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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神秘人

    夜沉如水。

    巡城的更夫忍不住打起哈欠来,梆子声里也带着倦意。

    昭邑城东南某处府邸,暗淡星光下的朱楼琼宇只有几处燃着灯光,使得这宅院看上去半似仙境半似魔窟。

    一间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华屋,一人高的龙鱼宫灯燃着最好的鱼膏油,宝鼎形状的香炉里焚的是白蜜蜡与龙涎香混合的香料。

    白蜜蜡香气最浓郁,故而被称为香珀,是琥珀中香味最纯正的。

    极品白琥珀与龙涎香搭配被称为白虎配青龙,比单纯的龙涎香还要名贵。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一块玉的紫檀翘头案,案子的前头是溜镶嵌寿山石的官帽椅,坐着两位年轻公子。

    二人正襟危坐,好似泥塑木雕的一般,只是顺着鬓角汗出如浆,却又不敢抬手擦拭。

    案子后面是一张大到夸张的床,比普通人家的四张床合在一起还要大,

    比黄金还要贵重的金丝楠木在灯光映照下发出矜贵沉稳的光泽。

    龙绡帐子低垂,影影绰绰能看到里头有好几个人。

    一个成年男子敞着衣襟披散着头发,半卧在床上。

    在他周围或爬或坐着四五个小儿,大的也不超过三岁,最小的刚刚会爬。

    这人头枕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是趴卧在那里的,身下是一块金丝楠木板,上头带有四个金环,分别固定着他的手脚。

    脚下是一个仰卧着的女孩,也是两三岁的样子,手脚也被固定着。

    男为乾,女为坤。这人头这男孩脚踏女孩,取的就是枕乾踏坤之意。

    这两个孩子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一动都不动。只有呼吸让胸腹部微微起伏,说明他们还活着。

    其他的三个孩子则无意识的在床上爬爬停停,他们比那两个孩子要小很多,都还不会走路。

    这人随手揽过来一个,抱在怀里揉捏着,神情迷醉。

    这些孩子虽然年纪幼小,神情却不合常理的透出几分麻木死气。

    由于光线的缘故,看不清床上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似乎格外迷恋婴儿肌肤的触感,抚摸着怀中小儿的身躯,嘴里发出嘶嘶的气声,像一条粗大的毒蛇玩弄可怜的雏鸟。

    “你们把我的猛斑将军借去,结果却叫它被人给打死了。你们知不知道它已经吃了九十九个元婴,只差一个就能大成了。”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很慢,语气也不见得怎样严厉。

    可那两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却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音大的吓人。

    “我们两个真的不是存心的,就是知道猛斑将军还差一个元婴,才会想出这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它吃了韦家的小王爷,这样就能大成。然后我们取了它的脑仁献给您。”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人语气万分急切的解释道。

    “是啊,你们这两个蠢货当初是这么跟我说的,我知道你们想要独占韦家的那七个丫头,他家的爵位不除,你们就没法弄到手。可是没想到你们这两个蠢货居然把事情搞砸了。”帐子里的人笑了一声说。

    那两个人听了这笑几乎不曾吓死,急忙解释道:“那猛斑将军眼看就要把韦家的傻子吃了,谁知半路里杀出两个人来。他们一个救人,一个打虎,偏偏还是砸碎了猛斑将军的头。这个实在是难以料想的。”

    “别在我面前打花胡哨,我只是涵养真气,不愿跟你们多说。你们之所以百般的求我要借走猛斑将军,说是帮我做功德是假,想让我帮你们抹去痕迹是真。”帐子里的人用闲谈的语气说道:“这京城里,除了我,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把这件事抹平。那韦家怎样也是王府,闹市里出猛虎,你能以为是轻易就能干休的吗?”

    “您英明盖世,我们兄弟不敢狡辩,只求您大发慈悲,原谅我们的无心之失,今后我们兄弟只会加倍忠心于您。”两个人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

    “你们两个奸邪之徒哪里会有忠心?如今出了事情想要引咎给别人,但我是不会找他们两个算账的。他们两个一个是穷鬼,一个是孤女,我让他们拿什么赔?”帐子里的人说着把怀里的孩子举到跟前,贪婪地嗅着婴儿的体味,不时伸出舌头来舔舐娇嫩的肌肤。

    “我的猛斑将军没有了,还有一只银斑将军,”那人说道:“你们去给我凑齐九十九个元婴吧!我只给你们半年的时间,多一天我就砍掉你们一只手指。手指砍完了还有脚趾,脚趾砍完了还有眼睛。”

    “我们会尽力的,”那两个人抖衣而战:“一定,一定会尽力的。”

    “滚出去吧!你们把我的地都弄脏了。”那人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唯恐晚一步就没了命。

    “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就是人,只有不懂事的孩子才最纯洁。”那人神情迷乱的把几个孩子都搂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着,越抱越紧。

    几个孩子开始窒息,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出于本能朝施暴者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紧箍着他们身体的手臂松开了,三个孩子掉落在床上,发出很大的吸气声,他们的面色发紫,小小身体痛苦的扭动着。

    这人看着自己肩膀上紫红色的牙印,抓起那个咬他的小男孩,把他提举到自己眼前。

    像耳语一般轻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也这么坏?你是不是恶魔投胎?”

    这孩子惊恐极了,拼命的扭动着身体,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哭。

    其他的几个孩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纯净朦胧的眼睛里没有陌生,似乎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尽管他们幼小的头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他们已经习惯了。

    被那人举在身前的孩子慢慢的没了呼吸,小身子软软的垂着,好像睡着了。

    一个像幽灵一样的影子出现在大床前,他走路悄无声息,每次都能够在主人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

    “去吧!把这个作为银斑将军的晚餐。还差九十九个,就由那对蠢货兄弟交差吧!”

第三十二章 登门道谢

    绿树浓荫夏日长。

    五月的京城太阳刚升起来,暑气就蒸腾得人心烦闷。

    卫宜宁这么多年在老凌河已经习惯了那里的气候,如今回到昭邑,有些不耐这里的暑热。

    老凌河最热的日子也不过和京城里四月份的天气相仿,卫宜宁在那里呆久了,变得耐寒不耐热。

    早起去给包氏请了安,卫宜宁就来朱太夫人这边陪着一起用早膳了。

    朱太夫人这些日子心情好,每天都在忙着打点礼物,自然是送给邵家人。

    丫鬟来报说韦家地位两位小姐前来拜访,不消说自然是来见卫宜宁的。

    因为卫宜宁在朱太夫人这边,包氏便陪同着韦家的两位小姐到这边来。

    这次来的依然是韦兰韦兰珥两姐妹,和昨天游玩时的打扮不同,今天两人的穿着更为庄重一些。

    韦兰一身蛋青色衣裙,眉眼如笼轻雾,整个人就像是汝窑花觚里的一枝幽兰。

    韦兰珥只比卫宜宁大一岁,娇媚中透着活泼,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樱桃小口,饱满樱红的色泽让人移不开眼睛。

    卫宜宁在家只穿着圆领素纱衫、白绫裙子。为了凉快,乌软的头发绾成高髻,没戴任何发饰,只在鬓边别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球。

    因此显得颈项纤长优美,肤色白腻中透着粉润,很是耐看。

    韦家两姐妹心里对她万分感念,因此卫宜宁在她们眼中端庄大方,比一般的庸脂俗粉不知高出多少。

    几人见面后自然是一通寒暄,卫家的好多丫鬟婆子悄悄走来,为的就是看一看京城中出名的美人儿。

    卫宜宓和那对双生女却没有前来,她们一来不想被韦家的两个女儿比下去,二来也不想看到卫宜宁得意。

    韦家的两姐妹带来了满满两马车的礼物:织金云锦八匹、妆花缎八匹,全套和田玉首饰八套、玉闹妆八件。

    最起码得值二三万两银子。

    把梅姨娘等人都看呆了,卫家的女儿,嫡出的还罢了,庶出的几个撑死也就有个五六千两的陪嫁。

    原本以为卫宜宁连这几个庶出的也赶不上,谁想到人家回府还没到一个月就自己赚了上万两的嫁妆。

    卫宜宁和朱太夫人自然是推辞的,但韦家人态度坚决。

    韦兰说道:“老太太、五姑娘,切莫再推辞了,虽说你们救人是不图回报的,可我们被救的人若是不知道感恩戴德,那不是枉为人了吗?

    你们若是不收,我们全家人必定要寝食难安。况且你们今日若是不收下这些礼物,我母亲一定会挣扎着起来亲自来拜访。

    她的身体实在不好,性子又要强。平时在屋里走个几步,都要累得喘上半天。若是真来贵府,再累出个好歹,反倒让你们于心不忍。不如就此收下,咱们日后往来也就可以自然随便了。”

    韦兰珥也急红了脸,说道:“母亲说今天一定要亲自来才显得郑重,我姐姐担心她的身体,做好做歹劝住了她。若是你们不肯收下礼物,母亲一定会责怪姐姐,而且她自己一定会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心慈的人,见我母亲那样一定不忍心拒绝。

    我们做女儿的一片私心,不想劳动母亲。求你们体谅,好歹收下吧!这些东西虽说值些钱,可比起我弟弟的性命,实在不值一提。又或者五姑娘执意不收是嫌这些礼物轻了,我们再加十倍送来可好?”

    朱太夫人听两姐妹说得如此真诚,也考虑到老王妃实在是体弱多病不能劳累着,便对卫宜宁点头说道:“两位小姐说的在理,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卫宜宁起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贵府厚爱,宜宁收下就是。”

    听她这么说,韦家的两位小姐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气氛也就更融洽了。

    韦兰珥性格活泼,再加上和卫宜宁年纪相仿,便亲亲热热地对卫宜宁说:“五姑娘,改日我下帖子请你去我们府里逛逛,我们家里的姐妹都想要和你亲近,只可惜今天不能都来。”

    卫宜宁听了,浅笑道:“多谢六姑娘抬爱,我也很倾慕贵府的诸位小姐,有这样的好机会哪会拒绝呢!”

    韦家两位小姐见卫宜宁谈吐落落大方,气度不卑不亢,更是从心底里想要和她结交。

    在此之前韦家与智勇公府并没有什么太多往来,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今因为卫宜宁救了韦应爵,韦家人才主动来拜访的。

    卫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之前几乎都没有人把卫宜宁放在眼里,认为她不过是在这里寄人篱下,根本算不得正经的主子。

    但经过这件事,不少人对她的态度都改变了,觉得她有胆有识,并且运气还不错。

    瞧那满满两大车的礼物,快把人的眼睛晃瞎了。

    韦家的两位小姐起身告辞,朱太夫人等人苦苦相留,要她们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回去。

    韦兰极有礼貌的推辞道:“论理老太太留饭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我们今天还要去拜会超勇公,那日也多亏他出手打死了老虎。若是在贵府用了饭再去,就显得不恭敬了。还请老太太、夫人、五姑娘见谅,改日一定从命。”

    朱太夫人听说她们还要去钟野府上,便不好阻拦了,说道:“两位小姐慢走,还请闲时常来我们这里走动。你们贵脚踏贱地,让我们这寒舍也有了光辉。”

    韦家的两位小姐连说不敢当,又一再叮嘱过些天会邀请卫宜宁到她们府上做客。

    送走了韦家的人,卫宜宁对朱太夫人说:“祖母,这些礼物你喜欢什么?孙女借花献佛,孝敬您老人家。”

    朱太夫人听了被她逗得直笑,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说:“瞧把你美的,这些东西祖母都不要,你留着做嫁妆吧!”

    卫宜宁还是把这些礼物分成了好几份,叫春娇和小舍儿给包氏等人送了去,连同那两位姨娘,还有每个少爷小姐。

    她自己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礼物送到各处,都被收下来了。不管怎样,财帛动人心。

    只有两个人例外,卫宜宛刚刚结束了罚跪,又气又愧,见小舍儿送了礼物来,是一匹妆花缎,一整套的和田玉首饰。

    卫宜宛把东西撇在一边,气狠狠说道:“谁稀罕这些!拿回去叫她爱送给谁送给谁!”

    还有一个人是梅姨娘,她虽然收下了礼物,心里却提防起了卫宜宁。

    “这五姑娘心计太深了,她这么急着收买人心,可是为了邵家的事?”梅姨娘警惕地想。

第三十三章 不推辞

    超勇公府前院的空地上,钟野正在把一只三四百斤重的石墩抛上抛下,如戏弹丸一般。

    他赤着上身,左胳膊上满是刺青,上衣扎在腰上,筋骨虬结的脊背和胸膛反着光,整个人就像是寺庙里铜铸的金刚罗汉。

    葫芦在檐下绣花,飞针走线极为专注。

    冬瓜提水浇菜,一面埋怨最近天气响晴,一丝雨也没下。

    直到大门被敲响,冬瓜放下水桶去开门。见外头停着好几辆马车,两位仙女站在门口,这小子顿时魂飞天外,两个眼睛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小哥,请问超勇公爷在不在家?”韦兰的贴身丫鬟雨奴走上前问道。

    钟漫郎在门里听了,把上衣穿好,走上前,把冬瓜扒拉到一边儿。

    “给公爷请安。”韦家的两姐妹连同丫鬟仆人一同向钟漫郎行礼问安。

    “原来是王府的两位千金,有礼了。”钟漫郎抱拳施礼,他声音醇厚深沉如晚钟,蔽巾旧服却气度雍容,让韦家的两位小姐肃然起敬。

    葫芦放下手中的绣活走到门前,一张团脸比往常添了五分和气,行过了礼说道:“二位小姐快请进府,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迎迓,见谅见谅。”

    说着把韦家人都让了进来。

    韦兰和韦兰珥早知道钟漫郎过得潦倒,却没想到竟然潦倒到了这种地步。

    房舍似乎是很久没有翻新了,柱头檐上彩漆剥落,房脊上杂草丛生。

    庭院中的方砖有很多已经风化碎掉了,除了几棵老树,院子里也没有种植什么花木,倒是开垦出不少的菜畦。

    看来看去仆人也就两个,一个呆呆傻傻,一个阴阳怪气。

    进了前堂,屋里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再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像样的茶具都没有。

    但钟漫郎面无惭色,说道:“我这里实在无物可待客,只有清水一盏,薄待两位小姐了。”

    韦兰赶紧说道:“公爷太过谦了,我们姊妹二人登门,是特意向您来道谢救命之恩的。公爷仗义相救,此番大恩我们韦家人铭记五内,终生不忘。今天带了些微薄礼,还望公爷千万笑纳,莫要推辞。”

    钟野听了,咧嘴一笑说:“我救人当然不是图谢礼,不过既然你们愿意酬谢,我也不推辞。但我有言在先,你们这次谢了我也就够了。以后绝不可以再因为这个念念不忘,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话。我只敲了那老虎一棍子,你们也只需谢过这一次,否则的话我就会不高兴,把你们这次送的礼物也都退回去。”

    韦兰听他如此说,心中更是感激:“公爷事理通达襟怀磊落,我们一定遵命。”

    说着吩咐仆人把车上的礼物都搬进来。

    八匹缂丝蜀锦,八匹泥金缎子,八柄金镶玉的如意,外加八千两雪花纹银。

    这些礼物堆了满满一地,把葫芦和冬瓜的眼睛都看直了。

    钟漫郎只是轻轻扫了一眼,说道:“小王爷已经无大碍了吧?二位回去后代我向府上的各位问安,我一个粗鲁汉子不好前去打扰。”

    知道擎西王府几乎全部是女眷,钟漫郎当然不好去她家拜访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口舌来,他自然是不打紧的,可韦家女儿们的清誉却马虎不得。

    “舍弟已经没事了,多谢公爷挂念,”韦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请公爷保重!”

    韦兰珥则说道:“公爷,你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建不世之功业的。我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勇而知礼、义薄云天的人。”

    说得钟漫郎哈哈大笑,梁上的灰尘都被震落了下来:“多谢六小姐的吉言,更要多谢你们送的礼物,往后十年,虽然没有朝廷的俸禄,钟野也能过得很滋润了。”

    韦家人告辞后,冬瓜和葫芦两个人开始盘点这些礼物,倒不是为了查清数目,就是一个劲儿的过瘾而已。

    “我的个天!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了!”冬瓜抚摸着那些雪白的银锞子说道:“简直比大姑娘的屁股还要白。”

    葫芦大翻白眼儿,说道:“你几时见过大姑娘的屁股?”

    冬瓜头也不抬的说:“我自己想的,不都说大姑娘的屁股最白吗?”

    冬瓜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过脸对钟漫郎说:“公爷,这些东西不能就这么放着,咱们宅子里多的是老鼠,赶紧上街买几只好箱子,把这些都装起来才行。银子也要存到银号里,若是换成银票更稳当些,白花花的放在这里不是招贼吗?”

    钟漫郎懒洋洋的起身,抓起几只银锞子塞进怀里里说道:“剩下的事你们两个看着办吧!我去街上喝酒,你们不要去找我。”

    说着晃出门上街去喝酒了,留下两个仆人守着一大堆绫罗绸缎和金银面面相觑。

    “公爷还真放心咱们两个,”冬瓜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要不咱俩把东西一分,跑路得了。公爷出去喝酒,没有个三天五天不会回来的,等他回来发现了,咱们两个也已经跑远了。”

    “我看行,”冬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不如你去雇车,我在这里守着。”

    冬瓜站起身走了出去,过了半个多时辰,买回几只樟木箱子,其中一只箱子里还放着两只玳瑁猫。

    “以前有老鼠就有老鼠吧,也不过是吃些粮食,如今有了贵重的东西,就不能不防着点儿了,正好卖箱子的铺子那家的母猫生了一窝小猫,我就跟他要了两只,”冬瓜说着把两只猫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到地上。

    两只小猫新来乍到,不敢随意走动,互相依偎着瑟瑟发抖。

    冬瓜和葫芦两个人把锦缎装进箱子里,又抬到高处放好。

    “这些银子先存起来一半吧!”葫芦说道:“剩下的现银问一问公爷的意思,是要添置些家具什物还是放出去吃利息。”

    “公爷在这些事情上是不肯费半点心的,我也不擅长管家,”冬瓜说道:“我看还是你做主好了。”

第三十四章 梅姨娘的算盘

    五月初八这天错午,邵天资全家进了京。

    先回的勤勇公府,特意打发人来智勇公府,说今天人困马乏,行李也来不及整理,加上时候也不早了,就先不过这边来。等歇过一晚,明天一早就来拜见朱太夫人。

    这是人之常情,朱太夫人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连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亲家太太比我年纪还大些,正该多歇几日才是。咱们来日方长,不差这一天两天。”

    又叫人打赏前来报信的仆人,一面叫如意领着几个丫头婆子将前几天准备的礼物再清点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

    卫宜宁正给朱太夫人新做的衣裳绣花,是松鹤延年的图案,老太太的衣裳从来不假手他人,以前多是如意做,如今有了卫宜宁,她的针线也是出奇的好。

    先前试着给朱太夫人做过几双鞋面,老太太挺满意,卫宜宁才敢上手做衣裳。

    因为料子薄,绣线也就格外的细,绣起来很费功夫,又考验绣工和耐性。

    因为卫宜宁怕热,小舍儿就一直站在旁边给她打扇。

    “你去旁边喝点水歇一歇,”卫宜宁见她一头一脸的汗,还是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扇风,就有些不过意:“老太太赏给我的白兰瓜还剩下一多半,你去把它吃了吧!时候长了倒不好,等你落了汗再过来。”

    恰好春娇拿了线过来,从小舍儿手中接过扇子说:“你去吧,姑娘跟前有我呢!”

    现在春娇对卫宜宁算是很忠心了,前些日子韦家送来的谢礼,卫宜宁除了给各个主子都送去了一份,还把一匹妆花缎子裁开给她和小舍儿一人分了八尺,足够做身衣裳了,

    春娇当然没敢想自己有福气穿上这么华贵的衣裳,可这到底是值钱的东西,将来总能派上用场就是了。

    别的不说,单是出家的时候有这么一件嫁妆就是好大的脸面。

    那匹缎子原本是送给四小姐的,但人家不要,又给退回来了。

    五姑娘一点没动气,给她和小舍儿每人分完了,剩下的又放回去了。

    春娇就觉得五姑娘真真的有涵养,是个好主子。

    世间事谁也料不准,人人都说五姑娘最没前途,可这才几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卫家的五姑娘敢于搏虎,这可是几多少须眉男子都不敢做的事。

    将来五姑娘会有怎样的造化都还说不定呢!

    小舍儿跛着脚出了朱太夫人的院子,打算回卫宜宁的屋子去吃瓜。

    她心思憨直,卫宜宁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恰好梅姨娘带着她的丫鬟春喜打那边过来,小舍儿憨乎乎地向梅姨娘请安。

    梅姨娘站住脚问她:“傻丫头,你打哪儿来?你家五姑娘呢?”

    小舍儿说道:“五姑娘在老太太院子里呢!叫我回来吃瓜。”

    “哦,五姑娘在老太太那儿都做什么呢?”梅姨娘问。

    “没做啥,就是给老太太绣衣裳,绣的可好看了。”小舍儿夸张地比划着说。

    梅姨娘前后看了看,笑着问小舍儿:“老太太没跟五姑娘说找婆家的事儿?”

    “没听见,”小舍儿头摇的像拨浪鼓:“姨奶奶,谁要找婆家?”

    “傻丫头快别问了,”梅姨娘吓唬小舍儿:“再乱说小心被赶出去。”

    小舍儿脑子不灵光,只知道自己不想被赶出去,因此不敢再问了。

    也不过走出几步,她就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一心想着回去吃瓜。

    梅姨娘慢慢的走着,她在想心事。

    宜室宜家已经十五岁了,该谈婚论嫁了。

    老爷是不管这些事的,全部交给夫人包氏打理。

    梅姨娘和包氏相处了二十几年,深知她绝不会真心实意为自己的这两个女儿做打算。

    自己一个妾室,没办法出去结交,心里干着急却没办法。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邵家人回京了。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姑奶奶卫阿鸾已经六七年没有回京了,这次回来一定会带着孩子们在卫家住上个把月,就算不在这里住,也一定会常来常往。

    邵家有四个儿子,更妙的是有一对双胞胎,和自己的两个女儿不正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吗?

    虽然说自己的两个女儿是庶出,可终究是公爵府小姐,邵天资也不过被封建安侯,还要低上一等呢。

    所以梅姨娘并不担心自己的女儿配不上邵家的儿子。

    她担心的是有人抢了先。

    四小姐五小姐虽说才十三四岁,可一旦有长辈开口做主定下来,这事情就难以回转了。

    梅姨娘从包氏院中扫地的田婆子那里打听到包氏因为邵家人回京很是“叮嘱”了卫宜宛一番,多半是想要撮合邵家的儿子和那“秃病猫”。

    梅姨娘背地里都叫卫宜宛是秃病猫,因为她头发稀少又体弱多病。

    不过当着包氏和卫宜宛的面,她却总是说“贵人不顶重发”,以此来讨她们的欢心。

    除了卫宜宛,梅姨娘也担心卫宜宁。

    怕她竭力讨好朱太夫人,也是为了老太太给她做主,嫁进邵家。

    这个五小姐看上去不争不抢,其实最不是个省油的灯。

    看看她进府里做的这些事,哪一样不是她最后占尽了便宜?

    尽管卫宜宛卫宜宁的目标多半是邵家老三,可同样会阻碍自己的计划。

    因为卫家的女儿不可能好几个都嫁到邵家,顶多只能成一门亲事。

    当然,双生女嫁双生子不在其例,反倒是一段佳话。

    所以,必须要防住那两个。

    梅姨娘捏紧了手绢子,一颗心在腔子里跳得比平时快上许多,她得拼命用呼吸去调节,好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她的一生就像屋檐下笼中的鸟儿,只是个不自由的玩物。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次的机会把握不住,往后就只能被包氏彻底踩到泥里去。

    梅姨娘做小伏低了半辈子,到了这个时候就要相准时机,放手一搏。

    “姨娘,邵家姑老爷这次回京是要任个什么官啊?”丫鬟春喜皱着小短眉毛问。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梅姨娘把脸撂下来:“没事别瞎问,叫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打什么主意呢!”

    春喜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梅姨娘可不想因为下人的话而打草惊蛇,这件事情务必要成功,因为她输不起。

第三十五章 好戏登场

    五月初九这日,智勇公府正门大开。

    负责洒扫的丫鬟小厮早早的就已经把庭院清扫干净。

    包氏特地吩咐人从大门口起直到正堂一律铺上崭新的红毡。

    “姑奶奶回府势必要隆重,”卫宗镛腆着他发福的肚子说:“夫人费心了。”

    包氏一笑说道:“这是我份内的事,自然要让老太太高兴,还要让老爷的面子过得去。”

    卫宗镛一心要巴结邵天资,包氏又想把女儿嫁到邵家去,所以这两个人的态度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殷勤。

    辰时刚过,邵家的车马就来到了智勇公府门前。

    看门的小厮飞也似的跑进去禀报。

    卫宗镛夫妇急忙迎到门前。

    邵家的老太太连同邵天资夫妇以及几位少爷都下了车。

    卫宗镛包氏连忙上前问安,又急着往里让。

    早有人禀报了朱太夫人,老太太一听自然沉不住气,拄了拐杖就要出来,卫宜宁连忙在旁边扶着她。

    如意劝道:“老太太别急,姑奶奶和姑姥爷一准儿先到咱们这院子里来,您还是坐着等他们吧!否则走得喘吁吁的,又要歇上好半天才能说话。”

    朱太夫人听了她的话,只得坐下来,可却不时的翘首张望。

    也不过是半盏茶的时候,卫宗镛夫妇连同邵家人一起走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只听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卫宜宁透过碧纱窗往院子里看。

    包氏亲自搀扶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一定就是邵家的太夫人了。

    邵太夫人旁边那位合中身材,长相清秀的中年女子就是朱太夫人的女儿卫阿鸾,卫宜宁小时候自然是见过这位小姑姑的,但次数并不多。

    因为邵天资考取进士之后就出京任职了。

    卫宗镛正跟一个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眉眼刚毅的男子热切的说着什么,这人就是建安侯邵天资。

    后面的一行人簇簇拥拥,看的不甚清楚。

    朱太夫人屋子里的小丫头赶紧打起湘竹帘,一群人谦让着走进门来。

    “亲家母,恕罪恕罪!”邵家的老夫人一面走进来,一面向朱太夫人赔罪:“因为我这把老骨头不经折腾,到底在家多歇了一日才来府上拜访,真是该死!”

    朱太夫人早就起身相迎,拉着邵老夫人的手说:“老姐姐,你说这话可是折杀我了。那梅州到京城几千里的路,也亏得你身子健旺,要换作是我早就散了架了!”

    一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卫阿鸾夫妇走过来向朱太夫人行礼。

    老太太一手搀着女儿,一手搀着女婿,本来是笑着说:“快起来吧!眼看着都要做公公婆婆的人了,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可说到后来声音止不住哽咽,两行老泪流了下来。

    卫阿鸾也忍不住哭了,经年阔别,如今能够再上堂拜见老母亲,怎能不悲喜交加?

    “女儿这么多年不能在身边侍奉母亲,实在是不孝,一切都有劳兄嫂了。”卫阿鸾边拭泪边说。

    “妹妹快别这么说,一切都是我们应当的。”包氏赶紧上前掏出自己的手绢儿,给卫阿鸾擦眼泪。

    一面又吩咐丫鬟们赶紧上茶。

    朱太夫人母女俩好容易止住了眼泪,又忙着给双方互相引荐。

    邵家的四个儿子,邵楠和邵桐是双生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身材修削,容貌随了母亲,清隽潇洒,很是不俗。

    三公子邵杨十五岁,模样更接近邵家人,英眉虎目,宽肩乍背,肤色也比两个哥哥要深。

    四公子邵松年纪最幼,还不满七岁,穿着大红蟒花的箭袖,依偎在他祖母腿边。

    众人一看这孩子就忍不住笑,因为他和邵天资实在是太像了,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邵老夫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一时一刻也离不得这孩子。

    朱太夫人这么多年思念女儿几乎成疾,如今见女儿一家回到京来,夫妻和睦孩子们都康健,自然是老怀得安。

    说起来她虽然只有这一个女儿,可也足够朱太夫人骄傲的。

    邵天资虽然因为是次子没有袭爵,但能力出众,极受赏识。

    卫阿鸾自从嫁入邵家,和邵老夫人相处得如母女一般。

    否则邵老夫人也不可能放着京城的长子家不呆,偏偏跟着次子到千里外的梅州去。

    更让朱太夫人感到底气足的是邵天资一个妾室也没有,这么多年来和妻子伉俪情深,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老亲家呀,你看你现在儿孙绕膝,又有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孙女在身旁陪着,可比我强百倍。我这么多年一直都盼着能有个小孙女儿,可偏偏生出来的全是些臭小子。”邵老夫人笑着说:“如今阿鸾他们也回来了,你也没有什么惦记的人了,就剩下享福了!”

    朱太夫人听了,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可说呢,我们家的这些孩子你可有好多年没见过了,我来给你们引荐引荐。”

    说着打从卫长安起,一个个的介绍,直到最小的卫康安。

    卫家的几个女儿除了卫宜宁之外都做了精心的打扮,尤其是卫宜宛和那对双生女,估计包氏和梅姨娘之前都已经叮嘱过了。

    早在邵家人进门的时候梅姨娘就已经下死眼把邵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从头到脚的看了个清楚,心里那叫一万个满意。

    包氏也忍不住拿眼睛把卫宜宛和邵杨往一块儿安排。

    梅姨娘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冷笑:“秃病猫今天少说也戴了半斤假发,擦了三两铅粉,这么十不全的样子姑奶奶除非眼瞎才能看的上她。”

    至于卫宜宁么,还是那么平平常常的样子。

    这丫头的长相不够艳丽,和宜室宜家比起来一点也不醒目。

    年轻公子们最看重的还不是女孩子的容貌?想来邵家的这几个孩子在梅州那地方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只要让两个女儿放出手段来,不愁不把邵楠和邵桐收得服服帖帖。

    欢笑热闹中,卫宜宁静静地坐在一隅。

    卫宗镛和包氏脸上的谄媚,梅姨娘眼中的贪婪,都让她看的一清二楚。

    看来,又有好戏要登场了。

第三十六章 人不为己

    邵家人带来不少礼物,一一的分送过了,大多是梅州当地的特产,每人都有份。

    卫阿鸾归宁,卫家自然要大排宴宴,在东西花厅各设一桌分作男女两席。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

    宴席结束,邵老夫人说道:“亲家母,多谢盛情款待。一会儿我和儿子回去,阿鸾和几个孩子就留在这多住些日子吧!”

    朱太夫人极力挽留邵老太太,说道:“咱们老姐妹两个也这么多年不见了,我正要和你好好的说几天话呢!你可不能走。”

    邵老太太听了说道:“咱们往后的日子还长呢!这么多年阿鸾朝夕侍奉我,算是尽了十分的孝心。倒是苦了你日夜悬想,如今我们回来了,可该叫你们母女好好团圆团圆,若是我还在跟前,阿鸾难免要立规矩,不得随意。这样反倒不美了,况且我的大儿子大儿媳妇,还有我的那两个孙子,也该叫他们尽尽孝心了。我得回去折腾他们去!”

    朱太夫人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强留了,真情实意的说道:“老姐姐,我这女儿嫁到你家,这么多年来你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心里都清楚。如今你们都回到京城,咱们隔三差五的就聚一聚,我只和你谈得来。”

    邵老太太答应着说好,卫宗镛包氏赶紧把准备的礼物都拿出来放到车上。

    朱太夫人也把她事先准备的礼物都分送给邵家人。

    一直忙乱到后晌,邵老夫人和绍天资才上车回府去。

    包氏这边又赶紧打点卫阿鸾和几个儿子的住处,梅姨娘趁此机会赶紧和卫阿鸾亲近,她一惯做小伏低,人们都不算讨厌她。

    “宜室宜家,你们两个过来给姑姑捶捶腿,捏捏肩,这舟车劳顿的几十天,可得要好好的歇歇才行。”梅姨娘呼唤着她的两个女儿。

    这对双生女立刻殷勤的走上来给卫阿鸾按摩,这时朱太夫人因为劳累斜躺在卧榻上,卫宜宁坐在小脚凳上给老人家捶腿。

    老太太半阖着眼睛听女儿说些路上的见闻,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邵家的几个孩子都被安排到东边的院子休息了,只有邵松因为年纪小跟在母亲身边。

    卫阿鸾自然是带着小儿子住在朱太夫人屋子里。

    朱太夫人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梅姨娘等人只得起身退了出去,卫阿鸾也带着小儿子去里间歇中觉了。

    此时天气闷热,再加上忙乱了大半天,人人都很困倦,各自回到住处便都休息了。

    连包氏也挺不住,在罗汉榻上打起盹儿来。

    卫宗镛中午多喝了几杯,满脑子想的都是等到邵天资任职以后如何提拔自己,越想越高兴,便去了前院儿的松风轩。

    叫跟随自己的小厮烧水沏茶,想起包氏那里有新贡的学士茶,便打发人去取些来。

    那小厮去了,见包氏睡着不敢惊动,只得对春莺说了。

    “那茶放在哪里了我得找找,”春莺说道:“茶叶是春蓉管着的,那妮子不知跑哪儿躲清闲去了。”

    “好姐姐,这可是老爷吩咐的,我若是拿不到,老爷准得打死我。”小厮害怕的说。

    “瞧你吓得那样儿,哪里就真至于打死了你?不过是骂几句就完了。”春莺啐了他一口说:“少跟我装可怜。”

    那小厮千姐姐万姐姐的求了不知多少遍,春莺一时心软说:“你先回去烧水吧,我找找,若是有就给你送去。”

    那小厮方千恩万谢的去了。

    春莺走进来在百宝阁上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罐。

    用茶匙取出一些,拿手绢包了,往前头走来。

    到了松风馆,卫宗镛正吹胡子瞪眼睛的骂那个小厮废物。春莺急忙上前把茶叶递过去。

    卫宗镛见她穿着水红色的衣裙,细腰长腿,胸前胀鼓鼓的好似要破衣而出,心里窜出的那股火便熊熊烧起来。

    一把将春莺抓住拖到床榻上,一面又喝令那小厮滚出去把门关好。

    春莺难免羞怯慌乱,可哪里敌得过卫宗镛的力气?

    不一会儿就被按在榻上,剥,脱了衣裳。

    春莺知道自己这番是逃不过了,身为下人就好比是主子跟前的猫狗。

    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卫长安一直纠缠着她,她也总是虚与委蛇,因为不敢得罪大少爷。

    她伺候包氏也已经好多年了,对夫人的心思自然懂得几分,知道包氏对卫长安寄予厚望,总是说要等到他考取功名之后才提亲。

    这样做自然是要选一个门第高贵的小姐与之婚配。

    春莺知道,别说现在和大少爷只是偷偷摸摸,就算是夫人点头了,等到新主母进门她还是要被赶出去。

    因为高门贵户的小姐是绝不许自己在出嫁之前丈夫就已经有了小妾。

    所以大户人家的公子在正式娶亲前,虽然屋里都会有几个服侍的人,可最后都会被遣散。

    春莺知道自己跟大少爷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多赏几两银子罢了。

    可跟着卫宗镛就不一样了,看看柳姨娘多受宠就知道了。

    又何况老爷如今正值盛年,大少爷自立门户起码还要十几年。

    就算是他对自己有情,肯让自己做姨娘,十几年后自己也已经年长色衰,像梅姨娘那样不得宠了。

    还不如跟着老爷,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可以多得些宠爱,若是再能添个一儿半女,那就更不用说了。

    春莺心里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前天夜里卫宗镛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她便没有跑。

    如今虽然嘴上喊着不要,可实际上只是半推半就。

    不多一会儿,就在卫宗镛身下xxxx,xxxx了。

    云散雨收,春莺衣不蔽体的缩在睡榻一脚,哭哭啼啼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卫宗镛心满意足,一把扯过她搂在怀中说道:“我的心肝儿,老爷不会亏待你的。等过几天就跟夫人说,叫你跟了我。”

    春莺听了他的话,才止住了泪,娇声细语的说道:“老爷,春莺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千万要怜护我。不然的话,奴婢可没脸活下去了。”

第三十七章 树欲静

    “姑娘,今天怎么不过老太太那边去了?”小舍儿傻呆呆的问卫宜宁。

    “是呢姑娘,往常这个时候不都过去给老太太捶腿吗?”春娇也疑惑。

    “姑姑回来了,祖母自然要和她说些体己话,不好有太多人在跟前。”卫宜宁正在绣一只仙鹤的尾羽,针法细腻多变,迎着光好像活的一般。

    “还是姑娘想的周到,”春娇笑着说:“娘两个这么多年没见,自然有好多私房话要说了。咱们去了白眉赤眼的,没的叫人嫌弃。”

    卫宜宁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除了这个原因,她主要是防着自己别替别人当了靶子。

    梅姨娘看似胆小窝囊,其实也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只可惜她没有生儿子,否则的话卫宜宁丝毫不怀疑她会做出除掉包氏、让自己被扶正的事来。

    如今,梅姨娘应该是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邵家的双生子身上。

    自己和卫宜宛成了她的眼中钉。

    卫宜宛有包氏撑腰,梅姨娘明面上不敢拿她怎样。

    可自己就不同了,几句闲话就能挑拨得包氏母女把矛头转向自己。

    等到这边厮杀完毕,两败俱伤。

    梅姨娘那头多半已经木已成舟,达成心愿了。

    “咱们以后还像刚刚进府时那样,只需晨昏定省,其余时候就不要往老太太跟前跑了。”卫宜宁对两个丫鬟说。

    朱太夫人房中,卫阿鸾给母亲倒了碗茶,亲手捧过来。

    朱太夫人刚刚睡醒,神色还有些倦怠。

    慢慢的呷了两口茶,说道:“阿松还睡着?”

    “这孩子可贪睡了,叫都叫不醒。”卫阿鸾提起小儿子语气中满是宠溺。

    “快叫他睡吧!小孩家正是长脑子的时候,多睡睡长得好。”朱太夫人点着头说。

    “五丫头回来有多久了?我看母亲好像挺喜欢她的。”卫阿鸾一边剥枇杷一边问。

    “这孩子是个苦命的,”朱太夫人叹了口气说:“进府有一个多月了,我看她手脚勤快不多话,就叫她常在跟前伺候。还说呢,马来顺报信之前的七八天,她就猜出你们要回来了。”

    “她是怎么猜出来的?”卫阿鸾听了不禁好奇。

    朱太夫人于是就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和卫宜宁给她解梦的事说了出来。

    卫阿鸾听了思忖了半晌,笑道:“这丫头倒是个聪明人,不像她爹娘。”

    当年卫宗钊出事的时候,卫阿鸾已经不在京城了。对整件事都只是从朱太夫人写给她的信中得知,当时也觉得蹊跷,但是一来已经被定论了,二来又怕说多了让朱太夫人伤感,所以也就没再提。

    老公爷卫逊是在伴驾巡幸兖州的路上得急病去世的,没来得及留下遗言。

    朱太夫人选立继子,卫阿鸾也曾帮忙拿主意,最终选定了卫宗钊。

    卫宗钊袭爵不久,卫阿鸾随丈夫去青州上任,此后一直辗转于各地,就算偶尔能够回京探视,也住不了多久就要离开。

    母女俩正说着话,梅姨娘亲手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点心走了进来。

    “老太太、姑奶奶,怕是你们午饭吃的不消停,我特意端盘点心来。几位哥儿可歇好了?要不要也用一些?”梅姨娘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把点心放在桌子上。

    恰好卫长安陪着邵家的三位公子也走了进来,邵家的几个孩子都很有教养,进了屋就跟朱太夫人和梅姨娘问安。

    包氏赶过来的时候,只见老太太房中一屋子的人,梅姨娘左右逢迎,笑的很是灿烂。

    包氏心中不免咯噔一下,不过很快就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坐下来陪着朱太夫人话家常,说道:“我是想着早来问问妹妹,晚饭可有特别想吃的?我还记着几样呢,又怕记得不准。”

    “难得嫂子费心,”卫阿鸾微笑着说:“这么多年不回京,天天都想着小时候的那些吃食,梅州的气候和京城迥异,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饮食起居都大大的不同。我先还跟几个孩子说,这次能回京城常住,我一定要把这些年亏欠的都补齐了。”

    包氏听了就吩咐跟自己的丫鬟春蓉:“你把姑奶奶爱吃的东西都记下来,回头告诉厨房。”

    又问:“春莺怎么不见了?从睡醒了就没见到她影子。”

    正说着卫宜宛风摆杨柳似的走了进来,穿着一袭绣折枝海棠的曳地长裙,手里拿着一柄掐金丝的宫扇,纤纤弱弱地给众人请安。

    她还没等坐稳,那对孪生女就结伴而来,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桃艳李一般。

    “你们小辈儿的出去到花园这里走走散散,没的陪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说些陈芝麻烂谷子,”朱太夫人挥着手说:“再说人多了屋子里也怪闷的,四丫头体弱,不要中暑了才好。”

    包氏也赶紧说:“是呢!楠哥儿他们今天才来,你们正该带着他们好好逛逛。宜宛,你三哥哥怕是没吃过咱们府上的玉子百合糕,我叫丫头给你们端到水榭那里去,边赏荷花边吃。”

    梅姨娘也陪着笑说:“宜室宜家,长安哥哥还要攻读,你们两个没事儿就多陪着大哥二哥在府里转转,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包氏抬眼看向梅姨娘,眸子里含着几束冷光。

    梅姨娘的眼睛却看向别处,压根儿不与她对视。

    花园内,卫长安早已没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书房读书了。

    卫宜宛已经得了母亲的嘱咐,偷偷打量着邵杨,只觉得他虽然不如大哥二哥俊美,却格外有男子气概。

    邵杨前后看了看没人,就对卫宜宛说:“四妹妹,我想请你帮个忙。”

    卫宜宛见他有求于己,心中暗喜,扭捏作态的问道:“不知道三哥哥要我帮什么忙?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邵杨有些尴尬的挠挠后脑勺,直通通说道:“怎么不见五妹妹?我昨天进京就听人说她敢虎口救人,这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今天有长辈在场我不好问她,你能不能把她叫出来?我想让她好好的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形。”

第三十八章 不得不防

    卫宜宛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自己如珠如宝,视他人不如脚下泥。

    难得主动向人示好,偏偏邵杨是根木头,反要她帮忙叫卫宜宁出来。

    卫宜宛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甩手走开了。

    邵杨还解不过来,怔怔看着卫宜宛离开。

    他从小活在男人堆里,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便是他母亲。

    卫阿鸾在孩子们面前一向慈爱温柔,邵杨何曾见过女孩子耍性子?

    愣了好半天只觉得怪无聊的,就一个人四处闲走,他不认得路,走着走着遇到了梅姨娘。

    梅姨娘一见邵杨紧着招呼:“三少爷,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四姑娘呢?”

    邵杨挠挠头说:“四妹妹回去了,我一个人闲逛,有些迷路了。”

    “你要上哪去?我叫我的丫鬟给你带路。”梅姨娘殷勤的说。

    “我想去看看五妹妹,”邵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听好多人说她救人的事,心里头实在佩服,想当面听她讲一讲。”

    邵杨最佩服的就是英雄,他平生的志向就是结交全天下的英雄好汉。

    卫宜宁虽然是个女孩,可一样令他钦佩,因此就不免好奇,想要多和她接触。

    梅姨娘听了他的话,心里头几乎乐开了花,这可真是老天保佑。

    本来就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现在看来都不用自己牵线搭桥了。

    “三少爷你看,那头过来的那个跛脚小丫头就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要她带你去刚好。”梅姨娘指着从远处走过来的小舍儿说。

    “多谢姨娘指点了。”邵杨谢过了梅姨娘,转身去找小舍儿。

    卫宜宛回到自己的院子,噼里啪啦把头上的首饰都摘了,丫鬟见她气色不对,早悄悄的去禀告包氏。

    包氏来到后,卫宜宛诉苦道:“邵家老三心心念念要见卫宜宁,连正眼都不瞧我。我索性丢下他回来了,谁耐烦巴结他!”

    “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包氏耐着性子说:“这不过是刚见面,哪里就分出上下了?”

    “母亲,那邵杨口口声声说卫宜宁虎口救人,巾帼不让须眉。他喜欢粗鲁俗气的丫头,我又做不到。”卫宜宛不想低头。

    “十几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包氏说道:“他是没见识到你的好,等明天我叫宓儿抻头组个诗社,到时候你大大地表现一番,把那个乡下丫头比下去!到时候邵杨自然会追着你跑。”

    卫宜宛听了抿嘴笑,她一向自负读的书多,能诗会画,很多人都奉承她是才女。

    那个卫宜宁这么多年只学会了种地,诗词歌赋只怕不行。

    春莺从外头进来,脸色有些红,包氏见了她难免不悦:“你这几天三不着四的,魂丢了吗?叫你去取个东西也要这么久才回来?谁许你四处闲逛的?!”

    春莺唯唯诺诺低了头,说道:“本来是早该回来的,可在后头看见邵家三少爷跟小舍儿站在那儿说话,花园路窄,我不好越过去,就多等了一会儿。”

    包氏听了纳闷道:“三少爷跟一个傻子说什么话?!”

    “好像是说五姑娘,”春莺道:“后来三少爷就跟着小舍儿走了,去了五姑娘的院子。”

    “我说什么来着?”卫宜宛又忍不住怒气冲冲:“我说她今天后晌怎么没去老太太那边,原来是在玩儿欲擒故纵的把戏!下贱坯子,偏会这些狐媚魇道的。”

    包氏半天没言语,看来小女儿的这门亲事还真是前门有饿狼后门有恶犬。

    不管是卫宜宁还是梅姨娘都不能掉以轻心。

    卫宜宁做针线累了,倚着窗看外头的景致。

    春娇进来小声说:“姑娘,邵家三少爷来了,说想和你说会儿话。”

    卫宜宁头也不回地说:“就说我中了暑,已经躺下歇了,不方便见客。请三少爷别见怪,改日再见吧!”

    春娇欲言又止,卫宜宁明明没病却要装病,为的是不见三公子。

    这样不是怠慢客人吗?五姑娘难道不怕因此得罪了姑奶奶和太夫人?

    不过既然卫宜宁既然已经吩咐了,她一个做下人的当然不好乱问。

    走出去对邵杨说:“三公子,我们姑娘不习惯京城的闷热,加上这几天活计赶了些,今天就有些中暑,已经喝了六一散歇下了,姑娘说等改天她病好了再请您来说话。”

    邵杨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听了就说:“那你叫五妹妹好好休息,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叫她别放在心上。”说着转身去了。

    而这边宜室宜家和邵楠邵桐聊得却很热闹,远远就能听见卫宜家银铃般的娇笑声。

    “二哥哥,梅州真有望夫石吗?”卫宜家托着腮歪着头一脸好奇地问:“真的是个女子的模样吗?”

    “当然了,眉目衣带都栩栩如生。”邵桐一本正经地说。

    “别听他信口胡说,”邵楠更老实些:“不过是一块立在那里的大石头,上窄下宽,有些人闲得慌瞎杜撰的罢了。”

    “可是,我却宁愿相信它真是一个痴心女子变的。”卫宜室低垂了头,语气哀戚:“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是我有了心上人,一定会等他到地老天荒的。”

    卫宜宛也细细叹息一声说:“是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是谁都有幸能遇到有情人的。”

    邵楠听了她们两个的话,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邵桐则笑嘻嘻的问:“你们平时都是读的这些情情爱爱的书吗?都能倒背如流了。”

    双生女赶紧撇清,又笑又闹地把话岔过去了。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邵桐问邵楠:“大哥,你觉得那对孪生女儿怎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邵楠不想多说。

    “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吗?”邵桐嬉皮笑脸地说:“才多大的姑娘,摆出一脸思春的模样,果然是小娘养的,没出息!”

    “你何必这么刻薄,”邵楠有些不忍:“她们也不过是为了前程。”

    “那也不该拿咱们兄弟当白痴。”邵桐不屑道:“一对庸脂俗粉,倒胃口。”

    邵楠知道邵桐极其毒舌,懒得往下说,熄了灯睡觉。

第三十九章 擎西王府

    韦兰果然没有失言,这天一早就有韦家的人下了帖子请卫宜宁过那府里去,并且派来了车马。

    卫宜宁这几天在房中窝的也憋闷,于是就回明了朱太夫人和包氏,说要去韦家一趟。

    包氏觉得她不在家里也好,于是就说:“你还是坐咱们府里的马车吧!来回也方便,不必麻烦人家。”

    卫宜宁知道包氏这样做,也有几分叫人盯着自己的意思。

    但她看破不说破,点头说道:“夫人想的周到。”

    卫宜宁坐了智勇公府的马车跟在韦家的马车后面,来到了擎西王府。

    到了门口就已经有几个丫鬟婆子在那里等着了,春娇掀开车帘,韦家的几个丫鬟婆子赶紧上来搀扶着卫宜宁下了车。

    刚绕过进门的大影壁,只见二门上一群丽人已经在那里迎候了,不是别人,正是韦家的几个小姐。

    卫宜宁和她家大小姐六小姐最熟,因此这两个人走上来一左一右挽住她的手。

    其他几位小姐也都含笑问候,卫宜宁也都一一回礼。

    擎西王府轩丽高峻又不失风雅,再加上身边几位绝色的小姐,让卫宜宁有了一种身入神仙府邸的错觉。

    走过穿堂进了内室,挂着皇帝御赐匾额的“景芳堂”是韦家对待最尊贵客人的地方。

    小王爷韦应爵和老王妃从里面迎了出来。

    卫宜宁见老王妃气质高贵,慈眉善目,只可惜身体瘦弱,已经是五月的天气,身上还穿着夹衣,只是从室内走到门前,就明显喘息得有些吃力了。

    “五小姐,前日实在应该我亲自去拜访的,”老王妃真诚的说道:“只是我这身体实在不像话,所以只叫兰兰珥两个人去了。”

    卫宜宁听了赶紧说:“王妃千万不要这么说,实在是折煞晚辈了。贵府几次诚挚道谢,又送了那么重的谢礼。若还是这么念念不忘,真叫晚辈不好意思。”

    老王妃听她这么说,再加上之前女儿们的描述,认定卫宜宁是个识大体懂进退的姑娘,心里越发高兴,紧着把卫宜宁往内室让。

    落座之后,老王妃推了推韦应爵的肩膀说:“应爵,这位姐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该好好谢谢人家。”

    韦兰珥牵着她的手送到卫宜宁身边。

    卫宜宁头一次见生的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简直像是美玉雕刻出来的,没有一处生的不精细。

    韦应爵年纪虽然小,可从来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无论多亲近的人,也从未见他表现出过多的依赖。

    他被推着来到卫宜宁身边,表情似乎有些松动,然后竟慢慢伸出了双手。

    卫宜宁就势握着他的小手,把他搂进怀里。

    韦应爵和卫宏安一样的年纪,看到他,卫宜宁难免想起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弟弟,眼圈忍不住红了。

    韦应爵把小脸儿埋在卫宜宁怀里,轻轻地摩擦着,竟是万分的依恋,好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一样。

    韦家人大感惊异,韦应爵哪怕是对老王妃也从没有如此过,卫宜宁在水中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这次应该算是第一回见面。

    “真是太好了!五姑娘,应爵如此喜欢你,说明你和我们家就是有缘。”老王妃有些激动的说。

    为家的三姑娘韦兰珠性子最柔软,见此情景早忍不哭了起来。

    其他几位小姐也纷纷感叹,她家的石头人居然也松动了。

    以往不论别人怎么逗他,怎么哄他,韦应爵都没什么反应。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居然会对卫宜宁表示亲近。

    “五小姐,你可有兄弟姐妹?”韦家的小姐韦兰琪问。

    “我大伯家有二子五女,”卫宜宁说道:“我本来有一个胞兄,一个胞弟,但哥哥染天花病故了,弟弟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掉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

    “可怜的孩子,”老王妃心疼的说:“你家的事情我们大略也知道,你们没有再去寻访你弟弟的下落吗?”

    提到这一点,卫宜宁真的很伤心,说道:“我弟弟掉下去的是绝壁,下面是滔滔江水,水流很湍急,我沿着河流寻找了一个多月,却什么也没找到。”

    正是因为这样,当她在船上看到韦应爵小小的身体在水中挣扎的时候,会奋不顾身的跳下水去救,因为她实在不想悲剧在自己的眼前重演。

    “你弟弟今年多大了?”二小姐韦兰珊问。

    “也是六岁,他出生的时候早产,当时我母亲正在山上劳作,偏偏遇上了大雨。我父亲又不在身边,我们躲进了一个废弃的观音庙,还是我帮我母亲接生的呢!”卫宜宁回忆起往事也忍不住唏嘘:“我母亲说他命大,多亏了菩萨保佑,所以就给我弟弟取了个乳名叫观音保。”

    “难怪我看你抱应爵的时候好像很伤感,一定是想起了你的弟弟吧!”韦兰珥同情的说。

    “是啊,观音保最黏着我了,像个小尾巴一样,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儿。”卫宜宁在卫家时从来不主动提起自己的家人,在韦家姐妹面前却愿意敞开心扉。

    当初在老凌河的时候,弟弟宏安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看护。

    卫宜宁教他说话,领他走路,一字一句背唐诗,一笔一画学写字。

    卫宜宁用自己猎得的兽皮给他缝制保暖的小衣服小鞋子,得了好吃的野味,也总可着他先吃。

    观音保特别的聪明伶俐,什么东西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三,比哥哥卫福安有过之而不及。

    卫宗钊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常常慨叹说是自己连累了孩子。

    后来朝廷颁下的那道恩旨,卫宗钊听完后欣喜欲狂。

    有一件事,卫宜宁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讲。

    她父亲卫宗钊为了能让家人离开老凌河,故意让自己染上风寒,然后拒绝服药,数月后病逝。

    她还记得自己在门外都听到父母的谈话。

    母亲苦苦哀求着让父亲吃药。

    父亲却咬紧牙关不松口。

    “老爷,求求你把药吃了。”母亲王氏哀切的请求道。

    “把药偷偷倒掉吧!”那时的卫宗钊已经瘦得皮包骨:“朝廷好不容易发下这道恩旨,如果我死了,你和孩子们就能离开这苦寒之地。否则神京路远怎生回去?”

    之后不过三天,卫宗钊就溘然长逝。

    卫宜宁知道父亲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她们母女三人回京的机会。

    只可惜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回来。

第四十章 义女

    韦家那七位小姐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但长相各有特点,并不雷同,她们的脾气秉性也如此。

    韦兰作为长姐性情温和体貌端严,举手投足都透着高贵,是十足的大家闺秀。

    二小姐韦兰珊和六小姐韦兰珥与大小姐和小王爷都是老王妃生的,是一母同胞。

    不过韦兰珊天生性急,做事情有些不顾前不顾后。

    韦兰珥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格活泼,处事也灵活。

    三小姐韦兰珠和她的生母一样温柔老实,是最省事儿的。

    四小姐韦兰玫人称四傻子,特别贪玩,又特别贪嘴,因此生得姿容丰满。

    韦应爵落水那日,等到被救上来她才知道,原因是她在后舱和丫鬟炖黄鱼尾来着。

    五小姐韦兰琪酷爱养猫,她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猫儿在喵喵叫。

    她的长相也有几分像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

    七小姐韦兰瑜今年才十岁,却老成得有些过分,韦兰珥她们几个常戏称她是“女学究。”

    韦家的姐妹虽多也有正庶之分,但都很和睦,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

    卫宜宁觉得仅凭这点,韦家的家风就比卫家好很多。

    韦家的姐妹见卫宜宁端庄大方,也都从心底里喜欢她。

    韦兰珊悄悄说道:“这五姑娘可不像卫家的其他女儿一个个狂三诈四的,轻佻的不像样子。”

    韦兰珠是最老实的,跟着点了点头。

    韦兰珥最有主意,站出来说道:“我一见宜宁就喜欢,不如母亲干脆把她认作义女好了。”

    老王妃听了含笑看着卫宜宁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左右我家女儿多也不差你一个,你又和我们家里人都投缘,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卫宜宁觉得有些意外,说道:“如此一来宜宁实在是太高攀了。”

    老王妃笑着说:“高攀什么,你不怕我们家势位不久就好。外人早都说我们家的爵位恐怕迟早要保不住,这说法想必你早就听说过了。”

    卫宜宁听了一笑说:“你们都不嫌弃我是罪臣之女,玷污了王府清誉,我又哪里会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老王妃笑着把卫宜宁搂到怀里说:“好孩子,我们家人和你都一见如故,可见这是前世就注定好的缘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卫宜宁环抱着老王妃的腰,想起母亲在世的时候也常常会把自己抱在怀里,那怀抱虽然瘦弱却是世间最温暖的所在。

    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老王妃心疼地拿出手帕来给她拭泪。

    韦家的几个姑娘也在旁边安慰她。

    老王妃说道:“你们看宜宁这孩子天庭饱满眉带华彩,尤其这一双眼睛,如珠似玉,将来一定是个有造化的。”

    卫宜宁破涕而笑,说道:“王妃真会夸奖人,自己家的女儿个个美如天仙,收了个丑陋的义女只能夸长得有福气了。”

    一句话把满屋子的人都逗笑了,老王妃也跟着笑,笑完了说道:“以后别再叫我王妃了,改口叫母亲吧,和你的这些姐姐妹妹们一样。”

    卫宜宁叫了声母亲,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王妃知道她在卫家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难得她一句苦都不说。

    叙起年庚,卫宜宁只比七小姐和小王爷年纪大。

    上头的六个小姐她都要称呼姐姐,韦兰珥和她挨的最近,比她大一岁。

    卫宜宁正式行了礼,认老王妃为义母。

    韦兰吩咐下去,叫厨房赶紧准备宴席。

    韦应爵始终跟在卫宜宁旁边,逮住机会就扑进她怀里,别人扯都扯不走。

    吃过了饭,老王妃因为体虚实在支撑不住,便去里间休息了。

    卫宜宁被几个姐妹拉着,到大小姐韦兰在院子里闲话。

    这院子里支着一个巨大的蔷薇花架,遮盖了半个院子。

    花影婆娑,香风阵阵,比别处凉快许多。

    花架下陈设着石桌石凳,早有丫鬟过来铺好了锦垫,摆放好了茶水瓜果点心。

    卫宜宁问韦兰:“大姐姐,不知那老虎究竟是谁放的?这件事可有眉目了?”

    韦兰听了叹口气,摇摇头说:“我已经打发人去官府问了好几遍,到现在还是没有查出究竟是谁放的老虎。”

    卫宜宁听了欲言又止。

    韦兰珊就说:“宁妹妹,你想说什么?”

    卫宜宁笑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为什么好端端的永河的船上会有人放一只老虎?并且为什么应爵会落水?这两件事究竟只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韦兰说道:“一开始我想着当时老虎出现了自然人人慌乱,应爵是在推挤中掉下了船,我当时也曾经问过他是谁把他推下水去的,但他什么也不说,再问其他人,谁也说不清。”

    韦兰珊也说:“当时船上除了我们姐妹几个就是家里的丫鬟婆子,没有外人在场。”

    卫宜宁笑了一下说:“也可能是我多疑,不过大姐姐,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从应爵那天落水之后,那天在船上的仆人可有辞工不做的?”

    韦兰听了柳眉细细的蹙了一下说:“前两天管家曾经跟我说的确有一个下人辞工不做了,说家里的老娘病了。这人来府里也没有几个月,是做短工的,当时我叫管家给她结了工钱就让她走了。”

    “这人那天可在船上?”卫宜宁问。

    “你怀疑她有问题?”韦兰问。

    “姐姐,我只是好奇,说不定是我多疑了。”卫宜宁语气轻松的说。

    “等我叫管家来问问。”韦兰说着叫身旁的丫鬟去叫管家。

    结果一问之下辞工的这个人那天的确在船上,当时有个船娘生病了,她说自己幼时就会撑船,因此就把她安排上去了。

    韦兰珊还记得那天那几个船娘吓得抱成一团的样子,按理说船娘应该是会水的,但她们因为害怕老虎,所以谁也不肯下去救人。

    对于这一点韦家人也并没有责备她们。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敢直面猛虎的。

第四十一章 挑拨

    卫宜宁略微沉吟了一下说:“这个人有些可疑,姐姐最好派人去查一查她,当然了,最好是误会。”

    韦兰眉黛含忧,喃喃说道:“若这个人真是故意推应爵下水,那也太可怕了。当时若是没有你和超勇公出手相救,那可就,那可就……”

    “逮住那婆子好好问一问,和咱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韦兰珊气冲冲的说:“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韦兰琪猫儿眼一眨,说道:“倒不一定是她和咱们有仇,只怕是受人指使也说不定。”

    卫宜宁听了赞同道:“没错,我也觉得她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了。否则就算她和王府有仇,推小王爷下水,但她哪有力量弄一只老虎来呢?退一步讲,就算她不是受人指使,也一定有同伙,整件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可是我们家一向与人为善,应爵又那么小,什么人这么狠心要害他呢?”韦兰珠玉手绞着衣带泫然欲泣。

    韦兰珥不以为然:“自古说人善被人欺,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太善良了才有人想要害咱们。”

    卫宜宁没说话,韦家世代功勋已近百载,难保没有仇家。

    或因名或因利或因情,都可能产生矛盾。

    就算是没有生死对头,但人心难测,就像自己父母遭受无妄之灾一样,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曾经伤害过谁,只不过是碍了某些人的路,必要处之而后快。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些藏在暗中想要致韦应爵于死地的人,一定有他们的目的。

    卫宜宁对韦家的事不是很清楚,又不能贸然的问她们都有哪些仇家。

    于是就说:“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姐姐们不要掉以轻心就是了。”

    韦兰点了点头,但心里着实忧愁。自古道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又何况韦家在明那些人在暗,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继续加害呢?

    家中没有掌事的男子,自己一届闺中弱质,难以抛头露面。

    又上不得朝堂,手段有限。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卫宜宁把这件事在心中反复的计较了一下,因为线索太少,推断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就没有再开口。

    到了下午,卫宜宁告辞。

    老王妃和韦家的几位小姐苦留不住,只得把她送出门来。又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得空一定常来。

    卫宜宁上了车,再三道别。韦家的几位小姐到底看着她的车马走出很远,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回到智勇公府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众人围坐在西花厅。卫宜宁还像往常一样不声不响的走进来,尽量不引人注意。

    卫宜宛却正在兴头上。

    今天卫宜宓邀请邵家的几位公子到后花园作诗,卫宜宛一向在这上头很用心,做了一首《咏榴花》,拔得了头筹。

    邵杨的诗做得稀烂,文笔不通,连韵脚都押不对。

    卫宜宛非但不觉得失望,反而更加高兴。她觉得唯其如此,邵杨才会更加高看她一眼,觉得她才情高,势必会把自己当才女看待。

    见卫宜宁进来,因为心中得意,所以也不像往常那样针对她。

    只说道:“可惜今天五妹妹不在,不然的话也能欣赏欣赏她的文采。”

    卫宜宁神色淡然的说道:“我读书少,人又笨,不会作诗。”

    梅姨娘听了一笑说:“咱们正该给五姑娘道喜呢!”

    “有什么喜事?”卫宜宛一听就沉不住气了。

    “我刚听春娇说,五姑娘今天去擎西王府认了干亲了,老王妃一口一个女儿叫得可亲热了。”

    梅姨娘的话一出口,在座的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梅姨娘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要我说咱们五姑娘是最有本事的了,又能救得了人,又解得了梦,连擎西王府都对她另眼看待,真是叫人羡慕死了。”

    邵杨好容易逮到了卫宜宁,忍不住就问:“五妹妹,你那天跳到河里去救人真叫人佩服!”

    卫宜宁没有办法,只得微微一笑说:“三哥快别夸我了,我那时也是逞一时之勇,事后怕的很呢!”

    卫宜宛只觉得从心里往外泛酸,她一向不懂得忍耐,当即冷嘲热讽道:“那有什么可稀罕的!不是亲生的,叫多少遍母亲都没用。”

    朱太夫人听了咳嗽一声,脸上神色很是不悦。

    卫宜宛自知失言,卫宗镛就不是朱太夫人亲生的。她如今这么说,不光朱太夫人不高兴,连卫阿鸾都明显不悦了。

    包氏赶紧过来打圆场说:“只要彼此都是真情实意,不是亲生的也胜似亲生的。四丫头不准再信口胡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知道你有口无心。可到了外头,人家却未必这样想了。”

    卫阿鸾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说:“今天我还跟母亲商量,说最近这些日子天气炎热。顶好到咱们的庄子上去避避暑,不知道还有谁想去?”

    包氏听了赶紧说:“我也这么想呢!如今进了五月一滴雨也不下,实在是热得人心烦。恰好庄子上新鲜的瓜果下来不少,那里临着河树木又多,比这深宅大院要凉快不少。以往每年也是要去的,今年恰好赶上姑奶奶回来,到那儿去消遣消遣真不错。”

    于是人们就开始讨论去庄子上避暑的事情,不再纠缠卫宜宁了。

    卫宜宁松了口气,把这顿饭吃完,回到自己的院子。

    春娇小心的说道:“姑娘,今天的事儿都怪我。之前姨太太问我咱们去那府里的事儿,我就跟她说了几句,谁想到她竟然在众人面前大肆宣扬,差点叫你下不来台。”

    卫宜宁听了微微一笑说:“不妨事的,这件事也用不着遮遮掩掩,早晚都要知道的。”

    就算今天春娇不说,包氏派去的马车夫也早晚会报告给她的,终究还是藏不住。

    当然,卫宜宁也根本没有打算隐瞒。

    今天人们提起又去田庄上避暑,卫宜宁听了也心动。

    倒不是因为别的,她的奶娘林妈妈就在田庄上做活。

    卫宜宁想借此机会去看看她。

第四十二章 贫妇(加更一章,求推荐票)

    过了几天,以朱太夫人为首的几十口人去田庄上避暑。卫阿鸾带着她的四个儿子,包氏梅姨娘带着几个年长的少爷小姐。

    卫宗镛因为每天要上朝,所以要留在家里。

    柳姨娘带着一双儿女看家,家中的事情暂时由她管理。

    包氏不放心,又把自己最得力的陪房国妈妈留下。

    总觉得春莺最近有些问题,便不叫她跟着,怕到了田庄上再和卫长安弄出什么首尾来,当着邵家人的面丢脸。

    一早上车马都备好了,足足占了半条街。

    年轻的公子们都骑着马在前头走,包氏卫阿鸾和朱太夫人坐一辆车走在最前面。

    梅姨娘和她的双生女儿坐一辆车,卫宜宁和卫宜宓卫宜宛姐妹两人同坐一辆车。

    后面的两辆大马车坐的都是随行的丫鬟婆子,一辆车里挤了十几个人,最后几辆车上拉的都是行李。

    朱太夫人他们的马车已经走出了街口,接下来就是卫宜宁他们的车。

    梅姨娘和她的两个双生女儿坐的车在后面。

    正当卫宜宁她们的车要走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手里牵着个骨瘦如柴秃着头的孩子。

    那孩子穿得也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一双大眼睛带着惊恐和好奇怯怯地从那贫妇身后偷瞧着梅姨娘。

    这妇人一下子就抓住了梅姨娘她们的车辕,苦苦的哀求道:“姨奶奶,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带着孩子投靠你的!”

    卫宜宁原本以为这是一对乞丐母女,但听这女人的话似乎是和梅姨娘早就相识。

    她口口声声喊梅姨娘为姨太太,应该是按照梅姨娘在智勇公府的身份叫的。

    卫宜宛看到这一幕便吩咐车夫先不走,这段日子那对双生女不像以前那样总是追她她奉承了。

    卫宜宛心中很是不忿,看到有穷亲戚来求告梅姨娘,她便好整以暇的在旁边瞧热闹。

    卫宜宓则懒得搭理,因为她知道梅姨娘出身低贱,她对穷人一向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卫宜宛偏偏想看梅姨娘和这对双生女难堪,于是说什么也不肯走。

    卫宜宁和她们同坐一辆车,只能坐在车里静观其变。

    后面车上的丫鬟婆子也纷纷探出头来,很多人脸上都是一副好奇的表情。

    梅姨娘臊的满脸通红,那对双生女自然也觉得没面子。

    后面两辆车的马夫见此情景,赶紧赶着车先走了。

    车上的丫鬟婆子小声议论着,像一群拼命压低声音的麻雀,嘁嘁喳喳的,很是兴奋。

    卫宜宛觉得可惜,应该要邵家的人好好看看这一幕,只可惜他们都前头走了。

    梅姨娘先是大声呵斥那两个人:“你们找我来干什么!快点滚远些!”又叫车夫把这女人赶到一边去。

    可那女人虽瘦,力气却大,鸡爪一样的手紧紧的扳住车辕死都不松,嘴里还苦苦哀求着:“姨奶奶,我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遇见了一位神医,他能治美娇的病,我亲眼见过他治好的人,那头发乌油油的!”

    原来她领着的那个秃头的孩子居然是个小女孩,其实说那孩子秃头也不完全对,只是她的头发格外的稀疏,又黄又细,就像是牛毛一样,连一根辫子也扎不起来。

    “哪有这样的神医!你少来我这骗钱了!”梅姨娘沉着脸一点情面也不讲:“当初你们把我卖了,那几两银子的典身钱就算是买断了我和你们的情分。这些年我多少也都周济过你们,谁知你们得寸进尺。我又没有金山银山,你们总是累我做什么!”

    那女人一边摇头一边哭诉道:“那死鬼在世的时候的确没少来诓骗你的钱,但我一次也没有。这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神医说治这个病至少要十两银子,我就是敲骨吸髓也凑不起这些钱!”

    说着又要那孩子跪下去给梅姨娘磕头。

    “姨奶奶,我求求你了!这孩子若是生不出头发来根本没有人愿意娶她!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将来老了还要指望她!女娃不同于男娃,除了嫁人没别的出路!姨奶奶你可怜可怜我,我永世不忘你的恩德!”

    梅姨娘被她吵得没办法,只得从衣袋里拿出十两银子丢在地上说:“拿了银子赶紧走,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那女人捡起银子,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又拉过那个孩子来,按着叫她给梅姨娘磕头。

    梅姨娘不愿和她们多纠缠,撂下车帘,吩咐马车夫快走。

    他们要去的田庄在城外七十多里的地方,半路停下大家解手的时候,梅姨娘都没下车。

    那对双生女也羞惭惭的,之前梅姨娘的穷亲戚那么一闹让她们很是面上无光,谁叫她们的生母身份低贱呢。

    卫宜宛却觉得这对母女出现的十分恰当,好让这对晕了头的双生女能清醒清醒,知道自己的分量。

    所以她时不时的拿两句风凉话来刺一刺她们,并乐此不疲。

    “姐姐,你说真的有神医能够治好秃头的病吗?”卫宜宛问卫宜宓。

    “你还真当真了,那女的一看就是来骗钱的。”卫宜宓冷笑一声说:“那孩子要是能长出头发来,除非那大夫是华佗在世。”

    卫宜宛听了不再说话了,她心里想的是,倘若真有这么个神医该多好啊。

    她们半路稍微歇息了一下,又上了车赶路。

    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田庄。

    包氏之前就已经派人去送信儿了,田庄里的下人们早已经把院子和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主子们前来纳凉。

    午饭就是在田庄吃,虽然没有在智勇公府那边丰盛精美,但胜在新鲜有趣,别有一番滋味。

    卫阿鸾未出阁时每年都随母亲来此,如今再来,见那些树木比当年都粗壮了许多,心中难免感慨。

    卫宜宁留心看着这些庄户上的人,虽然来来往往的有很多,却并没有见到林妈妈。

    看来庄子上的这些仆人也分三六九等,想是有些脸面的才能到前头来伺候主子。

    林妈妈不在这些人中间,可见她在庄子上的日子也过得并不好。

    卫宜宁想到这些心里就感到憋闷,只是她凡事不表现在脸上,也没有人察觉到她心里不高兴。

第四十三章 狗

    卫家在京西的田庄有上千亩地,这还不是最大的一处。

    最大的一处庄子是去京城五百里之遥的峡县,足足有三千亩。

    这些田产都是朝廷在封爵之初赏赐的,算是封田,也是智勇公府主要的财产进项。

    除了种植粮食,田庄上也种桑养蚕,种植蔬菜,饲养家禽家畜,甚至在河渠里饲养鱼虾,供应着府里用度的同时剩余的部分拿去售卖。

    因此田庄的管家都必须得是主子信得过的人,

    如今这庄子上的管家就是包氏的远房亲戚,包氏成了公爵夫人后有不少穷亲戚投靠了她。

    吃午饭的时候,间或听到不远处有狗吠的声音。

    包氏就问:“庄子上的狗可都栓好了?别吓着少爷小姐们。”

    庄子上的管家婆赶紧说:“夫人放心,早都拴的牢牢的了。”

    大周朝的田庄上都养狗,少的十几只,多则几十只。

    卫家的田庄上养的都是大狼狗,性情凶猛,体格硕大,一般人不敢近前。

    “你们小孩家可别乱跑,”朱太夫人不放心的叮嘱道:“别说是狗了,就是被什么毒虫咬到也不好。”

    卫长安等人赶紧答应了。

    一时饭毕,众人都各自去安排好的住处休息,都是一人一间房。

    卫宜宁心里惦记着林妈妈,就对春娇和小舍儿说:“你们两个先铺床,再把墙角和床下都洒些雄黄粉,防止有蛇虫进来。我出去略散一散就回来,你们不必出去找我。”

    她一个人出了屋子,准备出去找一找林妈妈。

    卫宜宛此时正让跟着她的丫鬟用熏香熏屋子,又嫌田庄上给挂的床幔子不好,叫丫鬟摘了换成从家里带来的蝉翼纱。

    她自己凭着窗子往外看,刚巧看到卫宜宁走了过去。

    卫宜宛心中一动,想着卫宜宁一个人出去多半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她认为卫宜宁多半是去找邵杨了,于是就吩咐自己的丫鬟春雨,叫她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卫宜宁。

    卫宜宁绕小路来到下人们居住的地方,正准备找个人问问林妈妈住在哪里,就见一个老婆婆挑着个担子走了过来,扁担两头担的是两只水桶,里面装的是活鱼活虾。

    水桶很重,瘦弱的老人被累得弯了腰,步履蹒跚。

    卫宜宁慢慢的走上前,老人正抬起袖子费力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正是林妈妈。

    “五小姐!”林妈妈看清是卫宜宁,不由得又喜又惊:“你怎么到这后院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又脏又乱的。”

    “林妈妈,我是来找你的,”卫宜宁心疼的说:“你怎么做这么重的活?”

    “我都习惯了,五小姐,人活着就没有受不了的罪,”林妈妈一点儿也不抱怨,说:“我听说老太太你们来这避暑了,这些日子你在府里头过的还好吧?”

    “我挺好的,林妈妈,你不用惦记。”卫宜宁说:“这地方人多眼杂,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说说话。”

    前些日子韦家的人送了卫宜宁很多谢礼,她有一部分拿出来分赠给了智勇公府里的其他人,自己还剩下很多。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林妈妈一家,只可惜轻易不能见面。

    前些天她叫春娇把一只玉钗拿到外头去,便宜换了几百两银子,又折成了银票,方便携带。

    像这种事情,丫鬟小厮们都知道门路,并不费什么事。

    这次出来她特意带了些钱准备给林妈妈,只是这里时不时就有人走动,不方便拿出来。

    林妈妈听了就说:“白天我们都不得闲,分派下来的活做不完吃不了兜着走。除非晚饭后,能有些空闲。”

    “我对庄子上的事情都不了解,这里有没有僻静些的地方?咱们晚上就约在那儿见面。”卫宜宁说。

    “这西北角有一个废弃了的柴房,轻易没有人去那边,晚上我就在那儿等着你吧!”林妈妈说:“五姑娘来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些。”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有个腆着肚子歪戴头巾的中年男人在远处没好气的对林妈妈喊:“你这老货!厨房里正等着呢!这差事要做不好,你干脆去浇地好了!”

    林妈妈听了赶紧对卫宜宁说:“五小姐,我得赶紧走了。”

    夏季里浇地是最遭罪的活计,因为白天暴晒,不适合给庄稼浇水,往往都要等到晚上灌溉。

    夜里光线不好,蚊虫又多,浇一晚上的地身上少说也得被叮起几百个包。

    要是再倒霉些,被蝎子、蛇之类的毒虫咬了就有可能会丧命。

    毕竟这些东西都喜欢晚上出来觅食。

    卫宜宁转身往回走,远远看见前面有一个穿绿衣裳的身影,细看应该是卫宜宛身旁的春雨。

    难怪刚刚她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卫宜宛不知怎么的就是喜欢和自己作对,或许她是卫家嗅觉最灵敏的人吧!

    不过卫宜宁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卫宜宛的手段有限,一般只要见招拆招就行。

    才回到住处,春娇和小舍儿已经把房子收拾干净了,床上铺好了凉席,又焚了一炉蕙草香,清清淡淡的。

    卫宜宁躺在枕上很快就睡着了,她性子沉静,从来都是不疾不徐的。

    但只有两件事情特别快,一是吃饭二是睡觉。

    这都是流放生涯养成的习惯。

    在老凌河的时候,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情,所以吃饭和睡觉都必须要抓紧时间。

    尤其是在打猎的时候,有时为了能捉住一头猎物要在野外蹲守好几天,啃几口带着的干粮,吃几口雪,就能对付一整天。

    春雨回去后,把跟踪卫宜宁的事情向卫宜宛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卫宜宛对林妈妈早就没有了印象,春雨离得远,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

    卫宜宛就说:“你午后找到管家,让他悄悄的带几个人把那老婆子给捆起来,然后带来让我问话,我倒要看看这个五姑娘要玩什么把戏。”

    春雨答应了一声,知道这不是难办的事情,庄子上的管家就是夫人的远房亲戚,平时巴结四小姐还巴结不过来呢。

    要他去做什么事情,自然就像吩咐狗一样。

第四十四章 天真的林妈妈

    林妈妈和卫宜宁分手后,担着鱼虾送到了厨房。

    厨房的人正要把这些鱼虾收拾干净用做晚饭,姑奶奶最喜欢吃鱼虾了,这可是夫人特意吩咐的。

    林妈妈跟厨房交割完毕,一边擦汗一边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去歇一歇,年纪大了,天气又热,实在有些吃不消。

    这时佃农索瑞家的小丫头走过来说:“林奶奶,管家大爷叫你过去一趟呢!”

    林妈妈听了心中一惊,对于他们这些不得势的人来说,管家就好比是猫头鹰一叫准没好事。

    林妈妈没办法,捶了捶腰背无可奈何的跟着小丫头走了过去。

    管家住的地方比他们这些下人住的地方要好多了,宽绰明亮的屋子里安放着粗大的榉木家具,大铜盆大铜镜耀眼锃光,全都透着一股殷实的粗俗气。

    林妈妈猜测管家叫自己来,多半是要警告自己别乱说什么话。

    毕竟当初他们被送出智勇公府,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她没想到刚进屋子就被人捆了起来,那两个人高马大的长工把她捆得像个粽子一样。

    管家包贵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犯了什么错,要把我捆起来?”林妈妈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此刻没有显露出惊慌。

    “四小姐有话要问你,”管家一边剔牙一边说:“把你捆起来是要让你老实些,当然,能不能给你再解开,就要看四小姐的意思了。”

    “我什么时候得罪四小姐了?”林妈妈觉得很纳闷:“她捆我一个老婆子干什么?”

    “先把她的嘴给我堵上,”管家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说:“等四小姐问她话的时候再给她拿开。”

    卫宜宛午觉睡得很香甜,她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不错。

    不但在诗社上出了风头,还亲眼目睹了梅姨娘的穷亲戚来打抽丰,更是逮住了卫宜宁的把柄。

    她心中得意,伸了个懒腰,口中吟诵道:“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

    慢慢的起身,梳洗过了,又饮了一盏茶。

    丫鬟春雨才小心的禀告说:“包管家早打发人来说,姑娘要他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卫宜宛正在对镜自怜,听了这话对着镜子嫣然一笑,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去会会那个老婆子,看看她跟咱们的五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卫宜宛早不认得林妈妈了,她先入为主的觉得卫宜宁一定是买通了这个老婆子让她帮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譬如和邵杨私定终身。

    所以她劈头就问林妈妈:“五小姐让你帮她做什么?是不是叫你帮她安排和邵家三少爷幽会?”

    林妈妈一听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明摆着要毁了卫宜宁的清白吗?

    无凭无据就说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和男子幽会,女子的名声是最最要紧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卫宜宁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四小姐你可不能这么说,五小姐她清清白白的,怎么会和邵家公子幽会呢?”林妈妈着急的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卫宜宛冷哼一声,根本不拿正眼看林妈妈:“那她平白无故找你个老婆子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让丫鬟捎口信不行吗?还非要亲自找你,这里边明摆着有问题。”

    林妈妈急得直摇头,赶紧解释道:“四小姐,我是不会撒谎的,我是当年五小姐的奶娘,她是个念旧的人,知道我在这庄子上就特意来寻我。想要晚上的时候跟我说说话,仅此而已,绝没有别的事情。”

    “真是这样吗?”卫宜宛皮笑肉不笑的问:“我怎么知道你没撒谎?”

    “我老婆子对天发誓,要是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林妈妈语气坚决的发起了毒誓。

    “用不着这样,”卫宜宛轻佻的一笑说:“要是卫宜宁真的没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要找你这个奶妈叙叙旧倒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们约好了在哪里见面。到时候我要去看一看,她是真的见你还是和男人约会。”

    林妈妈一时没有了主张,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人污蔑了卫宜宁的清白。

    五小姐行得正走得端,没什么不好叫人知道的,所以她就说:“我和五小姐约好今天晚饭后在庄子西北角的废弃柴房见面,四小姐不信可以到时去看一看,有没有其他人在。”

    “我当然会去看的,”卫宜宛喜滋滋的说:“不过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还得受些委屈。等到证明五小姐是清白的,我自然会叫他们放了你。”

    回头又对管家说:“这件事情绝不可以再告诉别人,叫人把她看好了,要是走露了风声,你就卷铺盖回老家吧!”

    管家赶紧低头哈腰的答应,再三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卫宜宛回到自己的住处,现在离晚饭的时候还早,她得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设计一番,让卫宜宁永世不得翻身。

    田庄上的狗又叫了几声,卫宜宛一下子就有了灵感。

    晚饭的时候,卫宜宁吃的很快。

    卫宜宛拼命压抑着心中的窃喜,她不能让卫宜宁有所察觉。

    她尽量低着头,但脑子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设计的这条妙计。

    报复的兴奋让她整个人微微战栗着,出了一层薄汗,甚至头皮都开始发痒。

    因为她戴了很多假发,在闷热的天气里头皮会很不舒服,就像一根根牛毛针扎在上面一样。

    晚饭有很多鱼虾,都是田庄自己养的,很新鲜肥美,不过卫宜宛有些食不知味,她太盼着这顿饭早点结束了。

    卫宜宁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饭吃得又快又得体。

    卫宜宛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她一眼,雪肤青黛,手如柔荑,难保再过几年不会出落成一个美人。

    真是有些可惜,她的性命有可能在今晚就结束了。就算命大能活下来,也会是一副丑八怪的面容度此残生。

    想到这些,卫宜宛就像是喝下一碗雪水,五脏六腑都清凉极了。

第四十五章 失踪

    田庄西北角的院子已经荒废好多年了,之前还用来存放粮食和柴草,后来因为地基下沉,房子返潮的厉害,渐渐的也就废弃不用了。

    因为长期荒废,通往这里的小路已经杂草丛生。

    卫宜宁一个人走着,为了掩人耳目连灯笼也没打。

    夜色很深,水塘里青蛙的鸣叫声一片连着一片,卫宜宁轻微的脚步声被完全遮掩。

    走到废弃柴房门前,朽烂木头的气味很浓,卫宜宁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

    黑暗中人影一闪,卫宜宁被一股大力推倒,直接扑进了屋子里。

    房门被关上了,紧接着传来锁具的声响,有人把门反锁了。

    这屋子多年不通风,霉烂的味道格外浓,地面潮湿肮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扫了。

    门窗都关得很紧,屋子里黑极了。

    卫宜宁静静地坐在地上,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惊慌失措。

    因为她知道,即便是自己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更何况,屋子里还有别的活物,体型很大,数量很多。

    卫宜宁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那些先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动物,正慢慢的朝她靠拢。狺狺低吠,是七八头恶犬,个头很大,是狼狗。

    ……

    包氏正准备就寝,忽见东南火光冲天,众人高呼救火,原来是距离她院子不远的一间库房走了水。

    这间库房里存放着棉花布匹,还有一些窗纸蜡烛,都是易燃的东西。

    好在众人合力把火救了下去,刚喘口气,西边又腾起火苗,居然是田庄管家包贵的住处失了火。

    众人急忙赶过去,火虽然扑灭了,但房子的里间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好在没有伤着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到了后半夜。

    包氏不准主子们出来救火,怕有个闪失,反正田庄上人手多,足够用了。

    眼看着就要天亮,见火已经救下去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包氏就叫众人都回去歇歇。

    众人不免睡过了头,却被喊声惊醒了。

    “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卫宜宛听到这喊声猛的坐了起来,忍不住心花怒放。

    太好了!卫宜宁这回真的玩儿完了!

    “咱们也去看看,”卫宜宛款款起身对丫鬟说道:“这庄子里还真热闹。”

    昨晚上的火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所以人们并不怎么惊慌。

    听说有人不见了,人们纷纷从各自的住处走出来聚在一起。

    卫宜宛的笑一下僵在脸上,因为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卫宜宁。

    卫宜宁安安静静站在树荫下,一袭月白色挑线衣裙,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神色。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卫宜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人昨晚明明说事情办妥了,难道是弄错了人?”

    卫宜宛的计策是派人将农庄上的狼狗事先牵到屋子里,然后等卫宜宁到那里去见林妈妈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把她推进去,再反锁房门。

    这样里面的几头大狼狗就会撕咬卫宜宁,让她重则丧命轻则毁容。

    之后在天亮之前悄悄拿掉门上的锁,尽量抹去人为的痕迹。

    卫宜宛自认为这次学聪明了,叫田庄管家派了个亲信去做这件事,她自己不插手。

    至于那个林妈妈,等处置了卫宜宁再处置她也不迟,一个老婆子对她是构不成威胁的。

    谁想到卫宜宁此时居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卫宜宛只觉得又惊恐又狐疑,恨不得冲上去抓住卫宜宁的肩膀问个清楚。

    昨晚着火的时候,卫宜宛故意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并且还有意帮卫宜宁打掩护,她不能让人在那个时候知道卫宜宁不在自己的住处,否则自己的计划就很有可能暴露。

    而如今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自己明知不对劲,却又不能问她昨晚去了哪里,因为卫宜宁是不可能承认的。

    大喊着人不见了的,是卫宜室卫宜家的丫鬟春红春柳。

    两位小姐住在里间,这两个丫鬟就在外间上夜,谁想早晨起来准备进去伺候两位小姐起身,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遍寻不见之后不由得着了慌。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图新鲜跑出去玩儿了?”卫阿鸾问。

    “不可能,两位小姐的绣鞋还在床下摆着,哪有出去不穿鞋的?”丫鬟着急的说。

    卫宜宛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原本以为今天早上的确会有人失踪,但那个人应该是卫宜宁,而不是这对双生女。

    “怎么不见楠哥儿桐哥儿?”朱太夫人听说双生女不见了,不由得把在场的所有小辈都看了一遍,发现还有两个不在。

    “我去哥哥们的屋子里看看,”邵杨自告奋勇的说:“大约是还没睡醒。”

    但不一会儿邵杨去而复返,两手一摊说道:“大哥二哥和跟着他们的两个小厮都不在房里。”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卫宜宁则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把在场的所有人打量了一遍。

    卫阿鸾不由得有些紧张,急匆匆的来到两个儿子居住的房间。

    被褥有些凌乱,枕头上还放着一把匕首。邵杨当时进来的匆忙,看到没有人就走了,并没来得及细看。

    卫阿鸾把匕首拿起来一看,整个人便控制不住的发抖。

    卫宜宓也着了慌,说道:“这两位哥哥和宜室宜家多半是被人绑架了!”

    朱太夫人一听,差点没晕过去。

    卫宜宁赶紧在旁边扶住她,安抚道:“祖母别着急,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梅姨娘听了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冲上前抱住包氏的腿苦苦哀求道:“夫人,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宜室宜家,我做牛做马的报答您!”

    “你先不要急,叫咱们庄子上的人去好好查一查这件事,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包氏语气沉稳的说。

    “不成不成,夫人,这事还是报官吧!要官兵四处搜查一定更快一些!”梅姨娘苦苦哀求。

    “你确定要报官?”包氏皱着眉头问梅姨娘:“事关你两个女儿的名声,万一……”

    “可到底是性命重要啊!”梅姨娘哭喊道:“我只怕迟了她们两个会没命!”

    包氏听了点点头说:“你是她们的亲娘,自然考虑的最周全,既然你说要报官那就报官好了!”

    说着叫田庄的管家过来,让他找到地保,然后一同进城去刑部督捕司报案。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连早饭也没心思吃,都坐在那里等消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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