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韦凝之进京
商陆的药效果确实不错,正月十七这日起来,池棠脸上的肿就退得差不多了,但颜色还是青青紫紫的,对比着另半边的娇嫩白皙,就显得格外吓人。
“下手太狠了……”媚娘抚着自己的脸,眼神怯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像这巴掌差点落在她脸上似的,“看起来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竟然会打人!”
池棠叹了一声,想起自己差点认贼作母,不由惭愧。
“温柔个鬼!”朱弦一面往池棠脸上抹药,一面冷笑,“那叫口蜜腹剑!害了别人的娘,还来骗人家没了娘的孩子!这会儿下了地狱,看阿棠娘不咬死她!”
“我娘才不下地狱!”池棠皱眉道,“我娘也不咬人!”
“是是是!”朱弦连忙改口,“你娘从天上放条狗下来咬她!”
池棠“噗嗤”一声,和媚娘笑作一团。
朱弦也笑了笑,旋即又愤愤:“你爹竟然那么简单就弄死那女人了!怎么也该先扇她几十巴掌!要不是人多不好驳他面子,我当时就想把那女人抢过来揍一顿!”
“哎……”蹲在边上忧愁了许久的何必突然幽幽一叹。
“都怪我不在家,”何必皱着眉道,“我就不该出去看灯,她们想去自己去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看着?真不知道那些破灯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乐得跟疯了似的,结果回来一看,棠棠被人欺负了——”
“你们就算在家,当时也够不着啊!”池棠安慰道。
“也是!”何必看了青衣一眼,“还得怪青衣!就她跟得最近,竟然也让坏人得手了!这是渎职!回头看太子殿下——”
“何叔叔!”池棠忙打断他,瞥了青衣一眼。
青衣如同平时一样侍立门口,垂眸沉默。
“这不怪青衣,”池棠解释道,“当时我和薛令都在屋里,本来爹爹也在,所以青衣在门外,爹爹走得急,谁也没料到薛令会突然动手!”
何必仍是眉头紧皱:“池长庭也真是的,怎么走那么急?也不——”
“闭嘴!”朱弦冷冷看了他一眼,耳根悄悄泛红。
何必这嘴闭得有点委屈。
他才说了两句而已,怎么就不让说了?
池棠担心师叔恼羞成怒,忙试图转移话题:“啊对了,何叔叔,韦凝之要进京了!”
何必眉头一皱:“韦凝之是谁?”
池棠意外道:“你不知道?他是范阳节度使韦宽的长子啊!上回在范阳你不是跟他打过架?”
何必脸一黑,扭开身子背对着她:“别跟我提那姓韦的!”
池棠“哦”了一声,又道:“何叔叔,你说韦凝之进京,韦夫人会不会也跟来?”
何必又转回身,嗤道:“小师妹跟着那小兔崽子干什么?她自己又不是没儿子!”
他们从渔阳回京,途径范阳时,韦宽携家眷拜见。
池棠这才知道何必的小师妹何止,并非他们猜测过的为梁王效命,而是韦宽的继室夫人。
当年何止代何必去找韦宽自首,结果成了韦宽的继室夫人,连孩子都生了两个。
这件事一传到何必耳中,何必当场就暴跳如雷:“一定是姓韦的老畜生霸占了小师妹!”然后就直冲韦府企图拯救小师妹。
结果小师妹没跟他走,还被韦凝之以擅闯节度使府为由,派了一群高手围攻要抓他,连何止说情也没用。
最后还是池长庭出面把他捞回来。
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吃了那记亏,何必消沉了许久,一听韦宽的名字就生气。
倒是弄得他狼狈不堪的韦凝之,却连个名字都没记住。
“上次太子殿下也邀韦凝之进京,现在皇帝陛下也下诏让韦凝之进京,可见他这次进京就要卷入纷争,韦夫人武功高强,说不定会跟着来保护韦凝之呢?”池棠猜测道。
她本来提何止只是随口一提吸引何必的注意力,但是经自己这么胡乱一分析,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她是不是快得到爹爹真传了?池棠沾沾自喜地想。
何必皱着脸挣扎了一会儿,问道:“姓韦的小兔崽子哪天到?”
“好像就这两天到——”
……
渭水西岸,腊梅犹香。
马蹄经处,偶然一瞥,可见水面浮冰剔透,潺潺东流。
正值春寒料峭时,肯出来骑马的人不多,骑快马的更少。
杜容在马背上缩成一团,敷衍地小跑着。
她前面骑快马的那个渐渐跑没了身影,又渐渐跑出了身影。
待跑回她身前,粗暴地一拉缰绳,马蹄骤然抬高,吓得杜容退了好几步。
“你骑牛呢?”薛筝没好气地说。
杜容拉着马儿转了个身,安抚地拍了拍打响鼻的坐骑,点头道:“对对,我骑牛!这天儿我只想骑牛,您自个儿骑马吧!”
薛筝瞪了她一眼,掉转马头,又跑了起来。
不过这回跑得没那么快了。
杜容见状,便拍马跟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薛筝淡淡道。
杜容打量她一眼,道:“你今天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
“找我?”
杜容“嗯”了一声,贴近她,压低声音道:“听说十五那晚……我爹让我找你打听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薛筝抿唇沉默许久,道:“薛令行刺太子妃。”
杜容惊呼一声:“她不是疯了吧?”
“是疯了!”薛筝冷笑。
“那最后怎么处置?池侯没有怪到齐国公府头上吧?”
“池侯杀了薛令,这件事就结束了。”
结束了?
杜容总觉得不太对劲。
薛令刺杀池棠,池长庭杀薛令。
以薛、池两家的亲厚,竟然连动两次刀?
杜容斟酌道:“你们两家一直都好好的,这关头可别闹出乱子来……我听说太极宫那位诏令范阳节度使韦宽的长子进京,打算配给高霁雯……高家眼看就要不行了,结果又要攀上韦宽……韦凝之听说是个厉害的……啧啧啧,这便宜要是被高霁雯占了,我能呕死!”
薛筝又何尝不呕?
她跟高霁雯从小比到大就没输过,现在眼看高霁雯得配世家长子,她却……
“韦凝之厉害你见过?”薛筝大声冷笑,“他这么多年不敢在京城露面,怕不是长得歪瓜裂枣,不敢进京?”
“不至于吧?”杜容道,“我看韦家的人都挺正常的!”
“正常又如何?要教我看得上,必须得是——”
话音戛然而止。
杜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睛顿时一亮。
梅枝横斜下,一名白衣青年长身玉立,微仰着脸看着她们,眼尾上挑,说不出的风情。
“必须得是这样的?”杜容朝薛筝眨了眨眼。
薛筝唇角勾起,长鞭一指——
“给我带回去!”
第519章 霸男欺女
池棠这边刚提到何止,隔了没几个时辰,何止就来了。
何止依旧同上回在回乐时那样,是一个人简装出现的,直接求见池棠。
“这么快就到了?”池棠有点意外。
韦凝之进京这件事关注的人很多,怎么会是这么悄无声息的?
“原定是明日到城郊,后日进城。”何止道。
这个池棠懂。
有身份的人都喜欢这样,表面上说自己哪天到,一般会比这个时间早一两天,好窥探一下别人对他的到来有什么想法。
高兴的话,还能早十天半个月,比如她爹。
韦凝之一行人能避开这么多人的眼睛暗中进城,也是挺厉害了。
“那现在是?”这里池棠又不懂了。
既然偷偷摸摸进城,怎么又来找她?
何止眉心微蹙:“凝之被人绑走了。”
池棠吃了一惊:“谁绑的?在哪儿绑的?”
京畿之地,怎么会有绑匪?
韦凝之的护卫不是连何叔叔都能困住吗?
难道是像她一样被仇家盯上了?
“在城郊长乐坡——”何止面色有些古怪,“绑走凝之的,是齐国公府的薛郡君!”
……
齐国公府门前,齐国公刚刚下马,便得家仆回禀薛筝动作,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一个字也没说,抄了马鞭在手,直接冲到了薛筝房外。
“薛筝呢?”齐国公瞪着紧闭的房门,语气冷得侍女们浑身发颤,却无人敢答。
齐国公脸色越来越冷,冷到极致,陡然暴喝:“滚出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薛筝倚着门勾唇懒洋洋一笑:“父亲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衣带松散,钗横鬓乱,两颊红晕似花绽。
齐国公一看她这模样,便气到眼前阵阵发黑,又听见屋内有人走动,更是怒火直冲脑门,一把揪住薛筝拖到眼前。
“你也反了是不是?”每一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薛令也好,池长庭也罢,他心里都有所准备。
可是他最器重、最疼爱的小女儿……
薛筝没有被他吓到,目光格外冷静。
她挥退了院中的侍女,语气淡淡问道:“父亲知道太极宫有意将高霁雯配给韦凝之吗?”
齐国公没有回答。
“高霁雯从前何等风光,如今竟然堕落到要低声下气、奴颜媚骨去攀附别人,韦宽态度暧昧,太极宫这一安排,分明是要拿高霁雯使美人计,啧啧啧……这不就是卖身吗?”
齐国公冷笑:“家族联姻,在你眼里就是卖身?”
薛筝笑了笑,道:“如高霁雯这样,就跟卖身差不多了,换作从前,我定然是要嘲笑鄙夷,但如今我可不敢,我还不如她呢!”
“她好歹是正经结姻,没准那韦凝之瞎了狗眼也就看上她了,倒是我,竟然沦落到要跟别人抢男人?”
她自嘲一笑:“原以为有齐国公府和东宫两座靠山在,我这一辈子都能在京城横行无忌、纸醉金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薛氏供你横行无忌、纸醉金迷了十八年,这就让你委屈了?”齐国公似乎怒极,将她又提高了一些。
薛筝脚尖绷直,才勉强触到地面。
她仰起下巴,冷笑道:“难道我这十八年没为薛氏做过什么?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做薛氏女该做的事?难道非得把自己卖了才对得起薛氏?”
她撩了一下鬓角垂下的发丝,低眉一笑,笑得有几分妩媚。
“这些年,我与太子情同兄妹,又与池四交好,若是照父亲的心意来,你说别人看我,像不像用尽心机把池四当踏脚石的贱人?”眉梢轻抬,凝一丝娇纵无赖,“父亲知道我一向爱面子,还非要我自己撕下自己的脸面,然后自己往死里踩?”
“所以你就当街抢个男人回来,来踩我的脸面?”齐国公的目光沉不见底。
纵然本朝民风开放,也不可能选一个强抢民男、豢养男宠的未婚女为妃为后。
别说让薛筝入东宫,就是选个门当户对的夫婿都难了。
薛筝浑不在意地笑道:“这些年在京城,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我没做过?就是池四我也动过手,”虽然是没打着,“算下来,也就还没抢过男人,今天算是齐活了!”又轻笑一声,“父亲若是不甘心,薛氏女也不止我一个,不是吗?”
齐国公怒极反笑:“好!好!我养的好女儿!”突然扬起手臂,朝她脸上扇去!
薛筝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是那一巴掌,并没有落在她脸上。
脑中念头一闪,薛筝忙睁开眼。
齐国公举起的手正被人牢牢抓住,那人的腕骨看起来纤细似女子,却抓着齐国公的手臂纹丝不动,柔弱妩媚的眉目间看不出吃力神态。
他另一只手拍了拍齐国公揪着薛筝衣襟的手,那手一松,薛筝终于踩到了实地。
遇救的薛筝不但没有感动,甚至警惕地打量着同样衣冠不整的白衣青年,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长乐坡初见时,见他身着平民白衣,孤身一人,看上去又弱不禁风,便肆无忌惮地抢了回来。
刚刚在床上见他格外柔顺,以为他胆小畏惧,还安慰了几句。
可刚刚那一出手,分明跟弱不禁风一点关系都搭不上!
不是真的弱不禁风,那就是装的弱不禁风!
这人故意被她带回来,究竟是何居心?
想起刚刚和齐国公对话时,这人就在屋里听着,薛筝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再看白衣青年时,杀心悄然冒出。
“我么?”白衣青年意态懒散地掩了掩衣襟,“就是长了一对狗眼的人。”
什么意思?
薛筝正皱眉思索,突然门外匆匆来报:“太子妃身边的戚司则来了!”
薛氏父女都是一惊。
不是才闹翻?太子妃这会儿派人登门想要干什么?
白衣青年闻言挑了挑眉,抱臂一笑:“这是来找我的!”
……
“所以,薛十二到底把韦凝之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池棠有些遗憾,“我脸还没好,就只让戚兰陪着韦夫人去了,戚兰回来说,薛十二明显一脸被雷劈到的样子,但韦凝之却看不出来,”好奇反问,“你昨天去韦家赴宴,有没有什么发现?”
第520章 萧琢的馊主意
昨日韦氏为韦凝之设宴,把京城数得上号的人家不分阵营都请上了。
池棠也有被邀请,但是她的脸还没好,就没去。
陆子衫去了。
去了之后,在宴会上听说韦凝之被薛筝强抢的事,于是兴冲冲跑来问池棠。
被池棠问起昨天韦氏的盛宴,陆子衫仔细想了想,却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是薛十二同高霁雯吵起来了——”
“怎么吵起来的?”池棠感兴趣地问。
本来高霁雯对韦凝之势在必得,结果韦凝之一进京就被薛筝抢了。
听说太极宫里都派人去训斥过薛筝了,高霁雯见了薛筝可不得分外眼红?
“这我倒不知道,我没跟她们在一块儿,”陆子衫嘻嘻一笑,“你知道的,她们遇上每次都是针锋相对,而且每次都是薛十二挑衅高霁雯,你说会不会这次薛十二拿韦凝之的事刺激高霁雯了?昨天她们闹得特别凶呢!”
“闹得特别凶?然后呢?”池棠追问道。
韦宽和韦凝之父子也是东宫争取的势力,被薛筝这么一搅和,感觉不是很妙。
“然后主人家就出来了,”说到这里,陆子衫皱起了眉,“韦家的姑娘们竟然明显帮着高霁雯!要是记恨薛十二就不要请啊,请来了又不给面子,这算什么?”
池棠随口道:“以前张家姐妹来你家赴宴,你不也不理人?”
“她们又不是我要请的!”陆子衫理直气壮。
池棠心中一动。
那薛筝是谁要请的?
“韦家的姑娘帮着高霁雯,后来呢?”池棠继续问道。
一个敢请,一个敢去。
要是为了修好也就算了,结果去了还闹得不欢而散。
搞得跟专门去砸场子似的。
“后来就闹大了啊!”陆子衫说得两眼放光,兴奋极了,“薛十二那种性子怎么可能吃亏?她还是郡君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高霁雯和韦家姑娘连个品级都没有!”
“她就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下喝茶,放了个能言善辩的侍女出去,又是说高霁雯以下犯上,又是说韦家姑娘没有待客之道,还有杜容她们,也不会光看着,毕竟她们都是一伙的!”
那就是闹大了啊……
“然后呢?”池棠紧张地嗑起了瓜子。
“然后就惊动了韦家的长辈,然后就都散了。”陆子衫答道。
池棠失望地放下了瓜子。
闹了半天,却是小姑娘拌嘴一样的结局。
不过这样看起来,薛筝好像也没把韦氏得罪狠了?
“哎!”陆子衫撞了撞她的手臂,“你说……薛十二会不会也看上韦凝之了?”
池棠想了想,摇头:“这我哪知道?”
“不然她昨天去干嘛?”
池棠还是摇头:“不知道。”
“说起来,薛十二也十八岁了,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我听人家说,以前大家都怀疑薛十二是要做太子妃的,但后来齐国公看中的是谢婉,以薛十二的出身,估计是不肯做侧妃的……后来又猜会不会是蜀王、魏王、崔久、杜壑——”
“你的婚事怎么样了?”提到杜壑,池棠突然想起她说过要给小八找个厉害姐夫、并且看中了杜壑的事。
提起婚事,陆子衫的眉眼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摇摇头:“不好搞!”
“怎么说?”
“上回看了你的信,我就把杜二郎排除了,这样一来,我感觉还不错的就只剩萧五郎和崔九郎——”
池棠“噗嗤”笑道:“我听说,姑娘们把萧五郎和崔九郎并称为京城双璧?”
陆子衫挑眉:“京城双璧怎么了?我配不上吗?”
“配得上!配得上!”池棠哈哈笑道。
时人议婚,看的是门第。
陆氏门第清贵,陆子衫的父亲虽然官位才华不显,但她有个好姐姐。
陆子衿书画双绝,博学多才,又有清正之名,颇受读书人推崇。
可以说,陆氏如今的声名都在她手里。
陆子衫作为陆子衿的亲妹妹,也很有一些跟她本身没什么关系的美名。
配萧琢和崔久,是配得上的。
但陆七姑娘不是配不配得上别人的问题,她还觉得人家配不上她——
“我觉得吧,萧五郎还是不太行!”
“哪里不行?”池棠好奇地问。
萧琢很好啊!爹爹和太子殿下都夸赞不已。
“你看今年,那么多人都升官了,他明明立了功,却什么封赏都没有!”陆子衫连连摇头。
池棠愣了愣,小声道:“我听说是晋陵公不让。”
这事,池棠是听父亲说的。
萧琢为北征大军押运粮草,功劳不小,原本太子殿下有意让他进兵部,但是遭到了宰相的反对。
反对的宰相正是萧琢的亲爹。
至于反对的理由,池棠当时义愤填膺听漏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就是要压着萧琢不让他为东宫发光发热。
陆子衫还是摇头:“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争取不到,不够厉害!”
这样说也有点道理……
爹爹说,东宫还在争取,但萧琢要是挺不过去家族内部的打压,事情就不好说了。
池棠叹了一声。
萧琢都自身难保了,估计帮不了萧彤。
大哥哥和杨家的亲事已经停了,她也和萧彤通过气了。
萧彤原本听说池兰泽同别人议亲,就一直想当面求证,可惜一直没能同池兰泽见上一面,书信也被禁止了。
如今得了池棠的准信,直接喜极而泣,差点说出“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来,吓得池棠赶紧打断。
毕竟这首诗不太吉利。
后来换了好几首,终于找到一首又深情又吉利的情诗才容她过关。
那天两人都是无比憧憬,可萧琢封赏的事却给了她们当头一棍。
“昨天阿彤没来。”陆子衫靠在她肩上小声说。
池棠苦笑。
昨天的韦家夜宴办得十分隆重,京里家世不俗的贵女都去了,池棠虽然没去,但是池珠也去了。
这样的场合,萧家居然还不让萧彤去?
简直是因噎废食!
想要保持家族中立,就准备把家里的年轻人全都藏起来不成?
“哎!”陆子衫撞了她一下,问道,“池哥哥和阿彤怎么样了?”
池棠摇头:“我爹今天去萧家提亲了,不知道能不能成……”
……
“萧相拒绝了!”池长庭简单明了地回答。
池棠愣了许久,无措地问:“那……那可怎么办?”
池长庭倒没什么凝重神色:“萧相拒婚,是想要维持萧氏的中立,只要维持不下去了,你大哥就有机会娶到萧氏女。”
“那要怎么让他们维持不下去?”池棠虚心求教。
“这一步必然是萧琢迈出。”
“萧琢能行吗?”池棠有些担心。
池长庭笑了笑:“能啊!他已经想了一个馊主意!”
池棠眨了眨眼:“什么馊主意?”
“他要求娶薛十二!”
第521章 是为萧五郎
对于这个馊主意,池棠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萧琢要是娶了薛筝,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东宫系了。
那么问题来了——
其一,萧家刚刚拒绝了池家的求亲,萧琢凭什么觉得家里就愿意让他顺顺利利求娶薛筝?
其二,他是愿意了,可薛筝能愿意?
毕竟是个强抢民男的事都干得出的人,能愿意用自己的婚事去成全别人?
反正池棠是觉得没戏。
至少在见到萧琢和薛筝双双从酒楼雅间里走出之前,池棠还是很坚信自己的判断的。
但薛筝都手都摸到萧琢身上了,池棠不得不忍痛推翻自己的判断。
此时,池棠刚从楼梯上来,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惊见奸情,内心不无鬼祟地停下了脚步。
大概因为离得较远,酒楼中人来人往,而那两人又太专注彼此,都没发现她。
众目睽睽之下,薛筝涂着丹蔻的指尖顺着萧琢墨蓝的衣缘轻轻往下划动,落在衣领交错处,指尖微屈,勾着衣襟拨了一下。
池棠就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她那一下勾拨跳了一记,情不自禁红了脸。
这、这、这动作也太、太、太……太好看了!
下次她也试试?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薛筝开口了:“到齐国公府门口弹一曲《凤求凰》,我就嫁你!”语声娇娇含笑,不高不低,正好让围观群众听了个完整。
比起薛筝的主动,萧琢显得害羞很多。
红着脸轻咳两声,隔着衣袖轻轻握住薛筝的手腕,柔声道:“一曲《凤求凰》,是不是太便宜我了?”
薛筝笑了两声,道:“难的也有,可我怕把萧郎难倒了,到时候心急的不是我自己?”
眼波流转间,情意绵绵。
不禁让人怀疑,薛筝该不是早就看上萧琢了吧?
萧琢似乎十分感动,握在薛筝腕上的手陡然一紧,低声道:“薛……阿筝,我——”
“阿薛真是好本事呐——”突然一声打断了萧琢的话。
池棠抬头一看,有些意外。
今天特别适合幽会吗?她竟然撞见了两对?
“齐国公府里不知藏了多少男人,竟然还能哄上萧五郎,阿薛可真不愧是京城第一人,这本事,旁人还真学不来!”出言相讽的是高霁雯。
薛筝同高霁雯斗惯了,对这点嘲讽没再怕的,当即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
“阿筝自然有许多旁人学不来的好处,”先开口的却是萧琢。
他对着薛筝微微一笑,眸光怜宠:“只是她这样富贵锦绣的出身,难免有些娇养出来的性子,看到什么好看好玩的,就想往身边搜罗,”淡淡看了高霁雯一眼,“阿筝的性子,从前有齐国公府纵着,今后有我纵着,与你们高氏何干?”
这样偏袒的话,就是一个普通男子说出来,也难免让旁人羡慕,更何况说这话的是萧琢。
高霁雯顿时嫉妒得红了眼,语气也尖锐了起来:“萧五郎还真是大方,莫非日后还帮着薛筝抢男人回家不成?”
“瞧你说的——”薛筝笑嘻嘻挽住萧琢的手臂,一副胜利者姿态,“我从前不过是以为萧郎对我无意,才拿旁人凑数看几眼,如今有了最好的,谁还高兴看别人?”
听着这话,池棠忍不住往高霁雯身边看了一眼。
这位也是凑数的?
高霁雯也很能抓得住机会,立即蹙眉道:“拿旁人凑数?阿薛说的是谁?”说罢,神色不安地看了身旁人一眼。
那人眉梢轻挑,似笑非笑看着薛筝。
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薛筝怎么可能没看到?
她也学着他眉梢略挑,懒洋洋道:“除了萧郎,旁人于我,都是闲暇玩玩罢了——”睨向高霁雯,“你若喜欢,我还可以多送你几个。”
高霁雯没想到她当着正主的面也敢说,顿时脸色变了变,说不出话来。
萧琢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朝那人拱手道:“薛郡君惯常爱同高娘子斗嘴,都是无心之言,韦郎见笑了。”
韦凝之看了他一眼,面上喜怒不辨,目光轻飘飘从他身上越过,落到他身后,抬手一拱:“见过太子妃——”
被忽略已久的池太子妃:终于有人发现我了!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薛、萧二人受惊般猝然转身。
薛筝一看到池棠就别开了脸,目光闪烁,浑身不自在。
萧琢看起来正常点,施礼道:“见、见过太子妃!”
池棠被他们俩搞得有点尴尬。
都一脸心虚干什么?好像她是来捉奸似的。
“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池棠解释了一句,终于把最后一层台阶走完。
走到薛、萧二人面前时,停了一下,想对这两人说点什么,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该怎么说,便同萧琢道了句:“替我问阿彤好。”
萧琢低声应下,没有抬头看她。
池棠瞥了薛筝一眼,恰巧她也抬眸看过来。
目光相撞,各自分开。
既然他们俩一拍即合,是不是政治联姻也无所谓了,旁人也管不着。
池棠放下这桩心思,又朝前走了两步,向韦凝之点头道:“替我问韦夫人好。”
韦凝之微笑应下。
至于高霁雯——
两家都水火不容了,还打什么招呼?
池棠扬起下巴,打算高傲且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
走到一半,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便停下脚步,冲高霁雯甜甜一笑,道:“还有一个多月,我就嫁进东宫了,你在泰山刺杀我的事,我和太子殿下都还记着呢!就等着吧!”
说罢,也不管高霁雯是惧是怒,顾自心满意足地走了。
毕竟她也看了好长一段戏,和她约见的人想必也等久了。
池棠自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是受了邀约来这里与人相见。
走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门是开着的,一名身着烟紫衫裙的少女就站在门边。
少女容颜秀雅,眉目温婉,唇边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池棠的错觉,依稀觉得少女神色间比往日多了一分冷锐。
“多谢太子妃赏脸。”她盈盈下拜,语气也一如既往地柔和。
池棠客气了两句,一边进屋,一边问道:“相邀所为何事?”
问时,忽然心中一动,朝外看了一眼。
门开着,人立在门边,莫非也看到了刚才门外的动静?
“是为萧五郎——”
第522章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为萧琢?
池棠不由吃惊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五叔可以啊!
看来这风流的名声并不是萧彤买来的!
轻轻松松搞定薛筝不说,连这位也为他而来?
“听说池侯近日登萧氏门提亲未果,想必太子妃也很关心萧氏动向,”少女微微含笑,目光沉静,“我有一计,可令萧五郎不再为萧氏所掣肘,不知太子妃可有兴趣一听?”
池棠一直觉得一个人说出“我有一计”的时候会显得格外从容沉稳、智珠在握,如果那个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那简直就是秀外慧中、兰心蕙质——
总之,此时此刻,各种她能想到的赞美之辞都想直接堆上。
哎,这么一位姑娘,和萧琢真是般配啊!
不过薛筝也挺配的,刚刚萧琢维护薛筝的画面就很美丽……
池棠轻叹一声,道:“其实萧五郎自己已经有主意了,谢姑娘你……”
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毕竟是这样温婉如水的女孩儿,万一伤到人家的心——
“我知道,”谢婉微微一笑,眸光愈沉,“联姻的主意也是我出的。”
池棠呆了呆:“你给他出的主意?那现在是?”
这个联姻的主意,现在萧琢不是执行得很好?谢婉又来给她献什么计?
谢婉低眉垂眸,动作优雅地为池棠斟了一盏茶,徐徐道:“我建议萧五郎联姻,是想让他娶我——”
池棠将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了回去,庆幸自己还没喝,不然得喷她一身。
哎,温婉如水的大家闺秀……
“只是没料到,他心中有更好的联姻人选。”谢婉淡淡笑道。
池棠看了她一眼,心中略忖,道:“恕我直言,薛郡君确实比你更合适。”
萧琢的目的是给自己贴上撕不下的东宫标签,谢氏还是比较中立的,不如薛筝的立场鲜明。
估计他求娶薛筝不成,也会先考虑杜容,甚至陆子衫……
谢婉得排很远吧?
“薛郡君确实比我更合适,”谢婉也点头赞同,“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计策。”
“哦?”池棠狐疑地看着她。
先出一计为自己谋利,未果,立即抛出第二计。
她没得到好处,别人也休想得到好处。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谢婉!
“其实联姻有许多阻碍,比如,联姻需要父母之命,而晋陵公定然不愿萧五郎娶薛郡君。”
“话是这么说没错,”池棠点点头,“不过刚刚外面的情况你也都听到看到了吧?”
谢婉垂眸一笑,道:“这样招摇过市,先斩后奏,固然能达到站队的目的,可毕竟有伤女子名声,倘若晋陵公坚持不允婚,更是蹉跎女子佳期。”
“要不他怎么选薛十二呢?”池棠有些感慨。
只有薛筝才扛得起这样的风浪。
她出身富贵,又有自己的势力,对婚事没那么依赖;她张扬放达,无惧人言,更不怕萧氏的施压。
但是扛得起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是另一回事。
这件事成了是萧琢受益,不成是薛筝倒霉。
薛筝怎么会是助人为乐的人?
这是真爱啊!
池棠有点感动。
不过谢婉一点也不感动:“我当初献计联姻,是存了私心,事实上另一计更佳,既无需牵连无辜,也能令晋陵公无法阻挠!”
池棠抿了一口茶,问道:“你有更佳的另一计,为什么不直接跟萧五郎说,来找我做什么?”
谢婉微微一笑:“因为事关东宫——”
……
走出酒楼,池棠心事重重地上了车。
“现在回府吗?”莫七在外询问。
池棠想了想,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去东宫!”
这件事这么复杂,她当然要赶紧告诉太子殿下!
……
太子妃进宫时,李俨正在丽正殿召见新任司农少卿颜松筠。
司农少卿依例设有两人,但因为司农寺本不是什么要紧的部分,之前只有一名司农少卿在职。
北征期间,皇帝任命周仪为第二名司农少卿,把住了粮仓,李俨回来后,便调走了原先那位过于老实的司农少卿,提拔颜松筠做了另一名司农少卿。
颜松筠不负所望,上任没多久就发现了司农寺的异常。
“慢慢查,不要打草惊蛇——”李俨正交代着,冯安便报进来说,太子妃来了。
颜松筠同太子妃也是相熟的,闻言便是一笑,施礼道:“那臣便告退了!”
李俨“嗯”了一声,目光径直向外找去。
回京后事务繁多,倒不如之前在回乐还能天天相见。
也不知她今天进宫有什么事,还是只是单纯想他了……
池太子妃很快被迎了进来,一脸严肃:“殿下,我有要事同你商量!”
李俨略有些失望,挥退左右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她一见左右无人,便提起裙摆小跑两步,扑进了他怀里。
李俨抬手接住她,只觉怀里松软软如云朵般一团,唇角不由弯了起来。
她抬起脸,娇娇问道:“殿下,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好全了?”
李俨低头凝视,指腹轻抚她的脸颊,点头道:“好全了,一点印子都没留。”、
白白嫩嫩,如新剥壳的鸡蛋,似水浸的豆腐,看得人恨不得咬一口——
“哎,别咬……殿下、殿下……”池棠边推边躲,仍旧被他啃得发痒,很快便笑得瘫软在他怀里。
被他抱到榻上坐定,池棠才想起进宫的初衷,正色道:“殿下,我找你有事!”
“不是给孤看你的脸?”李俨漫不经心问道。
“当然不是!”池棠睨了他一眼,“我有正事!”
李俨莞尔道:“太子妃请赐教!”
池棠整理了下思路,道:“今天谢大姑娘约我一见……”
先把谢婉向萧琢献计联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神色一肃,说起今天的第二计——
“去年四月,玉华山之变,萧五郎曾领禁军来池府救援,赵王死时,萧五郎也在场,后来爹爹瞒下了他那晚的行踪……”
“谢大姑娘的意思是,只要把这件事捅出去,事涉私调禁军与赵王之死,陛下一定会龙颜震怒,到时候,萧五郎要么辞官归隐任人宰割,要么,就只剩东宫一条路可以走!”
说完这些,池棠甚是唏嘘。
看不出谢大姑娘这样一个温温柔柔的人,下手居然这么狠!
萧琢不娶她,她就连萧琢一起虐?
第523章 孤让给他
李俨听完她的转述,点头道:“其实孤正有此意。”
怀里的太子妃斜睨了他一眼:“殿下同谢大姑娘倒是不谋而合。”
吃醋的小模样惹得李俨忍不住笑出声来,吻了吻她的脸,道:“孤正想着阿棠,阿棠就来了,这算不算不谋而合?”
“不算!”池太子妃傲然摇头,“殿下总是在想我,我来不来都想我,没有谋也没有合!”
李俨搂着她笑得停不下来。
池棠没憋住“噗嗤”笑了一声,立即又绷起脸,睨着他道:“我很好笑吗?”
李俨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一下,眉梢眼角笑意灿烂:“阿棠说得都对,孤总是在想阿棠,阿棠如此懂孤,孤心中欢喜,喜不自禁!”说着话时,仍是笑声不断。
池棠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就绷不回去了,一边闹着往他怀里钻,一边娇娇道:“我知道了!殿下一定是觉得我好笑才要娶我,娶了我就可以天天逗殿下笑是不是?”
李俨被她拱得骨头都酥了,搂着她半躺榻上,笑吟吟道:“是,娶了阿棠,孤就能天天欢喜。”
池棠心里一甜,伏在他胸口,抬头去吻他的下颌。
轻轻的,柔柔的,似春雨润物,将他身上心上所有不适一一抚平。
上回薛令事后,因她伤着脸,也因他需要尽快调整薛、池两家决裂带来的影响,这几天两人一直没见面。
李俨心里也不无担心,薛、池两家的恩怨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现在这样……可真是太好了!
“殿下,”池棠亲了一会儿,突然把正事找回来了,“殿下也打算让萧五置之死地而后生吗?那萧五和薛十二的婚事是不是作罢了?”
李俨注意到她对薛筝改了称呼,不由心中暗叹,抚着她的秀发道:“孤以为,可双管齐下,待萧五与薛十二的婚事闹大,再揭出萧五当年私调禁军的事,届时齐国公府鼎力相救,晋陵公再无拒婚之理。”
池棠眨了眨眼:“双管齐下?那谢大姑娘的打算不是落空了?”
李俨“嗯”了一声。
谢婉的打算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中。
“萧五私调的那支禁军呢?”池棠关心地问,“那支禁军是谢大姑娘给的,会不会牵连到谢家?”
当初是谢婉给了萧琢谢氏的调兵信物,萧琢才调动了那支禁军。
如果要深挖萧琢私调禁军的事,难免要把这支禁军也带出来,甚至把谢婉及谢家也带出来。
所以谢婉简直在拿身家性命坑萧琢。
本来池棠还嫌她下手太狠,可被太子殿下这么一搞,纵使谢婉下手够狠,萧琢还是要娶薛筝。
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亏大了!
李俨摇头:“萧五私调禁军的事,原本就是东宫一直压着,总有压不住的时候,趁这机会放出来,好歹我们自己有准备,并不是什么坏事;”微微一顿,“当初谢大姑娘能拿到调兵信物,谢氏族人并非一无所知,谢大姑娘此计只是有些损人,却不一定损己!”
池棠想了想,问道:“她若是非要损己呢?”
李俨愣了愣,一时答不上来。
“我看她就是想把自己跟萧五郎捆绑起来!”池棠笃定地说。
看这姑娘步步算计,就想要得到心上人,岂会善罢甘休?
“殿下你说,萧五郎知不知道谢大姑娘钟情他?”池棠凑近他好奇地问。
按照她对萧琢的了解,分明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谢婉从一年前就开始帮他了,如果这回谢婉暗示过愿意用自己的婚事帮他,他应该不忍拒绝才对啊?
不至于这么翻脸无情丢下谢婉找上薛筝吧?
“或许不知吧?”李俨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盯着她袖口的柳叶看了几眼,突然来了灵感,拉起她往书案走去。
池棠说完谢婉,又想起薛筝:“薛十二怎么会答应嫁给萧五的?”
“萧五自己去找的薛十二,他们怎么商议的,孤也不得而知。”
池棠“哦”了一声,心里越发好奇。
真的好想知道啊……
可她家跟薛家已经闹翻了……
要不找杜容打探下?
可杜容一定会问她为什么不自己问……
哎,好难啊……
池棠苦着脸胡思乱想,冷不防被他拉着跪坐下来。
“殿下要干什么?”池棠在他怀里调整了下姿势,好奇地看向面前的书案上。
他将她围在怀里,左手铺纸,右手执笔,一边着墨,一边道:“开春了,孤给你画一套新首饰。”
池棠一边看着他画,一边嘟囔:“殿下年前画过一套玉兰花了……”
“嗯……再画一套柳叶的……”
行吧……殿下高兴就好!
池棠弯了弯眸,趴在桌上看着,看着——
“等等!”池棠喊道,“这好像不是柳叶样式?”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道:“孤突然想起,你及笄礼快到了,还是先做及笄礼上的簪子。”
池棠的及笄礼日子已经定下了。
二月十二,还有半个多月。
“及笄礼的簪子殿下去年不是已经做了一支?”
“那支还不够好,重新做一支。”李俨道。
池棠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殿下不用忙了,爹爹不会用的……”
李俨抬起头看她,眉心微蹙。
池棠忽然鼻子一酸,轻声道:“我刚出生,爹爹就开始给我做及笄礼上戴的笄子、簪子和钗冠,每年做一套,现在已经在做第十七套了……他每天下衙回家就闭门谢客,画稿废了几十张,每夜忙到三更……钗冠只能用太子妃那套,笄子和簪子——”眨了眨湿热的眼睛,“殿下,我想用爹爹做的……”
她也曾心疼爹爹辛苦,劝他用去年做的那套就好。
可爹爹只绷着脸说了句“那怎么行”,就红了眼眶,吓得她什么也不敢说了。
李俨放下笔,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道:“好,孤让给他。”
池棠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肩头,软语道:“殿下,我舍不得爹爹……”
李俨轻抚她的背脊,柔声道:“孤已经令人在永昌坊修建陈留侯府,那里离东宫近,日后你可以随时回去探望岳父。”
池棠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问道:“殿下……齐国公……我爹……会不会让殿下很为难?”
李俨温声道:“只要阿棠在孤身边,孤怎样都不为难。”
权衡臣子间的矛盾,本来就是为君者必须要面对的。
池棠又沉默片刻,期期艾艾道:“我觉得……萧五郎的事,我爹爹可能有别的想法……”
上回爹爹提起萧琢要求娶薛筝时,她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表情的意思应该是——
想都别想!
第524章 五叔爱负责
二月初一,朔日朝会。
御史出列,弹劾中书舍人萧琢于乾封元年四月私调禁军,谋杀赵王。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关于赵王之死和赵王谋逆,迄今为止还是悬而未解的谜案。
赵王之死涉及赵王不敬太子妃以及太子妃弑皇子,闹开了对谁都不好,因此压了下来,只交给大理寺心照不宣地放着;
赵王谋逆则是被皇帝特意压了下来,东宫因为忙着西北战事,也无力盯着,就随他去了。
这两桩悬而未解的谜案,此时正好被拿出来做文章。
“可有证据?”天子面沉似水。
私调禁军的证据有,与赵王照面的证据也给了。
于是振振有辞,指证萧琢谋刺赵王。
这些似是而非的证据都是东宫提供的,能让萧琢被打压到什么程度也是计算好的。
乃至萧琢被当朝停职、接受御史台调查时,情况也仍在掌握之中。
直到一人从武官列中站出,语声凉凉道:“赵王,乃帝王长子,一朝暴毙,不但凶手下落不明,还背负谋逆罪名,今有嫌犯落网,若不能从严查办,天威何在?赵王何以瞑目?臣请将萧琢夺职下狱,着三司严守严查!”
……
“下了没?”池棠着急问道。
“下了。”池长庭语气随意地说。
池棠不满:“我问的又不是下饺子!”
池长庭听得乐了:“下诏狱虽然不在计划中,但也不是什么值得紧张的事。”
池棠听出点意思来了:“那什么是值得紧张的事?”
池长庭捏了捏肩膀,叹道:“今天朝会拖了好久,站得我腰酸背痛……”
池棠只好跑上前给他捏肩。
他还嫌弃:“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
池棠轻哼道:“那你找朱师叔给你捏!”
“她力道太大了,一个不高兴能把我骨头都捏碎。”
“池长庭!你说什么呢!”门外远远传来朱弦的声音,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门外。
池棠高兴地招手:“朱师叔,你来你来!”
朱弦轻哼一声,杀气腾腾地捋起袖子。
池长庭掩唇轻咳两下,若无其事继续说道:“萧五虽然下了诏狱,但没什么危险,自会有人护他周全,现在问题是,今天朝会上站出来针对萧五的是——”突然顿住,蹙了蹙眉。
池棠忙道:“朱师叔,你轻点、轻点——针对五叔的是谁?”
朱弦冷哼一声,手上还是放轻了力道。
池长庭笑了笑,道:“是韦凝之!”
池棠一愣:“他这是……站队了?”
韦凝之要是跟赵王、赵王妃真有感情,早在范阳就该表现出敌意了。
既然不是什么感情用事,那这么积极出来当出头鸟,就是政治因素咯?
池长庭沉吟片刻,问道:“你说那天在酒楼同时遇到薛十二和韦凝之,当时韦凝之说了什么?”
池棠回忆了一下,道:“他说,见过太子妃。”
朱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堂上那些我不懂,不过韦凝之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这么简单被薛筝掳了去?但凡他说一声我是韦凝之,薛筝也不是不听解释的人,在我看来,韦凝之倒像是看上薛筝了,才为难萧琢!”
池棠惊讶道:“他们一个个看上别人为什么不好好说?非要在朝堂大事上搅风弄雨?”
朱弦哈哈笑道:“这你爹懂!他们这些人算计惯了,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有话直说这种事!”
池棠不赞同:“我爹那是含蓄!”
池长庭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今天之前,我劝过萧五放弃与齐国公府联姻,他却不肯,说不能辜负薛十二仗义相助,一言既出,必得负责到底——”
“是他!是他!”池棠忙道,“五叔就是这样爱负责的人!”
当年他还想对她负责呢!
后来知道她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了,才没有再提这件事。
尽管如此,还是一直很照顾她。
五叔真的是个特别温柔的人,谢婉和薛筝都太凶悍了,五叔可能会被欺负怎么办?
“萧五下了诏狱,萧家那个小姑娘一定会去探望,你把谢大姑娘的心意告诉她,让萧五也知道一下。”池长庭道。
今时不同往日。
要换作从前,薛筝跟谁他都会乐见其成。
可现在,哪一个都是在为齐国公府如虎添翼,还真是让人不乐意。
萧琢那边有谢婉拖后腿,韦凝之么……
要不给萧琢用个刑?让薛筝记恨上韦凝之?
池棠自是不知她爹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反正爹爹有吩咐,她照做就是了。
很快就约了萧彤出来,将谢婉的种种谋划告诉她。
接下来就没池棠的事了,她身为太子妃,也不好进诏狱探望萧琢,只能托萧彤带去她诚挚的问候。
萧彤是和薛筝一起去的。
池棠不方便去,薛筝却是要大张旗鼓地去,让人看看她和萧琢“不离不弃”的“真情”。
萧彤和薛筝被带进去时,恰巧遇上一人从里走出。
黑色无纹的斗篷兜帽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头发都没露。
尽管如此,行走的姿势还是暴露了些许。
不疾不徐,端庄优雅。
毫无疑问是一名教养极好的女子。
擦身而过时,薛筝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竟也停了下来,身形微转,似乎也要回头,但只转了少许,便仍是正了方向,继续朝外走去。
“怎么了?”萧彤回头问道。
她满心牵挂着萧琢,并没有留意到旁人。
薛筝摇了摇头,继续往里走,走了几步,才低声道:“刚刚那人有点眼熟。”
萧彤意外地回头再看,已经看不到人了。
看不到还可以问——
“五叔,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遇到一名黑衣女子,是来看你的吗?”萧彤指着萧琢身后的食盒。
萧琢脸上可疑地红了一下。
他被夺官后,身上只穿得白衣,站在阴暗的牢房中,如玉温润,如月有辉,很有几分出淤泥不染、遗世独立之风。
但被萧彤问了一句后,就目光闪烁、左顾右盼,又凑近前,神情鬼祟地压低声音道:“那、那是谢大姑娘……”
萧彤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去看薛筝——
第525章 做坏事不留名
萧琢也在看薛筝脸色。
见她挑眉,忙解释道:“是、是这样的!当初我中状元那篇策论有一处不足,承蒙谢大姑娘指点,后来又有过几次书信往来,但都只是论诗论文,再后来在正式场合见过几次!这回她来探我只是出于道义,我已经同她说过了,这样容易招人非议,她日后不会再来了!”
薛筝笑了起来,将自己带来的篮子递给他:“我也不知给你带点什么好,就给你挑了几本书!”
萧琢如释重负:“我辈理应勤学不辍,多谢阿筝督促我!”
薛筝抿唇一笑。
她原本只觉萧琢貌美,嫁了不亏,没想到人还挺老实,心里不由添了几分真心欢喜。
萧彤却在边上看得心事重重。
等到慰问的话都说完了,萧彤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筝会意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叔侄再聊会儿。”
待薛筝离开,萧琢就变了脸色,紧张地问:“怎么了?诸王选妃定了?”
原本太子妃定下后,就该定蜀王和魏王正妃人选,因为种种原因,拖了近一年。
拖到现在,也就随时都有定下的可能,不由得萧琢不紧张。
好在萧彤立即摇头了。
萧琢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到萧彤说:“昨天太子妃找我……”
……
萧琢听完后,神情有些呆滞。
萧彤忍不住问道:“五叔,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一点都没察觉?”
萧琢顿时红了脸:“我、我以为是我又自作多情,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彤觉得莫名其妙,“你不知道京城的姑娘们管你和崔九郎叫京城双璧?”
萧琢呆了呆:“那些不是你搞出来的?”
萧彤抚额:“我早就不玩这些了,也就你进京那天带了几个人去迎你,后来真的一次都没有,五叔你是真的受欢迎啊!”
萧琢有点无所适从:“我从来没想过……”
“你凭什么觉得她们不会喜欢你?”萧彤都想哭了,“你觉得自己是长得不好看?还是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出身不显?”
萧琢噎了一会儿,低声道:“倒不是觉得自己不好,”目光恍惚了一下,“可是别人喜不喜欢你,和你好不好无关……”
萧彤没听懂,但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大姑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萧琢目光回聚:“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
他已经同薛筝约为婚姻,别的也不必再想了。
……
出诏狱,上车。
“回府!”薛筝吩咐了一声,便靠在车壁上闭眼小憩。
对于里面叔侄俩的悄悄话她没有太大兴趣。
多半是萧氏内部的事,她和萧琢还没有到可以管对方家族内务的地步。
萧琢和萧氏纵然有千般不合,也轮不到外人插手。
她也一样。
她和齐国公府的关系,还是得自己来梳理。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和萧琢还挺合适的。
萧琢想要借助她脱离萧氏的掌控,她又何尝不是想借助萧琢逃离齐国公府的掌控。
还真是天作之合呐……
她闭着眼睛笑了笑,旋即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终究是走上嫁人改变命运的路,真没意思……
马车突然晃停。
薛筝睁开眼,皱眉欲问时,车外有人道:“我家主人请郡君一叙——”
……
推开门,就见锦袍绣带簇着白皙俊俏的一人,隐在袅袅茶雾之后,轻抬一双凤眸,眼角微勾,便是一段风流。
薛筝反手关上门,眉梢轻挑,问道:“韦将军有何指教?”
上月,韦凝之新授左卫亲府中郎将,正式留京为官。
“上回见到的薛郡君可没这么矜持知礼。”韦凝之含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薛筝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上回见到的韦将军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把人往牢里送。
韦凝之垂眸斟茶:“怎么?薛郡君心疼了?”
薛筝眸光微动,没有回答。
韦凝之将茶盏推至茶桌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郡君今日去探监,萧舍人可还安好?”
四目相对,薛筝突然笑了:“萧郎安好!君子如玉,何惧琢磨?我代萧郎多谢韦将军关怀!”
“君子?”韦凝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利用女人摆脱家族压制的君子?”
薛筝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道:“他确实是想借与齐国公府联姻摆脱萧氏掣肘,他也没有瞒我,并且许诺此生唯我一人,敬我爱我,永不负我——”抬眸似笑非笑看着韦凝之,“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话音未落,韦凝之猝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茶盏倾倒,湿了一双衣袖。
薛筝皱眉挣了挣,反挣得他站起身,将她拉近至眼前。
凤眸微眯,冷笑道:“这么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你收心做个贤惠妇人了?”
薛筝顿时心中了然,嫣然笑道:“是啊!”
韦凝之面色一沉,突然用力将她一拉,随即吻住她的唇。
薛筝……
薛筝狠狠咬了下去。
韦凝之吃痛松开了她。
薛筝更痛,痛得扶桌弯腰。
这厮是没看到两人之间还有一张茶桌吗?就这么大力拉着她撞上茶桌,还堵着她的嘴让她喊不出痛!
薛筝正想抬头骂人,突然被人掐腰举起,狠狠撞在墙上。
旋即,他低头迫近。
薛筝屈膝撞他,被他用腿压住。
“韦凝之!”薛筝怒目圆睁。
韦凝之勾唇一笑,道:“那天未尽之事,是不是该继续一下?”说罢,再次吻住她。
腰侧撞痛的地方被他用力掐着,唇齿间有血腥味弥漫开。
她用力睁大眼,企图找机会再咬他一口,非得咬下他一块肉,才能解她此时心头之恨。
无能为力之恨。
但她没有找到机会。
因为韦凝之很快停了下来,就这么咫尺之隔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泪光颤动却死忍不落的眼睛。
“如果那天没有被打断,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还想嫁给别人?”他低声说着,抬手去摸她的眼睛。
薛筝狠狠拍开他的手,仰起脸,连吸几口气,将泪渐渐忍了回去。
“是不是齐国公想要你入东宫?所以你同萧琢一拍即合、各取所需?”韦凝之问道。
薛筝面色一沉。
这些要是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见太子?
“不是!”她冷笑道,“我就是喜欢萧琢!”
韦凝之面色冷极:“你猜萧琢能不能活着出诏狱?”
薛筝虽坚信合东宫、萧氏之力,能保萧琢安然,但听着这话还是觉得刺耳,正蹙眉欲驳。
却在这时,门外急叩,仆从慌报:“郡君,御史台提审萧五郎,用、用刑了!”
薛筝勃然变色:“韦凝之——”
……
此时,做坏事不留名的池某人正拿着新鲜出炉的诸王妃名单,蹙眉沉思。
第526章 萧琢出狱
黄昏,常乐坊池宅。
池长庭翻身下马,一边往里走,一边和平时一样问道:“姑娘在干什么?”
仆人答道:“姑娘去东宫了。”
池长庭脚步一停,脸色沉了下来。
这姑娘越来越不像话了!
距离大婚只剩一个月了,还往东宫跑!这么迫不及待吗?
气死他了!
“回来叫她来见我!”池长庭冷冷一拂袖,回了书房。
才进屋坐下没多久,池棠就回来了。
“你又去东宫干什么?”池长庭沉着脸质问。
池棠的脸色也不好看,一边迈着着急的步子进屋,一面忿忿道:“爹爹你知道了没?御史台对萧五叔用刑了!”
池长庭身形微僵,点点头,“唔”了一声。
“都还没开始审理,谁给他们的胆量对五叔用刑!还好当时阿彤也在,把消息送了出来……我本来想去诏狱看看,但是萧家、薛家的人都到了,我就没进去,改去东宫了……太子殿下也还不知道是谁——”池棠越说越气,不自觉攥起拳头挥了挥,“爹爹!你说究竟是哪个奸人要害萧五叔?”
“咳咳咳……”池长庭突然呛得直咳。
池棠忙上前顺他的背。
池长庭缓过气来,瞪了她一眼,训斥道:“还什么都不了解,就知道是奸人了?”
池棠嗅出一点不对劲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父亲大人一阵,悄声问道:“爹爹,不会是你干的吧?”
池长庭理直气壮:“苦肉计你懂不懂?”
池棠想了想,问道:“苦肉计你告诉太子殿下了吗?”
池长庭从容饮茶:“太子日理万机,这么点小事不必打搅他!”
池棠蹙眉道:“你谁也没打招呼就把萧五叔给苦肉了?我们还都以为是韦凝之或者高家的人干的!”
池长庭呵呵一笑。
这样以为就对了!
池棠眨了眨眼,再次小声询问:“爹爹,你不会就是要诬陷他们吧?”
池长庭眉心抽了抽:“用在亲爹身上的词能不能好一点?”
池棠“哦”了一声,问道:“爹爹,你嫁祸给他们是不是想让晋陵公恨上他们,再也不跟他们为伍?”
池长庭欣慰点头。
虽然当时没往这方面想,但是女儿这么会为他找解释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可是你这么快就把韦凝之钉死不好吧?我们跟韦夫人的关系还可以,我觉得韦凝之也许还能挽救一下。”池棠道。
“我自有主意,”池长庭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语气微顿,吩咐道,“明天你和兰泽一起去探望萧五!”
这是应当的,池棠听话点头,紧接着,又听到他说:“顺便告诉他,两仪殿中传出了诸王正妃名单——”
“是谁?”池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顺便?
池长庭笑了笑,道:“蜀王妃么,还是定了萧家那个小姑娘!”
池棠一听就急了:“爹爹——”
“急什么?”池长庭悠悠道,“只是传出消息而已,还没定下来,这个时候传出消息正合适,萧家人都在气头上,打了他们的人,还想娶他们的女儿?说不定一气之下,兰泽的机会就来了。”
萧氏原本想全族苟着,表面保皇,实际上也不敢得罪东宫。
但现在族中最优秀的子弟被阴了,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就是池长庭也不敢保证。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发生点什么的并不是萧氏。
翌日,池棠和池兰泽去探望萧琢,正说到蜀王妃人选时,突然来了一名红衣内侍,称两仪殿召见。
池棠不放心跟了进去。
两仪殿中,跪着一位她意料之外的人。
“萧舍人并未杀害赵王!”
“那晚我一直同萧舍人在一起,萧舍人所领的禁军,是我盗了家祖父的印信借来的——”
而萧琢领禁军的目的变成了忠心护驾。
这种鬼话自然没人会信。
但是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不在场证明。
这一场殿审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才散。
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宫门。
池棠因为等东宫步辇,反倒落在了最后。
前方萧琢一袭白衣,墨发披散背后,在兄长萧镂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着,看着我见犹怜。
池棠有些心疼,悄悄问身旁的太子殿下:“萧五郎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李俨淡淡道:“只是背上打了两鞭子——”
话音未落,池太子妃就“嘶”了一声,好似被打的是她似的。
“鞭子很疼的!衫衫就被打过……”池棠更心疼了,“殿下让商大夫给他拿点药吧?”
太子殿下不想说话。
池棠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的小情绪,眼看到宫门了,忙道:“停一下,我还有话要跟萧五郎说!”
待下了步辇,却瞥见宫门外薛筝翘首等候,又将脚步收了回去——
……
薛筝一见萧琢就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多亏谢大姑娘作证……”萧琢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言。
谢婉还远远落在后面,搀扶着与她一同进宫的冯翊大长公主。
冯翊大长公主虽然陪同谢婉一起进宫,却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两句话,此时,仍是面无表情,不知喜怒。
更不知回到谢府后,会如何对待今日自毁名声的谢婉。
萧琢轻叹一声,收回目光,低声道:“后续还需要过审,但不必再入狱了。”
“不必入狱?”薛筝惊讶地看向谢婉。
谢大姑娘竟然这么拼?一己之力把萧琢救出来了?
正这么想着,视线却被一堵身躯挡住了。
目光稍抬,看到的是韦凝之似笑非笑的面容。
薛筝心中一沉,这厮怎么也在?莫不是又进去落井下石?
“韦将军向陛下进言,说既然证据不足,不应羁押入狱。”萧琢现在不止神色复杂,心情也是相当复杂。
送他入狱的是韦凝之,救他出狱的还是韦凝之。
这到底该不该谢呢?
薛筝皱眉看了一眼韦凝之,同萧琢道:“如此也好,回去好好将养,不要掉以轻心。”
萧琢含笑称是。
正被兄长搀扶着要上车,却听身后语声清甜唤道:“萧五郎留步!”
回头,见太子步辇前,池太子妃正快步朝他走来。
走到跟前,却不直接开口。
薛筝默默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随后是韦凝之、谢婉。
直到萧镂也退开数步,池棠才悄声开口:“刚才还有个魏王妃人选没说——”
第527章 我受不了这委屈
窗映一丛兰草,绿鼎瑶琴墨香。
兰是珍稀的素冠,琴是绝品的独幽。
既雅且贵,一如主人。
因失了官职,萧琢一袭白衣见人,然容色皎皎,比之着官服时更添名士卓然之态。
“伤怎么样了?”薛筝接过他递来的茶盏,问道。
萧琢微微笑道:“些许小伤而已,太子殿下派了东宫御医来看过,确实无碍。”
薛筝点点头,道:“有谢大姑娘为证,这个案子再审几次也翻不出天,过后,太子必不会亏待你,我便提前贺五郎升迁之喜了。”
萧琢含笑道:“多谢。”
薛筝垂眸看着自己捏在杯沿上的手指,道:“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要联姻了。”
萧琢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指上,沉默稍许,神色温存道:“确实不需要了,但我许过的依然算数。”
薛筝抬眸看他,突然问道:“你喜欢我吗?”
萧琢顿时红了脸,磕磕巴巴道:“郡、郡君聪慧机敏,不拘小节……我、我自然是、是敬慕的……”
薛筝笑了笑,道:“说实话,你为了前途想娶我,我觉得还可以,毕竟是你求着我;但是为了守诺要娶我,我觉得委屈,好像我没人要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琢急得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薛筝笑道,“但是我是这个意思!”
“我薛筝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性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也是我现在有些难处,要放在一年前,就是你跪下求我,我也——”目光一闪,撑起下巴笑吟吟看他,“我也得考虑考虑!”
“可我再有难处,就算掉入泥沼里,也得是别人求着我,否则,我可受不了这委屈。”
萧琢慢慢坐了回去,神色有些怔忡。
眼前的姑娘是笑着的,姿态骄傲。
却令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哭着的小姑娘。
——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你只是为了负责而娶我,那我该怎么办?
其实他一直不懂。
他守诺而娶,自然会待她好,将她捧在掌心,爱她护她,竭尽所能。
为什么她们都不屑一顾?
“守诺,不是应该的吗?”萧琢低声问道。
“守诺是应该的,你也没做错!”薛筝笑道,“但是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眸光一转,想了想,又笑道,“如果是我的话,更喜欢看到你明知不该,却还是为我去做。”
萧琢怔怔不语。
薛筝站起身,道:“既然你已经不需要联姻了,我也不想占你便宜,我们的约定,就此作罢吧!”
萧琢抬头看她,突然想起昨日离开宫门时,韦凝之骑马跟在她车后的情形,心中一叹,点了点头。
……
出了萧府大门,上车,才安静了不足半刻钟,就听到车外多了一道跟随的马蹄声。
薛筝闭目假寐,假装没听出来。
“薛郡君这是探望情郎去了?”车外的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薛筝嗤笑一声,没有理睬。
“不过两鞭子而已,这么点小伤都受不住,萧五竟柔弱成这样?”语气更尖酸了。
薛筝听得皱眉。
她虽然拒绝了萧琢,但也知是自己心气太高,对萧琢这样的翩翩君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听不得别人这样诋毁,忍不住反唇相讥:“比不过就背后伤人,韦凝之,你要不要脸?”
车外鞭声响起,却是抽在了车厢上。
薛筝眼皮抽了抽。
幼稚死了!
“我没让人给萧五用刑!”车外韦凝之冷冷说道。
“我知道。”薛筝淡淡道。
那天消息传来时,韦凝之也一脸惊愕。
她后来冷静下来想想,韦凝之没必要装模作样,毕竟刚撂过狠话,真是他做的,应该洋洋得意才是。
“你知道?你知道还生什么气?”
薛筝嗤笑道:“我没生气,我就是不想理你!”
话音刚落,便觉车子震晃了一下。
薛筝忙扶着车壁坐稳,随即见车门帘子掀起——
“我有话同你说!”韦凝之冷冷道。
“有话就说!”薛筝皱眉道。
大约是车门被挡住的缘故,令她心生局促。
韦凝之将身子也挤了进来,目光冷冷一扫:“都出去!”
车里都是薛筝的侍女,岂会听他指挥?自然无人动作。
薛筝只管冷笑不语,心中暗爽。
韦凝之笑了笑,挤进来坐下,懒洋洋往后一靠,道:“前日两仪殿中传出了——”
“你们都退下!”薛筝道。
韦凝之将双臂枕在脑后,看着一个个下车的侍女,唇角微勾,仿佛有些得意。
幼稚!
薛筝忍不住在心中鄙夷,口中淡淡问道:“两仪殿传出什么了?”
“传出了诸王正妃名单!”韦凝之倒没有故作玄虚,只是眼里依稀幸灾乐祸,“魏王妃定的是谢家那个大姑娘!”
薛筝吃了一惊。
惊得不是谢婉被选为王妃。
谢婉曾经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宫里宫外都对她赞不绝口,被选为王妃并不值得意外,顶多觉得委屈了她。
薛筝吃惊的是,谢婉被配给了魏王李修。
把曾经的太子妃人选配给魏王,这个涵义很是深刻啊……
“昨天谢大这么豁得出去,就是冲着萧五吧?萧五这风流债吊着,你也耐烦跟他纠缠?”韦凝之挑唆道。
薛筝睨着他道:“纠缠什么?谢婉再怎么豁得出去也没用,只要我愿意,萧琢就在我手心里攥着,谁也动不了!”
韦凝之目光一沉,骤然倾身向她。
车内就这么点地方,他上身倾压过来,轻易将她困在角落里。
车早就停下来了,停在了闹市区,周围的喧嚣正好掩盖车内的动静。
“你不就是想找个人帮你?”韦凝之俯视着她,蠢蠢欲动,“又何必非要萧五?”
这么明显的暗示,薛筝怎么会听不懂?
她冷笑一声,道:“我不用别人帮我!”
萧琢那一次,是正好撞上了她心乱如麻。
这样急匆匆把自己嫁了,岂是她薛筝的行事风格?
韦凝之以为她认定了萧琢,怒气上涌,便将她按在车壁上狠吻。
才碾磨几许,忽又退开,威胁道:“再敢咬我,就把这车厢拆了,教全京城的人都看到!”
“那又如何?”薛筝挣起几分,半是挑衅半是诱惑地在他唇伤上舔了一口,“全京城的人不都知道你被我抢了?”
韦凝之眼里火光一跳,再次覆上她的唇。
不过须臾,薛筝便觉有些喘不过气,连拍打他肩膀都使不出几分力。
好在他也停了下来,一边吻着她的下颌,一边低声道:“抢了就完了?觉着我韦凝之好欺负么?”
薛筝轻笑一声,迎着他的吻,双眸迷离,语气有些慵懒:“两仪殿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韦凝之说的是“两仪殿传出”,意思就是消息不是打探到的,而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
第528章 招惹事端
“两仪殿的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东宫丽正殿中,陆子衿也在问这个问题。
前日,皇帝在两仪殿中与宗正卿谈及蜀王和魏王的婚事。
东宫还没来得及打探,消息就被传出来了。
不仅仅是这次,最早关于皇帝看中萧彤为蜀王妃的消息也是有人递出来的,当时太子和池长庭都不在,还以为是他们留下的人。
这次互相对了几下,发现根本不是自己的人。
这年头还有人做好事不留名的?
太子殿下眸光沉沉:“是水部员外郎,董原!”
陆子衿一愣:“谁和董原有交情?”
太子殿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阿棠——”
……
平康坊东,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
每到黄昏,便客似云来。
董原站在春风楼门口,神情惴惴不安。
他出身乐籍,只因姐姐董氏进宫受宠,才得了个水部员外郎的官职。
但是对他来说,水部司远不及春风楼来得熟悉。
于乐舞美人上,才是他的本行。
因此,平康坊一带,每日不来一回就浑身筋骨不适。
可今天这一回,却是来了才浑身筋骨不适,总觉得后颈凉凉的,好像悬着一把刀。
不该答应的!
也不知怎么,接到信的时候,鬼使神差就应了。
大约还是迫于威势吧?毕竟那是——
“太——”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小小个子的那个人,忙不迭跑着迎上去。
刚喊出一个字,被她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剩下两个字咽了回去。
一看她这身打扮,更是心肝直颤:“您老人家干什么呢这是?”
这一身男装打扮是要闹哪样?
太子妃女扮男装约他一起逛青楼,他会不会被太子和陈留侯活撕了?
怎么就答应了呢?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池棠见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知道他压力大胆子小,忙安慰道:“放心吧!我爹知道呢!还给我派了不少人!”
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爹爹说,上次两仪殿的消息是董原传给他的,但是那消息必然不是董原自己得来的,董原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池棠自忖和董原有些生死交情,便自告奋勇约见董原了。
当然,自告奋勇的时候没提是在春风楼约见,她记得爹爹好像并不喜欢她来这种人多且杂的地方。
但这种地方才容易掩人耳目啊!
她也是为了正事,才不是想来看康玉娘跳舞呢!
本来以为是在大堂赏舞,没想到董原给安排了单独一个房间,让康玉娘私下为他们献舞。
鼓动,乐起,千旋百转,看得人目眩神迷。
“你不是真约我来看舞吧?”董原见她一脸陶醉,都纳闷了。
“不是,”池棠目不转睛地看着康玉娘,抽空应答道,“我就是来问问……嗯……那个,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啊?董原腹诽了一句。
但他还真知道。
他又不是专业做间谍的,传了那个消息后提心吊胆到现在,池棠一约他,他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是蜀王殿下!”董原低声道。
“啊?!”池棠惊得把目光都转了过来,“他、他……怎么是他?”
皇帝要给蜀王选萧彤为妃,蜀王自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不愿见他娶萧彤的人——
所以蜀王自己也不想娶萧彤?
池棠怒了。
凭什么啊?阿彤这样美丽可爱,他竟然嫌弃?
他自己府里美人一堆,庶长子都生好了,还有脸嫌弃阿彤!
“他想干什么?”池棠生气地瞪着董原。
董原被迁怒得一脸茫然:“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
池棠想想也是,便收了怒气问道:“他怎么找你来传消息,这事现在多敏感啊!你又不擅长这个,出事了可怎么办?”
董原被关心得很是感动:“蜀王偶尔也来平康坊赏赏乐舞,我跟他还算说得上话,他拿这事请我帮忙是信任我,我能帮就帮一点了。”
池棠惊讶问道:“你跟蜀王很熟?”
“一般熟。”
池棠目光闪烁:“他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想娶阿彤,多半是有想娶的人了!
董原努力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他挺喜欢他那个侧妃的。”
“那个姓江的?”
董原点头。
池棠也听说过蜀王的侧妃。
那名姓江的女子原来只是一名歌姬,听说一进王府就很得宠,后来更是生下了蜀王长子,一跃成为侧妃。
如果蜀王是为了爱妾不想娶阿彤,理由是说得过去,可做的这叫什么事?
自己不敢说,就知道怂恿别人去触皇帝的霉头。
这也就罢了,可推掉了萧彤,皇帝还是要给他物色其他人选啊!
池棠摇摇头。
罢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总之,她今天的任务是完成了。
接下来,可以心无旁骛地赏舞了!
池棠捧着茶盏笑眯眯欣赏着康玉娘的舞姿,一面同许久未见的董原寒暄起来:“……我师叔说,令牌已经埋回去了,你有没有挖到?”
董原忍不住翻白眼:“这都过了八百年了,我还去挖它干什么?”
池棠也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有空还是去挖出来吧,万一被人发现了又惹事端。”
董原不以为然:“那个能惹什么事端?”瞥了池棠一点,嘟囔道,“能有你会惹事端?”
池棠不高兴了:“我怎么惹事端了?我什么时候惹过——”
话没说完,突然被青衣揽着急退到墙边。
待她从青衣怀里钻出脑袋看时,她带来的暗卫已经和一群不知从哪里窜出的黑衣人战成一团,乐人伶人尖叫着四处逃窜。
“拿得下不?”因为己方人数占优,池棠倒不是很紧张。
“可以。”青衣也很镇定。
池棠放下心来。
仔细想想,她好像好久没遇刺了,这回的水平……
感觉有被冒犯到……
这群黑衣人在暗卫的围攻下根本不堪一击,眼见无法得手,其中一人招呼一声,就要四散逃窜。
“别让他们跑了!”池棠忙喊道。
话音刚落,才破门而出的一名黑衣人就从外摔了进来。
董原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面无人色。
就说这姑娘要给他惹麻烦吧!
第529章 这都跟谁学的
池棠一见门口站着的人,便双眸一亮,朝他跑去。
“殿下怎么有空来玩?”池棠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问道。
问完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太子殿下。
白衣玉冠,打扮得虽然也华贵精致,可还是隐瞒了身份。
“殿下,你穿成这样来这里干什么?”池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李俨心头一紧,忙解释道:“孤来找你!”
“真的吗?”池棠半信半疑。
李俨正要继续解释,想想不对,面色冷了下来:“孤听说你随董原进了春风楼,特意来找你!”说着,瞥了一眼董原。
董原缩着肩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这样!
这下池棠信了,忙不迭将太子殿下拉进屋,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是为两仪殿……董原一般就在三个地方出没,衙门、他家以及平康坊,我总不能去他家和衙门,就只能约在平康坊了,这样掩人耳目!”说罢,一双眸亮晶晶看着他,仿佛还想邀功。
李俨沉默片刻,道:“阿棠聪明。”
她顿时笑出了一对可爱的酒窝,拉着他叽叽喳喳道:“殿下来得可真及时,有人要行刺我呢……”
李俨神色渐软,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扫过屋内的刺客,冷冷道:“带回去审问!”
池棠甜甜一笑,娇娇道:“可惜玉娘吓到了,今天不能为殿下献舞了——”说着,遗憾地看了康玉娘一眼。
康玉娘也同董原一样瑟缩在一角,艳妆都掩不住神色间的惊惧。
池棠不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央求道:“殿下,玉娘今天跳得很好,你替我赏赐她吧?”
李俨随口“嗯”了一声,牵起她的手朝外走。
春风楼被刺客闹得乱哄哄,有人奔走,有人呼喊,地上也倒着桌椅杯盏。
池棠低头踩着他踩过的地方,只觉自己走的是一条世上最安静安全的路。
突然觑了一眼他的背影,抿唇偷偷一笑,悄悄闭上了眼。
她自以为做得无声无息,实则她一闭眼,李俨就察觉到了她脚步突然笨拙,回头一看,却见这姑娘弯唇闭眼,双手依依地拖拉着他的手,像个孩子一样,欢喜又依赖地跟着他的步子。
走个路也这样爱玩。
李俨忍不住笑了起来,握紧她的手,放慢脚步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突然将她抱起,在她的惊呼声中,大步迈过门槛。
她似是反射性地搂紧他的脖子,到了马车前也没松开。
李俨看了一眼她亮晶晶的双眸,笑了一声,抱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是池棠的马车,李俨熟稔地放下车帘,道:“孤送你回家!”
池棠紧挨着他坐,笑嘻嘻道:“殿下,我今天穿的是男装,旁人会不会以为殿下抱了个少年?”
李俨微微一笑:“孤今日穿的便装。”
“穿了便装也会有人认出你啊!”
“穿了男装也会有人认得你。”
池棠被堵得语噎,小气地拿手指戳他。
李俨揽她在怀,淡淡道:“董原那边,孤自会设法接触,日后不可再擅自作主,便是要约见董原,也要告诉孤或池侯。”
“爹爹知道!”池棠理直气壮。
李俨皱眉:“池侯知道你约了董原在春风楼?”池长庭没毛病吧?
池棠支支吾吾道:“最后三个字不知道……”
“你对池侯说谎了?”太子殿下的脸色沉了下来。
“没有没有!”池棠急忙否认,但还是心虚地躲开了他严厉的目光,“我就是、就是没说约哪儿而已……”
李俨把自己劝了一下,缓下语气解释道:“春风楼是男人寻欢的地方,女孩子是不来的——”
“薛十二来过啊!”池棠反驳道。
李俨眉心一跳:“你……别学她!”
池棠却被他这句提醒到了,眨了眨眼,轻悄悄将手指攀爬至他衣襟上端,又沿着衣缘往下划动,划至衣襟交叉处时,指尖屈入衣襟内,轻轻拨弄了一下——
然后就被太子殿下捏住了手指。
“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春风楼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池棠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面容紧绷,一双耳朵却红得滴血。
“什么不该看的?”池棠不解。
“那你这……跟谁学的?”李俨简直说不出现在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
“嗯……跟薛十二学的……”
李俨顿时额角直跳:“你日后——”
“日后怎么?”池棠追问道。
李俨抿着唇说不下去。
原是想让她日后离薛筝远点,省得被带坏,可这两家都闹翻了,她已经离薛筝远得不能再远了。
“殿下不喜欢?”池棠有些失望,是她学得不好吗?
“喜欢!”李俨低声说着,将她抱紧了一些。
太子妃勾引他,有什么不喜欢的?
不喜欢的是还没成亲。
怎么最后这一个月竟是度日如年?
李俨隐忍着吻了吻她的鬓角,问起及笄礼:“正宾已经请了陆先生?”
池棠点头。
及笄礼上的正宾都是请的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为笄者梳头加笄。
对池棠来说,第一人选自然是恩师陆子衿。
及笄礼是女孩子仅次于婚礼的大事,提起这个池棠就有很多话要说——
“衫衫和三姐姐都想做赞者,但我好多年前就跟衫衫约好了,赞者一定得是衫衫,三姐姐只能做执事了……”
赞者是正宾的助手,一般都是笄者亲近的同龄人。
这就是显示交情的时候了。
论交情,池棠心里,是不会有人比得过陆子衫的。
好在同龄人能担任的,除了赞者,还有执事。
执事的职责就是在及笄礼过程中捧着笄、簪、钗冠。
“爹爹说执事要请三个,除了三姐姐——”
“让新安为你捧钗冠。”李俨打断她道。
池棠愣了愣,小声道:“这会不会——”
“不会!”太子殿下今天难得武断,半点也不容她反驳,“你是既定的太子妃,及笄礼上加的钗冠就是太子妃的礼冠,寻常人也捧不得。”
池棠乖巧点头,迟疑道:“捧簪的执事,我想请——”顿了顿,“想请薛郡君……”
第530章 我已经不重要了
薛令事后,池、薛两家再无往来。
虽然两家都看在东宫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外人也不瞎,光杜容就在她这里打探过不下七八回。
她身为太子妃,总要帮着安抚一下人心吧?
李俨岂会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把信函给孤,孤拿去给薛十二。”他低声说着,双臂收紧,贪婪地嗅着她颈间的甜香,只觉任何言语和动作都无法表述他对怀中女孩儿的爱恋沉迷。
池棠依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道:“我的及笄礼,她不来挺奇怪的,大家都知道我跟她亲近……我从江南进京以来,每回都是她护着我,永泰郡主、高娘子她们为难我,也都是她替我挡着……现在这样……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俨安抚地顺着她的背脊,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事涉母仇,无可扭转。
总不能齐国公涉嫌害死她娘,她还跟齐国公的女儿姐妹情深吧?
薛筝无不无辜,她们都回不去了。
但想起来,心里还是难过。
“我问过爹爹,爹爹也答应了。”
这样的事,她自然征求过父亲的意见。
原本以为爹爹会生气,没想到他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爹爹和殿下都对我太好了……”池棠抱住他的胳膊,软软道。
李俨微微一笑,道:“孤还可以更好。”
太子殿下这么有上进心,那是一定要成全的!
池棠认真想了想,娇娇道:“那殿下一定要抓到今天行刺我的人!”
李俨目光一凛:“一定!”
……
很多事,有信心、有决心甚至有能力,也未必能办得成。
比如太子殿下脑袋一热应下的这件事,就注定要食言了。
因为这批刺客根本不是冲着池棠来的。
“不是冲着我来的?”池棠听到消息的一瞬,觉得自己被辜负了,“不可能啊!那天在场的还有比我更值得刺杀的?”
池长庭乐了:“你是被刺杀上瘾了还是怎么?人家不冲着你来,你还不乐意了?”
“也不是不乐意,就是——”池棠想了想,认真地说,“爹爹你看啊,从秦归到苏瑾,然后是梁王,每次要干点什么都盯着我,在灵武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个虎视眈眈就想对我下手,这就说明我是个重要人物啊!可你看这次回京,自从薛令死后,就没人把我放在眼里了,现在连刺客都看不上我,你说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不重要了?”
池长庭睨了她一眼:“听这话,你还挺怀念薛令的?”
“没有没有!”池棠连忙摇头。
提起薛令,倒令她想起一件事:“对了爹爹,当初你问了什么问题把薛令拆穿了?”
池长庭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打翻了。
这孩子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呢?
“忘了!”池长庭干脆地一推,随后赶紧转移话题,“那批刺客是冲着康玉娘去的!”
“玉娘?”池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为什么?”
刚问出口,池棠便想起来了:“啊!对了!我第一次见康玉娘的时候,她就是被人绑架了!这批刺客不会跟绑架她的人一伙的吧?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控制住局面后,池长庭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爹爹,你好歹状元出身,不能连言简意赅都不会吧?别学人家说来话长!”池棠正色道。
池长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您说!您说!”池棠忙陪笑。
这件事确实说来话长。
首先要说这康玉娘,她不是中原人,是西域人,确切地说,是距离京城一万二千里外的康居国人。
康居国原本是西域大国,在前朝时被匈奴人打了几回,元气大伤,到了本朝,西突厥崛起,康居国就更柔弱了。
而康玉娘的身份竟然不简单,她是康居国上一任国王的女儿。
“西域包括康居在内的小国,现在都臣属于西突厥,当年西突厥攻破康居国时,杀了当时的国王,另外扶持了一个傀儡称王,上任国王的子女都逃散了,来刺杀康玉娘的,是现任康居王的人。”
“她、她居然是个公主?”池棠眼睛都红了,“一个公主居然沦落到做舞姬,太可怜了……”
这是重点吗?
池长庭啼笑皆非:“可怜也没办法!康居国离京城太远,虽说扶持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康居政权也是不错的,打通西域商路,确实是强国之策,问题是我们现在内政不稳,分不出精力来做这件事,只能等太子登基之后再看了。”
池棠懂事地点点头,问起另一件事:“爹爹,现在阿彤和蜀王、谢大姑娘和魏王都不成了吧?接下去陛下还会看中谁呢?”
“这有什么好费心的?”池长庭笑道,“蜀王妃和魏王妃必然出身名门,我们是能不让他们娶妻、还是能随便塞一个不好的给他们?也是你大哥看中了萧家姑娘,我才帮着拆上一桩,后面再有,就随他们去了!”
池棠想想也对,再管就管太宽了。
父女俩又闲话几句,池棠正要告退,忽见展遇神色匆匆入内,递上一张纸条。
池长庭扫了一眼,眉心顿然蹙起,抬起眼看着池棠。
“怎么了?”池棠被他看得紧张。
池长庭将纸条一揉,淡淡道:“今日两仪殿召见陆道远,密谈一个时辰,语涉诸王婚事!”
池棠猛地睁大了眼。
衫衫!
……
“陛下想让我嫁给魏王,我爹同意了。”陆子衫道。
她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
池棠哑了半天声,才握着她的手道:“魏王……也很好的,听说他聪敏好学,王傅们对他赞赏有加,陛下也喜欢他,一定会是个厉害的姐夫——”
陆子衫“噗嗤”一笑,道:“你傻不傻?他要是厉害了,不是给太子添麻烦吗?”
池棠鼻子一酸。
原来衫衫也都知道……
皇帝对太子不满,想扶持已成年的蜀王和魏王同太子对抗。
目前看来,皇帝更中意魏王。
先前看中谢婉,是想让谢氏站队魏王,现在选中陆子衫,自然也是逼陆氏站队。
如果衫衫嫁给魏王,日后一旦魏王被立在太子对面,她和衫衫……
第531章 陆子衫的择婿条件
“也没有那么麻烦!”池棠打起精神安慰她,“其实魏王和太子殿下本来也是挺好的,现在就是……你别担心,无论怎样,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而且……日后、日后总会好的!你看我们要做妯娌了,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这次不是放出消息,而是已经议定了。
皇帝直接找了陆道远商量。
陆道远和陆家年轻子弟不同,他不但一直深受皇恩,还同皇帝有从小到大的情谊,性情又比较憨厚。
池棠一听说皇帝召见陆道远,就知道陆道远多半会答应,这才急匆匆跑来陆家找陆子衫。
既然陆道远都答应了,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池棠也只能拣些好话来说。
陆子衫嘻嘻一笑,亲昵地抱住她的手臂,道:“我不担心,真的!阿棠,你也别为我担心!不过你这样说,我心里特别高兴,你知道我爹——”语气顿了顿,眯着眼似乎琢磨了一下,凑到池棠耳边低声道,“我爹今天回来,跟我娘大吵了一架!”
池棠抽了一口冷气。
陆子衫忙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没事没事!他没跟家里商量就把我的婚事定了,我娘肯定要跟他吵的,不过我也能理解,我爹和陛下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感情,他心软,拒绝不了很正常——”她轻叹一声,将脑袋靠在池棠肩上,幽幽道,“要换作从前,我也会怪他,可他这一年多也不好受,大姐姐和二哥哥都向着太子,他身为一家之主,只有小八还听他的话……”
“他今天回来也不太好,失魂落魄的,我都觉得不忍心……”
池棠摸了摸她的发,柔声道:“衫衫长大了——”
陆子衫一把拍下她的手,直起身叉腰道:“你比我还小呢!装什么大人!”
池棠笑嘻嘻道:“我是比你小,可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喊我嫂嫂了!”
陆子衫嗤道:“谁要喊你嫂嫂?我才不嫁魏王!”
池棠愣了愣,不解道:“你不是不忍心你爹难过,要听话吗?”
陆子衫轻哼道:“我是不忍心怪他,但我也没说我要乖乖嫁给魏王,魏王、蜀王我都不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被皇帝陛下拎出来同太子殿下作对?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一伙的,我怎么能嫁给与你为敌的人?”
“也不一定就为敌,可能他们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但不敢违抗——”
“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男人我才不要!”
池棠噎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陆伯伯已经答应了……”
那毕竟是皇帝。
皇帝就是直接下旨定了魏王妃,大多数人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就算敢,能只能抱紧《户婚律》拼死抗争。
可现在父母之命都有了,《户婚律》都救不了陆子衫。
但是陆子衫还是信心十足:“一定有办法的!”
……
得知陆子衫的办法时,池棠正在试后天及笄礼上的衣裳。
她足足呆了半刻钟,随后扒下身上的礼衣:“备车!去陆家!”
到陆家时,天有些飘雨,细细蒙蒙,如雾笼着门檐下闪烁不定的灯火。
“太子妃来了!”
陆氏仆童慌忙忙将她往里迎,却不是迎向陆子衫的住处。
“七姑娘从外面回来后,被老夫人喊去了,大夫人、二夫人……后来大姑娘……都赶过去了……”
说话时,已见燕国夫人拄着拐杖迎出。
池棠往她身后扫了一眼,陆家的人都齐了。
匆匆见礼后,池棠便冲到陆子衫面前。
她还没开口,陆子衫倒先惊讶地喊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后天就及笄了,还不好好在家准备?”
池棠气得跺脚:“我怎么来了?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话到最后,不期然哽咽。
陆子衫慌忙抱住她,嚷道:“别啊别啊!你可是太子妃啊!叫人看去多不好!”
陆家的男子也不好意思见太子妃落泪,纷纷低下了头。
“太子妃是来找七妹的,让七妹招待就是,祖母回去歇着吧。”陆子衿温声道。
燕国夫人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对陆子衫冷冷道:“好好招待太子妃!”同池棠施礼告退。
离了其他人,池棠才哑着声音问道:“老夫人她们是不是责怪你了?”
不止燕国夫人,刚刚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只有陆先生神色如常。
方才陆先生对燕国夫人说的话,也疑似在替衫衫解围。
“是啊!”陆子衫脸一垮,抢过侍女手里的伞,挽着池棠,边走边抱怨,“还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跪多久!”
“活该!”池棠瞪着她道,“让你出去惹事!”
“我哪有惹事?”陆子衫不认,“我现在不是不用嫁给魏王了?陛下也没责罚我啊!”
池棠顿时红了眼眶:“你都自己挖坑自己埋了,陛下还需要责罚你吗?”
选陆子衫为魏王妃的事,皇帝和陆道远刚商量好,还没落在明面上。
陆子衫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宫,号称去见陆淑妃,却不知怎么借机见到了皇帝。
当着皇帝和诸多宫人的面,她便大言不惭地说了“曾佛前许愿一定要嫁个如何如何的夫君”这样一听就是推辞的话,相当于自己出面拒婚了。
皇帝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种情况下,龙颜大怒也很正常。
不知是不是皇帝对陆家还有些情谊,只说了一句“如此,朕亦拭目以待”,就放陆子衫离开了。
但这么一来,不满足陆子衫所说的条件,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嫁了,否则就是欺君。
可陆子衫提的这个条件——
“我哪有挖坑?”陆子衫不服,“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想的,一直都是这个条件!我应该跟你提过很多次吧?”
“这不是玩笑话吗?”池棠不敢置信。
提过很多次确实是,可她从来没把这话当真。
“谁说是玩笑话了?”陆子衫傲然道,“你不能因为我从前年纪小就不当回事,前年还跟你提过呢!那时我都十五岁了!”
池棠额角直抽:“我不当真跟你的年纪无关,而是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陆子衫你真是够了!昙花是不可能白天开的!”
陆子衫向皇帝宣布的择婿条件是:能令昙花日放!
第532章 及笄礼上的乐者
斜风细雨,吹得池棠阵阵发冷。
“你说了这样的话,不是把自己往死里坑吗?现在陛下记上你了,你以后就是想嫁都嫁不了!”
“哎呀!”陆子衫慌忙去抹她的泪,结果手上伞一歪,雨飘了过来。
她忙扶好伞道:“别在这儿哭啊!我们先进去!”说罢,揽着池棠一阵小跑,回了房。
巾帕、热茶送上。
“你先别急!”陆子衫一边擦脸一边道,“其实我觉得挺好的,我说完那些话,就觉得特别轻松,我已经好久没那么轻松了!”
池棠微微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陆子衫放下帕子,却冲侍女嚷道:“快去给我拿晚饭来,饿死了!”转头问池棠,“你吃过没?”
池棠摇头。
陆子衫又吩咐添了几道菜,才将侍女都轰了出去。
“阿棠……”她挨蹭到池棠身边,声音低了下来,“我从前是个什么样你也知道的,可自从我娘怀上小八,我就一直谨记自己是姐姐,要保护小八,看人也不像从前一样肆意,一心一意想给小八找个厉害的姐夫……我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定了杜壑——”
池棠脸色一变。
陆子衫看着“噗嗤”笑道:“你别紧张,跟杜壑没关系!”
“我选定杜壑之后,白天,就想着小八有这样的姐夫会如何如何好,可到了夜里,一个人躺床上,想着我要跟这样一个人做夫妻,心里却害怕得不行……不是杜壑不好,是我、是我真的喜欢不起来……”
“后来你跟我说杜壑心有所属时,我简直如释重负!”
她叹了一声,将脑袋靠在池棠肩上。
“可释了重负之后,还是要继续找;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挑剔,萧五、崔九这样的,我也能挑出一堆毛病来,只要能挑出毛病来,我就特别高兴,又能轻松一阵子;”
“阿棠,其实我知道,我心里想要的,喜欢的,还是跟从前一样,但是我又拼命告诉自己,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只顾着自己喜欢——”
“衫衫!”池棠用力抱住她,眼眶发热,“长大了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这跟懂不懂事无关!这些可以不冲突的!”
“我知道啊!”陆子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语气特别轻快,“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所以我才跟陛下这么说,你看!我既作了自己喜欢的选择,又能帮到你和大姐姐,也不用爹爹为难,是不是两全其美、不,三全其美了?”
在陆家,陆道远这一代虽然亲近皇帝,但陆子衿、陆子议这一代都是亲近东宫的。
即便陆子衫嫁了魏王,也不能改变族中年轻子弟的立场,最多就是令陆氏分裂。
不嫁当然是最好的,可是——
“你就算要拒婚,不能开个简单点的条件吗?昙花日放,你是疯了吗?”池棠简直被她气哭。
陆子衫笑嘻嘻道:“简单的我不是怕别人随随便便就做到了吗?何况,这本来就是我心里憧憬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谁要是能为我种出白天开花的昙花,我就嫁给他!”
池棠忍不住腹诽,上辈子也没见苏瑾种出这种昙花,你怎么就嫁了?
但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也不可能收回来了。
池棠擦了擦脸上,郑重道:“衫衫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昙花日放的方法——”
“你要娶我?”陆子衫受惊后仰。
池棠没好气地打了她一下,道:“我找到方法,以后你看上谁,我就把方法告诉他!”
陆子衫哈哈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你马上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就是皇后,可以号召天下能人异士一起想办法!”
池棠“噗嗤”笑了,点头道:“对!等我做了皇后,谁也别想欺负你!”
陆子衫嘻嘻哈哈笑了一会儿,突然拉着池棠的手晃了晃,轻声道:“阿棠,我以前听说,昙花夜放,是因为花神的情人只在夜间经过,我就忍不住想,我经过时,它能不能为我开放,我从小就这么想,一直到现在也这么想,我知道自己痴人说梦,可如果真有人能做到,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他!”
如果没有人能做到呢?
池棠看着她,不敢问出口。
但是她却自己说出来了:“如果没人做到也不要紧!”陆子衫狡黠地笑了笑,“我要是遇到喜欢的,我才不管什么破誓言!”
池棠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点头:“对!我们这是权宜之计!你要是遇到喜欢的,我给你做主!”
两人终于说得高兴起来。
在陆家吃过晚饭,池长庭便亲自过来接池棠回家了。
陆子衫自是亲亲热热将池棠送到门口,难得的是,陆子衿也送出来了。
她同池长庭互相问好后,含笑问道:“池侯当年为出使波斯,看了不少西域卷宗吧?”
池长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待我回去整理整理,明日送来!”
陆子衿一拜:“多谢!”
马车驶动,池棠在车里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探出头来问:“先生问爹爹要西域卷宗做什么?”
池长庭目视远方,语气似有感慨:“陆先生是位胸有丘壑的女子!”
池棠:“???”
池长庭笑了笑,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准备及笄礼,朝堂上的事少管几天没事!”
池棠见他面色语气如常,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用爹爹说,她也知道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后天的及笄礼。
及笄礼发出的请帖都已经得到了回应,不知是不是太子殿下亲自递请帖的关系,薛筝也答应了。
……
乾封二年,二月十二。
晨起沐浴,换上采衣采履,由陆子衫陪着,从东面柳园走出,往家中正堂走去。
及笄是正礼,因而仆人们虽喜气洋洋,却都噤声不语,保持肃穆。
只有陆子衫忍不住小声地叽叽喳喳:“新安公主也来吗?新安公主真的来为你捧钗?哎哎,真是太厉害了……那乐者呢?乐者请了谁?”
礼乐不可分,及笄礼上需有奏乐。
池太子妃的及笄礼连新安公主都来捧场,陆子衫不由对乐者也有了期待。
乐者嘛……
池棠抿唇一笑,正要开口。
突然觉得有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