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我一定会孝顺殿下的
李俨站定在十步远处,不敢再迈近一步。
长廊檐下的灯正好从她右前方照下,将她整个人照得温暖而柔软。
火红狐裘缀了一圈雪色兔毛,绒绒地衬在她软嘟嘟的两颊边,很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兔子。
此时,兔子俨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双眸睁得浑圆,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可思议,一点也不加掩饰。
“你……是太子殿下?”她轻声问道。
李俨点头。
她听完,眼里震惊更浓,小嘴微张,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李俨不安地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话说了一半,又心虚得说不下去了。
虽然一开始不是故意,但后面是真的故意了。
女孩儿回了神,眨眨眼,合上了嘴,明净无瑕的双眸在他脸上转了一圈。
忽然,她笑了起来。
眼眸微弯,唇角上扬,甜甜地笑了。
两颊小涡深陷,如藏了美酒一般,熏人欲醉。
李俨只觉胸口似点了一团火,烧得他不能冷静。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应对她的恼怒或委屈,可是她却笑了,笑得甜甜软软,眼里仿佛有星光。
这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李俨直想上去摸摸她的脸,戳戳她的酒窝,想……
他忍不住朝她走近几步。
她也没有躲开,仰着小脸,看他的眼神充满仰慕:“原来你就是太子殿下啊……”
李俨耳根微微发热,问道:“你不生气?”
池棠愣了愣,摇头:“不生气啊!为什么要生气?殿下之前不告诉我身份,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我怎么能不懂事生殿下的气?”
这话说得李俨心里更惭愧了。
“其实也没什么——是有重要的理由!”
面对他的临时改口,池小姑娘依然信赖地点头,露出“我早知道如此,殿下什么也不必说,我全都懂”的表情。
尽管如此,李俨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开始是隐瞒身份调查姚无忌谋逆事,后来……后来是因为见不到你……”
池棠惊讶地看着他。
见不到她?是什么意思?
“入住吴兴王府后,几次召见你,都被你爹拒绝了。”李俨低声道。
还有这样的事?
池棠吃了一惊,又怕太子殿下责怪爹爹,忙解释道:“不是我爹要拒绝,是我、是自己说不想见殿下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怯怯地觑了李俨一眼。
太子殿下抿了抿唇,问道:“为何不想见我?”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依稀从太子殿下的语气中听出了点委屈。
池棠不好意思地说:“我受了伤,有疤,不好看……”
李俨心中一软,但马上又想起:“后来伤好了?”
池棠想了想,后来好像是把太子殿下前世的恩告诉了爹爹,接着就答应了爹爹这一世不再跟太子殿下有瓜葛……
偷偷看了他一眼,还是不敢说这些实话,便垂下脑袋,沉默以对。
太子殿下也默了片刻,突然唤了一声:“池棠。”
池棠反射性应了一声,抬起头,却看到他朝自己伸出了手,掌心摊开,躺着几颗粽子糖。
池棠愣了愣,蓦地红透了脸。
原来是叫她吃糖,不是喊她的名字。
李俨不禁微微一笑,故意又唤了一声:“池棠。”
第一个字刻意放轻之后,听着便如“吃糖”一样。
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池小姑娘低埋着小红脸,挪步近前。
只隔了一步远,他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发顶,抬手就能碰到她脖子上的一圈兔毛。
她伸手拿糖的时候眼睛也没看,只胡乱抓了一把,抓完偷偷看了一眼他的掌心,发现还有遗漏,又换了一只手来拿剩下的。
手指挠过他的掌心,痒痒的。
她的手离开时,李俨摩挲了下手心,看她还低着头,忍不住摸上了她的脑袋。
细细软软的发丝蹭在掌心,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小姑娘愕然抬头,将发髻上精致可爱的蝴蝶簪子送进他的掌心,蝶翼轻颤,应似她此时慌乱扇动的长睫。
李俨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背到身后,轻咳道:“日后还会对孤避而不见吗?”
池棠两只手都捏着人家给的糖,心虚得很:“怎么会……殿下救过我……”
李俨提醒她一句:“初三,荐福寺。”
池棠一噎,低头沉默片刻,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才抬头看他。
李俨被她一脸“我在吃糖不能说话”的表情逗笑了。
她仿佛因此松了一口气,双眸微弯,也笑了。
其实就这样看着她吃糖也觉得心情愉悦,但薛十一已经从暗处冒出半身打手势催促了。
李俨心神一凛,道:“初二东宫宴上,池卿说,你——想做孤的女儿?”
她惊讶地眨了眨眼,因为嘴里还吃着糖没有说话。
李俨蹙眉:“是不是池卿强迫你?”
她连忙摇头,含着糖模模糊糊道:“上回……庐阳……”
“上回在庐阳你不是不愿意吗?”李俨问道。
池棠僵了一僵,含糊道:“殿下喜欢……我愿意……”
李俨默了片刻,道:“你不是说自家有爹爹,不想再要了?”
“殿下……不一样——”池棠终于把糖咽了下去,诚恳地说,“殿下救了我那么多次,如同再生父母,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殿下的!”
李俨沉默地看了她许久,艰难开口:“孤会有自己的孩子孝顺!”
她错愕看他。
“你再考虑考虑!”李俨又道。
她错愕的表情渐渐化作失落,小声道:“殿下不想要我了吗?”
“不是!”李俨立即否认,否认完又解释道,“孤只长你七岁,不合适……”
她“哦”了一声,脸上还是写着“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
李俨看着有些心疼。
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儿他怎么会不喜欢呢?难道她忘了以前在陆家——
李俨神色一动,从怀里取出差点忘掉的绣囊,递给她:“你……看看这个……”说完,他脸上有点发热。
她不是忘了,是还不知道。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不过她看了这个,应该就会明白了。李俨想。
池棠困惑地接过绣囊,打开,拿出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你、你——”她顿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地瞪他一眼,将手里的物件往他身上一丢,跺跺脚,跑了。
第167章 她为什么生气?
李俨被她这一砸,砸得有点懵。
可眼见小姑娘气得转身就走,也来不及管什么情况,抓着接住的东西追上。
手刚碰到池小姑娘的肩,便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厉喝——
“放开你的脏手!”
李俨僵了一僵,默默收回了手。
听到这声厉喝,池小姑娘也不跑了,一扭身,乳燕归巢般扑了过去。
“爹爹!”
委委屈屈的一声呼唤,惹得小姑娘的爹周身气息骤冷,目光如箭朝他射了过来。
李俨不但百口莫辩,更是一头雾水。
池小姑娘见了绣囊里的东西,不是应该明白他就是曾经她无比信赖喜爱的“大姐姐”吗?怎么结果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着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姑娘以一种既依恋又信赖的姿态依偎在父亲身旁,又以一种既羞恼又失望的目光看着他,太子殿下有点不是滋味。
“带池姑娘回宴厅!”太子殿下负手身后,神色淡淡道。
青衣上前,却见池小姑娘越发抓紧父亲的手臂,满脸警惕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哪个恶霸的爪牙,要帮着主子上来强抢民女似的。
池长庭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去吧。”
池棠这才低头绕开李俨朝宴厅走去。
李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池长庭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嘲笑:“殿下可如愿以偿?”
先前李俨让人拖住他,声称去拜见齐国公夫人,他就知道这厮要玩这么一出。
可惜齐国公亲自上场,他确实脱不开身。
不过现在看来,不管太子殿下做了什么,应该都是铩羽而归了。
也是,就他家姑娘的乖巧劲儿,在问过他之前,根本不可能答应别人什么。
李俨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没有说话。
他还是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她为什么那么生气?
池长庭随着他的动作也看了一眼,脸色瞬变,顾不得太子殿下身份尊贵,直接劈手夺来。
“这是什么!”池长庭面色铁青地看着手里的织物。
诃子虽是女子的贴身衣物,但织成做的诃子较挺括,多是夏季时穿在轻薄罩衫内,图案样式都能看得清,算是外穿的。
因此类似图案的诃子,他见阿棠穿过!!!
无耻!禽兽!
李俨轻咳一声,道:“是阿棠送给孤的——”瞥见池长庭眼里的凶光,才后知后觉地加了一句,“在陆家的时候。”
池长庭浑身杀气总算敛了回去,将诃子往袖笼里一塞。
塞完又觉得不对,等会儿他还得回宴席上,这东西万一从袖子里掉出来……场面不堪设想!
池长庭只好又从袖子里把诃子拿出来,面色复杂地看了李俨一眼,冷笑道:“殿下带着这东西,倒也不怕被人看到!”
李俨默默将绣囊递过去。
池长庭冷哼一声接过,将诃子装好,塞进衣襟内,藏得严严实实。
一想到某太子曾私藏他女儿的诃子大半年,还是觉得怒气难消:“阿棠不知道殿下,殿下还不知道自己?她送你这个,你不知道拒绝?你一个大男人……你、你知道羞耻吗?”
李俨淡淡看他一眼,道:“孤拒绝过,她要哭。”
池长庭顿时语噎。
顿了顿,脸上怒色散去,带上几许臣下的恭谨,走近低声问道:“殿下方才说姚伯章死了,怎么死的?”
他特意借口离席,一是为了来抓可能接近自家女儿的无良太子,另外,也确实挂心方才射礼时李俨透露的消息。
姚伯章和姚无忌其他子女不同,他是受过朝廷册封的吴兴王世子,现在虽然沦为阶下囚,可封号也还没被撤。
何况姚无忌做的那些事,很少会瞒着自己的继承人。
更令他心惊的是,大理寺对姚氏族人的看管不会松懈,对姚伯章更是重中之重,究竟是谁有这等本事,将姚伯章杀害在大理寺狱?
“是孤派人杀的。”
池长庭惊愕看他。
李俨淡淡道:“有个狱丞见姚伯章形容有异,临时令人搜身,搜出一只如意环。”
池长庭脸色瞬变:“都有谁看见了?如意环现下何在?”
“看见的人不少,那狱丞甚是谨慎,搜出如意环后便令人堵了姚伯章的嘴,随后将如意环呈堂,如今作为证物,还在大理寺存着。”
李俨看了池长庭一眼,安慰道:“姚伯章已死,暂时不会有人用如意环攀扯到阿棠身上。”
不过当时也真是险,他一见如意环,便知有人在狱外兴风作浪,只要姚伯章一开口,必定对池氏父女不利。
当时他也来不及调查更多,索性让人暗杀了姚伯章。
池长庭眉心戾气陡生,道:“阿棠同臣提过,如意环是落在了矿谷中,被一名监工拿了去。”
李俨摇头:“监工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拿到了如意环,并且成功送到姚伯章手里,没有了姚伯章,只要外面那人还在,随时能换个人来说同样的辞。”
池长庭心中一动,道:“是姚十七!”
李俨倏地看他。
“今天阿棠在东市看到了秦归!”
李俨面色一冷,唤出一名暗卫,令道:“加派人手,配合池二郎追查秦归下落!”
池长庭沉吟片刻,眉心一松:“殿下确定姚伯章身上搜出的如意环是阿棠失落的那只?”
李俨神色微动,问道:“池卿的意思是?”
“如意环能有用,是因为它独特且量少,商陆一共只做了三只,一只落在了唐门,一只被阿棠落在矿谷,还有一只在阿棠手臂上戴着——”顿了顿,从容一笑,“殿下让商陆再多做几个散布出去,它也就算不得什么证物了。”
李俨深以为然地点头,立即唤人传令给商陆。
心中大石落定后,池长庭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外面那人为何要将如意环交给姚伯章?”
李俨默了片刻,问道:“阿棠是否提过如意环是如何遗失的?”
池长庭点头:“她说她迷路进了矿谷,身上的首饰及如意环都拿去贿赂谷里的监工了。”
“她有没有提过她是怎么贿赂的?”
池长庭侧目:“怎么贿赂?”
李俨唇角微微一动,有点想笑:“她说她是姚伯章青梅竹马的恋人,如意环,是姚伯章送她的定情信物!”
第168章 他变态!
腊月初八,是腊祭之日。
天不亮就起,等忙完一应祭礼,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二郎随我来一下!”池长府丢下一句话,背着手先走一步。
池长庭正要跟上,却不经意见女儿眼巴巴看着自己,便道:“我有几句话交代一下阿棠。”朝她招招手,父女俩一前一后去了他的书房。
刚进门,便有家仆提着一只食盒跑来,道:“东宫赐下五味粥,是太子殿下派人从大慈恩寺求来的。”
腊八不但是祭祖日,也是佛祖成道日,寺院会在这一天熬煮七宝五味粥分发信众。
大慈恩寺是敕造的寺庙,荟萃天下高僧大德,煮出来的五味粥跟开过光似的,因此求粥者众多。
池家也派了人去求,现在还没回来。
池长庭接了食盒,挥退家奴,转身便见池棠小脸怒沉。
“我不要吃!”
池长庭失笑:“这是怎么了?”
池棠皱着眉道:“爹爹,我不想给太子殿下做女儿了!”
池长庭一惊,忙问:“为何?”
李俨这厮居然说服阿棠了?
池棠面露悲愤:“他、他竟然……爹爹你知道吗?他、他变态!”
“咳咳咳……”池长庭一时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池棠犹自忿忿解释:“昨晚他坦白了隐瞒身份后,要送我礼物,爹爹你知道他要送我什么吗?……”
这事池棠已经憋了好久了。
那天从齐国公府回家,路上池长庭是骑马的,不方便说,回到家太晚了,也不合适说;本来想等第二天,结果第二天一早,池长庭就出门了,一直拖到今天。
这两天,她真是又羞又气,还很伤心。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是这样的人,正常人会把女子的贴身衣物当礼物送人吗?他把她当什么了?
她一定要向爹爹揭穿太子殿下的真面目,她可不想跟那样一个人走得太近,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存了什么龌龊心思!
但是为什么爹爹听完之后笑成那样?
池棠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便神情严肃地问道:“爹爹,你在笑什么?”
池长庭笑着走到靠墙架子边,推开一个木匣,从木匣背后取出一个绣囊,递给池棠。
池棠一看,这不就是昨晚太子殿下给她的那个?
“爹爹,你把这个抢回来做什么?”池棠接在手里,不解地问。
池长庭笑道:“你打开看看?”
“昨晚都看过了……”池棠嘀咕着,还是听话地打开了绣囊。
拿出,嫌弃地看了一眼,接到池长庭的示意后,又不情不愿地看了第二眼——
“咦?”
池棠惊讶地睁大了眼,忙不迭丢掉绣囊,将诃子展开细看。
“这、这、这……”抬头,不敢置信地看池长庭。
池长庭笑着点了点头。
“可……怎么不像呢?”池棠还是一脸不信。
池长庭解释道:“东宫的商大夫擅长易容,当时是将殿下的面容作了少许改动。”
池棠发了一会儿呆,喃喃道:“我还曾经以为大姐姐……殿下跟爹爹有私情,还为此跟他吵了一架……”
池长庭脸色有点难看。
那姑娘还继续喃喃自语:“我后来都觉得他跟爹爹挺般配了,心里已经接受他做我阿娘了……”
“池小四!”池长庭忍无可忍吼道。
池棠缩了缩脖子,怯怯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还委屈呢!
好不容易看中一个继母人选,突然变成男人不说,居然还是她前世的未婚夫?
更离谱的是,现在又要做她爹了?
姐姐变继母,再变前未婚夫,又变爹,这是怎样一个曲折坎坷的故事?
池棠内心实在无法平静。
池长庭见她这模样,也气不起来了,叹道:“当时的情况你现在也知道了,太子殿下带着暗卫潜入吴地,可谓危机四伏,扮作陆大姑娘也是形势所迫,你就不要怪他了。”
也不是他心善要为李俨解释,但是这种误会并不是长久的,现在也不是污蔑李俨名声的时候。
池棠点了点头,怔怔地将诃子按在胸口,喃喃道:“殿下、殿下他太不容易了……这样忍辱负重……”
池长庭抽了抽嘴角。
刚刚还是变态,现在就忍辱负重了,这姑娘真是善变。
池长庭轻咳一声,道:“殿下当初在陆家与你相处了一段时间,一直将你当晚辈一样看待,才起了收你为义女的心思。”
池棠想了想,点头。
确实,当初“陆大姐姐”是说过把她当晚辈,但她那时候沉浸在多了个好姐姐的幸福中,驳回了他的话。
原来他早就存着认她作女儿的心思了……
池棠突然有些失落。
怎么前世见了她想娶她,这一次却只想做她爹?
池棠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好像还是没长开的样子。
可前世他第一回见她,也就是今年的除夕,没相隔多久啊?她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蜕变成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现在误会消除了,你还有什么想法?”池长庭暗示地问道。
池棠摇摇头:“没有,挺好的。”神色却有些黯然。
池长庭看得很不是滋味。
上回听李俨提起阿棠是如何骗过矿谷监工时,他心里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他的阿棠,他娇娇软软的小女儿,竟然知道冒充人家的小情人?
虽然他也承认这是个好办法,但……
她怎么知道冒充别人的小情人?为什么不是冒充表妹堂妹、冒充其他任何身份?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去冒充人家的小情人?
可见她心里是想过这种男男女女的问题的!
那她是在想起谁的时候想到这种男男女女的问题呢?
池长庭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疑的人选都不是好人选,必须要将错误扼杀在襁褓中!
正要再说几句,池长府久候他不至,派人来催了。
池长庭只好要紧着如意环的事嘱咐了几句,临走见她精神不佳模样,又觉心疼,道:“阿棠进京好些天了,还没出去玩过,明天爹爹有空,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池棠迟疑道:“可是秦归……”
池长庭笑道:“爹爹带你出门,怕什么?”
池棠这才点头同意。
父亲走后,池棠也要回柳院了。
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食盒。
“带上吧!”
第169章 殿下怎样才高兴?
午后,屋里烧足了炭,池棠穿着一件薄袄,趴在桌上。
她手里拿着一支笔,对着桌上的白纸发呆。
要怎么措辞才能表达她的歉意呢?
池棠咬了咬笔杆,眼角余光偷偷瞄向门口的青衣。
青衣笔直站着,目光低垂,仿佛没有发现她在看她。
池棠想起之前因为误会太子殿下的事,对青衣也有些迁怒,也不知她是不是生气了。
清了清嗓子,软软地喊了一声“青衣”。
青衣抬眸望来,面无表情。
池棠忙放下笔,捧起桌上的冬枣跑到青衣面前,巴巴地看着她。
青衣看了她一眼,默默拈起一只冬枣咬了一口。
池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问道:“青衣,我要怎么写殿下才不会生气?”
青衣慢吞吞地咀嚼着。
池棠只好等着。
等到她咽下,才听到她开口:“殿下不会生气。”
池棠愣了愣,心中突然敞亮。
对啊……太子殿下从来都没生过她的气。
上回她把“严侍卫”送的生辰礼还他,他没有生气;
再上回她把他的赏赐拿去典当,他知道了也是当作不知道;
再再上回她因为“严侍卫”想认她作女儿的事闹别扭冷待他,他也还是天天给她送吃食;
再再再上回……
池棠越想,越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只手在乱挠,挠得她浑身难受。
“那我要怎么写殿下才会高兴?”池棠又问。
就算太子殿下不生她的气,她也良心不安,总要做点什么弥补一下才行。
青衣又默默咬了一口冬枣,目光抬起,越过池棠,落在她身后某处。
池棠回头一看,那里放着一只绣篮,里面正放着一只她快要完工的福袋——
“你是让我把这个送给太子殿下?”池棠惊讶地问。
青衣已经收回了目光,默默咀嚼着枣肉。
池棠为难了:“可这个是我做给爹爹的啊……”
青衣默默咀嚼着枣肉。
池棠走过去拿起福袋,心里有些不舍,但是一想到那天夜里她把诃子砸向他时他脸上的错愕,心里又内疚得不行。
算了!还有二十来天,她努努力再给爹爹做一个好了!
决定好了,池棠便在绣篮边上坐了下来,拿起还没做完的福袋开始赶工。
她不是很擅长女红,平时也就给池长庭做点小东西,做得一般不说,速度还很慢,这只福袋是她从九月就开始做了,断断续续到现在做了三个多月了还没做好,所以池棠也挺愁接下来二十多天能不能把第二个做完。
不过手上这只就差缝边了,今天做完没问题。
池棠打了个哈欠,决定下午不睡了。
……
福袋做好时,恰好夏辉回来了。
今天腊日祭祖,夏辉也回了周家同她的哥哥团聚,但她回来的时候却心事重重。
池棠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夏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事。”
这哪里像没事了?
“是不是鲍大娘母女欺负你了?”池棠皱眉问道。
周仪进京,鲍家那对母女也跟着进京了。
池棠对那对母女也印象十分深刻,尤其周仪的未婚妻,那姑娘看着弱不禁风的,说出的话能气死人。
夏辉还是摇头:“她们欺负不了我,只是说话总不着边际。”
池棠劝道:“你哥哥要准备会试,家里估计顾不上,你要是不放心,就回去住一阵,我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事。”
夏辉又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池棠正准备再劝,见她这么容易点头,也是暗暗吃惊。
前世她怎么劝,夏辉都不肯搬去跟她哥哥一起住,还说以自己的年纪,就算搬回去也没两年就要出嫁了,让周仪索性当她已经出嫁算了。
怎么这回一说就答应了?
转念一想,池棠又理解了。
前世周仪要三年后才会试,现在会试在即,夏辉也紧张。
于是又道:“你别担心我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明年你哥哥要是中了进士授了官,你就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了,再住我这儿也不合适。”
夏辉面露嘲讽:“哥哥就算中了进士授了官,也得被那对母女折腾没了——”
见池棠不信,又冷笑道:“姑娘不知道,从前在庐阳时,她们就一直担心有大家闺秀看上哥哥,现在进了京,心里更是没底,开始担心哥哥会试高中后被人榜下捉婿!”
“我现在真是怕她们走火入魔了,索性闹一场,让哥哥考不上进士,她们才安心!”
池棠听得一愣,笑了:“你别说,她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爹爹和太子殿下都觉得周仪是有才的,他年纪又轻,相貌也过得去,纵然攀不上世家望族,寻常官宦人家说不定看着会喜欢。
而鲍家那个姑娘,不过是个丧父的商女,也不怪她心里没底。
夏辉也只有无奈,下去收拾衣裳了。
池棠做好了福袋,想了想,又回到桌前,拿起笔,还是觉得应该写点什么,正好放在福袋里带给太子殿下,以示歉意。
想着想着,落笔写了六个字:殿下我知错了。
看了看,感觉这个称呼太正式。
又换一张纸,写了七个字:大姐姐我知错了。
写完又揉掉了。
叫什么大姐姐啊……万一殿下觉得没面子更不高兴怎么办?
又想了半晌,索性只写了四个字:我知错了。
看了看,虽然还是有点不满意,但她怕自己想到明天也想不出合适的,索性将就一下吧!
池棠正吹着纸上的墨迹,突然听见屋外传来异响。
“什么事?”
池棠刚问完,就有小丫头跑进来道:“大夫人来了!”
大伯母尹氏来的阵势有点吓人。
她自己脸色僵硬不说,身后还带了一溜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来寻仇的。
没等池棠询问,尹氏就开口了:“这位轻罗姑娘是薛郡君派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侍女。”
池棠一愣,打量这名轻罗姑娘,果然气度跟普通侍女不一样。
薛筝竟然真的给她送侍女了?
可她拿齐国公府里出来的侍女有什么用呢?
“这事怪伯母疏忽了。”尹氏又道。
池棠又愣了愣,这是跟大伯母有什么关系?
第170章 你的福袋哪来的
“你回京的时候,我看你身边人数跟你两位姐姐一样,竟没留意你身边原来是缺人的——”
尹氏指了指已经排成一排的侍女,笑得有点勉强。
“这几个都是家里跳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先留几个用用,明天伯母再让人牙送一批过来让你挑。”
顿了顿,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缺什么尽管跟伯母说,我们池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也不至于连个伺候的人都买不起!”
池棠也觉得尴尬,忙将薛筝送侍女的缘由解释了一遍,道:“我身边人足够的,伯母不必费心了。”
尹氏这才缓和了脸色,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坚持要她在带来的侍女里选一个。
池棠并不想选。
前世她进京时只带了画屏、夏辉和冬芒三个,尹氏也挑了几个人给她。
但那几个没一个乖的,一个比一个难支使,后来颜殊做主,把人都送了回去。
现在池棠就在这群人里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不过都是一脸期待被挑中的表情。
这次她们都是愿意了,可池姑娘不愿意了。
池棠不想和长辈顶嘴,就把事情甩给了亲爹:“我身边用的人爹爹都要亲自过目的,伯母不如去问我爹爹吧。”
尹氏这才讪讪离去。
尹氏只会带走自己的人,至于薛筝送来的——
池棠同这位轻罗姑娘大眼对小眼地沉默对视了一会儿,还是轻罗先败下阵来:“婢子常随郡君在外走动,认得不少人……”
行吧……池棠点点头,打消了把人送回去的念头。
但添人的念头却被尹氏给种下了。
其实爹爹也提过给她身边添人的事,池棠都拒绝了。
她身边的人比起之前在吴县时确实少了很多,但跟前世进京后比,还是多的。
不过大伯母的到来倒是提醒她了。
她身边确实还少了一个人。
前世颜殊将尹氏送来的家生子都送回去后,尹氏另外买了一批人进来给她,银烛就是那一批进来的。
那时跟她一起进京的几个都迟迟不能适应京城池府的新环境,而新买的几个大多还小,也不得用。
只有银烛年长一些,人又伶俐,很快同池府其他院子的奴仆打成一片,以至于后来池棠跟外面的交流都交给银烛去做。
前世祭坟遇险时,银烛没有跟出来,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有条件的话,池棠还是想把银烛找回来。
池棠回忆了一下,记得那一批是在年后二月初左右买进的,现在时候还早,要不要让爹爹提前去找找呢?
一边想着,一边将晾干的纸条折一折,塞进福袋,交给青衣。
看着青衣接过福袋,池棠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明天爹爹带我出去玩!”
青衣抬眸看过来。
池棠倏地红了脸,讷讷道:“你、你准备一下……”
……
第二天,池棠在常乐坊门口看到便装的太子殿下时,“噌”的一下,红透了脸。
他着白袍,披乌氅,手上牵着一匹马,好似路过一样走来,极其自然地向池长庭抱拳行礼:“池公,幸会。”说罢,又极其自然地看了池棠一眼。
池棠脸上更烫了,下意识往爹爹身后一躲,心头鹿撞。
他、他、他真的来了?
所以他是没有生她的气吗?
太子殿下人不愧是储君,果然宽容大度,刚才对爹爹行的好像还是后辈礼,哎……又这样温和谦逊,他可真是个好人……
“这可真是巧啊!殿下也来这儿玩?”池长庭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这一声殿下喊得甚是寻常,一名路人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摇摇头走了,仿佛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俨“嗯”了一声,道:“今日无事,出来走走。”说着,又看一眼那个躲在父亲身侧偷偷看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仿佛做贼被捉了个现行,脸上一慌,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白玉似的小脸上桃花绽放。
李俨只觉心口既烫又痒,唇角不自觉上扬,身体里闹哄哄的,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冷不防眼前的池长庭脸色一变,迅如闪电般探手朝他腰间抓来。
李俨下意识后退,自有侍卫上前挡下,顺便厉喝一声:“放肆!”
池长庭倒也没有再进一步,只是面沉似水盯着他腰间看,咬牙切齿问道:“敢问殿下身上那个福袋是从何处得来的!”
池棠刚不知所措地抬起头,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从池长庭身后探出脑袋去看。
果然见太子殿下的腰带上系了一只红彤彤的“福”字锦袋,因为披着宽大的外氅,要到了正面才能看到。
池棠震惊了。
他怎么今天就戴出来了呢?那是过年才戴的啊!
而且、而且“福”字都绣歪了,太子殿下看不出来吗?他戴着不觉得没面子吗?
李俨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轻拍了两下福袋,淡淡道:“是阿棠送我的,为那天的误会赔礼。”
池棠见池长庭回头,忙道:“是、是——”
见他神色更怒,想了想,恍然大悟。
她从前都只给爹爹做的,爹爹一定是猜到她把原本做给他的福袋给了太子殿下。
爹爹这是吃醋了!
找到原因后,池棠很快就有了主意,将他拉下一些,附耳悄声道:“那个做坏了,我再给爹爹做个好的!”
她自以为是悄声低语,但这个距离,怎么瞒得过习武之人敏锐的耳力?
池长庭勾了勾唇,不无得意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但对着女儿该教训还是得教训:“做坏了也不能给别人!”
池棠忙捂住他的嘴,怯怯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听懂了几分,心里转了两圈,轻咳道:“爹爹说错了,殿下怎么会是别人?殿下也是我敬重的长辈啊!”
池长庭哈哈大笑,再没什么不快了。
……
今天因为是要逛逛京城的风土人情,父女俩没有坐车骑马,只带了少数随从,信步走在街上。
李俨便牵着马走在池长庭另一侧,池小姑娘娇小的身子被挡得连影儿都看不到。
“城门毙乌案已经审得差不多了,殿下定下认亲日子没?”池长庭笑呵呵地问道,心情极好。
第171章 池棠大彻大悟
李俨淡淡道:“后日梁王回京。”
池长庭顿时皱眉——
梁王李熙是皇帝的堂弟,隔了一房,反而比皇帝的亲兄弟更受信任,加上李熙自身也颇具军事才干,二十岁上就开始领兵,如今已经是手握五万精兵的河东节度使,常年镇守太原府。
到了年底,如无战事,各方节度使都会回京来朝。
但是,这跟他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所以,东宫又不适合办喜事了?”池长庭嘲讽道。
“倒也不是——”李俨微微一笑,却没有没脑地说了一句,“池公放心。”
池长庭心中一凛。
让他放心,他才更不放心!
正要再问——
“池先生!”远远地有人喊了一声,旋即快步走来。
到了跟前,放下怀里大盒小盒的货物,正襟长拜:“学生见过先生!”
池棠还没来得及细看眼前的人,就感觉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抬头望去。
一名手执梅枝的布衣少女正朝这边走来,目光阴沉沉的,充满警惕。
这位姑娘的这种眼神池棠见过。
上回在庐阳,阿雪姑娘误会她对周仪有意思时,就是这样警惕敌视的样子。
这回更阴沉了一些,仿佛周仪已经被她抢走似的。
池长庭起初还是带着些看到后生时的和蔼,往阿雪姑娘脸上一扫,就变了脸色。
“你怎么在这里?东宫荐你进国子监,是让你这样荒废的?”说着,毫不掩饰地嫌恶地看了阿雪一眼。
阿雪如何禁得住他故意的威压,立即吓得往周仪身后缩。
周仪背手到身后,安抚地拍了拍她,又向池长庭施了一礼,温声道:“先生息怒,因有家事要处理,已经向博士告假。”
池棠不由同情地看他一眼。
大约就是昨天夏辉说的那方面家事了,他这岳母和未婚妻果然拖后腿,眼看会试在即,也没给他省心。
不过周仪也挺难得,人在国子监,对家里的情况倒也并非一无所知。
“家事?”池长庭的目光从地上的货物挪到阿雪手上的梅花,淡淡一笑,“家事是应该处理的,处理好家事之前,就别往外跑了。”
说罢,牵着池棠的手要走。
“先生请留步!”周仪在身后喊道。
池长庭停步。
周仪拉着阿雪绕到他面前,深深一拜,道:“学生打算在年前完婚,因家中无亲长,斗胆请先生为学生主婚!”
这话说得,就是池长庭也吃了一惊,一时没有回话。
倒是阿雪惊慌得顾不上害怕,拉着周仪道:“我们不是说好等你高中再——”
周仪朝她温柔一笑,道:“过完年,我可能要忙得不着家,京城繁华,子弟风流,我一直见不到你,怕你被人迷了眼,阿雪就允我早日成婚可好?”
阿雪顿时红了眼眶,抽噎道:“可是、可是阿娘说现在成亲会耽误你读书……”
“成亲怎么会耽误读书?”周仪笑着捧住她的手,“我只会更加用功读书,早日考取功名,让娘子不必再为我操劳;只是如今仓促成婚,实在委屈你了,待日后——”终究边上有人,不好意思说更多,只道,“日后我定会补偿你,阿雪信我么?
阿雪连连点头,已泣不成声。
周仪从她袖口抽出帕子拭了拭,低声哄道:“乖,先生和殿下面前,不要失礼。”
阿雪忙抢过帕子迅速抹了抹,对着池长庭垂手低头,乖巧得令池棠瞠目结舌。
周仪握住她的手,再次面对池长庭,道:“学生自知年前有诸多不宜,但是如今岳母与阿雪弃了庐阳家业,随学生远赴京城,眼下又同住一宅,恐有伤她们母女名誉,不如早日成婚,也好名正言顺——”顿了顿,拱手向池长庭深深一拜,“先生是学生平生景仰之人,因此斗胆请求,还望先生成全!”
池长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周仪仍旧躬身拜着。
阿雪心疼地看了一会儿,也跟着弯下腰。
“日子选定没?”池长庭终于开口。
周仪大喜,忙道:“还没定,学生先回去同岳母商议,再请人卜个吉日——”
“请期应由男方先卜得吉日,再请示女方——”池长庭打断他道,“腊月二十就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池棠听得吃了一惊,正要提醒他腊月二十是池珍的婚期,但是转念一想,有爹爹出手,池珍和任家的婚事是一定会取消的,就安心没有再提。
这边周仪得了池长庭给的日子,更是大喜过望,再三拜谢后,才捧起地上大大小小的货盒,同阿雪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池棠见阿雪离开时眸光盈盈、满面娇羞,很有些动人,跟刚才来时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叹道:“我还以为爹爹不喜欢鲍雪呢!”
“我喜欢她做什么?”池长庭不以为然地牵起女儿的手拐入东市,“是周仪要娶她,周仪自己喜欢就行了,别人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
池棠点点头,问道:“爹爹很喜欢周仪?”
池长庭默了片刻,道:“周仪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
阿棠没有亲兄弟,就算他勉强给阿棠生个弟弟,到底也不是同母的,还年纪相差这么大,未必靠得住,还不如收几个品行优良的学生。
只可惜周仪已经有婚约了,不然还真挺适合……
“爹爹,现在离会试没几个月了,周仪本来就——嗯……真的不会影响会试吗?”池棠有点担忧。
周仪今天是把未婚妻哄好了,万一明天又不好了呢?
而且婚期那么赶,周仪大概要大半个月都得花在这事上,完婚后,紧接着就是过年,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
还有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周仪本身也不是对会试特别有把握的人啊!
池长庭却不以为然:“周仪说得没错,如他这样的人,成亲不但不会影响他读书,只会令他更加发奋图强,当年爹爹也是成亲后,想给你娘挣个诰命才去考的状元——”
顿了顿,突然语重心长到若有所指。
“一个人若是真的喜欢你、重视你,他就会更加严于律己、更加力求上进,会想为你成为一个更好更优秀的人,会想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而不是荒废正事,成天只知道赖在你身边陪你玩——”语气拉长拔高,“那样的人,就如孩童一般,不知轻重,目光短浅,不可取!绝不可取!”
池棠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大彻大悟——
“爹爹!我今年一定会学会纳鞋!今年过年一定给你做一双合脚的鞋!”
第172章 退亲
站在人来人往的东市繁华街口,池长庭负手而立,目光远望,认真地把自己劝了一下。
有双鞋也是好的,那番话也不算白说。
回头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点头道:“好!爹爹等着穿阿棠亲手做的鞋!”说罢,挑眉看了李俨一眼。
不料太子殿下不知垂眸在想什么,竟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令人大失所望。
抬头朝四周扫了一眼,看到一个胡货店,池长庭笑道:“走!我们去——”
话说一半,忽然停住。
池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家店铺门口,正走出一名年轻男子。
那男子的穿着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看样貌池棠也不认得。
不过男子显然是认得他们的,一看到他们就变了脸色,一只手背到身后不知做了个什么手势,随后神色仓惶地朝他们快步走来。
走到跟前,却是先向太子殿下行礼:“太——”
一个字刚喊出口,就被太子殿下冷冷看了一眼,遂改口称呼:“郎君……”
转身向池长庭一拜,口中恭敬称呼:“叔丈——”
池棠恍然。
原来这就是二姐姐的未婚夫,任家二郎任峻。
任峻也朝她看了过来,眼睛亮了一亮,笑道:“这是四妹妹吧?进京那日没有看到四妹妹,今儿还是第一次见——”手往腰上摸了摸,抱歉一笑,“不期而遇,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叔丈今日带四妹妹来逛东市吗?不如我带二位逛逛,四妹妹看中什么都算我的,权当见面礼了!”
池棠见他容貌端正,言辞爽朗,心中不禁感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任峻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然而池长庭对任峻的一番热情相邀却没有给予回应,而是将目光落在他身后,淡淡道:“那边有个孩子在看你。”
任峻顿时一僵,竟是不敢回头去看。
池棠奇怪地看他一眼,往他身后望去,猛地一怔。
任峻身后就是刚刚那家店铺的门。
门内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不超过五岁,那张脸……那张脸……
池棠震惊地看看那孩子,又看看任峻。
不会吧……
池长庭勾了勾唇,又道:“你不回头看看吗?”
任峻动作僵硬地转身。
那孩子见他转过身,小脸顿时一亮,从门后跳了出来,奶奶地喊了一声“爹爹”,朝他蹦蹦跳跳跑来。
“不、不是……”任峻还想解释。
却在这时,一辆马车直冲而来。
“让开!让开!”车夫大喊。
京城不乏横冲直撞的贵人座驾,一般身份越高,就冲得越快。
以这辆马车的速度,这家车夫应该也是习惯了行人让路,因此一时没注意有个孩子宠出来,等到注意到时,已经勒马都来不及避让了。
“阿启——”任峻嘶吼着冲上去,紧紧抱住孩子。
马蹄没有如意料中落下。
被两名东宫侍卫合力拉住了。
孩子吓得大哭,任峻轻声拍抚,再没敢抬头。
……
“四妹妹,你陪我去看姐姐吧?”池珠祈求道。
“我去合适吗?”池棠有点为难,“你们是亲姐妹,才更好说话吧?”
池珠急得要哭:“姐姐她谁都不见,别说我了,我娘去也不见,她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距离上回在东市偶遇任峻父子,已经过去两天了。
那天池长庭一回家,就拉着池长府进书房长谈。
第二天,池长府亲自发话,要同任家退亲。
后面的事池棠也不太清楚,只听冬芒说起,池珍哭闹得厉害,任家也不肯退亲,现在还在僵持着。
“二姐姐连你和伯母都不见,又怎么会见我?”池棠很有自知之明。
池珠不这么想:“那怎么一样?你是乡君啊!她不敢不见你!”
池棠被说服了。
……
池珍真的出来见她了。
看到池珍时,池棠狠狠吃了一惊。
才几天不见,她整个人似精气神都被抽走了,眉宇间再没有先前那股将为人妇的娇羞风情,看着池棠的眼神甚至带着怨怼。
不会又是怪我来了克得她没了好姻缘吧?
池棠心里正嘀咕,就听池珍冷冷一笑,道:“四妹妹是来看我笑话吗?”
池棠默了片刻,起身对池珠道:“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池珠忙拉住她,回头埋怨池珍:“姐姐你干什么啊!四妹妹是好心来看你的!”
池珍撇开脸,没再说话。
池珠拉着池棠不放,目光祈求。
池棠拗不过她,又坐了回去。
再看池珍,脸上薄施脂粉,却遮掩不住苍白的脸色,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眼里便聚起泪水,看着也确实可怜。
池珠将带来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白粥放在池珍面前,劝道:“姐姐,你先吃点东西吧?咱们有什么事,先吃饱了再说好吗?”
池珍摇摇头:“我吃不下……”
池珠急了:“你再不吃、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池珍凄凉一笑:“那就让我死了吧……”
池珠又气又急:“你一定要为了任峻这样糟践自己吗?”
“别说了!”池珍想要喝止她,却因为气息太弱,正在气头上的池珠根本没听到,“他都还没成亲,就背着你养外室、生庶长子,这样的渣滓——”
“别说了!”池珍猛地挣起,挥手将桌上的粥碗砸在了地上。
“啪!”热粥摔了一地。
“啊——”池珠惊叫着朝后跳去。
池棠也吓得从座位上跳起,好在她坐得比较远,又是冬天衣衫穿得厚,只裙角溅到了一些。
池珍发泄完后,捂着脸瘫坐回去,失声痛哭。
池棠看了看好像吓呆了的池珠,小声问道:“三姐姐,你有没有烫伤?”
池珠摇了摇头,看着池珍,瘪了瘪嘴,委屈地哭道:“姐姐,你为了任峻,都不要我们了吗?”
两个都哭得凄凄惨惨,池棠在一旁干看着有点尴尬,可要劝,她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想了想,走到桌前,将食盒里第二碗粥端了出来——
幸亏她聪明!想到了池珍可能心情不好会乱摔东西,特意让人多备了一碗粥!
“二姐姐,你就吃一点吧,三姐姐真的很担心你。”
粥放在池珍手边,池棠干巴巴地劝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有人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池珍哭声一停,抬起头来,目光迫切地望着屋外。
第173章 荐福寺私会
屋外,是一名侍女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大约是池珍身边颇有身份的心腹侍女,她一进院子,就有小丫头跟在她身旁将屋里情况小声同她说了一遍。
她听罢点点头,进了屋,向池棠和池珠分别行礼,随后走到池珍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
这几句,池棠实在听不出有什么特别,但池珍听着,眼里却仿佛亮起一道光。
侍女安抚了几句之后,松开池珍的手,又替她抹干净脸上的泪,安安静静退到一边。
池珍的情绪却在这几句话的功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她的神态是绝望的,现在却好像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抬头看了池棠一眼,又莫名心虚地避开,低声道:“多谢四妹妹。”
池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池珠却没多想,只见她情绪好转,立即乖觉地上前,端起粥碗好声劝道:“姐姐,你这样我真的好心疼,你就吃点儿吧?我喂你吃好不好?……”
池珍终于松口开始吃东西。
池棠不由看了那名侍女一眼——当然也看不出什么。
算了,反正跟她没什么关系!
然而,第二天,池珍就找上门来了。
池二姑娘昨天刚开始进食,隔了一天也没什么好转,还是那样苍白憔悴,走路全靠侍女搀扶。
就这模样,她居然要出门。
“荐福寺上香?”池棠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见池珍点头,忍不住问道,“你这样能上香吗?”
池珍不安地拉了拉手里的帕子,低头道:“我这几日心思繁重,想去寺里拜拜菩萨……荐福寺不远,我能行的。”
池棠斟酌了一下,问道:“三姐姐不陪你去吗?”为什么找我啊?
池珍道:“阿珠不爱去寺庙。”
池棠正想说我也不爱去,转念一想,却觑了青衣一眼,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
荐福寺,不就是那什么……她后来没去的地方么……
……
池棠是第一回来荐福寺。
荐福寺占安仁、开化两坊之地,僧众两百余人,是长安四大佛寺之一。
寺内殿宇巍峨,庭院清雅,古木森然,名花异草数不胜数。
这里不但可以拜菩萨,还可以游玩,甚至还有——
戏场!
池棠本来还不知道,只觉得某个方向特别热闹,还是池珍体贴地告诉她:“那边是荐福寺的戏场,有百戏可以看,四妹妹可以去那边看会儿,等我拜完菩萨就去找你。”
池棠一听就心思雀跃,但她还是意思意思说道:“二姐姐,你一起去吗?你心思繁重的问题,我觉得看百戏比拜菩萨有用!”
池珍婉言谢绝。
池棠也就不去管她了。
等池珍离开后,画屏忍不住道:“姑娘,我看二姑娘好像是要支开我们做什么!”
池棠点点头,小声道:“其实我也想支开她!”
谁还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画屏一愣,问道:“姑娘要干什么?”
池棠小脸一红,哼哼唧唧道:“就……就是想自己去看百戏!”
京城是天下繁华之首,样样都比其他地方拔尖,百戏也格外精彩。
池棠虽然不是冲着百戏来的,也看得入了迷。
直到画屏忍不住在耳边嘀咕:“姑娘真的不去看看二姑娘在做什么吗?我们一块儿出来的,出了事问起来姑娘也要受牵连。”
池棠不以为然:“她是姐姐,我是妹妹,出了事也是她带坏我啊!”
画屏道:“姑娘你已经十四岁了,不能再用年幼无知这个说法了。”
行吧……
池棠依依不舍地弃了百戏,往之前同池珍分开的地方走。
边走,边偷偷看了青衣一眼。
青衣还是常见的那副样子,低头垂眸,池棠看了好几眼,青衣也没抬头跟她对上目光。
池棠有些失望。
这回怎么不灵了?
是青衣不管用了?还是上次在外面碰到太子殿下只是个巧合?
也是……
人家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会盯着她出门呢?盯着她出门也没事做啊?
那她盼着他出来又想做什么呢?
池棠也不是很懂自己,只觉得刚才看百戏的兴奋劲儿一下子没了,索性认真找起池珍来,早点回去算了。
荐福寺真的很大,池棠一路打听一路找,找了好久才看到池珍的侍女。
池珍今天只带了两名侍女,其中一人就是昨天莫名其妙安慰住池珍的那个。
现在这两人都守在一条松竹小径的入口,东张西望,神色不安,看得池棠极其纳闷。
这不是摆明了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池棠想了想,绕开那两名侍女,往松竹林背面去。
只是一片小林子而已,又没上锁,往哪儿走不是走,选在这里说悄悄话,是怕没人看到吗?
池棠心里嘀咕道。
池珍来荐福寺做什么,池棠大致能猜到。
任峻那些事,虽然她和爹爹是亲眼看到了,可池珍自己并没有看到,想要亲自问一问也很正常。
毕竟是自己看中的未婚夫,不能全听别人的。
照池棠来说,最好是伯父伯母放任峻进来,让这对未婚夫妻亲自对峙,看任峻还能怎么抵赖。
现在么……
反正就是在人来人往的荐福寺里说几句话,还能怎么样?
池棠原本是这样想的。
所以当她看到池珍和任峻时,只觉匪夷所思。
原来还能这样啊……
啊……这样抱着,还贴这么紧……这是干什么呢?
池棠睁大了眼睛,看得出神,连画屏都拽不动她。
一个角度看不全面,正想换个角度再看得清楚点,这时,画屏却突然松了手。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被人用手蒙住了眼。
池棠愣了愣,只当是画屏挡着不让她看,正要拿手去掰,还没碰到,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这一握,就感觉到不对了。
池棠心中一惊,正要叫喊——
“是我。”温温淡淡的声音响在耳侧。
池棠蓦然愣住。
眼睛还被蒙着,大约是看不见的关系,温热的气息拂在耳侧格外敏感,鼻间松竹香萦绕,混着一丝淡淡的酒香,只一瞬间,便熏得她两颊发烫。
第174章 孤没有荒废正事
掌心长睫轻颤,如那日发簪蝶翼的撩动。
原本粉粉嫩嫩的耳垂倏忽间染作了胭脂红,并且迅速向脸上颈上蔓延。
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就站着一动也不动了,任他捂着眼睛。
这样乖……
李俨呼吸一窒,不自禁地将她圈在怀里。
动作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她的侍女倒抽一口冷气,顿时一个激灵,忙松开手。
刚松开,又觉得不对,重新将她眼睛遮住,皱眉看了一眼前方亭子里吻得忘我的一对男女。
难怪圣人说,非礼勿视,这等不庄重的场面……
他还是心性不够坚定,竟然被影响了!
向随行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上前重重咳嗽了一声。
“啊——”是池珍的惊叫声。
池棠只道池珍发现了自己,不知怎么有点心虚,下意识往身后人怀里一躲。
她还被蒙着眼,身子再往人怀里一跌,远远看着,好似被人制住往林子里拖一般。
“贼人!放开我妹妹!”池珍尖叫着冲了过来。
那边一喊放开,李俨立即就放开了,听话得让冲到一半的池二姑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李俨不但放开了手,还很规矩地退后两步,冷冷地看了池珍一眼。
做人姐姐的,就这样带坏妹妹!竟然让小姑娘看到这种、这种……
李俨不自觉看了池棠一眼。
她也恰回头看他,神色似羞似喜,双眸盈盈若秋水,看得人心神一荡。
今天没有穿火狐裘,而是穿了一件白色镶银边的斗篷,也是毛绒绒的,衬着一张红扑扑软嘟嘟的小脸。
李俨手痒得很想摸一摸。
可惜这里还有几个碍眼的人。
这时,池珍已经发现自己可能误会了,目光狐疑地在李俨和池棠之间扫了两下,冷着脸朝池棠招手:“四妹妹,你过来!”
池棠想着她刚才担心自己的模样,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听话地走了过去。
池珍紧紧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四妹妹,今天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何?”
池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任峻匆匆跑上来,正好将池珍的话听在耳中,慌忙道:“阿珍,不得无礼,这是太子殿下!”
池珍顿时呆住。
李俨冷冷看她一眼,吩咐道:“将任二郎与池二姑娘送去池家,交给池长庭!”
池珍下意识抓着池棠不放。
池棠却默默地挣开了她的手,见她惊愕看来,池棠红了红脸,道:“我、我还没看完百戏呢……”
池珍的面色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池棠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正色道:“你不用威胁我,今天的事我是一定会说的,我本来以为你是来好好问任二郎的,可你跟他那么亲热,一定是又被他骗住了,我不能瞒着大人们!”
池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池棠想了想,又道:“你想说我什么尽管说就是,我又没什么不能说的!”
池珍愣了愣,打量了她一眼,果然一派无所畏惧。
再看太子殿下,也是面色正经。
难道是她想多了?
……
送走池珍和任峻,池棠一回头,对上太子殿下的眼睛,不知怎么脸就红了,讷讷道:“殿下怎么来了……”
李俨听在耳中,觉得她可能是想问“你怎么现在才来”,便认真解释道:“今日梁王进京,孤至城门亲迎,又一同进宫,耽搁了些许时辰。”
池棠面露恍然。
前天在东市的时候,确实隐约听殿下提起过今天梁王进京的事,不过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听过就忘了。
“殿下既然有要事在身,怎么又来了这里?不要紧吗?”池棠担忧地问。
李俨忽然想起那天在东市,池小姑娘的爹指桑骂槐的一番话,不由心中一凛,正色道:“孤辰时迎梁王进宫后,与梁王一同面圣,议河东军事约半个时辰,随后梁王请见太后,陛下召见渤海公,孤才告退出宫!”
池棠愣愣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那么仔细。
李俨想了想,又添一句:“孤昨夜批阅奏折至亥时三刻。”绝对没有荒废正事!
池棠顿时面露关切:“殿下这样辛苦怎么还出来,快回去休息吧?”
李俨见她没有不悦,才放下心来,微微笑道:“来这里也是休息——”说着,招手取来一只木匣,递给她。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李俨点头:“给你的。”
她眸光一亮,双手接过,对着木匣看了看,随后抱紧在怀,抬头冲他甜甜一笑:“多谢殿下赏赐!”
李俨轻咳一声,道:“不是赏赐。”
“嗯?”她不解地眨了眨眼。
李俨忍不住提醒一声:“打开看看。”
她听话地点点头,低头打开。
李俨望着她的发顶,虚握了下手心,终于忍不住摸上她的脑袋。
才刚碰到,她就猛地一下抬起头。
“啊……这个……”
李俨倏地收回手,仍旧背到身后,眸光淡淡。
可池棠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心虚地垂下了脑袋:“殿下,我……我错了……”
这匣子里装的,正是上回她让青衣还给“严侍卫”的凉玉兔。
哎,太子殿下给她的东西,不是被她当了就是被她还了,也亏得殿下人好没有同她计较。
李俨哪里有心情同她计较这点小事,眼看她再次垂下脑袋,想了想,趁机安抚地轻拍了下她的发顶,道:“你没错,姑娘家不随便收外男的贵重礼物是应该的。”
拍完再摸一摸,再揉一下……
池棠没有察觉头上的异样,只顾迟疑地看着玉兔。
不随便收外男的贵重礼物是应该的……那太子殿下又送来是什么意思?鼓励她再拒绝一次吗?
太子殿下摸够了小姑娘的脑袋后,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忙补了一句:“孤给你的,可以收。”说着,又忍不住去摸她身上毛绒绒的斗篷。
池棠恍然大悟:对啊!太子殿下年前就要认她作女儿了,当然不算外男!
于是心安理得地收起玉兔,交给画屏,向李俨行了一个晚辈礼,高高兴兴地说:“多谢殿下赏赐!”
随着她的身形矮下,李俨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去,转身淡淡道:“走吧。”
“去哪儿?”池棠小步跟上。
“不是想看百戏?”
第175章 怎么称呼
看百戏的地方依旧很热闹,热闹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多了个便装的太子殿下。
百戏也依旧很精彩,可池棠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了。
她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鼻梁挺直,侧颜清致,泠泠如冰下泉,皎皎如山巅雪。
太子殿下可真好看……
池棠正痴痴看着,冷不防他突然转头,捉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池棠刚红了脸,他却恰巧低下头,解了腰间福袋,伸手进去掏了掏,然后送到她面前,是一把饴糖。
“吃糖。”他轻声道。
清冷的嗓音有着别样的缱绻,仿佛在唤她的名字。
池棠红着脸拿起一块糖,塞进嘴里,低头品着滋味。
太子殿下今天这么忙,还抽空出来陪她看百戏,还记得给她带糖,好像比前世对她还要好很多,真的跟爹爹似的……
“怎么不看?”李俨问道。
这姑娘不是想看百戏吗?怎么一直低着头?
池棠忙应了一声,抬头继续看百戏。
看着看着,眼睛又忍不住往他身上瞄。
这一瞄,却发现他也在看她。
这次的四目相对,似乎两人有点尴尬,池棠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问道:“殿下既然在宫里伴驾,怎么饮酒了?”
李俨微怔,低头闻了闻,他出来时换过衣裳了,竟然还有酒气?
“梁王领河东节度使,属于武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迎武将时,需以烈酒相迎,视作犒军——”李俨顿了顿,眸中闪过自责,“出来得急,没有换过中衣,可能是中衣衣领上溅了几滴,熏到你了?”
池棠连忙摇头:“只有一点点酒气——”突然“噗嗤”一笑,“我爹爹也是跟殿下一样,每回喝了酒回来,都要沐浴更衣后才来见我,怕熏到我,其实——”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十岁的时候就跟衫衫一起偷喝过陆大夫人私藏的果酿了!”
李俨蹙眉:“姑娘家不宜多饮。”
池棠本来兴致勃勃同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却换来一声训斥,顿时露出一脸不高兴。
李俨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新安公主自酿的果酒都说好,孤下次给你讨一壶。”
池棠惊讶了一瞬,随后笑弯了眸,甜甜软软道:“谢谢殿下,殿下真好——”
李俨从未听人将“殿下”两个字喊得这样好听,听在耳中,顿时酥了半边身子,直想叫她再喊一声。
可转念一想,这京里的“殿下”可不止他一个,她见了赵王、魏王、梁王也这样喊?
“唤殿下有点见外。”李俨道。
池棠愣了愣,有点别扭地唤道:“义……义父……”
李俨面色一僵,再次提示:“孤行三。”
池棠不太确定地喊了声:“三叔?”
李俨默了片刻,道:“不如唤声三郎听听?”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诱哄。
池棠不疑有他,甜甜地唤了一声“三郎”。
喊完却红了脸。
这本来是长辈同辈都会用的称呼,怎么听起来这么亲昵呢?
“还是叫殿下吧……”池棠讷讷道。
“再——”他一开口,声音却是哑的,清了清嗓子,才恢复了清冷,“再唤一声。”
池棠张了张嘴,喊不出口。
对着他期待的眼神,池棠咬了咬唇,突然掰开他的右手,抓起一把糖塞进嘴里,无辜又带着点挑衅地看着他。
李俨愣了一愣,随后唇角渐渐上扬,手往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眼眸微弯,低低地笑出声来。
池棠看呆了。
太子殿下平素很少见笑容,有也是微微一笑,池棠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眉梢眼角都染着干净的暖意,和平时清冷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笑了一会儿,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今晚宫里设宴为梁王接风。”
池棠含着满嘴的糖问道:“我也要去?”
李俨摇头:“孤要走了。”
池棠愣了愣,露出不舍的神情。
李俨默了片刻,道:“看完这场也无妨。”
池姑娘岂会这样不懂事,忙道:“殿下有事尽管去吧!我……我也要回家了!”
李俨顺了顺她背上的毛,道:“明日东宫宴请梁王——”见她开口欲问,直接道,“你不必来。”
池棠有点尴尬。
李俨忙改口:“你来也行,孤让薛十二和新安陪着你。”
池棠幽幽地摇头。
李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中懊恼,低声解释道:“孤不是不让你来,只是……梁王回京,永泰难免气焰嚣张,虽然在东宫不至于欺负你,可免不了给你脸色看。”
池棠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殿下就跟我爹爹一样,总怕人欺负我,可是就算我成了殿下的义女,永泰郡主也一样跟我家有仇,给点脸色看都是难免的。”
李俨“嗯“了一声,道:”永泰所依仗的无非梁王。”
池棠惊讶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只要梁王与池公握手言欢,他自会管教永泰不与你为难。”李俨道。
他已经想过了。
梁王掌兵,又正得圣宠,就是东宫也无法用权势去压。
即便他认了池小姑娘作义女,也是让梁王看在他的面子上管教李姝收敛一些。
这点,他不认义女也能做到,只是略有些引人注目。
可平白无故地认一名只比自己小七岁的姑娘作义女,似乎更加引人注目,倒不如他从中说和梁王与池长庭,反而显得是为池长庭,而不是为池小姑娘。
池棠怔愣了一会儿,问道:“殿下是打算明日东宫宴说和梁王与我爹握手言欢?”
李俨点头。
池棠又怔怔地想了一会儿,问道:“那我是不是不用认殿下作义父了?”
李俨低头凝视她,轻声问道:“阿棠想吗?”
池棠心头怦怦直跳,却不敢回答,壮着胆子反问道:“殿下想吗?”
李俨也不敢回答,怕答得不好,伤了小姑娘的心。
沉默了一会儿,道:“时辰不早了,孤送你回家。”
池棠默默点头。
走出荐福寺时,两人之间沉默得有点尴尬。
李俨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刚刚的不答让小姑娘不高兴了,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找出一个话题:“今日孤迎梁王进城时,看到了一个人。”
“谁?”池棠转过头好奇地看他。
李俨正要开口——
“三哥!”少年清朗明快的嗓音带着惊喜喊了一声。
池棠见李俨回头,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白袍少年快步朝他们走来,十六七岁模样,手里拿了一枝腊梅,眉目间笑意生辉。
“三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荐福寺?”少年笑吟吟同李俨打过招呼后,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池棠身上,却蓦然愣住。
直到李俨不悦地咳了一声,他才猛然回神,一张俊脸瞬间染满红晕,磕磕巴巴道:“我、我叫李修,姑、姑娘……姑娘怎么称呼?”
第176章 我的头发是不是很好摸
“想什么?”
耳边乍响,池棠吓得从暖榻上跳起,搭在肩上的斗篷顿时掉了下来。
池长庭弯腰将斗篷抄在手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想什么这么入神?爹爹来了都没发现!”
池棠红了红脸,低着头上前为他脱去外氅,含含糊糊地搪塞道:“没什么……嗯……爹爹,二姐姐那边怎么说?”
池长庭冷笑一声,道:“还能怎么说?想嫁就嫁呗!又不是我女儿,我管她那么多!”
池棠皱眉:“是不是任二郎说了谎话骗她?”
池长庭道:“任家那小子说,孩子是议婚前留下的种,后来连孩子娘一起养在外面,因为担心你伯父伯母不肯允婚,才瞒下了这件事。”
“那事实呢?”池棠问道,她不信爹爹没查过。
池长庭冷笑道:“那孩子的生母是任峻一个远房表妹,那个表妹从小养在任夫人跟前,始乱终弃在先,骗婚在后,人品可见一斑!”
“这样二姐姐还要嫁?”池棠震惊了。
池长庭面露怒色:“只听姓任的说一句从前是年少无知犯的错,她便信了——”目光陡然严厉,“你要记着!这种错,男人会犯一次,就会犯第二次,绝不能纵容!他能把别人当作年少无知的错,也能把你当作年长有知的错!”
池棠吓得忙不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二姐姐现在原谅了他的错,明年就要成为他的错了!”
她可没忘了,任峻还有个没出现的新欢呢!
池长庭欣慰点头,顺便教育女儿:“你要引以为戒,不许学她,知道不?”
池棠点头,问道:“那接下去该怎么办?”
池长庭冷笑道:“她自个儿父母都在,关我什么事?”
要是在今天之前,池棠也就听他的到此为止了,可现在……
“爹爹,你看能不能……让二姐姐提前成为任二郎的错?”池棠含蓄地提议道。
任二郎反正要见异思迁,那就早点见异思迁吧!
池长庭没有应下,皱眉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阿棠,心善是好事,但也要看值不值得,且不说池二这样冥顽不灵,就凭她先前那样待你,值得我们为她费那么多心思吗?有这功夫,爹爹带你去大慈恩寺的戏场不好?那儿可比荐福寺戏场大多了!”
“其实……二姐姐对我也不坏——”
池棠将今天池珍误认太子殿下为贼人的事说了一遍。
“从前我只觉得跟她们不亲热,现在想想,可能是没有一起长大,亲热不起来,就算背后说过我的闲话也没什么,其实我……”说到这里,池棠有点不好意思,“我不顺遂的时候,听到身边人说气话,也有几次没有喝止。”
池长庭沉默片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知道了,爹爹会安排的。”
池棠“嗯”了一声,笑得眯起了眼,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娇娇问道:“爹爹,我的头发是不是很好摸啊?”
太子殿下以前在陆家时就经常揉她的头发,现在大概自恃身份,比较控制,但偶尔还会偷偷摸一下,她也只好假装没注意到,免得太子殿下尴尬。
池长庭听了眼神瞬间犀利:“哦?还有谁喜欢摸?”
池棠被他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换了答案:“就是……朱姑娘啊!每回都要把我揉得满头起毛!”
池长庭用“我都看穿了”的眼神睨她一眼,凉凉道:“太子殿下派人将你二姐送回来,你怎么没一起回来?”
池棠“嗯”、“啊”了几声,看敷衍不过去,只好眨巴着眼道:“我想再看会儿百戏,京城的百戏比吴县好看呢!”
池长庭叹道:“阿棠长大了,都学会敷衍爹爹了!”
池棠垮下肩,嘟囔道:“太子殿下百忙之中抽空陪我玩,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嘛……”
池长庭哼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太子殿下今天有多忙,所以毫无防备,没想到这么忙也能被他抽出空来,真是小看了他!
池棠犹自感慨:“殿下对我真好,我做什么他都不生气,总是送我好东西,还陪我玩,就跟爹爹一样对我好……”
池长庭听到最后一句时,原本心下甚慰,却突然见小姑娘红了脸,脑中急转,迅速找到了从前小姑娘说过的一句话——“我以后要嫁一个像爹爹一样对我好的人”。
“你见过谢大姑娘没?”池长庭突然问道。
池棠愣愣地摇了摇头。
“谢大姑娘出身陈郡谢氏,她的祖父是开国宰相、当朝太傅,是当今陛下的授业恩师,祖母是冯翊大长公主,她的父亲任太常卿,母亲是太原王氏女,与皇太后同族——”池长庭顿了顿,“普天之下,也只有谢氏嫡长女,能让堂堂东宫太子为她等上三年。”
池棠怔怔地听着,突然问了一句:“那她会对殿下好吗?”
池长庭一愣,道:“谢大姑娘出身名门,端庄贤淑,自然会与太子殿下琴瑟和鸣。”
池棠撇了撇嘴,道:“可是卢八娘就对殿下不好,高娘子说殿下坏话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出来维护殿下。”
池长庭不以为然:“没名没份的,怎么维护?日后太子妃与太子侧妃嫁入东宫,自然会尽心侍奉太子殿下。”
池棠嘟囔道:“那怎么一样?东宫哪个侍女不是在尽心侍奉太子殿下?她们几个凭什么做太子妃和太子侧妃?”
池长庭冷笑道:“凭她们的家族能帮上太子殿下。”
池棠幽幽道:“殿下太可怜了……”
池长庭都气笑了:“人家是储君,用得着你可怜?”
“当然可怜啊!”池棠道,“太子殿下居然要拿自己联姻,我都不用联姻。”
池长庭一时语噎。
池棠叹了一声,问道:“爹爹,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的鞋码?我给殿下也做一双鞋吧?”
“不知道!”池长庭怒气冲冲道。
这孩子,真是气死他了!
池棠点点头:“这种事爹爹肯定是不知道的,我让青衣去问吧!”
池长庭正要劝阻,却在这时,门外画屏得了小丫头传话,匆匆入内回禀:“魏王府送了两箱礼,指名送给、送给姑娘——”
第177章 魏王李修
两只箱子打开着。
池长庭看看这一箱各种白色裘皮,又看看那一箱各种红色玉石,再回过头看看女儿身上穿的雪貂斗篷和耳上戴的红玛瑙耳坠,眉心紧皱。
池棠在他的目光下腾地红了小脸,还很有自知之明地捂住双颊,只露出一双装得格外天真无辜的眼睛。
“嘭!”池长庭重重地合上箱子。
小姑娘瑟缩了一下,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池长庭挥退左右,目光凉凉地看着池小白兔,“说吧!魏王是怎么回事?”
池小白兔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我也不知道啊……在荐福寺门口遇上的,莫名其妙就要送我腊梅,还被太子殿下训了一顿,他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呢?”
“就是遇上?以前没见过?”池长庭追问。
“是啊!”池棠用力点头,“以前从没见过,今天第一次遇上,他就问我名字,还要送我腊梅——”
“你笑什么?”池长庭冷冷一问。
“没有啊!没笑!”池棠忙压下嘴角,一本正经,心里却乐开了花。
秦归是别有用心,萧琢是情有可原,严侍卫是会错意,所以这是第一次有少年郎当面表示喜欢她呢!
人家魏王殿下第一次见她就红了脸,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要把新折的梅枝送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
她已经长到可以让人一见倾心的年纪了吗?
“想什么呢?”池长庭冷冷道。
“没、没想什么!”池棠忙敛了神,严肃地说。
池长庭看得一阵憋闷。
敢情刚刚在柳院见到她发呆,也是在想李修?亏他还以为这姑娘在想李俨。
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太不禁打了?这么随便就被魏王殿下拦截了?
可怎么又冒出个魏王了?他家姑娘才刚刚十四岁好吗?
“爹爹——”十四岁的池小姑娘小脸泛红、神色肃穆地看着两箱东西,“这些我们真的要收吗?”
魏王府派来送礼的是魏王殿下身边的内侍,说是魏王殿下亲自挑好后本来也要亲自送来的,不巧宫里派人宣召,只好派了内侍送来,还一定要亲眼看到池四姑娘收下,好回去将池四姑娘的反应说给魏王殿下听。
池四姑娘当时看父亲大人的脸色极为冷淡,以为他会拒收,没想到父亲大人留下了这两箱东西,好好地将人送走了。
“你想收吗?”池长庭睨着她问道。
池棠正色摇头,道:“我怎么能随便收外男的贵重礼!连那枝腊梅都让太子殿下拿去丢掉了!”
“丢了?”池长庭玩味地笑了笑,“尊者所赐,不可推辞,我们可不能丢。”
“这样啊……”池棠又努力压了压唇角,勉为其难地说,“那只能留着了。”不管魏王如何,东西她还是喜欢的!
池长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自个儿心里偷着乐一乐就算了,可别当真了。”
这话池棠就不爱听了,嘟囔道:“爹爹是觉得我不够貌美不配有人一见倾心怎么的?”
池长庭立即投降:“够美够美!”说着,忍不住打量她两眼。
还是觉得一团孩子气啊!
怎么就引得太子和魏王两位天潢贵胄争相献好了?别不是另有企图吧?
“魏王殿下对我能有什么企图?”池棠问道。
她也不是一点都想不到,毕竟前有秦归,后有萧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作多情的事她都经历过三回了,是不敢再随便当真了。
池长庭也在想这个问题。
魏王李修在诸王中属于不上不下的。
李修生母早逝,位份不高,母族不显,但又是三妃之一的郑惠妃养大的。
文武功课都一般,却有勤勉谦逊的美名。
年纪不大,手里没权,却已经在弘文馆帮着修书。
不跟太子和赵王比的话,魏王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了。
私底下也是洁身自好,比起妻妾成群的赵王和即将妻妾成群的太子来说,年方十七的魏王干净得就跟还没开窍似的。
虽然今天送礼送得有些莽撞,但莽撞也是少年人常有的特质。
这样说起来,好像——
也是不行的!
池长庭清了清嗓子,道:“有什么企图我会留意的,但是这个魏王,骑射功夫一般,身子有些文弱,不好!何况他这个年纪最不定性,今天给你送礼,明天保不准就给别人送礼了,你看任峻就是!”
池棠本来也没想怎么样,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觉得自己有话想说:“爹爹,你生我的时候好像跟魏王殿下现在一样大。”
池长庭老脸一红,瞪她一眼:“你以为我想生吗?”见她扁了嘴,忙改口,“想生想生——”顿了顿,一叹,“其实我那时也少年心性,后来学了点医术才知道,女孩子还是晚点嫁人生子比较好,你娘生你时年纪也有点小,日后你不要急,我们阿棠到十八岁再议婚,二十再出嫁——”
“爹爹……”
“怎么?你还恨嫁了?”池长庭瞪着她道。
池棠脸一红,忙摇头:“不是啊……我是想说,我不想嫁人……”
池长庭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嫁人的事还早,以后爹爹会帮你看着的,你年纪小,别被这些表面功夫哄去了!”说着,面露嫌弃。
送点皮子、玉石了不起了?还比不上太子殿下用心!
“我才没有被哄去!”池棠撇了撇嘴,凑近他小声道,“魏王殿下前世见了萧彤也这样,第一次见面就看呆了,之后送礼如流水,一模一样的套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变成了她,但这种感觉吧……
反正她也就随便乐一乐,不可能当真的。
想到这里,池棠又有些发愁:“爹爹,魏王府今天这么明晃晃给我送礼,回头萧彤来了,魏王殿下又转头向萧彤献殷勤,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池长庭在听到魏王前世的事后,眸光就深沉了起来。
“没事,爹爹会处理的。”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勾起一抹冷笑。
虽然池棠百般不愿因为魏王的一时新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但此时,谁也阻挡不了少年魏王的一腔热血。
第二天一早,魏王府又送礼来了,这次来的还有魏王殿下本人。
第178章 她可特别了,特别极了!
魏王殿下登门这种事,既然池长庭在家,就不会让人打扰到自家姑娘。
因此池棠一直躲在柳院埋头苦干,直到两位姐姐过来,才匆匆起身迎了一下。
“四妹妹真是沉得住气。”池珍笑道。
“还好。”池棠敷衍了一句,又跑回绣架前绣她的“福”字。
她忙着呢!
上回把给爹爹做的福袋送了太子殿下后,承诺要做一个新的,结果贪玩了两天,给忘了!
昨天爹爹问起,得知她还没动手,脸色就很难看。
今天别说魏王殿下来了,就算太子殿下来了……她也就看一眼而已!
至于魏王殿下,爹爹自会打发,用不着她操心。
池珠跑上前看了眼,嘲笑道:“你绣的这什么啊?”
池棠怒了:“这是我爹写的字!”
池珠语噎。
她家二叔的字,那是皇帝都称赞过的。
“你看你把二叔的字绣成什么样了……”池珠小声了点。
池棠脸一红,强词道:“我爹喜欢就行!”
池珠不说话了。
换了池珍说:“四妹妹不出去看看吗?魏王殿下还没走呢!”
魏王是一早来的,现在都未时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等会儿就走了!”池棠头也不抬地说。
她记得今天东宫宴请梁王来着,魏王殿下能赖到申时就算她输。
池珠贼兮兮地凑近她小声道:“四妹妹,你跟魏王殿下什么时候……嗯?”冲她挤了挤眼。
“什么什么时候?”池棠无辜地眨了眨眼。
池珠撇了撇嘴,顿觉无趣。
池珍笑道:“四妹妹是有诰封的贵人,同皇子皇孙们见面的机会多了。”
池棠不语。
池珠羡慕地说:“四妹妹,你下回见太子殿下能不能带上我?”
池珍嗤笑一声,没说什么。
不过也足够把那天荐福寺积累的好感都败光了。
池棠脸一沉,道:“姐姐们没事的话请回吧!我忙!”
池珠有些着急:“魏王殿下冲着妹妹而来,妹妹就不出去看他一眼吗?人家都等了大半天了!”
池棠瞪她一眼,道:“三姐姐胡说什么呢?魏王殿下勤勉好学、礼贤下士,当然是冲着我爹来的!”
“你——”池珠正要指责她装模做样,却被池珍拉了一下,“阿珠,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四妹妹说。”
“为什么我不能听?你到底是谁的亲姐姐?”池珠一下子爆了。
好说歹说,终于将池珠哄走。
池珍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却见池棠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明净澄澈,好似有些羡慕。
四妹妹比阿珠还小呢……
池珍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心中顿时一软,原本准备含怒质问的话到了嘴边,悄悄换了语气。
“四妹妹……”她唤了一声,斟酌了下措辞,委婉地说,“你年纪小,可能有些事想不到,姐姐便托大多嘴两句——”
池棠乖巧点头,仰着脸,一副洗耳恭听模样,看得池珍心里更是柔软。
“这两日,魏王殿下登门,恨不得闹得全京城都知道他有意于你,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知道了会怎么想?”
池棠想了想,摇头。
她还真没想过,也想不出来。
池珍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道:“我那日看太子殿下待你也十分亲近,你这样两边……万一闹起来,他们都不会怎样,苦的是你,是我们池家!”
池棠吓了一跳,问道:“我两边怎么了?我干什么了?”
池珍蹙了蹙眉,道:“太子和魏王都是天家子弟,不是你能两头周旋得住的——”
池棠跳了起来,刚张口,便痛呼了一声。
原来是刚才没注意,被针扎到了手。
池棠伸着手让画屏处理伤口,泪汪汪瞪她道:“我哪里两头周旋了?我跟魏王一句话都没说过!我爹都知道的!”
池珍听了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你跟太子殿下走得那么近,不知道阿珠心仪太子殿下吗?”
池棠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心仪殿下,殿下知道她是谁吗?”
池珍一愣,转头朝门外望去,只看到一名青衣侍女身姿笔挺地立在门口,身形跟凝固了似的。
若不是对方特意转头同她对了一眼,池珍还不敢确定刚刚那句话是她说的。
“放肆!”池珍冷脸呵斥了一声。
“青衣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我们姑娘的。”画屏淡淡解释了一句。
池珍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天没吭声。
池棠哼了一声,重新拿起针,狠狠扎进布里,道:“三姐姐心仪太子殿下,不知道殿下跟我走得近吗?”
池珍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会告诫她的。”
池棠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道:“是二姐姐想多了,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有人仰慕很正常,三姐姐也没特别的意思,哪里就需要告诫了?”
池珍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问道:“阿珠没有特别的意思,那你呢?”
池棠突然骄傲。
她可特别了!特别极了!
但这事暂时也不能拿出来炫耀,只哼了一声,冷傲地说:“我自家有大人管教,不用你操心——”顿了顿,“二姐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池珍脸色又是一变,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好好绣吧,我走了。”
池棠抿了抿唇,抬头唤住她,忍不住问道:“你还是要嫁给任二郎吗?”
池珍停住脚步,沉默地点了点头。
池棠急死了:“为什么?你情愿信他,也不信我爹吗?我爹难道会害你?”
池珍回头,神色淡淡道:“我信的,正是二叔。”
池棠一头雾水。
池珍自嘲一笑,道:“以任峻的条件,我嫁给他,原本是高攀的——”
“我们家也不差啊!”池棠道。
关于任家的情况,池棠也听池长庭提过一点。
任家虽然是随太祖打过天下的,但功绩一般般,只封了个伯爵,老平棘伯还在的时候,在京城里还有几分颜面,到了现在这个平棘伯,就什么都没了。
任峻是次子,不能袭爵,只恩荫入了翊卫,才干也就一般,能混到郎将一职已经不错了。
想要再进一步,唯有结姻一途。
任峻的表妹是养在任夫人身边的,孩子都生好了,任夫人会不知道?
分明是嫌弃表妹出身不好,想为任峻找一个能助力的妻族。
也许任峻还有可能单纯地见异思迁看中了池珍,但任家肯定是看中了池家的潜力,存了攀附之心!
不过池家的潜力都在她家父亲大人身上,这样自夸的话她有点不好意思说。
“我们池家在京城的根基尚浅,只因有了二叔,任家才看得中我。”池珍笑道。
池棠沉默。
原来二姐姐都知道啊!
第179章 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好爹
“那天在荐福寺,我一听他的解释,就知道他在骗我。”池珍前面还有些笑意,说到这里,眼里却滚起了泪珠。
“你知道你还要嫁?”池棠这就看不懂了。
池珍冷冷一笑,道:“我怕什么?是任家求着要娶我,只要二叔在,任家就会把我当菩萨一样供着,任峻要骗我,就得一直骗下去!”
池棠听得着急,也顾不得低调了:“有我爹在,你不能找个比任二郎好的?”
池珍摇头:“都一样,议婚的时候,都是看你的家世,只要家里儿郎出息,夫家就不敢怠慢你,我既然有娘家可以依仗,嫁给任峻,至少自己喜欢……”说到这里,泪珠陡然滚落,忙别过脸抹去。
池棠听得心底发寒,摇头喃喃:“可这样……这样有什么意思?我不要这样……”
池珍嗤笑了一声,道:“你不也一样?你若不是二叔的女儿,如何能得封乡君?如何能结交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如何能得到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的青睐?他们谁是因为你是你才看到你?还不都是因为你有个好爹?”
……
池长庭知道这一番对话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听完之后,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问道:“后来呢?”
画屏忧心忡忡道:“后来姑娘就一直在发呆,福袋也不绣了。”
“我去看看!”
到了柳院,池棠却有在绣福袋,只是眼下发青,精神恹恹,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爹爹!”她看到他还强打精神冲他笑了笑,笑容虚弱得教人心疼。
池长庭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发,目光落在绣架上,故作不满道:“怎么才绣那么点儿?是要爹爹今年过年没女儿福吗?”
池棠面露不安,期期艾艾道:“我绣不好……要不、要不让画屏绣一个吧?”
池长庭面色变了变,语气却更温柔:“想什么呢?女儿福,当然要女儿来绣,别人绣的爹爹戴来做什么?”
“爹爹……”小姑娘低下头,轻声道,“我发现,我好像除了有个好爹,就没有别的可以称道了……”
“谁说的!”池长庭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我们阿棠长得多好看,魏王一见你就看呆了不是?”
“也许他就是见谁都这样。”池棠嘀咕道。
“我们阿棠擅丹青——”
“也就是临摹还可以,自己画不太行……”
“阿棠会弹琴——”
“我这个水平就不用提了吧……”
“阿棠会——”
池棠正眼巴巴等着他继续说,却见他闭上了嘴,不由失落万分:“爹爹也想不出来了吧?”
池长庭笑了起来,道:“爹爹眼里,阿棠每一样都很好,可惜阿棠今日钻了牛角尖,总拘泥于技艺高低。”
池棠面露歉意:“我不是故意要跟爹爹抬杠,只是突然觉得……觉得……”
她苦思了一会儿,叹道:“突然觉得别人会注意到我,都只是因为我是爹爹的女儿。”
“哦?”池长庭若有所思,“别人是指谁?”
池棠掰着手指数:“燕国夫人啊,是因为爹爹的请求才教导我;颜先生,是因为爹爹的缘故才帮我;衫衫也是因为爹爹的关系才认识一起玩的;就连秦归,都是因为忌惮爹爹才对付我——”长叹一声,“好的坏的,都不是因为我自己,都是冲着爹爹来的,那我到底算什么呢?”
秦归勾引她,是因为她是池长庭之女;萧琢假意表白时选中她,是因为她是池长庭之女;太子殿下对她好,也是因为她是池长庭之女——
她从前一直都是以自己是池长庭之女为荣,不知怎么,这次钻了牛角尖怎么也钻不出来。
“可是爹爹不这么想——”池长庭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爹爹算是少年成名,没有借过谁的光,风光是风光了,可也没什么意思;后来娶了你娘,便以我是唐菀之夫为荣,人生一下子有了目标,为她读书,为她科举,为她做官,为她汲汲营营,却觉得无比快活——”
“你娘走后,我又觉得没意思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看到你受了伤……”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到她的左肩。
八年前,从左侧颈到左肩背,小小的女孩儿被烫得几乎半身血泡。
他早早地娶了妻,却没有保护好妻子;早早地生了女儿,又没有保护好女儿。
“你说你只是池长庭之女,其实爹爹才只是池棠之父,爹爹有了阿棠,才去做吴县的县令,去做吴郡的太守,去做平叛的功臣,去做兵部的侍郎……”
笑着抹去她脸上的泪。
“你说别人接近你都是因为你是池长庭之女,这也没错,这世上原本知己难逢,我们不必强求,阿珍认命,我们不认,我们阿棠一定会遇到一个心里只有你的良人!”
池棠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
“爹爹,那二姐姐和任二郎的婚事……”
池长庭冷笑道:“任家伏低做小了几句,你伯父伯母也动摇了,随他们去吧,人各有志!”
池棠不甘心:“爹爹,任二郎那个一见钟情……你还是安排下呗?”
万一任二郎是认真地见异思迁呢?她记得让任二郎变心的那位姑娘出身也不错来着?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池长庭随口就应了下来。
见女儿情绪似乎正常了,池长庭心中大定,说起了正事:“昨夜东宫宴上,梁王邀请我们父女今日赴梁王府饮宴,我已经应下了,你准备准备,就穿那件火狐裘,里头穿……”
池长庭很是仔细地帮她整身行头都指定好了,又絮絮叮嘱了许多,最后道:“梁王邀我们赴宴,是怀着善意的,我们同梁王府的恩怨算一笔勾销了,以后李姝不会明着欺负你,但她这人心性恶毒,你还是要小心些,不要离了青衣——”说到这里,面色若有不甘,“爹爹当年就是因为成亲太早,年轻不懂事,才留下许多憾事,你要引以为戒,晚几年成亲,更要寻个稳重的夫婿才是!”
池棠喏喏应下,见他嘱咐得差不多了,才问道:“今天太子殿下会来吗?”
池慈父的脸色顿时一冷:“不会!今天继续三司会审姚无忌!”
第180章 爱屋及乌
马车还没在梁王府门口停稳,池棠就听到了魏王殿下的招呼声,不禁心疼了一下还在听审的太子殿下。
都是皇帝的儿子,有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有的人却闲得无处不在。
按照身份越高越晚到场的传统,堂堂魏王殿下来得这么早,是最近没书好修了?还是弘文馆提前休假了?
池棠正嘀咕着,就听到魏王殿下提起了她:“四姑娘也来了吗?”
少年的声音原本是带着点上扬语调的,听起来格外朝气蓬勃,一问起她却突然软和了下来,隐隐带着一丝羞涩和忐忑。
池棠听得脸上有点发烫,忍不住偷偷从车帘缝隙里去看他。
其实魏王殿下见到她时,是不认得她的,只是把她当作普通女孩儿,而不是池长庭之女……
一句话一种语气,能打动池小姑娘,可打动不了池小姑娘的爹。
池长庭随意“嗯”了一声,将话题从自家女儿身上扯开了:“上回同殿下对弈意犹未尽,不知殿下何时有空,再约几局?”
李修面色一白,正要开口,目光忽然往池长庭身后一掠,陡然亮起。
“四姑娘——”他好似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直接往马车边上冲去,哪怕被池长庭拦下,也还是冲着车窗喊道,“四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俊脸泛红,又腼腆又期待地看着池棠。
都这样了,池棠也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索性从车上下来,规规矩矩向李修行了一个礼,唤了声“魏王殿下”,就乖乖站到父亲身边不说话了。
“四姑娘,我——”
“马车停在这里挡路,早些进去吧!”池长庭打断李修,顾自吩咐女儿道。
池棠听话地应了一声,正要回车上去。
“四姑娘——”李修着急喊了一声,冲不破池长庭的防守,情急之下,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四姑娘,这个送你!”
池棠停步回头,看到他手里捧着一只紫铜手炉,雕着寒梅图,精致小巧,似乎是闺阁用品。
“刚刚出宫的时候,惠娘娘给我的……”李修红着脸,说话有些磕绊,“你、冷不冷?这个捂手,送、送你!”
池棠从裘衣下抬起手,露出手里更精致小巧的海棠型手炉:“多谢殿下了,我自己有。”
“噗嗤!”旁边刚停的马车上传来一声忍俊不禁,旋即跳下锦帽貂裘的薛郡君,笑嘻嘻走上前,道:“不如送了我吧?我没有呢!”
李修忙将手缩回,不情愿地说:“你没有,问三哥要就是,我这个是要送四姑娘的!”说着又重新递向池棠,眼里露出祈求。
池棠有点动摇,正要偷偷去看池长庭的眼色。
却在这时,马蹄疾来,乍然停于梁王府外。
池棠随着众人望去。
斜晖暮色下,男子身手矫健地翻身下马,带起玄色大氅腾飞如翼。
落下时,露出面容清冷如玉,眸光淡淡一掠,众人纷纷下拜:“参见太子!”
“起!”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她脸上,旋即大步走来。
池棠腾地红了脸,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异样。
爹爹不是说太子殿下来不了吗?怎么还是来了?难道三司会审又出问题了?
他往这里来干什么?
正想着,太子殿下已经到了跟前。
“七郎来了。”他寒暄了一声。
池棠僵了一僵,掩在狐裘下的手指失落地敲着手炉壁。
原来是冲着魏王殿下来的……
被寒暄的魏王殿下却不甚自在,将手炉藏了藏,强颜笑道:“三哥……三哥今天不是有事忙吗?”
“忙完了。”李俨简洁地答道,目光一抬,同池长庭交换了个眼神。
随后恍若随意地滑过池棠头顶,微微一滞,又从池小姑娘身上滑开,落在李修手上,神色微冷。
李修下意识将手炉往外袍内藏。
“藏起来干什么?不是要送给四姑娘吗?”薛筝幸灾乐祸地揭穿了李修。
李修听话地又拿了出来:“啊……是——”
“我不要!我自己有!”池棠忙将自己的手炉捧得高高,眼巴巴看着太子殿下。
她今天带的手炉还是太子殿下赏赐的呢!
看!她才没有随便收外男的礼!
太子殿下唇角微动,好像是笑了一下?
池棠还没看清,太子殿下便转开了脸,很是自然地抢走了魏王的手炉。
“骑马手冷,七郎的手炉借孤一用!”他说着冷,却只用一只手随意拿着手炉,另一只手抖了抖,从袖笼里抖出一只荷包,接在手里,目光从她脸上一掠,却落定在薛筝身上。
他将荷包扔进薛筝怀里,淡淡道:“带了点饴糖,你们分着吃!”
同男客们分门入内后,薛筝没好气地将荷包往池棠手里一塞:“拿去吃!”
池棠受宠若惊:“你不吃吗?”全都给她,那怎么好意思?
薛筝睨了她一眼:“小孩子才喜欢吃糖!”
池棠正要将一块糖送进嘴里,听到这话又放了下来,忙反驳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薛筝鄙夷地看着她手里的糖。
池棠负气把糖丢回了荷包里,将荷包还给薛筝:“太子殿下给你的,你拿去跟小孩子们分着吃吧!”
薛筝嗤笑道:“太子殿下哪里是给我的?我从小就不爱吃甜!”
池棠红了脸,仍旧强词夺理:“也许是、也许是殿下忘了?殿下日理万机,不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很正常啊……”
薛筝又嗤了一声,瞥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侍女,突然拉住她的火狐裘低声道:“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件火狐裘是不是太子殿下赏你的皮子?”
池棠本来想摇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昧着良心点头了。
太子殿下没有赏她皮子,明明是做好了给她的,可惜这话说出来不合适,只能委屈太子殿下了。
薛筝冷笑一声,又拍了拍她手里的手炉:“这个手炉,也是太子殿下赏你的吧?”
池棠不好意思地点头。
薛筝眼睛往她头上瞄了一眼,继续冷笑:“这一套首饰呢?”
池棠摸了摸头上,一愣,点头。
薛筝嗤笑道:“你就非得这样炫耀自己跟东宫关系匪浅?”
池棠嘟囔道:“是我爹立了功,太子殿下才赏的,跟东宫关系匪浅的是我爹啊……”
太子殿下只是爱屋及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