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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犴翥     武道龙吟txt下载     武道龙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二章 浮萍无依

    楚天莹在心中默默想道:“对不起,母亲,妹妹,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里,楚天莹只觉鼻子一酸,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便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不畏死亡,更不畏惧刀剑加身,强势欺人,在遇到这些的时候,她向来横眉冷对,孤身对抗,更不曾因此流下一滴眼泪,她比这世间的男儿更刚强,更有尊严。

    可是在想到自己这一生最在乎的两个人时,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泪水,毕竟,她也只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女娃娃,心中还保留着作为一个女孩子最天真烂漫的幻想,她想吃,想玩,想在一瞬间变成一缕风,一朵云,想变成一束蒲公英,随风而去,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她也不想教人知道,她想躲在树枝间,与人捉迷藏,想在别人焦急地找寻她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冷不防地拍那人的肩膀一下,看着那人转头错愕的模样,放声大笑。她也想在长大以后,像母亲那样浪迹江湖,在生死存亡之际,遇到一个英俊潇洒的白衣侠士从天而降,一柄剑将所有想要伤害她的人杀得干干净净,然后温柔地对她说: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

    这一切,都曾是楚天莹在无数个无人的夜晚对着月亮幻想过的,她也想将来把母亲和妹妹接过来,一家人过着欢乐幸福的生活。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虚幻泡影,在楚天莹短暂的一生之中,留下如爆竹炸裂一般一闪而逝的光亮,还有一股青烟,一阵烟火味儿,很快地便要消散……

    楚天莹并不后悔,毕竟,能生而为人,她已觉得很幸运……

    楚天莹微笑着,在泪眼朦胧中看着这个世界,犹如隔着一层水雾,她缓缓地再次闭上双眼,在那层水雾之后,她仿似看到一道白衣飞纵而来,她笑了,难不成是梦中那个白衣少年?她心中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可她依旧很高兴,很开心……

    那道白衣很快便来到她的面前,可是仿佛受到了阻拦,不久后,楚天莹便听到了呼喊声、惨叫声、打斗声,楚天莹睁开双眼,瞪大眸子,那抹倩影是那般的熟悉,是在她睡梦中无数次在她的耳边呢喃的声音,是在漫漫夏夜里默默坐在她身旁,无数次温柔地为她驱赶蚊蝇的倩影,她是那般的熟悉。

    “母亲……”楚天莹盯着母亲,喃喃道。

    黄月也看到了楚天莹,当时楚天莹伤口崩裂,头发凌乱,笔直地站在行刑台上,胸前那件白素麻衣被鲜血染红一片,鲜血顺着衣角缓缓滴下。

    那一滴滴鲜血,犹如在黄月的心头滴下,黄月彻底失去理智……

    那是楚天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母亲杀人,她也终于见识到了当年威震武林的“石盖娇云,月入中天”的恐怖实力,只见母亲披散头发,手中一柄长剑,将楚门无数长老护法砍得人仰马翻,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母亲的凶残,她实在想象不到外表温柔恬静的母亲杀起人来竟是那般痛快麻利,手下无情。

    楚天莹忽然记起,母亲时常对她说,人在江湖,凶险万分,身不由己,不杀人,便只有被人杀的份儿,母亲还说,对待朋友亲人要面带微笑,如春风化雨,温柔待人,对待敌人,便没有必要手软,要将敌人杀得胆寒方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楚天莹想起这句话,如今再看到母亲,她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深意……

    看着无数在一瞬间失去项上人头的尸体纷纷倒下,便如秋风割麦子一般,迅速而精准,母亲的剑招没有一式多余的动作,剑出,就必有一个人倒下,就必有一个人的人头离开躯体,也许是母亲长年未曾挥剑,也许是母亲长年累月为疾病折磨,母亲的剑虽然依旧犀利,可是挥得却越来越慢,渐渐地,母亲身上多了几处剑伤,渐渐地,母亲的身体开始摇晃,开始站立不稳,最终,母亲被人从背后偷袭,单膝跪地,手拄着剑,再也站不起来……

    母亲看着楚天莹,楚天莹亦在台上望着母亲,两人对视,母亲的目光便又如往日那般温柔,母亲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说着些什么,可是距离太远,楚天莹什么也没有听到……

    突然,一柄剑从母亲背后插进去,楚天莹瞪大双眼,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母亲缓缓地倒下去,嘴角淌着鲜血,倒在楚天莹的面前,却仍在用那种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楚天莹。

    接着,楚天莹便看到那个令她此生难忘、也是此生痛恨的身影。

    楚中天带着几个侍从从远处缓缓走来,走到母亲身边的时候,他只是冷漠地看了母亲一眼,接着,又用同样冷漠的眼神看了楚天莹一眼,然后微微转头,对着手下人交代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去,从他出现到离去,中间不过数息……

    黄月被抬回小院时,已是奄奄一息,虽然楚中天为黄月和楚天莹找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可是母亲的伤实在太重,加之母亲旧疾在身,多年来未曾痊愈,背后那一剑,又险些要了母亲的性命,便是大罗金仙在世,亦是无力回天。

    就在第二年的秋天,母亲病逝了……

    在母亲病逝之后不久,楚天莹便被洛墨接到后山亲自教导……

    黄月的一生,是悲惨的一生,早年浪迹江湖,期待着能遇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大侠与她私定终身,那个大侠她等到了,可惜却不是她梦中的身影,跟随楚中天来到楚门,本来以为远离江湖恩怨、打打杀杀,自此以后会过上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却没有想到是落入了一个更大的深渊,直到生下楚天莹姐妹俩,便是彻底地被拴在了楚门,想走却又舍不得扔下她们,便只能将青春虚耗,眼睁睁看着年华老去,只能每晚对月感伤,却又无可奈何,终究是意难平……

    看清母亲的无奈,明白女人浮萍无依一般的命运,楚天莹才更不愿妥协,也更不愿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她要胜过男人,要比男子更强,要主宰男人,她此生最不能忍受的便是男人对他的威胁,没有人有这样的资格,在楚天莹这里,便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所以,白面儒士彻底触怒了楚天莹,她的目光登时变成了两柄刀,眸子中是滔天血海,这是修炼楚门心法禁术带来的后果,据说,楚门老祖当年只要一发怒,眸子中便会射出两道红芒,丈许长,可伤人。

    楚天莹虽未至当年楚门老祖那样的实力,但是只要一发怒,眸子中便会血红一片,据看过那双眸子的人说,他们曾在那双眸子中看到过一片血天血海和一朵晶莹白莲傲然绽放。

    白面儒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如一张白壁上镶嵌着两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见之便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似乎想将那两块红宝石摘下来把玩。

    “太美了……”

    白面儒士忍不住赞叹道。

    他这人除了贪淫好色、心狠手辣之外,还有一个爱好,这个爱好是他所有的爱好中最正常的一个。那便是喜欢收集天下奇珍异宝,只要听说哪里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出世,哪怕是历尽千难万险,他都要前往。

    当年终南山终南阁“捉麟大会”,江湖传说蓝麒麟现世,喝这神兽一口血便可得长生,其实白面儒士并不想求长生,人活一世早木一秋,一岁一枯荣,怎么可能有人会长生,便是避水门中最逆天的“避水鳌经”,可通过夺舍延续生命,首先便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修炼成功的,其次即便夺舍成功也要时刻面临着被反噬的危险,而一旦被反噬,便是身死魂消,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白面儒士从来便不追求所谓的长生,他认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长生,那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一个美好幻想,想想就好了,白面儒士最不理解的就是竟然会有人将这件事当成一个追求,当成一个事业来做,他实在觉得可笑。

    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白面儒士虽然夺去过无数人的性命,可他却最信命,最信缘分一类的东西,他信命,他觉得人生来会在哪里,将来会从做什么,皆是命中注定,他也时常与手下人开玩笑说,自己上辈子可能就是个煞星,所以今生要来杀很多很多人,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都是今生命中注定要死在他的手里,他便像那佛教中的接引者,要将这些人引向西天极乐世界,只不过与佛陀劝人放下屠刀的方式不同,他选择了举起屠刀,手起刀落,便如佛祖口灿莲花,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次“捉麟大会”,白面儒士自然也去了,只不过与其他门派大摇大摆地方式不同,他过惯了暗地里的生活,所以,“捉麟大会”从开始到结束,他便一直躲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待到时机成熟,他再从暗中一跃而出,将那头稀世罕珍收入囊中,可惜,直到最后,所有人才明白,那只是玄月老道的一个奸计,为的竟是想要将武林众门派一网打尽,而后自己成为武林盟主。

    当白面儒士了解玄月的计谋后,便转身黯然离去了,他想要见的没有见到,自己便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他不是嗜杀之人,他只为避水门杀人,至于武林盟主的事,他知道,玄月成不了气候,倘若侥幸教他成功,自己到那时再杀他也不迟……

第三百六十三章 “杀心”嫦娥

    现在,再见到这一双罕见的双眸,比之任何宝石都要更加璀璨耀眼,纯粹无暇,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现在竟有一种冲动,他想将楚天莹那一双鲜血般殷红的眸子挖下来,放在自己最喜爱的万年寒冰棺之中,将之永远珍藏。

    白面儒士那一双桃花眼再次弯成一双月牙儿,这次里面竟透出如楚天莹眸子般血红的光,那是贪婪加兴奋的光,看来,这一次西域没有白来……

    白面儒士这样想道。

    楚天莹最讨厌的便是白面儒士那一双色眯眯的桃花眸子,她也有一个想法,她想用剑将那双桃花眼剜出来,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爆,让那一双桃花眸子再也弯不成一双月牙儿,里面再也长不出一对儿桃花,再也冒不出那令人作呕的桃粉色的光……

    于是,两人便都将目光移向对方的眼睛,只不过,一个是光明正大地欣赏,一个是**裸不加掩饰的厌恶。

    两人心中明白,今日这一战在所难免……

    两人甫一动起手来,白面儒士自恃内功深厚,加之避水门威名,因此根本就未曾将楚天莹放在眼中,本就犯了轻敌之大忌,况且楚天莹领悟楚门老祖所创功法,早已今非昔比,只一个照面,白面儒士便被楚天莹一掌击中胸口,一口鲜血狂喷,向后倒飞,所幸绿衫老者眼疾手快,一把将白面儒士揽入怀中,才未让这位避水门中地位尊崇的公子落入尘埃中。

    白面儒士又羞又恼,其实以他的实力,不至于如此不堪,只是楚天莹实在霸道狠辣,出手毫不留情,一掌便要将白面儒士置之于死地,才打了白面儒士一个措手不及。

    白面儒士满脸通红,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也再没有了方才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羞怒,还有惊恐……

    的确,便是白面儒士心中再不甘,他也不得不承认,楚天莹确实在他之上,在年轻一辈中,他只见过老大和老三有此等实力。

    白面儒士向来不是一个光明磊落、光明正大之人,他若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活到今天,他是一个非常善于利用身边资源的人,一切可以利用的,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去使用,若是能够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哪怕是要他出卖至亲之人的性命,相信他也会毫不犹豫。

    所以,在此时此刻,在遇到自己所不能解决的强敌之时,他的第一反应绝不是像武林中那些所谓的大侠那般,站起来再战,他认为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倘若站起来,再白白地丢掉自己的一条性命,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打不过便是打不过,不需要找别的理由,他是一个不怕承认失败的人,就这一点,也确实比武林之中一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要强得多。

    一个最不磊落的人,在某些方面却要磊落得多,这实在是有些讽刺……

    “‘杀心’嫦娥,你还在等什么?难不成要看着我被她杀了?还不赶快出手!”白面儒士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冲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喊道。

    白衣女子冷冷地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便让白面儒士紧张得差点忘记呼吸,他连忙改口道:“想想月儿……”

    白衣女子似乎极不情愿,可是终究是向前走了三步,来到楚天莹面前,一双寒冰点镜似的眸子注视着楚天莹,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光是被这一双眸子注视着,楚天莹便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仿佛全身的血液快要冻结。

    楚天莹连忙运功,致使全身血液快速流动,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才稍稍缓和些。

    白衣女子冷冷地注视着楚天莹,那双眸子无波无纹,里面仿佛没有人类的情感。

    “我叫‘杀心’嫦娥,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只需要记住这四个字就可以了……”

    白衣女子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是那种空灵的、仿佛是在一间建在云山之巅的楼阁中说话,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她似乎不太爱说话,因为她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便再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楚天莹。

    楚天莹皱眉道:“我不关心你的名字,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告诉我……”

    白衣女子摇摇头,微微蹲下身,将怀中那只雪白的兔子放在地上,白兔向前跑去,跑到一半时,突然回眸看了楚天莹一眼,楚天莹也不由自主地看了它一眼,四目相对,白兔似乎有些兴奋,竟在地上跳了一下,竖起两只长长的耳朵,冲着楚天莹叫了一下,然后便转过头,一蹦一跳地向前跑去,它竟是径直地跑向楚天男那个方向,跑到楚天男的脚边,蹲在那里,看着楚天男蹲在地上拿着树枝画着什么,全神贯注,一个画的认真,一个看的认真,互不打扰,又互为陪伴,如一幅绝美的人物画,两者竟有如天作之合……

    白衣女子也看得入了神,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笑,在那一瞬间,楚天莹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实在是想不到,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人竟然也会笑,虽然那个笑容很浅很浅,离得稍微远一点儿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可楚天莹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白衣女子绝对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虽然那个过程很短很短,短到楚天莹以为那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

    许是感受到来自于楚天莹的目光,白衣女子转瞬间便恢复如初,接着,说道:“月儿似乎很喜欢你们姐妹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衣女子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只白兔身上,不曾移开过分毫。

    “它叫月儿?那只白兔?”

    楚天莹疑惑地问道,不过她随即便意识到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没有丝毫价值。人们通常都会给自己养的动物取一个人的名字,在这些人的心中,自己养的动物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动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有的人已将这些动物当做是自己的亲人。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白衣女子是一个内心空虚,渴望得到陪伴的人。

    毕竟,大部分养动物的人都有这样一个渴望陪伴的心理,这样的心理在现实世界往往得不到满足,便转而在动物身上获取这种缺失的情感。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人也是人世间的可怜人,而“人不如狗”这句话也不是白说的,有些时候,一个人真的不如一个动物忠诚可靠。

    白衣女子淡淡说道:“我不会杀你们姐妹俩,因为月儿不喜欢我杀了它喜欢的人……”这句话似乎是对着楚天莹说的,又似乎是对着她自己说的,可楚天莹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便是,这句话是对着那只名叫“月儿”的小白兔说的。

    楚天莹回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你若是能够杀了我,尽管杀了我便是……”

    白衣女子摇摇头,眼神呆滞,似乎是没有听到楚天莹说的话,又似乎是听到了也根本就不关心,她只是默默地重复着那句话:“我不会杀你们姐妹俩的,因为月儿不喜欢我杀了她喜欢的人……”

    楚天莹觉得这个人的脑子貌似有些问题,要不然她为何一直在重复那样的一句话。

    白衣女子就这样一直在重复着那句话,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思考回忆之中,忽然,她回过神来,眼神中是还未消退的惊恐。

    她突然转过头,盯着楚天莹看了很长时间,眼神慢慢恢复冷漠,便不再说话。

    只见她轻轻地扬起双手,那两条水袖便如两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般随风而起,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毒辣的轨迹,最终,轻轻地落在白衣女子手臂之上。

    楚天莹再看之时,方才那两条色彩绚丽的水袖又成了两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水袖。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错觉?”楚天莹在心中这般想道。

    她从不会怀疑自己的双眼,方才白衣女子在扬起那两道水袖之时,那两条白色水袖的确变成了两条五彩斑斓的水袖。

    如果这两条水袖便是这名白衣女子的武器……

    “高手!”这是此刻楚天莹心中唯一的想法。

    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这名白衣女子定是一位绝顶强者。

    楚天莹想起洛墨在教导自己之时曾经对自己说过,武林中人的武器大多以刀剑为主,且越是形状奇怪的武器往往越能发挥超出普通兵刃一般的威力,而不论是如何形状新奇的武器,材质也极为重要,武林中人的兵器大多是以铁质为主,因为铁质坚硬,不易折断,若是一个铁剑遇上一个木剑,估计一招过后,木剑便会被铁剑砍成两截。不过洛墨曾经着重提醒过自己,那些所用兵器至柔易碎的人,才可能是最可怕的人,毕竟,一个人的命只有一条,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不是疯子,谁也不会拿着那种令人发笑的武器,若是用了,绝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是在心里对自己的非凡自信,就如眼前这名白衣女子,仅凭两道水袖,便敢与铁剑一较高下。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两道水袖

    仅凭方才楚天莹与白衣女子只言片语的交谈,虽说感觉白衣女子的脑袋似乎有些问题,但是楚天莹可以断定,这名白衣女子绝不是一个疯子,从方才白面儒士恭恭敬敬的语气可以看出她的地位尊崇,甚至在为首的白面儒士之上,而白面儒士提到月儿这个名字便能指使得动她,可见月儿定是一个对她极为重要的人,她心有牵挂,心有牵挂的人便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且刚才白衣女子简单挥舞那两道水袖,仅从那一个动作便可以看出,她绝不是一个普通人,比之白面儒士定是不知强了多少倍。

    想到这里,楚天莹不禁心生忌惮,辗转腾挪间,更加倍小心。

    白衣女子缓缓舞动,似在自顾自地跳着一支无人欣赏的舞蹈,在那一刻,只有地上的影子与她翩翩共舞,她就像一只醉酒的蝴蝶,在花丛间寻觅,在林间穿梭,那两道水袖便是她的翅膀,五彩绚丽,散发着令人夺目的神采。

    楚天莹不觉看得有些呆了,似乎已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危险的乱局之中,白衣女子的舞蹈,在朦胧之间,仿佛让她看到了当年母亲一身白衣,执剑杀入刑场,那舞动的姿态,令人为之倾倒的舞姿,不正是当年母亲的“舞蹈”吗?

    就在楚天莹微微一晃神之间,白衣女子再次动了,却不是美妙的舞蹈,而是狠辣的杀招,一道水袖破风而去,直接袭向楚天莹胸膛,楚天莹尚在梦中,眼中所见仍是母亲的身姿仙态,可耳中却听见利物飞空声,她本能地向右侧一闪,虽躲过致命一击,可仍是慢了一步,水袖擦过她的手臂,将她身后一棵百年高树击穿。

    霎时,楚天莹眼前所有幻象全部消失,疼痛瞬间遍布全身,楚天莹低头向左臂看去,只见伤口瞬间化脓溃烂,黑血顺着伤口处缓缓流出,楚天莹心中大呼:“不好!有毒!”急忙在左臂封住血液流向心脏的大穴,盘膝坐在地上,调转呼吸,用内力将左臂处的毒血逼出,约摸一刻钟之后,楚天莹才缓缓地睁开双眼,擦了擦额头虚汗,尚觉有些眩晕乏力。而白衣女子便站在不远处看着楚天莹,直到她睁眼为止。虽然在这期间,白面儒士曾无数次地催促白衣女子动手杀了楚天莹,可是白衣女子却充耳不闻,甚至当白面儒士挣扎着爬起欲亲自动手之时,白衣女子也用一个眼神便吓退了他,让他只得在一旁暗自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虽然楚天莹苏醒,但是余毒尚未排除干净,她亦不敢轻举妄动,倘若余毒顺着血液流入心脏,到时毒发身亡只在瞬息之间。

    楚天莹看着白衣女子,她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钦佩、崇拜,这是在面对强者之时才会不由自主露出的眼神,她很少对其他人露出这样的眼神,只有在她年少之时,第一次见到洛墨施展手段时,曾发自内心地感佩一番,此后,便很少有能够令她眼前一亮的人了,今日,她再次遇到了。

    白衣女子已将那两道水袖收回,现在看起来,两道水袖便又成为了两道普普通通的水袖。

    “你中毒以后,没有擅自走动,很好,毒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只需坐在原地调息十二个时辰,余毒自会解去……”

    白衣女子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似如绵绵琴音,连楚天莹都听得出她话语中的关切温柔。

    相较于白衣女子挥舞轻柔至极的水袖将一棵百年大树击穿的庞大内力相比,楚天莹对白衣女子的毒更感兴趣。

    楚天莹不禁发问道:“这是什么毒?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

    楚天莹自小便随洛墨修炼,洛墨在教授她功法之外,也常会带着她走在后山树林中,抓一些毒物,挖一些毒草,回来之后,调制成毒,所以,那时年纪尚轻的楚天莹便已能识得近百种毒,也学会了不少解毒的手法,甚至有时还会心血来潮,配制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药,有时楚天莹调制的毒药,便是洛墨解起来也颇为头疼,楚天莹一直认为自己在制毒解毒方面颇有建树,可今日看来,至少在这名白衣女子面前,自己这两下子,还真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感觉,所以她不禁发问道。

    白衣女子在面对楚天莹时似乎也变得健谈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只名叫“月儿”的白兔喜欢楚天莹的缘故。

    “这毒乃是我自己亲自配制,取的乃是北疆火山洞旁生长的一种名叫“火琰草”的毒物,和北疆万年寒冰潭中生长的“雪妖姬”,还有北疆冰蟾蜍的血,糅合而成,制作过程极其复杂,而且,这三种毒物,皆是世间剧毒中的剧毒,需得加倍小心,稍有不慎,碰到任何一样,都会在顷刻间丢掉性命,我为这毒取了一个名字,叫作‘月宫寒’……”

    楚天莹道:“这毒你可有解药?”

    白衣女子摇摇头,道:“尚未配出解药,不过你放心,今日你中的毒,只是其中“冰蟾蜍”的毒,并不致命,所以无需太过担心……”

    “我一定会配出解药,专解你这世间奇毒……”楚天莹打断白衣女子,大声说道。

    白衣女子没有听清她说的话,不禁皱眉问道:“什么?”

    楚天莹一字一顿,正色道:“我说,我一定会配出解药,专解你这世间奇毒!”

    白衣女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手捂住嘴巴,轻笑起来。

    楚天莹是第一次见到白衣女子这般无顾忌地笑,那一笑,简直令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在这之前,楚天莹见过最美的笑便是母亲的微笑,在楚天莹心中,那一度被认为是这世间最美的笑容,再没有第二个笑容可以与之媲美,可在今天,楚天莹又遇到了一个简直可惊为天人的笑。

    不同于母亲温柔似水的微笑,也不同于翠仙楼中魁皇碧姬妩媚多情、迷惑众生的一笑,白衣女子的笑,是那种不似凡间的笑,仿似天上御风而行的仙女,偶然间见到凡尘之人撒泼打滚而发出的会心一笑,楚天莹不禁看呆了,顿时觉得与她相比,自己简直就是污泥浊物,上不了台面的丑八怪。

    白衣女子的确不负“嫦娥”之名,高冷孤独,不染片污尘埃,如在空中飞舞的仙子,如独身一人居住在高宇楼阁之上的神女,她简直就是这世间的神仙……

    白衣女子被楚天莹这般盯着看,竟有一丝羞赧,一张白净素脸不禁发红,如夕阳下的红晕,散发着光辉。

    楚天莹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也会对一个女子动了心,这无关乎情爱,只是单纯地欣赏。

    两个人沉默着,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微妙的气氛,最终,还是白衣女子轻笑一下,道:“我走了……”

    楚天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白衣女子走到白面儒士身边,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厌恶,看了他一眼,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许杀她……”说罢,便径直向楚门外走去,那只小白兔也在恋恋不舍中一蹦一跳地追随着白衣女子而去。

    很快,白衣女子的身影便消失在楚门外。

    楚天莹一直目送着白衣女子离去,她现在耳边仍回荡着白衣女子离去时回眸一笑对她说的那句话:“你一定要调制出专解我这奇毒的解药啊,我在避水门等你……”

    白面儒士在绿衫老者的搀扶下,郁闷地从地上爬起,在经过楚天莹身旁时,他差点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想要一掌将其毙命,可是最终理智还是阻止住了他,他深知,若是今日在此地将楚天莹杀了,回到避水门,那个女人一定会将自己亲手杀了,她就是一个疯女人,她才不会在乎什么避水门门规,更不会在乎什么身份,若是将她惹恼了,便是老门主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白面儒士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的那一幕,血海尸山,冲天煞气,也就是那一战,才让白面儒士彻底地怕了这个女人,对这个女人忌惮到了骨子里,不过,也正是那一战,才让白面儒士知道了这个疯女人的弱点,抓住了她的把柄,才让她能够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

    白面儒士冷笑一声,走过楚天莹,走到楚天男身边,一把将楚天男抓起,挟在腰间。

    楚天男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一个陌生人抓住自己,本能地便向自己的姐姐求救呼喊,哭喊声响彻在楚门上空。

    楚天莹咬牙切齿,看着白面儒士,无奈自己现在余毒尚未消,不敢轻举妄动,心中虽在滴血,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白面儒士又弯起了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说道:“这个小丫头我就先带走了,还好,也不枉我不远万里来楚门一趟……”

    楚天莹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一双红宝石般绚丽的眼眸,如野狼一般凶狠地盯着白面儒士。

    白面儒士看着那双眼睛,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惜了,可惜了……”一边说一边还摇了摇头,便向楚门外走去。

    楚门子弟不发一语,拦在白面儒士和绿衫老者面前。

    楚天莹闭着眼睛,喝道:“让他们走!”

    白面儒士冷哼一声,轻笑道:“不必送……”说罢扬长而去。

    楚天男大声地哭喊着:“姐姐!姐姐!”

    楚天莹紧闭双眼,只觉心如刀绞,她强迫着自己不要转头,也不去看楚天男,直到楚天男的哭喊声越来越小,渐渐消散于西域的朔风之中……

    她终于忍耐不住,向着楚天男被带走的方面,费力地转过头,遥遥地望了楚天男一眼,眼眶不由得湿润,两行泪便流下两腮,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男儿,等我!”

    楚天莹心头一痛,一口鲜血喷出,正落在楚门白沙地上,登时升腾起一阵血雾,楚天莹眼前一黑,随即不省人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 破茧

    就在楚天莹倒下不久,李梦龙那边也出现异动。

    一阵气旋围绕着李梦龙周身旋转不息,盘龙惊恐地看着李梦龙的这一变化,他想冲上前去将李梦龙抱出来,可是那股气旋力量巨大,盘龙试着冲了几次,都被那股气旋挡在外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气旋里面的李梦龙,毫无办法。

    李石尚沉浸在老友去世的悲痛之中,此刻看到李梦龙的这一变化,也顾不上伤心,数次催动内力想要强行闯入那团气旋之中,皆是无功而返。

    李石唉声叹气,却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和盘龙坐在一处,静静地等待着那团气旋自动消失。

    可是那团气旋却愈加猛烈,不但没有丝毫消失的迹象,反而还扩大范围,将李梦龙吹离地面,李梦龙在气旋的托举下,盘膝坐在半空中,竟隐隐有一种飞升的姿态。

    与此同时,李梦龙的身体发出爆豆一般的声响,周身血液凝固,将李梦龙包裹在其中,从远处看,李梦龙犹如一个被包裹在巨大蚕蛹中的红蚕,只是不知等待着李梦龙的是破茧成蝶还是胎死腹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天莹盘膝坐着,仍旧是不省人事,楚门子弟也不敢擅自挪动她,怕的就是一旦移动不慎,余毒顺着血液流入心脏,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李梦龙仍被气旋托举坐在虚空之中,一动不动。

    楚天莹与李梦龙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半空中,竟隐隐有一种暗合之意。

    楚门子弟守着楚天莹,李石和盘龙守着李梦龙,大家似乎忘记了之前的恩怨,像是心照不宣般地各自相安无事。

    昼夜交替,很快,又是一个夜晚降临,楚门子弟端来饭食,还特意多做了一份,端到李石和盘龙面前,二人虽没有心思吃饭,可是好意难却,还是接过来简单吃了几口。

    在这期间,李石和盘龙与楚门子弟聊了许多,在得知楚门子弟都是一群热血男儿后,盘龙不禁心旌摇动,大家都是年轻男儿,话自然也能说到一块儿,没用多长时间,盘龙便与这群小伙子成为朋友,而李石年纪较大,自是没有了当年的热血,所以他便与楚门中一些年龄稍长的老者说起了一些老年人才会关心的话题,李石也从这些老者口中得知了当今武林这些年的变化,诸如又涌现出了哪些后浪推前浪的新人,又崛起了哪些门派,还有哪些古老的门派日渐式微,又有哪些成名已久的人陨落,和年轻人的少年热血、意气风发不同,老年人聊得更多的是对人生的感悟,对生死的参悟,而这些东西,只有经历过世事无常、变化万千之后才会体会,才能有所明……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楚中天的尸体已被盛殓,只等楚天莹苏醒,便要以门主之礼下葬到楚门后山。

    李石的伤势越来越严重,身体每况愈下,他本就是衰老之躯,加之前番被铁三春夺舍,身体不堪重负,早已面临崩溃的边缘,只是因为心中担忧李梦龙,凭着一口气,这才勉强撑住。

    就在楚门子弟为楚天莹的昏倒乱作一团之时,没想到白面儒士竟然去而复返,楚门子弟登时满面怒容,俗话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在楚门子弟看来,白面儒士此番去而又返,定是想趁着楚天莹昏迷之时将其杀害,好永绝后患。

    楚门子弟虽明知自己绝非白面儒士的对手,可楚门子弟临敌,又何时有过惧怕不敢战之时,因此个个抽出兵刃,目眦欲裂,将楚天莹紧紧护在身后。

    白面儒士微笑着,那双桃花眸子便又弯成一双月牙儿,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楚天莹身上,反而在不远处的盘龙身上上下打量,似乎一副颇为满意的模样。

    盘龙并不认识白面儒士,和他自然也没有恩怨过节,他不明白为何白面儒士一副对他颇感兴趣的模样。

    盘龙心中警觉,右手便缓缓地摸向腰间佩剑,怒目相视。

    白面儒士一边微笑着,一边走向盘龙,期间还不忘冲着一旁的楚门子弟说道:“你们放心,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你们的新门主,我是为了他……”

    说罢,白面儒士便又将目光移向盘龙。

    盘龙满脸不解,正想发问,不料绿衫老者不知何时已悄悄来到盘龙的身后,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一个手刀正打在盘龙后颈处。

    “你……”

    盘龙眼前一黑,只来得及说出这个字,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白面儒士“哈哈”大笑,这趟不白来,不但带走了这个小丫头,还为父亲寻到了一个绝佳上好的“鼎炉”,父亲这次若是夺舍成功,再延续几十年寿命,定会感念我一片孝心,在父亲心中,我定会胜过老大和老三,在避水门威望也将更胜往昔,待到父亲百年之后,我就可兵不血刃坐稳避水门门主之位,哈哈哈哈……”

    白面儒士笑罢,便转身扬长而去。

    绿衫老者扛起李梦龙,随后跟上,通过这两日的相处,楚门子弟中有几个和盘龙相谈甚欢之人义愤填膺,便想要动手救人,都被楚门中几个年龄和资历颇老的老者拦下,他们心中无可奈何,自知即便自己动手,也不过徒增几条伤亡,于事无补,因此在一番气愤之后,便垂头丧气,坐在一旁生闷气。

    李石看着盘龙在自己的眼前被白面儒士带走,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他长叹一声,若是换做以前,便是拼上一条老命,李石也定会留下盘龙,可是现在自己已将油尽灯枯,他还要留着这条老命亲眼看着李梦龙醒过来,只有这样,他九泉之下才可以瞑目,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寄希望于老天,希望老天可以保佑这名少年平安无事。

    世事就是如此,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只有变强,才可以不挨打,也只有变强,才可以想打谁就打谁,而不必心存顾忌,若是没有人家强,便只能挨打,而且挨打时还不敢出声,当然,也可以选择以死相抗,可是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是一死了之就可以解决的,一个人的死亡,不过是一个人的解脱,可是对于这个人身后的那些人,却是灾难的降临……

    就在大家等得焦急之时,事情在第三天的半夜有了转机,最先出现变化的是楚天莹,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嘴中喃喃自语,不断地呼唤着楚天男的名字,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因为她的表情极为痛苦,额头冷汗遍布,身子不住颤抖,最终,于梦中惊醒,大喝一声,一口淡蓝色雾气便从她的口中呼出,淡蓝色雾气遇到空气,瞬间凝结成冰晶,坠落在地,楚天莹缓缓地睁开双眸,一双红宝石般血红的双眼,里面隐隐升腾起一丝淡蓝色烟雾,如血海中盛开一朵蓝色妖姬,眼神骇人,里面藏着滔天恨意,仿佛要燃尽世间的一切,又要冻结住世间的一切,将一切碾成齑粉。

    就在她睁开眼的一刹那,李石心中惊呼,这个小妮子果然不一般,没想到此番因祸得福,功力竟然再次精进,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就在楚天莹刚刚苏醒后不久,李梦龙这边也有异动,包裹住李梦龙的红色茧团纷纷剥落,慢慢露出里面的李梦龙。

    李梦龙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是浅碧色,眸中竟隐隐透出一丝金光,一股仿似洪荒巨古而来的气息瞬间席卷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颤的力量,可是这股气息只存在了短短的几秒钟,接着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聚集到李梦龙身上,转瞬之间,消失不见,气旋消散,李梦龙缓缓落地,随意地站在那里,便似一个普通人一样,周身上下没有一丝武者的气息。

    李梦龙侧过头,与坐在不远处的楚天莹对视一眼,两双眸子相撞,犹如针尖对麦芒,楚天莹随即红了脸,因为李梦龙赤身**,身上不着片缕,可李梦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仍在四处张望,好像是初到这个世界来的婴儿,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楚天莹暗骂一声,把身子转到一旁,将头侧向一边,冷声道:“虽然穿不穿衣服是每个人的自由,但是还是希望你能注意一下,毕竟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很感兴趣……”

    楚天莹一番话说完,李梦龙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楚天莹是在提醒他,反而看着楚天莹,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向着楚天莹走去……

    楚天莹尚背对着李梦龙,加之李梦龙脚步极轻,楚天莹还没有意识到李梦龙已经来到她的身后,直到李梦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然转身,便看到了李梦龙宽阔的胸膛,距离她只有几寸远,近到连李梦龙身上的气息都可以清晰地闻得到。

    楚天莹先是愣了一秒,而后俏脸绯红,本能地飞起一脚……

第三百六十六章 去避水门

    于是众人便看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一个赤身**的男子弯着腰,捂着胯下,一个女子满面红晕、羞怒地看着这名男子。

    直到李梦龙弯下腰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自己没穿衣服,于是他便直起腰,痛苦地哀嚎着:“我的衣服呢?!”

    楚天莹转身就走,似乎是再也不想多看见这个男人一眼,西域寒冷的朔风中,便只留下李梦龙一个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虽说楚天莹不想再搭理李梦龙,但是楚门子弟对这两个人还是非常友好的,不仅送水送饭,还专门为他们二人安排了住处,日常也是常派人问候。

    李石对于李梦龙苏醒觉得惊喜非常,忙着为李梦龙检查身体,生怕李梦龙留下什么后遗症,一番查探之后,李石更觉惊喜,原本盘踞在李梦龙身体中的两团真气此刻已经融为一团,互相纠缠,如道家中的太极阴阳鱼一样,真气在其中流转不停,内力便生生不息,如大江大河一般,奔涌前行,原本濒临破碎的经脉五脏,在真气的滋养下变得更加坚韧。

    李石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口气泄下,整个人便瞬间垮掉,只短短一天时间,李石便已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不到傍晚,便驾鹤西去了……

    李石临死之时非常从容,满脸尽是满足之色,可能这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对生死之事的理解吧,没有半点畏惧,有的只是一份淡定,一份希冀,生命是一个轮回,死便是生,向死而生。

    李石最后是含笑离开这个世界的,在他死去的一刹那,眼中似乎闪烁出一道火花,那是对他过往一生的回忆,那回忆里有冷娇云、有楚中天、有黄月、有李苔、有凤来仪、有李梦龙、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他这一生遇到的人,他至今还记得初遇他们时的场景,年少时一腔孤勇,梦想着在江湖中闯出一番事业,可随着年华渐老,心中的那块金石被生活和岁月打磨得越来越欠缺棱角,越来越没有锐气,人便不免会发出一声夕阳迟暮、人之将老的叹息,最后,在浑浑噩噩、稀里糊涂中度过自己的一生,这便是世间大部分人的命运,少有例外。

    初时皆是白马少年,意气风发,打马过凉州,待到眼前尽是枯藤老树,耳边只响昏鸦,忆往昔小桥流水,亦有人家,古道漫漫长,残卷西风,唯有瘦马,伴我独慰阑珊,倦看夕阳,一声歌断肠,天涯路远,人已去,人未归……

    李石也未能免俗,只不过他的一生较之普通人更加跌宕起伏,富有传奇,可终究也是平凡一生,未见大风大浪,未登九五之尊,或是位极人臣,亦或是在这明争暗斗、错综复杂的武林中做个武林盟主,成就一段“江湖皇帝”的佳话,这也许是李石最遗憾的事情,可他终究是老去了,终究是要死了,他还有许多许多的理想,许多许多的惋惜,终究只能是化为声声叹息,时间最是无情,它剥夺一切,爱情、理想、亲情,都难在时间中独善其身,可时间也最是公平,不论是谁,在他有生之年所取得的一切,最终都会被时间收回去,最终也都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然后,一代新人换旧人,人人生来都有机会,这是时间赋予每个人的公平,只待最后,独倚斜阳,笑看西风,谁能执牛耳?踏凌霄?便看他自己……

    李石此生已是没有机会了,他曾经差一点就能成功,可是世事无常,一切的一切对他都是一种考验,他终究还是被时代淘汰,被时间淘汰,可人之一生,有些东西是会消失得,而有些东西却是连时间都不能抹去的,比如意志、精神,李石虽然已经倒下,可是他的意志却找到了传承人,感谢老天,这个人正是他的亲孙子,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寄托于他,也都可以指望他完成前辈未完成的事业,让他含笑九泉,便再无遗憾了……

    李梦龙自是十分悲痛,李石也许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了,李石一死,他便再无亲人,证明此刻他便已是孤家寡人,从此以后,便只能孤身一人对抗这人世间的大风大浪,再没机会向亲人分享自己的喜悦悲伤……

    也许这就是一个人成长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没有人可以陪伴自己一生,亲人、爱人、朋友,他们都只是自己人生中的匆匆过客,人们因缘相聚,待到缘分已尽,人便会相继散去,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不会留下一点影子,只有满腹的回忆与温暖,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你,有一个人曾经在你短暂的生命中出现过,多少年以后,你可能已经忘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可是那个人带给你的温暖,却如烙刻在你心上一般,永远也不会忘记,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处,也是缘之一字的妙处,没有人知道人生下一站的终点在哪里,风景有几何,可是人们却不会因此止步,还是想要走过去一探究竟,哪怕到时伤痕累累,心中也不会后悔,这便是人生啊……

    李梦龙坐在李石身旁,默默地端详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在心中幻想着那双眼睛都看见过什么,那张嘴都诉说过什么,他在试图窥探眼前之人的思想,试图将他的一生连成一幕戏,一幕如皮影一般的戏,台上台下,人来人往,潮起潮落,那定是一幕幕精彩至极的戏,李梦龙想着想着,他的眼前仿佛已浮现出一块大大的幕布,上面人影攒动,场景不断变换,人物移形换位,一招一式间,尽显只属于那个年代的风华绝代,他在其中仿佛看到了李石,他是那幕戏的主角……

    那一夜,李梦龙不知是何时入睡的,那一夜,他在梦中,梦见百万雄兵,梦见李石挥斥方遒,那一夜,李石终于不再平凡……

    李石下葬以后,李梦龙并没有直接离去,经历这次变故以后,他的性情也发生大变,以前的李梦龙还是有些富家公子的脾气,喜欢春夏二季,喜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最厌秋冬,最厌满目萧条、万物一片衰败的景象。可是现在,李梦龙却有些喜欢西域这种一望无际、满眼荒凉、朔风割面的感觉,他觉得置身于其中,仿似有一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苍凉之感,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这两句诗的含义,现在看来,苏轼才是真正活得通透的人,人与天地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在这几天,李梦龙独自一人行走于西域戈壁荒漠之中,感受天地浩大,生发了许多对人生、对自然、对万物的感悟,他觉得自己的功力仿佛又精进了许多,对于武道一途的理解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不再心性浮躁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和一种齐和于万物而独鸣的自由……

    这一日,李梦龙站在一处山岗之上,今日朔风格外猛烈,风起云涌,黄沙漫天,万物看不真切,风掀起李梦龙的长衫,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多历史上有名的英雄人物,回想他们的一生,有人年少有成,有人老年得志,可无一例外,他们皆是雄才,皆有壮志,戎马半生,到头来,仍是少年意气,令人艳羡。

    李梦龙置身其中,顿生豪情万丈,不觉吟诗一首:“劲风袭地,卷茅舍,飞起连天枯叶。古道斜阳,昏晓看,人畜纷纷乱乱。骤至山冈,临风远眺,自谓仙人到。回身凝望,土浪翻涌激荡。

    遥想刘季功成,归乡荣显王,醺酣击筑。作大风歌,抒气魄,把酒凭栏说笑。夜梦鸿门,项庄拔剑舞,霸王梦碎。骓消虞逝,赚得江故惜泪……”

    “啪啪啪……好诗……好诗……”

    李梦龙尚沉浸在那种壮志未酬的悲凉之中,忽听身后掌声响起,不觉纳闷,在这样的大风天,还有谁会出来?待他转身一看,不觉满面通红,尴尬得只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天莹。

    李梦龙到现在为止尚能回忆得起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所幸这几日他与楚天莹并未见面,还未觉得甚是尴尬,也不知楚天莹是故意躲着他,还是缘分使然,可不知为何,今日她却出现在此地。

    楚天莹定定地看着他,作为一个女子,楚天莹却没有表现出李梦龙那般羞赧扭捏姿态,这样一对比,反倒李梦龙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娇羞少女了。

    李梦龙稳稳心神,故作客气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天莹秀眉微蹙,反诘道:“这是我的家,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哦……哦……”

    李梦龙不住地点头,不住地答应着,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地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那么尴尬。

    楚天莹被他这一副紧张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她忍住笑意,故作镇定道:“怎么?反倒是你,为何还不离去?难不成是打算赖在我楚门过一辈子?我楚门可从来不养闲人,更没有那么多粮食……”

    李梦龙闻言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我……我本来……打算这几日……就走的……”说罢,李梦龙仿似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楚天莹闻言,心中一颤,掀起波澜,有些话好似马上便要脱口而出,可她随即便咽回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你可以再多住些时日的……只是……要干活……”

    楚天莹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她从未表现得如此失态,从小到大,也从来没有人让她失态过。想到这里,楚天莹便不由得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李梦龙赤身**的模样,她俏脸一红,也赶忙将头低下去,看着地上的白沙。

    “不了……”

    这次,李梦龙拒绝得很干脆。

    楚天莹不由得抬起头看他。只见李梦龙仰起头,长舒一口气,道:“我要去北疆避水门,救盘龙……”

    他的话语里面没有一丝犹豫,只有坚定与刚毅,留给楚天莹的一张侧脸上,那一双寒星点映般的眸子中,似乎还有一丝视死如归的气势。

    楚天莹不禁被吸引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莹轻声地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李梦龙沉重地点点头,眸子中的坚定不曾有一丝动摇,看来,这几日他一定已思考了很久,也思考了许多。

    楚天莹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微光,她的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真巧,我也要去北疆避水门救我的妹妹……”

    李梦龙惊讶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可是,你走了以后,楚门怎么办?”

    “现在楚门大局已定,不会出什么乱子,况且,楚门还有洛墨坐镇,万无一失……”

    “可是,你这一去,万一……毕竟,此行凶险万分……”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去?”

    “盘龙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我必须要去救他……”

    “男儿是我的亲妹妹,怎么,就许你为了兄弟情救你的朋友,就不许我为了亲情救自己的亲妹妹?”

    李梦龙沉默了,片刻后,他笑了……

    楚天莹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李梦龙摇摇头,道:“没什么……”可他仍是在笑。

    楚天莹便用一种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说道:“此行,我们可以结伴同往……”

    李梦龙闻言,瞬间又变得羞涩起来,他长这么大,除了颖儿以外,还从未与别的陌生女子单独相处过,更别说结伴同行……

    楚天莹见他半天不答应,不由得心头火起,怒道:“怎么?你不愿意?难不成你还怕我半路强暴了你不成?”

    李梦龙忙摇头,道:“没……没……”

    楚天莹一挥手,道:“既然没有,那就这么定了,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

    楚天莹说完这句话,似乎意识到有点不对,脸便又一次地红了,可她猛然转身,一言不发,拔腿便走。

    “三日后出发……”

    猛烈的朔风中,只飘荡着楚天莹的这句话,而楚天莹的身影,早已在漫天黄沙的掩映下,片刻后,便与那句话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李梦龙面朝北方,望着楚天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三百三十七章 秦王岭

    长林风起,绿意盎然,北方已是一片秋意肃杀之际,南荒却依旧是一派春意袭人,只在早晚微凉的空气中,似乎在暗示着人们,秋天已经来临。

    “走吧,今晚我们要赶到秦王岭……”

    夫人站起身,遥望着南方一处起伏如龙的山岭,轻声说道。

    颖儿也看向那个方向,在夜色的掩映下,那条山岭看得并不真切,只是依稀可辨,如一条张开巨口的怒龙,仿佛在怒视着一切敢与它对视的人类。

    苗白凤微微有些失神,心中还在想着那个如梦一般的女子,杜白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神,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向着秦王岭的方向走去,很快整个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颖儿望向夫人,夫人虽满脸担忧,却冲着颖儿摇了摇头,道:“由他去吧……”

    而后一行人便向着秦王岭走去。

    苗白凤似乎在故意等他们,却又与他们刻意保持距离,颖儿看着前方时不时出现的苗白凤的身影,不由得满心疑惑,她也时不时地将脸转向夫人,似乎是想从她那里寻求答案,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夫人自是看透了颖儿的想法,因此微微一笑,道:“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问吧……”

    颖儿又看了一眼前方的苗白凤,道:“他……”接着,她便没有往下说。

    夫人轻声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从小就是那样,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自己主动去争去抢,还记得在他八岁那年,苗疆从东方圣地寻到一对儿玉龙佩,他的父亲本意是想要给他和他的姐姐一人一个,可是又想故意考验一下他,便又找来族中几个同龄的孩子,让他们比武,谁若是胜了便赐予谁,可他却死活不愿,还说什么‘父亲若是不想给我,我便不要了的蠢话’,他那姐姐平日里最护着他,一看他不要了,便说什么‘什么臭男人戴过的,我可不要’,于是也不要那玉龙佩,这一下可把他们父亲气坏了,当着众人的面便把那一对儿价值连城的玉龙佩摔得粉碎,他们姐弟更好,气得三天没吃饭,我好说歹说,这两个小祖宗才肯说话,可自打那以后,他们便也极不待见他们的父亲,父子三人,有时一年竟不能说上一句话,也就是近些年,他们年纪大了些,才算是懂得了些为人父母的辛酸,才肯主动与他们的父亲说说话,可他这脾气,却是还不曾改,每次生气或是伤心,就不愿理旁人,有时连我也不搭理,看来这次他是真的伤心了……”

    颖儿轻轻点头,若有所思,道:“苗白凤的那个姐姐,可是苗白樱?”

    夫人摇摇头,道:“不是,苗白樱是夫君与我的姐姐所生的,可惜生下白樱没多久,姐姐便因病去世了……”

    颖儿瞪大双眸,惊讶道:“姐姐?”

    夫人轻轻一笑,道:“没错,当年我与姐姐同时爱上了夫君,我们姐妹二人都想成全对方,可谁也割舍不下,无奈之下,只好找到夫君,将心中想法说与他听,夫君是一个真男人,他为了不让我们姐妹二人为难,从此便不再与我姐妹二人往来,以免辜负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我们也想忘了他,从此开始新的生活,可思念就像野草疯长,愈是收割,生长得就愈快,而且像他那样的男子,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过了半年,我们姐妹二人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还是去找了他,在那天深夜,我们将心中的情感倾诉于他,也将自己托付于他,自那晚以后,我们姐妹便都成了他的女人……”

    颖儿心下震惊,可她也不得不为夫人姐妹的真情勇敢之举所感动,试问这世间又能有几人像夫人姐妹那样大胆求爱,又能有几人不被这世俗的偏见规章束缚,放下一切,哪怕是尊严声名,也要大胆追求自己所爱的男子。想着想着,颖儿的心中便不知不觉地浮现出那个人影,“梦龙哥,你在哪里啊?颖儿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将我心中的想法告诉你,将我这些年积攒的所有思念通通告诉你,颖儿一定会找到你的,你一定要活着啊……”

    “颖儿……颖儿……”

    夫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颖儿回过神来,满脸呆滞地看着夫人。

    “我见你方才愣神,可是有心事?”夫人温柔地对颖儿说道。

    颖儿的脸一红,忙低下头,道:“没有,没有……”接着忙又问道:“那您方才提到的苗白凤的姐姐,是哪个姐姐?”

    似乎是提到了夫人的儿女,夫人顿时满脸幸福的笑,道:“那是我的女儿,名叫苗白鸾,她自小便体弱多病,喜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也极俊俏,偏偏生下来时便带了这一种不足之症,从小到大,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灵丹妙药,都不见效,加之她外表虽看着柔弱,性情却是比男子还要刚强,经常说些‘不治了,治了也是白治’的混账话,脾气又很尖酸刻薄,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拿她没办法,她若是和苗白凤混在一起,便是苗疆的两个混世小魔王,是谁也拿不住他们的……”

    颖儿注视着夫人,夫人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光,那仿佛是一种慈祥的光,可在那道慈祥背后,好似还有一道关爱的光,也许这就是为人父母的人在谈到儿女之时眼中才会泛起的独有的光吧,颖儿不禁在心中想道。

    “可我的父母又在哪里啊?”颖儿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明月,月是故乡明,可天底下的月亮似乎都是一样的,不知自己的父母是否也会在夜深之时抬头望月,是否也会想起她,不知他们身在何方,在这样一个夜长难枕眠的夜晚,是否也会想起曾经的某个夜晚,在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有机会,能够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颖儿一定会问问他们,当年为何要将自己抛弃?

    夫人见颖儿没有说话,便将头转向她,映入眼帘的便是颖儿那一双悲戚的眼眸,虽然颖儿在刻意掩饰,可人的眼睛却最容易出卖自己,喜怒哀乐,都可以伪装,唯独眼睛不会,就如对一个人的喜爱也是一样,即使闭上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夫人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问过颖儿的身世,之前在闲聊之时,颖儿只是零星提起,只言片语,夫人便也没在细问。

    “颖儿,你的父母呢?”夫人轻声问道。

    “死了……”

    夫人没有想到,等待她的竟是两个如此冰冷的字眼,她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颖儿,可这一次,她却在颖儿的眼中看到了冰霜,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淡漠,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感情,仿佛说的是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在提到自己的骨肉至亲之时表现出这样一副淡漠甚至冰冷的神情?夫人不禁有些好奇。

    “他们……是怎么死的?”夫人似乎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颖儿不禁扭头看夫人,以前在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夫人都会识趣地戛然而止,可今天却是为何……

    颖儿自然不会明白夫人心中的想法,可她似乎也没打算解释。

    “死了便是死了,哪有那么多理由?这世上每天都会死千千万万人,若是每一个都细查原因,阎王也会累得罢工的……”

    夫人忽然心头一颤,这个时候的颖儿与以往任何时候都很不一样,似乎只有在提到她的父母之时她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夫人不禁来了兴趣。

    “我不关心世人的死亡,我只关心你的父母,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颖儿不禁再次看向夫人,今天的夫人也很奇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奇怪,可颖儿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好关心的,就是病死了,村子里一场大瘟疫,人死了一大半,我的父母也是死在那场瘟疫中,我命大,侥幸活下来了……”

    颖儿说罢,便向前走去,不给夫人再次发问的机会。

    夫人驻足,看着颖儿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心中五味杂陈。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段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呢,既然是秘密,便不会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呀,你说是吧,姐姐……”夫人微微一笑,低声喃喃说道。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来到那处黑黢黢的山岭下,此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天地之间,复归一片清明。

    “这便是秦王岭了……”夫人轻声说道。

    颖儿缓缓地抬起头,打量着这座高大巍峨的怪岭。

    站在山岭之下,颖儿才真切地感受到秦王岭的雄伟壮观,连山叠嶂,隐天蔽日,一眼竟望不到顶,岭上青草葱茏,怪柏横生,耳边隐隐约约似乎是清泉流动之声,如鸣珮环,其上殿宇蜿蜒曲折,雕梁画栋,舞凤飞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颖儿不禁心旌摇动,心向往之,以致竟看得痴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苗青

    夫人走在前面,眼神微微有些失神,似乎在回忆某些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南荒苗疆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夫人舒缓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勾起颖儿的思绪,随着夫人的话语进入一个快要被人遗忘的故事中。

    “传说秦王岭上住着一位世间绝美的女子,女子的美不似凡人,仿佛是天上谪凡的仙女,大家都叫她秦王妃,传闻这女子原是天庭玉帝的六女儿,因触犯天规被贬到凡间,幽禁在这秦王岭上,终生不得踏出秦王岭半步,否则便会神魂俱灭,仙女从此便成了秦王岭的主人,世人未曾见过仙人之姿,因此都来到秦王岭上,想要一睹仙女姿容,可仙女又岂是凡人能够瞻仰,所有前来秦王岭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人阻挡在秦王岭下,也有那胆大不怕死的人,硬要闯岭,可第二天天还未亮便被人发现死在秦王岭下,死状极其凄惨,于是世间便流传一个传说,秦王岭上有秦王妃,貌美绝伦,秦王岭下有恶鬼,任何胆敢闯上秦王岭的人,都会被恶鬼生食心肝,从此,秦王岭便成为世间禁地,神秘莫测,却又无人敢上,直到有一天,南荒出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力大如牛,胆壮如虎,他只身一人便闯入秦王岭,知道消息的人们胆战心惊,那一晚,众人只听到虎啸龙吟声,凄厉哀婉,彻夜不息,第二天,所有人早早地来到秦王岭下,只为看到年轻人的尸体,可令众人惊奇的是,岭下并无年轻人的尸体,甚至连一点血迹也没有,从此,也再未见年轻人的身影,岭下百姓议论纷纷,却终是无人有胆量上岭一探究竟,此事便逐渐被人忘却,只在一些年老人的口中偶尔提起。十八年后,一个年轻人下岭而来,少年自称是当初那名少年与仙女所生的孩子,据他所说,玉帝知晓仙女与凡人私自成婚,大为震怒,下令将仙女押回仙界,至于少年的父亲,则直接处死,仙女为爱不渝,自断仙路,临死之前将神通传于自己的孩子,助他逃过一劫,少年说他姓苗,仙女的儿子,自然是半仙之姿,世人敬少年如敬神,推举他为主,而少年也不负众望,开疆拓土,在少年临死之前,南荒大半个版图已经悉数被少年纳入掌中,这便是苗疆的由来,而那少年,也是苗疆的第一任主人,此后,苗疆的每一任主人都是少年的后代……”

    夫人说得动情,颖儿听得认真,毕竟,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渴望会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都有一个至死不渝的爱人,女人为情而生,为情而伤,甚至为情而死,女人的一生,便是情的一生,幼时从父,是为亲情,出嫁从夫,是为爱情,结交闺阁密友,说一些不为人知的梯己话,是为友情,而这其中,唯有爱情最能使一个女子神伤憔悴,或是欢欣喜悦,乐在其中,亦悲在其中。

    颖儿心知这不过是南荒苗疆为稳固统治的手段,诸如历史上有名的“刘邦斩白蛇”“大楚兴、陈胜王”等等,故意造出这样一段传说,只为让苗疆的百姓相信,苗疆之主乃是天之子,外人不可夺。可出于女子对爱情的向往与幻想,颖儿还是忍不住地问道:“那然后呢?现在住在秦王岭上的人是谁?”

    听颖儿问起,夫人便抬起头,向秦王岭上的巍峨宫殿望了一眼,道:“现在啊……现在住在秦王岭上的是一个老妖婆,是现任天的姐姐,名叫苗青……”

    颖儿疑惑道:“天?天是谁?”

    提到“天”这个字,夫人顿时神色恭敬,仰首向天,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满脸凝重,道:“天,便是苗疆之主,苗疆的每一个子民都这么称呼他……”

    颖儿看着夫人奇怪的姿势和语气,却没有一丝忍俊不禁的冲动,相反地,她在夫人的身上感觉到的只有虔诚,仿佛,“天”便是夫人的信仰,“天”也是苗疆每一个人的信仰,“天”是至高无上的,“天”是绝对不容许亵渎和丝毫不敬的……

    夫人闭目凝神,似在祷告,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夫人缓缓睁开双眼,冲着颖儿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苗青这个老妖婆心性歹毒,性格喜怒无常,一会儿若是见了面,你可千万不要惹恼她,她可是苗疆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用毒于无形之中,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都死于她的毒下,当年‘天’领兵征讨南荒一个城,城中百姓十万,拼死不降,妇孺老幼,皆登城死战,势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天’无奈,亲自登上秦王岭,请下苗青,当时苗青只有十六岁,正值芳龄,苗青于当日傍晚来到城前,屏退众人,经过一夜,次日开城,城中十万百姓,妇孺老幼,野畜家禽,皆死于城中,无一幸免,那一战,苗青声名响彻南荒,一夜屠十万人,空前绝后,信奉她的人,誉她为天之女,惧怕厌恶她的人,称她为妖女,苗青不在乎世人对她评价如何,此后苗疆出战,只要见到苗青坐于马上,来敌俱降,无一例外。后来苗疆成为南荒之主,苗青便住在秦王岭上,从未踏出秦王岭半步,于是,苗青便与这个神秘的秦王岭一道成为天下的一个传说,苗青在苗疆的地位,仅次于‘天’,所有经过秦王岭的人,都要到岭上去拜访苗青,可这个老妖婆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对于上岭的人,苗青也照杀不误,可若是路过秦王岭却没有上岭拜会,苗青便会派手下弟子千里追杀,不死不休,也有人想要绕路进入苗疆,可无奈地是,进入苗疆,秦王岭是必经之路,也就是说,每一个想要进入苗疆的人,都要在秦王岭这里经历一场生死劫,过去了便进苗疆,过不去便死在岭上……”

    颖儿听闻至此,也是大为惊骇,这未免太过霸道,来是死,来了不去秦王岭也是死,难怪南荒苗疆在武林中如此神秘,毕竟,这进入苗疆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寻常人怕是连来都不敢来。

    颖儿转念一想,据夫人所说,苗青在苗疆的地位仅次于苗疆之主,可与对苗疆之主那种尊崇备至的态度相比,夫人对这位名动天下的秦王岭主人似乎并不恭敬,言语之间反倒还颇为厌恶,各种原由,颖儿也不感兴趣,估计夫人也不会将自家家事告诉自己。可夫人接下来说的话却令颖儿震惊无比,只听夫人接着说道:“传闻当年‘天’回苗疆的路上,在秦王岭遭遇了截杀,所幸‘天’福大命大,性命无虞,在刺杀的刺客身上,找到了秦王岭主人苗青弟子的信物,此次刺杀事件也被认定是苗青派手下弟子所为,当时所有的人都劝‘天’斩杀苗青,勿要姑息养奸,‘天’感念亲情,决心饶苗青一命,只是让她住在秦王岭上,此生禁足,不得再踏出秦王岭半步……”

    颖儿愕然,这故事为何听着这般耳熟?颖儿回想夫人方才的话,不觉讶然,秦王岭上的秦王妃与凡人私通,遭到天的制裁,不准离开秦王岭半步,现任秦王岭的主人因刺杀“天”失败,同样遭到“天”的制裁,惩罚的手段都是永生禁足在秦王岭上,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地安排?颖儿将头转向夫人,看着夫人风韵犹存的侧颜,心中想道:“此事绝非那么简单,看来苗疆此行,意趣非凡呢……”

    “走吧……”夫人说罢,当先踏上秦王岭的第一级石阶。

    “危险!”杜白苏一声断喝,千钧一发之际,夫人收回踏在石阶上的右脚。

    “铛!铛!铛!”

    就在夫人刚刚落脚的地方,一排三支短箭插入石阶之中,足足插入三分之二,只有一个幽蓝色的箭尾露在外面,箭尾上挂着一根翎毛。

    “阎王翎!是苗青制成的毒箭!”

    不知何时,杜白苏已挡在夫人身前,环顾四周,沉声说道。

    夫人不顾阻拦,走到杜白苏前面,朗声道:“姐姐,我是‘天’的妻子,我叫蛊女英,今日路过秦王岭,特来拜会,还望姐姐不要为难我们……”

    夫人高亢的嗓音在岭间回荡,颖儿讶然,没想到夫人看着文弱,可内功却绝不弱,颖儿之前也知道夫人略懂武功,今日看来,夫人确也不可小觑。

    “蛊女英……”颖儿不禁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是颖儿第一次听到夫人的名字,“姓蛊……”颖儿在心中犯起嘀咕,她来到南荒时日不多,只与夫人一路结伴同行,可一路行来,却从未听说过有“蛊”这个姓氏,不知苗疆疆域内又是何种情况,毕竟,能够嫁给苗疆之主,若是说“蛊”氏在苗疆中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族小派,颖儿自然是一百个不相信。

    颖儿正在沉思,忽然,一道风声刮过……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苗疆奴隶交易集市

    风声刮过,两名持剑女婢站在秦王岭下,剑尖下垂,指向地面,厉声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岭?”

    夫人当先踏出一步,来到两名持剑女婢近前,语气冰冷,浑身上下透露出苗疆女主人的霸道威仪,道:“烦请两位姑娘进去通报,就说苗疆蛊女英求见……”

    站在左侧的女婢喝道:“什么苗疆蛊女英,我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在这秦王岭上,只有岭主一人,其余人等,一概不算!”

    “大胆!”

    随行而来的一个名叫红绿的夫人贴身女婢当即大怒,侮辱自家的主子便是在侮辱自己,维护主子的尊严,这是每一个做奴才的人要时时刻刻记在心中的话。

    在民风彪悍的苗疆,两人一言不合便必要开打,开打的下场往往只有一个,那便是你死我活。

    苗疆的女人比之男子也不遑多让,有时勇猛的劲头若是上来了,个把儿男子都不是女子的对手,毕竟女子的手段有很多,一哭二闹三上吊便是寻常女子惯用的伎俩,只是苗疆女子若是发起狠来,抓、咬、挠、踢、打、什么都可以成为杀人的手段,所以在苗疆也有一句话,“宁可惹十个苗疆壮汉,也不要招惹一个苗疆悍妇”,苗疆悍妇若是发起怒来,那简直有如老虎下山,所以,“母老虎”这个名号用来形容苗疆女子简直是再恰当不过。

    红绿作为夫人的贴身婢女,剑术自然极高,苗疆是唯一一个还在豢养奴隶的地域,在苗疆有一个江湖最大的奴隶交易集市,里面各种各样的奴隶应有尽有,江湖中流传着一句话,“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苗疆的奴隶可以满足你对一切生活的需求与幻想,国色天香的美女简直都是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中最低级的存在,你若是开心,可以买一个婴儿,带回家饲养,若是有龙阳之好的人,也可以买一个俊俏的剑童,带回家颠龙倒凤一番,保镖,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贫苦人家的丫头,甚至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在这里都可以买到,只是所买的人不同,价钱自然也不同,简单来说,越是在江湖中知名度高的人,价钱便越贵,而且还可以预订,比如前段时间,有人花万金买了江湖上一个成名已久的名唤作“赤练妖姬”的女人,苗疆给出的时间是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买家来取货,果然,在一个月后,那个武艺与相貌在武林中俱是拔尖的佳人便被人装在一个大铁笼子里,被买家带走,而从此以后,江湖中便也再未出现过“赤练妖姬”的名号。

    当然,苗疆奴隶交易集市的头头儿表示,这里只是一个交易奴隶的地方,他们从不干收钱杀人的勾当,在苗疆奴隶交易集市里也从不卖死人,便是有买家出大价钱预订某个人的人头,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也会再三询问对方是否确定要一个死人?若是对方态度很坚决,那苗疆奴隶交易集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档子买卖的,多少钱都不做,可若是对方同意说活的也可以,那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便会欣然同意,不论多难,只要买家有钱和相应的时间,苗疆奴隶交易集市都可以做到,在这方面,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还是很讲原则的,这是他们口碑的保证,也是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这块金字招牌多年来屹立不倒的缘故。

    在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人对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进行过调查,当然只是暗地里的,可是几乎所有调查过的人,在一个月内,无一例外都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家中,死法千奇百怪,不尽相同,甚至有的人还被带到交易集市之中,当做奴隶高价贩卖,贩卖的便是奴隶口中的苗疆奴隶交易集市的秘密,如此高调大胆,毫无遮拦,一时之间,江湖中群情激奋,人人恨不得得而诛之,虽然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能做出这档子事的,只有苗疆奴隶交易集市,可大家却对此毫无办法,毕竟能在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中大把撒银子的,无一不是江湖中有名的人或是家族门派,他们在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上花银子,便理所应当地成为苗疆奴隶交易集市的庇护,任何胆敢对苗疆奴隶交易集市动歪心思的人,都得先过他们那一关。

    可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树大招风”,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越做越大,风头无俩,自然引起了皇家的注意,皇家作为江湖背后实际的操纵者,自然是不会放任一个自己控制不住的“庞然大物”继续发展壮大下去,于是,皇家出手了,皇家几乎出动了所有皇家大内侍卫,可却连苗疆奴隶交易集市的背后操纵者都没有找到,便被人杀得丢盔卸甲,大败而归。

    皇家最重颜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威仪,自是不容许别人有丝毫侮辱践踏,皇家索性派出五十万大军,誓要将苗疆奴隶交易集市彻底铲除,一网打尽。

    大军开拔之日,武林万众瞩目,受过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迫害的人自是拍手称快,就等着看苗疆的笑话,可那些在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花了大笔银子的大主顾却是一阵胆战心惊,于是,一场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暗地操作便开始运转。那段日子,便是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能够感受到那一阵阵暗流汹涌,猛浪湍急。

    五十万大军只用了半个月便来到苗疆,可见皇家用兵兵贵神速,根本不是寻常门派间打斗可比。

    领兵之人更是曾经带兵杀得南荒蛮民哭爹喊娘、闻风丧胆的大将陈安之,皇家南部版图的奠定,皆是陈安之一人功劳,足可见其功高威名。

    一些在南荒中还活着的老人一听闻是陈安之领兵,当下便吓得瘫痪在床,更有甚者,直接被吓死。一些平时顽劣哭闹的孩童在听到陈安之要来苗疆之后,竟不哭也不闹,简直要比往日安静十倍、百倍,毕竟,陈安之这个名字在苗疆,可是有悍匪匿名、婴儿止啼之功效。

    据说陈安之甫一踏入苗疆土地,便深吸一口气,随手抓过一个苗疆人,将其生吞活剥了,吃完还不忘打个饱嗝,说了一句令所有苗疆人夜不能寐的话:“还是这个味道,多少年了,真是太怀念了……”

    据传说,陈安之当年领兵出征南荒之时,一路不吃米面,不食万畜血肉,专吃人肉,据他所说,南荒一路吃来,还是最喜食苗疆人肉,因为苗疆人肉没有那一股子怪骚味儿,食之甘冽爽口,回味无穷,他是吃了这顿想下顿,吃了下顿想下下顿,回都这么多年,吃的人肉不少,可却总是少了那股味儿,今日他重登苗疆,一定要吃个痛快。

    陈安之不曾想,他来苗疆重品“美食”,却苦了这些苗疆百姓,于是,苗疆百姓自发集合起来,去找苗疆之主,也就是苗疆的“天”,“天”叫他们放心,说已经寻得解决之法,苗疆百姓最信“天”,既然“天”说已经找到办法,能解决,那他们便相信有办法,能解决。于是,所有的苗疆百姓几乎是一夜之间便俱已消除恐慌,安心回家睡觉去了。

    说来也怪,苗疆的“天”说能解决过后大概三天,陈安之所率领的那五十万大军便悉数撤出苗疆,苗疆百姓终于放下心来,于是,苗疆的“天”在他们的心中便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天”。

    不过,据知情人士透露,苗疆奴隶交易集市几乎拿出了近十年赚取的所有的银子,都奉献给了朝廷,还答应朝廷以后每年都会拿出所赚银子的一半上交给朝廷,如此,才换来苗疆奴隶交易集市的幸存,还有苗疆百姓的幸免于难。

    凡事有利有弊,虽说苗疆奴隶交易集市每年要损失一大笔真金白银,可是,与之相对的是,从此以后,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背后最大的靠山,便成了皇家,成了朝廷,有了这个树大根深的大靠山,只要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不是要起义,其他所做的一切事情,朝廷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光是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一年所要上交的银子,都可抵得上国库收入的十分之一,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又有谁会拒绝,况且,朝廷也不需要做什么,苗疆奴隶交易集市只是要花银子借朝廷一个威名,那便借他们便是,一个威名而已,最不值钱的东西,所以,朝廷当然乐见这样的情况多多发生,也更希望苗疆奴隶交易集市每年可以多赚些银子,朝廷有意,甚至在疑难关键时刻,在背后帮助一把,有了皇家助力,加之苗疆奴隶交易集市背后的许许多多的盘根错节的大势力,苗疆奴隶交易集市早已成为江湖中最大的奴隶交易场所,如日中天,再没哪家势力可以与之相媲美。

第三百七十章 红绿

    红绿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在她幼年的时候,父母便被人暗害,只余她只身一人流落苗疆街头,她当过乞丐,被卖进过妓院,做过这世间最苦最脏最累的活,可无论世人如何羞辱她,刁难她,她也从未想过放弃,她的眸子中永远都闪动着一束光,那是希望的光,只要有这束光在,她便永远都不会放弃生的希望,和为人的尊严。

    哪怕最后被卖到苗疆奴隶交易集市,成为一名与牲畜无异的奴隶,被关在一只大铁笼子里,贴上价格售卖,每天只能吃一个发霉的烂馒头苟延残喘,她也从未想过放弃活着。

    据夫人后来说,她当初便是被红绿眼中那道光吸引了,她在苗疆奴隶交易集市中见过太多太多的奴隶,每一个奴隶的眼中都是毫无神采的,瞳孔是一片灰暗的,里面早已没有了生的希望,仿佛他们自己在心中也早已认定自己只是一个物品,只是一个牲畜,不再是人,他们的宿命便是等着一个人来把自己买走,然后,此生便不再属于自己。

    可红绿是不一样的,即便她身为一个奴隶,她也依旧认为自己的一生是自己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更不是其他任何人可以决定的,即使夫人后来将她买回,让她做了自己众多奴婢中的一个,红绿也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在做任何事情时,她都会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准则,即便有些时候,她的准则与夫人的本意大不相同,可她依旧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见解,还记得有一次夫人交代给她一件事,她没有按照夫人的本意去办,夫人自然是极为恼火的,可她却当着夫人的面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我是您买回来的奴隶,可是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头脑,您可以杀了我,这是您的权力,可您却绝对无法改变我……”

    那一刻,夫人的确产生了想要杀了红绿的冲动,可夫人毕竟不是凡人,她转念一想,随即莞尔一笑,非但没有追究红绿的过失和顶撞主人之罪,反而在第二天让红绿做了自己的贴身奴婢,教她武艺,教她读书认字,琴棋书画,只要是红绿感兴趣的,夫人都会请专人亲自来教导红绿。

    那一切都是红绿从未见过的,红绿仿佛发现了一片新世界,她的眼中变得色彩斑斓起来,人变得更有生气,万物也变得更有活力,

    还记得有一段时间,红绿迷上了作诗,夫人府中没有会作诗的人,红绿便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跑出去,游遍苗疆,只为了寻到会作诗的人,外面的世界自然是新鲜新奇的,尤其是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以后,红绿更加自由,灵魂彻底放飞,她结识了很多很多的人,各种各样的人,三教九流,人生百态,她都见过了,她甚至对一个颇有文采的年轻公子动了心,年轻公子也喜爱红绿这个有想法、有经历的女子,两人在一起花前月下,吟诗作赋,可仅仅止步于此,从未有过肌肤之亲,红绿也曾想过,若是从今往后与这名公子生活在一起,此生也不算错付,可她终究是离开了,即便公子极力挽留,她走得依然坚决,甚至有一点绝情,虽然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红绿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可她仍然不后悔。

    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运气好的两个人,可以长相厮守,此生不负,运气差的两个人,终究只能感叹一声“霁月难逢”“杨柳岸晓风残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人生相聚是运气,别离则是常态,没有人可以陪自己度过一生,人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梦,不同之处在于,有的人终其一生做的是一个美梦,而有的人终其一生做的则是一个噩梦。

    红绿回到夫人府上,她终究还是难舍,还记得红绿在回到夫人府上,见到夫人的那天深夜,红绿在夫人面前哭得像一个孩子,她向夫人诉说了自己这三年在外游历的所有经过,包括红绿最难舍的那个年轻公子。

    听完红绿的讲述,夫人也动容,主仆二人便抱头痛哭,坐在一起,促膝长谈,直至第二天天明。

    夫人没有责怪红绿的不辞而别,相反对红绿更加信任,府上所有的奴婢都在背地里说夫人的不是,言下之意便是夫人偏心,甚至还有人怀疑红绿不知给夫人喝了什么**汤,竟能哄得夫人对她格外开恩。

    其实个中缘由只有夫人自己知道,一个能够为了自己的主子舍弃了自己最爱的人,这是怎样的一份忠心无二,府上的人虽然只看到夫人对红绿无底线的宽容,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保证,若是自己遇到自己此生最爱的那个人,是否能够为了主子狠下心来,将其抛弃。便是夫人自己也不敢保证,因为夫人深知,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的幸福,而离开一个自己最爱的人,又是多么的残忍……

    红绿对夫人忠心耿耿,这一点,夫人从未怀疑过,红绿对夫人的忠心甚至超过了红绿对自己性命的珍视,这一点夫人也知道,其实这一切夫人都知道,因为,当年红绿离开府的那一刻,便一直都处于夫人的监视之下,要说谁可以在苗疆手眼通天,那个人只有一个,便是“天”,其次,便是“天”的女人,“天”唯一的女人。

    所以,红绿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夫人想要她遇到的,甚至包括那个年轻公子,都是夫人特意派人假扮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培养和试探红绿,若是红绿在游历过程中做出过哪怕一点有损于夫人的事情,夫人绝对可以保证,会让红绿见不到第二天黎明升起的太阳,若是当初红绿没有选择抛弃那名年轻公子,夫人便会让那名年轻公子亲自将红绿抛弃,而且一定要将红绿的心狠狠地伤透,让她的心死,让她变成一个没有心的人,而一个没有心的人,她的脑子里,便只剩下一件事,便是忠诚,忠诚的对象,自然是她的主子,也就是夫人。

    这是夫人最初的打算,可是令夫人都颇感意外的是,红绿对自己的忠诚,竟然超越了对这世间最美的情愫的留恋,她竟然可以为了自己,舍弃自己最爱的人,夫人被感动了,夫人很少被感动,可这一次,她确是真真切切地被感动了。

    所以,夫人在红绿回到府上的第二天,便将那名年轻公子杀了,事先许诺给那名年轻公子的金银财宝,也都被夫人给了红绿,因为夫人忽然觉得,那名年轻公子并不配得到红绿的爱,他只是一个小人,为了钱财,可以随便玩弄他人情感的小人,所以,为了红绿对自己的这份忠心,夫人便替红绿除掉了这个负心汉,这个小人。当然,夫人做的这一切,都没有告诉红绿,就让红绿永远怀着对那名年轻公子的那份爱活着吧,为夫人活着,因为夫人觉得,一个人有情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情感,便有软肋,至少在红绿的心中,夫人还是那个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好主子,对于夫人来说,这便足够了,夫人需要这样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挡剑的人……

    直到今日,红绿还被蒙在鼓里,可她活得却很自在,活得很舒心,也许这便足够了,毕竟世间万姓人,能够活得不受制约,活得随心所欲的,便是人生最大的赢家了,夫人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红绿,人本来就是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之中,谎言延续的时间长了,陷在局中的人会信以为真,甚至连撒谎的人也会信以为真,这便是生活,这便是人生……

    夫人不过是做了一个说谎的人,红绿便是那个局中人,可对于夫人自己的一生来说,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局中人呢?与红绿一样,她甚至也连为自己编织谎言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每每想到此处,夫人便会苦涩一笑,至少红绿比她还要幸福一些,红绿永远也不会知道为自己编织谎言的人是谁,可夫人却早已意识到了,只是她不敢说,更不能说,活着,却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才是生而为人最痛苦的事情……

    世间人人为棋子,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有的人虽然早早地便意识到了,却也无力改变,执祺者手随心动,眼到心到手到,哪怕是要棋子做炮灰,棋子也只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这便是棋局,既入局,便无悔……

    这苗疆最大的执祺者也许只有一人,那便理所当然地应是苗疆的“天”,“天”执苗疆祺,苗疆子民皆为其手中棋子,“天”自己与自己下棋,可那未免太过无聊,也许执祺对弈者另有其人,也未可知,毕竟,棋逢对手,才最精彩……

    夫人微微一笑,笑容高深莫测,下棋比拼的是棋力高低,可却与性别无关,不是吗……

第三百七十一章 情婆

    红绿当先出剑,剑气森然,直取对面持剑女婢要害。

    左侧持剑女婢回剑来挡,两人当即战在一处,一时间,场中剑气横飞,漫天树叶乱飞。

    红绿剑术已是不俗,可没有想到,对面那持剑女婢剑术却更胜一筹,约摸三十个回合后,红绿已力有不逮,被对面持剑女婢觑准一个破绽,一剑刺来,若不是红绿反应机敏,这一剑至少废掉红绿一条臂膀,冷汗顺着红绿的额头流下,流过两腮,至下巴处滴下。

    夫人已看出红绿不敌,可红绿的性格她最清楚,她若是不教红绿停手,红绿便是战死,也绝不会临阵脱逃。

    夫人向前走一步,示意红绿退下,红绿虽心有不甘,但也知自己不是对面那人对手,因此并未多说什么,便收剑退下。

    夫人正在思考对策,她此番上山,一来是给苗青一个面子,二来也有自己的目的,她大可以一走了之,毕竟以夫人在苗疆的地位,即便苗青势力再大,也难以威胁到夫人。

    可是夫人转念一想,为了自己的目的,她此行必须要上一趟秦王岭。

    夫人正在为难间,忽然,秦王岭上走下来一个老妪,老妪服饰华贵,身上佩玉挂香囊,只是这老妪长得实在太寒碜了些,一张枣核似的脸,脸上皱纹横生,仿似刀劈斧凿一般,沟壑纵横,只是那一双眼眸实在太过迷人,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的多情眼眸,水灵灵的,眼珠一转动起来,里面便宛若春水荡漾,春花盛开,可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偏偏长在这样一张丑陋的脸上,简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大骂一声:“暴殄天物!”

    两名持剑女婢见到老妪,当下便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婆婆……”

    夫人心念转动间,忽然记起许多年前曾经听人提到过,在秦王岭上,有一主、二婆、“四金花”,还有一个名叫“花影”的奴婢,最为出名。

    一主自不必说,便是指的秦王岭主人苗青,二婆有两人,分别是妙婆和情婆,相传妙婆有一双灵巧双手,可以制作世间万物,而情婆则有一双多情眼眸,视之则心驰神往,全身呆滞,“四金花”分别是梵花、妙花、馥花、古花,也是苗青手下四大奴婢,至于那个名叫“花影”的奴婢,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据说“花影”是苗青的心腹,专做刺杀之事,所有苗青想杀的人,都是“花影”去杀,“花影”出道多年以来,从未失手,不论对方是多么棘手的角色,只要任务交给她,便一定会完成,因每次任务完成后,都会故意让人看到自己离去的背影,故而得名“花影”。

    也有人说“花影”实际上是苗青的关门弟子,苗青将一生所学,对其倾囊相授,苗青因被“天”禁足,不能离开秦王岭半步,所以“花影”便成了苗青的“影子”,一个可以在世间行走的“影子”。

    还有一种说法便是,“花影”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苗青培养的一个杀手组织,杀手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名字,所以她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叫“花影”。

    当然,不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无疑加大了“花影”这个名字的神秘性,也更加大了人们对秦王岭苗青这个名字的敬畏。

    秦王岭在人们的心中,便是苗疆禁地,苗青,便是住在秦王岭上的杀人不眨眼的仙人。

    夫人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看来,那两个剑术高超的女婢,便是苗青手下“四金花”中的两位,而以两名持剑女婢对那名老妪的恭敬态度和那名老妪生着的一双多情似水的眼眸,夫人几乎可以断定,这名老妪便是苗青手下“二婆”中的“情婆”。

    老妪走到夫人面前,笑眯眯地打量着夫人,夫人虽然特别想要欣赏一下那双令天下众女子都羡煞不已的多情眼眸,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老妪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冲着夫人恭敬一拜,道:“秦王岭情婆拜见夫人,夫人近来可安好?‘天’可安好?”

    看着情婆弯曲的脊背和几乎触到地的额头,夫人终于摆出她作为苗疆“天”的夫人的威仪姿态,只见夫人缓缓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放置于情婆的头上,语气威严,却又不失平易,道:“平身,我一切安好,‘天’万岁永存……”

    情婆费力地直起腰,却很快地再次弯下腰去,姿势不变,再施一礼,高声道:“‘天’万岁永存!”

    而后,在夫人的搀扶下,情婆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夫人,微笑着说道:“夫人,岭主已在岭上为大家备好茶水饭菜,恭候多时,只等大家上到岭上,便可与夫人再叙阔别之情……”

    红绿刚刚与持剑女婢比剑不敌,本就心里郁闷,此刻一听情婆这话,更是心头火起,当下也早将尊卑礼仪抛到九霄云外,怒道:“既是早已恭候多时,为何她自己不亲自下来迎接?反而还在这里摆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做恶狗拦路狂吠状,这是做甚?难不成是成心想教我们难堪?这便是你们那位岭主的待客之道?”

    按理说,奴婢在未经主人同意的情况下,便敢如此出言不逊,是要遭主人掌掴的,可是夫人却是一脸微笑地看着情婆,仿佛没有听到红绿方才说的话,众人看得明白,这摆明了便是在袒护红绿,也算是借红绿的口出了自己心中的一口恶气。

    可是“四金花”中的两位一听这话,当下却是火冒三丈,双双亮剑,骂道:“臭东西,就凭你也配骂我们?敢不敢再战五十回合,看我不把你衣服扒光了绑在岭下,让来往过路的人都瞧一瞧看一看!”

    说罢,两人果然齐齐向前一步,却被情婆一个眼神便制止住了脚步,众人没见情婆如何动作,却已听到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而后便看到两名持剑女婢捂着红肿的脸颊,站在原地,愤懑不已。

    而情婆却仍站在那里,两手互相插在袖筒里,仿佛从始至终便没有动过一样,情婆缓缓地开口说道:“贱奴婢,在这里哪儿有你们说话的份儿,没有教养不懂规矩的东西……”

    情婆教训完两名持剑女婢,便将目光看向夫人,脸上仍是和蔼的慈祥的微笑。

    夫人和红绿的脸俱是一红,这两个巴掌简直是打在她们自己的脸上一样,尤其是夫人,本想着借红绿之口教训对方一番,却没想到反而被对方羞辱自己管教无方,夫人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红绿见状,迟疑片刻,果断抽出长剑,当着众人的面,斩下自己左手小指。

    红绿拿着那半截断指,走到夫人面前,鲜血顺着断指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地上的血迹断断续续,犹如灰线一般。

    红绿脸色苍白,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发鬓散乱,颤颤巍巍地将断指递到夫人面前,道:“奴婢……知错……”

    夫人心有不忍,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退下!”

    红绿便捂着左手退到夫人身后,鲜血溢过指缝,弄脏了红绿漂亮的裙子,其他人见状连忙为红绿包扎伤口。

    对面两名持剑女婢目睹着这一切,脸色苍白,她们跟随岭主多年,杀人无数,见过狠的,也见过不要命的,可那都是对别人,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惊诧无言。

    情婆用她那一双漂亮的眸子注视着红绿,脸上虽仍是那一副慈祥温和的笑容,心中却也不免有些佩服这个身份卑微的奴婢,为了不让自己的主子难堪,便采用这种壮士断腕的极端手段,虽然自己受到了伤害,但是确实保住了主子的颜面,像这样的奴婢,已是不多了,而情婆最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个奴婢,而是调教出这个忠心耿耿奴婢的主子。

    这是情婆第一次见到夫人,当年蛊娥皇和蛊女英同时下嫁给“天”,那是何等的风光,后来蛊娥皇病死,“天”的身边便只剩下蛊女英一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天”再未迎娶过别的女子,也曾有人说过蛊女英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不然不会让“天”对她死心塌地,情婆一直认为那只是谣传,谣言不可信。可今日一见夫人,却也让情婆对之前所听到的种种有关蛊女英的说法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便更觉蛊女英这个女人绝非简单。

    情婆依旧微笑着,说道:“还请夫人上山,只是,老奴还有事在身,不能陪您一道,老奴和岭主会在岭上恭候夫人的大驾……”

    情婆说罢,向夫人微鞠一躬,便如来时一样,像一阵风一般消失了……

    持剑女婢看着夫人一行人,冷“哼”一声,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瞪她们一眼,脸上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很快,岭下便如初来时一般安静,只有猿啸鸟飞……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进岭

    众人望着高耸入云的秦王岭,不禁心下犯难。

    世人都道秦王岭乃是苗疆第一天险,岭上毒沼遍布,猛兽横行,怪石横生,常言道“自古华山一条道”,秦王岭比之华山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上岭的道路有千万条,但是岔路横生,有许多更是死路,一旦一步行差,误入歧途,简直是九死一生。

    传闻当年有一个侠客,强闯秦王岭,岭上之人甚至都没有去管他,据说那名侠客在岭上转了七天七夜,最后死在岭上,死时都没有找到出路。

    情婆将他们一行人就这样扔在山下,让他们自己寻路上山,难保说不是苗青的意思。

    夫人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声“老妖婆!”。

    若是在此打道回府,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样便让人感觉好像是自己怕了苗青一般,同行之人中也有人在小声地嘀咕,“不然就回去吧,上岭便是去送死啊……”

    夫人听到这话,当即喝骂一声,“谁再敢多说一句,我今天便把她那张贱嘴撕碎了!今日便是送死我也定要上岭!”

    议论之声便戛然而止。

    众人便将目光齐齐地望向夫人,等着她拿主意。

    其实夫人也是一片焦头烂额,她也是第一次来到秦王岭,以前只是听说过秦王岭的威名,却从未亲身感受过,可这也激起了夫人的好胜之心。

    夫人在心中暗道:“什么秦王岭!今日我定要闯上一闯!”

    夫人打定主意,当即迈开脚步登岭。

    众人见夫人登岭,便也不敢迟疑,都跟在夫人身后。

    岭上景色优美,林木葱茏,奇花异草,竞相开放,鸟雀欢鸣,散发着阵阵幽香。

    那一刻,众人恍若身处人间仙境,这哪里有传闻中地狱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堂。

    想着苗青一人便独占这一处世间仙府,众人不禁打心眼里羡慕嫉妒。

    夫人站在翠绿竹柏之间,深深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空气中那股甜味儿瞬间冲进夫人的鼻腔,夫人顿时觉得心神愉悦,本来那点儿因未知而带来的恐惧也瞬间烟消云散。

    众人便这样一边欣赏着景色,一边继续向岭上走去。

    颖儿初时也被这种迷人的景色所吸引,不禁在心中赞叹,果然一个地方便有一个地方独一无二的风景,这样的风景在中原是绝难见到的。

    颖儿在翠仙楼号称“小魁皇”,名花异草见过无数,山珍海味也几乎尝遍,可像秦王岭上这些世间罕见的草木珍禽,却俱是第一次见。

    就这样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时间已迫近正午,毒辣辣的骄阳透过枝叶,照射在众人的脸上。

    夫人回头向岭下望去,上岭的道路已被茂密树木遮掩住,岭下的景物已看不大真切。

    夫人用手帕轻抹额间香汗,示意众人停下脚步,原地休息。

    夫人便和颖儿坐在一棵老树下,老树树冠茂盛,树荫阴凉,足够遮蔽众人。

    众人便将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分食,喝些清水,看着怡人的景色,旅途劳顿之苦顿时烟消云散。

    苗白凤第一个吃完,便继续向前走去,众人知晓他的性格,便也不去管他。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苗白凤回来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嘴唇泛白,愣愣地看着夫人。

    夫人满脸不解,以为他还因为那个女孩儿,困在心结中。

    苗白凤浑身颤抖着,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

    夫人马上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苗白凤也曾有过一次这样的表现,是在他年幼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别人砍头,当时苗白凤跟着他的爹爹跑到刑场,一个苗疆的叛徒人头落地之后,那颗人头正好滚到苗白凤的脚下,叛徒死时怒瞪着双眼,目眦尽裂,五官渗血,苗白凤被吓得瘫倒在地,当即昏死过去,而后便不省人事,夫人用尽各种方法,可苗白凤无论如何就是不能醒来。

    后来一向不信苗疆巫术的夫人也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医,命人请来当时苗疆最负盛名的一个巫婆,巫婆的名字叫作“乌涂”,巫婆说苗白凤的三魂被吓丢了,此刻身体内只余七魄,所以才会陷入昏迷不醒的假死人状态,若是不能在七日之内将苗白凤的三魂召回,三魂就会被当成孤魂野鬼,教地府鬼差拘去,而苗白凤的肉身因只余七魄,时日一长,便会变成僵尸。

    夫人一听这话,早已吓得乱了分寸,央求巫婆一定要想尽办法救活苗白凤,并许诺巫婆,只要能将苗白凤唤醒,苗疆珍宝,任其挑选。

    巫婆没有许诺太多,只说将尽全力。

    就这样,巫婆在苗白凤的房内施展法术,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当然,房内所发生的一切,外人不得而知。

    至第八日的清晨,房门打开,夫人第一个冲进去,便只看到苗白凤躺在床上,床下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散发着阵阵腥臭,夫人仔细查看,法阵竟是用人血绘制而成,而法阵的中央,躺着的便是那个巫婆,只是巫婆比之七日前,竟似缩水了一般,面容苍白,形容枯槁,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夫人上前探其鼻息,不由得一惊,不知何时,巫婆已死。

    夫人疯了一般冲向床榻,只见苗白凤躺在床上,面容红润安详,就像熟睡一般,夫人轻轻地呼唤苗白凤的乳名,只见苗白凤睫毛微动,那双眼便睁开了,初时眼神有些呆滞,慢慢地眼珠开始转动,里面也渐渐地有了些许神采。

    苗白凤微微侧头,看着夫人,忽然微笑一下,柔声说道:“母亲……”

    听着这一声久违的“母亲”,夫人的心简直都要化了一般,她一把将苗白凤搂在怀中,不停地摩挲着苗白凤的头发,哭个不停,苗白凤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何昏睡,他一脸疑惑地躺在母亲的怀里,不停地为母亲擦拭眼角泪水,也不停地问着:“母亲,您怎么了?为什么哭泣?”

    夫人只是哭泣,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喃喃自语:“没事……没事……”

    夫人厚葬了那个巫婆,并赐给巫婆的家人和弟子千金,让他们进王宫任职。

    夫人本以为事情就会这样过去,可她却没有想到,自那之后,苗白凤便仿似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阳光开朗、爱开玩笑的苗白凤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阴郁寡言,甚至有些时候眼神会透露出些许阴狠的人,而且苗白凤再也不喜欢与同龄人一起玩耍,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漫天云朵发呆,夫人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苗白凤,这是自从夫人生下苗白凤以来,第一次觉得他竟然是那么陌生,陌生得有些令人恐惧。

    而且苗白凤的胆子似乎也变得极小,一些在常人看来不足为奇的事情,在苗白凤眼中,则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而每次苗白凤觉得惊恐的时候,便会呆在原地颤抖不已,眼神中满是恐惧。

    每当看到苗白凤这样,夫人都会陷入极度自责之中,她始终无法释怀,认为苗白凤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次惊吓,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夫人也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苗白凤,好在苗白凤除了这一点缺点,便再没其他任何缺陷,反而在那次事件不久,便觉醒了“厄难毒体”,成为苗疆炙手可热的天才少年,一切的闪光点便会盖过所有的缺点,这是自古以来人们便公认不讳的道理,大家只在乎苗白凤的才华和天赋,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的经历和他的性格,慢慢地,夫人也变得不在乎起来,自己的儿子是苗疆天才,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会被人认为是管教有方,而且夫人也时常安慰自己,人总归是要长大的,随着人的年纪的上涨,人的思想与行为便会随之相应改变,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至死是少年,少年爱玩幼稚,是天性,而自己的儿子长大了,自然不会再去做一些如孩童般幼稚的事情,夫人便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今日见到苗白凤这个状态,夫人马上便问道:“凤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苗白凤不说话,只是将手伸向前方。

    众人马上起身,随着苗白凤手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的景色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天朗日清,鸟语花香,阳光普照。

    可再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夫人便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其实不光是夫人察觉出不对,队伍中的许多人都已有所感。

    颖儿皱起鼻子,在空气中嗅着,而后语气疑惑地轻声说道:“为何这里会有一股腐臭味儿?”

    听完颖儿的话,众人也停下脚步,用鼻子闻,果然,在满是甜味儿的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些微臭气,臭味儿很淡,但是却很刺鼻,哪怕是混在花香中,也能闻出来。

    正巧这时,方才早出发一步,去前方打探情况的杜白苏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尸山

    众人望着杜白苏,只见杜白苏的脸色亦是非常难看,他疾步走来,走到夫人面前停下,语气凝重地说道:“不能再向前走了……”

    夫人满脸疑惑,可见到杜白苏这副神情,她也已猜到事态的严重,可她却并没有显出丝毫慌乱,只是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了?前面发生了什么?”

    杜白苏苦笑两声,道:“一言难尽,不过,这样才稍微有一点儿秦王岭的样子……”

    众人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便都跟随着杜白苏的脚步向前走去,愈向前走,那股臭味儿便愈发浓烈,行至最后,已到了几欲令人作呕的程度。

    直到众人穿越过最后一片树林,拨开眼前层层林木,那副地狱的景象便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用尸山血海这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都显得太过轻佻,无数的死人躯体被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大多赤身**,皮肤呈现出一种紫黑色,黑色的血液已成粘稠状,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落在地上,地上聚起的一滩黑色的血液里,肉眼可见白色的蛆虫在里面缓缓蠕动,人的残肢断臂,随处摆放,人头在地上乱滚,有些是已腐烂的,还可以看见未腐烂完全的裸露的带血的头皮,一半与头骨粘连,一半吊在外面,在空气中摇摆,如一块人皮做成的旗帜,有的眼珠暴突出来,一动不动地瞪着所有与它对视的活人,若是与它对视的时间久了,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眼珠微微一动,接着便继续瞪着你,有的眼珠则干瘪,缩进漆黑的眼眶里。有些头颅则是还新鲜的,鲜红的血液在炽烈的阳光下被缓缓蒸发,逐渐变得干涸,散发出一股迷人的令人欲罢不能的腥臭气息。无数的老鼠在尸体间快步地跑动着,在头骨间窜来窜去,大大小小,大的从嘴里钻进去,小的从眼眶里爬出来,慢慢地啃食着头骨上的腐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双漆黑的小眼睛散发出如人一般贪婪的目光,成群结队的乌鸦站在尸体上,一边啄食,一边发出愉快的欢叫,这是只属于它们的盛宴,旁人不敢来打扰,它们也不怕人,人是什么?是一种味道不错的可以饱腹的食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当夫人一群人站在那堆“肉山”之下时,所有的乌鸦老鼠忽然停止了动作,直起眼睛盯着他们看,在那一刻,他们的眼睛都变成猩红色,它们仿佛看到了“肉”,新鲜的“肉”。

    一声呼啸,它们宛如群蝗过境,不要命一般向着众人的身上扑来,夫人急忙后退,几名女婢将她护在身后,拔出剑在眼前拼命挥舞,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大多在拼命抵挡。

    鲜血溅射在众人华美的衣衫之上,待到鸦群散去,众人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方意识到身上脸上早已被血污沾染,难闻的恶臭钻进鼻孔,人群之中,几个女子当即俯下身,呕吐不止。

    杜白苏看着自己那一件雪白的袍子被弄脏,一向最注重形象的他,恨不得将身上那件白袍子撕得粉碎,可他还是忍住了,尤其是在夫人面前,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夫人由于有贴身婢女的保护,身上倒是难得的干净,可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夫人还是忍不住地皱皱眉头。

    颖儿是众人之中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人,她不需要保护任何人,也不需要顾忌许多。自从鸦群袭来之后,她便一直在鸦群空隙间辗转腾挪,尽量躲避,所以身上反倒没有沾染丝毫污血,心中倒是有一丝窃喜。

    众人不断地咒骂着,他们自是不敢将这份不满发泄在夫人的身上,所以言语之间大多咒骂的是苗青,至于心中有没有指桑骂槐,就不得而知了。

    夫人全当没有听见,她的目光向着那座“尸山”看去,她只想知道,这座“尸山”从何而来,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尸体堆积在这里?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夫人将心中这份困惑藏于心中,她已打定主意,若是见到苗青,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众人这才意识到,秦王岭真正的可怕之处才慢慢地显露出来。

    就在众人打算绕过“尸山”之时,突然,“尸山”动了一下,仿佛就像是“活”了一样。

    众人当即戒备起来,严阵以待,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任何一点松懈都可能会丢掉性命。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尸山”最顶上的一具尸体忽然滚落下来,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场面霎时寂静,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尸体滚落下来,而后一道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在众人耳边炸响,那个声音没有办法形容,众人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那不是人声,也不是动物的声音,如果定要形容,众人猜想,那一定是地狱深处才会存在的声音。

    在那道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便再没动静,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到此便会结束之时,忽然,一只大手自“尸山”中伸出来,搭在“尸山”的顶端,那只手足有蒲扇那么大,然后,一个硕大的脑袋便从“尸山”顶上冒出来,一双猩红的铃铛大眼呆呆地注视着众人,一对儿獠牙凸出,支着嘴唇,使嘴唇外翻,嘴里还在嚼着什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众人一瞬间仿佛忘记了呼吸。

    “怪物!”

    人群之中,忽然有一名女婢发出惊呼,然后,这名女婢便昏死过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那只人形怪物似乎也被这一声惊呼吓到,一边怪声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地滚下“尸山”,躲在“尸山”后面,只拿一双大眼胆怯地望着众人。

    夫人在最初的惊慌过后,也逐渐镇定下来,她犹豫片刻,向着那只“怪物”走了一步。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具尸体便向着夫人“飞”过来,幸好夫人早有防备,微微一侧身,那具尸体便擦着夫人的身子飞了出去,夫人的贴身女婢立刻将夫人包围起来。

    夫人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接着便用一双美目盯着那个“怪物”,那个“怪物”手中还抓着一具尸体,高高举起来,喉咙中发出莫名的低吼,似乎是在威胁夫人,若是胆敢再向前走一步,它便会将手中那具尸体扔过来,虽然那个“怪物”的气势很吓人,可是夫人分明在“怪物”的眼中看到了惊恐,看来这个“怪物”同样也很忌惮夫人这一行人,方才扔过来的尸体不过是自保。

    在看明白这一点之后,夫人心中的惧意当即消失一大半,眼神中更多了一丝玩味儿。

    一只有着獠牙和利爪的老虎固然教人心生惧意,可若是老虎怕人比之人怕老虎更甚,那人便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因为这个时候的老虎,它的獠牙和利爪不过是摆设而已,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现在,这只人形“怪物”便是那一只空有利爪和獠牙的猛虎,不足为惧。

    夫人又向前走一步,毫不意外的,一具尸体便向着夫人砸了过来,夫人灵巧躲过,顺势又向前走一步。

    “怪物”发出怒吼,手中的尸体接连不断地砸过来,可眼中的惧怕却一点一点加深,终于,夫人距离那只“怪物”只有不到百步的距离。她终于能够真切地看清楚这只“怪物”的长相。

    这只人形“怪物”与其说是一只“怪物”,倒不如说只是一个长相稍微有些粗犷的人。

    粗野的五官,比之普通人更加高大的身材,只是嘴中那一对儿獠牙看着异常骇人。

    夫人试着与这只“怪物”沟通,夫人问他姓甚名谁,为何会在这里。

    人形“怪物”似乎能够听懂夫人的语言,他微微侧着头,分明是在认真倾听的样子,可它眼中的恐惧却没有丝毫减退。

    夫人有些性急,忍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步,“怪物”拼命地摇着头,硕大的眼中竟流出两行眼泪,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孩子觉得委屈至极才会有的举动。

    夫人更加好奇,双腿不自觉地又向前迈出一步,忽然,头顶的太阳仿佛被遮住,一道阴影盖在夫人的头上。夫人本能地抬头向上看,逆着阳光,有些看不真切,一道轮廓便映在夫人的眼中,是一道人形的轮廓。

    那个人仿佛在冲着夫人笑。

    就在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自己的身子已经离开地面,几个跳跃间,向后方急速退去。

    直到杜白苏将夫人轻轻地放在地上,夫人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仰起头,只能看到杜白苏削瘦的侧脸,夫人注视着杜白苏的脸,她正想问杜白苏为何要将自己抱过来,可夫人却在杜白苏的眼中看到了凝重,那种眼神在杜白苏的眼中极少见到,便是在面对着二王后土之时,杜白苏的眼中都始终带着一丝轻松,可现在,杜白苏的眼中仿佛有一块冰,仿佛永远也不会融化。

    夫人忍不住地顺着杜白苏的目光看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赢”“勾”

    夫人顺着杜白苏的目光看去,在阳光的照拂下,就见在那座“尸山”之上正端坐着一个人,那人翘着二郎腿,背对着阳光,以致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可夫人看着那张脸的轮廓,也可以猜得到,那人一定是在笑。

    夫人在杜白苏的怀中站起,整整衣衫,稳稳心神,定睛细瞧那人。

    恰巧这时,天上泛起乌云,乌云遮住太阳,只见那人手中拿着一条人腿,正在慢慢地小口地撕咬着,那人吃东西的样子极其斯文,仿佛一个受过严格教育的大家闺秀一般,脊背挺直,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怕手中“食物”流下的污血弄脏自己的衣裳,他吃东西的样子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

    夫人终于可以看清那人的脸,那也是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与那个人形“怪物”生得丑陋骇人不同,这个人的长相简直可以用潘安宋玉来比较,皮肤也极白皙,简直羞煞天下众女子,一双纤纤玉手,竟比女子的手还要纤细,十指如削葱,伸展似柔荑。

    一件大红长衫罩在身上,脖子上系着一条狐狸裘,竟也是世间最罕见的红狐皮所制,秀美长发如瀑,直垂到腰际,只用一根简单木簪在头顶绾住,身形也如女子一般,柔弱纤巧,一张折柳细腰,在束带的修饰下,不盈一握,一双三寸金莲,随着微风的吹拂,在衫摆下若隐若现。

    只是略显美中不足的是,这样秀美的一个人竟是一个男子,在场女子顿时觉得这些美好的事物长在他的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虽然她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真的很让她们心动,便是位高权重的夫人,待看清男子的长相后也不由得心神一漾。

    虽说在苗疆奴隶交易集市,像这样供人玩乐的长相俊俏的男子随处可见,但是他们与眼前这名男子相比,总感觉少了些东西,具体少了什么,夫人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男子身上的气质很特殊,仿佛有一种妖冶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接近他,了解他,甚至死在他的手中。

    男子依旧在啃着那条人腿,直到那条人腿已露出森森白骨,男子才停下来,随手将那条人腿扔在一旁,然后拍拍双手,自怀中取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手帕,擦净嘴边血渍,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众人。

    一时之间,场面有一些怪异。

    而后,男子像是有一些厌烦,不满地皱起眉毛,嘟着嘴巴,眼神中也是不耐烦的神色。那样的神态让众人想到了画中的西施。西施患有心疼的毛病,所以常常手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紧蹙双眉,唉声叹气,走在大街之上,故有“西子捧心”一说,而今男子的神情,竟和西施如出一辙。一些年轻女子不由得心波荡漾,可是一想到男子方才吃人的情形,那点刚刚升起的好感马上便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恐惧和忌惮。

    “真没意思……”男子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开口说道。

    他的嗓音竟是如女子一般尖细的,犹如泉水激石,佩玉相撞,鸾凤和鸣,便是这世间最好的歌姬,也不一定会有这样一副好嗓子,若是用这样的一副好嗓子唱一首小调,那一定会是天籁一般的声音。

    没有人答话,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注视着他,在心中猜测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动作。

    男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着脸庞,语气中带有一丝好奇的意味儿,幽幽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这里?”

    夫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在这里?”

    男子笑了笑,侧着头,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着,然后说道:“据我之前的一个故人对我说,我的名字叫作赢,至于我为何会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便已经躺在这里了,然后,我便生活在这里,哦,对了,下面的那个傻大个,是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作勾……”

    男子似乎没有丝毫心机,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夫人点点头,他在苗疆的确不曾听过这样的一号人物,看来,男子的话应该不会有假。只是,他的来历依旧非常神秘,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一探究竟。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夫人似乎想从男子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东西。

    男子歪着头,似乎真的在认真地思考自己还知道些什么,众人默默地等待着。

    忽然,男子展颜一笑,道:“我还知道,如何才能登上秦王岭,见到苗青……”

    众人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这正是困扰众人的心结。

    夫人心中狂喜,可她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端倪,依旧平静如碧波潭水。

    只见夫人微笑着,柔声说道:“哦?那你倒是说一说,究竟要如何才能登上秦王岭,见到苗青?”

    男子又歪着头,发着呆,这一次,他思考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突然,他咳嗽了一声,就在众人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的时候,男子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

    众人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男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眼看希望在眼前破灭,而且还被男子愚弄一番,人群中已经有人抄出长剑,怒目相向,打算上前用手中剑与男子“理论”一番,却被夫人制止住。

    夫人看着男子,笑道:“不告诉我们也没有关系,那么,就此别过吧……”说罢,便欲绕过“尸山”,向前走去。

    众人在经过男子时,都盯着男子,目光各异。

    “尸山”后面是一片树林,树林幽深茂密,不知通往何处。

    那个人形“怪物”也在目送着众人离去,喉咙里“呜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目光中竟隐隐有一丝失望之意。

    俊俏男子仍坐在“尸山”顶上,脸上是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那双可爱的三寸金莲在空中悠来荡去,显得格外俏皮。

    “站住!”

    突然,就在众人即将离开“尸山”、走入幽深树林之时,一道响亮犀利的喊声令众人脚步一顿,不由得向声音来源回头望去。

    不知何时,男子已站了起来,站在“尸山”顶上,姿态犹如杀人无数的盖世魔王,脚踏“尸山”,头顶苍穹。

    猎猎寒风吹拂而过,扬起他的猩红衣衫,随风飘动,在远处看,那随风舞动的衣衫便像是想要逃离的冤魂孤鬼,衣衫发出的“噼啪”响声,也像是冤魂厉鬼发出的悲惨嚎叫。

    男子将头顶木簪取下,那一头长发便飘散开来,如风般柔顺,散成万千,每一根发丝上似乎都承载着无尽的罪孽。

    可他却又是那么的美,美得令人动容,美得令人不敢相信,这样美丽的皮囊下竟然住着一个恶魔。

    夫人转过身,冷冷道:“不知还有何事?”

    男子微微侧过头,众人便看见他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带有一丝不屑,和那张如木雕般完美的侧脸。

    “你们刚刚欺负了我的弟弟,便想这样一走了之吗?”男子的语气虽不强硬,可众人却听出了冰冷杀意。

    夫人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她手下的一名贴身女婢便站了出来,骂道:“走了又如何?难道还要让我们给那个‘怪物’道歉不成?”

    这名女婢站在夫人身前,还故意向后面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种邀功般的得意之色,那模样仿佛是在说,“怎么样,你们还是没有抢过我吧,只有我对夫人是最忠心的……”

    那个人形“怪物”在听到“怪物”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有些震惊,可他随即便低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一条野狗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发出的悲惨委屈叫声是一样的,很显然,人形“怪物”很伤心,他的失望悲伤从他那双铜铃般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来,虽然他极力克制,可众人还是能够看得到。

    男子闻言,身子微微一滞,双眸微眯,嘴中喃喃重复道:“怪物?怪物……你说我的弟弟是‘怪物’?”

    在那一瞬间,夫人的心中一凛,犹如赤身**置身于冰天雪地的荒原之中,虽然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可却是刻骨铭心的深刻,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在夫人年幼的时候,她曾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过那种令人窒息绝望的气势,那时,她才八岁。

    也许是勾起了陈年旧事,也许是对这种气势有一种先天的畏惧,一向不曾服软的夫人也难得地说了一次软话。

    “好,我给他道歉……”

    “晚了!”

    男子飒然转身,众人便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瞳孔中冒出怒火,和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心里意识到,在男子的眼中,他们自己与那堆“尸山”里面的任何一个尸体都无异。

    方才那名女婢更是被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第三百七十五章 雀儿之死

    此时,阴云更盛,天空一片昏暗,墨色乌云翻滚,彻底没有了太阳的踪迹。

    那名女婢的身子骨却是没有她的语气那么强硬,瘫在地上,任凭其他人如何用力拉扯,也再拉不起来。

    夫人眉头一皱,眼中也隐现杀机,她可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坐拥苗疆的“天”的女人,手段心机俱是一流,尊严自然也是。长此以来,她早已形成了一个习惯,她一向对别人客气,可是那只是她身为高位者对于低位者的施舍,被施舍的人无不感激涕零,自心里更加敬重爱戴她,可若是遇到不懂礼数、不识抬举的人,她也向来没有手软过,违背“天”的人,自然没有理由再继续活在这世间。

    夫人道:“晚了当如何呢?”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可却令众人为之一颤,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众人自然也已听出夫人话语中的杀机。

    男子与夫人对视良久,忽然展颜一笑,笑容和煦温暖,道:“晚了便晚了,还能如何?”

    夫人怒视他一眼,随即转身,毫不拖泥带水。

    就在夫人准备迈步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夫人停下脚步,缓慢地再次转过身。

    只见方才那名女婢正坐在男子的怀中,不过很明显的是,女婢是被迫的,因为她的脸色苍白,花容失色,嘴唇哆嗦着,满眼惊恐地看着夫人,似乎是在求救,那种无助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夫人只是转过身,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便再次转过身,语气冰冷地说道:“她多嘴冒犯了你,是杀是剐,随你……”

    说罢,便向前走去。众人看了那名女婢一眼,眼中不免有些同情,可也仅此而已,然后便转过身,跟着夫人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男子的狞笑声和女婢的惨叫声,直穿云霄,可夫人却充耳不闻,脚步不慌不乱,更没有一丝迟疑,很快,便穿越那片丛林,来到一片水塘边。

    这一路夫人走得很快,众人甚至有些跟不上夫人的脚步,一路疾行,夫人也是香汗涔涔,发丝杂乱,贴于鬓边。

    来到那片水塘边时,已近傍晚,夫人事先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便选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先用水塘里的清水洗了一把脸,然后便坐在草地上,望着那片水塘,愣愣出神。

    众人心领神会,知道夫人是想今晚在此处歇息,便自觉分工,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打水的打水,煮饭的煮饭,很快,晚饭做好,饭香四溢,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安静地吃饭,中间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便是一向活泼的几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这次也乖巧地没有多说一句话。

    夫人的几名贴身女婢将头低得很低,不敢抬头多看夫人一眼,偶尔抬头瞟夫人一眼的时候,也是极快速地便将目光移开,眼神中隐隐有一丝恐惧。

    饭至将尽,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啜泣声,声音很轻,可是却如寂静的屋子里掉下一根针一样,清脆入耳,刺入众人的心中。

    人们不禁抬起头,满脸疑惑地寻找着哭声的来源,最后却惊讶地发现,竟是坐在一旁的夫人在轻声地哭泣,人们更加不敢说话,有的人担忧地看着夫人,有的人惧怕地看着夫人。

    夫人掏出一条手帕,默默拭泪,然后抬起头,环视一周。众人看着夫人泛红的眼眶,不禁心头一软,俱是充满关切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夫人缓缓摇头,轻叹一声,道:“雀儿跟着我的时候,那一年,她才刚满十三岁,如花似玉的豆蔻年华啊,是我将她从苗疆一名恶棍手中买来的,恶棍要糟蹋她,我就对那名恶棍说,你把她给我吧,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去苗疆最好的妓院找里面最好的姑娘,一百两银子,足够你花天酒地一夜,享尽天人之福,何必要为难一个花苞似的女孩子呢?那恶棍不肯,说雀儿还是个雏儿,若是到了床上,颠鸾倒凤一番,一定别有一番滋味,比之一夜百两,更加让人心动,我便对那恶棍说,我给你一千两银子,足够你娶一个富贵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何必要为难这样一个花苞似的女孩子呢?那恶棍不识抬举,满脸横肉乱颤地对我说,这样的女孩子,便是给他千两银子他也不换,我便对那恶棍说,我给你一万两银子,足够你潇洒快活一生,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能够找得到,何必要为难这样一个花苞似的女孩子呢?那恶棍动心了,对我说‘好’,我对那恶棍说,‘贪心不足蛇吞象,我给你一百两银子的时候,你就应该答应,现在,已经晚了’,说完我便将那恶棍杀了,恶棍临死的时候还在看着雀儿,眼睛也没有闭上,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雀儿,可那个恶棍死了以后,雀儿却趴在恶棍的身上痛哭流涕,我差异不解,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恶棍是雀儿的亲哥哥,是雀儿在这人间最后一个亲人,雀儿的亲哥哥是个赌徒,每日里花天酒地,为了满足自己的**,他故意将雀儿带到苗疆奴隶交易集市,想找个银子多的老实人将雀儿高价卖给他,然后再施展些泼皮无赖的手段将雀儿抢回来,据雀儿说,他们之前已这样做过许多次,所幸没有遇到难缠的主顾,因而次次都成功,可这一次,却遇到了我,我听完后很受感动,也很自责,想到从此以后雀儿在这世间便再没有亲人,我发了善心,便将她留在身边,做我的贴身女婢,我曾无数次地问过雀儿,我杀了她的亲哥哥,杀了她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位亲人,她可曾恨我,雀儿却说不恨,她说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一个恶棍,像他那样的人,是早晚都会死的,早一点死对他来说不过是解脱,多么好、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啊,现在想来,她跟了我,却是我害了她啊……”

    夫人说罢,便掩面哭泣起来,夫人的几个贴身女婢更是低下头,泣不成声。

    夫人哭一阵,便抬起头,接着说道:“如果雀儿当初没有跟着我,虽然她的哥哥是一个恶棍,但是想来也会顾及亲情,不会害了她,说不定,她还可以多活几年,说到底,终究是我害了她啊……”

    颖儿看着夫人泛红的眼眶,听着夫人发自肺腑的言语,她很受感动,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只是感觉有些假,夫人的话语听着虽真挚感人,却总感觉少了点儿真情。

    颖儿不禁将目光移向夫人的眼睛,恰巧此时,夫人猛一抬头,两人的目光对视,夫人显得有些惊讶慌乱,于是赶紧移开了目光,颖儿却感觉心头一震。

    这次的对视虽不足一秒钟,可颖儿却在夫人的眼中看到了冷漠,愤怒,杀意,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伤心的人会有的目光。

    “夫人在演戏……”这便是此刻颖儿心中闪过的一个念头,且随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这个念头便在颖儿的心中生根发芽,且愈发强烈。

    果不其然,当夫人的贴身女婢们听到夫人的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语,皆跪伏在地,痛哭流涕,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有些模糊、听不大真切的话语。

    “夫人……您不要这么说……我们能够服侍您是我们的造化……您当年把我们救下来便是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我们永远感激爱戴您……我们就是做奴隶的命……是跟了您我们才稍微活得有点人样儿……有点身为人的尊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那就是雀儿的命……与您无关……是您救雀儿于水火之中……让她享了这几年的福啊……”

    听到自己的女婢这么说,夫人哭得更加伤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责骂自己“不是一个好主人……连自己的女婢都保护不了”等等之类的话语,说到伤心处,甚至哭得一度昏厥,女婢们便围跪在夫人的脚边,扶着夫人,与夫人一起痛哭。

    杜白苏也跪在夫人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很是伤心,大声喊道:“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不能将您的女婢救下来,您责罚我吧,我毫无怨言……”

    夫人闻言,一下子站起来,冲到杜白苏的身前,对着他的左脸便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杜白苏不躲不闪,任凭夫人那一记沉重的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

    霎时间,杜白苏的左脸颊便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鲜血顺着杜白苏的嘴角流下来。

    众人忙拉住夫人,夫人的贴身女婢们哭得更加伤心,拉住夫人的衣袖,跪挡在夫人与杜白苏之间。

    夫人骂道:“你为什么不救下雀儿!雀儿就是因你而死!”

    杜白苏一言不发,跪在那里,脑袋低垂,一动不动。

    夫人的女婢们大声哭道:“夫人,您莫要动气,这不是三王的错,对面那人武艺超绝,我们都看到了,便是三王也未必敌得过,更何况,雀儿只是一个奴隶,不值得为她涉险啊……”

    夫人听到这话,立马止住哭声,大声喝道:“住嘴!雀儿不是奴隶!”

    众女婢们也止住哭声,满眼惊恐,一脸不解地望着夫人。

    夫人看着她们,便默默地流下泪,轻声说道:“雀儿是我的妹妹,你们都是我的妹妹啊……”

    众女婢听到这话,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不停叩头,嘴中高呼道:“奴婢不敢!夫人是奴婢们的主子!永远的主子!奴婢们愿为夫人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就在她们抬起头的一刹那,颖儿在她们的眼中,看到了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颖儿的心头再次为之一震……

第三百七十六章 你恨我吗

    夜深人静,湖边晚风习习,带来些许凉意,众人已睡得熟了,发出阵阵鼾声……

    杜白苏倚在湖边一块凸出的顽石上,一边看着夜晚湖景,一边抬起手里的酒葫芦,猛灌着酒葫芦里的酒。眼中神采熠熠,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夫人也来到了湖边,在杜白苏身边站定,也望着远处夜色下的湖景,柔声说道。

    湖水清澈,波光粼粼,在晚风的吹拂下,皱起一池涟漪,倒映在水中的明月,也因风起涟漪,皱起了脸……

    “没想什么……”杜白苏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灌了一大口酒。

    夫人一把抢过杜白苏的酒葫芦,也学着他的样子猛灌了一大口酒,不成想酒葫芦中的酒太过辛辣,夫人没有防备,被呛得咳嗽了半天。

    杜白苏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待到夫人喘过气来,便叫道:“不是让你换成竹叶青了吗?怎么还是烧刀子?”

    杜白苏将酒葫芦拿过来,又灌了一大口,说道:“我喜欢烧刀子的味道,喝不惯竹叶青,就像喜欢一个女人,除了这个女人,便再也看不惯别的女人了……”

    夫人俏脸一红,将头转向杜白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杜白苏的左脸颊,柔声说道:“还疼吗?”

    杜白苏看着夫人害羞的模样,不知是烈酒的作用,还是羞涩所致,双颊微红,两腮如敷粉桃花,红艳动人,不禁心旌微荡,开口说道:“方才还有些疼,现在,却是不那么疼了,若是再摸几下,或许便再也不会疼了……”

    夫人轻轻地揪着杜白苏的脸颊,笑骂道:“年纪都这么大了,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是没有正形……”

    杜白苏“嘿嘿”一笑,举酒向天,朗声道:“天子呼臣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夫人望着远方,恰巧一只孤雁掠过湖心,激起涟漪,与风起涟漪相遇,泛起小小水花儿。

    夫人轻声道:“你恨我吗?”

    杜白苏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扔向湖中,将那道水花儿砸下,道:“为何恨你?”

    夫人眼望杜白苏,道:“你知道的……”

    杜白苏笑道:“因你打我那一巴掌吗?不至于,我没有那么小气,况且,收买人心这种小手段,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夫人目光低垂,似有感伤之意,道:“除此之外呢……”

    杜白苏再次拾起一颗小石子,轻声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夫人收回目光,望着方才小石子消失的地方,看着那消失的水花儿和一圈圈荡开的涟漪,轻声说道:“可你分明还是没有放下……”

    杜白苏再次痛饮一口酒,这一次,也许是真的喝得有些急了,杜白苏竟也罕见地被烧刀子呛得咳嗽了起来。

    夫人嗔怪道:“早就跟你说让你换成烧刀子,烧刀子酒虽烈,却伤身……”

    杜白苏抚胸平复一会儿,“嘿嘿”笑道:“喝酒就如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虽然很容易让自己心伤,可是却不愿轻易变改……”

    夫人闻言,便又将目光移向远方,幽幽叹道:“你果然还是没有放下……”

    杜白苏笑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你说放下容易,可我又如何才能放下?”

    夫人在杜白苏身旁坐下,晚风吹乱她的鬓发,她随手撩起,别在耳后。

    杜白苏不禁看向夫人,在晶莹月光的照拂下,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还是这样的一处池塘,这样的月色,这样的两个人,只是不同的是,今时人已非昔年人。

    “后来,你可曾回过那个村庄?”夫人将身子倚在石头上,轻声问道。

    一阵凉风袭来,带来一阵水汽,打湿两个人的脸……

    杜白苏将自己身上的长衫脱下,轻轻地披在夫人的身上。

    “十年以前,我曾回去过一次,村子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认识的人也已经不在了,然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杜白苏的话中似乎有些伤感。

    “婆婆也不在了吗?”夫人望着湖面,若有所思,轻声说道。

    “我没有见到婆婆,以前的小屋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看起来已经荒废了许久,听村子里的人说,几年之前,婆婆带着旺儿离开了村子,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夫人似乎有些冷,将身上的衣衫裹得更紧些,轻声道:“她们去了哪里?”

    杜白苏摇摇头,手中的酒葫芦也随之一荡。

    “不知道,我问过村子里的所有人,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她们吗?”夫人的话语中似乎已带些哭腔。

    杜白苏喝一口酒,吐出胸中一股热气,叹道:“不知道,若是有机会的话……”

    “若是有机会的话……”夫人接过他的话头,可是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杜白苏也没有接着说下去,他们都没有说出那个他们心知肚明的答案,便任由那番寂静在两人中间萦绕,穿梭。

    “今晚的夜真长,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夫人仰首向天,幽幽叹道。

    杜白苏也将头仰起,说道:“是啊,在苗疆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月亮了……”

    夫人忽然展颜笑道:“美吗?”

    杜白苏道:“美……”

    夫人轻声道:“有我美吗?”

    杜白苏愣了片刻,脸上便再一次浮现出笑容,柔声道:“没有……”

    夫人轻声笑着,笑声如夜莺歌唱。

    杜白苏看着夫人的脸庞,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夜晚,她还是当年那个娇俏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永远停留在杜白苏的记忆之中。

    也是在那一晚,夫人将自己的身心完全地交给了他,也是在这样的湖边,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虽不甚美好却刻骨铭心……

    他们都是被婆婆抚养长大的孤儿,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在那时,便是他们自己也深信,对方会是那个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可世事无常,杜白苏要出村闯荡江湖,约定三年后回村娶她,后来,杜白苏如约回来,可是她却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

    婆婆也失踪了,一切都变了……

    杜白苏发疯一般寻找她,找了整整五年,终于,在一次偶然的集会中,杜白苏遇见了她,彼时的她,已成为了苗疆“天”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两。

    杜白苏怒不可遏,上前质问,她初遇他,竟有一刹那的失神,而后第一反应便是逃离,杜白苏穷追不舍,终于惊动了“天”,“天”派自己手下武艺最高绝的护卫与杜白苏大战,杜白苏以一敌十,杀得护卫片甲无存,“天”大惊,遂亲自与杜白苏大战,两人大战几百回合,不分上下,“天”打得酣畅淋漓,这样的对手,他此生只遇到过一个,那便是二王后土,可后土擅长的是控尸之术,若单纯论武艺,后土敌不过杜白苏,可苗疆的“天”终究是“天”,在苗疆,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他,便是杜白苏也不行。

    杜白苏终是败下阵来,当他倒下的那一刻,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天”不是小气之人,他赏识杜白苏出众的武艺,竟让他做苗疆的三王。

    杜白苏心如死灰,自是没有那份心思,可他突然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对他说些为外人不知的话。

    也是那几句话,让杜白苏改变了主意,于是,从那一天起,他便成了苗疆的三王,尊崇无比。可他与夫人之间的关系,却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杜白苏也曾于私下无人处问过夫人,可夫人却是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欲言又止。

    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杜白苏不想逼迫她,更不想让她觉得难堪,于是,他便选择了世间最痴情的方式,那便是守护在夫人的身边,永远保护她免遭伤害,即便她现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不念过往,只看将来,永远陪伴在夫人的身边,这便是杜白苏对夫人最长情的告白。

    从那以后,杜白苏便成为了夫人在苗疆暗中的保护神,替她清理一切障碍,别人只知苗疆“天”的夫人与苗疆三王来自同一个村子,自小感情甚笃,友谊深厚,是不可动摇的关系,可杜白苏对夫人的爱慕之情,从未减过,夫人心知肚明。

    “夜深了……”夫人轻轻地靠在杜白苏的腿上,柔声说道。

    杜白苏“嗯”了一声,继续喝着酒葫芦中的酒。

    两个人便这样互相依靠着,在这方小小的池塘旁,如两只苦命的鸳鸯,互相交颈,互相依偎,默默地守护着彼此的誓言。

    远处凉风夜起,天边明月似乎在风中沉睡呢喃,在说着些只有深夜未眠之人才能够听得懂的话语,便如当日夫人对杜白苏说的那几句话,那是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听得懂的誓言,是他们儿时玩乐之时对彼此最真挚的承诺。

    “你恨我吗?”夫人的话语随着晚风消散于夜色阑珊处,然后她便沉沉地睡去……

    “不恨……”杜白苏轻轻地抚摸着夫人的长发,眼中柔情百转,轻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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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热爱武侠的江湖同胞,武侠不灭~~一个本是豪门富家子弟,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神秘莫测的浮生门,三卿,四御,五佬……非寻常烟花柳巷的翠仙楼,一魁皇,四花魁,十二花冢,二十四花茎……诡异莫测的《血易法典》,最霸的刀,最快的剑,最疾的鞭,最简单的锤,最多情的枪……东方之盘龙,西天之梵虎,南荒之蛮凤,北疆之避水战鳌……仇?情?背叛?信任?品人生冷暖,看世态炎凉,看一代“武痴”如何历尽艰辛,打磨棱角。在主角的世界里,让我们体会不一样的人生,感悟属于我们的“武道”。武道龙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道龙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道龙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