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章 王者寂寞
夜已渐深,有大风,温度极低。
万象神宫的最上层,武则天不顾侍臣的劝阻迎风站在扶栏边,静默不语。
曾经,她每逢站在这里俯瞰神都,胸中就会填满君临天下的巨大成就感,浑身都扬溢起舍我其谁的君王霸气。
可是今天,她一眼只看到定鼎门附近的那一片火光和混乱,满胸的纠结与愤怒几乎都快要令她的血液倒流。
“陛下,狄国老到了。”身后传来库狄氏的声音。
武则天略一回头,“叫他过来。”
狄仁杰来了,立于皇帝身后施礼。
“怀英。”四下无人时,武则天称呼狄仁杰的表字以示亲近,她言道,“适才在大殿之上,朕知道你有许多话语不便当众明说。于是便将你唤到此处,私下一议。”
狄仁杰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别只顾着叹气,有话,不妨直说?”武则天问道。
狄仁杰上前一步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陛下,朝廷不该有此一乱。”
武则天的眉头轻轻一拧,“言下之意,这全是朕的一意孤行造成的?”
“臣不敢数落陛下。臣,也确实并非此意。”狄仁杰道,“事已至此,臣建议陛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怎么讲?”武则天问道。
狄仁杰道:“其实眼下之乱,其最深层的根源,是在储君之争。陛下,认同吗?”
武则天微微皱眉的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庐陵王李显已经回归,但以武三思为首的那一派人马并未完全死心,至少他们绝不甘心放弃到手的权力与利益。因此朝廷就有了派系分野,便有了党同伐异,也就有了武则天为将来交班所做的一切事情,这其中就包括削弱和打压薛绍,从而便引发了一系列的纷乱。
东宫不稳天下不宁,武则天比谁都了解这个道理,但她没有想到时局会演变到失控的地步,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无法完全去掌控了。
事已至此,武则天只能耐心向狄仁杰问策,“那你的建议呢?”
“臣建议,息事宁人。”狄仁杰说了。
“如何,息事宁人?”武则天再问。
狄仁杰说道:“臣若说了,便是死罪。”
“朕恕你无罪。”武则天倒是温言细语,“说吧!”
狄仁杰双眉紧皱的沉默了片刻,也算是豁出去了。他拱手一拜,说道:“臣建议陛下,先行贬斥张易之及其宗族以息眼前之众怒,确保朝廷不再动荡。”
武则天面无表情,“说下去。”
“臣再建议,召回薛太尉,授他东宫官职辅佐太子。”狄仁杰道,“东宫若能固正,则朝廷安稳,天下安宁。”
贬斥面首固正东宫,前者严重涉及女皇的个人**,后者更加事关重大,也难怪狄仁杰声称自己会犯“死罪”。
武天则仍是面无表情,她说道:“如此,就能天下安宁了吗?”
“至少可以缓解眼前之乱,确保朝廷大体无恙。”狄仁杰说道。
武则天突然“呵呵”的轻笑了一声。
狄仁杰表情略微一变,皇帝为何笑得如此之冷?!
“狄国老,朕一直以为,在这满朝文武当中,你是最了解朕,也最能为朕着想的一位股肱之臣。”武则天道,“如今看来,也未必如此。”
狄仁杰心中猛的一紧,“陛下,何出此言?”
武则天转过身去,迎着夜风面对着神都之夜,朗朗道,“今日在朝堂之上,郭元振说右卫的军士想要张易之的人头,朕怒而拒绝。你可知,这是为何?”
狄仁杰沉默不语。他突然就明白了,皇帝的言外之意。
武则天自问自答,“朕在这宫闱之内历经风雨数十年,曾眼睁睁看着许多至亲挚友死在朕的眼前,甚至是被朕亲手所杀。如斯看来,区区一个张易之,他的性命值得几何?!”
“陛下,是臣错了……”狄仁杰叹息。也怪自己关心则乱,居然没有设身处地的站在女皇的角度,去思考眼前之事。
表面看来,女皇是为了庇护张易之而不惜与天下为敌。实际上,女皇要保的并非是张易之那颗漂亮又廉价的面首人头。反过来一想就能明白,如果女皇真的向右卫的军士妥协而交出了张易之,她君威何存?
一个强势了半个多世纪的女人,一位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岂能忍气吞声的向一群目无王法的叛军服软认输?诚然她特别善长于妥协并在妥协中寻求到最大的利益,但眼下的事态还根本没有演变到她必须认输必须妥协的地步。右卫大军固然强悍,但眼下他们不过是一窝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朝廷,并非没有力量去镇压他们。
既然皇帝没可能向右卫妥协,那就意味着,她没可能召回薛绍固正东宫,更有甚者,她与薛绍的关系会因此越加紧张……狄仁杰深知,自己已经触犯了一道严重的忌讳。
“朕的天下,除了朕,再无任何人必不可少。”武则天背对着狄仁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朕不懂带兵打仗,但是这一次,朕宁愿战败身亡,也绝不向任何人屈膝投降。”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狄仁杰只能无声叹息。同时他的心里也认定了两件事情,第一,女皇是不打算缓合她与薛绍代表的军方之间的矛盾了;第二,女皇的确是一位英雄。
真英雄。
“怀英,你为何不说话?”武则天突然问道。
狄仁杰再叹了一声,轻声道:“陛下,臣突然觉得,臣实在太老了。国事繁杂,臣甚感有心无力。”
武则天回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坦然的笑了一笑,说道:“陛下,臣乞骸骨,告老还乡。”
“你!……”武则天十分意外,惊讶。
“臣请求陛下,能够恩准。”狄仁杰认真的拜倒下来。
武则天有点瞠目结舌,愣了许久。
然后,她就想明白了……狄仁杰,这一位自己最信任也器重的老宰相,他和薛绍的关系一直都非常的紧密。身为皇帝,自己固然了解这位忠直坦荡的宰相一向大公无私绝无结党营私之可能,但是别的人可不这么想。
在绝大多数的大臣们看来,狄仁杰就是靠着薛绍的举荐而步步高升的。他,就是“薛氏力量”当中的一员。
右卫之乱,可算是皇帝与薛绍正式“开战”的一个讯号。此情此景,狄仁杰的处境就将变得十分尴尬。如果他继续留下来很有可能将被清除,就算武则天一力保他,他也会被视作“奸细”一般被人日夜提防。
坦荡如狄仁杰,他还不如离去罢了……
“怀英,朕要你留下,继续做朕的宰相。”武则天这一句话,也算是发自肺腑了。
“陛下恕罪,臣……”狄仁杰俯拜在地上,仿佛有点哽咽,“臣,心意已决!”
“……”武则天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狄仁杰跪地不起。
“朕不仅把你当作股肱,更当作一位知己。你岂能在这种时候,离朕而去?”说这话的时候,武则天的表情非常的落寞。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孤寂。
“陛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狄仁杰小声道。
“哎……”武则天悠长的叹息了一声,再次转过了身去。对着茫茫夜色,她低声自语,“亲人,朋友,知己,股肱……为什么,但凡朕亲近于谁,谁就偏偏要离朕而去?”
女皇的声音很低,但刚好说得狄仁杰听到了。
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答复。
狄仁杰慢慢了起了身来,轻轻的往外退去。
看着女皇迎风而立的背影,狄仁杰默默叹息了一声,心中自语,“因为王者,注定只能与寂寞为伍……”
……
神都,定鼎门。
论弓仁依旧提枪跨马的立在队伍的最前头。他在目前,那位亮眼而又不凡的女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定鼎门的城头。
两军交战,死伤在即。很少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中央。
她却这样做了。
论弓仁心中暗暗赞叹,这不仅仅是有勇气,就能做到的。
定鼎门前,一片大混乱。
哗变的右卫军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狂乱之中。有的人在往朝头投掷石头甚至射出箭矢,有人在燓烧军旗,也有人在忙着砍伐树木,准备制作攻城的云梯。
太平公主走上城头,把守城的将士都吓呆了。大家都劝她不要上前以免被流矢所伤,十余名军士已经举着盾牌将她团团保护起来。
“生死由命。本宫深相,只要天不亡我,又岂能被流矢所伤?”太平公主劝退了那些举着盾牌的士兵们,坦然的走到女墙边,探出了身子。
城头之上火把通明。城下的军士,马上就看到了一袭盛装的太平公主。
“那是谁?”
“怎么会有个女子出现?”
太平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群军士,也不说话,只是一扬手朝城下扔了一个布包。
右卫的军士们好奇的将包布捡起,打开。里面是一件破乱的战袍,打着补丁,甚至还能看到血迹的残留。
“麒麟袍?”
“这是我们右卫三品以上将军才有的战袍!”
“这是谁的?!”
“莫非是郭大封将军被害了?!”
太平公主看着他们,大声的,但平静的说道:“这是家夫曾经穿过的战袍,那上面,有他的血,还有十七处刀枪与箭矢留下的破痕。那些补丁,是本宫一针一线亲手缝补起来的。”
城下的军士突然一下就安静了一下来,纷纷仰着头,惊愕的看着太平公主。
已经有人,认出了她来。
“家夫曾穿此袍,人马浴血出生入死,与尔等袍泽并肩为战。”太平公主极大的提高了声音,“为国,为民,为家,为兄弟而战。”
右卫的军士们都慢慢的走了过来,看着太平公主。
场面极静。越来越静。一片寂静。
“你们这些袍泽兄弟……”
太平公主看着下方的这些军士,泫然欲泣,大声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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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8章 四面楚歌
站在高高的万象神宫之上,武则天亲眼看到,围在定鼎门外的右卫士兵张打火把形成的那一片火海,正在悄然退去。
t她很惊讶。
t原本她是想在这里,亲眼看到猛将论弓仁将右卫的那一群不肖之徒杀得片甲不留,如此方能出得胸中一口恶气。
t“华阳,派人下去看看,发生何事?”
t“臣亲自去。”库狄氏也挺惊讶,马上动身了。
t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库狄氏将太平公主带到了武则天的面前。
t武则天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感觉就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
t太平公主则是低眉顺目的站着,默不作声。
t此刻,母女俩心里的滋味,都是一样的复杂。
t不用细问,武则天已然能够猜到,方才定鼎门前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俏女子,她曾是自己最心爱的掌上明珠,是前朝大唐和大周王朝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平公主。同时她也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薛绍的妻子。
t从来都是,驸马因为娶了公主才会被世人知晓姓名。但是今天,拥有多重身份的太平公主,却是以薛绍的妻子的名义,阻止了这一场即将爆发的兵变。
t这在武则天看来,仿佛很是讽刺。于是她说道:“朕,是应该感到欣慰,还是应该自惭形晦?”
t太平公主一向了解自己的母亲,尤其是近几年来与她闹过一些矛盾之后,这份了解就越发的深入。眼下她非常明白母亲的话中之意,她淡然答道:“陛下向来圣明,从来都不会拘泥于小节。儿臣唯一所想,无非是免去这一场兵灾。于国于国,皆有好处。”
t武则天轻笑了一声,“这话,倒是在理。”
t近乎凝滞的气氛,仿佛稍有缓合。站在一旁的库狄氏一直大气都不敢喘,这时方才悄然轻吁了一口气。
t“你是如何劝退那帮哗变的士兵?”武则天不得不问起此事。
t太平公主说道:“无非是唇枪舌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长篇大论一番。情急之下说了哪些言辞,儿臣也没能记下几句。”
t“捡紧要的说。”武则天对她的敷衍塞责,显然并不十分满意。
t太平公主沉吟了片刻,只得说道:“儿臣将一件驸马曾经穿过的破旧战袍,扔到了城楼之下。他们睹物思人,便安静了下来愿意听儿臣唠叨几句。”
t“呵!”武则天再度轻笑了一声,朕这个皇帝和一整个大周的朝廷的威摄之力全部相加,还不如薛绍的一件破旧战袍吗?
t太平公主不动声色,继续道:“儿臣以袍泽情谊和家国大义相劝,并在他们面前许下了一个承诺,他们这才答应散去不再哗闹。”
t武则天的眉头稍稍一皱,“何样承诺?”
t太平公主说道:“儿臣当时对他们讲,陛下宽宏定会恕罪尔等一时糊涂犯下之错。尔等如果还不放心,便请听本宫许下一个承诺——从今往后,只要薛绍和太平公主一天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有人拿今日之事,来寻你们的罪过。”
t“糊涂!”武则天当场大怒,“谁给你的权力,许下这等承诺?”
t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努力保持平静,说了一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t武则天当然能够想到太平公主这也是一时权宜之计。但她许下的那个承诺,摆明就是在替薛绍收买人心,并将自己这个皇帝和整个大周的朝廷,摆在了一个“唱黑脸”的位置之上。
t这岂止是女生外向?
t这简直就是“有功归己、有过推君”,堪称欺君罔上啊!
t“强辞夺理!”武则天勃然大怒!
t一旁的库狄氏愕然惊呆……皇帝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会突然就暴怒了?!
t太平公主也有点发愣,茫然的看着她的母亲。
t诚然她了解自己的母亲。但是她,还远远没有读懂武则天内心全部的君王心术。
t武则天当然不会将心中所想当面挑明,否则岂不显是自己这个君王的心胸太过狭隘?
t袍袖一挥,“你走吧!”
t太平公主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的看着她的母亲,“陛下,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
t“退下!”怒喝!
t库狄氏连忙上前来劝请太平公主,几乎连拉带扯的,将太平公主给弄走了。
t走出万象神宫时,太平公主抬着看着高高在上的万象神宫。所有的委屈的不苦一同涌上心头,令她潸然泪下。
t“殿下勿要悲戚。”库狄氏也不知该要如何来劝慰太平公主,她也只是叹息了一声,说道:“近日诸事烦忧,陛下的心情一直十分恶劣,因此这才……”
t太平公主闭上眼睛自嘲的摇头笑了一笑,又摆了摆手示意库狄氏不必再言,然后就登上自己的马车,悄然而去。
t乱子算是暂时止住了,但是一场差点就要袭卷整个都城的兵变,却让武则天的心情变得史无前例的恶劣。
t她认为,右卫的这次哗变是她登基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麻烦。虽然它最终没有闹大,但它留下的恶劣影响甚至还要远超于当年,徐|敬业在扬州发起的叛乱。
t为什么?
t因为徐|敬业等人原本就是武则天的“敌对份子”,而且在起事之初他们还都只是小角色,影响力并不太大,此外,起事的地点也远在扬州。但这次挑起乱子的右卫,却是大周王朝功勋卓著的百战王师,是拱卫京城的主要军事力量之一,更是大周十六卫军队的“领头羊”。
t曾经,武则天只知道右卫这支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t现在,她终于意识到,右卫的军人是何等的义气深重,并且桀骜不驯!
t将者,军之魂。
t将领的性格,往往会决定一支军队的气质。
t“是他的性格。这错不了!”武则天越想心里越是发堵,薛绍带了右卫这么多年,到现在右卫的人眼里,好像都没有了国法更没有了皇帝,只剩下袍泽义气并只认薛绍和带他们的将军。
t“这还了得!!”
t武则天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喝,吓得刚要走过来的张易之浑身直抖,扑通跪到了地上。
t武则天回过神来,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易之,便问道:“你为何擅自杀死了郭安?”
t“祭六郎。”张易之答得倒是干脆。
t武则天愠道:“郭安与六郎的死,毫无关联。”
t张易之咬着牙,恨道:“没错,郭安是与六郎之死无关。但我若什么都不做,又怎能让地下的六郎安心?既然陛下舍不得让妖儿去给六郎偿命,那我就只好另外找了一个替死鬼。”
t武则天双眼微眯沉默了片刻,冷冷道:“这个替死鬼,找得好哇!”
t张易之一愣,何意?
t“说,谁教你的?”
t张易之一脸茫然,“没人教。”
t武则天冷笑,“郭安与妖儿原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你却能想到让郭安去给妖儿做替死鬼。这其中,有何关联?”
t张易之不假思索的答道:“他们不都是薛绍的亲近之人吗?”
t“还不老实!”武则天大喝一声,“说,谁教唆于你,让你去杀了郭安?”
t张易之狠狠怔住,脸上发白心里更慌——说漏嘴了!
t“现在外面,至少有上万人想要你的人头。”武则天冷言冷语道,“你若是敢在朕的面前玩花样,那朕索性就把你交出去。一了,则百了。”
t“陛下,陛下!”张易之下慌了,“是梁王!梁王教我,让郭安做了妖儿的替死鬼!”
t“武、三、思!”
t武则天恨了个咬牙切齿!
t对于张易之,武则天还是知根知底相当了解的。一言以概之,张易之就是一个贪好玩乐又狂妄无知的轻浮公子哥儿。他所精通的,无非是音乐舞蹈和吃喝玩乐这一类。此外他还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特别爱出风头,特别享受他人的恭维与奉诚。但是对于政治,他是自认为无所不知,其实是满头雾水稀里糊涂。
t“杀郭安”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连武则天都不敢轻易尝试,在张易之看来却只是让他给妖儿做了一回“替死鬼”,如此足以证明他在政治上的幼稚和白痴。
t张易之可以白痴,武则天绝不可能。
t此刻,盛怒之下的武则天仍然没有丧失理智,他的心中正在暗暗寻思道:武三思早已自成派系,连张易之都能被其利用。他一直都盼着朕出手大力打击甚至铲除薛绍一党。现在,他教唆张易之杀了郭安,从而直接激发了这一次的右卫哗变。若非太平突然出面阻止了兵变的继续扩大,此一事件的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整座神都都会变得血流成河。上次张昌宗之死,朕一力死保妖儿性命并一手强压了下来没有让事件扩大,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朕与薛绍撕破脸皮。但这次的郭安之死与右卫的哗变,使得朕与军队的关系越发紧张。矛盾,也就彻底的浮出了水面。朕,还能如何掩盖得下去?……如果哪天朕和薛绍当真变得势不两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获益最大的,便是藏在暗处等着坐收渔利的武三思!
t这个武三思,远比他死去的兄长武承嗣要阴毒得多。他的野心,似乎也更大!——他是不是日夜都盼着朕能早死,他好早日篡位?!
t思及此处,武则天的心中除了满满的愤怒,还增添了许多的悲戚和无奈。她甚至有了一种,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之感。
t“朕的身边,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了……”她忍不住叹吟出声来。
t张易之连忙爬到了武则天的身前,“陛下,臣、臣绝对忠心耿耿。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t武则天苦笑不迭,你或许是挺忠心的。但忠心的白痴,终究也只是个白痴。除了闲时供朕玩耍,又还能有何用处?
第1079章 杀人者,老兵
北风呼啸,雪花飞舞。这一点都不像是春天已经降临。
t薛绍抬头看着天,双眉紧皱的喃喃道:“天公,也不作美。”
t这样反常的天气,显然极其不利于行军打仗。就算是盘踞未动,严寒和大雪也给薛绍麾下的军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为了给人马保暖,附近的山林都已经被砍成了光秃。尽管如此,一个雪季下来薛绍军中仍有上千的士兵和人马被严寒所伤。原本还算高昂的士气,也在每日低靡。
t一匹哨骑踏雪而来,薛绍的精神微微一凛,“东面来的?该是薛讷那边有了消息。”
t哨骑上前报说,大周使臣田归道已经抵达了黑沙,想要求见薛帅。目前,他已经行走在来到拂云祠的路上。
t这个消息可大可小。对于目前鸷伏不动的薛绍大军来说,就如同静水湖面被突然扔下了一小块石头。
t众将佐闻言都动了心思。一向寡言的薛楚玉,也站出来说道:“薛帅,田归道奉旨北上调查汉奴被杀一事,如今顶风冒雪突然回返,想必是有重大消息。属下请令,是否整备军马以备战事?”
t“是啊!”独孤讳之、沙咤忠义和段锋这些人也一并附合,都说大军鸷伏日久,士气每渐消堕,是该到了动弹一下的时候了。
t薛绍扬了一下手止住他们的议论之声,问道,“南面可有消息传来?”
t独孤讳之上前答说,因为大雪封道驿路不通,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收到京城方面的消息了。
t薛绍心里一寻思,前番早有兆头,我料定京城必然多事。如今却无半点风吹草动传来,恐怕不是大雪封道那么简单,却是有人故意封锁消息吧?
t“郭安!”薛绍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t众皆微愕,张成连忙出班应答,小声道:“薛帅,郭将军被派留守京城。”
t“哦……”薛绍愣了愣神,“既然官道驿路没有消息传来,张成,你派几个精干之人南下打探消息。记住,要乔装易服,小心行事。”
t“得令!”张成应了诺,退下。
t薛绍略感怅然,心说张成等人虽然也算能干,但郭安不在身边,总感觉没那么顺手。
t众将都还看着薛绍,等他发令。
t薛绍寻思了片刻,一扬头,“拔寨起营,全军向黑沙进发!”
t“得令!”
t众将慷慨接令,情绪一时高涨起来。
t薛绍自己,也轻吁了一口气。一支军队就像是一个人,老是窝着不动,热血都将冷却,激情也会消散。如今就算是没仗可打,我也要将他们带起来转悠转悠。省得真到了打起仗来,将士们的却都已经生锈了。
t数日后。
t天山南麓,田归道一行二十余人顶着寒风踩着积雪,艰难前行。
t半年之内辗转南北数千里,还是在寒冬腊月顶风冒雪的出入漠北边塞,个中之苦可想而之。加之肩负重责,田归道这一趟出使之行可谓是尝尽了苦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连头发胡子都提前白了一半去。
t此刻,田归道愁眉不展的坐在马车里,心中就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作为大周的使臣,他比谁都明白眼下大周与突厥之间,还有女皇、薛绍和暾欲谷这三者之间的微妙关系。
t处理得好,则天下太平,万千无事。
t如若不然,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甚至会有王朝崩塌天下大乱之危。
t而这一切的可能,仿佛都将要在接下来田归道与薛绍的会面当中,得到应证。
t田归道,还哪能不紧张,哪能不敬畏?
t突然一个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田司宾,薛帅到了!”
t正恍恍然坐立不安的田归道浑身一个激灵,“到哪里了?”
t“前方飞马而来,属下已经看到薛字帅旗!”
t“快,快迎接!”
t疲惫不堪的田归道慌忙爬下马车时,薛绍已经跳下了他的战马大步走到田归道的面前,“田司宾,好久不见!”
t“下官,参见薛太尉!”田归道急忙整理衣冠,一本正经的拱手下拜。
t“免礼,来!”薛绍二话不说拉起田归道的手就走。
t薛绍随行的军士非常麻利而迅速的拉起了一间行军帐篷,薛绍将田归道带了进来。吴远率领斥侯与近卫执剑立于帐外环环围作一圈,铜墙铁壁滴水不漏,百步之内无闲杂。
t田归道坐下,喝了半杯带着余温的热酒趋走了许多的寒气与疲惫。他想长吁一口气,却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了,难以放松。
t“田司宾,不着急。”薛绍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咱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说。”
t田归道略一苦笑,心说我刚下马车你就一把将我拽了进来,真正着急的,是你吧?
t薛绍亲自再给田归道倒满了酒,等他喝下,方才问道:“此行北上,情况如何?”
t田归道的眉头马上深深的皱了起来,“突厥国内的形势,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复杂。以暾欲谷为首的十部屈律啜执掌突厥大权,他们一致称说,是王昱在战前独断专行斩杀了汉奴。但下官私下查访却又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t薛绍微微一笑,预料之中。
t“突厥的圣母可暾……”
t说到这里,田归道略微一停,下意识的看了看薛绍。
t“说下去。”薛绍面不改色。
t田归道点了点头,说道:“下官没能得到机会与之会面,但她派来密使与下官会面,告诉下官说,王昱身为突厥驸马,在平定默啜之乱中立下大功被封为厢察(也叫杀,相当于大将军)。但他只是名义上执掌兵权,暗中却被阿史德曳洛荷等人完全架空。当初北方生乱王昱奉命带兵出讨,曳洛荷就是他的副将。此外,牙帐还派了两位屈律啜同行监军。此情此景,除了临战之时的出谋划策,王昱哪里还能有真正的自主之权?屠杀汉奴,那根本就是监军屈律啜的主意,司刑之人也是曳洛荷。王昱身为三军统帅,除了给他们背黑锅,别无他法。”
t听完之后,薛绍寻思了片刻,“田司宾,你信哪个?”
t田归道一脸凝重之色,拱手道:“薛太尉,下官不敢欺瞒于你。下官与王昱也曾相识,对他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站在个人的立场上来说,下官当然更加相信圣母可敦的说法。但是身为大周派出的国使,我只能倾向于采信突厥牙帐给出的定论。毕竟,牙帐那边给出了许多的文书证据,圣母可敦却是完全的口说无凭。”
t“公事公办,好。”薛绍略微一笑,说道:“那我问你,你可曾当面见过王昱本人,对他进行询问?”
t“没有。”田归道的表情越加凝重,说道:“下官曾经多次提出交涉,必须当面见到王昱进行询问。但暾欲谷总以各种理由加以推脱,下官也是无奈啊!”
t“这怎么行?”薛绍的脸色略微一沉,“如此大事,仅凭一面之辞根本不足为信。无论事实的真相是怎样,王昱这个关键人物都必须带回大周京城,经由我朝三司通过法定的程序严加审问,方能得出真正的定论。”
t“下官当时,也是这般言语和突厥人进行的交涉。”田归道叹息了一声,说道:“但是暾欲谷一再坚持说,王昱是突厥的驸马。他若犯罪,理当先由突厥国自行审判治罪。一但有了结果,自会给大周一个交待。”
t“暾欲谷算是什么东西?他还能代替我大周的三司与律法,来给我朝的犯人定罪吗?”薛绍拍案而起,“田归道,你马上赶回牙帐把我的话告诉暾欲谷。就说,王昱必须要交出来,由我朝定罪论处。否则,他便是目无宗主蔑视我朝。本帅在此郑重警告,他这样做的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t田归道的脸色瞬间变作了刷白。他慌忙站了起来,拱手拜道:“薛公慎重!倘若下官当真如此回话,必将酿出两国战乱。千里伏尸,民不潦生啊!”
t“我负责。”
t三个字,一锤定音。
t田归道,愕然呆立。
t薛绍往外走,走到帐篷入口处停下。转过身来,他对着田归道抱拳正拜,“辛苦你了,田司宾。”
t“下官,职责所在……”田归道拱手回礼,凝眉正色看着薛绍。
t薛绍微然一笑,走了。
t田归道喃喃一语,“可惜生不逢时。否则,一世雄主也!”
t……
t京城,洛阳。
t深夜,极寒。
t打更的梆子声慵懒的荡漾在夜空之中,整座城市,睡得深沉。
t“啊!——”
t凄厉的惨叫声,突然撕破了整个夜空。
t打更的更夫吓得跳了起来,闻声望去,惨叫声是从一个大户人家传出来的。
t“杀人哪!”
t“救……”
t“啊!——”
t惨叫连连!
t更夫大惊失色拔腿就跑,一边跑,他一边敲响了手中的铜锣,“杀人哪,杀人哪!来人,快来人!!”
t急促的锣声彻底的震碎了附近所有人的清梦。巡夜的金吾卫士兵和里坊的不良人蜂拥而来。有人一把拽住那更夫,“哪处杀人?”
t“前方不远,张同休家!”
t众人一愕,那张同休可是张易之和张昌宗的兄长。因为二张得宠,张同休跟着鸡犬升天享尽了荣华富贵,早已成为闻名洛阳的一时权贵。
t他家出了事,哪能怠慢?
t众军士和不良人急忙朝张同休府上奔去。但等他们赶到,府内却已是一片寂静。
t有人壮着胆子翻墙而入,打开了张同休家的大门。入眼一看,院内屋内尽是血迹,处处横尸竟无一个活人。更有人在张同休家的正宅大厅内,发现了几个血写的大字——
t“杀人者,老兵也!”
第1080章 刎颈之交
一夜之间,洛阳城内五座权贵豪宅尽被血洗。
洛州府联合金吾卫军队连夜展开调查,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户人家的主人及其亲属尽数被杀,而且头胪都被割下只剩尸身。而家中的其他奴婢下人除了武力反抗的家丁护院一类,居然全都安然无恙。据这些幸存的人交待,杀人者是趁夜翻墙闯入。他们目的明确而且手段极为高强,杀人全是一刀毙命绝无拖泥带水。那些主人家花重金豢养的、号称武艺高强的家丁护院们,在那些杀人者面前根本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早有蓄谋、精心策划的灭门巨案。
太平盛世天子脚下,这样的巨案足以上达天听,震惊朝野。但是天还没亮案件还未正式展开调查,新上任不久的洛州令就因惊吓过度,斗然猝死了。
原因,被灭门的这五户人家是:张易之、张昌宗、张昌期、张同休、张景雄。除了早已死去的张昌宗和当夜住在皇宫里的张易之,这五户人家尽被灭门,一夜之间被割去了三十多颗人头。
张氏一族,除张易之外几乎灭族!
每户人家的正厅之上,还都留下了同样的血字杀人者,老兵也!
洛水环绕的神都,原本详和安宁平静似水。眼下右卫哗变的余波尚未彻底散去,这一起巨案就如同往水中扔入了一枚深水炸弹。
轰然间,浪高三尺惊天动地!
听闻此讯,年纪轻轻的张易之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与他近在咫尺的武则天却如石化纹丝不动,连眼神都像是定格了。
上官婉儿听到消息,惊诧万分的跑来找太平公主,却见她正跪在佛龛前焚香颂经,静如芷水。
“殿下……”
“清静之地,不必了。”
如此一番对答,上官婉儿心中凛然一惊:莫非此事正是公主一手操办?!
“来。”
太平公主起了身,放下佛珠等物,将上官婉儿带到了后院的桃林之中。
到了这里,上官婉儿的心神略有一些恍惚。
府里原本是没有这一片桃林的,是薛绍在迎娶了上官婉儿之后,特意新栽。其中寓意如何,上官婉儿心知肚明。每每走到这里,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和薛绍相处的那些甜蜜片断。至于太平公主知不知道薛绍种下这片桃林的深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是我干的。”太平公主这话的时候,看着上官婉儿的眼睛。
上官婉儿惊魂难定的了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我的确知道,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罢,太平公主一掌拍在了身边的一株桃树上。
残留的积雪嗽嗽而下,琳琅姐妹连忙上前支伞遮拦。
太平公主仰头看天,“拦,是拦不住的。”
上官婉儿双牙紧咬沉吟了片刻,“唯今之际,如何是好?”
“干我们什么事?”太平公主居然轻笑了一声。
“凶手留字,杀人者老兵也。”上官婉儿眉宇轻皱,“就怕有人借题发挥,又将脏水泼到夫君身上。”
“让他们泼吧,我们早该习惯了。”太平公主沉静得有些异常,淡淡道,“眼下,我还就不嫌它多。”
上官婉儿思索了片刻,“他们,是要给郭安报仇?”
“不然呢?”太平公主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峻。
上官婉儿看着太平公主,表情微讶。
这样的冷峻,和薛绍实在太过神似。
“那我们,该要做什么?”上官婉儿问道。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拉住上官婉儿的手,“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何解?”上官婉儿面露疑惑。
“夫君常,你是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女诸葛。”太平公主笑言道,“眼下,该是到了你出谋划策的时候了。”
上官婉儿苦笑,“如此大事,又事发突然,我一时之间……”
“那就什么都不做。”太平公主轻拍上官婉儿的手,以示安慰。
“以不变应万变?”
“不然呢?”太平公主再度轻笑一声,“此前右卫哗变,多少与我相干,于是我出面将其制止。且料事后陛下非但不喜,反倒怒责于我。眼下之事,冤有头债有主,与我并无半分干系。我为何又要主动跳将出来,吸引众人视线,反将自己推到风头浪尖呢?”
上官婉儿道:“但是,如果这些凶手真是为了给郭安报仇才血洗张氏一族,那多少就……”
太平公主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郭安是夫君的心腹部曲,这没错。但就算要给郭安报仇,月黑风高的杀人灭族也不会是夫君会用的手段。如果当真有人要把脏水泼到夫君和我们的头上……”
“怎样?”上官婉儿也傻了一回,居然追问。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我会让他们知道,太平公主的脾气,要远比薛绍厉害得多!”
洛阳之北,邙山之南。
一条只有猎人和樵夫才会去行走的山间道上,今日涌来了无数的铁甲卫士。他们全副武装杀气凛然,以野战应敌的姿态谨慎行军,即将把一块山坳团团的包围起来。
领头的将佐,赫然是羽林卫大将军论弓仁。他一挥手,
弓箭上弦骨骨之声,众军士大喝,威风四射。
山坳里传出一个声音,“不必如此麻烦。我等早已恭候多时!”
论弓仁扬了一下手示意弓箭手不要施射,然后下马,步行上前。
“将军心,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本将自有定夺。闪开!”论弓仁冷斥了一句,仍旧步行上前。
转过一片齐腰深的杂草,论弓仁的脚步停住,眼睛愕然瞪大。
在他眼前,有一群男子正团团的盘腿坐在一座孤坟四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插着一柄剑,雪亮的剑。
那座孤坟覆土尚新都还没有长出新草,坟前有一块刚立的木碑,上面写着一列字“大周右卫翊府中郎将郭公安将军之墓”。
而在那块木碑之前,整整齐齐的垒放着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
就连杀人无数的论弓仁见了,也不禁暗吸了一口凉气。
“尔等何人?”论弓仁发声来问,暗底里数了一下,他们一共十三人。
“杀人者,老兵也。”十三人没人起身,其中一人冷冷答了一句,“既然早已知晓,又何必多此一问?”
论弓仁足足愣了半晌,鬼使神差的了一句,“你们都是,薛公的兵?”
“我们早已解甲归田。”其中一人将身上的袍衫一扯,露出了半截左臂。
其余十二人也纷纷脱下衣衫或是撸起裤管。
论弓仁瞠目结舌……他们,居然全是伤残?!
十三人穿回衣衫仍旧坐回了原地,其中一人道:“将军肯定不会相信,我们这十三个残废能在一夜之间,杀光张氏五户满门。”
论弓仁咬了咬牙,“我信。”
十三人哈哈大笑。
论弓仁双眉紧皱。
众军士集体愕然。
“为何如此?”论弓仁问。
终于有一人站了起来,对着郭安的木碑拜了一拜,道:“我们找不到郭将军的尸首。所以,只能悄悄的在这里给他立了一处,衣冠冢。”
论弓仁无言以对。郭安早已被烧成了炭灰,哪里还有尸首可寻?
那人走到了论弓仁面前,道:“郭将军慷慨忠义英雄磊落,却含冤死于人之手。如今神皇偏私朝廷不公,纵容凶手逍遥法外。我等残废都曾是郭将军生前的袍泽弟兄,看不惯,更忍不下。于是乎,便取来了凶手满门下的人头,前来祭奠郭将军在天之英灵。事情,便是如此。”
其实就算这人不,论弓仁也早已猜到了多半的事实真相。现在他虽然是奉命率军前来捉拿凶犯,却对眼前这些人暗生惺惺之意,低声道:“事成之后,为何不逃?却反倒自投罗网,派出书信让官兵来此捉拿你们?”
那人坦然自若的坐了回去,道:“诚如将军所言,我们和郭将军都曾是薛公麾下之卒。我等莽夫目不识丁,更不懂得孔孟之道儒家大义。我等和郭将军一样,都只记得薛公治军之律:国法森严,军令如山!”
论弓仁听明白了。他叹息了一声。
“杀人者,偿命尔!”
十三人齐齐拔出了插在身前的剑。
众军士大惊失色,一同亮出刀枪或是弓弩上弦。
“别动!”论弓仁挥手,大喝。
“哧哧哧”
一声声,刀剑刺破皮肉的声响。
十三人,整整齐齐的用雪亮的长剑,抹过了自己的咽喉。
郭安的墓前,再添十三具新尸。
寒风过岗,伏草乱舞。
血染坟茔,寂静无声。
论弓仁呆立了许久,茫茫然的回过头来,问他身后的侍从,“这种事情,你们曾经见过吗?”
侍从面带悲戚、震惊与凝重的摇头,“只在古籍或是传中听过,刎颈之交。”
“刎颈之交?”
“嗯……”
“薛公带出的兵,果然非比寻常……”论弓仁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只在古籍和传中出现,那么朝廷与女皇,肯定都不会相信了。”
万象神宫。
武则天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区区十三残卒,竟能在一夜之间血洗五户、击杀一百余人,这其中还有六十余名孔武有力的家奴武师。你让朕,如何相信?”
论弓仁抱拳而立,“陛下,臣据实而告,并无虚言。臣猜测这些残卒很有可能是负伤退役的斥侯,曾经效力于郭安的麾下,因此才与郭安袍泽情深,义气厚重。臣此前还在吐蕃之时,就早已对渔夫郭安及其麾下的斥侯的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他们的本领之非凡,臣难于形容。臣只能,休是十三人,哪怕是三人……臣觉得,他们也能办成此事!”
“不必再言。”武则天一挥手,“宗楚客!”
“臣在!”宗楚客出班应诺。
“那十三名畏罪自裁的凶徒,一定还有帮手,或有幕后策划之元凶首恶。”武则天厉声沉喝,“给朕,查!”
第1081章 破局
白雪皑皑,寒风阵阵。
一块被清扫出来的空地上,六名突厥壮汉手里拿着长棍,在与一名光着上身赤手空拳的少年比武。
艾颜和玄云子并肩站着从旁围观,脸上都漾着一丝微笑。
那少年,拳脚生风霸道而凌厉,赤着的上身腾腾的冒起一层热汽。他就像熊罴一样的强壮,每一块肌肉仿佛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六名壮汉一一被击倒,少年怒斥,“你们都没有尽力,当罚!”
“叶护饶命,我们全都尽力了啊!”六名壮汉狼狈的爬起,求饶。
“可以了,克拉库斯。”艾颜出声道,“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对手,放过他们吧!”
少年回头咧嘴一笑,“母亲,你说了算。”
玄云子招了招手,“来,穿上衣服。”
克拉库斯大步走过来,侍从连忙给他披上了厚实的皮裘。
艾颜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儿子,眼角都有了笑纹,“这个冬天,你又长高了。”
克拉库斯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膛,“也长壮了!”
“的确,像是一个男子汉了。”玄云子如此说道。
“仅仅是像吗,老师?”克拉库斯问道。
玄云子微笑,“仅仅是有强健的体魄,离真正的男子汉还有很大的差距。”
克拉库斯眨了眨眼睛,“那依老师之见,什么样的男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男子汉?”
“很多。”
“比如?”
“既然你非要追问,那我就举个例子。”玄云子说道,“比如,教你武艺的蒙厄巴。”
“蒙厄巴,薛楚玉……”克拉库斯点头,“我承认,他不仅仅是男子汉,更是一位英雄。”
艾颜则是插了一句,“缔造突厥大汗国的骨咄禄可汗,他也是。”
“对,他也是。”克拉库斯再次点头,然后看了看艾颜和玄云子,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那我的父亲呢,他算不算男子汉?”
二女同时一愣,“什么?”
克拉库斯挥了一下手让闲杂人等退下,再次问道:“我想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艾颜和玄云子两两对视,都陷入了沉默。
“这不是什么秘密,草原上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在我年幼的时候,你们一直都不愿意对我当面提起。”克拉库斯做出一个比较无奈的表情,说道,“但是现在我都快要娶妻生子了,你们还打算一直继续瞒着我吗?”
“我们不是故意要瞒你。”艾颜轻叹了一声,“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要远比知道了要开心得多。”
“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这或许是对的。”克拉库斯正视着他的母亲,说道,“但是母亲,你不能让你的儿子一直活在谎言当中。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艾颜无言以对,表情一时僵住。
“看来,他真的长大了。”玄云子轻松自如的微笑,递给克拉库斯一件东西。
克拉库斯好奇的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品相极高雕琢精美的玉佩,他问道:“这是什么?”
“有人托我,将它转送给你。”玄云子道。
“是他吗?我的父亲?!”克拉库斯有点激动起来。
“不是。”玄云子道,“是他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克拉库斯不语。只是拿着那块玉佩端详细看,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复杂。
“我说过了,这种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妙。”艾颜说了这句,转身就走。
“母亲!”克拉库斯急走几步挡在了艾颜的面前,说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来看过我们?他还娶了别的女人,生下了别的儿子?!”
“住口!”艾颜勃然大怒,连声音都变了,“我不许你再打听任何关于他的事情!更不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孩儿知错,母亲息怒!”克拉库斯连忙跪倒下来。
艾颜像逃一样的走了。
玄云子苦笑的摇了摇头,上前扶起克拉库斯。
“老师,我从未见我母亲如此的愤怒,也如此的伤心……”克拉库斯一脸自责的表情,“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你没有错。”玄云子说道,“每个孩子都有足够的理由,找寻自己的亲生父亲。”
克拉库斯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母亲一提起他,总是性情大变?”
玄云子沉默了片刻,“听我一劝,不要再当着你母亲的面,提起他。”
克拉库斯有点无奈的,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想知道那些往事,或许,你可以当面去问你的亲生父亲。”玄云子说道。
克拉库斯眉宇一扬,“他真的会来吗?”
“或许。”玄云子微笑。
克拉库斯的表情则是变得十分凝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是应该跪行前去迎接我的父亲,还是骑着战马拿着弯刀,去抗击草原的敌人?”
玄云子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是他的儿子。”克拉库斯的表情之严肃,与他的年龄半点都不符合,“但我也是默棘连可汗最好的兄弟,还是突厥汗国的叶护。”
玄云子伸出手,轻抚克拉库斯的脸庞,心中满是无奈和怜惜……这个孩子,承担了许多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的苦痛与折磨。
“老师,我该怎么做?”克拉库斯问。
“时间,会给你指引。”玄云子也转身走了。
克拉库斯愣了半晌,拿起那块玉佩看了又看,然后准备将它挂在腰上。想了一想,他又将它用布包包好,放进了怀里。
玄云子回到里间,看到艾颜闷声坐着一言不发,表情也很难看。她走了过去给艾颜倒了一杯水,说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早来,不如晚来。”
艾颜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笑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我接到密报,田归道去而复返已经快要抵达牙帐。他必然是从周朝带回了重要的消息。”
“这么快?”玄云子眨了眨眼睛,“会不会,他根本就没有回洛阳?”
艾颜一醒神,“你的意思是说,他只是到了黑沙?”
“应该是。”玄云子说道,“从牙帐到洛阳这么远的路程,还是雪季,田归道再如何赶路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走一个来回。”
“如此说来田归道带回的,很有可能是那个臭男人的回复?”说起“那个臭男人”,艾颜咬了咬牙,表情当中明显增添了一丝恼怒。
“有可能。”玄云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不过是一介军帅,居然越过大周的朝廷和女皇,私自处决邦交大事?”艾颜问道。
“这其中的微妙,我们局外人难于洞悉,也没必要深究。”玄云子说道,“当务之急,我们必须知道田归道究竟带来了什么。”
“骨咄禄可汗生前立下的突厥律法,明文规定我这个圣母可敦无权干涉外交事宜,我甚至不能露面在异国使臣的眼前。”艾颜说道,“现在暾欲谷盯得很紧,一但落下把柄给他,我怕他会借题发挥,联合十部屈律啜废了我这个圣母可敦。”
“克拉库斯,他也不能面见使臣吗?”玄云子问。
“能见,早就见了。”艾颜苦笑一声,“别说是叶护,就是默棘连可汗本人,也因为没有亲政只能在外国使臣面前晃上一眼,连参加国事会议的资格都没有。”
玄云子也苦笑了一声,“看来又得像上次一样,秘密潜入私下去见田归道了。”
“周朝派人前来调查屠杀汉奴一事,给了暾欲谷极好的借口将我请出牙帐,还将王昱都给削职软禁。现在我们的处境,实在是太过被动。”艾颜说道,“究竟该要怎样,才能打破眼前的这个僵局?”
玄云子思忖了片刻,说道:“那就要,从暾欲谷和薛绍这两个人的性格,去考虑了。”
艾颜眼睛一亮,“怎讲?”
“以你对暾欲谷的了解,他现在迫切希望的,是什么?”玄云子问道。
“止战。”玄云子答得毫不犹豫。
“那我们,就从这一点入手。”玄云子说道,“继诺真水惨败从河北撤军之后,突厥又先后经历了默啜之乱与北方叛乱,元气大伤。暾欲谷现在迫切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去苦心经营,才能让突厥恢复往日里兵强马壮的气象。但是薛绍……”
“偏就不给暾欲谷这样的时间。”艾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没错,这是他的性格。”
“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猜到,田归道从薛绍那里带回了什么样的指令。”玄云子说道。
艾颜站起了身来,神采渐渐变得飞扬而犀利,“那一定是一个非常蛮不讲理,会让暾欲谷感觉无可适从的霸道指令!”
“和薛绍这种人谈判,远比对话大周的朝廷和女皇,还要困难得多。”玄云子说道,“这个时候,暾欲谷一定不会忘记他的手上,还有你们母子这一对可用的上好筹码。”
“如此说来……”艾颜深呼吸了一口,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暾欲谷即将招架不住,该是到了我这个圣母可敦亲自出面,力挽狂澜的时候了?”
“对暾欲谷而言,这的确很冒险。”玄云子说道,“但是眼下哪怕还有一线希望能够止战,他都不会放过。”
“很,好!”艾颜缓缓点头,“只要能够见到田归道,并参与到国事谈判之中……”
“则,破局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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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2章 宴
清晨,阴霾多日的神都天空,终于现出了一缕明媚的阳光。
院子里,太平公主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儿,轻声哄逗漫步而行。看起来她今天的心情倒是不错,但只有近处的琳琅姐妹才能发觉,公主脸上的那一点笑容,根本掩盖不住她内心的忧愁。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太平公主的生辰。
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太平公主府里简直要比过年还要热闹。因为薛绍一向都非常重视公主的生辰。每逢此时,一向不喜张扬的薛绍,都会破例广邀宾朋大摆宴席,用尽一切他能想到的手段热热闹闹的给太平公主庆生。
但是今天,府里却是冷静得可以。没有歌舞助兴没有宾客盈门,看不出一丝它与往日不同的景象。唯一能让琳琅姐妹略感欣慰的是,最近一直过得十分压抑和痛苦的太平公主,总算是能偶尔露出了一丝丝儿的笑容了。原因,就是她怀里抱着的孩子。
用太平公主的话说,虞红叶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她“不负重托”的给薛绍生下了一对龙凤双胎。两个小娃娃儿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长得都像粉团儿一般的漂亮可爱。外界实在有太多的纷扰和无奈,唯独只有在抱着虞红叶初生的孩子的时候,太平公主才能从他们天真无暇的眼神当中,品味到一些人性的美善与生活的乐趣。
“当年,我娘也是这样抱着我的吧?”
“她可曾想到过,若干年后,我们母女俩会成为彼此最大的麻烦?”
思及此处,太平公主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怀里的孩子仿佛心有灵犀,突然就哭闹了起来。
“琳儿,抱去交给奶妈照顾。”孩子一哭闹,将太平公主最后一点好心情也给毁了。
琳儿连忙将孩子抱走,琅儿上前请示道:“殿下,是否该要开始打点宴席了?”
“不必了。”太平公主淡淡的道,“今年的生辰,我不想再庆祝。就让它像平常一样,安安静静的过去吧!”
“这……不好吧?”琅儿小心的道,“若是让夫君知道了,该会责怪。”
“诸多大事姑且照管不来,谁还有心思纠结这等琐细闲杂?”太平公主再叹了一声,“不必再提,就如此照办吧!”
“是。”
二人信步闲逛,走到了府门附近。入眼见到侍立在门口的那些甲兵,太平公主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太平公主府的卫士,全都换了人。
从二圣时代开始,太平公主的侍卫就全都由精挑细选的御林军来担任,他们个个英武不凡装备精良,摆开仪仗走出去那就是一道极为亮丽的风景线。曾经,这些卫士就是太平公主深受皇宠的标志之一。但自从那一次右卫哗变太平公主将其劝退之后,武则天就将太平公主的侍卫全都换了,并且人手加倍。
说得好听,是时局动荡女皇想要更好的保护太平公主;说得难听一点,太平公主现在已经是被层层监视,甚至是“半软禁”了。
有功无赏反被斥责,事后还被当作贼来防,这已经不是委屈所能形容。换作是以前的太平公主,肯定早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但今时今日,太平公主的表现完全是波澜不惊纹丝不动。就连与之朝夕相伴的琳琅都时常暗暗感叹,公主真是越来越像夫君了,她学会了隐忍。而且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隐忍并非是软弱,它静如泰山之岿;动,则必如烈火之燎原!
岁月没有在太平公主的脸上留下几许苍老的痕迹,却让她的心底沉淀了太多的人生智慧。这其中受了多少薛绍的影响,太平公主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越来越觉得,虽然两隔千里,但仿佛薛绍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边。因为无形之中,她已经会用“薛氏思维”去思考许多的问题了。她相信,如果此刻薛绍在她身边,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去面对眼前的一切。这或许就真的是应验了当初二人新婚时的那一句蜜语,夫妻就是彼此生命的另一半。
“殿下,有客来访。”
太平公主正准备转身回去,闻声回头一看,当下心中一凛你不该来的!
论弓仁,带着他的妻子薛氏,携礼到府来给太平公主庆生了。
琅儿见状也是表情微变,小声道:“殿下,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眉宇微沉略作思考,果断一扬手,“置宴待客!”
“是!”
论弓仁进来了,虎步流云。门口的这些御林军曾经全是他的麾下小卒,都没敢出声质问一声。
“论某,参见殿下。”一身便装的论弓仁也无改军人的孔武之风,抱拳拜道,“内子提醒今日乃是殿下生辰,于是论某冒昧到府前来相贺,还望殿下恕罪!”
太平公主点头微笑,“论将军,今日你是唯一亲自到府,来给本宫庆生之人。本宫,激赏之至!”
“唯一?”论弓仁微微一愣,四下看了一眼,还真是颇为冷清。
“对,唯一。”太平公主微笑。
论弓仁满在不乎的咧嘴一笑,“那可就要麻烦殿下,单独给论某赐上一宴了。”
太平公主顿时乐了,心说这高原来的猛将军果然和中原的仕大夫截然不同。别说是政客式的狡黠与势利,他连半点的客套都不懂。
“论将军,请正堂用宴!”
“多谢殿下!殿下,先请!”
太平公主破了个例,在正堂设宴一同款待论弓仁夫妇。论弓仁的妻子薛氏可是薛元超的女儿,当初这门婚事就是薛绍居中促成的。算起来,论弓仁也就是汾阴薛氏的女婿,是薛绍和太平公主的堂妹夫。
礼节性的推杯换盏敬献贺辞之后,论弓仁就道明了来意。他说道:“殿下容禀,其实论某今日此来,除了给殿下道贺生辰,还有一层来意。”
太平公主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于是挥手斥退了两旁的乐工和舞伎闲杂人等,再道:“将军请讲。”
“那论某就直言了。”论弓仁抱拳拜了一记,说道:“论某听闻,我在这世上还有血亲。而她,恰好就在公主的府中。论某想问殿下,此事,是否属实?”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属实。”
论弓仁的眼睛顿时瞪大,“当真?!”
太平公主轻轻点头。
论弓仁激动不已的站了起来,拉起他的夫人一起对太平公主拜礼,“多谢殿下,实言相告!”
太平公主微笑不语,只在心中寻思,如今这个异常敏感的节骨眼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唯独论弓仁还敢到我的府上还求证月奴的事情,当真是大胆得可以。他一定不笨,不可能连“避嫌”的道理都不懂。正因如此更能看出,论弓仁是一个磊落坦荡的性情中人。
“殿下,论某还有一事相求!”
太平公主好奇的看着他,“将军请讲?”
论弓仁说道:“论某曾经几度上到嵩山少林寺,想要求见吴铭大师。奈何吴铭大师一直避而不见。因此,论某也一直无法见到我的小外甥定国。还望殿下垂怜,能够说服吴铭大师与我相见?”
“抱歉,这件事情本宫帮不到你。”太平公主说道,“吴铭身份特殊,他与家夫名为主仆,实如师徒。连家夫都对他异常的敬重,本宫自然不好强压于他。而且他是世外高人,他要怎么做都自有他的道理。我劝将军,既是血浓于水,又何必急于一时?”
“……也对!”论弓仁释然一笑,“就等薛公和月奴姑娘回京之后,再行料理也是不迟!”
太平公主点头微笑。
“多谢殿下,论某告辞!”
不等太平公主出声留客,论弓仁拉起他的夫人,欢欢喜喜的大步就走了。
太平公主几乎失声而笑,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大男人。
片刻过后宴席尚未撤去,上官婉儿从门外进来,面露惊愕然之色的上前说道:“殿下,我方才仿佛是见到了论弓仁和他的夫人?”
“对。”太平公主答道,“他们夫妻二人,特意到府来为我庆生,并询问了月奴一事。”
上官婉儿越发惊愕,“如今朝野尽知,太平公主府与中宫的关系闹得很僵,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在避嫌,不敢离我们太近。眼下论弓仁是陛下最为器重和信任的御林军统帅,连李多祚都已经被他压过了一头。他却毫不避嫌亲身到府为殿下庆生……这未免,也太过大胆了!”
“最初我也认为,论弓仁的确太过鲁莽,视前程与性命如儿戏。”太平公主道,“细下思索一番之后,我仿佛看出,他是刻意为之。”
“何解?”上官婉儿问道。
太平公主说道:“首先,论弓仁肯定不笨。”
“这是当然。”
太平公主继续道:“人人都在避嫌,唯有论弓仁特立独行。或许,他就是要故意触霉头。”
“哦?”上官婉儿惊讶道:“他为何如此?”
“论弓仁夹在陛下和夫君的中间,一直很难为人。”太平公主说道,“因为论弓仁是番将,在朝中并无半分根基与人脉,我娘才对他格外的器重与信任。但是人人尽知,论弓仁是夫君从高原上请来的。他能活下命来并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多半都是托了夫君的福。再者月奴的事情,也多少会左右一些他的心神。这一边是皇恩一边是私恩与亲情,必让论弓仁左右为难。上次右卫哗变我娘派论弓仁带兵前去镇压之时,我就看出了他内心的矛盾。因此我猜想,论弓仁今日特意前来为我庆生,就是想要摆脱自己目前这个尴尬的处境。”
上官婉儿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说,他是在故意犯错,好让陛下贬了他的官职?这样,他就不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何尝没有这种可能呢?”太平公主轻叹了一声,“这办法很蠢,但也很有效果。现在我只担心,以我娘的性格,论弓仁恐怕不止丢了官职这么简单!”
“但愿不要如此!”上官婉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否则今日这一宴,论弓仁吃下的代价……也太大了!”亚洲第一美女,**翘臀,火辣身材完美身材比例!!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lian1(长按三秒复制)在线观看!
第1083章 军令状
残月未坠,晓山凝萃。
边塞的清晨,景色出奇的美。
薛绍独自站在漠北碛口的城关之上,却无半分心思欣赏眼前的怡人美景。
实际上,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没有半分合眼。
派往京城的斥侯终于回报消息了。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薛绍的心里打翻一炉刚刚熔化的铁水。
那愤怒,似烈焰般熊熊。那疼痛,更如刀绞一般蚀心。
郭安死了,党金毗也死了。还有十几位早已伤残退役的老斥侯,也死了。原来京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乱得出乎薛绍的意料之外。
怎么会这样呢?
……
薛绍想了很多,思绪一时极乱。
月奴在薛绍身后不远处,陪他站了一夜。这样的事情她插不上嘴,也从来不敢肆意出声叨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陪伴,一如往常。
黑山大营里的军鼓已经敲响,大军在进行操练了。
薛绍举目看了一眼,茫茫大营一眼看不到边。近二十万英雄男儿闻鼓而躁,让百里地界扬溢起一片虎虎生气。
“这些兄弟袍泽的生死荣辱,全在我一念之间……”薛绍不自禁的想道,“薛绍,二十万北伐军,大周王朝,突厥汗国……历史,究竟会给我们一个怎样的结局?”
身后传来脚步声。薛绍回首一看,是薛讷和薛楚玉兄弟俩来了。
“薛帅。”兄弟二人上前参了礼,薛讷上前一步道,“刚刚收到前方奚族大首领李大酺送来的快马急报,说契丹人动作异常,似有犯边侵吞奚族之意。李大酺肯请薛帅,能够适时施以援手。”
薛绍眉宇一沉,“自从上次黑沙一战后,孙万荣就对我怀恨在心。此次我故意召他与李大酺一同来前来议事,他果然拖病不来。如今李大酺奉我之命率举族之兵孤军深入突厥腹地袭扰为战,导致辖内空虚,孙万荣因此动了吞并之心,的确是在预料之中。”
“敢问薛帅,如何应对?”薛讷问道。
薛绍陷入了沉思。
薛楚玉插言道:“薛帅,兄长,不如现在就让小弟率一支快马骑兵前往奚族驻地,阻止孙万荣。小弟不才,纵然不能大破孙万荣,也可阻其步伐争取时间。若能乱其方寸,便为二位兄长争取战机。”
“不行。”薛绍果断拒绝,“我随时准备挥军北上讨伐突厥,你和跳荡军是我手中的第一把尖刀,时刻不能离身。”
“我去!”薛讷抱拳一拜,“请薛帅给我五千兵马,我快马加鞭杀奔过去,死抗孙万荣,力保奚族不失!”
“五千人马?”薛绍眉头一皱,担忧不已,“契丹虽然伤过元气,但实力仍旧不容小觑。我保守估计孙万荣麾下仍然握有五万大军,而且全是能骑善射的北方游牧骑兵。再者孙万荣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对于奚族和契丹一带的气候地理人文风俗,他也远远比你更为熟悉。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尽失,你拿什么去跟他硬抗?”
薛讷从来不苟言笑,那张四方国字脸上仿佛从来都不会有多余的表情。但此刻他的神情变得十分的亢奋,眼神之中也如烈焰熊熊。抱了一拳,他郑重沉声的说了两个字——
“谋略!”
薛绍定定的看着他。
对于一名将军来说,战绩和荣誉才是立身之根本。而这些,都只能从战场上去博取。如今世人皆知薛绍是大周军方当仁不让的至高统帅,赫赫战绩足以标秉史册。薛楚玉也已继承了薛仁贵的衣钵,一代战神威震天下。
薛讷呢?
虽然这位将门虎子现在已经是一方封疆大吏,但这些年来他并没有取得多么辉煌的战绩。比起他的父亲薛仁贵来说差距固然是不小,和他的弟弟薛楚玉来比较,也是黯然失色。
人们几乎都要忘却,薛讷才是薛仁贵的嫡长子,他才是最应该继承薛仁贵衣钵的那个人。
“薛帅若是放不下心来,末将愿立军令状!”看到薛绍半晌没有答复,薛讷的态度更加坚定。
薛楚玉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木讷的大哥,像今日这般慷慨激昂。惊讶之余他也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抱拳道:“小弟,愿意一并作保!”
“虽然我们是兄弟,但军中无戏言。”薛绍却很平静,淡淡道,“慎言,楚玉,我希望你们心中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意义之所在。”
“末将知道。”薛讷认真道,“客观评说,在这样重要的战争面前,末将个人的荣辱和生死全都不值一提。必须确保奚族不失,北伐大军的后路和侧翼方能有所保障。这关乎到二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也关乎国家的荣辱和兴亡。末将,绝不敢托大儿戏。”
“这么说,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薛绍有点好奇的问。
薛讷沉吟片刻,“十足没有,八成总有!”
“我很好奇。”薛绍道,“面对十倍于己的强大敌人,你准备如何应对?”
“末将久居边塞,非常了解奚族人与契丹人。对于孙万荣,更是知根知底。”薛讷道,“契丹骑兵的战斗力非同一般,我军正面硬碰难有胜算。但眼前这一仗,拼的不仅仅是兵力,还有——势!”
“说下去。”薛绍来了兴趣。
薛讷说道:“此前契丹一直鼠首两端,结果在突厥和大周都不讨好。前有默啜大举攻伐,差点将契丹灭族。后又开罪了薛帅,在黑沙一战被谴为刽子手,更加结怨于突厥。从此以后突厥深恨契丹,加之薛帅又对其不喜,契丹里外不是人夹在两个大国中间心怀惶恐惴惴难安,处境相当之尴尬。今时今日我大周北伐突厥,契丹不来助战也就罢了。若他还敢擅动兵马侵吞奚族,便是公然与我大周为敌,我军大可义正辞严对其展开讨伐。因此,别看末将此去只有五千人马,但末将的背后有薛帅和大周王朝作为支撑。以如此泱泱之大势,还惧他小小契丹孙万荣不成?!”
“话虽如此。”薛绍道,“但真要打了起来,对方毕竟十倍于你。”
“薛帅放心,末将自有应对!”薛讷的态度更为坚决。
薛楚玉郑重一抱拳,“薛帅,请给兄长一个机会!”
“不是我信不过自家兄弟。”薛绍道,“在我答应你们之前,我必须将一些情况,如实的告诉你们。”
“何等情况?”兄弟俩一同问道。
“跟我来。”薛绍冲他二人招了一下手,将他们带进了一间房内,锁上了门,然后对他们道,“这些话说出来,很有可能动摇军心影响士气。但我必须告诉你们。”
兄弟俩肃然正色,“薛帅放心,我等一定严加保密!”
薛绍点了点头,便将斥侯回报的消息,如实的告诉了他们。
听完后,薛讷和薛楚玉一同目瞪口呆。
“慎言,现在你还认为,大周王朝仍旧站在你的身后吗?”薛绍问道。
薛讷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没想到京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仅仅是死了那么兄弟,连右卫都哗变了。此情此景,朝廷肯定不会再放心让我们领军北伐了。”
“没错。”薛绍道,“朝廷现在最想做的肯定是召回北伐大军,褫夺我等兵权。但是他们,也轻易不敢这么做。”
薛讷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
“你未必全都明白。”薛绍拍了一下桌子,索性直言道,“如实跟你说了吧,现在我与朝廷,处于一个将决裂而未决裂的边缘。连郭安都敢杀,依着我以前的性子,早就挥军回朝血洗京城了!”
薛讷愕然怔住,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薛楚玉则是恨得直咬牙,额头青筋都已暴起。
薛绍站起了身来,眼中虽有火焰,但表情异常的平静,“但我,毕竟已经不是曾经的我。当年那个带着一百人就敢奇袭黑沙的莽撞小子,如今已经率领几十万人来到了裴公,当年战斗过的地方。”
薛讷深呼吸,沉缓点头,“薛帅和裴公,一样的胸怀天下。”
“我远不如我的老师那样伟大,也没有他那样的正直和无私。”薛绍说道,“我只是不希望,我的袍泽弟兄死得毫无价值。”
薛讷和薛楚玉,面面相觑。
“没人比我更加了解郭安。”薛绍剪着背,慢慢踱到了窗边,眯着眼,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茫茫大漠,轻声道,“如果他想逃,没人能够捉得住他。但我知道,他是为何而死。”
薛讷沉默无语。
“我对郭安兄弟,也有几分了解。”薛楚玉说道:“以小弟愚见,如果薛帅因为郭安之仇而挥军回朝,郭安的死就将变得毫无意义。他的在天之灵,也会痛心。”
薛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薛讷点了点头,终于算是明白了。
“薛绍在此发誓,仇人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这几个字眼几乎是从薛绍的牙缝里蹦出。然后他猛然转过身了来,正色看着薛讷和薛楚玉,“但是这种仇恨,不能成为我们背叛的理由!”
“赞同!”兄弟俩异口同声。
“现在情况你们也已了解。”薛绍重吁了一口气,说道,“朝廷已经不再支持我们北伐。但是我们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孤军奋战将这一场北伐进行到底。或成或败或生或死,或千古永垂或遗臭万年,都只能我们自己来负责。还有,契丹既然敢动,肯定是打探到了我们大周国内的虚实,早已知悉我与朝廷的矛盾,甚至是得到了某种默许也不一定。此情此景,薛慎言,请你告诉我——你还敢率领五千兵马,前去与抗孙万荣一战吗?”
“大哥!”薛楚玉大叫一声。
薛讷猛一挥手喝停了他,再对薛绍郑重一抱拳,“有请薛帅,赐笔墨一用。末将愿立,军令状!”
第1084章 孰不可忍
清晨,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一同,陪着刚刚坐完月子不久的虞红叶,在自家的后院里散步。
t百鸟啁啾,鲜花吐蕊。
t总算是看到了一些春天该有的景致,太平公主的心情难得轻松了片刻。产后不久的虞红叶体态微福面容也还有些许憔悴,但一对龙凤儿女的出世,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幸福与满足。
t此刻,也就只有久不闻世事的虞红叶,脸上的笑容仍是那样的干净而明亮。
t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名女侍匆忙而来,说有要事禀报。
t至从太平公主府的侍卫被更换之后,太平公主身边能派上用场并且能够倚为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因此,杨思勖和十八班剑开始担纲重任,成了太平公主刺探外界消息的耳目,和执行一些特殊任务的臂膀。
t要说太平公主府的十八班剑,名气着实不小。她们曾经是未出阁的太平公主从内廷成千上万的歌儿舞女当中,挑选出来的十八名“娱乐精英”,一直豢养在自己府中专供声色之乐。早在大唐高宗年间的薛绍入仕之初,这十八美姬就曾在长安皇宫北衙的御林军阅兵式上担任司仪。因她们个个貌美如花体态婀娜,甫一登台就惊艳全场,从此艳名远播风靡京都。后来二圣因为薛绍的军功赐予他二十柄班剑以示恩宠,薛绍便将这些象征荣誉和尊严的班剑赐给了琳琅和十八美姬,让她们成为了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女。
t在人们的印象中,琳琅姐妹固然是武功卓绝非比等闲,十八美姬不过是一群以色娱人的粉红花瓶而已。却绝少有人知道,经过杨思勖与琳琅十多年的严格管制与精心调教,这十八个美貌如花的俏女子,已经个个身手非凡并且各怀绝技。
t就拿眼前这名前来报信的班剑侍女来说,她飞檐走壁的功夫已经丝毫不逊琳琅,水性却能与洪门高手一较高下。而她美艳而柔弱的外表,又能成为她在外行走的最好掩护。
t“何事?”太平公主颇怀激赏的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侍女,微笑问道。
t“殿下。奴婢探知,郭大封将军已被秘密赐死狱中。”班剑侍女语出惊人。
t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同样表情一变,“属实?”
t“确凿无疑!”
t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还有吗?”
t侍女抱拳一拜,面露愁色的小声道:“右卫三十余名将佐被拘押下狱,尽被关押在昔日御史台推事院的大牢之中。”
t“如此,多半也将是性命不保了……”上官婉儿轻声道。
t没人会忘记此前不久右卫哗变,太平公主曾经向右卫的将士保证,朝廷不会对其追责。这才没过几天郭大封就被赐死,右卫的将佐也被拿下。
t此刻,太平公主牙关咬咬,脸色也已变作铁青。她沉声道:“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完。”
t侍女面露惶色,不敢说。
t“说吧!”上官婉儿轻声道,“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t侍女抱了一拳,只好继续说道:“红叶商会在洛阳和长安的多家店肆,都已被查封。虞夫人委派在长安、洛阳、并州和终南山厂坊的四大掌柜,也都被拘拿下狱了。”
t“为什么?!”虞红叶惊诧万分的弹坐而起。
t“红叶别慌。”太平公主一把将她扶住,转头再问,“详细说来,却是为何?”
t“是。”侍女定了定神,说道:“宰相宗楚客奉命调查张氏一门被杀的血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红叶商会,说四大掌柜参与同谋,于是……”
t“这怎么可能!”虞红叶浑身颤抖,脸色都要变白了。
t“红叶,你先冷静。”上官婉儿连忙上前劝慰。
t太平公主面沉如水的静静思考,然后说道:“红叶,如果本宫没有记错,那四大掌柜曾是夫君麾下的斥侯?”
t虞红叶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但是他们,绝无可能参与凶杀之事。别的不说,他们当中至少有三人远在京城千百里之外,又如何能参与?”
t“如此道理,显而易见。”上官婉儿接道,“但宗楚客仍将他们拘押下狱,这用意也是相当明显了。”
t“看来他们终于是按捺不住,要开始对我们动手了。”太平公主冷笑了一声,“本宫估计那四大掌柜还只是一个开头,他们一定还会借着张氏一门血案的由头,继续穷追猛打。”
t“极有可能。”上官婉儿说道,“与红叶商会及四大掌柜关系最为密切的,莫过于洪门中人。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他们想办法先作躲避?”
t“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太平公主说道,“婉儿,这是一场战争。一但开打,就人人不得幸免,人人无可逃避。”
t沉寂了半晌的虞红叶,这时说道:“人可以想办法去救,损失的商铺和财货也毫不足惜。现在我只担心,我们就连河北并州的会商总肆都被查封了,夫君北伐的粮草供给,会出问题。”
t太平公主眉头一拧,“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t“这或许,正是宗楚客的真实用意之所在呢?”上官婉儿说道。
t太平公主和虞红叶同时表情一变,“还真是有可能!”
t上官婉儿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夫君此次北伐,大部分的兵员都来自河陇与受降城边关一带。这些军镇有个特点,军械和兵员不愁,但粮草主要是靠附近的州县和军屯供给。一但这些兵员远征在外,后续的粮草补给就将成为一个难题。夫君提兵二十万镇守边关已近一年,随行兵员带去的粮草肯定早就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如果没有了河北红叶商会在后方的鼎力相助,他的军队很有可能会有断粮之忧。宗楚客好不歹毒,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t“这该如何是好?”虞红叶一脸忧急之色。
t“别慌。”太平公主拉住她的手,沉思了片刻,说道:“宗楚客再如何狂妄,也没那个狗胆敢向二十万大军叫板。我敢肯定一但夫君得知此事,他定有破解之法。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保人……”
t“报——”
t杨思勖匆忙而来,一声报喊打断了太平公主的话。
t“又有何事?”太平公主喝问。
t杨思勖急忙上前,小声道:“殿下,有中宫使臣到!”
t“来得好快!”太平公主眉宇一沉,“走,迎接使臣!”
t一行人来到正厅,见到一名宦官手托圣旨立在厅中,“太平公主,上前接旨!”
t太平公主只好上前接旨。
t旨意简单,女皇让太平公主代帝西行,前往长安乾陵清明扫墓。即刻启行不得有误。
t太平公主默默接旨,使臣也未多说转身便走了。
t“殿下,陛下这是要把你从洛阳支开。”上官婉儿说道。
t“我知道。”太平公主几乎是面无表情,“我都还没有动那个念头要去求情,她就提前把我赶走,先封住了我的嘴。”
t虞红叶忧心忡忡,“夫君不在,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以公主殿下为主心骨。如今就连公主都被调离了京城,我们还不得被人各个击破,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t太平公主默不作声,慢慢的踱起了步子。
t太平公主和虞红叶也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她。越看越是发现,太平公主如今的这副模样,真是极富薛绍的神韵。
t良久。
t思索了半天的太平公主,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我一直在退让,他们仍旧不停的咄咄逼人。如今这态势,他们是要将我赶出洛阳,然后将太平公主和薛绍这一大家子,连根拔起。”
t上官婉儿和虞红叶秉气凝神。
t“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平公主,一字一顿。
t上官婉儿连忙上前一步,“殿下,我们该怎么做?”
t“勿要惊慌,也休得对外多言半句。我们,遵旨西行便是。”太平公主表现得异常平静,“但在离京之前,我得进宫一趟面见陛下。”
t上官婉儿眉头皱起,“这时去见陛下,怕是……”
t“我只说私事,有何妨?”太平公主淡然一笑,“清明扫墓祖祠祭祀,本是男丁之事。我一个出嫁了的公主就如泼出了门的水,哪里还有祭扫皇陵的道理?现在既然我娘提出要让我去西京扫墓乾陵,那我就必须要拉上一个皇兄同行,这道理方能说得通。”
t上官婉儿连连眨眼,“拉上一名皇子同行?殿下,此举何意?”
t太平公主神秘微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t“于情于理,仿佛是太子殿下最该前往。”上官婉儿再问道,“公主殿下,是准备叫上太子一路同行吗?
t太平公主再度微然一笑,“非他莫属。”
t上官婉儿眼睛一亮仿佛是明白了过来,小声道:“就怕,陛下不同意。”
t“太子不去,我也不去。”太平公主冷笑了一声,“我就不信,她还能派人把我绑了去!”
t……
t黑沙。
t一骑飞掣而来,将一份紧急密信送到了薛绍的手中。
t薛绍瞬然间拍案而起,大喝一声,“牛奔!”
t壮如金刚的牛奔闯进了帅帐来,“薛帅叫俺?”
t“带上你的骑兵马队,即刻出发奔往朔州!”薛绍厉声道,“日行五百里以上,越快越好!”
t牛奔一脸懵逼,“啥事哩,这么急?”
t“别问那么多!”薛绍沉声道,“你只须知道,那里有人扣押了我一大堆粮草至少有三十万石。我要你,一粒不剩的全拉回来!”
t“他娘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扣咱们的粮草?!”牛奔瞬间暴跳如雷。
t“休管是谁!”薛绍右手猛然一挥,“阻拦者,杀无赦!”
第1085章 一往无前
牛奔骑着他的大黑马,率领麾下亲勋的五千拓羯骑兵,威风凛凛的朝南方朔州奔去。
眼见此景,包括薛楚玉在内的许多将官,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他们很清楚,依着牛奔的野牛脾性,他到了朔州肯定是除了要粮其他的一概不管。万一有人胆敢阻拦于他,他弄死几个人那都不算稀奇。
问题就在于,真要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与决裂宣战何异?!
众将私下在一起悄悄的议论,并怂恿薛楚玉去向薛绍谏言。
薛楚玉却说,薛帅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牛奔,但他仍旧派谴牛奔担纲这次任务,可见薛帅正是刻意为之。我想薛帅并非只是一怒之下的草率决定,他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们真想知道原因,那就自己去问。
于是众将都不说话了。
正当这时,薛绍突然召集众将议事。
“我知道你们心中此刻,定有疑惑。”薛绍开门见山道,“虽然我从来没有解释军令的习惯,但这次,我愿意破例一回。”
“薛帅恕罪!”众将连忙下拜。
质疑军令、腹诽主帅,这在军队里可是大忌。在薛绍领衔的军队里,其罪尤甚。
薛绍挥了一下手示意众将免礼,再道:“你们心中一定假设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牛奔此次去往朔州执行军务,将会伤及一些人命。”
众将无语。算是默认。
薛绍淡然一笑,“那你们想过没有,什么样的人才会被他所伤?”
“定然不会是平民百姓或是无关人等。”薛楚玉答道。
“对。牛奔虽然脾性火烈,但从不仗势欺人也不滥杀无辜。”薛绍道,“今日当着诸将面前,本帅将话挑明。若非抽不开身,朔州一行我本该亲自率军前往。因为此次事件是冲着我薛绍一人而来,与众兄弟及二十万北伐大军尽皆无关。因此,无论牛奔此行朔州犯下何事,他也只是奉令行事无关罪责,一切后果由我薛绍一人承担。尔等,听明白了吗?”
众将愕然。
薛绍再道:“可以说,朔州之事是有人在公报私仇。既是私仇,薛绍绝不避讳,杀人见血而已。但薛某人绝不会让二十万袍泽弟兄因为我的私仇,饿着肚子去打仗。”
“就怕有人借题发挥,或是小题大作。”薛楚玉说出了众将心中的担忧。
“那就让他们发挥去!”薛绍猛一挥手,“我再强调一次,朔州之事,一切后果由我薛绍一人承担。你们只管安心准备北伐之战。余下之事,概莫理会!”
“是!”
众将这下明白,薛绍为何单派牛奔前去执行这次任务了。因为牛奔和其他的将军们不同,他只会毫不犹豫的执行薛绍下达的死命令,绝然不会患得患失,更加不会畏手畏脚。如果做不到这两点,朔州的粮草将会很难讨要回来。而这个结果,恰是薛绍最不想看到的。
由此,众将也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了这一场北伐之战的胜利,薛绍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扣上一顶“逆臣”的帽子。
众将走后,薛楚玉私下对薛绍道:“没想到,他们还会对红叶商会下手。这些年来红叶商会没少给国家出力,光是上缴的商税都足以养活大半个朝廷。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人的手段做法,未免太过卑劣。”
“先是调走娄师德架空李多祚,后又办掉党金毗与郭大封,再又杀了郭安软禁太平公主并整垮了整个右卫。现在还对红叶商会下手。”薛绍冷笑了一声,“他们的思路很是清晰步伐也是很是坚决。楚玉,你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
薛楚玉恍然一怔,“他们就像是砍树一样,正在一枝枝、一蔓蔓的不断削除?”
“是的。”薛绍淡然道,“我预料过会出现在这样的情形。但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它会在我北伐突厥的时候到来。”
“这……”薛楚玉咬牙切齿,“着实令人寒心!”
“要寒心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们的心,不能寒。”薛绍说道,“而且我不会因为我自己的心情与私事,而影响此次北伐。楚玉你要记住,你们都是军人。你们的职责只是打好仗。其他的,一概别管。”
“……”薛楚玉无语以对的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仍道:“话虽如此,二哥当真就没想过,北伐之后的事情?”
薛绍淡然一笑,“将来的事情,交给将来。如今之事,一往无前。而已!”
数日后,牛奔从朔州带着三十余万石粮草回来了。速度之快,甚至出乎了薛绍的预料之外。但有一件事情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之外,这头野牛为了拿回粮草在朔州与人起了冲突。虽然没有酿出大面积的火并,但也伤了不少朔州地方的军兵衙吏,牛奔还亲手砍杀了一名官员。
那名官员姓胡,虽名不见经传官品更是低微,但他曾是大名鼎鼎的来俊臣麾下的一名心腹书吏。来俊臣倒台之时他果断出卖来俊臣大肆抖露他的罪行,于是非但没有遭殃反道“转正”成为了御史台的一名小官。
由吏到官,便可称平步青云。
此次御史台派胡御史专到朔州边境榷场来查封红叶商会。牛奔奉了军令去要粮,胡御史非但不给还要连着把牛奔一起查,说他既然与红叶商会有瓜葛便与张氏灭门血案脱不了干系,要将他带去京城接受御史台的审询。
这不就是,正想作死恰遇阎王么?
牛奔说,那一刀他砍得很是解气。这年头,像那厮一般小人得志为虎作伥的混帐东西,就该杀一个少一个。
薛绍用力拍他的肩膀,砍得好!
正当这时,遥遥千里之外的神都洛阳定鼎门处,一大队辉煌气派的车马队伍,正浩浩荡荡的行走出来。
赭黄车盖,皇族专用。百姓们遥遥观望,啧啧称奇。
太平公主坐在车里,和上官婉儿相视而笑。
“真没想到,陛下会答应让太子与你一同西行扫墓。”上官婉儿说道,“如此非常时期,太子与太平公主结伴外出。这还不让人臆测纷纭,甚至风波骤起?”
“你没想到,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娘。”太平公主淡然一笑,说道:“她固然多疑,但她不想让臣民认为她多疑,否则会显得她这个君王的心胸太过狭隘。她远比一般的男性君王还要更加在乎自己的名声,和臣民对她的评价。”
“言之有理。”上官婉儿深以为然的点头,“无论是大唐还是大周,孝字当先以孝治国。清明扫墓祭祀先祖,不是小事。既然有人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太子理当前去祭扫皇陵,陛下确实没有回绝的道理。只是我没有想到当众提出此论的人,既然是御史中丞宋璟!”
“你以为我会亲自去跟我娘说吗?那岂非要触一个天大的霉头!”太平公主笑道,“人所共知宋璟向来刚正不阿大公无私,由他首倡谁也没得挑剔。纵然我娘心知肚明,她也只得默然接受。除非,她都不在乎君王的名声了。”
“殿下睿智,婉儿拜服!”
“算啦,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了。”太平公主轻笑着吁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我也清楚,这件事情一但干了出来,我和我娘也就算是正式的对立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有回头之路。”
上官婉儿沉默不语,轻轻的点了点头。
“薛郎曾说,没有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太平公主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上官婉儿轻笑了一声,说道:“话说回来,此刻太子心中一定忐忑不安。他一定在反复猜测,皇帝陛下和殿下你的心中想法。换作我是他,我一定苦恼之极,惶惶不可终日。”
“惊弓之鸟,可以理解。”太平公主淡然道:“我那位太子大哥也曾君临天下,但皇位还没坐上几天就被拉下了马来,后来还被流放多年朝不保夕。回朝之后面临强势的母皇和各方势力,可怜的太子只能夹起尾巴做人,谁也得罪不起,谁都想要巴结一番。他倒是想过要与我们结为儿女亲家,但是薛郎不同意。后来在我娘的安排之下他与武承嗣和武三思结为了姻亲。但是武承嗣很快就一命呜呼了,剩下一个武三思远比武承嗣阴狠得多。”
“说到武三思,我倒有些看法。”上官婉儿说道,“眼下表面看来,太子、武三思还有张易之等人仿佛已是结为同盟,但他们这个同盟实在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张昌宗没死之前,二张的力量确实异常强大。但他们毕竟年少无知缺乏心机和手腕,更多的是在被武三思利用。二张会与夫君生出矛盾并结为死仇,定然少不了武三思在背后的推波助澜。而且武三思的野心一点都不比武承嗣小,他非但不会给太子提供什么真正的助力,倒是挤掉太子谋取东宫的势头更为猛烈。如此看来,太子才是真正的势单力孤,处境极为艰难!”
“所以,弱弱联合以抗强。”太平公主神秘的微然一笑,“再怎么说,他也终归是我的亲哥哥。”
“原来如此!”上官婉儿恍然大悟,却又道:“但是这番用意,又是否太过明显?陛下那处,岂能不知?”
“很多事情,都已是明摆着。区别在于,我们将要如何去对待。”太平公主的眉宇微微一沉,说道:“无论我娘如何看待,无论太子怎样抉择,我定会一往无前。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可选!”
第1086章 敌人与朋友
深夜,稀疏的几个火把,照得黑沙军营之外一片影影绰绰。
一大队骑兵,紧而有序的在薛绍身前依次走过。
薛绍无法一一看清这些骑士的面目,但能感觉到他们胸中的悲壮豪情。
五千骑兵,深夜悄然离营奔往千里之外的异族战场。他们有可能面临的,将是十倍于己的敌人和一切未知的突发状况。
薛绍准许薛讷在自己麾下的二十万部队当中,随意挑选人手。薛讷根本没挑,他就带上了一直跟随于他驻守黑沙的五千老兵。薛绍仍是放心不下,执意再要给他增添三千精锐弩手并给他配备数名擅长使用火药的私人部曲。毕竟,这些人极其有利于防守。
但是薛讷并未接受。他说兵不在多,八千与五千并没有太多的差别。至于那些火药,自己并不熟悉带去只会浪费,不如让他们留在薛帅身边方能发挥巨大作用。
薛绍也就没再坚持,只和薛楚玉一同在今天的深夜,来给薛讷送行。
薛讷骑着马来到了薛绍面前,抱拳一拜,然后看了一眼薛楚玉,一言不发就走了。
二人目送薛讷走远,五千骑也络绎离去。
“我从未见我大哥,像今日这般坚决果敢。”薛楚玉说道。
“在我印象当中,仿佛也从未有过。”薛绍说道,“其实我知道,他一直都在被低估。他也一直在隐忍蓄势。他是我见过的,最沉得住气的人之一。”
“记得父亲在世之时,时常在家里责骂大哥温吞阴柔,缺乏雷厉风行的男儿英气。大哥从不辩解,只是唯唯应诺。那总是惹得父亲更加的生气。”薛楚玉道,“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大哥并不缺乏男儿英气。他只是比我们剩下的几个兄弟,都要更加的沉稳和持重。”
薛绍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或许,他比我们都更具帅才。”
“哦?”薛楚玉一怔。
薛绍淡然笑了一笑,“他没有我这么多的羁绊和杂念。他能够全身心的专注于军事。”
薛楚玉一脸迷惑的眨着眼睛,“二哥,难道还不够专注?”
“以前,我的确能全身心的专注于战事。在与噶尔钦陵对战之时,这种专注达到了巅峰。那时候,我连做梦都是在推敲战略和战术。但是现在嘛……”薛绍叹息了一声,“军事的根源,是政治。人一但踏进了权力场,心思就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做什么,都无法轻松上阵专心致志了。”
薛楚玉面露一丝愕然。
薛绍轻松微笑的拍了拍他的胳膊,“等打完这一仗,我或许就该卸甲了。”
“二哥要秩仕归隐?!”薛楚玉大惊。
“别傻。我只说了卸甲,可没说归田。”薛绍笑道,“再说了,就算是我想,也未必能做到啊!”
薛楚玉吁了一口气,“吓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根本无法一边带兵打仗,一边兼顾国事朝政。”薛绍说道,“天下的人才也很多,犯不着事事都由我来亲历亲为。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军队里经营。时至今日,我感觉我已经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是因为厌倦吗?”薛楚玉问道。
“不全是。”薛绍摇了摇头,“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军队里已经有了一大批你和你大哥这样的精英人才,足够撑起我们的国防重任。薛绍,不再不可或缺。”
“这怎么可能?”薛楚玉惊道,“我朝七十余万大军,缺了谁,也绝不能缺了薛帅!”
“我不与你争。”薛绍笑道,“总有一天,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
于都今山。黑沙牙帐。
田归道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全身罩着大抖蓬的怪人,总感觉他浑身阴气森森,让人极不舒服。尤其是他从面具窟窿里投出了两道眼光,更让人感觉如芒在背。
暾欲谷听完了田归道如实转述的薛绍的话语,已经思考了良久。
田归道则是在耐心的等待,并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将他与薛绍对比。他感觉两人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也有极大的差异存在。最为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智慧与胆魄同样超乎常人,并且总能给人一直强烈的压迫感。而最大的差异则在于,薛绍阳刚劲烈势如江河之滔滔。而暾欲谷,则是冰寒阴柔让人防不胜防。
“如此说来,薛绍是非得逼迫牙帐交出王昱了?”暾欲谷说话了。
田归道不动声色的道:“本使一字一句如实传达。如何理解,莫贺达干还请自断。”
暾欲谷拿起茶壶不急不忙的给田归道斟满,又给自己倒上,再说道:“我了解薛绍。”
田归道不插言,静候下文。
“他的性子总是很急。他不擅掩饰,或者说不屑掩饰。”暾欲谷说道,“他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总能让人第一眼瞧出来。余下之事,就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田归道略微怔了一怔,然后笑了一笑,“这番见解,倒也独特。”
“很多时候,敌人往往比朋友更能了解一个人。”暾欲谷说道,“而我,恰好做了薛绍十几年的敌人。虽然我们只是在马背之上匆匆见过一面,但是我相信,我与他之间一定是相互了解的。”
“既然如此,莫贺达干打算如何回复于他?”田归道问道。
“无论我如何回复,薛绍都只有一个目的。”暾欲谷说道,“他要灭我突厥。”
田归道愕然。
“所以。”暾欲谷的声音仿佛是在笑,“就算我交回了王昱,他也还会找到别的借口和理由,挥兵北上。”
“倒也未必吧?”田归道说道,“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对他又有何好处?我看薛太尉,并非是残暴好杀之辈。他如此态度坚决兴师动众,莫不是因为,草原这里有他迫切想要的?”
暾欲谷沉默了片刻,突然诡奇的呵呵一笑,“贵使,好不狡猾。”
“这话从何说起?”田归道满副无辜。
“我们私下会谈无有旁人,贵使就不必兜圈子了。”暾欲谷说道,“是不是圣母可敦私下去找过你,并让你帮忙想办法,让她介入到我们的磋商之中?”
田归道表情不变,心中却是惊愕不已:难怪聪明绝顶的玄云子都一再提醒,叫我小心行事。原来,这个暾欲谷当真是精似鬼!
“看来,贵使应该是答应过她了。”暾欲谷再度诡笑了两声,“既然如此,我岂能不给贵使几分薄面?来人,去请圣母可敦。”
帐外马上有人应诺。
“还有她身边那位女军师,也一并请来吧!”暾欲谷再道。
田归道略感尴尬的不停眨眼。身为大国使臣私下与人密会磋商,这可不是特别的光彩,哪怕是被动的。
“贵使不必局促。”暾欲谷再次给田归道倒茶,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事关两国战和与百万生灵之存亡,我们的确有必要广开言路多听到一些声音。更何况对面来者正是薛绍,我们岂能不听一听,圣母可敦想说什么呢?”
田归道苦笑的点头,好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没过多久,艾颜和玄云子就来了。
“请坐。”暾欲谷像是招待老朋友一样,请她二人入座,并亲自奉茶。
艾颜的表情挺警惕。未急发言,她想先听一听暾欲谷想说什么。
“在座都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多说废话。”暾欲谷道,“交出王昱,这是不可能的。就如同,大周也绝不会将他们的驸马薛绍,交到我们的手上。”
“薛太尉的态度,已然明白。”田归道说道,“莫贺达干如此回复,两国战事,怕是难免。”
暾欲谷一扭头看向艾颜,“圣母可敦,有何高见?”
“我看,未必。”艾颜说道。
暾欲谷马上伸手做了个请势,“愿闻详解。”
“不交王昱,倒交暾欲谷,定能免战。”艾颜不假思索的说道。
“哈哈哈!”暾欲谷大笑,“当真高见,一针见血!”
田归道一脸错愕,惊讶不已。
“贵使不必惊讶。圣母可敦所言不差。”暾欲谷说道,“你以为薛绍当真是想要王昱?又或者是想要圣母可敦她们母子?又或者是这千里草原吗?”
“错了,都错了!薛绍想要的,无非是暾欲谷的人头!”
艾颜和玄云子都冷冷的看着暾欲谷,一言不发。
田归道惊讶道:“莫贺达干与薛太尉之间,竟有如此深仇大恨?”
“不。我与薛绍之间,并无任何私仇。”暾欲谷说道,“只不过是,薛绍迫切想要恢复中原大唐时代对草原的霸权统治。而我将会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止他这么做!”
田归道,艾颜和玄云子,一同面露讶然之色的看着暾欲谷。
“不用怀疑,这便是根源之所在。除此之外,任何理由都只是附带或者牵强。”暾欲谷说着慢慢站起了身,不急不忙的说道:“薛绍之本色即是一名军人,一名十分纯粹的军人。并且他师从于裴行俭,裴行俭往上则可追溯到苏定方、李靖甚至还有李世民。这些人都是中原的兵家圣手。而兵家的性格并非只有保境安民犯我必诛。征服和扩张,才是最令他们兴奋和狂热的衷肠!”
艾颜和玄云子沉默不语。
田归道也沉默了一阵,突然道:“我信了。”
“信什么?”
田归道轻叹了一声,“莫贺达干,的确比我们更加的了解,薛太尉!”亚洲第一美女,**翘臀,火辣身材完美身材比例!!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lian1(长按三秒复制)在线观看!
第1087章 计
暾欲谷走到一旁背对众人,不再说话。..
田归道双眉紧皱表情严肃,问道:“那么请问莫贺达干,你的明确答复是什么?”
众人都明白,其实暾欲谷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但田归道就是要从他的口中讨得一个准信。
暾欲谷转过身来,冷冷道:“无论薛绍想要什么,让他自己来取。”
“他会来的。”田归道站起了身来,脸色异常的严肃与刚强,“带着他的二十万大军。”
气氛斗然剑拔弩张。
诚然田归道不希望两国开战,但身为上国使臣,他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份强硬。
“贵使休得恐吓于我。”暾欲谷根本不为所动,淡淡道:“此前突厥尚未起势大唐如日中天之时,裴行俭两次挥师三十万北伐草原,也不过扬汤止沸罢了。如今薛绍想凭二十万军队就灭亡突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他的处境也并不太妙,大周的女皇对他颇为忌惮,朝夕之间都想除之而后快。此间情由,你当我全不知晓吗?”
“本官在其位谋其职,不问其他。”田归道平静的说道:“本官再问一次,莫贺达干当真是不肯交出王昱吗?”
暾欲谷正要说话,艾颜斗然站了出来:“且慢!”
众人一同看向艾颜。
“议了许久,想必贵使已然疲累。不如暂回驿处歇息,晚些再续如何?”艾颜说道。
田归道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一声不吭的走了。
“你也回去,在帐篷里等我。”艾颜又对玄云子道。
玄云子也走了。
暾欲谷始终默默的看着,并未阻止。
“坐下来,我有话同你讲。”艾颜先坐了下去,示意暾欲谷。
暾欲谷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你我怕是有半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不知今日,有何高见?”
“若非关乎生死存亡,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哪怕是一眼。”艾颜的表情是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例行公事一般的说道:“现在,我希望你这位突厥汗国的莫贺达干能够抛开我们的私人恩怨,认真的谈一谈国事。”
“可以。”暾欲谷的语气很淡,但也算是一口答应了。
“我认为。”艾颜的语气变得严肃,表情也很认真,“我们不能交出王昱。无论他曾经是谁,现在他是我们突厥汗国的驸马。如果因为薛绍的逼迫我们就将其交出,这不仅有辱国格还羞辱了骨咄禄可汗在天之灵。并且,这是向薛绍示弱,会更加的壮大其吞并草原的野心。最重要的是,就算我们交出了王昱薛绍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他只会找出别的理由来继续向我挑衅,乃至达到他最终的目的。”
暾欲谷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了两字,“赞同。”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艾颜说道,“但是针对王昱一事,我们的态度是统一的。”
“那无非是因为,王昱对你来说还有价值。”暾欲谷不冷不热的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信不过你。除非,你能证明你自己。”
“我当然可以。”艾颜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将玄云子摒退吗?”
“难道,你还打算出卖她不成?”暾欲谷冷笑,“她可是你患难与共的挚友,更是你无往不利的智囊。”
艾颜的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轻声道:“在国家与民族的生死存亡面前,任何私情都将变得微不足道。这句话,曾经是你说给我听。”
戴着面具的暾欲谷动作略僵,转脸看向艾颜,“说,你打算怎么做?”
“有一件事情,她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猜到了。”艾颜说道。
“何事?”
艾颜凑近了一些,小声道:“薛绍的嫡长子薛麟玉,如今就隐藏在草原某处。”
“什么?”暾欲谷声音一沉,“你能确定?”
“没有十成把握。”艾颜说道,“但我知道,玄云子从黑沙碛口北上,薛讷给她派了一队军士护卫。领队之人,十有**就是薛麟玉。”
“如何得知?”
“直觉。”艾颜说道,“还有,薛麟玉托她带给克拉库斯的,一块玉佩。”
暾欲谷沉默了片刻,“那又如何?”
“别急。还有一件事。”
“说。”
“玄云子,已经怀有身孕。”
暾欲谷动作再度一滞,“薛绍的骨血?”
“不然,我为何要提?”艾颜说道,“这件事情,怕是连薛绍本人都不知晓。”
“有意思。”暾欲谷慢慢的站起了身来,陷入了思考。良久过后,他说道:“诚然这两个人对薛绍来说十分的重要。但是以我对薛绍的了解,这或许并不足以要挟于他。”
“你说得没错。薛绍就是那种为达目的能够豁出一切,甚至连自己都可以去牺牲的人。”艾颜说道,“若非是有这股子枭雄狠劲,他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之气象。”
“那你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暾欲谷问道,“既然不能利用此二人要挟于薛绍令他改变初衷,你为何又要自做小人出卖玄云子?”
“当然大有意义。”艾颜说道,“薛麟玉隐藏在草原某处,一直都在利用薛绍军中的斥侯密语与玄云子保持联系。也就是说,薛绍那边能够得到的军情密报,大多来自他的儿子,薛麟玉。”
暾欲谷一醒神,“你是说,我们利用玄云子和薛麟玉传递出虚假的军情,引诱薛绍上当?”
“对。”艾颜说道,“无论将来玄云子如何看待于我,现在我不并不想伤害于她。包括薛麟玉乃至其他人,那都不是我的目标。此刻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并且与你一致。那就是,击败薛绍。”
暾欲谷用他面具上的两个窟窿对着艾颜,冷冷注视,“听起来,这很真实。”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艾颜慢慢的踱起了步子,悠然道,“你我之间的矛盾,终究只是突厥汗国的家务之事。大敌当前,如果我们不能放下成见同仇敌忾,则汗国危在旦夕。到那时你我怕是连葬身之地都会没有,又何谈争权何谈私怨?”
“怕是未必。”暾欲谷说道,“薛绍虽具枭雄之姿,但他并不愚蠢。他一定知道幅原辽阔人口众多的草原,是无法通过武力来彻底征服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铲除以我为首的牙帐领袖,重新培植起忠心于他的傀儡牙帐,如此方能达到他征服草原的目的。而你和你的儿子,想必就是他心目当中最理想的人选。”
“你错了。你根本就一点也不了解薛绍。”艾颜说道,“就算最终他能赢,而且我和克拉库斯也还活着,他也一定不会让我们继续留在草原。”
暾欲谷沉默了片刻,“总之,我无法信任你。”
艾颜深吸了一口气,“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怎么讲?”
艾颜说道:“我会说服默棘连可汗亲自挂帅,让克拉库斯亲自充任先锋,去打一场你意想不到的胜仗。”
“不可能。”暾欲谷果断否决,“可汗年幼从未领兵,克拉库斯也没有上阵的经验。如此出战风险太大。”
“大风险,才有大回报。”艾颜说道,“暂且抛开军事不讲,眼前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你必须思量。”
“什么问题?”
“眼下薛绍的矛头,直指于你。”艾颜说道,“在草原民众看来,你就是点燃这场战火的元凶。无论你和你的拥趸们面对战争有多么无畏,你也必须相信民心思定,草原的子民是不愿意打仗的。到时如果战事顺利,还自罢了。万一失利,你将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甚至不排除会有人将你的人头交予薛绍,从而平息这场无妄之灾。”
暾欲谷沉默。这个道理很浅显,他早就想过了。
艾颜继续道:“但是如果有默棘连可汗的挺身而出,局面将大为改观。到那时你和薛绍两个人的战争,就将变成突厥汗国举国上下万千子民和薛绍之间的战争。一个是孤军奋战,一个是同仇敌忾,你选哪个?”
“战争,从来都是充满了变数。”暾欲谷仍旧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凭什么就能肯定,那场仗一定会赢?”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绝不会让克拉库斯陪着默棘连一起去冒险。”艾颜说道,“这也是你必须相信我的理由之一。你应该知道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害克拉库斯一分一毫。”
“嗬嗬嗬!”暾欲谷突然大笑起来。
艾颜脸色一沉,“你为何发笑?”
“如此精深高明的苦肉计,不是你能想出来的。”暾欲谷不急不忙的道,“这又是你的智囊,玄云子的杰作?”
“话不投机,我言尽如此!”艾颜咬了咬牙,愤恨的瞪着暾欲谷,“想不到大敌当前生死存亡,你堂堂男儿竟然比我还更像一名妇人,徒逞口舌之争全无半分心胸!”
说罢,艾颜转身就走。
她走得很急,显然十分愤怒。
暾欲谷不为所动,只是淡然的注视着她的背影。
走到了帐篷边艾颜突然停住,冷不丁的扔了一句,“我差点忘了,你都已经不再是男儿。难怪如此,阴阳怪气!”
“!!”
帐篷的布帘被放下抖动之时,暾欲谷的身体也跟着一起颤抖了几下。
但是很快,他冷静了下来,暗暗思忖道——
“苦肉计?”
“这会是苦肉计吗?”
“如果不是,这将是绝佳的获胜之机。”
“如果是……我又何妨,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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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8章 迷雾重重
黑沙,人马如龙粮草似山,一派战意拳拳的威壮景象。
薛绍颇费了一番心力与周折用来安抚士卒鼓舞士气。目前看来收效尚可,远征在外已有年月的这支军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师老兵疲的迹象,反倒是上下同心求战心切。目前众将士都希望能够早日挥师北上,一鼓作气解决草原问题。
薛绍觉得,到目前为止,自己总算是准备好了。虽然京城方面仍有不小的后顾之忧,但薛绍决定暂将京城之事搁置于一旁,全神贯注的专注于军事。因为京城再如何乱也不至于天塌地陷,一切总还会有补救和挽回的机会。反之,如果眼前之战自己输了或是未战而退了,那就真的是一切全完。
与众将军会商之后,薛绍决意,五日后誓师北上讨伐突厥。
有人提出疑问,说田归道那边还没有带回突厥明确的答复,我军便仓促进军,是否不太合适?
薛绍回答说,无论田归道何时归来,无论他带回什么样的答复,我军势必北上。
这是薛绍头一次在众将军面前将话挑明。不少人到现在才算明白,那看似十分重要的大周使臣田归道,原来一直都在薛绍和暾欲谷之间不停的跑腿白忙。
这样的使臣交涉在古今中外从不罕见,它就像是两个拳手在交手之前的,相互鞠躬。
至此,再也无人怀疑薛绍北伐的决心之坚定。
大计虽已拿定,但薛绍还有一些小事需得细心照管。细节决定成败的法则,用在战争当中再也合适不过。
首先,薛绍必须明确知道契丹方面的任何动静。如果自己挥师北上之后契丹作乱,那就是后院失火的大麻烦。于是他派人联络了带兵去往奚族驻防的薛讷。薛讷回话说目前看来契丹一切正常,自己也做好了应变之备,让薛帅勿忧。
有了薛讷的这句保证,薛绍总算稍感安心。
其次,“搅屎棍”李大酺那边已经有多日未有消息传回。虽然薛绍不指望李大酺在北伐当中出大力,但有一支友军总比没有的强。所以至从李大酺“失联”之后,薛绍前前后后派出了多路精干斥侯,北出碛口前去打探他的消息。直到誓师出发的前一天,总算弄清了李大酺的动向。
坏消息。
李大酺至从出了碛口,就一直在突厥境内四处袭扰。由于突厥多以部落杂居,若非战时他们的兵力人丁都比较的分散。就算到了战时,大部分的生力军都会聚集到牙帐听从统一的调谴。所以兵马势众突施冷手的李大酺屡屡得胜,一连击破了十几个中小型的部落,斩获了很多的牛羊和俘虏。
小小奚族从来都是跪趴在突厥的脚边唯唯喏喏,几时能像今日这般风光?于是乎李大酺得意忘形的尿性就发作了。他将薛绍定下的“只作袭扰不予硬战更不可孤军深入”的铁规抛到了脑后,率领他的“百胜之师”果断朝于都今山挺进去了。
临走时李大酺还豪情壮志的给薛绍留下了话,说看我生擒暾欲谷献于太尉帐前,请上一杯庆功酒。
然后,他就悲剧了。
李大酺这边的动静,突厥牙帐方面早就引起了重视。但是暾欲谷一眼就看穿这是薛绍的袭扰之计,目的就在于分散牙帐的注意力,并吸引突厥的兵力。于是暾欲谷顶着压力不顾诸多酋长请战,对李大酺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始终一兵未发。
因为暾欲谷心里清楚,李大酺再如何闹腾,他终是灭不了突厥。大敌当前,不能因为一只癞蛤蟆跳到了脚背上,就分了心。
但是当这只癞蛤蟆都要跳到脸上的时候,暾欲谷也就不得不拍他一巴掌了。
就在李大酺壮心满怀急速北上的时候,突厥第一猛将阿史德曳洛荷率领的狼骑迎头给了他一顿胖揍。一战下来,李大酺损兵过半仓皇败退。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曳洛荷并未趁胜追击而是放了他逃走。
逃出生天的李大酺看着身边只剩了一半的丁从,既悲愤又悔恨,更觉无颜回来面见薛绍。于是他打算绕开黑沙,转道折回奚族先回家歇歇再说。
但是在半路上,李大酺遇伏了。
远隔千里的暾欲谷仿佛是一眼就看穿了李大酺的心思,他早已派自己的嫡系兵马“拓羯军”在察伏川河谷设下了重重埋伏,就等李大酺自己乖乖的钻进他的大网里。
到这时李大酺才算明白,当时曳洛荷为何放他逃走。并非是突厥人突然发了善心,而仅仅是因为“穷寇莫追”的兵家道理。
当时如果曳洛荷穷追猛打非要全歼奚族兵马,势必激起李大酺和他的族兵鱼死网破的触底反击。就算曳洛荷最终能胜,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在与薛绍大战之前,暾欲谷肯定不愿意让狼骑遭受这样的额外损失。
如今李大酺带着他的残兵败将一路败撤数百里,都已经走到了察伏川河谷的临近奚族之地。这支军队当中的所有人包括李大酺本人在内,都已是筋疲力竭放松警惕并且百般颓丧斗志全无。
拓羯军伏兵一出,奚族溃不成军。
一场血洗下来,李大酺身边仅剩不到三千残兵撤进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山谷之中。然后,拓羯军将山谷团团包围起来,誓要生擒李大酺,一举全歼奚族全军。无奈之下李大酺只好派出身边的死士铤而走险的翻越山崖,总算有人活着突围而出将李大酺求救的信号送到了黑沙。
在出兵之前得到这样的消息,薛绍心里的滋味,难于形容。
“薛帅,我们要不要去救李大酺?”薛楚玉提出疑问。
“不救,奚族几乎就要被灭。这对我们来说绝非好事。”薛绍一边寻思,一边说道,“救,大战在即兵分两处同样不是好事。再者,察伏川河谷在奚族北境与突厥接壤之地,救兵前往需得孤军深入突厥腹地,自身安危尚且难于保障,何谈救人?”
“确是个麻烦!”薛楚玉恨啐了一声,“这个李大酺,说得好好的只让他袭扰便是,非要逞能杀向于都今山。于今一败涂地兵马尽毁还要误我北伐大计,这真是……我气得说不出话了!”
“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薛绍苦笑了一番,说道,“于公于私,我们不能让李大酺落入突厥之手。但是我军又不能分兵去救,那就只有一个法子。”
“如何?”薛楚玉急切问道。
“围魏救赵。”薛绍道,“拓羯军一直都是元珍的嫡系部队,其战力仅次于附离狼骑。如果牙帐危急,元珍定会调回拓羯军回援牙帐。唯有此法,既不令我分兵涉险又能解了李大酺之危。”
“如此甚好!”薛楚玉道,“眼下多耽搁一日李大酺就多一分丧命之危。不然,就请让我和跳荡军先行一步杀向牙帐如何?我军马快进退自如,或可成事。”
“别忙!”薛绍一挥手,“容我三思!”
薛楚玉便不再多言,静静等候。
薛绍表情严峻的沉思了良久,不自觉的念叨了一句,“天无阴阳,地无险阻,术有阴谋,数有探心。”
薛楚玉一皱眉,“薛帅何意?”
“这是裴公当年对我讲过的原话。”薛绍道,“当时我也不大明白,天怎会没了阴阳,地自会没了险阻呢?”
薛楚玉问道:“当时,裴公怎解?”
“裴公解说,天固然有阴阳地固然有险阻。但是天时地利从来不佑无道之主。因此,兵家从不寄胜于天道,向来都以人谋为先。”薛绍道,“术有阴谋数有探心,即指两国之间的纵横捭阖权谋诈术,和交战之时的尔虞我诈虚虚实实。”
薛楚玉一怔,“薛帅是说,李大酺被困察伏川河谷,是元珍的诡计?”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薛绍道。
“以李大酺为诱饵吸引我军前去救援,然后半道设伏截击……”薛楚玉也是一边说一边寻思,“这样的计谋,是否也太过简陋现形?这好像,不太像是元珍的手法了。”
“你错了。这很像。”薛绍说道,“如果我们派军去救,无疑会被他中途截杀。如果我们不救,元珍就能真的灭了奚族断我一臂。然后他再约合契丹共分奚族之地,不难与之达成联盟。如此,我身后又添一匹饿狼。此消彼涨,一目了然。”
薛楚玉吸了一口凉气,“虚虚实实面面俱到,稳赚不赔滴水不漏……的确,是元珍的手法!”
“我估计,我们将会采取围魏救赵的急切法子,元珍也都预料到了。”薛绍道,“所以,如果我让你率领跳荡军先行一步突袭牙帐,很有可能半道遭遇强敌伏击,胜负因此难料。”
“那该如何是好?!”薛楚玉有点急了。
“报——”一声唱诺,斥侯首领吴远进来,将一份刚刚译好的密报递交给了薛绍。
薛绍看完,面露惊讶之色半晌无语。
“怎么回事?”薛楚玉问道。
吴远小声答说,是世子薛麟玉从漠北传回了密报,突厥牙帐正在全盘而动向西北大举迁徙,目的地好像是金狼山。
薛楚玉顿时也是惊愕,“金狼山?可是西域突厥葛逻禄部所据的那个金狼山?”
“是。就是西边的那个金狼山。”吴远点头。
“那可是数千里开外,这!……”薛楚玉惊道,“逃那么远,我们还怎么去讨伐他们?”
吴远叹了一声,直摇头。
薛绍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了。
草原势力之所以难于讨伐更不可能彻底根除,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草原幅原极其辽阔,而他们能够不据城池游牧四方。强敌一来,脚底抹油一溜便是。像这样的倾巢而逃一遁千里,历史上都不知上演过多少次了。
“薛帅,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逃了,否则我们前功尽弃一无所获!”薛楚玉说道,“现在前去追击,多少还来得及!”
“这我知道。”薛绍的反应出奇的平静,说道,“冷静一下。你难道没有察觉到,突厥人好像是在使尽了法子,要吸引我军出兵攻杀吗?”
“啊?!”薛楚玉狠狠一怔,眼睛连眨了好几下,惊讶道,“先困李大酺于察伏川河谷,现在又急于迁走牙帐……好像,还真是!”
“以我对暾欲谷和突厥人的了解,至少现在,他们还犯不着逃往西域。”薛绍道,“虽然他们没有城池也没有土地,但是举族大迁徙也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若非逼到了绝境,他们不至于此。”
吴远忙道:“那难不成,世子还能误听谣言假传军情?”
“小子初涉军旅少不经事,那还真就难说。”薛绍道。
“就算世子会不小心犯一犯错……”薛楚玉说得有点迟疑,“但是仙姑总该……”
说得薛绍的眉头是狠狠一拧,对啊,麟玉的消息都是来自于玄云子。就算这小子年少无知糊涂办事,玄云子总该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089章 阶下之囚
带兵打仗十数年,薛绍已经十分明了战争的胜负之规则。其实,胜负并不取决于谁做得更对,而是——谁更少犯错。
t所以,带兵之人无不谨慎,甚至多疑。
t现在薛绍眼前面临的情形很是明了,元珍已经出招了。无论是被困察伏川的李大酺还是突厥人的莫名西遁,都有可能是陷阱。
t薛绍寻思,李大酺那边的消息应该是错不了。现在最为可疑的,就是突厥西遁,这像极了一块诱钓大鱼的香饵。但是这个消息的来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和玄云子……自己,有什么理由怀疑他们呢?
t既然他们的忠诚不容置疑,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当中的某一个,甚至是两个同时犯了错,中了他人之计误听谣言,从而传回了对北伐大军极为不利的错误情报呢?
t现在,薛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t薛楚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私下进言说,大战在即前方凶险,是否派人去将世子唤回?
t薛绍明白他的意思,一是担心薛麟玉的安危,二是改派经验更为老道的斥侯前往漠北深处打探消息,的确更为妥当。
t于是,薛绍答应了。
t当夜,斥侯头领张成带上了满满一队五十员精锐斥侯,趁着夜色出了碛口去寻薛麟玉了。不料他们北行了不过数十里,就遇到了秦破虏和五六名士卒带伤逃回。这才惊闻,三日前薛麟玉一行人突然遭受大批狼骑包围攻击,除了秦破虏这几个人成功突围而出,其他大多阵亡。
薛麟玉,被俘了!
张成当场就呆了,连忙将秦破虏带回碛口城关,来到了薛绍面前。
秦破虏脱光了上衣叫人用绳索将自己反绑起来,背上背了一口出鞘的剑,披头散发跪在薛绍面前。
“罪将秦破虏,前来领死!”他一头磕在地上再不抬起,也不再多言。
薛楚玉等人全都惊呆了,薛绍自己也是愣了半晌。
全场鸦雀无声。
良久过后。
薛绍上前几步,先将秦破虏背上的那口宝剑小心拔了出来,挑断了他身上的线索,然后将他扶起。
秦破虏别过头去,强忍哽咽。
“看着我。”
秦破虏不动。
薛绍用力去扳他的脸,他犟着就是不肯转过脸来。
薛绍也就不勉强他了,平声静气问道:“你们潜伏这么久,一直很成功。怎会突然暴露,被人围歼?”
“罪将不知。”秦破虏只说了这四个字。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薛绍声音一沉。
秦破虏沉默。
“说!”薛绍大喝一声。
“有人出卖了我们!”秦破虏只好说道。
“谁?”
秦破虏再次沉默不语。
“是玄云子吗?”薛绍问。
秦破虏猛然转过脸来,披头散发的对着薛绍,“除了她,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满口胡言!”薛楚玉大喝一声,“玄云子怎会出卖世子?!”
秦破虏也有点恼了,大声叫道:“罪将只是称说,除了她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却并未咬定是她出卖!”
“还敢犟嘴?!”薛楚玉大怒,挥起大耳刮子就要猛抽。
秦破虏慌忙把头一低,做出了一副乖乖挨揍的姿态。对于他这一辈武举出身的年轻将校而言,薛楚玉不仅是他们顶礼膜拜的神,还是点拨他们个人武技的授业恩师。当众挨顿胖揍,那根本不叫事。
“住手。”薛绍低喝了一声,再道,“他刚才那句话,说得有道理。”
薛楚玉强忍怒气收赶了手,再道:“哪句?”
“他说,并未咬定是玄云子出卖。却称说,只有玄云子知道他们的行踪。”薛绍道。
薛楚玉眨了眨眼睛,“有区别吗?”
“大有区别。”薛绍道,“玄云子固然不会出卖我儿。但难保不会有人利用玄云子,找到了我儿与破虏等人的下落。”
“这怎么可能?”薛楚玉惊讶道,“玄云子智追鬼神,岂能中了他人之计?”
薛绍苦笑了一声,“一切,皆有可能。”
薛楚玉咬了咬牙,再又怒气冲冲的对着秦破虏,“你倒好,世子被俘,你却安然逃出!”
秦破虏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破虏无可辩驳,但求速死!!”
“楚玉,别难为他了。”薛绍平静的说道,“突厥人的目标摆明就是要生擒我儿。敌众我寡,你们留下来死战也护不住他。能够突围而出前来报信,已经殊属不易。秦破虏,你起来。我准你,戴罪立功。”
“谢大帅不杀之恩!”秦破虏跪在地上磕头。
薛楚玉咬牙切齿,“死没出息!”
“罪将不怕死!”秦破虏一边磕头一边道,“罪将只想,死在沙场上去!”
“又犟嘴?!”
“好了,你们两个出去吵。你们,也都退下。”薛绍摆了摆手。
众人只好都退下了。
薛绍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满脸疲态尽显。
过了片刻,月奴轻轻走了进来,悄无声息的跪坐在了薛绍旁边。
“你怎不说话?”薛绍做闭目养神之状,问道。
“我不会说话。胡乱开腔,就怕烦着你了。”月奴小声道。
“有什么,就说吧!”薛绍勉力笑了一笑,睁开眼睛看着她。
月奴满副担忧和心疼的表情,轻声道:“世子虽然被俘,但突厥人是想以他为要挟。料来,世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薛绍点了点头,“还有吗?”
月奴苦笑了一声,“如此浅显的道理,你岂会想不通?我真蠢,竟然班门弄斧。”
“不。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好多了。”薛绍笑了一笑,说道:“现在我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麟玉的安危。而是,突厥方面的消息断绝。如此一来,突厥西遁的消息真伪,也就无从验证了。”
“再派斥侯前去打探?”月奴试探的道。
薛绍摇头,“往来千里。就算能够再次打探到消息,战机已失。”
“那可如何是好?”月奴道,“如果世子没有落到他们手中,我们还可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现在,却是迫在眉睫了。真是愁人!”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牙关紧咬,不说话。
月奴看到他这副表情却是心里一慌,“公子,你可千万不能罔顾世子性命,按兵不动啊!”
“倘若为了一个傻小子仓促出兵,中计兵败赔上万千将士性命,就是做对了吗?”薛绍反问。
月奴怔得直轮眼珠子,小声道:“那可是你的嫡长子,太平公主那处……”
“以私情谋军,这正是突厥人希望我犯的错误。”薛绍站了起来,说道,“月奴,我问你一件事情。”
“公子,请说?”
“你应该比我,更加的了解艾颜。”薛绍道,“如果你是她,你会在这种时候,对麟玉下手吗?”
“啊?!”月奴一下就惊呆了,“不、不会是她吧?”
薛绍长吐了一口气,“但愿,不是。”
……
薛麟玉失去了他的头盔披散着头发,身上带着一些血迹伤痕,双手被捆缚在背后,被四名突厥武士带进了一顶帐篷里。
帐篷里只有一个男子,背对着薛麟玉站着。
将人带进来之后,四名突厥武士施了一礼,悄然退出。
薛麟玉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心中原有的愤怒、恐惧和不安,全都变作了惊诧,“是你吗?”
“说得好像,你认识我一样。”那个人转过了身来。
两个人,同时一愣。
因为他们都发现,对方居然是那么的眼熟……和自己长得太像!
“真的是你……”薛麟玉瞪大了眼睛,喘着气。
克拉库斯则是拧着眉,仿佛带怒又仿佛惊诧的,看着薛麟玉。
两人就这样瞪着对方,看了许久。
克拉库斯走到薛麟玉的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块玉,晃荡在薛麟玉眼前。
薛麟玉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是你跟踪玄云子仙姑找到我们,然后袭击了我们?!”
克拉库斯没有回答,冷冷一笑又将玉佩收了起来,说道:“这是我的国。而你们,要灭我的国!”
“我们根本不是要灭你的国。”薛麟玉深呼吸了一口,又叹气一声,“我无法给你解释!”
“我也不需要解释。”克拉库斯走到一旁,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说道:“对我而言,这就是一场战争。除了胜负,没有别的道理可讲。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一切,都要听从我的指派行事。”
“你认为可能吗?”薛麟玉冷笑。
“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意。”克拉库斯突然大笑起来,“就如同,屠刀从来不问羔羊的意见!”
“要杀便杀了,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薛麟玉有点恼了。
克拉库斯仍是笑着走到薛麟玉面前。他的个头比薛麟玉略高,因而稍稍低下头,小声道:“如此沉不住气,果无王者之风。”
“你有?”薛麟玉再度冷笑,“有本事你解开我的绳索,片刻便能知道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省省吧!”克拉库斯哈哈大笑,“就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遍视中原,除了授我武艺的薛楚玉将军,没人会是我对手。”
“匹夫之勇!”薛麟玉有点气不过,恨得直咬牙。
“不对。”克拉库斯指着自己的脑门,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里也比你好使。否则,你又怎会成为我的阶下之囚?”
蓦然帐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两个顽童,争吵完了没有?”
薛麟玉心中一凛,“谁?!”
克拉库斯呵呵一笑,走出帐外,“娘,你怎么亲自来了?”
第1090章 出兵北上
薛麟玉听得户外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凛——她终于出现了?
t“顺利吗?”
t“娘,孩儿亲自出马,哪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
t艾颜的笑声中同时透出嗔怪与赞喜之意,“你也不小了,需得学会矜持与稳重。如此,方有大将之风、王者之相。”
t克拉库斯嘿嘿的笑,“是,孩儿知道了。”
t薛麟玉听到他们母子在外面一唱一合的对答,心中暗暗的纠结与恼怒。原本自己还怀着一腔好意,幻想要用“最和平”的方式迎请这对母子回家,从而一解困扰父亲多年的心结。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在他们母子眼里,何时把自己视作了“家人”?怕是连仇敌都不如!
t——讽刺啊!丢人啊!!
t艾颜母子进来了。
t薛麟玉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t“今日便是见到了,不可一世的大周薛公——”艾颜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了薛麟玉的面前,“的嫡长子!”
t薛麟玉压抑着心中的所有情绪,面无表情的淡淡扫了艾颜一眼。心中不由得暗忖起来:这个女人确有几分姿颜,气度神采也算上佳。难怪会和我那眼高于顶的父亲,扯上几分关系……
t“小子,你敢用这种眼神打量于我,便是对突厥汗国的大不敬。”艾颜似笑非笑的悠然说道,“也是对你父亲的,大不敬!”
t薛麟玉不动声色也未答话,心中却是暗暗一凛:好毒的眼睛!
t克拉库斯在一旁笑了起来,“娘,这倒不能怪他。这小子肯定还是个嫩雏,哪里见过像娘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
t薛麟玉颇为不屑的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井底之蛙。”
t“听到了没有,克拉库斯。”艾颜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他可是大周薛公的儿子。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几乎全都被他父亲藏在了家里。他呀,跟他父亲一样,怕是早都已经看腻了。”
t薛麟玉稍稍皱了一下眉,她这话里可是透出了浓浓的醋意,也可以说是……恨意?
t“闲话休絮,说正事了。”艾颜在一旁坐了下来,饶有兴味的看着薛麟玉,说道,“你被俘虏了,作何感想?”
t“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作何想?”薛麟玉淡然答道。
t“你心里清楚得很,我们暂时肯定不会杀你。”艾颜微然笑笑,说道,“但是如果你不肯配合,也难免会受一些皮肉之苦。甚至于,你永世也别想再回中原了。”
t薛麟玉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想怎么样?”
t艾颜呵呵的笑了起来,“如此态度,勉强还算不错。克拉库斯,先给他松绑。看座。”
t克拉库斯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尖刀来,挑断了薛麟玉身上的绳索。顺手再扯过一张马札扔在了他的面前。
t薛麟玉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手腕,坐了下来静候下文。
t“小子不错。年纪轻轻,却有几分临危不惧的泰然静气。”艾颜忍不住赞了一声,再又道:“想来,这些年来你爹没少费心血栽培于你。”
t“说正事吧!”薛麟玉表现得挺平静。
t艾颜对克拉库斯递了个眼神,“你去帐外,亲自把风。任何人,不得接近百步之内。”
t“是。”克拉库斯应了一诺,深看薛麟玉几眼,嘿嘿笑了几声,走了出去。
t薛麟玉皱了皱眉头,“你就不怕,我出手制住你?”
t“你不会。”艾颜淡定无比的淡淡微笑,“况且,就算你出手了也未必能成功。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t薛麟玉眨了眨眼睛,心说我倒是忘了她武艺不俗几乎能与月奴一战,想当年我爹奇袭黑沙的时候都差点栽在她手里。
t“小子,现在你听好,记牢了。”艾颜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如下话语我只说一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t薛麟玉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说!”
t……
t黑沙大军,终于开出了碛口,出关北上。
t二十万作战兵员,加上近十万名运送粮草辎重的夫民,三十多万人浩浩荡荡威势不凡。
t目标,突厥牙帐于都今山。
t迄今为止,薛麟玉被俘和突厥西遁的消息都还处于严格保密的阶段。虽然敌情稍显不明,但是薛绍心里的想法很是清楚——不管接下来要打哪里、怎么打,军队必须要动一动了。这样至少,能让突厥人和国内朝廷上的人,领会到自己的坚决态度!
t果然,薛绍的这一动作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t首先,察伏川那边的李大酺之围自动解除了。得知薛绍大军北上,元珍派去围攻李大酺的拓羯骑兵迅速撒离察伏川,一溜烟就没了影。显而易见,已经被打残了的李大酺根本就不是元珍的目标。就像当初薛绍派出李大酺出关北上前去袭扰突厥一样,元珍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也利用李大酺玩了一出乱敌耳目的障眼法。
t其次,也是最为重要的,突厥牙帐那边终于派出了使节,来与薛绍正面接触了。
与之同来的,还有大周使节田归道。
薛绍没有急于接见突厥使节,先把田归道叫了来,置宴相待私下一谈。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突厥人,什么时候也开始遵守中原的古老战约了?”薛绍笑着对田归道说道。
“哎……”田归道是苦笑着长叹一声,直摇头,“下官奔走数千里却是寸功未建,惭愧啊!下官实在无颜再回中原,实则是暾欲谷怕我留在他处做了细作,或是不小心害了我的性命授人以柄。如此,杀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将我轰了回来。”
薛绍呵呵直笑,“田司宾不必如此丧气。你,还是大有功劳的。”
“功在何处?”田归道摊开了双手,一脸的苦笑。
“现在不便细说。”薛绍微笑道,“你只需告诉我,突厥的使节,来此何干?”
“自然是请和。”
“暾欲谷,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田归道想了一想,说道:“此间细则,下官并不尽知。只是隐约听说,暾欲谷好像是做出了妥协,只要薛公退兵,他们愿意将王昱交还。”
“哦?”薛绍颇感惊讶的扬了扬眉,再道:“还有吗?”
“还有就是……”田归道有些犹豫。
薛绍淡然微笑,“说吧,什么样的事情,也不会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薛公放心。世子一直安然无恙。”田归道说道。
“这我倒是没怎么担心过。”话虽如此,薛绍心里仍是暗吁了一口气。
“另有一件事情,薛公或许还当真是,没曾想到。”
薛绍眉头皱起,“何事?”
田归道左右看了看,有斥侯侍从在旁。薛绍摆了下手,命令这些人都退下。
田归道这才小声说道:“玄云子,已经怀上了薛公的骨肉。这件事情,薛公知道吗?”
“啊?”薛绍果然神色微变,“这……消息确凿?”
“下官无法完全肯定。”田归道摇头,“反正,艾颜是这么说的。”
薛绍暗吸了一口气,“她还说了什么?”
田归道再度苦笑了一声,“下官此行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替艾颜捎来了几句,必须说与薛公的密语。”
“别卖关子了,快说!”
……
接下来几天里,薛绍挥军北上,一路马不停蹄行军速度只增不减。那个突厥使节被拖着跑了几百里却一直没有得到薛绍的接见,心中越来越急,终于按捺不住冒着闯营被杀的风险,冲到了薛绍的帅帐前。
帅营的中侯护卫,将突厥使节五花大绑的带到了薛绍面前。
“你这使节,好不识趣!”薛绍声色俱厉的怒喝,“本帅的中军帅帐,岂是你能擅闯?若非中营将士手下留情,此刻你是化作肉泥扔出喂犬了!”
突厥使节只能忍气吞声道:“薛公息怒。在下责职所在,情况又万分紧急,只好冒死前来求见薛公了!”
“本帅怎就没能看出,眼下之事有何紧急?”薛绍不以为然的淡淡道,“罢了,先给他松一松绑,让他站起来说话。”
“多谢薛公不杀之恩!”使节千恩万谢。
薛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吧,什么事把你急成了这样?”
“其实在下,并非是为自己着急,更不是为本国而急。”突厥使节倒也沉得住气,从容道,“反倒是,替薛公在急。”
“哦?”薛绍做出一副被提起了兴致的样子,“为我而急,从何说起?”
使节说道:“薛公难道忘了,你的学生,爱侣,还有幼子,如今都还身陷突厥?”
“我当然知道。”薛绍淡淡道,“但我这人,从来都不受他人要挟。反倒是,不要挟还好。越是要挟,我便越是愤怒,也就越是果决。”
“薛公果有枭雄之风,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使节慨然叹道。
“找死!!”左右斥侯大怒,一把就将使节摁倒在地。
“放开他,让他说。”薛绍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倒是很想看一看,他那张巧舌如簧的破嘴,还能吐出什么样的破牙来?”
使节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说道:“其实,薛公大可不必如此狠心绝决。事情,还有更为妥善的处理之法。”
薛绍一扬手,“愿闻高见?”
第1091章 借刀杀人
突厥使者事先早已做足功课,这时便将突厥方面开出的请和条件,一一对薛绍讲了出来。
无非便是三点。
突厥汗国为杀俘一事向大周宗主国请罪,将派专使前往洛阳表奏请罪书昭告天下,并献上牛羊牲畜两万头、良驹战马五千匹以及黄金绿玉等珍玩器物。其中,“战犯”王昱也将随突厥特使一同前往洛阳受审。这算是对大周朝廷的交待。
此外,突厥愿意放回汉奴五千名。这些人都曾是往年突厥犯边侵袭中原之时,被突厥军队掳掠到草原上的中原子民,其中有工匠民夫,也有妇女儿童。他们大多充为了突厥贵族的私奴,或是被迫充入了军中成为了专为突厥汗廷打仗卖命的军奴。这算是,对大周百姓的一个交待。
最后,算是突厥对薛绍本人的交待。只要薛绍愿意退兵讲和,他们愿意送还薛麟玉和玄云子。
凭心而论,薛绍觉得突厥方面开出的条件,其实还算不错。
薛绍听完便笑了,对突厥使者说道:“元珍——好吧,他现在叫暾欲谷——他的脑子一向好使。他这三个条件面面俱到的兼顾了我大周朝廷的面子、大周百姓的意愿,还有我薛绍本人的想法。”
“敝国牙帐一致认同,只要两国能够止战,生灵不再涂炭。任何条件,都是可以商议的。”使者的话,说得更是漂亮。
薛绍同昌笑道:“正因为元珍的脑子太好使,如此诱人的条件之下,会不会有什么致命的陷阱呢?”
“薛公多虑了。”使都连忙下拜,情真意切的辩说道:“敝使来时,莫贺达干就曾郑重叮嘱于我。他说,薛公智深如海慧眼如炬,暾欲谷纵然敢于诓骗天下,也不敢在薛公面前班门弄斧,偷奸耍滑。此三事绝无虚诈,还望薛公明鉴。”
“嗬!”薛绍大笑一声,“想不到,元珍也会来拍我的马屁。”
突厥使者开始满脸堆笑近似谄媚,“薛公天下英雄,谁不仰慕?就算是薛公曾经的敌人,也无不对薛公心悦诚服啊!”
满营的人都笑了起来。
“你这使者,当真不错。”薛绍也笑道,“光是这一手吹须拍马的功夫,就已是炉火纯青,令人防不胜防啊!”
“薛公见笑。诸公见笑了。”使者满面笑容,对着营中诸将连连下拜。
“你先下去歇息。待我与诸将商议之后,再给你明确答复。”
突厥使者千恩万谢的,先走了。
牛奔早就按捺不住了,使者刚走他便大叫起来,“那鸟人笑里藏刀,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将都大笑起来。
牛奔更恼火了,“你们笑甚?俺说的难道不对吗?!”
“对。”薛绍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如果他不是突厥使臣,我倒想让你揍他一顿。”
众将又大笑。
笑闹过后,薛绍正色,对众将道:“我意欲接受突厥提出的请和之条件。众将,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众将无不惊愕!
因为一直以来,薛绍主战的态度简直已经强硬到了逆天而行的地步。现在他的态度突然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实在有点令人猝不及防。
一时间,众皆错愕无语。
薛绍环视了众人片刻,说道:“既然众将都无异议,那就传下命令暂时止住进军。全军分为三部就地屯营驻扎,待我与突厥牙帐议定和盟之细则后,再作下一步计划——散帐,都退下吧!”
到这时众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倒薛绍都已下达了逐客令,大家只好各怀错愕与不解的鱼贯而出。
牛奔可急了,走出帅帐没几步又跑了回来,“薛帅,你这……”
“你若信我,就不必多言。”薛绍一句话就将他顶了回去。
牛奔狠狠的愣了半晌,点点头,扭身走了。
薛绍独自一人坐下来静了半晌,差人将薛楚玉叫了来。
“众将有何议论?”薛绍直言发问。
薛楚玉如实回答说,众将都觉不解为何薛帅的态度转变如此突然、如此巨大?莫非真是因为嫡长子薛麟玉与红颜色知己玄云子的缘故?
薛绍笑了笑,“你如何想?”
“我深信,薛帅必然不会半途而废。或在筹作破敌之良谋,或有别的深远之打算。”薛楚玉答道。
薛绍不置可否的只是淡然笑了一笑,说道:“全军分三部屯营,按例将帅帐扎于中军。待突厥使臣走后,我要你率领跳荡军独镇中军。有问题吗?”
“独镇中军?”薛楚玉有点惊讶,“薛帅,你的意思是说,到时你不在中军?”
“对。”薛绍道,“到时,我要你负责统领全军。打一场,漂亮的败仗。”
“什么?”薛楚玉更加惊讶,“败仗?!”
“你没有听错,就是败仗。”薛绍道,“除了跳荡军,我还会把全军半数以上的骑兵都交给你。战败之后立刻向黑沙碛口撤退,有多快跑多快,其他一概不必管。”
薛楚玉和薛绍并肩战斗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离奇的军令,他惊愕又茫然的道:“那怎样,才算是败得漂亮?”
“我倒是忘了,你还真是没打过这样的败仗。”薛绍说道,“但这么一次,我偏要你力战之后仓皇而逃,营盘失守辎重尽丧。如此,可谓大败。若人员伤亡降至极低,便是败得漂亮。我遍观全军将校,只有你薛楚玉能有这份能耐。连我,也不行。另外,元珍向来诡诈极其多疑。你是当世战神,跳荡军乃我军最强之战力。只有连你薛楚玉都败了,他或许还能相信一二。”
薛楚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薛帅,就算是诈败,我们的损失也将会极大。如此险着,真有必胜之把握吗?”
“当然没有。”薛绍说道,“如果我有必胜之把握,又何必迁延至今,更何必兵行险着?”
“如此……末将懂了!”薛楚玉郑重一抱拳,“末将告退,这就下去准备!”
“等一下!”薛绍站起了身来,走到他面前,凝视他,说道:“此战,非同小可。”
“末将明白。”薛楚玉点头。
薛绍道:“你我兄弟联袂征战多年,大小百战无不浴血争胜。这次我却要你去打一场大败仗,你的一世英名都有可能因此而毁。你就,不想问一个究竟吗?”
薛楚玉一直十分凝重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笑容,“该告诉我的,薛帅自然会告诉我。其他的,我不问。”
“你若问,我会告诉你。”
“我不问。”薛楚玉抱拳一拜,转身就走。
薛绍一把将他拽住,扯回来。
两人脸对着脸,薛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沉声道:“活着回来!”
“嗯!”薛楚玉大步走了。
薛绍一屁股坐了下来,仰头看天疲态尽显。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喃声自语,“舍不得孩子,还真是套不住狼啊!”
几日后,留在周军大营里与薛绍细商了几日的突厥使臣,带着一份薛绍草拟的和盟文书赶回了于都今山,前去征求突厥牙帐的回复。
历来,两军阵前交锋的讲和,双方无不竭尽所能的讨价还价,使者往来奔赴交涉没个六七八次,难于达成真正之妥协。有鉴于此,薛绍决定先将大部分的民夫和部分步卒回撤至黑沙碛口。突厥使臣走的时候,也亲眼见到了薛绍麾下的人马,正在成批量的往黑沙撤退。
这一消息,自然如实的传到了暾欲谷的耳中。
“我不敢相信。”暾欲谷对使者道,“你确实亲眼见到,薛绍麾下的人马撤退了?”
“千真万确!”使者言辞凿凿,“薛绍还亲口对我说,为表和盟之诚意,他先撤一部分兵马暂回黑沙。还望牙帐信守承诺。”
“薛绍亡我之心不死,他才不会真的撤军。此中,必然有诈。”暾欲谷冷笑了一番,说道,“但也无妨,我便将计就计。你带上一千妇孺汉奴再跑一趟去见薛绍,记得一定要探清他的兵马动向与军中之虚实。”
使者茫然的点点头,“那这些和盟之细则?”
“就说,牙帐正在紧急商议与处理之中,不日就将落实。”暾欲谷说道,“那先行归还的一千妇孺汉奴,是为了表示我突厥讲和之诚意。”
使者完全按照暾欲谷的吩咐,回去再见薛绍。
一千妇孺汉奴终于得已回归家园,个个喜极而泣泪雨涟涟,很多人在中军帅帐前跪拜不起,哭声不绝。
薛绍先亲自出面抚慰和安顿了这些妇孺,并派兵马将他们护送前往内地之后,再来接见突厥的使者。
使者依旧是满脸标志性的媚笑,“千百妇孺齐拜薛帅,真是感人肺腑啊!”
薛绍却是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不理不睬。
使者有点懵,忙道:“可是在下做错了什么,竟惹得薛帅如此不悦?”
“你们迁延了许多时日,就送来这一千妇孺。”薛绍带着怒气沉声道,“若是不愿讲和,就请发兵来战。休要把我薛某人,当成叫花子来打发!”
“不不,薛帅千万不要误会!”使者连忙道,“和盟之事千头万绪,牙帐方面正在日夜磋商紧急解决。凡事都好商量,薛帅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怒,而坏了大事啊!”
薛绍冷笑,“要讲和的是你们。现在,拖拖拉拉不表诚意的,也是你们。我若当真发怒了,也是被你们所激怒的。怨得了我吗?”
使者苦笑不已,“依薛公之见,怎样才显得我方真有讲和之诚意呢?”
“先将我儿麟玉和玄云子送来再说。”薛绍不容置疑的道。
“这……”使者满副难色。
“我知道你做不得主。回去告诉暾欲谷,一日见不着这两人,和盟之事谈都不必谈了。好走,不送!”薛绍斩钉截铁的说这句,抚袖便走。
左右斥侯一同上前,几乎像是绑架一样的将突厥使者轰出了军营。使者万般无奈的,又跑回了暾欲谷的面前。
暾欲谷沉思了片刻,突然呵呵发笑起来。
“薛绍如此狂悖,尽提无礼之要求。莫贺达干怎的还就发笑了?”使者十分不解。
“你,不了解薛绍。”暾欲谷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他一向是在兵言兵,六亲不认。现在他却如此迫切想要讨回他的宝贝儿子和红颜知己,甚至绝口不提王昱之事。那多少能够证明他已经归心似箭,不想再打这一场仗了。”
“哦?”使者一愣,“怎会如此?”
暾欲谷沉思了片刻,说道:“近年来南国的朝堂并不稳定。女皇年岁已高,夺嫡争储之风愈演愈烈。前不久还有女皇的心腹面首张昌宗被杀,由此引发了朝局的巨大震荡,以武三思张易之等人为首的一派人马顺势就将矛头直指薛绍,将他麾下的好几名心腹战将都给扳倒了。其中包括长年镇守京城的党金毗与郭大封,甚至还有追随薛绍多年的斥侯首领郭安。由此可见,薛绍的处境并不太妙。眼下他最大的敌人并非我突厥,而是来自于他身后的自己人。”
“有这等事?我等怎会全然不知?”使者惊叹不已。
暾欲谷呵呵一笑,“此等机密,南国岂会轻易让草原知晓?”
“也是……”
暾欲谷慢慢的踱着步子,喃喃自语道:“在战场之上,他或许真是无人能敌。但这一次,我们还真是找到了好帮手。既然南国的朝廷那么想要整死他,那我何不助其一臂之力呢?”
使者眼睛一亮,“莫贺达干的意思是?……”
“南国朝廷最为忌惮的,莫过于薛绍手握重兵,尾大不掉。否则以女皇和武三思等人一惯作派,早就将薛绍一办到底斩草除根了。”暾欲谷说道,“薛绍这样经验丰富的常胜统帅,面对再如何强大的沙场之敌也不会被击垮。但是,他这样的人也有一个致命的软肋,那就是受制于朝堂。当此之时,薛绍最想做的事情无非是挥兵回朝,震摄朝堂、抗击政敌、保护党羽。如果我们能够一直拖住他,时间越久他的阵脚就会越乱。待其阵脚紊乱我军再挥而击之,获胜之把握将大大提升。到时纵然不能擒杀薛绍本人,他回朝之后也就没有了往日的声威与强大的军队做为本钱。迟早,死路一条!”
“借刀杀人——高见!莫贺达干,当真是高见!”使者惊喜不已,忙道,“那我们现在,该要如何回复薛绍?”
“先捡最不紧要的人,给他送回去。”暾欲谷说道。
“那就玄云子?”
“错。玄云子知道的事情太多,现下绝对不可放回。先把他那个徒有其表的草包儿子,还给他吧!”暾欲谷说道,“到了那边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尽力与之周旋。总之一个字——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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