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山麓里的自卑鬼
夏萧和舒霜回去热粥,今天的课程已换到下午,上午他们能平复一下心情。等他们心静下来,调整好状态,山麓却乱了,乱的突然,乱的莫名其妙。
没在山腰找到食堂的阿烛一回来吃饭,便被人围着问东问西。这成了常态,可阿烛坐在人堆里闭口不言,只是吃饭。油炸鸭腿饭,真香!
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王陵他们想知道山腰的情况,可每天行走于山腰和山麓中的,只有阿烛。他们自然也能去问自己的教员,可问夏萧和舒霜的私事不太好。因此,阿烛成了唯一的目标!
因为先前几次失败,王陵这次给阿烛炖了一大碗鸡汤。即便他是皇子,在学院开小灶都是难事,这看似简单的一碗汤,已是他的血本!
食堂那个打饭的大叔看似憨厚,实际精的像只猴,一听到王陵要煲鸡汤,直接狮子大开口,要黄金千两,不然不干。王陵都懵了,黄金千两,能煲一海的鸡汤,可他咬了咬牙,给他写了信,按了手印,今后能去南商帝国取钱。可要是这样还换不来消息,他就要怒了。
“阿烛,快说,只要你说,那鸡汤就是你的。”
王陵的语气像个拐卖犯,可阿烛才不说呢!姥姥说过,女孩子要夹好自己的腿,管好自己的嘴,别给自己惹祸端。她再傻也能看出来,夏萧比现在的王陵强。
“不说!坚决不说!”
阿烛咬着一口肉,一阵咀嚼,像个鼓着腮帮子的仓鼠。
“阿烛啊,这些事你不说我们也能知道,只是现在教员不在,否则我们就不问你了。而且这鸡汤配鸭腿饭,简直是人间理想啊!”
阿烛一听,眼睛都绿了,嘴里的鸭腿饭顿时也不香了。不行不行,坚持不住了!阿烛端起盘子就走,可被包的水泄不通,又坐在椅子上。她满嘴油,擦都不擦便撒起娇来。
“哎呀~我不想说!”
“你就说一句,只要你说的够快,夏萧就不知道是你说的。”
这什么逻辑?当我三岁小孩呢?阿烛轻哼一声,闻到了鸡汤的香味。这些人太狡猾了,既然故意打开盖子让香味飘出来。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阿烛擦掉嘴角的油,颇为正经,宁死不屈。她和王陵对视,许久,后者俯下身,轻声说:
“你悄悄告诉我。”
“夏萧找到自己通向山顶的路了。”
王陵一听,愣在原地,眼里难以控制的流露出恐惧。按道理说,他们本该在山麓,连山腰都要遥望,可在他忙于走上山腰,夏萧既然已迈出朝向山顶的脚步。他记得没错的话,夏萧还是尊境幼龄的中期,这段时间应该极为漫长,是他晋级了?还是另有蹊跷?
“散了。”
王陵有些落魄,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吐出。他这个人高傲的不像话,将夏萧当做对手,就一定要战胜他。可没想这才短短几个月,他就真的望之不及。转身,王陵走的很慢,像没了魂。
很多人都没听到阿烛说的话,后者虽没元气波动,可不是他们能探知的。但该是怎样的消息,才能令他们的皇子颓废成这样?
几个南商人回头看阿烛,可她只是心虚的低眸吃饭,一声不吭。今天这鸡汤是喝不下去了,别说鸡汤,鸭腿饭都索然无味,如同嚼蜡。阿烛有一种泄露秘密的罪恶感,像要被狠狠教训一顿。她本来就不想说,可那些家伙太烦人。
打饭的大叔见阿烛径直走了,有些奇怪,准备递出的鸭腿饭又收回,嘟囔道:
“今天可真是个奇怪事,既然不加饭。”
食堂外,一位教员身边围了不少人,其中有大夏王朝的姒清灵和苏欢。她们之前见王陵去问夏萧的事,也想知道他现在的具体情况,便来找教员。川连一开始还很坚定,可熬不过这些家伙,便说了出去。这些不是机密,说便说了。
一听,阿烛先前的负罪感全都烟消云散,于是转身回食堂,美滋滋的享受起那一大碗鸡汤。她虽然爱吃,可不贪嘴,但想了想,怎么也不能浪费。即便学院再有钱,浪费粮食都是不对的。
等阿烛吃饱喝足,先前被吓得缩到墙角的豆豆也吃饱了,虽然天空还飘着小雨,可它躲在桃树下,等阿烛回来。
阿烛上山,窈窕背影吸引无数天骄,其中便有王陵!这个传名正大光明的皇子不是没受过挫。在帝国中,他经常被父皇或长老教训,其中最多的话便是身为皇子,身为今后的王位继承人,必须心狠手辣,即便亲信,也要选择性铲除。
王陵不这么认为,虽然身边最了解自己的人最清楚自己的弱点,最能将自己置于死地,可若是铲除,岂不成了六亲不认的暴君?他的思想一暴露,便饱受教训。可在修行上,无人敢对他指指点点,在偌大的南商帝国,他是一等一的天才!
来学院是件值得自豪的事,可没想他王陵,既然被一个大夏的无名子弟弄得这么难堪!
“莫非我真的不行?”
王陵生出些自卑,他比夏萧大三个年头,就算他是远道而来者,也该追上他。结果没追上不说,连夏萧的小女友舒霜都赶不上,这就有些过分了……
从王陵怀疑自己的这刻起,他就真的输给夏萧了。他脸色难看,未来之君的气度荡然无存。和其相差不多的还有很多人,其中最明显的,便是隆随宏!
像谢毅殷志平这种人,虽是一国皇子,可知道自己国家和大夏的差距,更是清楚自己和夏萧的差距。他们从一开始态度就低,现在听到夏萧达到这种高度,也算能接受。可隆随宏不同,他是冒险者工会的少会长,身份相当于学院院长的长子。这等特殊,令其不甘于夏萧之下。
以往王陵闹事,夏萧便出了风头,这他可以不管,谁出风头都和他没关系。可夏萧走得太快,甚至令很多人忘了他这个少会长,这就不行了!
隆随宏可不会自卑,他紧捏拳头,觉得自己再不济,也要比身边人早些走上山腰。扬袖前往池塘,隆随宏和秦风擦肩而过,他和慕林形影不离,互相监督,互相提醒。
风般跑进青瓦楼,两人回到右手边的寝室,近乎大吼出声。
“萧哥找到通向山顶的路了!”
半年的教学令他们对这事有些印象,可那难如登天的事,夏萧既然完成,真令他们兴奋!
刚接完任务的天命正换衣服,露出一身极为夸张的腱子肉,像金属打造而成,不像肉身。他随意将衣服套上,脸上浮现出的,是比见到母猪上树还惊讶的表情。
“谁说的?”
“川连师哥和阿烛。”
“卧槽!”
这简单二字是人类语言的精华之一,上到大雅帝王殿堂,下到桑池田间,都有它或大声或呢喃的发出。现在天命将其学会,算捡会人类的一大妙语。
“我们得再加把劲!”
“我们才刚……”
慕林还没说完,就被天命夹住脖子,向寝室外走去。
“只要不练死,就往死里练。”
夏萧向来提醒他们要讲究效率,光用时间堆并没什么用,可现在天命想修行,他们也别想闲着。坐在露天广场上,淋着近乎消失的小雨,秦风和慕林结出手印,天命盘坐,吐纳天地元气。
面对打击,世上大概有三种人,三种反应都不同。一种越挫越勇,不管是否能跟上别人脚步,都要完成自己每日的任务和目标,若今天落下,明天便补上,以此进步。第二种破罐子破摔,变得自卑,觉得自己就这样了,别人强归强,可自己没那命。第三种并不极端,夹在两者中间,既感叹强者之强,又嘲讽弱者之弱,可从不反省自身,甚至有些自负,于是停滞不前。
三类人,于山麓完美展现着各自不同的做事风格。有的忙于修行,开始找自己的不足,甚至再一次踏上山路。有的唉声叹气,所幸回去睡大觉,等明天再说。可最多的,还是第三种,他们微微自卑,可不承认,一边仰望山腰之高,一边叹息山麓之矮,就此纠结。
等夜幕降临,天命带秦风和慕林登山,两者见他一整天都在身边,不禁好奇。
“不去找凤璐?”
“女人永远都是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不用管,想让我变强,还想让我陪她,哪有那么多时间?”
慕林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可没说出来,因为秦风的嘴要快些,道:
“这可不一定,你看萧哥和舒霜,每天腻歪在一起,还先后上了山腰。”
“那毕竟是少数,在见到舒霜前,你们见过那样的女孩?”
天命口中的那样,便是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勤奋刻苦,总之一切褒义词都和她有关。要是有个什么都会做的女孩陪着,天命也愿意,可凤璐总是冷冷的,就算有心事也不说,阴阳怪气的样他可受不了!
秦风和慕林反应过来,皆摇头,像舒霜那样的女孩,他们确实没见过第二个,可他们也好想要。人长得漂亮,身材好,脾气好,下可洗衣做饭,上可作战杀敌,简直就是完美的存在。可他们这个瘪犊子样,估计一辈子都没机会。
在桃林里绕了两圈,又是无功而返,秦风和慕林都习惯了。他们站在山脚等天命,他走的比较远,最终还是回来。天命每次都以为快了,觉得离山腰越来越近,实际还很远。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无边冰原
山腰小镇里,一竖水墨屏风后,火炉煮黄酒,加娜儿放两个柑橘进去,开始短时间的等待。一旁小桌上,坐着母星龙。他腰间依旧别着一卷书,书皮泛黄且有破碎,可里面记载着的,是他最珍贵的理论和大荒的真理。
“光凭我们,不足以带他们出去。”
“没办法,学院的决定。”
胡不归通知母星龙,让他和加娜儿带夏萧和舒霜出去透透气,不要每天为上山之路的事而忧愁。同时也拉拉他们的节奏,他们这次搞的动静太大,听说将山麓的学子打击坏了,他们虽是重点培育对象,可不能因为他们而毁了百人的前途。
学院讲究的是共同发展,夏萧和舒霜虽无意,可这样显然不行!但只有母星龙和加娜儿,显然不够。上次去东海,随夏萧出行的有五位教员,都是尊境曲轮的强者,这次五减成三,少了一大半的安全。
“再请示一下?”
加娜儿用碗盛酒,即便喝醉,也不会觉得自己和母星龙能抵挡住黑暗中不明的势力。他们对夏萧和舒霜不利,若出现,他们即便拼死,恐怕也阻拦不了。但母星龙摇头,脸上全是难色,若碗中酒不烫,定要一口喝完才算痛快。
“我请示了,前辈没有同意,似有难言之隐。”
“有猫腻。”
加娜儿说完,喝起酒来,配上桌子上的下酒菜,格外舒服。
“这里又没学生,为何还这么拘谨?”
加娜儿和母星龙是同一届人,虽然很少在一起喝酒,可知道他的德行。若是往常,他肯定会撸起袖子,大口吃肉,可他当前只是喝酒,一看就知心里有事。
“有件事不知该怎么给你说。”
“直说。”
“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真好奇,该有关于我的什么事,值得你这般藏着掖着?”
母星龙摇头。
“这算件好事,因为我们能见到故去的老朋友,也能让夏萧和舒霜历练一番。可这事中人,你听到会伤心。”
“宫卿戈找到了?”
加娜儿抬碗的手都未停,便一口热酒下肚。酒太热,在咽喉胃里滚烫,令其冒出几滴泪,但泪滴在碗里,母星龙没有发现。他知道加娜儿早将此人放下,可这么多年,他只见她爱过一个人,现在突然提起,难免悲伤。可没想加娜儿这么平静,看来是他想多了。
“对!前辈的意思是我们带着夏萧和舒霜一起去冰原。”
“这么远,还不给我们加人手,真的不怕我们和两株苗子回不来?”
“我们恐怕是学院的倒钩,引出藏在暗处的人,可我不确定。”
“确实有可能,不说是因为怕泄露。”
他们留在学院,便是对学院的绝对信任,它不会对他们置之不顾。
“不管是否为真,我会提前做好准备,木火水三行符阵都准备一些,到时就算遇到麻烦,我们挡住,夏萧和舒霜也能活。”
还没出发,母星龙已想起死事,可加娜儿表示赞同。前辈亲自培养阿烛,将夏萧和舒霜交给自己,他们便用生命保护好他们,不辜负前辈嘱托。
又喝了两碗酒,母星龙起身。
“我去了。”
加娜儿道一句辛苦了,便继续喝酒。它看着桌子上的一盘肉,一叠豆,不禁笑了,不是因为宫卿戈,也没有视死如归那么深奥,而是因为她没给母星龙准备筷子,难怪他不夹肉。不过他心情那么沉重,即便再香的肉到了嘴里,也没了滋味。
想起宫卿戈,都好几十年了,这些年来,自己都老成什么样了?
将酒放下,加娜儿脚步略急的走出屏风,走到镜子前。刚喝完酒的她容光焕发,脸上很红润,可没了以往的青春活力。木偶纹和法令纹像伤疤般刻在她脸上,嘲笑她的老态和丑陋。
真是老了,好老!
加娜儿一遍又一遍低喃,镜中的自己不断模糊,最后化作漫天的风雪。
世上有很多地会永久保持一个颜色,大荒极南的荒兽尾角四季如秋,枯原的新草永远只长在根部,很少为那枯黄的颜色增添一丝生机。它永久萧瑟,永远死气沉沉,可冰原比其还要嚣张!
冰原连草都没有,只有一片极白的风雪,于漫天飘荡,呼啸着死亡的孤独,叫嚣着前来征服它的生命。无论谁来,这里都将成为葬身之所。
冰原的边部也有聚落,是些与风雪为伴的土著,可他们始终无法征服这片冻土,他们只是顺着它,惯着它,无法改变。就像性格微软的男人,遇到性情高冷绝美的女子,没有一丝办法。
夏萧四人来到这片土地,和以往无数到来的人一样,注定无法征服它。他们只有不断向前,朝着目标前进。
“前辈,冰原有多大?”
“很大。”
“为何地图上的冰原不及大夏的五分之一?”
关于冰原,夏萧有着初识胭脂的困惑,他不知为何有那么多红色,就像此时不知冰原的真正面积。
风雪中,母星龙裹了裹浑身的厚裘棉衣,看向白茫茫的前方,于刺骨的寒风中说:
“冰原和海连着,北海有多大,它就有多大。可无人去过北海,便无人知道冰原的尽头。”
大雪劲风中,夏萧四人将自己裹成了北极熊。但在这等环境下,还是感觉到冷,像稍不留神,便会被冻成冰雕,一触即碎。风令他们脚步微慢,夏萧脱掉外衣,给舒霜绑在身上,而后眼眸亮起一抹蓝,掌控起身体四周的风雪。
今后无论何种场景,只要夏萧稍稍熟悉便可适应,前提是五行的完整。
地面的雪花干燥如沙,吹起时拍到脸上,刮得人生疼,他们撑起元气一面盾,继续向前。冰原里的四人不会半途而废,他们已做好长久战斗的准备,目标虽不在尽头,可也极远。
夏萧和舒霜第一次来,异常谨慎,即便前者能掌控归属于水行的冰,可还是畏惧。他和舒霜在极寒的风暴下吃了太多次亏,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怎么也不该出幺蛾子。可事与愿违,他们在冰原风雪中摸索,便有人从黑暗里挣脱而出,想将他们狠狠咬上一口。
一道鸟瞰的视野里,四人于白雪茫茫的冰原里如同一片雪花,渺小的不像话,可还是被锁定。自从他们离开学院,便是大难将至。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少女的裙摆
不知从何时起,冰原不再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形容词,形容冷酷无情,管他哪方的天骄翘楚,到这都没了头顶的光环,只剩狼狈和谨慎。这片冰原风雪极大,且从不停息,小到睫毛眉头结冰,大到肉身僵硬,化作冰滓。
顶着风,四人如逆流之鱼,硬生生在冰雪中开出一条道来。母星龙和加娜儿在前面顶着,即便风雪再大也一脸淡定,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来冰原。可夏萧和舒霜结着冰霜的脸上,却难以掩盖震惊。
夏萧始终在大夏生活,去的最远之地便是东海和学院,冰原还是头一回来。虽说舒霜随着清寻子去过很多遥远之地,可冰原只有边部有人,那些地方远没有此处恶劣。
身边刮过的大风带着手掌大的雪花,再硬些便是冰雹,有些骇人。它们在空中地上翻滚,可伤不到夏萧四人,因为他们已靠着一块巨石停下。
“还有多远到?”
加娜儿问出夏萧和舒霜都想知道的问题。来之前,他们没有告诉夏萧和舒霜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说有一处宝藏要寻。在山腰也是有任务的,所以夏萧和舒霜没有怀疑,可他们已走很久,体力逐渐有些不支。
夏萧上次这样还是在万灵谷,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实力虽说提升,可所来之地,还由不得他猖狂。
“根据冒险者工会提供的地图,还有十公里。”
“还远。”
作为学院教员,加娜儿并不矫情,这个和女性挂钩的词与教员无关。她毫不犹豫的背对巨石坐下,暂且歇息。他们之前走了四十公里,相比之下十公里算不得什么,可夏萧和舒霜当前的状态,难以走下去。两人也意识到这点,当即盘坐,结出“合”字印。
夏萧运用水行,于此处元气恢复的很快。舒霜虽能运用风,可此处风如浪,超出木行范畴,她恢复元气的速度便慢之又慢。
现在本是闲暇时候,四周只有风雪,巨大的嘶吼将细小声掩盖,便没了那股吵闹,只剩一股别样的宁静。可其下,母星龙和加娜儿双眼谨慎,都盯着夏萧和舒霜,一只小虫想靠近他们都成了难事。
母星龙和加娜儿都没开口,可极有默契,一人负责一个方向,在照看夏萧和舒霜的同时警惕四周。
冰原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为纯净之地。可这片冻土下埋了太多尸骨,说不定他们现在所认为的巨石,便是某头误入冰原的荒兽。而他们所坐的厚雪之下,便是某个倒霉家伙的脸骨。
天地白过头,便和黑暗无异,四处都隐藏着危险,像随时会将人吞噬。白色的黑暗那头,一股力吸引母星龙的目光,令其久久注视。
“喂!”
坐在雪地里的加娜儿踢了他一脚,母星龙这才缓过神。
“感觉有人。”
母星龙是水行,对这片天地的感知远超加娜儿,所以他一语惊得后者起身,并低腰准备抵挡某种未知的攻击。
“哪?”
泛上木行元气的眸子在这片天地没了原本的生机,可加娜儿不敢放松。除了在学院,她不敢将大脑放空。
母星龙觉得棘手,他也不知道对方在哪,可肯定冰原里有人。他像隐藏在黑暗一般隐藏于风雪,像钻在绿草里的青蛇,像投入大海怀抱的**,完美的隐匿令人找不到踪迹。
不知是否为心理作用,风雪都变得诡异,呼啸声如鬼嚎。风雪像布起**阵,将母星龙和加娜儿困在里面。他们在备战,他们保持一个姿势半个时辰。等夏萧和舒霜睁眼时,母星龙声音略显急促,可现在离不开冰原,只有到达目的地。
“加快速度!”
夏萧和舒霜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只能紧跟。母星龙在前,加娜儿在后,将他们保护住。
四人队伍如梭,再次插 进风雪,凿向更深处。母星龙始终盯着前方,不厌其烦的冲向风雪更盛处,祈祷着自己的想法没错。他愿做学院的倒钩,但在钓到鱼时,希望有网将其捕捉,倒钩上的鱼饵可损失不得。
十公里对他们而言,即便有风雪阻拦,也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的事。而在极为恐怖的风雪后,终于出现一片无风带。
先前大雪骇人,直将人视野阻拦。母星龙抹掉脸上的冰霜,匆忙回头,看到夏萧和舒霜安全站在自己身后,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
夏萧为舒霜拍掉身上的雪,先前的寒冷直透衣物,将她冻坏了。舒霜的小手被冻得通红,从棉手套中取出来时已没知觉,夏萧一边轻轻的搓,一边哈热气。见夏萧这么体贴,加娜儿站在一边都微笑起来。
“前辈,你们是不是有事在隐瞒我们?”
加娜儿扭头,将解释的事交给母星龙。后者苦笑,这解释的话一说错,自己可就成了罪人。
“你们观察力这么强,瞒不住就告诉你们。”
四人走成一排,向前方的一处隆起冰川而去。
“你们的步伐太大,打击到了山麓的人,所以学院将你们支出来,让他们喘口气。”
“这个我们猜到了,可前辈们提防的,可是那暗中之物?”
“对!你们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可真是聪明。”
加娜儿夸赞时,夏萧和舒霜对视,笑容极为收敛。其实能看出这些不是因为他们聪明,而是前辈们表现的太过明显。一出门就带了十个卷轴,每个里面有十道符阵,加起来便是百道。百道符阵皆为十万纹,这等威力,可以炸开群山,可想他们忧心之重。
“学院是否有倒钩的想法?”
夏萧声音极低,母星龙和加娜儿听到,没有说话,可这等默许,夏萧懂!
夏萧和舒霜既然了解到了情况,母星龙和加娜儿也能轻松些。可这俩家伙的敏锐度,真的高得骇人。
隆起的冰川如倾斜朝天的龙角,粗壮而坚硬,越靠近,才发现它越高,足有五十米。
“宝藏在里面?”
“可能在下面。”
母星龙踏了踏脚下的冰,饶其而行,似找着入口。
“谁会把宝物藏在这?”
夏萧故意这么说,他知道此行肯定不是找宝藏那么简单。加娜儿也知道,回答道:
“其实是来看一个故人,也是我以前的情人。”
母星龙扭头看了她一眼,能这么轻松的说起,真是……了不起,佩服!
“他背叛了大荒,背叛了学院,入了魔道,所以被斩杀于冰原。可那日冰雪太大,他的尸骨被风带走,前辈难以找回,便一直没了下落。没想前段时间冒险者工会的人偶然将其找到,我们这才前来。死时,是他在学院的第四年年初,他已至尊境生果,应该会留下些什么。说白了,宝藏就是前车之鉴。”
舒霜走到加娜儿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似在安慰她。可她的反应和舒霜想得不一样,如果夏萧做出这等事,她肯定想知道原因,想要一个解释,可加娜儿极为平淡,即便提起也没半点悲伤。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改变不了。”
加娜儿虽这么说,可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英俊青年,他在对自己笑,温暖而疲惫。她或许该穿着棉裙来,怎样的款式都行。
少女的裙摆撑得起所有温柔和盛夏,也能温暖所有风雪和寒冬,可她都快成糟老婆子了,这个想法也只存在于脑海,不切实际。
加娜儿都忘了宫卿戈究竟离开了多少年,他走的这些日子,她依旧活着,按着自己的想法十分安静的活,晴天于山路散步,雨天煮酒哼歌,一切都很惬意,只是少了年少时的怦然心动和一丝期待。宫卿戈走后,她可早起不梳妆,可熬夜读书至天亮,不用昼夜颠倒去等他。
这么想起来,她有没有他都一样,因为宫卿戈以前很忙,常常在外。任务总是执行不完,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找到了。”
母星龙的手掌触碰隆起的冰川表面,一发劲,冰层破裂,露出一个倾斜向下的洞。洞中有淡蓝色的光辉,与外面这片冰原有些相似。
“直接下去吧。”
母星龙说完,率先跳了下去,以气浮动身体,不至于摔个狗吃屎。在学子面前,他极为注重自己的形象,落地后不忘整理自己的头发。
夏萧紧跟其后,抬头看水晶,察觉到了端倪。
“那位前辈掌握的是水行之力吧?”
“对!”
母星龙不禁回想自己的青春,当时的自己仗着契约兽是**,总是迷之自信,惹出了不少事。每次得罪了教员,宫卿戈总来替自己说情,他是**,后者是独角鲸,或许正因为是大海的孩子,才如此亲近。可那大哥的存在,早已模糊。
“这些水晶里,有前辈留下的东西。”
夏萧抬起手指,指向头顶时,母星龙也感觉到了,不知会是什么。
地上冰砾如沙,有了几排脚印,直通前方的幽暗,可他们还要顿足一会,因为头顶为数不多的水晶,可能会是他留下的最宝贵之物。
第二百二十六章 独角的鲸
“这是他留下的记忆晶体?”
加娜儿走到母星龙身边,抬头看那些泛着淡蓝色的水晶。它们竖直向下,像山洞顶部生长着的钟乳石。
“说不定是留给你的。”
加娜儿一次又一次的淡定令母星龙直言不讳,事实也确实如此。可她并不觉得宫卿戈那种大忙人会在生命的尽头记得自己。
离记忆越远,加娜儿看的越清晰,那个英俊帅气的男人不会拒绝任何女生的邀请,或许这是她能忘记他,不想起他的原因。
那段记忆太久远了,已经模糊,加娜儿甚至快忘记他的面貌,只是觉得他英俊,像一个标签贴在他身上,怎么也撕不掉。就像自己在山路尽头的等待,也像一种标签,以至于现在一些前辈看着山路边无人都不习惯。
标签这种东西,一旦贴上,便极难摆脱!
夏萧和舒霜看着加娜儿,要想看记忆晶体里的东西,还得经过她的同意。加娜儿轻笑几声,搞得她像宫卿戈的内人,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这种事猜测不得,她也从不做。
“看就看呗,今天来就是干这个的。而且当时学院的传闻,也该验证真假。”
“什么传闻?”
加娜儿抬手,试图用元气将其催动。元气化作氤氲,从手掌往下移,将其面容笼罩,可她的声音依旧能清晰传出。
“他死后,有教员说他是被迫无奈,在任务中为了保护同伴才沾染了魔道之气,可大多数人都说他是为了追求力量才坠入的魔道。以他的性格,确实后者要真实些,所以前面那个说法很快被压了下去。所有人都不想为他挽回一个英雄形象,因为他害死了两个学子和一位教员,还是离山顶最近的十三人之一。”
夏萧高抬起眉,离山顶最近的十三个人实力最低都是尊境参天。这宫卿戈,既然能将其杀死,真是恐怖,莫非是五行相克,还在冰原的原因?
“死去的那位教员你们都见过,就是那盆蒜头花。”
白瓷盆,蒜头上长着一株绿苗,夏萧有些印象,他一直都以为那是株极为不凡的灵药,没想却是一位前辈。
“那位前辈是风信八相,世间少有的奇花。当初他从勾龙邦氏一直追赶宫卿戈,没想擅长控冰的后者逃入了冰原,利用魔道之力和对木不利的冰将其覆灭。若不是那位前辈道行够深,恐怕不能化作种子回到学院。”
“魔道究竟是什么?”
夏萧对其只有一个大致的概念,可并不算深。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母星龙张口就来。
“修行者以天地元气充盈自身,讲究努力和参悟。而魔道以生灵体内的元气提升实力,也就是损人利己。大荒虽乱,人和荒兽的地位也极不平等,可没到滥杀无辜没人管的地步。特别是人权至上的人类这边,很抵触魔道。”
“宫卿戈前辈当初是杀了两位随行学子,才有力量打败那位前辈?”
加娜儿知道夏萧有顾忌,补充一句。
“直接叫他名就好!”
夏萧连忙点头,心想我也想直接叫名,那样方便,不用这么拗口,可那样难免尴尬,虽然母星龙没说,可他眼里有对其的尊敬。夏萧准备不叫名也不提起,就这么巧妙的避开。
“可能是,水行并不克制木行。即便是其中的冰,也无法将前辈重伤,就算有环境助力也一样。”
“魔道这么强,幸亏没有壮大,否则这人世,必将生灵涂炭。”
“这个还真不好说,我们处在明,看到的也都是明,暗处的生物始终都是谜。”
“别总是长他人志气,我们这边有副院长,有舒霜的师父教皇大人,还有冒险者工会那个胸毛会长,以及棠花寺的老和尚和擎天宗宗主,怎么也不比他们差。”
“也对,他们都在问道之上,若暗处有和自己一样的强者,肯定能感应到。”
面对加娜儿的反驳,母星龙也算赞同。话刚说罢,头顶传来一道清脆的破裂声,三人抬头时,山洞生长的晶体已成沙砾,在空中飘动,最后化成一条独角鲸,在一道极为悲怆的呼叫声中游走于山洞中。
山洞五米多高,不算大,可于其中遨游的独角鲸犹若处在宽阔的海洋。它搅动山洞中的空气,吸引夏萧的目光。
这是一头孤高的独角鲸,姿态似与世隔绝,鱼鳍一摆动,便卷起一道回忆之风,令加娜儿如见埋葬于地下的瓷罐,里面装着的是许久之前的纸条,记载着许多陈年往事。她许久没打开它,可只一眼,便回忆起所有本以为忘了的事,和那些本以为再也不会用到的名。
“你是钧海?”
“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
母星龙比加娜儿还激动,显得有些失常。
“是我,你们终于来了。”
“发生了什么?你根本不像入魔。”
“都是那老混蛋的谎话!”
钧海的声音没了先前的委屈,微微颤抖着冒起怒火,要讲述的,是学院所有人都疑惑好奇的事。
“我不知道外界如何传言,可肯定被那老家伙骗了,我们根本就没入魔,真正的魔是他。”
“那个老家伙杀死了学院的学生,转身便诬告主人,并开始追杀我们,故意将我们往冰原上赶。主人猜出他的用意,前往冰原后拼尽全力,才借助地形环境令我保留了一丝神智,骗过了那个老家伙,至于他的重伤,完全是在演戏。”
突如其来的反转谁都难以接受,夏萧挠了挠头,有些理不清,可钧海仍滔滔不绝,似时间不多,似太过愤恨,想把所有事都告白于天下,好得一个清白。
“那老家伙是魔道在学院的卧底,想暗中颠覆学院,可在主人面前露出了马脚,便想到这一出。以他的身份和力量,要做到这些简直轻而易举,而且将我和主人逼到冰原,便离学院更远,即便副院长再神通广大,也难以感知。在将主人杀死后,他自施重伤,留下一颗种子,买个惨,便能在学院继续扎根。”
“他准备如何颠覆学院?”
母星龙脸色极寒,没想这老家伙既如此阴险,可钧海口中的话,有很多漏洞。夏萧观察的很仔细,但还是有几个问题藏在心里。
第一,如果宫卿戈和钧海没有入魔,它是如何保留记忆晶体的?那种东西,只有活者才能施展。莫非是那老家伙注重细节,想将戏演的再精妙些,或者伪装出宫卿戈使用魔道的力气,才给他留了一口气?
夏萧觉得都有可能,要想突显魔道,这种方式最好。而且自己受伤,所有人关注的,只会是他为学院做出的奉献!
第二,既然宫卿戈还有一口气,为何不在蒜头花死后呼叫学院。后者活着时能切断联系,可它都化作种子飞回学院,他也能求救。莫非是宫卿戈已死,但死前撕毁了灵契,令生命力较强的契约兽,也就是钧海活了下来?而它受了重伤,只能留下记忆晶体,可这也是夏萧最好奇的第三个问题。
蒜头花既然是魔道放在学院的卧底,说明它有同伴。既然有同伴,为何不在过去这段时
间里找到宫卿戈和钧海,将其彻底消灭?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所有的事都半真半假,令人难以相信,可夏萧清楚一点,那就是他们此时所处之地,不是冰原之下,而是钧海体内。它已埋于冰原,唯有独角孤傲朝天,像最后的倔强,像灯塔呼唤着船只。可在扑朔迷离的真相下,它也像勾引着学院的学子们,令他们前来后搅乱学院。
“不知道,这不在我的认知范围,可我有一些话,是主人留给你们的。”
夏萧极为认真,侧耳去听。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寄生
“你们可以去勾龙邦氏的王庭问我们当时经历的事,两位学子好端端的,便被那老家伙杀了。他身份显赫,说是被主人的魔气侵染,不杀便是隐患。他间接性说主人杀人,实际只是自导自演。主人希望你们能还他清白,他虽爱好力量,追崇力量,可绝不会坠入魔道。”
“还有,主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对不起,他回不去了。”
被钧海如豆双眼望着的加娜儿眼眸一动,心中最脆弱之处被触及。她突然想到一个场景,一个男人躺于漫天风雪下,被风移动,来到这片无风带,他在冰原中流浪许久,最后来到自己的契约兽身边。已断联系的契约兽奄奄一息,将其纳入自己体内,只在人世留下一标志性的角,便也沉寂到历史的江河。
“他人呢?”
在这冰原,即便死了,也保留着原本的面貌,加娜儿突然心血来潮,想见宫卿戈。她看淡这段情,以此忘记,没想这段情没那么淡。
“在里面!”
钧海的独角扭了扭,指向一边的黑暗,夏萧一直以为它这杆枪般的独角是武器,没想这么柔韧。看来外表永远不是真相,学院流传几十年的东西也会有错,可这难以避免,谁让他们的对手是那十三人之一。
加娜儿顺着独角的方向而去,义无返顾的冲进黑暗。她许久没这样了,分明刚起步,可心跳很快,胸膛起伏明显。这显然不是累的,而是激动。
母星龙也想跟上去,他想再看一眼大哥的容貌,可为了夏萧和舒霜,还是留在原地。一起进去肯定不好,加娜儿现在需要私人空间,否则难以爆发情绪。她已将很多事放在心里,不能再憋了。
“钧海,我有很多疑问,可我还是选择相信你,像他相信你一样。”
母星龙手掌放在胸口,像表示着体内那头大鲸的心意。当初,他和方海跟着宫卿戈,为学院做了不少事,那一届的第一个甲等任务是他们一起接的,走上山腰的时间也相差不多。因此,母星龙和宫卿戈熟识,他体内那头鲸,和钧海更是老友。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但我有疑问。”
母星龙作为教员,得确保消息的准确性,否则不敢传回学院。钧海也没回避,听了他的问题一一回答,只是有的不敢确定。
准确来说,他也不知道魔道为何不来将自己彻底消灭。他虽隐藏的不错,可留下记忆晶体时也有波动。这股波动在偌大冰原就像一只海里的寄居蟹轻挪了一下背上的贝壳,可连那位前辈都是卧底,魔道中应该有更强的人才是,他不该感应不到。
“不愧是教员。”
站在母星龙身后的夏萧看着他的后脑勺,一阵赞叹。他想到的教员都有所涉及,甚至还有他没想到的问题,比如母星龙此时问的。
“那位前辈露出了什么马脚?”
“那段时间比较特殊,你应该清楚。一次,我们和往常一样为了阻拦南商的军队而杀了几个杀红眼的士卒,那老家伙便和主人谈起生死,后面讲到生命贵贱。主人是个崇尚力量的人,对那些理论并没有反驳,认为该杀就杀,仁慈不得。可那老家伙越讲越过分,说出了剥夺生命,以提自身的想法。”
那段时间?夏萧只了解大夏的历史,对南商的过往并不熟悉,便高抬起眉。舒霜见到,解释说:
“五十年前,是南商最为躁动的时候,那时他们初崭野心,按耐不住的不断骚扰四周的小国,并将他们吞并。在那之前,大荒已许久没有爆发那么恶劣的侵略厮杀,因此掀起了很大的风浪。足足十年,南商发起战争无数,毁灭了周边五个小国。那段时间,师父出面调解过战争,学院也派出了很多人,阻止南商明面休战,暗中却派出军队。”
舒霜是夏萧的智慧宝囊,他懂得这些后,握住舒霜的手,听前辈和独角鲸继续对话。
“几十年了,学院一直没找你们,将你们当做耻辱,大荒也将你们遗忘。”
“没关系,真相总会大白,那老家伙应该还没缓过来吧?”
“已快长出花苞。”
“赶紧将其掐断,免得夜长梦多。魔道人都是寄生虫,平静时共生,有需求时便将人吸食成一具空壳。”
“知道了。”
母星龙眯起眼,流露出一丝忧伤。
“你快消失了。”
“主人和我的力量毕竟有限,如果不是在冰原,或许早就消失了。不过能见到你们,算极大的幸运。”
钧海的身体开始模糊,整体的独角鲸再次散为淡蓝色的冰砾,于空中飘动,像会随时解体,化作一地冰雪。
“我会确定此事,并完成大哥的夙愿,放心吧。”
悲怆的鲸声在空中回荡,下一刻,它扭动着的身体已散落一地,发出一道极为整齐的唰声。这山洞戛然恢复宁静,几丝从地面被扬起的凉气恢复先前的冰冷。
独角鲸消失的有些突然,连道告别都没有,可这山洞已黑暗起来,但在母星龙的元气下照亮如地面。他不再是愣头青,也不是刚进学院的小子,他处事冷静,看事淡然,活成了一个真正前辈该有的模样。
站在原地叹了几口气,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山洞深处,加娜儿缓缓走来,她一人脱离黑暗,有些孤独,可自从舒霜认识她起,她便一个人。她身影无依靠,像被世界遗弃,永远只能一个人进退,可已成习惯。加娜儿脸上有两道泪痕,双眼却格外坚定,没有任何泪光,令他们觉得那不是泪而是水,可她确实痛哭一场。只是这个年纪的人,痛苦也没了声音。
加娜儿还未走到母星龙身边,后者便上前,他想去看看宫卿戈,夏萧和舒霜也跟着。但加娜儿突然抬起手,抓住母星龙的手臂,语气极轻。
“他已化作冰滓,走吧。”
在加娜儿木行的元气光辉下,她和宫卿戈一样,双膝跪在满是冰雪的地上,张开双臂,抱住自己记忆深处的人。寒冰保留宫卿戈的容颜,令其和往常一样,这张面孔,在加娜儿脑海中早已模糊,可先前看到,心里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他在冰里闭着眼,可脸上并不安详,像有所等待,像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加娜儿见着,跪地相拥,可包裹宫卿戈的寒冰一瞬碎了,碎了一地,犹如几十年前加娜儿的心,她的心碎在山腰的草甸上。这年,她的心又随宫卿戈碎在冰原。
加娜儿总是低估宫卿戈在自己心里的地位,直到他化作遍地的冰滓,心痛的感觉才让她回到那年那天。加娜儿唯一庆幸的,是她再见宫卿戈和钧海时,没有已为**,还是当年那个丫头,只是苍老了,脸上的皱纹越来越重。
加娜儿也很倔强,没有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可手掌微微颤抖,像无声的哽咽。母星龙的脚步没有再上前,他看着山洞深处,看着其中的黑暗,想着短暂的相遇就这么结束,今后真的只能在记忆和梦中见了。
转身,母星龙的双眼里没有犹豫。
“我们还得去勾龙邦氏一趟,必须确定消息的正确性。”
夏萧和舒霜微微点头,这份宝藏有些沉重,可令他们再一次铭记,魔道这东西,就是寄生于鲸的藤壶,稍加严重,便可折磨人至死。
等离开这山洞,准确来说是钧海的脑骨,那倾斜朝天的冰川,猛地崩塌,消失在冰原。倒下的破碎冰川掀起一道极寒的气浪,将夏萧等人覆盖,令他们的头发和眉角结成冰霜。
等风浪散开,夏萧将舒霜裹好,两件厚重的大衣披风,两双手套。令其立在冰原,柳眉微微蹙着,像受了某种委屈,在无声的抱怨。可看夏萧那颇为满意的眼神,又不禁笑了。因为前辈在,她不好和夏萧亲昵,只拉住他的手。
舒霜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因为不会和夏萧分开。像宫卿戈和加娜儿前辈,实在太过伤感,虽说悲伤的故事最能令人印象深刻,可作为故事中的主人公,对他们太不公平。不过有情人不一定会终成眷属,还有可能被残酷的现实打败,就此相隔万里,或阴阳相隔。
等符阵出现,夏萧他们没有回学院,而是朝勾龙邦氏而去。
对那个国度,夏萧不再陌生,因为父亲以前便在北部戍守,和那些蛮人打得交道很多,可都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因此,夏萧对其没有好印象,不知这一行,会遇到什么事。他对那暗中力量倒不担心,因为他始终觉得,他们不会这么正大光明的出现。现在大荒安定,他们就算杀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南部的棠花寺,没有任何特殊情况传回。
第二百二十八章 蛮人的草原
大荒当前共七国,学院和勾龙邦氏交际最少,它们建于贫瘠的土地,唯一的特产是骁勇善战的百姓,代代相传的是几句没有诙谐的狠毒脏话。这里极少有懦弱之辈,善战的民风令全国都唾弃那种无用的存在。他们好争好斗,最崇尚武力,甚至可以用武力推倒法 律。这一点,连南商帝国都不敢比拟。
勾龙邦氏还具有近乎变态的自尊,可能是因为国家长期的不受重视,令他们心底自卑,因此凡事都要争个高下和尊重。若夏萧他们四人直接进入勾龙邦氏的王庭宫城,定会引来一番风雨。
因此,他们从符阵中落下,出现在城外十里处。
一落地,母星龙和加娜儿条件反射般警惕,双眼扫视四周,元气感应八方。
勾龙邦氏地广人稀,这片草原不知死了多少人。有死于党 政相争,有死于马贼抢劫,最惨的还是女子,被抢了钱财,还难免**糟蹋。这片草原对弱者不善,对女子更是不敬。所谓的弱肉强食,除了在大森林,在此处也得到完美体现。
“这是蛮人的天下,但凡离了城,便有马贼出没,若我们不是修行者,恐怕难逃一劫。”
夏萧懂得母星龙的言外之意,这些马贼逍遥在法律之外,管不得也没人管。勾龙邦氏虽说有独特的修行之法,可向往的,永远都不是国内的祥和安定,而是其外的沃土和鲜草。
勾龙邦氏不止一次因马贼问题开战,国内的问题成了他们开战的荒谬原因,谁愿做贼?谁愿以马背为家?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这片土地太过贫瘠,他们渴求着肥沃的土地,渴望着食之不尽,用之有余的粮食。这便是他们的理由,可勾龙邦氏这个特殊的国度西是大森林,东部和北部都是大海,只剩南方大夏有着肥沃的农田。
大夏国风严谨,寸土不让,两国便开战无数次,这些年消停下来,不知何时会东山再起。大夏对勾龙邦氏唯一庆幸的便是他们不会臣服于南商,否则西北合力,大夏将迎来真正的末日和灭亡。
这片肮脏的枯黄草原上,留下夏萧等人的脚印。可很快,有马蹄声闯进他们耳中。
“真的来了。”
夏萧微微摇头,带着一丝衅意。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用不到朴刀,可它喝了,夏萧便满足它,反正都是些肮脏的家伙。
“今天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来便来,还这么多。”
夏萧兴奋起来,因为朴刀已颤抖,像一头见到餐食的饿鬼。可身边有一桶冷水将泼下,令朴刀不甘。
“这些马贼之所以能逍遥,要么有强大的修行者撑腰,要么和王庭的大臣武将有关。我们要去问事,便不能多事。”
夏萧咬着牙,将朴刀的血腥气强压下去。原本师父将朴刀交给自己时,有一个不错的刀鞘,虽和自己打造的刀鞘一样为黑铁色,可有助于朴刀安稳,不像此时这钢铁刀鞘,即便再坚硬,都被朴刀撕出了裂口。自从那刀鞘丢后,他已换了不知多少个。
既然不能多事,他们便继续往王庭宫城走。夏萧和舒霜走到队伍中间,能感受到加娜儿和平时的不对劲。她精神不佳,双眼茫然,舒霜瞥了一眼,无法安慰。
人世间大多事都一个样,别人的安慰并没什么用,只有靠自己消化。毕竟别人的劝告劝服的只是自己的嘴巴和话,是一句我知道了我想通了。而自己的劝告虽然无声,可能真正说动心。
马蹄哒哒,扬起泥土和草屑。这片草原上的泥土颜色很深,不知是鲜血染得太多,还是苍天恶毒的诅咒。
马队近了,有夏萧最熟悉的血味,很浓!
明晃晃的刀剑亮光和杂乱的吆喝声下,是一张张晒得黑红的脸,像堆在街上的臭狗屎。他们不像小偷小盗那样,没有面纱黑衣,只是和普通百姓一样裹着又脏又臭的棉袄。马贼们眼睛通红,估计是冬天生意不好做,在这蹲了很久,就等着抢到钱财,然后去吃喝嫖 赌。
夏萧猜对了,这片草原很久没有百姓路过,他们以往的钱都花光了。都是马贼,哪有什么存钱的念想?可他们能从自己身上带走什么?夏萧仔细想了想,或许是一身伤,前辈不让杀人,可没说不让打人。
当夏萧瞥过眼,去看马贼头子时,那个魁梧的男人既感觉到些畏惧。他纵横草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过这种眼神。这些外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大人是谁?就算那位大人当前停止对自己的补给,他们也是有关系的!
“老大,那个女娃好正!”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即引来哄笑。这群恬不知耻的马贼,冬天正是闲的时候,除了吃肉喝酒,便是谈论过去一年上过最满意的女人。女人在他们心里什么都不是,只是泄愤的工具,因此他们说的轻巧,语气尽是轻薄。
魁梧男人眼中的夏萧变了脸色,有人动他禁脔,他便不能再忍。男人正要扭头呵斥自己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弟,这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能还是修行者。可没等他开口,夏萧身形已不见。
夏萧速度极快,刮起一道风,令男人心里一颤,这该是多强的修行者?
马队足有五十人,可被围住的母星龙并未停止脚步。这些家伙,虽不能杀,可不值得他停。男人没时间去管他们,因为他的其中一名小弟已被撞翻下马,瞎了双眼,在草原上一阵叫唤,声音如杀猪,凄惨无比。
夏萧不说一语,起身时,背包里的卷轴发出极为低沉的碰撞声。
“老大,这小子是修行者,快杀了他!”
马贼怒吼时,男人迟迟不敢有动作,因为夏萧手上的动作,是撕开契约空间的手印。他一个马贼,仗着凝种就能为所欲为,可在尊境的修行者面前,还是不敢放肆。
人面鸟身的句芒惊了众马贼一跳,可他们还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甚至比划着武器。
“教训教训就好,别出人命。”
夏萧眼神厌恶,又补上一句。
“也别留情。”
“真够刁难我的。”
句芒摇头打趣,在夏萧离开后,散发出一道气息。
扇动羽翼,夏萧回到舒霜身边,他身后有马匹嘶鸣,有人在惨叫求饶,连叫爷爷爸爸,恨不得飞过去舔句芒的鸟爪,让他放过自己。可这个有趣的游戏,是夏萧教他的。
五十个马贼被风刮起,极快冲上天空,又一瞬没了风,猛地下落。如此循环,不过一次,马贼们便开始肠胃翻腾,一阵呕吐,肠子都快吐出来。先前的凄惨声填满整个草原,可没人会怜惜他们。
句芒好奇,以往夏萧说,他原先那个世界的人曾把这种行为当游戏。普通人还敢这么玩,真是胆子大。夏萧其实也不懂,人的生命就一次,干嘛不好好珍惜。可能是他没冒险精神,可能是他太怕死。
等风停,已快黄昏,五十位马贼坐在草原上吐出胆汁,生不如死。他们的马匹都被句芒吓走了,今晚若是不注意,便会被野狼叼走。他们本以为今天是个开荤日,没想给畜生开了荤。最惨的还是那个没了眼睛的男人,他躺在地上,以为天黑了。
“这片草原,始终都这么贫瘠吗?”
快到勾龙邦氏的帝都王庭了,一座城露出一角,可无比和斟鄩比。
一路走来,全是荒芜的草原,虽然没到寸草不生的地步,可这泥土,恐怕生不出好的萝卜白菜。
“以前这里也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可勾龙邦氏的人耕作不科学,就算我们费尽口舌劝说,他们也不听,固执的要命。要是听劝,肯定不会这样。”
这些事母星龙和加娜儿都不知道,因此好奇。
“教皇大人阅历丰富,从他那,你一定学到了很多吧?”
舒霜乖巧点头,不经意间提起往事。
“我当时也劝说了很多人,可他们凶我,说自己的土地自己做主,不用外人说三道四。”
轻耸酥肩,舒霜显得没办法,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勾龙邦氏,这里的人太过蛮横,还不讲理。可这句话惊到夏萧,母星龙和加娜儿也再次投来目光。
“你以前就来过?”
“嗯!隐约有点印象,当时我还小。”
舒霜声音很轻,和以往一样酥柔甜美。可夏萧额头布满黑线,地质变化起码要几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舒霜当时便来过,现在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样才十六岁?
莫非……和舒霜的身世有关?
夏萧又想起这件事,可在圣泉中,舒霜依旧是舒霜。而且舒霜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是尊境幼龄?谜团不断朝夏萧打来,令其慌了神。
忽然,天黑了。先前的黄昏一瞬消失不见,只剩一片黑暗,如没有星辰月亮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如有鬼神作祟。
这阵黑,令夏萧和舒霜心想不好,他们不是第一次见!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无声也无息
白皙修长的左手掌端着一道白色符阵,大师姐身上的薄纱似要落地,露出其下胴 体。那蜜桃双峰,和温玉般的皮肤勾人眼球,引人口干舌燥欲要犯错。可她身处的冰原,方圆百里无人。因此,她不曾用手提一下纱裙,随它怎样都不管。
在冰雪的衬托下,她的皮肤更显白嫩,不像一个活了百十年的女人。
“他们去了勾龙邦氏,我准备回去。”
符阵那边,传来的是一道极为苍老的声音,像一秉老灯就要熄灭,只剩几缕青烟。
“大师姐,现在回来,他们的安全问题恐怕没了保障。”
“那边方海也在,等他发来信号,我再过去也不迟。可学院乃圣洁之地,我已离开一天,若有阴邪潜入,恐怕会很危险。”
符阵那边只剩沉默,相比夏萧和舒霜,学院的确要重要一些。它不仅仅只是一座学院,还是大荒的中心,守着一方净土,比任何地理位置都要重要。而且学院里,有院长留下的一道神思,若学院被毁,大荒唯一能和神取得联系的工具便没了。
和神取得联系,是成为神的关键,也是突破一切困难和障碍的手段!
“你去勾龙邦氏吧,我现在回去。”
大师姐这个实力,不用再使用符阵,她身体四周如水,泛起波动时便消失在原地,朝学院而去。大师姐穿梭于流光间,于漫长路上前进。符阵都需要整整两个时辰的路,她只用一刻多一点,便可回到学院山巅。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山顶,检查整个学院的情况。这里有独特的东西,催动后能检查整个群山。其中若有不洁之物,立即会被检查出来。她才离开一日,真的有不少不干净的东西,瞒着所有人的眼,偷偷摸摸的藏到群山下。作为副院长外唯一一个能走上山顶的人,消灭它们,是大师姐的职责所在。
期间,胡不归正往勾龙邦氏而去。他们争取做到无缝衔接,可正是这短暂的时间,已有一道鬼魅的身影来到夏萧和舒霜身边。她悄无声息,瞒着世间强者,偷偷避开大师姐,想将夏萧和舒霜灭杀在摇篮。
天暗了,仅剩黑暗,先前已浮现在眼中的帝都王庭消失得无影无踪。母星龙和加娜儿结印,一头大鲸,一头深林大鹿,守在夏萧和舒霜两侧。可这两头散发着光晕的大兽,在黑暗里渺小的如海底一石子,即便是彩石,也只有一点点光泽,似一点草屑便可将其覆盖。
“该来的还是来了!”
母星龙低喃,冒出一头冷汗,希望学院的强者快些降临。从这黑暗中,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怵。这不是魔道,没有那股血腥,可更为神秘,更为强大,像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首次浮出水面,可不是冰山一角,而是整座冰山。
黑暗中,一道妖娆的女声浮现,打碎了母星龙的梦。
“你们的大师姐已回学院,那个老头还有一刻钟才到,可你们活不过这一刻钟了。”
“谁?”
母星龙鲸呼般吐出一口气,可这片黑暗没有改变丝毫。
契约兽们开始备战,大鲸在悠长之声中喷出海水,化作第一道护盾,将夏萧和舒霜笼罩,可母星龙和加娜儿在外。专配教员在遇到危险时,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学子,这是学院不成文的规定!
当年,母星龙的师父为自己而死。他始终记得那个年轻的第一次做专配教员的师哥,在他生命的尽头,含着嘴角殷红的血迹,突然对自己笑,让他不要自责,那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像将所有希望都托付给自己。
母星龙从未觉得自己会为谁牺牲,要牺牲,也得轰轰烈烈,为学院或者为大荒,然后名留青史。可面临此时情况,他成了自己曾经的专配教员,毅然决然的站在黑暗中,视死如归。
环顾四周,母星龙不丢身份,悻悻道:
“不管你是哪根葱,未免都太瞧不起人。我们的实力,足以支撑到你原形毕露!”
母星龙说话之余,夏萧头顶又出现一道绿色的元气护盾。在元气的光晕下,他们能看清已和自己分开的两位教员。突然,他们身边黑暗涌动,猛地将他们卷入未知地域……
“做准备!”
夏萧咬了咬牙,脸色极为难看,如果教员因自己而死,他可过意不去。
先前那女人说,大师姐刚回去,那就是说她曾在冰原保护自己这一行人,能让大师姐亲自出马,夏萧本该高兴。可那女人的声音,夏萧是第一次听到,和上次那撑伞的男人不同,她是黑海外的那一缕黑烟,还是大荒的产物?
一拳捶地,夏萧先后拉开七卷卷轴,将水行和火行的元气先后注入其中。将其施展完,便是七十道极强的符阵,虽说他的元气也会被抽光,可有一定保障。
因为舒霜有完整的木行,所以她手中的三卷符阵也全是木行。她很快用夏萧在学院教自己的方式接管符阵,可三十道符阵出现后,她的元气已空空荡荡。先前从冰原出来,她体内元气便所剩不多。
“恢复元气!”
舒霜话下,夏萧没有拖沓,直接盘坐于地。他有三种完整的五行元气,可在这黑暗中,无论是木、火还是水,元气恢复的速度都极慢。夏萧有些心急,因为一边的黑暗里,传来激烈的战斗声!
“舒霜,我们一定要撑过去。”
夏萧见元气吸收不得,主动撤离那种状态,和舒霜对视。她身上还有很多谜,夏萧想一一解开,不能止步于此!
舒霜的小脸上浮现坚定,可她想的和夏萧不同,她像早已预知会遇见这些事,所以做着保护夏萧,甚至战死的准备。
双手结印,召唤出句芒和祸斗,至于小语,她太胆小,还是留在契约空间比较好。晓冉也出现,可感受到舒霜的心意,脸色有些不好。但在繁多符阵的光晕中,她的细微表情很难捕捉,一向细心的夏萧也没注意到。
第二百三十章 学院教员的舍我精神
黑暗中,鲸声更为孤寂,久久回荡,没有回响。和其一起的,只有一头大鹿的呦呦鹿鸣。它在黑暗中慌乱,像在陌生的森林里迷了路,即将走上最讨厌的火山,异常茫然,因为没有后退的路,无法离去。
大鲸下,母星龙双手结印,他虽不是符师,可武者也能通过手印瞬间释放体内大部分元气。他怕自己一上来不拼尽全力,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抵挡不了。母星龙先前虽嘴硬,可已感觉到黑暗中的波动。这股波动太过恐怖,在自己之上,以至于他抬头,也看不到黑暗波动的高度!
身为尊境曲轮的武者,这是母星龙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力。其实学院也有这样的强者,可从未拔剑张弩。
“你们格局太低,也太过无知,以为自己是学院的知名人物便可大放厥词,可就算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做准备,你们也难以抵挡我一指。”
“放屁!”
面对女声的傲慢挑衅,母星龙怒吼以回,不过这一分钟,他想要。有一分钟时间做准备,他就有信心再挡她一分钟。
“那我给你们一分钟,你们随意。”
女声像对一切胜券在握,令母星龙和加娜儿更为担心。她把握时机把握的太好,虽然他们不知道先前大师姐在,可她能观察到大师姐回去,便说明她的实力在问道之上。那等超越山顶,已至云巅的实力,母星龙和加娜儿对视时只剩无奈。
“看来今天,真的要殉职。”
母星龙叹息,体内的元气源源不断的涌出,加娜儿也一样。
“那就冒死拼一把,看问道之上的力量,究竟有多强。”
“嗯。”
原来面对死亡是这么忐忑的事,心跳极快的加娜儿还从未离死亡这么近,她又想起宫卿戈,想必他在面对那位前辈时,肯定也十分无助。可她就要来了,离这人世而去,到另一个长满麦秆的国度,和乌鸦、魂魄做朋友,并在里面寻找宫卿戈英俊的面孔。
母星龙和加娜儿在心里倒数六十秒,可耳边的女声,令他们皱眉觉得聒噪,甚至厌烦。
“大荒有一种蚂蚁,能举起超过自己千倍,拖动超过自身万倍重量的东西,可也会被普通人一脚踩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即便拼上命,也只是徒劳。我不知你们在坚持什么,可我能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走。”
女子似想看好戏,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天。今天夏萧和舒霜插翅难飞,可听闻学院教员愿为学子而死,她倒想看看,是否所有人都如此。
人类总喜欢将自己摆在极为高尚的位置,像高荒兽一等,仅在神灵之下。女子最厌恶这虚假的存在,便想揭开人类伪装的皮,可母星龙和加娜儿,要让她失望。
“如果你是考验我们,那得让你失望了。学院有无数前辈和教员没有成家,没有生子。这些学子,便是我们的孩子!哪个合格的父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独自逃走?那样就算下半生过的再好,也免不了内心的谴责!”
“何必呢,你们比他们更珍贵。”
女子在诱惑他们,如果这里只有一人,或许他们会直接逃生,回到学院,编一个理由就好。可两人不同,他们在意彼此对自己的看法,因此不会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人类就是这种喜欢隐藏自己的想法,还引以为傲,大肆宣扬的卑贱生物。可她失算了,鲸鹿的坚持,比她想的要强。
“学院的延续不在于强者多少,而在于源源不断新鲜血液的注入,特别是被你盯上的夏萧和舒霜,他们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便不能死在蛮人的肮脏草原上。”
黑暗中的女子不禁冷哼,什么改变世界的力量,只不过是那个臭婊 子的一道印记。
“之所以和你们废话,是因为我有碾杀你们的能力,现在一分钟已到,不走,便死吧!”
她想嘲讽学院,因为看不惯这些自命清高的混蛋,可他们这般坚持,还是死好了。黑暗在晃动,一股股朝母星龙和加娜儿而去,而他们的元气,也已尽数释放出,在黑暗中成了两颗太阳。
鲸声起,元气化作水,在黑暗中成一巨大海洋。海水晃动,巨浪翻滚,涛声满了耳边。而在其上,大鹿巨大的双角化作树枝,身体成了树躯,疯狂生长,似要挣脱黑暗,长到其外的光明处。
前人的教导往往不能令后生听话,可学院的这些教员总是用生命的代价一代接一代传承思想。就像此时于海木之中的母星龙,体内的元气之树已开始枯竭,他将所有力量都用到此时的补给上,令海上这棵大树更加翠绿。
这是妙用五行,以水行增长木行之力。可加娜儿因为承受太过元气,皮肤已龟裂,其下的光亮极为絮乱。体内的元气之树更是枯萎,绿叶染黄,落了一地。
“夏萧,这堂课的名字,叫责任!”
母星龙以鲸呼之声嘶吼,他就要离开,必须教会夏萧这个道理。他是远道而来者,是大荒有史以来除了灵契之祖第二个拥有完整五行的人,他的舞台不在学院,而是整个大荒。夏萧一直不想做那些事,可总有一天,他会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
即便母星龙和加娜儿做再多努力,还是在黑暗中无济于事。黑暗不断合拢,犹如一张大嘴,将一切咀嚼,将一切咽入肚中。翠绿的大树还在生长,撑起一片天,以木行的坚韧拼命抵抗着黑暗,可再坚韧的竹子,都会被啃碎。
抵挡不过两秒,黑暗已将大树咬成碎片。母星龙没想自己和加娜儿的全力既这般微弱,可在他失去意识,被卷入混沌时,加娜儿还抓着大树的树干。
木行曲直,生命力最为顽强,她可以化作一颗种粒,再通过植物生长活下去。虽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可很多木行强者皆如此。但她此时想都没想,便集自己所有的力量,化作一杆长枪,向黑暗飞掠而去。
加娜儿不知那道女声的来源在何处,可就是想表明,自己不服输!
宫卿戈在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前辈时没有和其同流合污,真正坠入魔道。她在面对这未知的敌人,即便用生命,也要守护自己的尊严。
射出的长枪被黑暗腐蚀,变成一根极细极长的牙签,落地时,加娜儿也落地。她就要去了,去找宫卿戈。可她在那个世界,是找不到他的!
鲸鹿亡了,黑暗重新恢复死寂,另一边的夏萧鸡皮疙瘩直起。可在远处,一人正在飞速前往。
端着白色符阵,方海面孔苍白,他乘着大鲸,感受到了母星龙的陨落。大鲸发出一道悠长的独吼,从此在桃林,无人等他赏花吃桃。
鲸鱼的死亡最为温柔,将成鲸落,孕育万物生。可大鲸的兄弟,将在这片草原消逝,没了任何壮阔,只剩凄惨和凉意。
“大师姐,母星龙已殉职,加娜儿未知,情况紧急,请求支援!”
方海正带着学子在十数公里外执行乙等任务,有一帮马贼不识天高地厚,公然辱骂学院,他们来清扫垃圾。这个距离,正好够他感应到夏萧四人。本以为这样就算安全,能在第一时间不被牵连并作出反应,没想还是晚了一步。
“给我两分钟。”
大师姐的声音里有难以隐藏的焦灼,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可现在胡不归不在学院,只剩笛木利一人,那样会有更多脏东西闯进来。
想到这,大师姐唤醒常年忙于登山的十人,他们化作流光,于山麓小辈的诧异眼中分散到群山的十个方向。同时,特殊的乙等任务出现了,这等任务平常都要出学院。可现在,全部在学院的学子,都将听十位前辈调遣,把守于学院各处,并有特殊的符阵加持,那样一来,才能看到那些肮脏至极的东西。
一盆蒜头花,忽的立在广场旁的石椅上,看整个学院莫名其妙的警惕起来,像战争降临。可这一切,都因夏萧而起,那个大夏武将之子的影响力,慢慢展露出来!
手中符阵消散后,方海紧咬牙关,驾鲸怒冲。不知母星龙和加娜儿支撑了多久,可这两分钟,他必须坚持住。
金黄色夕阳下,帝都王庭之东,有着一片黑暗,像一团落下的黑云,可其中传出的波动,能轻而易举的毁灭一座城,甚至小半个大荒。因此,王庭中的修行者齐齐赶来,立于城墙,看不远处的黑暗。方海身形也停,可这黑暗,他怎么都突破不进去。
作为学院教员,早已生死看淡,方海和母星龙二人一样,有着不畏之心。可他进不去,如何知道其中情况?
双手结印,即便自身元气如何爆发,都无法将黑暗撕开哪怕一小条裂痕。
站在黑暗外,方海心急如焚,鞋底反复碾转,令几根枯草成了粉末。他久久注视黑暗,可不是黑暗一员,但心想着,夏萧,希望你和舒霜能创造一个奇迹,一定要活下来。否则这人世,将有更多人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都是不听话的孩子
极为悲愤的声音在夏萧耳边徘徊了无数次,久久不能消散,只是越来越小,钻进他心里,沉淀到心底。
责任,这是母星龙为他上的最后一课,以亲身行为作教导,以生命为代价,他永远不会忘记。可这堂课的内容太过沉重,夏萧往后的人生,也将成为一份答题试卷,上面的答案,要对得起母星龙和加娜儿,若字迹潦草,敷衍了事,他自己都看不过去!
从来到大荒起,只有荟月因他受过伤。可现在,母星龙和加娜儿直接因其丧命。这是夏萧欠下的债,令其愣在黑暗中。
“夏萧。”
舒霜拉了拉夏萧的衣服,他才反应过来,前辈不在,他更要保护好舒霜。
“别傻愣着,她来了!”
句芒提醒时,祸斗拱起黑色的狗鼻子,晓冉有些畏惧,可也做好战斗准备。
抬起头,夏萧含着怒意的眼睛里黑暗如夜幕压下,两道元气护盾先后被撕碎,可连一道风都没掀起,因为一切都被黑暗吞噬。
黑暗的目标不是护盾,而是其下的夏萧二人。女子十分谨慎,先将母星龙和加娜儿解决,才来杀夏萧和舒霜。女子不会留情,可她想看看,夏萧和舒霜究竟有怎样的手段,才能令先祖失手。
黑暗越来越近,像要侵占眼球。夏萧双手结印,大脑猛地发热,七十道符阵一同催动。接管符阵是小事,可催动符阵需要极强的精神力。因此,就算夏萧再特殊,此时都不由冒起冷汗,身形踉跄跌倒。
单膝跪地,夏萧手不离刀,这是他最后的自保武器,也是保护舒霜的重要东西。
等舒霜接管的三十道符阵催动,这片空间终于不再只是单纯的漆黑。地面有冰有木,两者隆起,将夏萧和舒霜抬起离地,告别先前腐蚀枯草的黑气。木台四周是坚硬的冰层,如悬崖峭壁,而四周,更为精彩。
符阵中飘动着的火焰像苍穹降下的火烧云,有了真正炽热的温度。而不断流动的熔浆成了奇幻的瀑布,欲将所有外物都隔绝在外。至于空中,有风有雷电,与地面半空的符阵相呼应,成了固若金汤的堡垒。可在不断收缩的黑暗下,还是显得有些脆弱。
“苦苦挣扎只会死的更痛苦。”
这道女声令夏萧猛地凝眸,令舒霜极厚的棉袖下钻出一根锋利的木锥,犹如匕首。句芒张开爪子,满身大风锋利,祸斗火焰大盛。
晓冉与两人两兽背靠背,朝向五个不同方向,可黑暗中空无一物。它只是不断收缩,默默承受符阵中叱吼出的雷电,将火焰也吞下。风进了黑暗,便再也出不来。藤蔓在空中抽打摆动,似想抓住目标。可一来二去,没了皮没了茎,第三回,只剩先前的痕迹,藤蔓已消失被毁。
碎叶化作虬龙,模样凶猛,可龙吟对黑暗没有任何作用。相反,碎叶再碎,便成了没有任何用处的粉末。
黑暗是一个大洞,和人的**一样永远填不满。因此,所有东西都只进不出。
“这就是你们用来和我抗衡的东西?”
女人的实力在问道之上,能打败她的人,世上不过双手之数。现在的夏萧和舒霜,显然不在这个数字的范畴内,可这已是他们用尽元气,所能施展的最强招数。
“为何不敢现身?”
龇牙的祸斗不敢乱骂,若是把对方激怒,他们会死得更快,可夏萧把握有度。
“黑海之外的黑烟过不来,你便成了他的使者。同为大荒生命,有人誓死阻拦,你却主动相迎,真是大荒族群的败类!”
“想骂的话,请随意,把你所有会的脏话都用上。可我不会放缓黑暗吞食的速度,也没兴趣和你对骂。”
这家伙很聪明,没有露脸,没有任何过激的表现,夏萧的小诡计完全没用。可即便符阵的边角被融掉,其中的元气外泻,炸出訇然巨响,夏萧也并不担心,他们还有底牌,还能坚持。
“可以吗?”
夏萧看舒霜,见她郑重点头,才算心安。夏萧现在最能依靠的,有史以来依靠最多的,都是舒霜,其次才是家人和如今的学院!至于其他人,即便是最亲近的朋友,夏萧都没依靠的打算。
黑暗的吞噬速度比先前快了,主调为三种颜色的符阵很快化作无主的元气,而后被黑暗吞噬,不剩任何。
脚底的木台和冰块被溶蚀,两人两兽的身体猛地一颠,落下一大截。在他们抓稳脚下木台,重新抬起头时,所剩的空间比先前小了近乎一半。完整的符阵只剩最后三十道,于黑暗中倔强的抵挡着黑暗。可下一刻,它们彻底消失,这片空间,只剩两人三兽!
“让我见见你们真正的力量。”
于黑暗中的女人有所期待,同时把控着时间,她知道学院的那个死丫头来了,可她到时,只能看到母星龙和加娜儿的尸体。夏萧和舒霜会人间蒸发,别说尸体,一根毛发都不会留下,这是她对夏萧的存在,以及迫害先祖的那个臭婊 子的控诉!
黑暗如苦海,先前的符阵什么都没留下,但木台还在,薄薄的一层,令夏萧可以着脚。四周的黑暗带着死亡的威胁,令夏萧紧握朴刀,可随后将其插进木台,结起印来。
“你们先回去。”
句芒和祸斗有所犹豫,可他们的存在意义并不大,若面对的是巨兽,不管体型多么健壮,句芒都能运用雷电去劈,祸斗更敢上去撕咬。连他的垂涎,都极具杀伤力,可面对黑暗,根本无从下口。
“一定要小心!”
见他们离开,晓冉也回到湖中小亭。相比晓冉的叮嘱,祸斗先前说的话太过刺耳,什么叫千万别死,否则自己也活不了?夏萧敢肯定,如果他和祸斗没关系,这家伙根本不会管自己死活,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啃死。
“如果前辈知道我们真正的底牌,或许不用死。”
夏萧叹出一口气,和舒霜一起退到木台中心。黑暗越来越近,两人一同挥拳,顿时昼夜齐现,一股非同寻常,远超先前符阵的元气冲击在黑暗中爆发。紧接着,舒霜眼底,流露出一股夏萧久违的淡蓝色元气。
感受到这股熟悉的波动,夏萧突然没那么担心,因为以前经历过类似的事,可他为母星龙和加娜儿前辈感到痛惜。
夏萧和舒霜习惯性在心里藏一些东西,只给彼此看。可这件事,他们以为学院知道,不是刻意隐瞒。事实上,学院真的知道,母星龙和加娜儿也知道,可这股力量,用来保护他们自己就好。
父母身上有一块铜板,便觉得晚饭够了,两个包子足矣。可自己的孩子有四块铜板,晚饭只能吃两盘菜,会不会不够?偶尔也要改善伙食,加个鸡腿什么的。晚饭之后,加些水果更好。
如上讲的,便是同一个道理!
昼夜之极稍稍抵挡黑暗,可没什么用,但扩散的淡蓝色元气令黑暗猛地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似见到自己的宿敌。在使用这股元气时,舒霜因为实力的提升变得更加得心应手,神智已不昏沉。正是因为如此,他感觉到了黑暗中的那一股恶臭,虽轻,可令其厌恶,眉头紧锁。
随着舒霜情绪的变化,空中泛出水波的元气更为强横,顶起黑暗,令里外完全相隔。其外浑浊,是人间所有哀念的集合,内部却很干净,和舒霜一般,即便在凡尘里翻滚,也保留着自己的赤子之心。
扭过头,舒霜充满淡蓝色元气的眸子化作纯色,射向女子所在位置。黑暗中的女子有些震惊,可舒霜长发飘动,脚掌上前一步,似发出无声的呵斥,欲喝退她。
难怪先祖以前会失手,原来是舒霜这股力量的拖延,可她不会再输。先祖的力量是强,可一缕被削弱的黑烟能蕴含多少力量?怎么都没她的实力强。想到此处,女子脸上的震惊逐渐被抹除,恢复平日的冷淡,可眼中的狂热是藏不住的。先祖交给她的任务,她就要完成!
女子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老父亲临死前说过,人类走在历史的大道上,会越来越强,荒兽因为错过了最佳的进化时期,只有迎合人类才有出路。可女子没那么做,她要荒兽重回霸主地位,站在人类的头上,他们猖狂了这么多年,平起平坐都便宜他们。她想令大荒重回远古,这等宏图壮志,以往像荒诞的童话,现在却有了成功的希望和光!杀死夏萧和舒霜,便是这伟大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手掌一捏,见识到舒霜力量的女子,准备完成这场激动人心的杀戮。
黑暗变得狂躁,无数黑暗冲撞舒霜的淡蓝色元气。其后的舒霜额上冒汗,夏萧也紧跟色寒,既然挡不住?
舒霜这股力量极为纯净,像大荒最原始的元气,没有丝毫杂质,没染上荒兽的野性和人类的贪婪。它不该挡不住,莫非这女子的力量比那黑烟还强?不会的,虽说四周都是黑暗,可这些东西和那缕黑烟有差距,夏萧能亲身体会到。
夏萧祈祷着学院的强者快些到来,他失算了!他想站在舒霜身前,奈何力量不够。舒霜的力量就要抵挡不住,球形的淡蓝色纯净护盾泛起极为夸张的涟漪波动。
“舒霜?”
夏萧从夜纹上察觉到舒霜极度消极的情绪,她在道歉,声音极低,可夏萧上前,还是听到了。
“师父,对不起,我要不听话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她比来时悲伤(上)
清寻子曾对舒霜说,她是一个装着纯净元气的容器,等纯净元气用尽,她这个瓶子也会破碎。舒霜一直很注意,她能感觉到体内力量的多少,所以从未轻易使用,从未浪费。但现在,先前释放出的纯净元气已被黑暗冲撞至碎,她若不将体内的纯净元气用完,夏萧就得被黑暗淹没。
舒霜扭过头,被淡蓝色元气充满的眸子里全是夏萧。他展开双翼,手握朴刀,体内所有元气都聚集在朴刀上,似想将黑暗撕开,然后冲出去。
“舒霜,准备走。”
夏萧抬头,舔了舔舌头,虽然有些冒险,甚至有些不切实际,但除了如此,他想不到其他办法。他永远都这样,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这样就算输,也没遗憾。他的眼睛里全是狂热,元气虽枯竭,可求生的心,强烈的像火山里的火。
四周的纯净元气被破开一个洞,即便夏萧再冷静,都慌了起来。
“舒霜?”
走不掉的,只有使用纯净元气的舒霜才能感觉到,这片黑暗真的没有边际。它远远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这片草原,不及它百分之一,黑暗撕破了空间,成为了新的世界,他们逃不掉,他们现在的力量没法突破,唯独等,等更强的人注意到这。
转身,舒霜开始用瓶底的纯净元气。她抱住夏萧,泪水都来不及流下,便捧住夏萧的脸,极为深情的说:
“夏萧,一定要记着我,我会回来的。”
舒霜和夏萧的额头碰在一起,滚烫的眼泪滴在夏萧的脸上。他不懂舒霜为何这般,可像有大事发生。
整片黑暗里,只有舒霜身上的光亮最为醒目,她敞开怀抱,抱住夏萧,将他埋在早已熟悉的温软中。随后,她带着哽咽,转身投向黑暗,以破釜沉舟之势,像要阻挡一切伤害夏萧的事物。
舒霜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犹豫,她心里始终记着,自己是夏萧的长护使,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夏萧时的自我介绍。现在,她和以往许多次一样,尽着一个合格长护使应尽的职责,挡在夏萧前面,挡在所有已知未知的危险前。即便是再锋利的刀刃,为了不让夏萧受伤,舒霜都要主动撞上去!
夏萧见她投身于黑暗,扇动羽翼,想去抓她的手。可舒霜如坠深渊,再也回不来。一霎,她消失在夏萧眼中,像已至深渊之底,夏萧再也寻觅不到。
手指的方向已恢复黑暗,再无舒霜裹着大衣的身影。夏萧心乱如麻,再看自己的手掌,上面既飘着极为浓郁的淡蓝色元气。这股元气本属于舒霜,所以夏萧好奇,是先前额头相碰时传给自己的?
他不敢确定,可夏萧最想知道的,还是她要去哪?
“舒霜!”
夏萧呼喊着,声音在黑暗里传递不开,可舒霜还是听到了。她淡蓝色的眼眶里全是泪,珠般大小,洒在黑暗中,即便再晶莹,也破碎成了虚无。
舒霜没有回头,只是坚定的扑向黑暗里的女子。后者披着战裙,裹着面纱,一双丹凤眼妖艳而尖锐,妖媚到了骨子里,风情万千都难及。
“别想伤害夏萧!”
舒霜舞动残损的纯净元气,可女子只一抬手,舒霜身上裹着的两件棉衣顿时破碎,成了尘埃。其下的衣服也难保全,腰间系着的香囊,像被火焰燃烧至尽的白纸,于黑暗中化作一缕烟,就此消失殆尽。
衣服被黑暗暴力的撕掉,它张牙舞爪,还准备将舒霜的身体肢 解。女子从不在乎自己招式的美观,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及碎片来的绚烂。
舒霜咬着牙,小脸极为倔强,她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打不败这个女人,可要拖延时间,这才是重中之重。长发在黑暗中飘动,于一道光泽中散发最后的纯净元气光泽。
光泽抵挡黑暗,令女人失手。
“你将所有力量都留给他,还敢和我拼?”
女子像受到侮辱,舒霜的行为宛如正打她的脸。猛地捏拳,舒霜最后的防线被突破,女子见之,心想不过如此。
舒霜在黑暗中坠落,表情绝望而失落,如折了翼,再也飞不起来的鸟儿。她皮肤上的几道裂痕变得更细,像树枝末梢的枝桠,可分化的,是舒霜光滑的皮肤,是一道鲜活的别样生命。
舒霜曾为拥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好身材努力,可现在,她的身体被黑暗吞噬,失去所有的反抗之力,眼睛也逐渐恢复正常,瞳孔和晶状体分明。她望着未知的黑暗,眼里和心里,都是夏萧。
手臂上的昼纹令舒霜和夏萧还存有微弱的感知,她感觉到了,后者很茫然,像个丢掉最重要之物的孩子,揪着自己的手指紧张的来回踱步,眼泪都要掉下来。可她要走了,不知去往何处,也不知是否真的能回来。
第一次见夏萧前,舒霜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做着最坏的准备,无论夏萧是怎样的色狼无赖,她都认了。因此,见夏萧冷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暖善良的心,舒霜觉得格外幸福。但现在,她尝到人间爱情的甘甜,却要独自面临死亡,只剩无尽的悲伤。
黑暗将舒霜的身体一点点分割,毫不留情,可她脑海里,还是夏萧。他会活下去的,舒霜清楚这股力量有多强,它难以保住两个人,可能护夏萧于黑暗中安全等待活的机会。只是他醒来时,可能要见不到自己了。那时,他会不会哭呢?
舒霜的视野模糊,连黑暗都看不到了。她回到小时候,那是师父首次为自己讲起长护使的职责,在一片有风的黄金色草原上。
“有些人活着的意义,是为了守护另一个人。”
“师父,我要守护的是谁?”
“一个叫夏萧的人。”
“他在哪?”
“在不远的将来。”
“那你要守护的人呢?”
“也在未来。”
舒霜顺着师父的手指,看向漫天星空。现在星辰收敛起微弱的光,天空暗了,只剩墨色,和极为寂静的四周。
黑暗的另一边,一道哭喊歇斯底里,近乎癫狂。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她比来时悲伤(下)
左臂微微颤抖,上面的夜纹自行催动,释放出和黑暗有异的光。它如月影投射在砖瓦上,半明半暗,没白昼的光辉,可具备黑夜的几缕凄凉。可再冷,没有夏萧的心寒。他感应到了,舒霜离自己远去,不知去往何处。
从第一次初识,夏萧和舒霜只在万灵谷分开过,其余时候他们形影不离,成了彼此生活和生命中的一部分。可现在,夏萧的胸膛被挖空,里面炽热的心被取走,随着舒霜一起朝向未知的黑暗,难以预测,难以探知。
纯净的元气为淡蓝色,重叠在一起,成了一种深蓝,像苍穹像深海,气量夸张。光球中,夏萧双膝下跪,自责令其紧握拳头,无力令其发声大哭。
夏萧本足够冷静,他从来没绝望的放声哭泣,他的泪藏在流下的血里,藏在冰雪风雨中,可他再也隐藏不住,因为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就此离开自己身边。人的心脏真的会痛,像被小刀割开,绞痛入骨。他呼吸变得急促,视野被涌出的泪水遮盖,声音苦哑也毫无反应。
“舒霜!”
“舒霜!”
夏萧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她的名,他不想让舒霜走,他想念舒霜的小手,想念她在自己身边,想念她叫自己的名字,想念她的一切。可他是个懦夫,他面孔难看扭曲,鼻涕眼泪争先恐后的下 流。他大脑发胀,一瞬失去思考的能力。
从降临这个世界起,夏萧嘴巴里便含着一个硕大的苦胆,它总会流出腥臭酸人的液体,令夏萧干呕,吐出自己的五脏六腑。舒霜是师父递来的一颗糖,被他含在嘴里,生活才算微甜。可黑暗撬开他的嘴巴,将那颗糖果夺走,碾碎成了粉末。
夏萧头皮发麻,连连支吾,却不能出声,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已混沌一片,甚至没了生命的迹象。他像随着舒霜死了,埋在蓝色的墓穴里。
胸膛连续起伏,夏萧双拳紧握,抬起头,吼声干涩嘶哑,宛若一头野兽。他提起刀,站起身,脑海里没有任何顾忌,没有活下去没有等待支援,他只知道自己最爱的女孩没了!于是,夏萧像战斗到最后一刻,只剩自己一人的将军,手持自己的爱刀,冲进千军万马中。
朴刀中没有半道猩红色的光,它像失去生命,可夏萧不管,他要将那黑暗中的女子大卸八块,将其剁成肉馅!
冲锋!
夏萧腿脚迈出,可被深蓝色的光球挡住。他突破不出去,面孔和其猛地接触,只留下数量尽人的眼泪和鼻涕。
夏萧趴在地上,浑身没了力气,他苦相难看,龇起的牙都快被咬碎,可他没有反手之力,他救不了舒霜,只有看着她离开,只有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自责,羞愧,舒霜之前的庆幸全成了沾沾自喜,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
“夏萧。”
熟悉的声音十分酥甜,夏萧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慌忙抹掉眼里的泪,是舒霜,自己的舒霜回来了。夏萧半张着嘴,可还是发不出声,就像他的眼睛,不管擦多少次,还是有泪。
夏萧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扣掉,不能再流泪了,他想看清舒霜的面孔。
终于,在他擦了无数遍后,舒霜出现。她和夏萧首次见的一样,一身修身的淡蓝色长裙,长发如瀑,红唇白齿。那张小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温馨的笑,温暖人的心田。她就以此模样呈现在夏萧眼前,令其双手抹泪,像上前去抱住她。
“一定要活下去。”
夏萧展开双臂,却只抱住一缕淡蓝色的烟,她在空中消散,像存在于梦里。夏萧喝醉了,被黑暗中的大酒缸灌的神魂颠倒,甚至没有发现舒霜小脸上的稚嫩,是他首次见她的模样。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孩回来了,可很快,她又走了。
舌头似打了结,夏萧叫不出舒霜的名字,他像个野人,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也丧失最后一丝思考能力。
一声巨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可夏萧的身体随着光球剧烈摇晃,头部经受撞击。夏萧终是闭上了眼,陷入昏迷,可黑暗中的女子,并不满意。
女子没有发出任何疑惑声,可她的眼睛里,藏不住震惊。舒霜的身份的确特殊,可她的力量,怎么可能挡住自己的冲击?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殊不知,一位弱女子在保护自己的爱人时,也会用上自己所有的力量。
看着黑暗中的一点,女子右手掌再次紧握。这次,整个黑暗都为之调动,它们在凝集,它们舍弃了神秘,只追求破坏,想将夏萧身外的光球碾碎,然后将其消灭在黑暗里。
夏萧身上有灵契之祖的印记,印记在暗中改变四周的环境。霎时,光球外出现一道身影,令泛起剧烈涟漪的光球再次稳定。
“都死了,还能这么顽强?”
女子有些没想到,因为目光那头,还是舒霜的身影。她浮现在光球外,身形大了数倍。她圣洁无暇,赤着细柔的手臂,双手撑住四周的黑暗,令其难以靠近夏萧。她难以抵挡,可还是撑住,她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夏萧,她为夏萧而活!
舒霜的眼眸里早已没有光泽,她已死去,此时存在的能量体,大概是最后一丝执念。她已将消散,可也成功。
黑暗之外,暮色将尽,夜色更浓,天空静的一如常态。但于九天云霄外,一道呵斥声犹如滚滚雷霆,忽的呵斥而来,令半个大荒抖了抖,令整片数百里的草原变得生机盎然。
“你敢伤我学院人?”
草原上,新长出的藤蔓青草在摆动,像无数士卒的手,准备将逃离的家伙抓住,将其撕成碎片。只有如此,才合这位一霎千里的强者心愿。
“大师姐,你终于来了!”
心急如焚的方海额头乌黑发紫,更是有鲜血流下。他想冲进黑暗,哪怕死,也拖延点时间,可始终进不去。但现在,大师姐一来,他便有新的事做。
骑上额头同样受伤的大鲸,方海前往勾龙邦氏的帝都王庭,于那些站在城东墙上的强者眼中逐渐变大!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万千桃花成木林
“戒备——”
王庭城东,百十强者背阳而立,脸上黑的不像话,像抹上一层锅灰。这可是他勾龙邦氏的帝都,不管所来之者是谁,不管黑暗中战斗的人是谁,都未免太不尊敬人,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此时,见着乘鲸之人前来,头铭狼纹的男人提声怒斥。
“所来者谁?滚出我龙氏草原!”
方海一听,顿时恼了火,自己来提醒他们抵御接下来战斗的气浪波动,他们既如此不知趣,这还了得?
学院向来不强压学子教员的脾气,身而为人,若不怒不喜,才是奇怪事。而且这触怒了学院,如果方海没有作为,岂不是给学院丢人?无论是哪个理由,都是方海此时的借口。只见这个精壮的男人双脚离鲸,抡起手掌,狠狠一巴掌抽在城东高墙上的男人脸上。
光头上的狼纹栩栩如生,这种可群居,可孤傲独行的生物被生活在这片草原上的原住民深深崇敬。可此时,即便男人有再暴的脾气,都不敢发出来,即便身边的百十强者聚集也一样。因为他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偏瘦,手掌上的力度已有尊境曲轮之能。
望观整个勾龙邦氏,最高的实力也就尊境曲轮。而他,只是尊境生果的巅峰,看似距曲轮很近,实际极远,像隔了一条漫长的河。跨过去便是一个新的世界,可难得是无桥无舟,难渡!
“我宁神学院正在除魔,休得放肆!”
宁神学院四个字最具说服力,勾龙邦氏难以与之比拟,那些眼睛被吓得落到地上的人也算明晓原因,清楚此人为何能令自家国中武力值巅峰的大将军支言不语。后者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他直接愣住,现在缓过来,已要单膝跪地,以此行礼。
这种蛮人的礼节代表对方海实力的畏惧,可他瞥到天空一闪而逝的流星,语气急促起来。
“准备好抵御风浪!”
若有时间,他定要数落一番这些傲慢过头的蛮人,除了学院,走首教会、冒险者工会、棠花寺、擎天宗,哪个他们惹得起?别说这些超级势力,就连大夏,他们现在都敌不过。若如此还不禁口,早晚得亡!
方海说罢,升空待命,他虽说很少和大师姐交谈,可后者的实力,已至问道之上,那一出手,还不得毁天灭地?
天空流星再一闪,一道裹着淡白素布的女子已停于黑暗上方。她如突然展翅停下的鸟儿,带起剧烈的狂风。风中,无数桃花花瓣如骤雨唰唰下射,速度可赶箭矢。这些看似柔软的花瓣轻而易举的突破黑暗,令方海望之心悸。他们之间,隔着的恐怕不是山川溪流,而是海天。
花瓣在黑暗中摸索,将两具尸体紧紧裹住,随后包住一块极小的,不知名的东西。
“滚出来!”
大师姐才不管那些雅规教导,开口便是骂。这黑暗中的贱 人,但凡光明磊落一点,都做不出如此龌龊之事,既然抓着这点空隙,杀了两位教员,还害死舒霜。
淡粉花瓣与黑暗格格不入,后者即便再怎么阻拦,也挡不住它们。它们无刀锋利,可能切开世间万物,比如此时的黑暗。它难以于刀剑下断,可被桃花切割,像被分块的黑巧克力蛋糕,被叉子穿出无数个洞。
黑暗里,女子抬头,看黑暗外的臭丫头,不禁皱眉,双手再次合拢。眼中,保护住夏萧的蓝色光球早已龟裂,只差最后一口气便可破碎,可她还是惊愕,舒霜舍命的力量,既然这么强?早已超乎她的想象。
女子先前的几次进攻都用了全力,可还是难以将其破开,眼看就要成功,可射进黑暗的花瓣忽的转了方向,朝他而去。这些花瓣柔软的吓人,旋转时包裹蓝色的光球,散发出淡粉色的光。
“真该死!”
女子咬牙咂舌,不由气愤。想起先祖的叮嘱,想起自己先前的作为,顿时有些悔恨。她本以为自己将时间计划的很好,可没想夏萧这层龟壳,既如此坚硬。
躲在黑暗中,女子准备再尝试一次。她怎么说也是一位大人物,没想这般狼狈,可也没办法,她虽说强,在黑暗外的死丫头之上,可不能完全施展,那样会被清寻子和副院长感知到。身份的暴露,是女子最关心之事。
嗡——
黑暗挤压淡粉色的光球,可后者太过柔韧,无论如何挤压,就是没有破碎,和先前的刚硬截然不同。比起一颗巨大坚硬的钢珠,一滩软泥更难处理,因为无论黑暗如何冲击,它即便变形,也会很快恢复。
黑暗之外,大师姐哼了一声,双手结起印来。今日钓鱼,鱼饵失了一只,可鱼钩没断,便能将这鱼勾住,将其拉出水面。隐藏在黑暗中这么久,是该露面,被天下人共诛!
背叛大荒,无论投靠于谁,都是罪不可恕的罪名。
黑暗内,无数桃花瓣释放出元气澎湃之光,犹如一花便是一世界。股股元气在回荡,将黑暗从内部击破,随之联合,欲修改乾坤。
隐藏于黑暗的女子见到四周射来的淡粉色光,脸色大变,看来夏萧真的难以杀死,可也不能轻易放他走。女子身形急掠,手指点在桃花瓣上,虽很快冒起青烟,露出白骨,可桃花瓣也被戳出一个洞。
指尖射出一道光束,足有手腕粗细,可在桃花瓣和蓝色光球的阻拦下,它化作银针大小,刺进夏萧体内。
“这下,即便你不死,也难活!”
女子嘴角微微一勾,虽弧度极小,可已算成功。蓝色光球虽破碎,可夏萧被拢来的桃花瓣紧紧裹住,而一旁呼啸的大风,带着桃花瓣如游龙,猛地将女子顶出黑暗。
黑暗化作烟,逐渐消失,方海从天空而下,将被桃花裹住的三人一物带走。而后看大师姐立于半空,双目怨恨鄙夷,盯着那浑身缠绕黑气的女子,出言难听。
“事到如今还不露面,真以为你那臭脸有多宝贵?早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何必去做?”
风龙携花瓣,冲撞草原上被黑气笼罩之人。她始终未动,浑身黑气也未散开,只是立于天地间,以浑身黑气将四周射来的藤蔓青草吞噬,将那些欲要切割黑暗的桃花瓣埋于不见日光的黑土中。
“我有神令,岂是你这等黄毛丫头所能懂得?”
大师姐手臂抬起,对准这道女声的元气,而后任其催动元气,就是撕不开空间。偌大乾坤,此时皆泛起水波,大师姐在其中掌控,语气久久回响,带着可破苍穹的元气,在女子耳边回荡。
“今天哪都别想去!”
大师姐右手一握,已封锁所有离去的路,除非自己战死,否则草原上这人,逃脱不得。这是她的主场,虽无桃林,她便造一桃林。无数桃花瓣落地,随之疯狂生长,成了奇形怪状,大致有着人形的树人。
树人树根为足,粗壮树枝为手臂,两个树洞虽不对称,但一对眼睛有着审视大千世界,洞察元气波动之能,草原草根旁的蚯蚓都能被感知。树人头顶叶萍茂盛,开满淡粉桃花,结着青蛋小果,煞是奇异。而其中的元气波动,已至尊境参天的恐怖境界。
先前站在草原上的女子可一望天际,可此时夜幕披下,四周只有无数只盯着自己的黑色眼睛,还有那一支支泛着盈盈木行元气的粗壮树枝,犹如特殊的战矛,皆对准自己。
“这些玩具,便是你的杀招?”
“大言不惭。”
大师姐挥动左手,当即,大荒乱了。地面开始颤动,南到大夏,北到北海,东到射列,西到南商。不过千米的战场,引动方圆近万里,如果这都称不上是杀招,那也可以说是神在玩闹。
女子身体四周有万千树人,此时不断翻腾着树根,朝其冲来。这种远古的战斗方式被女子轻视,可她当前无法撕碎空间,只有双臂一展,以涌出黑气将树枝斩断。
手握一把黑色大剑,女子在落英缤纷下不断辗转脚步,每一次挥出手中的大剑,都有剑气嗡鸣,险些撕裂空间。大师姐就知道这家伙极为狡诈,因此右手从未松开。只要她撕不开空间,便逃不走,而在自己的万千桃林下,即便是副院长都会力竭。
木行的杀伤力并不强,只能勉强与水土一比,至于火金,将其远远甩在后头。可它也有极为显著的特点,比如说生命力格外顽强。
被斩断的树人落地即站起,继续加入冲锋的队伍,裹着黑气的女子不管走向何处,都被树人紧紧跟随,似她稍不注意,便会被灵活的树枝捆绑束缚。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女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藏于黑暗中的双眸猛地一凝,担心自己的身份。她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反而觉得神圣,可当前不能露面,即便她幻化为别人的样貌,也会被看穿。这学院所谓的大师姐,毕竟也在问道之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没有任何收获
笼于黑气的女子在夜间如一亡灵,秉着满胸执念举剑。黑气之剑无剑锋剑身,飘动如一道阴邪火把,它以女子的战意为柴,一瞬燃的极为旺盛,似要燃烧空间,可温度难升,还是只有几丝冰凉。
一霎剑落,空气瑟瑟作响,草原被斩出百里裂痕。其间,有空间被撕开小小的裂缝,一时难以愈合。女子见之,一剑环扫,将身体四周的树人拦腰斩断,而后朝其冲去。
女子正欲射出,可身形被树根缠住,看似是黑烟,可还是被树根上的非凡波动束缚,难以挣脱。不等女子将其斩断,又有更多树根树枝朝其而来。与此同时,先前刚倒下的树人,又如丧尸般站起。那奇形怪状的站起之姿,在夜间惊到王庭城东墙上的百十强者。
树人头顶地面,躬身而起,或前仰起身,侧身翻动,身子和先前分离的树冠靠着几条树丝牵连,很快愈合,快的惊人。
今夜无月,可头顶有**,它不经意间以碧蓝之色照亮草原,令王庭城东墙上的强者们见万千树人复苏,从死亡到活,不过一瞬。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奇异之景,可面对扩散来的气浪,一次又一次吐血。
若不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城池,他们也不用这般苦苦支撑,可即便顶着符阵顶着元气所化的盾,每次面对这道战斗的波动还是忍不住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气息更低几分。若他们打到天亮,自己这些人都将萎靡倒地。但若不挡,这帝都王庭,恐怕很快会像草原一样,空荡荡的连山丘都被夷平。
殊不知,这已是大师姐和那女人最为低调的战斗,若后者能用全力,在大师姐封锁空间的那一瞬争夺空间,别说一个帝都王庭,就连整个勾龙邦氏,都难逃一劫。
舍弃一部分黑气,女子以此为掩护,冲向树人区域外,空间被撕裂之处。可在其将要抵达时,大师姐已至,她右手背后,依旧握拳。而左手作掌,触在其头顶。
因所来速度如风似电,大师姐胸前双峰起伏幅度极大,在那所裹之布近要掉落时,一股元气随无数桃花花瓣,猛地从其手掌呼啸而出。黑暗中的女子暗叫一声不好,虽未退半步,可身体四周的黑气如墨般被冲刷干净,露出其下面容。
大师姐刘海较乱,其下一对桃花眼,盯着眼前女子的相貌。天地虽暗,可强者心中无昼夜之别。因此,她清晰看到眼前女子的相貌,气愤不已,就要再战。
只见,眼前女子有着一头长发,随意披在肩头。一对桃花眼锐利,闪着逼人寒光,瓜子脸精致小巧,如桃花林中桃花仙。可这,分明是自己的盛世美颜。她幻化为自己的样子混淆视野,大师姐可不会善罢甘休。
“让你变!”
咬牙,苍穹天雷落,为这偌大一片草原增添几丝银光亮色。在方海慌忙躲闪时,天雷滚滚,如撑天之柱,贯穿乾坤,将女子笼罩其中。
若是全力以赴,这等天雷奈何不了她丝毫,可稍稍压下自己的实力,才知这一点收敛,已令他们相差无几。女子极为讨厌这种收敛的感觉,因为体内本有更强的力量却不能使用。她选择再释放一点力量,于是一滴极为玄黑的墨水,滴在手心。
极黑的墨水在手掌纹路上极快侵袭,令一小小黑点变得更大。而后,这本就压制不住她的雷电被其拉扯,在地面奔腾,朝向身后的树人军团。噼里啪啦的电鸣声中,闪起几点黑光,而后树人皆倒,女子瞥了一眼,心想这下即便能站起,也需要一段极长的时间。
摊开手掌,右手中的墨点生出一道黑影,化作一根生长于手心的铁杆,大师姐浑身环绕桃花瓣,与其对碰。桃花在铁杆的对碰下被碾碎,飘散几缕清香。
两人从地面打到天空,草原已满是疮痍,破碎不堪,几道裂缝更是骇人。而在空中的对碰只是敲碎漫天的云,露出其后的月亮。
寒月下,大师姐看到女子藏于黑夜的面孔。在先前雷电中,她已恢复如初的面貌,即便有面纱遮挡,也依旧能看清其下极好的轮廓,只是那黑眸中的极度妖艳,令大师姐陌生。她从未听说世上有这位强者!
大荒位于问道之上的人目前只有六位,五大势力中,唯她宁神学院独有两位。其余四人,她都亲眼见过,可从未见过眼前这人。莫非是对方的实力越来越大,以至于瞒天过海,在六人眼皮底下培养自己的爪牙?大师姐不敢确定,而眼前女子于寒月下舞一身战裙,手中铁棍搅浑了漫天云彩。
从黑夜战到白昼,千里云朵皆被撕碎,无可再撕者。可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以至于圆月看的发困,逐渐闭上眼睛,没了踪影。这次的看客换做太阳,它倒有激情,可清晨第一缕光,令两人精神一振。
大师姐想继续打,她的桃花瓣无尽,她毕竟是最大的偷花贼。可那系着战裙的女子脚步一停,留下一道怨恨的目光,随之消失在天地。大师姐眼眸一凝,即便捏拳封锁空间,可还是晚了一步。
大师姐突然察觉到端倪,急忙环视四周,只见四周空间被撕裂,看似杂乱无章,实际是万中保一。这些裂痕,都是大师姐先前和那女子的战斗结果,而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掩盖女子身后的那道裂痕。
即便是问道之上,能力也有极限和边际。大师姐离开问道的时间不长,只能感知一万道空间裂痕。再多,便没时间将其封锁。而女子遁走那道,正是第一万零一道。这等数量和时间的把控,她自愧不如,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看来无论战斗经验和实力,我都不及她!”
正是如此,大师姐才陷入更深的疑惑,她究竟是谁?
等朝阳变得明媚,大师姐才从高空落下,至于心中的困惑,始终没有答案。胡不归已于昨晚到达此处,此时站在大鲸背上,连忙凑到大师姐身边。
“可留下标记?”
“已被她清除。”
大师姐眼中难以避免的流露出失望,这本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将她抓住,便可令暗中效劳邪恶势力的人浮出水面,可她错过了,原因既然是实力不够,注意力不足。而且更令她畏惧的是,那人的实力还有所保留,她在战斗中大致能感觉到。
见大师姐望向鲸背上的三人,胡不归道:
“母星龙和加娜儿已殉职,夏萧受了重伤,不知何时会醒。”
“先回学院吧。”
大师姐向来不喜欢处理这些事,可她身处的高度令其冷静,说的话,也成了必须执行的命令。当符阵浮现在天空,大鲸如大鹏朝其掠去,剩下的这片大地满是坑洞裂痕,没有半点完整地。
“给他们解释了吧?”
胡不归点头,在大师姐和敌人战斗时,他已为勾龙邦氏的帝王解释好此事。此战虽说毁了草原,可无百姓伤亡,更没损失强者。勾龙邦氏的王族和预料之中的一样表现的十分大度,可暗地里对学院的这种做法很不看好。
“稍后对勾龙邦氏进行补偿,免得他们斤斤计较。”
大师姐说完,留下一股清气,令草原依旧如初。他们入了符阵,这次大师姐没有率先离去,而是注视鲸背上的母星龙和加娜儿。他们在黑暗中被侵蚀,早已面目全非,厚厚的一层血痂令他们像两块大木炭,因为有血,所以像有着余温,似还能重燃。真正的木炭确实能重燃,可人的生命不行,油枯灯芯燃尽,便再也没有光亮可发出。
为学子而死是教员的常事,更是学院的常事,学子在任务途中失去性命也不少见,可这次损失的人数有些多。
舒霜离世,只留下一个小东西,被夏萧握在手心。他眉头紧锁,似于梦中也在战斗。
梦里是无尽的漆黑,是没有半点光明的禁忌之地,他在里面奔跑,身边空无一人。
“我们会照顾他,你也休息吧。”
方海此话是对夏萧身边的女子说的,她衣衫褴褛,白红色的漂亮长裙成了乞丐装,头发也乱糟糟的,眼袋红肿,上面泪水不断,再也优雅不起来。
先前,舒霜投身于黑暗,撕碎了灵契。否则,她也活不下来,可舒霜承受着灵契的反噬,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夏萧手里的那个小东西。晓冉不懂那是什么,可舒霜没了,真的离开了她!
一直庆幸走出大森林的晓冉这么快便失去了灵契主体,也受到一定反噬,虽不强,可当时她被舒霜关在灵契空间,虽避免黑暗的吞噬,可身体受了不轻的伤,血脉上也受到抨击。今后,恐怕达到八阶荒兽的实力都不现实。
晓冉出了神,没听到方海的话,就这么跪坐在夏萧身边,等着他醒来。
脑海里,全是舒霜在时的场景,她会给自己梳头,给自己编发,两人一起奏乐起舞,于小湖上的红亭里谈话读书。越想,晓冉心里越乱,眼泪齐刷刷的往下掉。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第一声钟响
云天一边,于一城堡中,妖媚入骨的女子脱掉战裙,拿下面纱,撕扯身上带着桃花清香的黑衣,露出滑嫩的皮肤和柔软的身躯,可脸上冰冷,尖锐的眸子里飘着火星。她在生闷气,可没人知道她为何而气。虽说先祖交给她的任务不顺,可大致已完成,那为何而气?
想必只有女子自己知道,她这股怒气源于学院那桃花死女人的纠缠。战斗中,她真想显现自己的真身,将其一口吞下。别看那女人有多风 骚,在她的全力和真身下只能成个被几口咬完的蜜桃。
侍女拖着宽松长袍,快步走来,可女子抬手,语气冰冷而带有无法抗拒的威慑力。
“下去。”
侍女转身便走,只剩她一人赤 裸于房间中。地板上堆着战裙和黑衣碎片,可被侍女放在地上的宽袍忽的套到身上,令女子展现出一股有异于先前的朦胧梦,更加诱人。可她满脸虔诚,并无轻浮之意,等门关,女子单膝下跪,面孔朝地,似做错事般忏悔。
“这便是你完成的任务?”
“先祖,我……”
“掌嘴!”
呵斥严厉,令女子一阵畏惧,唯恐自己被抛弃。她想完成自己的宏图壮志,想让荒兽回到霸主地位,就必须得到先祖的力量!因此,她毫不留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清脆的响声于房间回荡,若外人知晓,定大为惊愕。她这个高度的人,还要自掌耳光,是件极为恐怖的事,如天子向人下跪,长者为孩提折腰。可她确确实实扇了自己一巴掌,侧脸浮现一个极为红肿的清晰手印。
“先祖,我在夏萧体内留下了印记,只要时间一到,他便会……”
“你真以为学院人是吃素的?你那小小的印记,还能杀死他不成?”
女子怔在原地,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似赞同先祖的说法。她倒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应和先祖。后者现在很生气,自己无论说什么道理都成了借口,那她便不说了,全听先祖说!
“你太过轻敌,学院虽只建立三百余年,可有真正的大神来过,那些年我躲在南海之外,不敢呼吸,你有机会,既这般浪费,真以为你能拔掉人类虚伪的皮不可?千百年来,他们那层皮紧贴在身上,你如何扒都没用!”
“谨听先祖教诲!”
女子一如既往,将自己的态度摆得极低,先祖说了几句,便不再教训。虽说女子做错了事,可也该享有一些自尊。若不是她能帮自己,先祖定不会过多搭理,可她现在还有些用。女子思想简单,本就好骗,加上她空有抱负,更便于利用!
“大荒已化人形,行走于天地间,你加入到寻找它的队伍当去,一定要先清寻子那臭小子一步找到它,得到它的认可。”
“小辈听命!”
女子忙于自己的事业,她什么都没损失,只是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这条路上满是坎坷,可比起夏萧的路,还是平坦许多。他失去了舒霜,不知醒来时,会是何等的绝望。
回到学院的一瞬,十位长者收手,忙碌一整夜的学子们得以回青瓦楼歇息。可他们注定不能睡个好觉,因为昨夜的经历,颠覆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神是真正存在的,存在于山顶云巅之上,存在于大荒之外。虽然大荒现在没有神,可有关于神的记载,因此,不能因为没看见,便否定那种一人堪比一世界的高大存在。可人们不觉得真的有鬼,那种东西,无非是大人用来骗孩子入睡的玩意儿。向来只有人吓人,何来鬼吓人?可昨晚,学子们真的见到了。
昨夜学院戒备群山,学子们皆有岗位,他们在特殊符阵的加持下看到许多人形妖物,都是些畸形的人,但不是多根手指,少个眼睛那么简单。
人的四肢五官,全被打乱,然后七零八落的拼凑在大小不一的**上。那等怪物,拖着和躯体极为不符的手脚,从群山外来,浑身血污,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的呼叫,像在呼唤着鬼神,祈求着死亡。
那股森然,将统治众人一段时间的梦境。等日出,等见到其他学子,不管是否为同国,不管是否有仇怨,他们都庆幸起来,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人,不用面对那些想闯进学院,或想钻到地下的邪魂。
“昨夜拦住几个?”
夏萧不在,王陵便和天命比。他爱比,天命也一样,后者傲气不减,张口便道:
“十一个!”
挺直胸膛,王陵找回些自信,道:
“一样!”
那些藏于黑夜的脏东西,他们是杀不死的,他们能力还不够。所以他们只用拦住,其余交给来回奔波的十位前辈。一晚,学院群山有的被夷平,有的被火烧尽。有的被冰封,学子们尽全力拦住这些家伙,表现的颇为勇敢,但至今仍惊魂未定。
那种情况下,契约兽有神智的武者要好些,毕竟有人搭话,那样胆子也大些。一些契约兽没有神智的武者只能躲在契约兽后,可在黑暗中,四周像隐藏着人,似一转身,便是一张凄惨的鬼脸。当然,符师最惨,无人言语,只有听风说话,和风作答。
“怎么了?”
群山中无路,无法通向通天山,可情况特殊,学子们脚下都出现一条透明的路,藏在空气间,令他们踏空而行,给人新奇和炫酷。可广场上,许多学子堆在一起,且低着头,似表示着哀悼,气氛不对。
王陵疑惑时,天命眼尖,惊道:
“是夏萧!”
天命背后生出双翼,离开脚下透明的路,在明媚的太阳下闪耀出金属光泽,飞到人群中。王陵紧随,火龙双翼一张一合,在人群里挤出一个可容自己的位置。
人群里,并不是什么好玩的玩意,而是两具焦炭似的尸体,和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青年是夏萧,他们并不陌生,他身边个子极高的女子是舒霜的契约兽兰泽灵鸟,可舒霜怎么不见了?还有那两具尸体,莫不会是……
王陵知道夏萧和舒霜去做什么了,他一直关注着他们的情况,可和他们同行的,不是母星龙和加娜儿教员吗?
方海额头有伤,神色严肃而疲倦。他背起夏萧,走向人群外,走上山腰。他不发一言,可见到无叶桃林,想起宫卿戈,也想起母星龙。他们曾于一个盛夏吃桃吃到饱,可那一年的景象,再也不会重现于桃林。
方海心酸,无奈,对夏萧感到痛惜。学院教员中,他算最早认识夏萧的人之一,他还算了解夏萧,知道舒霜对夏萧的重要,可她突然走了,该是多大的心灵创伤?
叹息时,广场上的胡不归一挥手,两具尸体便消失在众人眼中。他声音嘶哑且低沉,字字入心。
“你们未来的教员也一样,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你们,不为别的,只为同是学院人。我希望你们记着,你们曾在学院待过,这将是一生的荣耀,请你们背负这份荣耀,走得更远。可即便到了天边,也别忘记自己教员的姓名!”
胡不归佝偻,杵着木杖,缓缓走上山腰,背影满是悲情。这是黑暗势力的第一次大型进攻,杀了学院两位山腰教员,还杀了教 皇之徒。对方大获全胜,他们没有任何收获,只是敲响第一声警钟,警告这世界的光明势力,危险不在未雨绸缪中,而在身边!
“笛木利,胡不归,为四方势力发通告,告诉他们,战争将起,警钟长鸣!”
刚走上山腰的胡不归接到任务,便去忙碌,至于夏萧,已在晓冉的照顾下趟到床上。这本是方海的活,可晓冉觉得,舒霜妹妹临死前都在考虑自己的安危,即便她不说,自己也该照顾好夏萧。
换上一身舒霜的衣服,晓冉见夏萧始终皱着眉,不禁心酸。
“对不起。”
晓冉默默给舒霜道歉,然后将夏萧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她三米的身高有些夸张,可夏萧闻到了舒霜的味道,眉头真的舒展开来。晓冉见着,将眼前的青丝捋到耳后,默默陪着他。
一想到自己的归宿,晓冉便犯愁,可她有着基本的理念,那就是不离开夏萧。她不知夏萧还会沉睡多久,可怕自己影响到身心尽瘁的夏萧休息,便一动不动,坐在床头一侧,学着舒霜的样子,学着舒霜见到夏萧时的情绪,看着他沉睡。
夏萧感受到了一股温软,和以往不同,面积似更大一些。可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舒霜!他永远不会忘记舒霜的味道,从雪龙道口第一次背舒霜起,他便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只要一闻到,他便想起舒霜身袭一淡蓝长裙,双手并在身前,眼眸和小脸噙笑的人间美好模样。
先前发生的事似一场噩梦,被夏萧甩在脑后,他安心沉睡,可又沉睡不久。
许久,夏萧惊醒,可发现噩梦成真。这一刻,他心急如焚,慌得失了神。
第二百三十七章 悲情而孤寂
荒兽在化形时,可以选择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类面貌。但兰泽灵鸟这个种族,有着得天独厚的身材和相貌,男性大多风度翩翩,女性大多温婉优雅。在整个大森林,更是盛产高挑的俊男美女,虽被很多荒兽诟病,说是无用的能力,可符合大荒的审美,成了许多种族追求的对象。
作为兰泽灵鸟族长之女,晓冉有着最纯正的血脉,无论风度还是相貌,在族群里都占顶峰。她一头长发披肩,像梦幻的瀑布,竖在玉背上。睫毛弯长,美眸具备人的理性和兽的彩瞳,煞是迷人。小脸更是精致,光滑白嫩,只是在夏萧眼里,多了些不对劲。
晓冉见夏萧醒来,咬住唇,低下头,露出青藤白花的发饰。她不是故意穿舒霜衣服的,只是想扮演一下舒霜,让夏萧安心的睡觉,她知道夏萧很熟悉舒霜的味道。可这身舒霜最长的裙子,只到她的大腿,胸前更是要被撑爆。
娇羞的女子往往更招人喜爱,可夏萧没有留恋,而是翻身坐起。这像一种习惯,为了让舒霜安心,他一直和别的女性保持着距离,即便晓冉也一样。唯一和他亲近的女性大概是小语,可她更喜欢舒霜。
夏萧坐在床上,接过晓冉递过来的衣服,眉头拧的更紧。他还以为,那些只是梦……
因为经历过一次,因为更冷静,夏萧接受现实。可最令人心酸的不一定是大哭大闹,也有可能是沉默,和泣不成声。
低头,夏萧看手中的白衣裳,他突然后悔醒来,否则在梦乡还能追随舒霜的身影,上去给她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他想像以前一样,用自己的下巴咯舒霜的头顶,双手不老实的伸进她的衣服。可现在,递给自己衣服的人变了。
“夏萧……”
晓冉双手将极短的裙子往下拉,正想解释,可紧张的不知怎么开口。夏萧见之,淡淡的,只是将手指竖在唇前,做出一个嘘的手势,轻轻的叹一句:
“我想安静一会。”
晓冉咬住唇,点了点头,看着夏萧随意踏着鞋,走出房间。
夏萧像具行尸走肉,站在小客厅里,看舒霜前段时间栽的花。那盆天竺葵在新的瓷盆里活的很好,它是从九班学堂里移来的。因为四季有太阳就能开花,所以舒霜觉得这是比向日葵更阳光的盆栽。因此,她种了两盆,一盆摆在客厅,一盆放在自己房间。
客厅向阳,大红的花朵盛开绽放,舒霜的房间也向阳,可里面的天竺葵蔫的扒拉下脑袋,没了生机。
你也知道舒霜离开了?
夏萧低呢,坐到舒霜床边,想着偶尔舒霜睡懒觉时,自己会钻进她的被窝,和她卿卿我我。刚睡醒的她会眯着眼睛,发出酥软的哼声,那直入心扉的鼻音,他好想再听一遍。
床靠着窗户,被子没有褶皱,上面全是舒霜的味道。夏萧迎面躺下,几滴泪水点湿床单,可像有舒霜在身旁,只是没了舒霜的温度。
夏萧的骨头被悲情抽走,他瘫在舒霜的床上,脑海里全是她的点点滴滴,他不想动,想随她而去。每当闭眼,眼前都是她微笑着看着自己,可不断退步的身影。
夏萧不知躺了多久,他昏昏沉沉,没有发现晓冉跪在门边,往里面探半个脑袋,偷偷看自己的怯怯模样,也没有发现脸下的床单已湿透。他从来不知道有那么多眼泪,坐起时,被自己震惊。
门边,是一个小小的书桌,舒霜会在上面写信读书,夏萧坐到上面,似在感受舒霜存在时的气息。他看桌角的一沓纸,上面字迹工整,娟秀而令人陶醉。她每天都会练一篇字,因为夏萧说过,她写的字很好看,她怕自己的手法倒退,便每日练习一篇,成了习惯。
夏萧摊开手,想将其拿起,手中却掉下一个小东西。
即便现在夏萧状态不好,可还是将其接住,像一种本能,像舒霜平时伸手,他便将其牵住。夏萧一直没注意自己手里有东西,可拿到眼前,也不知这是什么。这个小圆片只比瞳孔大一点,泛着淡蓝色,这股颜色,令夏萧想起舒霜。他现在见到任何东西,第一反应都是和舒霜有关。
小圆片空心,上有极细的纹路,像缩小许多倍的唱片,只是光滑了些。
夏萧掂量着它的重量,虽薄,可不轻,有些像……舒霜小手的重量。夏萧觉得自己入了魔,可他真的很想舒霜,如果她在,肯定会给自己解释,很少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晓冉,这是什么?”
因为块头太大,即便晓冉身形纤细,坐在客厅里还是抱着自己的双膝。她的腿太长,不好摆放。
晓冉换上了白红色的长裙,一根羽毛,能在她的元气下化身一件无与伦比的流裙。她听到夏萧的声音,当即起身,撞到天花板,发出一声闷响。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夏萧提醒着她小心些。
一边揉头顶,眼里冒着泪花的晓冉一边说:
“这是舒霜在黑暗里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关于舒霜,晓冉提起时小心翼翼,唯恐夏萧情绪失控。听大师姐说,舒霜离开时,夏萧哭的气都喘不上来。现在虽然平静很多,可她觉得夏萧还和自己一样,心在痛,无时不刻不想着那个温柔的女孩。
舒霜留下的,即便真的是个平常的小饰件,舒霜都会宝贝,更别说是在黑暗中留下的东西。夏萧觉得它不简单,便找了一根红绳,将其绑好,系在脖子上。
夏萧戴过舒霜为自己挑选的手链,佩戴过香囊,可不喜欢项链。舒霜曾问他为什么,他说不想被勒住脖子。在龙岗的那些年,即便父亲和大哥在身边,夏萧都有一种随时被迫害的感觉。他甚至睡觉时不脱衣服,就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不像现在,一切习惯都恢复正常,因为身边有舒霜。可现在那个让他心安的女孩离他远了,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握着小圆片,夏萧匆忙回房间穿外衣。
“我出去一趟。”
夏萧走的很快,将晓冉丢在原地,她想跟上去,但想了想,还是准备留在房间。她学着舒霜的样子为夏萧准备午餐,等着他回来。晓冉想安慰夏萧,可他看到这些,只会心凉。
在小镇的巷子里,夏萧一个人飞奔而过,腰带都没系好。以往,他也经常一个人走过这些巷子,可从不孤独。现在的背影,却令一些教员看之叹息。一些人已知舒霜的事,少数人还不知道,可夏萧的背影,真的很孤寂,像缺了一丝魂。
今日特殊,阿烛没有开课,胡不归一个人坐在木榻上,闭着眼想事。
“前辈!”
夏萧没了平日里的礼貌,他大声嚷嚷,迫切想知道自己昏迷后的事。昏迷之前,那片黑暗那道女声,都被他过耳目不忘的能力记着。可昏迷之后,舒霜冲进黑暗,自己的夜纹感觉到死亡,还发生了什么?
“别急,坐吧。”
胡不归指了指身边的蒲垫,这本是给笛木利准备的。他们虽是多年好友,可大吵一架,因为胡不归有些沮丧。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他开始怨恨自己的能力不足,但凡他快一点,舒霜都不会有事。笛木利见不得他这样,便是一顿臭骂,胡不归的性子上来,结果不欢而散,可既然是老友,都了解彼此,明日也就好了。
坐在蒲垫上,夏萧身子朝他倾斜,双目盯着胡不归,颇没礼貌。
“前辈,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舒霜为拖延时间而死,大师姐到达战场,和敌人斗了一整夜。”
胡不归是故意的,他故意说舒霜死了。他很喜欢那丫头,她温柔体贴,知道自己年纪大了,送给自己的桃花酥都少了糖和油。她说,大师姐借此突破问道,虽是巧合,可她和夏萧也祝自己早日突破问道。胡不归当时有多开心,现在的脸色就有多铁青。这已不是不好给教皇交代的问题,而是痛失优秀学子的问题!
“对方的身份知道了吗?”
夏萧心里很乱,先前都没想到这些事,也没注意自己伤痕累累。他虽被光球保护,可受了伤,多处肌肉被撕裂。可心上的痛苦将其麻痹,令其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知道,她逃走了,实力在大师姐之上。”
夏萧捏拳,指甲虽不长,可刺进肉里,冒出几滴血。他惊讶于大师姐的不敌,可更憎恶自己的无能。舒霜已保护自己很多次,晕倒过,乏累过,可自己永远都只是躲在她身后。
“夏萧,你对舒霜肯定有很多疑惑吧?”
“前辈,您知道?”
夏萧嘴唇干裂,满眼期待,可胡不归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太清楚。”
夏萧有些失望,甚至恼火,不知道干嘛逼逼?他准备离开,可胡不归又说:
“去找大师姐吧,副院长知道的,她都知道。”
夏萧又有了一丝希望,问:
“大师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