之心,上面绣制的——英雄戍边边即家,巾帼不使铁甲寒,更是千金不易……”
追月道歉,表示自己只是一个比喻,并非是在贬低,可同时却还继续说。
“那几个字,随便找个会针线的人,就可以绣出……”
这一次,宋子明是真生气了,怒视追月低声说。
“那岂会一样,其价值并不在于针线或者字体本身,而是在于这些文字里包含的情义,寻常人绣的,能跟天水城大雪夜义女们绣的一样吗?”
“对呀!就是这样,一件普通衣服,一旦拥有了某种意义,它便立即被赋予超越寻常的价值,棉衣只是普通棉衣,诗句也只是由普通针线绣制,可正是因为有了内在的意义,才会被郑重其事的陈于集英殿里,假设说咱缝制的衣服都能拥有这种价值,何愁没人来购买呢?”
追月这一番话出口,顿时就把宋子明给定住了,他吃惊的看向追月,低声问她。
“你,想干什么?”
“我要,建一个专事裁缝的店铺,将咱家盘下的那些布匹,都缝制成红颜衣售卖出去……”
这一刻,追月容光焕发,似乎是正在率领大军,对敌人发起决胜一击。
晚饭时,宋家人吃的都要比平时快上一些,之后老人们占据正堂,喜气洋洋的讨论,铺子该如何陈设,悬什么样的灯笼,挂什么样的帘子,辩论何日有吉时……
宋子明和追月则躲进屋内,关了房门继续未完的话题。
追月的脑袋瓜子机灵,宋子明也相信,只要是用红颜衣这个名头,售卖裁缝成衣应当不是问题,可却总感觉如此不妥,须知红颜衣的价值,全至于天水城义女们的情义,如此借其名而售卖自家东西,却又跟那些个窃贼何异?
他这里过不去心里的坎,追月却是在旁边竖起了眉,低声质问宋子明说。
“天水城巾帼红颜,雪夜缝衣情义千金不易,可我斐追月难道不是其中一员?当夜同样行针过的三婶、妹妹、还有小夕,难道称不上巾帼红颜?我倒是奇怪了,莫非说这天下里,还有旁人比我们更有资格,售卖这红颜衣吗?”
宋子明无力反驳,只能苦笑,对追月说。
“如果说,红颜衣算是个财富的话,也该由天水城义女们共有才是呀!”
追月嗤笑,睨视宋子明,正气凛然的说。
“我何曾说过要独占红颜衣了?天水城当晚去过府衙的姐妹们,大可缝衣出售,这是每个天水红颜该享有的权利。再说了,仅靠咱家这几个人,不眠不休又能缝制几件成衣?想要将其做成一门生意,最终还需以你当晚的办法,集聚众力,剪裁、拼对、缝制,专人专司,如此才能又快,又好的缝制……”
“可是,咱若请人来缝制,岂不是在欺骗客人……”
追月一瞪眼,对宋子明说。
“我将从天水城聘请姐妹们来京缝衣,如此咋就欺骗客人了?”
“可是,年长者家有老小,必不肯远来天京,而年轻女子则须顾忌名声,谁家会放她们来天京做事?”
追月突然冷笑起来,有点激愤的对宋子明说。
“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子,待字闺中吃喝不愁,自是不会看上咱聘金这么点儿蝇头小利,可那贫寒之家的女子,自幼便抛头露面行走市井,何来名声一说?或许,她们此刻正巴不得能有个长久稳定的事做,也好赚取钱财来补贴家用……”
宋子明震惊了,同时也心动了,天水城地处千里大荒泽,虽为德澜古道诸城之首,可城内贫寒之家却也不少,而且,当夜最早赶到府衙的义女们,全都是家境贫寒的,追月说的没错,这天下间,最有资格享受红颜衣财富的,就该是这些贫寒义女呀!
他讲追月轻揽入怀,摩挲着她的后背说。
“此事你莫着急,这次咱也算是给帝国立了大功,总归要有些赏赐下来的,到时我便将其全部交给你去经营好了……”
追月闻言顿时就乐了,收了脸上的激愤,笑着对他说。
“咱家里的钱财本来就是我来管着,你那赏赐下来后,难得本来还打算私留的吗?还是说准备偷偷养活哪家小姑娘呢?”
宋子明哈哈大笑,轻轻在她腰下部拍了一下,惹的追月一声惊叫,说话的语气顿时就软绵绵,眼神则水汪汪起来,腻声窃语道。
“再敢毛手毛脚,我可要咬你了!”
这话说的不像是在警告,反倒像是在引诱了,宋子明心里一热,手便开始痒痒着想要再拍一下,有心看看这个媚态四射的追月,打算如何来下嘴咬……
第二九六章《春色满园》
宋子明心里正酥软呢,冷不丁手上被重重打了一下,就听追月低声说。
“说正事呢,你这心里却在动什么歪脑筋了?”
这下,有点尴尬了,宋子明赶紧点头,嘴里絮叨着。
“说正事,说正事,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可却能很好的缓解尴尬气氛,追月瞪了他一下也不点破,正色跟宋子明说。
“狼叔可是个好管家,无论谁想从他那里抠枚铜板出来,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也正因如此,咱家现在能拿出来做生意的钱虽不多,但租赁个店面却还是可以办到的……”
宋子明用力点头,深有同感,心里说——那个老家伙简直就是个属貔貅的,就算是老子伸手跟他要钱,都是一副割肉一般的心疼样子。
追月看宋子明点头,还以为他在仔细听自己说话,就很兴奋的跟他继续讲。
“现在,咱不缺布匹,也有钱来租赁门店,只是差了些女红熟练的姐妹们而已,只可惜,天京距离天水城太过遥远,即便是现在就派人回去办理此事,也得要很久之后,才能把天水城里的那些贫寒女子们给……”
“此地理之故,非人力可改变的!”
宋子明轻声安慰追月,却被她反驳道。
“谁说的人力不可改变?我就知道,那些世家大族里,跟放任外地的族人通信,可都是通过信鹰来完成的,千里之遥也不过需一日而已!”
宋子明心里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说。
“此事若想快办,或可借助于拓家之力……”
“拓家?天水城城防军指挥使拓翰?他家便住在这天京城里吗?”
追月只记得,跟宋子明有交际的,唯一天水城那个城防军指挥使拓翰,倘若拓家人真的就住在这天京城内,还真可以请人家传书天水城,提前布置此事……
宋子明有点想掌自己嘴巴,可话已出口却也收不回来,只能讪笑着对追月解释说。
“拓大人家就在天京城,好像是在南泰门外,平昌坊一带居住,临来天京前,拓大人也曾说过,在天京城内若有事可去拓家求助,只是,只是……”
追月喜笑颜开,调侃宋子明说。
“只是啥?还担心你过去后,拓家会抓你当上门女婿?”
她自是说者无心,可却也说的**不离十了,宋子明苦笑连连,心里想着鸥家事早晚会被追月听说,索性现在趁机讲出来,免得到后来追月怀疑自己故意隐瞒此事。
“别笑,你说的虽未全中,但却也不远了!”
追月楞住,脸上渐渐浮起恼怒之色,宋子明赶紧摆手,解释说。
“你先别急,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子……”
“坦白吧!到底是咋回事儿?”
宋子明苦笑着,当即把拓翰跟自己说过的话,跟追月详细讲了一遍,临了还自辩说。
“这事儿,全然是拓家在暗示,期间我可真的没有做出过任何承诺,到这里后更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刚刚也是你提出了信鹰之事后,我才突然记起来……”
追月不耐烦的翻着白眼,嘴里说。
“得了,得了,我信你纯洁如九天雪花,也并非是恶女妒妇,要独占你所有的宠爱于己,只是恼恨,为何到现在才想起跟我说起……”
宋子明愁眉苦脸,手指脑袋对追月说。
“你看我这里有什么!”
追月皱眉,问他说。
“有虱子了?”
宋子明……
“这里有斗大一个冤字,可惜你看不到呀!我不愿提起此事,只想着从此跟那拓家人再无瓜葛,不想你因此事不快,可从未想到过入京来会发生这些事,兜兜转转的却还需借拓家之力,心里要不是犹豫,何至于会自爆此事?”
追月撇撇嘴,走过去把宋子明按回到椅子里,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松肩,嘴里柔声说道。
“行了,行了,莫生气,是我冤枉老爷了!只是,拓家却还需你过去一下,把咱家欲聘请善女红者的消息,尽快在天水城内公示出去……”
宋子明皱眉,回头看看追月脸色,问她说。
“可是,到时拓家问起前事,我却又该如何作答呀!”
追月在后面轻锤了他一下,笑着说。
“听你说的样子,那个鸥家到似乎很厉害,很有势力,跟他们结亲了,或可真成了老爷仕途上的一大助力,可我也得提前提醒一下你,扬帆需借风力,可这风力若是太过大了,小心把咱这条小舟给吹翻了去……”
宋子明疑惑不定,问逐月道。
“你……”
追月从后面突然抱紧了宋子明,把头枕在他后背上,低声说。
“追月自知是个山野女子,咱这个家里终究是需要个大家闺秀来掌管的,我从未敢奢求你独宠追月,旦盼那进门大妇通情达理,不会因我身份低微,又无娘家助力而轻贱我、欺负我……”
宋子明回身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
“鸥家那事只是个暗示,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我这个穷小子呢……”
追月抬头看着宋子明,笑着说。
“甭跟我口是心非了,男人里有那个不喜左拥右抱的?你去拓家若是撞见了那个鸥家女,只要感觉她合意,自己不好意思跟老太太说,自有我去跟她老人家解释……”
宋子明心里感动,忍不住低声对她说。
“追月,你能如此通情达理,叫我却如何来补偿你呀……”
他这话说出,顿时就感觉怀中佳人开始发烫,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声音更是变得慵懒而柔媚,说道。
“你倒是想想,应该如何补偿追月?”
这下子,直接就让宋子明体温狂飙之上,把头埋进追月的秀发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道。
“等下,必定卖力伺候你……”
追月的呼吸急促起来,抬脚就踢翻了桌上烛台,房间里顿时陷入到了一片黑暗,窸窸窣窣之声颇急。
少顷,追月突然出声,低笑着说。
“来吧,给我看看你的诚意……”
冬日大雪忽来急,满室春色露打枝,莺歌燕啼交颈眠,暖阳融融照窗衣。
宋子明意气风发,沿大街一路行来,抬头看向南泰门外那牌坊上的昌平二字,心里忍不住笑道——拓家,宋某来访了……
第二九七章《独一无二》
拓家在昌平坊很好找,门当那石鼓和门前石狮,都在彰显着拓家乃武将家世。
宋子明让刀疤脸上前递交名刺,不多时,拓府中门大开,一个白发老者率众出迎,宋子明听那老者高呼着喊。
“哪位是我翰儿好友——宋子明、宋贤侄?”
这位,竟然是拓翰家老爷子?
宋子明惊的赶紧跳下马鞍,整理衣袖一躬到地,嘴里说。
“后辈小子宋然,冒昧来访,万万不敢劳老太公亲迎……”
只是,他话刚说道这里,就被老头子一把给抓住了胳膊,也不知道这老头哪来的力气,竟然把宋子明给硬扶了起来,哈哈畅笑着说。
“子明贤侄,子明贤侄,你可知老头子我,可等你多日了吗?”
拓家在这昌平坊也算是小有名气,如今中门大开,老太公出面亲迎个毛头小子,自然招惹了街面上邻人的注意,有那些相熟的便开口笑问。
“老太公,这来的是哪里的亲戚呀?”
拓老太公声音洪亮,大笑着对周围邻人们炫耀着喊。
“各位高邻,这位乃是我家翰儿的至交好友,天水城战备统筹使宋子明、宋无敌、宋贤侄,今儿个是他过来认门儿的,哈哈哈哈……”
老头子抓着宋子明往府内走,外面的惊呼声如潮传来,宋子明却是心里苦笑,还真是没有想到,拓翰的老爹,竟然是如此一个性格张扬的老头子。
进了正堂,大家分宾主落座,老头笑眯眯的,给宋子明介绍在座人等,还真像是对多年未见的亲戚般亲热。
老头子此前已经声明,宋子明乃是拓翰的至交好友,并以世交子侄相待。
宋子明也只能,跟一帮中年大叔们称兄道弟,对拓老头以伯父称之。
拓家人都亲热,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期间,那帮人个个就跟探子一般,不停询问天水城大战之事。
宋子明每讲到危急处,拓家人必会惊呼出声,当化险为夷后,则必欢声四起。
宋子明头晕脑胀,感觉自己成了个说书先生,明明讲的是腻味到乏味的故事,可周围一大群听客,却犹自双眼冒光,还要大声喊——再讲一次,再讲一次……
这种煎熬,直到仆役进来才算结束,一群人又簇拥着他入席,推杯换盏,欢声笑语里,宋子明突然就悟了,放开手脚跟贤兄们畅饮,心里打定主意要喝翻几个,免得等下又要问东问西……
好家伙,这一通酒直喝到天色渐暗,战败了拓家的兄弟辈,上来个健壮青年,双手持盏恭敬的说。
“宋叔,侄儿拓戎敬您……”
宋子明看看眼前,这个比自己都要年长的贤侄,再看看拓戎身后,那一群狼崽子一样的小子。
“饮胜!”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也不等后面那帮小子再敬,便躬身对上首端坐拓老头说。
“伯父大人,今日酒宴畅快,然本该多陪您叙话,但此时已晚,明早小侄还要主导帝都献俘仪式……”
拓家人自是再三挽留,宋子明反复请去,拓老头无奈,还想起身相送,却被宋子明给坚拒了。
最后,由那个拓戎陪着,走出来跟的刀疤脸汇合,就听他低声问。
“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宋子明……
恨不得使劲抽自己,这都出来一天时间了,咋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哦!戎贤侄,咱府内可有信鹰去天水城那边吗?”
宋子明问的颇为尴尬,拓戎眨巴着眼睛,笑着对他说。
“信鹰家里确实有,不过去天水城那边的,却全部死掉了……”
“全部死掉了?为啥?”
宋子明听得有点儿傻眼,甚至于开始怀疑,眼前这小子是在混弄,或者是在婉转的拒绝自己。
拓戎看到了宋子明眼里的怀疑,赶紧解释说。
“可不止我们拓家的信鹰,包括天水城府衙,和指挥使司所有的信鹰,都应该是被澜沧人的猎鹰给杀死了……”
宋子明抬头望天,半晌无语。
拓戎看他失望至此,忍不住开口询问说。
“宋叔,可是有急事联系家父吗?”
宋子明点头,看着拓戎,突然记起来了,这小子好像是拓翰的大儿子。
“宋叔,我家虽没了去天水城信鹰,但亲戚家里却有,家父告知您要来天京的信件,就是从他们那边帮忙传递过来的……”
拓戎笑着对宋子明说,让他一下子便想起鸥家来。
“戎贤侄,能不能帮我……”
“没问题,宋叔可有带信件过来吗?”
拓戎答应的很爽利,让宋子明看他顺眼了许多,当即便从怀中取出信件,郑重其事的交给拓戎,还交代他说,此事甚急,最好能尽快送出。
拓戎一脸兴奋,大声叫人备马,回头对宋子明说。
“宋叔放心,侄儿这便动身,立即去为叔父办妥此事!”
宋子明回到家中,浑身的酒气自然少不了被追月数落,等泡进浴桶里的时候,便将这发信的波折讲给她听。
追月咯咯直笑,一面帮他擦洗后背,一面笑言。
“如此乖巧孝顺的侄儿,改天来咱家了,可得好好招待才是……”
次日,天刚发亮,狼叔便在窗外咳嗽了。
小夕从外间进来,点亮了烛火,便到床前帮他束腰。
宋子明摆手,打了个哈欠,低声对小夕说。
“不用麻烦了,反正一会还要换甲,你回去继续睡吧!”
狼叔在外面等的久了,见宋子明出屋,立即就抱怨起来,什么大事不赶紧,什么要吃鞭子……
宋子明全当没听见,草草吃了点东西,起身往后院走,刚到月门处,就见一个银甲猛士迎了上来,仔细一看,却是陆九指。
宋子明笑着说。
“哎呦!这便是兵部给咱的新甲?看着倒是亮眼,却不知道比之澜沧人的重铠如何……”
陆九指嘿嘿直笑,拍着胸膛对宋子明说。
“好,这个光明甲好,要比澜沧人的重铠更厚重结实,这是昨天午后,王宫卫的兄弟送来的,据说是军器监那边受命特制,全帝国就咱这几十件呢!”
宋子明伸手过去敲了敲,笑着点头又问。
“盛大监拖走我的铠甲时,可是答应过,要还我个全天下都独一无二的宝甲,他说的宝甲,该不会就是这个东西吧?”
第二九八章《献俘仪式》
陆九指笑着摇头表示不知,跟宋子明一同往回走,嘴里说。
“那个大监确实也曾派人送东西过来,说是给您的,也只有你本人到了才能开启,箱子很大、很重、很华贵,兄弟们可不敢擅自动您的东西,至于里面是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铠甲,您过去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宋子明哦了一声,心里想——盛辛霖要是敢糊弄自己,下次再求什么东西,必不能让他如意。
刀疤脸他们也都换好了铠甲,正相互嬉闹推搡,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跟过节一样。
宋子明被闪花了眼,不耐烦的喊道。
“你们是战士,可不是戏子,扭来扭去的让老子烦,都给老子站一边去……”
众人讪笑着闪开,孟舆跟仲离抬了个大箱子过来,刀疤脸在旁边笑嘻嘻的说。
“这是那个没卵人送过来的,也不知道里面都塞了什么东西,沉重的要死,要是钱币的话那咱可就发大财了……”
宋子明看那箱子上还有封条,落款是将作监的名字,当时心里就疑惑起来,莫非这东西是那个神秘少监霸夏给的?
刀疤脸取了钥匙开锁,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箱子……
“咦!这是什么东西?”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看刀疤脸从箱子里拖出堆鳞甲来,但他这边手都举过了头顶,那边却还有大堆拉在地上呢!
“这玩意儿,怕不是给那些雷泽巨人们穿的吧?”
有九军团里的老人儿大喊,刀疤脸却是笑骂道。
“你知道个屁,赶紧过来帮老子摊开,这东西我猜应该是给凶鸡准备的……”
这古怪的鳞甲共有左右两片,扣好挂钩后恰好可以护住、凶鸡脖子以下前胸的正面位置,一群人围着威风凛凛的凶鸡啧啧称奇,这披了鳞甲的凶鸡,可不就成了名至实归的战斗鸡了。
“大人!这里面还有个铠甲……”
刀疤脸大声喊宋子明,并费力从箱子里抱起一个铠甲来,晨曦里就见那铠甲竟然是蓝紫色的,让看到它的宋子明如遭雷击。
“注意,注意,系统检测到雷晶部件,系统检测到雷晶部件,请立即获取,请立即获取……”
系统的声音,突兀的在他脑袋里响起,反复念叨着上面那些话,吵闹的让他烦躁,赶紧走过去从刀疤脸手中夺过铠甲细看……
一排字迹从铠甲里浮现出来——雷晶宝甲、力量增益100、韧性增益100、敏捷增益50、隐藏属性:生生不息(未激活)
这,这,这……
宋子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珍贵的雷晶宝甲,竟然就这么跟自己不期而遇。
“这宝甲,现在是我的了?”
他难以置信的问刀疤脸,那小子根本就不明白宋子明的激动,还奇怪的看了看自家大人,笑着说。
“当然,那个没卵人要走了大人的铠甲,就必须赔您个更好的……”
宋子听他这么说,顿时便哈哈大笑起来说。
“对,正是此理,盛大监果然是信人,赔的这件宝甲确实独一无二,我心甚欢,我心甚欢呀!”
一群人说笑着刚出门来,就见外面街上站满了人,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军兵,在维持秩序保证道路的通畅。
追月叫住了宋子明,从小夕手里接过一袭红袍,走上前去帮宋子明披在战甲外,仔细的系好领带,又退开几步看了看,这才笑着说。
“今日老爷英姿勃发,献俘仪式上,也不知道,要慕煞多少的帝都女郎……”
宋子明身后军将轰然大笑,纷纷翻身上马,在两边人群的欢呼声中朝兵部而去。
玉琼宫渊极殿朝会结束后,大德帝国圣王冀,亲率一众文武大臣,步行登上了正阳门城楼,这个时间可是经过了钦天监精心计算的。
当圣王仪仗出现在正阳门城楼上时,清晨的阳光恰巧照来,一瞬间如诸神降世,金光洒满了整个土地。
“帝国永昌,吾王万世!”
正阳门外的延平街上,挤满了前来观看天水城大捷庆礼的帝都百姓,如今似风过草原一般,齐齐躬身行礼,唱赞声像是闷雷滚过大地。
圣王冀神色肃穆,下令庆典开始。
宣读使登阶,大声宣读帝国檄文,细数澜沧帝国擅自发起战争的不义,而后又盛赞天水城府君普及恩,城防军指挥使拓翰,密军指挥使壬云享,军民用命,同心协力,终创造出来了,天水城大捷这样的傲人战绩……
之后,万众欢呼,自正阳门内开出一支千人队,于城楼下再现了,帝国大破澜沧人具甲重骑兵的震撼场景。
当代表着澜沧人具甲重骑兵的战旗,被帝国将士折断并踏于马下时,帝国百姓的欢呼声达到了**,直接让接下来的夸功词无法进行下去。
欢呼如潮,众意难息,负责庆典的礼部官员无奈之下,只能跳过夸功致辞,让由数百宫娥假扮的天水义女出场接续。
这些天水义女的出场,让百姓们的欢呼声逐渐平息下来,等到其开始高唱巾帼红颜曲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随之高唱……
英雄戍边边即家、巾帼不使铁甲寒。
宫娥退下去了,可歌声却经久不息,而人群却开始骚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就连圣王都忍不住起身,走到正阳门城楼护栏处。
因为,接下来就要开始献俘仪式了。
仿佛是海潮的声音,从东滚滚而来,听的随不甚清晰,但却能感觉到,那种让人心怀澎湃的悸动和张力。
一支只有六十人的小队,从延平街东面而来,组成的是一个锋锐阵型,马上骑士们铠甲银亮,一个个狼顾鹰视,那种百战悍卒的狠厉气息,让每个被他们瞟过的人都感觉浑身战栗。
这样的一支虎贲队伍,最耀眼、最瞩目的,却是那个行走在队伍之前的巨兽,以及巨兽上那个鲜红披风迎风飞舞的少年郎……
宋子明骑着凶鸡上,能够听到两侧百姓的惊呼声,突然看到兵部的人打出手势,顿时就苦笑一下,举起了手中雷晶盘龙锤大吼一声。
“万胜!”
这一声喊出前,他心里还在抱怨,兵部那个若籁乱搞,临阵冲锋那种有我无敌的气势,岂是如此可以表演出来的?
第二九九章《帝国永昌》
只是,当他讲万胜二字喊出口,原先那种不以为然的心立即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激动、一种振奋、一种要无愧于万胜二字的澎湃动力。
“无敌!”
第九军团的将士们齐声咆哮,声音里充满了,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前进的决绝和狠厉。
这一瞬间,整个延平街上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冰寒之意袭来,忍不住浑身哆嗦心神战栗,每个人都是身体僵硬,喉咙发干却又不敢出声,只能是惊恐的看着那团红色火焰,如诸神之拳一般冲来,又如闪电一般远去……
正阳门城楼上,大德帝国的文武大臣们,看着那自延平街上冲过来的巨兽、铁骑,一个个骇然变色,虽心里明知身在城楼之上,但那种巨大危险临近的感觉却异常清晰。
甲叶撞击,战靴声碎,御前卫快速奔来,迅速在圣王和帝国大臣目前组成人墙,卫指挥单膝跪地低声说。
“请圣王移驾……”
大德帝国圣王冀眼中寒光一闪,冰冷的对那御前卫指挥使说。
“把你的人撤了!”
言罢径直往前走,御前卫不敢相拦,却也不敢退下,就这样簇拥在圣王冀旁边。
宋子明抬头望来,跟圣王冀扶栏远眺的目光撞个正着,这是他跟帝国最尊贵统治者的第一次见面,在城楼上那瘦弱男人淡然的一瞥中,他感觉到了巍巍高山,感觉到了沧海波澜……
宋子明激动的浑身战栗,猛然抬手沉喝道。
“止!”
凶鸡身体后倾,利爪前伸,在石板地面上留下划痕,后面虎贲齐齐收缰,六十匹战马人立而起,犹自不能止住去势,又后蹄前迈数步,这才算是停稳了下来。
“分!”
宋子明再喝,身后虎贲将士立即分成两队,迅速拉开距离,并跟宋子明一起跳落到地面上,面对正阳门城楼上的圣王冀单膝跪倒,齐声高呼道。
“帝国永昌,吾王万世!”
正阳门城楼上的圣王冀,清清楚楚听到了,身后那些大臣们的舒气声,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抬手对城下看过来的宋子明轻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宋子明,朕终于看到你了!”
延平街上,兵部辖下五城兵马司的军兵,押送着澜沧人俘虏走了过来,这三百澜沧人战士经兵部细选,个个都是身形魁梧高大,个个都是怯懦温顺,在五城兵马司军兵的喝令下,穿过两队银甲闪闪,如天神一般的虎贲甬道,缓缓来到了宋子明的面前。
雷晶盘龙锤再次被举了起来,宋子明振臂高呼。
“万胜!”
似乎是整个帝都都在狂吼回应——无敌!
那三百澜沧人俘虏,被这突然而来的惊涛骇浪给震慑的跪伏于地,并将澜沧帝国西征军万夫长——伊纲的佩剑高举于头顶。
宋子明伸手接过那代表了澜沧人军队指挥权的佩剑,回身直入正阳门,沿城楼斜阶疾行而上。
御前卫那帮人,一个个肌肉紧绷,手掌不由自主便放到了佩刀上。
宋子明目不斜视,雷晶战靴踩踏的城砖咚咚作响,待到近处后立盘龙锤于身侧,单膝跪地献宝剑于君前。
圣王冀缓步走来,却没有伸手去取宝剑,而是仔细看了下宋子明身旁的盘龙锤,低声对宋子明说。
“朕闻此锤重三百八十八斤,非天生神力者不可使,至此神都沉沦数百年,朕夙夜忧叹,欲横扫八荒光复神都,然却也知此路荆棘丛生,恨无神力破除……”
宋子明闻圣言大惊,赶紧以头触地沉声答道。
“吾王雄才大略,励精图治使帝国百姓之家欣欣向荣,今陛下如欲斩**八荒,宋然愿以匹夫之勇,为王前驱,破除一切障碍荆棘,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圣王冀哈哈大笑,伸手取了澜沧万夫长伊纲的遗剑,立于正阳门城楼举起来给帝都百姓看。
顿时,万胜、无敌、帝国永昌、吾王万世的喊声如潮响起。
正阳门献俘仪式结束后,宋子明跟手下兵将,在帝都百姓的欢呼声里,返回到了城北华翠坊。
此时坊内的邻人们,都拥挤在道路两侧,就算是有兵马司的人在维持秩序,可拥挤、喧闹、欢呼、赞耀的声音依然是甚嚣尘上。
面对帝都百姓的如此热情,宋子明心中还真是颇感无奈,正要进院时却听身后人群里有人高呼。
“宋叔父、宋叔父,侄儿拓戎有礼了……”
宋子明回头一看,可不就是拓家那个,帮自己送信去天水城的小子嘛!
他这一回望,登时就让拓戎激动的快疯了,拼命推五城兵马司军兵的横戈,想要从人群里挤出来。
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是兵部派来护卫宋宅的,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人群,被拓戎这么一挤,竟然又开始躁动起来,气的那个虬髯兵士举手欲打,却被走过来的宋子明给拦下了。
宋子明微笑着拍了拍那兵士的肩膀,又看看跟同伴吹嘘的拓戎,说道。
“这小子是我侄儿,请兄弟放他们几个过来吧!”
那个虬髯兵士被宋子明一拍,顿时就激动起来,点头如捣蒜,慌慌张张的行礼说。
“单凭宋将军吩咐……”
宋子明领一众人进院,拓戎则领一群少年在后面跟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前面,还小声议论着说。
“宋无敌真是你叔父呀!他穿上袭红袍可真是、真是、英武不凡……”
人群里,有个年龄小的,一直都紧紧揪着拓戎的衣袖,听到大家议论宋子明的红袍,就在旁边低声说。
“表兄,你若喜欢那红袍,等我回去后,求姑姑缝件送你,不过,请你去跟宋无敌说说,让我过去跟那只神鸡耍玩儿可好?”
拓戎勃然大怒,红着脸低声呵斥那小孩儿。
“你再敢辱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那小孩儿瘪瘪嘴,眼睛里立即就有泪花了,却倔强的不肯让其掉落,瞪大着眼睛问。
“少欺负人,我哪里辱你了……”
拓戎不屑理他,旁边有少年故作老成样,轻拍小孩儿的肩膀说。
“小孩子懂什么,你当随便什么人缝制的红袍,都能跟宋无敌那件比吗?”
小家伙茫然,偷偷擦了下眼泪,央求那少年给他解惑。
第三零零章《王恩浩荡》
拓戎看看他脸上的泪渍,心里开始担心回去后被老爷子骂,便放缓了声音跟那小孩儿商量。
“鸥哲,我可以给你讲其中缘由,但你一会儿得洗干净脸,不能害我回去被骂……”
小孩儿鸥哲撇着嘴,似乎不想理睬拓戎,但终究抵不住心里好奇,虽然眼睛还是瞟这一边,但头却是点了下。
拓戎乐了,用手拨弄了下鸥哲的脑袋,低声对他说。
“我宋叔身披的红袍岂是寻常,刚才你就没看到那袍前胸襟上的绣字吗?”
鸥哲皱眉,不明所以的说。
“确有绣字,你若喜欢,我却一样可以求姑姑给绣的……”
一阵压抑的笑声从旁边传来,让小孩鸥哲立即就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
果然,拓戎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手抬了抬,终极还是没敢打鸥哲,却改成用手指头点他的小脑袋,低声呵斥他说。
“英雄戍边边即家,巾帼不使铁甲寒。这十四个字你去打听下,有谁敢随便往衣服上绣?绣上了又有谁敢穿到街上来?到时候被人看到了问起,该怎么回答人家?难道要说,这些字是咱自己找人绣上的?那岂不是要给家族丢脸……”
小孩子鸥哲依然糊涂,旁边的少年却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着说。
“这还没啥,到时候万一跟宋无敌走个碰面,双方一看对方胸前的绣字,哎呦我哩个娘亲呀!那还不把人羞的钻地缝里去呀,哈哈哈哈……”
“拓戎……”
宋子明在朝拓戎招手了,慌的他赶紧应了一声,又叮嘱同伴帮忙看好鸥哲,千万不要再让他说出什么丢脸话了。
宋子明看着跑过来的拓戎,笑着问他道。
“那些都是你朋友?”
拓戎嘿嘿直笑,有点讨好的说。
“他们呀!都是我叫来,给叔父您助威的……”
宋子明呵呵一笑,心里猜这小子,应该是想显摆跟自己熟悉,不过也不想点破,年轻人,总是要留点儿面子,再说他自己,还有事要请人家帮忙不是。
“我昨晚叫给你的信件……”
“送走了!”
拓戎满脸笑意,请功一般说。
“您交代的事情,我可不敢有半点儿懈怠,昨晚便使信鹰送出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家父在天水城明早当可收到……”
宋子明大喜,连连点头以示赞许,还对拓戎说。
“好,贤侄此事办的甚合我意,中午就不要走了,我让人也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拓戎狂喜,要是能带伙伴,在宋府里吃上一顿,那些质疑自己吹牛的家伙,还不得把眼珠子给惊到地上去。
他心里想到得意处,顿时便忍不住咧嘴而笑,可等看到那个鸥哲时,满腔兴奋立即就泄了去,垂头丧气的对宋子明说。
“多谢叔父美意,只是,我出来没跟家里交代,还带着鸥家那小表弟,如不午归,必使家里人担忧……”
宋子明看他那不甘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对一旁的刀疤脸说。
“派个兄弟去趟拓府,就说戎贤侄以及他的这些同伴,都被我留饭府内了,晚些时候再派人送他们回去……”
拓戎眉开眼笑,连连行礼,宋子明正要在说话,忽见狼叔快步走来,大声喊道。
“老爷快来,圣王有旨给你……”
宋子明对刀疤脸指了指,示意让他看着点儿拓戎,和那帮欢笑的少年,自己则跟狼叔匆匆而去。
拓戎目送宋子明离开,被伙伴怂恿着靠近刀疤脸,腆笑着说。
“疤叔,嘿嘿嘿……”
刀疤脸还能绷住,没放脸,一旁的陆九指,仲离他们却是笑破了肚皮,刀疤脸瞪了他们一眼,沉声问。
“啥事儿?”
一群少年,被这些银甲**笑的面红耳赤,却还畏于他们的凶悍,不敢发作,只能悻悻陪笑,由拓戎说。
“我们,想过去看看,叔父大人的宝锤……”
宋子明走的急,雷晶盘龙锤就立在后院墙边,有军士怕小孩儿淘气,弄倒了砸到人,就站在旁边看护。
这次随宋子明入京的,全部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就算是微笑对人,那笑容里也有股子凶厉,这帮少年始终不敢过去,因此,才会求到他这个兵头儿这里。
刀疤脸对那边摆摆手,警告拓戎他们说。
“去看看可以,但别逞强,弄倒了砸到人可不是好玩儿地……”
少年们欢呼一声,奔过去伸长了脖子看盘龙锤上的花纹,胆子大的还用手在上面摩挲,嘴里啧啧称奇。
前来宋府宣旨的是那个盛辛霖,一本正经的板着个脸,在堂上宣读完了圣旨,又小心的给卷了起来,交到宋子明手中后,才笑着说。
“宋指挥使,不要楞着了,接旨吧!”
宋子明还真有点懵,此前亲军都护府那个禾都指挥,从兵部那边把他军籍给调进都护府,他心里便有猜测,自己可能要在都护府某卫里任职了。
心里未必就没有,出任某卫指挥佥事甚至是指挥同知的期许,可等到盛辛霖念完圣旨,他才震惊的发现,圣王给自己的任命不是哪卫指挥佥事,也不是指挥同知,而是摧锋卫指挥使……
宋子明双手接过圣旨,按照事先内监们交代的,高呼道。
“臣宋然接旨,谢圣恩!”
之后,被盛辛霖笑眯眯的扶了起来,意味深长的说。
“宋指挥使,内阁那边为你的任命,前后票拟了三次,均被打回,圣王故弃章而宣旨,亲喻封赏你这个有功之臣,这其中的殷殷厚望你可明晰?”
宋子明肃然,沉声对盛辛霖说。
“王恩浩荡,宋然纵肝脑涂地,亦不能报得万一……”
盛辛霖仰面哈、哈、哈、的笑,笑声尖利而忽缓忽疾,让周围之人感觉胸烦意躁,可这个大监却似乎丝毫不知。
宋子明听的不舒服,便陪着笑邀请盛辛霖留府用宴,却被他给笑着拒绝了,摆手让御前卫一名军士放下箱子,在宋府一众人的恭送下洒然离开。
盛辛霖一走,狼叔便跟个恶狼一般,飞快冲进屋内抱住了那个小箱,嘴里对宋子明低声说。
“老爷!这里真有千金吗?我得好好清点一下,要是出了差错,我可不会给那个阉人背这黑锅……”
第三零一章《酒肉知己》
宋子明满怀心事,根本就无暇理睬狼叔,随口对他说。
“你随便,抱着它去睡觉都没问题……”
追月在旁边听的莞尔,偷偷在后面拧了宋子明一下,嘴里若有所指的说。
“这下好,圣王陛下这赏赐丰厚,咱再不需为生计忧心了!”
宋子明轻轻拍了拍追月的手,笑着对她说。
“去天水城的信件已经发出,过几日当有结果回来,对了,此事的大功臣,咱家那个贤侄拓戎,此刻就在后院跟一群少年玩耍,我已让人准备了他们的饭食……”
追月笑嘻嘻的,问宋子明说。
“如此乖巧的贤侄,你不过去好好招待人家吗?”
宋子明摇头,低声说。
“我这里有点事儿,你先过去照看下,那边还跟有小孩子,不要让人回去了说咱慢待才好……”
追月点头,也不多为,领着小夕往后院走。
宋子明把狼叔也赶出去,自己坐在椅子里皱眉,心里想着——雷晶盘龙锤的真名恰是摧锋,但这些字迹其他人应该看不到才是呀?
而且,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将这个名字告诉外人,那么,圣王封自己为摧锋卫指挥使,这是一个巧合呢,还是其中有什么自己尚未理解的深意?
大德帝国,亲军都护府辖下二十四卫,皆是圣王亲军,各司其职并行不悖,如今突然冒出来了自己这个摧锋卫,莫名其妙的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子明记得清楚,刚刚在正阳门城楼上时,圣王对自己敬献的澜沧人宝剑并不在意,却对自己身旁的雷晶盘龙锤格外着眼,还低声跟自己说了,那一番气吞八荒、横扫**的王霸之言,这一切莫不是就跟这摧锋卫有关?
狼叔大约是点好了圣王赏赐,而且那个大监显然也没有动手脚,是以,狼叔过来时满脸笑意,喜咪咪的提醒宋子明午宴要开席了。
招待拓戎那帮小子的午宴,设在了西院里,宋子明这边没有子侄辈在身边,就只能让王焕、刀疤脸他们几个过来作陪。
除了黑袍兜帽、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王焕,不招那帮少年们喜爱外,样貌凶恶的刀疤脸、和陆九指这帮家伙,反倒能跟这些小屁孩儿言笑不羁,一副很受欢迎的样子。
席间,少年们问起最多的,就是天水城大战之事,宋子明已经在拓府受过其害,在小屁孩儿们挑起话题时,立即果断宣称有事,离席遁走了。
走了宋子明,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刀疤脸喝了些酒,脸上的刀疤开始发红并肿胀起来,就仿佛是只蜈蚣狰狞可怖,那帮少年虽然心里畏惧,可却感觉此乃猛士之豪,是虎贲悍将的功勋荣誉。
如此,拍马声如潮,让这帮老卒们心里爽快,老子、老子的粗语开始横行,自然不吝将那些,鲜为人知的光辉战绩给讲出来,享受着小屁孩儿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样子。
宋子明听着身后的喧哗,忍不住摇头苦笑,叫了老成点的孟舆和两个军兵跟随,牵着马从后门溜了出去,自然不会是去寻花问柳,而是要到都护府去报到了。
大德帝国的亲军都护府衙门,设在天京城内骊山附近,整个衙门依山而建,外墙皆用巨大方砖条石,墙高三丈、上设棘刺。
孟舆走上前请守门军兵去通禀,没想到那家伙却笑着抱拳说。
“都护大人说了,只要是宋指挥使过来,无需通禀可径自入内的,大人想必对咱这儿还不熟悉,我这便领大人您过去……”
宋子明笑着道谢,跟随那军兵往里走,沿途每遇岗卡,盘问者只要听说是宋子明,必都会恭敬行礼。
待到了虎堂前,那个军兵示意宋子明稍待,自己走上前跟虎门镇守兵说明来意,这才允许上去扣环,等了一会才听到里面有咳嗽声传出。
那军兵进去通禀,出来后笑着对宋子明说。
“宋指挥使,都护请您进去……”
都指挥使司禾贵高坐堂上,神色肃穆的对宋子明点头,说道。
“子明过来了,坐下吧!”
宋子明赶紧抱拳道谢,屁股还没沾着椅子,禾贵却又站了起来,害得宋子明坐也不是、坐也不是。
禾贵却是古怪的对宋子明笑了下,走到虎堂门口往外望了望,竟然关上了门,回身对宋子明招手,轻声说。
“这里太冷,子明跟我进去暖和下……”
亲军都护府的虎堂之侧,还有一个偏厅,平时大约是让那些等候宣见的官员休息用的,偏厅内有小格门通虎堂,禾贵就是领着宋子明从此处转进偏厅的。
此刻,在这偏厅之内,有炭炉火烧正旺,温度暖和的让人昏昏欲睡,最让宋子明感觉惊讶的,是在那炭炉上还架有陶锅,锅内咕嘟咕嘟正煮着色泽金黄的肉食。
禾贵笑嘻嘻的走到陶锅边,用竹爪给宋子明捞了几块肥美熟肉,放盘子里往几案上一推,懒洋洋往椅子里瘫倒,对他说。
“天寒地冻,趁热吃才鲜美,我不把子明当外人,你也甭跟我客气……”
这个地位尊崇却不着调的都指挥使,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示好了,宋子明再傻也明白人家这是给脸,这要是还不明白该咋捧着,那必定是脑袋给夹扁了的冥顽不灵之辈了。
当即,宋子明也不客气,走过去直接拖椅子坐下,从镂空香木匣里捡了两根筷子,正好中午没吃好,只是对禾贵笑了笑,便伏案大嚼起来。
他在上官面前如此放肆,禾贵非但没有恼火,反倒是乐不可支的样子,看着宋子明吃的开心,还在旁边跟个厨子一般问。
“子明,味道可还合口吗?”
宋子明连连点头,把嘴里食物咽下去后,对一脸期待的禾贵说。
“生平未尝之美味呀!只可惜……”
禾贵被宋子明这个转折搞的有点懵,赶紧问他说。
“可惜啥?”
“只可惜没有美酒佐之……”
“啪!”
禾贵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腿上,痛的自己脸上的肥肉直抽抽,却忍着没惨嚎,激动的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走,最后又坐回到椅子里,严肃的跟宋子明说。
“军酒饮更烈,狂歌冲九天。自从我听到这个诗后,便知道你小子一定会成我的知己的……”
第三零二章《内阁之力》
帝国亲军都护府内,宋子明一句美食当有美酒佐之的话,让都指挥使禾贵大人顿起伯牙撞见钟子期之感。
只是,禾贵大人激动归激动,但却还能保持底线,很严肃的跟宋子明说。
“偷偷煮肉吃没关系,但在都护府虎堂这边饮酒,却是绝对不可以的……”
宋子明没吭声,禾贵就又瘫回到椅子去,哀叹道。
“这是老太太说的!”
这话,重点很显然是在老太太,而非是都护府的规制,至于说禾贵所说的老太太是何人,为什么能给他这个亲军都护府最高官定规矩,宋子明不敢去猜测也不愿去猜测……
火炉上陶锅内肉食鲜美,刚巧他腹中空空又有这么个需要,那吃便是了,纠结太多有的没的东西,那纯粹就是傻子。
宋子明吃的开心,自己动手又捞了几次,最后等竹爪走空时,才讪笑着对目瞪口呆的禾贵说。
“嘿嘿,大人,这肉都给我吃完了……”
禾贵眨眨眼,再看看宋子明目前盘子,顿时就捧腹大笑起来。
宋子明是真尴尬,因为禾贵接下来就说。
“本来,渊极殿那帮人,背后都叫我饭桶呢,现在若让他们看到你这样子,那我饭桶的帽子岂不是可以摘去了,哈哈哈哈……”
宋子明苦笑,正要说话,却见禾贵突然又开始皱眉起来,还疑惑的说。
“子明,我平日吃的可没你多,为何魁梧如此,而你却瘦成这个样子?可是有什么法子……”
宋子明赶紧摇手,正色对他说。
“大人,食物就是力气,我确实吃的多,但都变成力气给消耗掉了,是以才会如此瘦弱,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禾贵连连摆手,对宋子明说。
“你少来诓我,你这身板瘦确实瘦了点儿,但说弱却是过头了,咱大德帝国里,有本事耍三百八十八斤重大锤的,我感觉你是独一份,这样的身板儿都是弱的话,那如我这样的酒囊饭袋们,还不得都去抹脖子……”
禾贵说的开怀,但宋子明却不是来跟他逗趣的,等这位都指挥使话说完,喘息之际立即开口问。
“大人,我们摧锋卫驻地在哪?职司具有是什么……”
禾贵脸上笑意敛去,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对宋子明说。
“这事儿,我也不知道呀!”
宋子明愕然,跟禾贵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见他不似是在开玩笑,顿时就急了,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我们摧锋卫是受您辖制吧?我们摧锋卫的驻地,兵源,粮饷,军械……等等事情,您可不能一句不知道,就撒手不管呀……”
禾贵摆手,笑着对宋子明说。
“子明你先别急,坐下,坐下,我只是说,你们摧锋卫的职司,我也不知道,何曾说过不管你们了?”
宋子明想想也是,可这个倒霉的摧锋卫,连是负责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没驻地,没兵源,啥他娘都没有,这能不让人急吗?
禾贵见宋子明坐下了,就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子明,你别以为我是在诓你,这个摧锋卫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不但是我不知道,我猜咱大德帝国里,能明白圣王此举用意的,绝对是屈指可数……”
禾贵如此一说,立即就让宋子明沉默了,心里再次浮现出正阳门城楼上,自己先剑于圣前,陛下说的那番话。
他心里所想的,禾贵自然不可能知道,见他默不作声,只当是还在为摧锋卫的事情闹心,就继续解释说。
“咱都护府麾下二十四卫,为历代圣王之亲军,是护卫陛下安全的鹰犬爪牙,可是,自今日起,二十四卫将变成二十五卫,多出来的摧锋卫岂是寻常?我又怎敢胡乱插手,扰乱陛下的布置呢?”
宋子明听懂了禾贵的话,同时也开始警惕起这个貌似不着调,却又颇有心思的家伙来。
“可是,我们摧锋卫,总不能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吊着吧!您至少也得给我整个驻地,拨点儿人马,还有……”
“有,都有,可你得给我时间安排呀,而且,这事儿,我也得跟老……兄弟们协调才成……”
禾贵差点又说漏嘴,顿时因此开始不耐烦起来。
宋子明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你堂堂帝国都护府都指挥使,圣王亲军二十四卫的头子,做事还需要跟哪个老兄弟协调?怕不是又该找那位老太太才是吧!
宋子明越想越肯定,怪不得刚才他能说出那样睿智的话,感情这些都是那位老太太教地?
他心里虽不屑,但却还没糊涂到忘记人家的身份,脸上堆着笑容跟禾贵说。
“大人!再怎么说,您也得先给我弄个地方,拨点人马钱饷,让我把摧锋卫的架子给搭起来吧!”
禾贵使劲揪了揪头发,很无奈的对他说。
“咱都护府二十四卫,虽说个个都有自己的衙门,但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们摧锋卫冒出来的太突然,我到哪里给你变出个衙门?”
说到这里,他看宋子明又要急,当即就大声说。
“建,我会给你们摧锋卫拨资修建衙门,但这需要时间,钱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得让内阁那帮大人们同意……”
宋子明心里一动,这事儿可有意思了,内侍大监盛辛霖,在宣读完圣旨后,就曾经透露说过,内阁为自己职务任命的奏章,曾经票拟了三次。
可是,三次票拟都未能让圣王满意,最后还是下旨封赐了自己,这就意味着,内阁那边是不同意摧锋卫组建的,而下旨封赐,则是圣王陛下一意孤行的结果……
现在,禾贵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似乎在暗示,修建摧锋卫衙门的事情,可能在内阁那里出问题,这个判断,想必也是那位老太太说的,如此结合此上种种,岂不是在说——内阁在跟圣王陛下掰腕子?
宋子明害怕了,这时才醒悟过来,自己为什么刚刚进京,就被亲军都护府给从兵部调了过来,这应该是圣王陛下,在为组建摧锋卫做准备呀!
内阁那帮大人们,为什么要阻止圣王组建摧锋卫?
圣王组建摧锋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内阁不顾后果的硬扛?
第三零三章《制立规随》
宋子明满心的苦涩,成为帝国摧锋卫指挥使的喜悦还没暖热,就被突然看清楚的现实给撞进了冰窟里。
被夹到内阁和圣王角力的漩涡里,等待自己的是万劫不复,还是某种千载难逢的机遇?
宋子明回到家中时,拓戎他们已经走了,是拓府那边过来接的人。
听追月说,那个鸥姓小孩没玩儿够,还哭了鼻子……
最后,还是追月看出了那小屁孩的心思,用一根鲜红的凶鸡翎,才哄住他破涕为笑欢喜离去。
宋子明听的有趣,可追月却还是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隐藏着的忧虑。
“都护府那边的事情不顺吗?”
追月笑着问宋子明,见他只是摇头,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后,就站起身低声说。
“我去叫黑袍子过来吧!”
追月所说的黑袍子,自然是整天黑袍兜帽打扮的王焕,追月清楚,如果宋子明有事需找人商量,最合适的莫过于他了。
宋子明点头,走过去帮追月理了理额角碎发,低声说。
“谢谢!”
追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笑着拨开宋子明的手,埋怨说。
“只是去叫个人过来,就劳你说谢,那你养活咱这一大家子人,我岂不是要整天跟在你后面,一直谢个不停?”
看着追月离去的身影,宋子明心里的阴云逐渐散开,他双手握拳手臂肌肉虬结。
暗自想——我无意于任何人为敌,只求家人笑颜常开,若此要求都不能保证,那就休怪我盘龙锤开路,将尔等砸个稀巴烂……
小夕领着王焕走来,待他进屋后,顺手帮忙把门关上,自己就站在外边守着。
“出啥事儿了?”
王焕不傻,一看这个情况,立即就明白,宋子明这是有重要事情跟自己商量。
宋子明示意王焕坐下,当即就把去亲军都护府后,发生的事说捡重点儿给他讲了一下。
王焕皱眉想了一会,低声问宋子明说。
“子明,你可是在忧心,咱夹在这个漩涡里会溺了?”
宋子明点头,却见王焕摇头,低声说。
“不会的,咱并非溺于水中,而是身处巨舟上,除非是巨舟倾覆,咱都不会有大的危险……”
宋子明笑了笑,问王焕说。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舟和水两安,而咱却被当成鸡给祭了?”
王焕依旧摇头,缓缓掀开兜帽,用那双漆黑如墨的恐怖眼睛,看着宋子明说。
“舟和水永不会两安,区别的只是激,缓而已,帝国内他人来了,可能会溺于水,但此时此刻,咱这群帝国英雄凑进来,却是格外安全……”
宋子明心里一动,眼睛眯了起来,眉头渐渐舒展,低声问。
“莫非!那来势汹汹的破阵舞和红颜曲,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王焕嘴角翘起,低声说。
“帝国的九边英雄数不胜数,咱可能是赶巧碰上了上面权变,因此才会天下传唱一飞冲天……”
宋子明皱眉细思,感觉王焕分析的未必没有道理,从宣旨使记录见闻,到松阳府大戏传唱,再到后来入京后的所见所闻,现在看来,这一切绝非只是表面那样简单。
“你说,上面那些人,都在争执什么,咱这个摧锋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作用在里面?”
王焕摇头表示不明白,低声询问说。
“你说,那个玉琼宫来宣旨的大监曾言,内阁因为你的任命问题,三次票拟都被圣王陛下给打回了,这就是说内阁是无意建这个摧锋卫的……”
宋子明点头,叹气说。
“正因如此,我才会担心,都护府提请建摧锋卫衙门的奏章,会被内阁给打回来,若非如此,我这摧锋卫指挥使的任命,就该走内阁而不是下旨封赏了……”
宋子明说到此处,心里不由对内阁那帮大人们,产生出了巨大的敬仰之情,如此铁头硬扛圣王陛下,这得多肥的胆子才敢做呀!
“不对劲呀!”
王焕突然低语,宋子明看过去,问他。
“怎么?可是发现不妥处了吗?”
王焕点头,对宋子明说。
“我刚才记得你说,都护府禾大人好像说过,建咱摧锋卫衙门,钱财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内阁那里不好通过……”
“没错,禾大人是这么说的!”
王焕点着头,瞪着宋子明说。
“咱摧锋卫隶属于亲军都护府,乃是圣王陛下亲军,建个衙门为什么要提请内阁通过?”
宋子明楞住了,感觉脑袋里有东西一闪而过,明明知道那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可却因为没准备好,而给错失了……
他有点恼火,自己喃喃自语着提示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王焕却是兴奋起来,在一旁解释说。
“正常情况下,六部事务的奏章入内阁审阅,阁臣根据情况写出票拟,和奏章一起送交御书房审批,咱摧锋卫若隶属兵部,自当有奏章陈情内阁通过,如此户部才会依命划拨钱币,但亲军都护府是由圣王亲管,如果有钱的话完全可以绕开内阁自行开建呀!”
宋子明突然抬手,示意王焕止声,他起身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来低声对王焕说。
“或许,内阁所抗拒的并非是咱摧锋卫,也不是修建摧锋卫衙门所需的那点儿金钱,他们所害怕的是,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就再难收拾……”
王焕点头,但宋子明却知道他并没有真正明白,无论是从破阵舞、红颜曲的推波助澜,还是从兵部直入都护府的眼花缭乱,内阁跟圣王之间所产生的碰撞,其实归根结底当属于是规制之争,亲军都护府二十四卫的定制一旦打破……
制立而规随,这就意味着亲军都护府的圣王亲军,可以合情合理的迅速膨胀起来,如此,再联系到正阳门城楼上圣王说的那一番话。
宋子明战栗了——难道说?圣王已经开始为光复神都做准备了?
第二天,已经停了的初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禾贵答应临时在都护府内,给摧锋卫腾出来几个房间,算是临时署理事务的地点。
可让这位都指挥使惊讶的是,不知道为何,昨天还心急如焚的宋子明,今天却表现出一副稳如泰山状,笑嘻嘻的带了几个人,到都护府里转了几圈儿,跟那些个属官们嘻嘻哈哈打过了招呼,就那么施施然上马离开了。
第三零四章《宋氏布铺》
宋家在城东熙宁街的布铺,今天正式开业了,因为没有声张,加之宋家在天京城内也没啥亲友,因此铺子开业的颇为冷清。
宋栖山倒是在后院内叫了桌酒席,还笑容满面的到临店那边邀请,但大家都清楚此店的不妥,担心以后宋家知道真相后不好相见,便也全部都借口有事不肯入席。
宋子明跟刀疤脸几人离开都护府,一路沐雪说笑而来,走到熙宁街宋家布铺近处时,突然听到路边有人轻咦了一声。
因为落雪,街面上行人并不很多,宋子明听那声音似乎是冲自己而来,便侧头望过去,就见一个落魄书生,立于街边店檐下,虽被冻的瑟瑟而抖,但看自己的眼神里却满是狂喜。
“您,您,您是宋将军?”
宋子明记得,此人曾经给自己和追月讲过凶宅之事,便笑着跳下马来,往那书生旁边看了下,果然,那张破烂小桌还在,只是落了层雪,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那书生激动的手足无措,直到宋子明走到近前,才突然醒悟,赶紧一躬到地嘴里轻喊。
“学生耶锡林,见过宋大人!”
宋子明伸手扶起书生,眼神在他身上那露了棉絮的破衫上扫过,笑着说道。
“难得,今日里竟然遇到了老朋友,如不嫌弃鄙店不吉,便随我进去引一杯热酒如何?”
落魄书生耶锡林大惊,结结巴巴的说。
“您,您……”
宋子明笑着指指布铺牌匾上那《宋氏布铺》,又笑着指指自己说。
“你应该听说过,我就是姓宋的!”
宋栖山愁眉苦脸,跟宋伯正在后院发愣,忽听张氏说子明过来了,正跟街上那个卖字书生说话。
宋栖山苦笑,跟堂兄说。
“街上那书生就是本地人,应该知道咱这铺子的内情,这事儿看来是瞒不住了,咱还是跟子明……”
宋伯叹了口气,望望空无一人的铺子说。
“这事儿,只怪我当时心急,你就不要掺和了,一会子明进来,我来给他解释这些事情……”
说话间,就听门口喧哗,宋子明带着军中那些凶汉,还有街头的那个卖字书生,一起说笑着走了进来。
宋伯心里本来就不舒服,看到宋子明带着书生进来,顿时就火了,心里想着——办砸了布铺的事情,大家心里都难受着呢,这孩子咋还把个外人给领进来,难道嫌自己这个脸丢的不够?
“子明来了……”
宋栖山见堂兄脸色难堪,赶紧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起身去迎宋氏里最有出息的侄子。
“子明,你该知道咱铺子的事情了吧,这事儿是我……”
宋栖山看了一眼书生,苦笑着对侄子说。
宋子明听他如此说,顿时楞了一下,再看看沉脸端坐的大伯,这才醒悟,自己带书生进来,让这二老误会了。
“恭喜三叔,咱家布铺财运亨通,开门红,所有布匹已经被人给预定了……”
宋栖山身子一哆嗦,眼睛立即瞪的溜圆,失声惊呼道。
“子明,你刚刚说啥?”
宋子明乐了,看看侧耳做倾听状的大伯,又放大了声音说。
“咱家布铺里的布匹,已经全部被人预定了……”
这下,宋伯终于是坐不住了,站起身喊宋子明。
“子明,带朋友来了,快过来坐……”
宋子明笑着跟宋栖山一起走过去,介绍说。
“这位,是咱这熙宁街上……”
“学生耶锡林,见过两位老丈……”
落魄书生耶锡林,赶紧上前行礼,但脸却红到了脖颈上。
人家布铺开业,自己却两手空空而来,这实在是于礼不和。
他在自己衣袖里摸了个遍,万幸还有两个铜板,当即便将其交给掌柜打扮的宋栖山,嘴里唱道。
“恭祝贵店,生意兴隆,四季发财!”
宋栖山紧紧攒住那两个铜板,脸上阴郁之色一扫而空,眉开眼笑的回礼,对耶锡林说。
“承您吉言,多谢,多谢!”
宋伯趁他们说话,轻轻扯了扯宋子明,低声问。
“刚刚,你小子说的那些话,该不是哄我们开心的吧!”
宋子明哭笑不得,对大伯说。
“我哪敢骗您呢!确实有人预定了咱家的布……”
宋伯盯着宋子明看,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喝问。
“圣王陛下刚刚恩封你当了大官,你可不能以手中职权,做出什么谋取私利的事情呀!”
宋子明……
酒席吃了一半,有军士从家里寻了过来,禀报说。
“有个小孩儿,哭哭啼啼跑进了宋府,说是有恶人在追杀他……”
那个军士说的不甚清楚,宋子明问不出个所以然,猜测着大约是鸥家那小孩,可能是家中出了事情,也可能是在街面遭遇了歹人……
宋伯最听不得小孩的事情,当即也不去盘存布匹了,一个劲催促宋子明赶紧回家。
不要说是拓家亲戚的小孩儿,就算是素不相识的孩童,求助到府上也不能袖手旁观呀!
酒宴这是吃不下去了,宋子明正要跟耶锡林道歉,书生反倒是先一步起身,拱手提出了告辞。
一众人走出布铺,宋子明看耶锡林欲言又止,就笑着问。
“耶兄,可是有事,但讲无妨。”
耶锡林又点犹豫,有点难为情,可也知道宋子明要回府,不敢耽误他过久时间,便借着三分酒劲儿,拱手问他说。
“宋大人,不知您军中可还收人,我想某个差事……”
宋子明心里早有猜测,摧锋卫衙门早晚得建,到时誊抄来往公文,可是需要大量人员的。
“耶兄,你若不嫌军中粗鄙,明早就来亲军都护府找我吧!”
宋子明笑着对耶锡林点点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落魄书生耶锡林双眼微红,双袖合拢一躬到地。
宋府,老太太、追月、宋馨、宋茜正跟一个小孩儿逗乐,那小孩唇红齿白,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充满了狡黠的表情。
宋茜故意板着脸,对那小孩说。
“我们宋家给你饭食,保你安全,使你不受饥寒交迫之苦,你这小子何以回报呀?”
小孩也不怯生,正色跟宋茜说。
“好叫姑姑知道,我父乃是大官,我最受父亲喜爱,家中不差钱财,等家人找过来后,您需要什么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