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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8章 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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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三天里,没有战事。这让疲惫的唐军将士们,得到了一个难得的休养机huì。

    但是指挥作战的大将却半点不得轻松。对他们而言,这三天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寂。之所以平静,是因为双方都在总结首战的经验教xùn并力图从中找出对方的弱点,从而对自己的战术做出相应的调整和改biàn。成或者败生或者死,都将处决于统兵大将这一段平静期内做了什么。

    因此,这三天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种放松和休整。但是对于指挥作战的大将来讲,却是生死攸关的致命抉择。

    王孝杰倒是没有闲着,他召集众将日夜商讨,以求拿出一个克敌致胜的好办法。但商讨来商讨去,这个“办法”始zhōng难以敲定。而且他们发现,自己对于元珍、对于他麾下的拓羯和狼骑,是那样的不了解。

    ——既然连敌人是怎么样的都弄不大清楚,战术安排又能从何谈起?

    倒是有人提醒王孝杰,是不是可以把薛绍请来一同议战?他和突厥人打的交道比较多,对元珍也更加的了解。

    结果却是换来了王孝杰的咆哮和怒骂,于是这个提议不了了之。

    王孝杰在忙着开会和咆哮,薛绍这边也没闲着。他已经把一大伤员送到了丰州去诊治休养,其中就包括李多祚和牛奔。而在此之前,他已经让他的一批私人部曲推着十几辆大车钻进了阴山的密林之中,从此再没出来。如今那片密林地带已经被薛绍划为了严格军事禁区,除了薛绍本人每天既定的入内视察,其他人一概不许靠拢否则格杀勿论。

    王孝杰听说了这件事情一个劲的猜测,“他又在鼓捣什么名堂?”

    有部将对王孝杰说,当初薛绍在银川军屯大破咄悉匐,快把整座青羊山都给弄塌了。有人说他是召唤出了上古妖魔来助战,也有人说他是私造了一批威力骇人的“秘密军器”,这才把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现在,他不会又是在私造那批“秘密军器”吧?

    王孝杰足足愣了半晌,没有吭声。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部将想要再次进言把薛绍请来一同议战,但又怕挨了王孝杰的臭骂,因此只好闭口不言。

    这天傍晚。

    薛绍和吴远还有两名部曲骑着马一同从密林里走出来,刚好看到警戒圈的外围不远处,王孝杰正和几名部将在那里蹓马闲聊,还不时的朝薛绍这边张望。

    薛绍便笑了。

    吴远道:“王孝杰一定很想进到林里去,看个究jìng。”

    薛绍笑道:“但他又放不下身架,开不了这个口。”

    “看,他们走了!”吴远和部曲们冷笑不已,“真是死要面子!”

    薛绍摇了摇头暗自叹息,心说只要能打赢这一仗,我倒是不介yì献出我的秘密武qì,就当是回报你率军前来驰援。至于什么军功之类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但是王孝杰你这么一个态度,让我怎么跟你合作?——就算我能忍,我手下的这些人也接受不了啊!

    “少帅,我觉得王孝杰可能是有点着急了,怕自己打不过突厥人。”吴远说道,“否则以他的个性,都不会正眼来瞧咱们,更不用说偷窥了。”

    薛绍微然一笑不置可否,心说连我身边的随从都看出来,王孝杰你的演技真是有待提高!

    当晚薛绍前来探望养伤的郭安,并准备和他私下商量一些事情。

    他对郭安说,眼下王孝杰空有兵力却无破敌之策,我隐约有了破敌之策却又缺兵少将。那么除非双方达成合作共同抗敌,否则都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现在你帮我想一想,该要如何促成合作?

    郭安也感觉挺为难,他说道:“面对共同的外敌之时,属下觉得将领之间的私人恩怨和面子问题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但问题是,王孝杰可能不这么想。”

    “对,他一向死要面子,尤其是在我面前。”薛绍道,“现在以他的个性,一犟到底那是极有可能。”

    “他就没想过后果?”郭安苦笑不已。

    “他一定想过。而且他现在也正在着急。”薛绍道,“但他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依属下看,他分明就是没脑子!”郭安气乎乎的说了一句,再道,“看来我们得要给他找个台阶来下。就像哄小孩子那样让他自己觉得有面子了,这事才能成!”

    “说到点子上了。”薛绍也是苦笑不迭,“你说我们是造的什么孽,还千里迢迢的跑到边关来当奶娘了!”

    两人正商量着,吴远匆忙前来附在薛绍耳边小声道:“阿史那忠节回来了!”

    薛绍眉头微微一拧,“带进来——秘密带进来!”

    “少帅放心!”

    片刻后,阿史那忠节穿着一身蒙头蒙脸的黑色大斗蓬进来了,像一个刺客盗贼一般。一见郭安在场,他还慌忙往外退走。

    薛绍一把将他捉住拉回来,说道:“这是郭安。我连自己都不信任了也会信任他,你顾忌什么?”

    阿史那忠节吁了一口气,这才脱去了兜帽与郭安打了个照面。

    “事情怎么样?”

    “妥了。”阿史那忠节答道,“明日,就有朝廷使臣前来宣旨。少帅只管做好接管军权的准备。”

    薛绍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会不会有哗变之忧?”

    “不会。”阿史那忠节认真道,“少帅,就请你信我一回!”

    薛绍咬了咬牙,“好!”

    郭安在一旁笑了,“看来,这台阶算是有了。”

    薛绍也笑了,“只不过他得狠狠的摔下去,而不是心安理得的走下去。”

    “他会恨你入骨,杀之而后快。”郭安道。

    薛绍淡然一笑,“我早就习惯了。”

    阿史那忠节很是茫然,“二位,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薛绍呵呵一笑,问道,“谁是使臣?”

    阿史那忠节犹豫了一下,“少帅明日便知,又何必再问?问得太过清楚了,戏码也就失真了。”

    “有道理。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薛绍笑道,“明天,先和王孝杰一起大吃一惊再说!”

    次日,薛绍军中刚刚吃过了午饭,王孝杰那边突然派人来请,说有朝廷使臣驾到,让他过去一同接旨。

    薛绍就带了几个人去往王孝杰的军营,一边走一边还在心中“彩排”接下来的戏码,甚至还把戏码穿梆之后的应对之策也给来回走了几遍,自觉已是万无一失。

    到了。

    还没有下马,薛绍就先吃了一惊!

    因为他看到王孝杰的中军帅帐之前,居然整整齐齐的站着几十名衣甲光鲜特别打眼的——千牛卫卫士!

    ……太像了!

    薛绍不由得心中惊道,若非早已知情,连我自己都要被眼前的景象给骗了!

    下了马往里走,当薛绍刚要踏进中军帅帐之时,他的脚步愕然定住,连表情也都僵住了。

    王孝杰,带着他的麾下众将站在帅帐的两侧,整整齐齐。

    而在主帅的位置之上,一名白衣如雪的女子正双手托着一面杏黄色的制令,满脸庄严与沉寂的看着薛绍。

    ——玄云子!!

    薛绍怔了足有半晌,甚至可以说都有点失态了。

    “你还不过来一同接令?”倒是王孝杰发话了,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来,站在王孝杰的身边拱手而拜,“臣薛绍,前来接令。”

    玄云子便当众展开了制令,用一种特别“公事公办”的嗓音朗读道:“大唐临朝武皇太后,特令制曰……”

    制令并不太长,玄云子读完之后,帅帐之内一片惊哗之声。

    这声音,当然是王孝杰身边的将军们发出来的。

    王孝杰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动jìng,甚至一言不发。

    “薛绍,王孝杰,你二人还不上前接令?”玄云子发声道。

    薛绍密切注yì着王孝杰和他身边这些将军们的神态动jìng,自己也没打算先动。倒是王孝杰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臣王孝杰接令,遵命而行!”

    众将再度愕然,连薛绍也有点吃惊——这么顺利?

    玄云子面无表情的将制令放到了王孝杰手上。王孝杰拿好制令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薛绍。

    薛绍也看着他。

    “安西虎师,是你的了。”王孝杰突然说道。

    “王将军,不可啊!”众将急了,大声道,“哪能就这样轻易交出兵权?”

    “住口!”王孝杰大喝一声,众将一同噤声。

    薛绍沉默,静观其变。

    王孝杰走到薛绍面前,说道:“朝廷有令,王某必当遵从。只希望你善待虎师兄弟,打好眼前一仗。”

    “我会。”

    虎师的其他将军们个个急得脸红脖子粗,看似都要爆发了。

    “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脑子也放清醒一点。”王孝杰再对众将说道,“朝廷的制令你们也都听到了,王老将军即将回归重掌虎师。但在王老将军上任之前,虎师暂由薛绍统领。虽然加了一个‘暂’字,但对你们麾下众将来说,仍是军令如山!”

    众将甘心也好不服气也罢,只好全都闭嘴了。

    王孝杰突然转身对着玄云子抱拳一拜,“天使在上,王某这就打点行装火速回京。不知天使,是否同行?”

    “本使另有公务在身,恕难奉陪。”玄云子淡淡道。

    “如此罢了,王某独自行去。”王孝杰一转身,大步朝外就走。

    “王将军!”众将一同上前阻拦。

    王孝杰很恼火的想把他们推开,无奈人实在太多,他推不动也走不掉。

    “放开我!”最后王孝杰终于是发火了,大声咆哮起来,“你们还要违抗制令、犯上作乱不成?!”

    众将无奈,只好纷纷让道放王孝杰走了。

    王孝杰大步前行,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没多时他就收拾出了两个箱笼往马背上一放,只叫了几名部曲随行拍马就走。

    薛绍骑着一匹,在军营外拦在了他的去路中央。

    王孝杰摆了摆手示意部曲先行一步。待四下无人了,他才毫无表情的对薛绍说道:“你还想怎样?”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合作,共同破敌。”薛绍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这样,没什么不好。”王孝杰勒着马绕开薛绍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希望你能早日破敌凯旋还京。然hòu,和我一同去见武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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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9章 给元珍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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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之水滔滔。

    有桥不走,王孝杰非要坐船。

    站在船头,吹着一股子北方寒意的河风,他心里的感觉就如同这浑浊又湍急的河水,难以平静。

    行船将要抵岸,王孝杰看到岸边有个老熟人正牵着一匹马,明显是在等他。

    离岸还有数步,王孝杰突然跳下水冲向岸边,将那个老熟人按倒在地好一顿胖揍。左勾拳右摆拳大耳刮子连着抽,像是要把最近这段时间积攒的怒气怨气全给发泄出来。

     [;老熟人只是双手护脸,既未躲闪也没有反抗,让他打了个痛快。直到鼻青脸肿,王孝杰才喘着粗气停住了手,又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船上的几名随从小卒子一动不动全都惊呆了——王将军怎么会对阿史那忠节大打出手?

    阿史那忠节鼻血直流。王孝杰撕破一片衣角十分野蛮的将他的鼻孔给堵住,再又打开羊皮酒袋子,将酒水对着他脸上鼻子上的伤口倾倒下来。

    血啊酒啊还有黄河岸边的泥沙全都混在了一起,让阿史那忠节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哈哈哈!”王孝杰指着阿史那忠节的脸,大笑了起来。

    阿史那忠节一把抢过王孝杰手中的羊皮酒袋子,咕咕咕连着几口将里面的酒喝了个干净。

    “走吧!”王孝杰将他的马牵了过来,要把缰绳塞进他的手里。

    “去哪里?”阿史那忠节下意识的问道。

    “回京城啊!”王孝杰说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阿史那忠节面露愧色的撇了撇嘴,小声道:“回了京城,我必死无疑。”

    “王孝杰还活着,你就死不了。”

    王孝杰将他的手拉住,瓣他的指头,让他握住了缰绳。

    阿史那忠节愣了半晌,喃喃道:“恨我吗,孝杰?”

    “恨,恨得要死。”王孝杰长吁了一口气,“我最在乎的兄弟,帮着外人夺我的兵权。我能不恨吗?”

    阿史那忠节眼睑低垂,陷入了沉默。

    “现在最好是,薛绍能够打赢这一仗。不然的话……”王孝杰停顿了一下没再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赢也好输也罢,回朝之后我都要狠狠的参他一本!”

    阿史那忠节仍旧沉默。

    “但我会保你不死。”王孝杰说道,“只要武太后点头,我愿意用任何东西去跟她交换。”

    “为什么?”阿史那忠节问道。

    “兄弟啊!我们是兄弟!”王孝杰翻身上了马,拍着阿史那忠节的马鞍鞍背,“时辰不早了,你倒是走不走?”

    阿史那忠节翻身骑上了马,说道:“他们都不了解你。”

    “所以,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

    虎师大营,薛绍第一次召集众将议事。

    有将军说,临阵换帅兵之大忌,此时我军不可交战,宜当退往丰州据城而守,可保不失。

    这明显是在将薛绍的军。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薛绍是一定不会放弃诺真水的。此时此刻,好不容易重新召拢的仆骨部和同罗部的部众,正在慌乱的攀越阴山。

    “说得不错。所以现在,我们不能跟突厥人开打。”薛绍如此回答。

    “但是元珍肯定不这么想。”部将继续发难,“他一定会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对我军发动大规模的袭击!”

    “他不会。”薛绍答得从容,还带着微笑。

    “何以见得?”众将一起问道。

    “非但不会发动突袭,他还会撤营后退,给我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我去做好充分的准备。”薛绍说道。

    众将面面相觑,显然没有一个人相信薛绍的话。他们甚至发出了冷笑,用嗤之以鼻来形容也不为过。

    “今日之议,到此为止。”薛绍站起来身来,“后天的这个时候,请众将准时前来赴会,不得有误!”

    众将无一吭声,纷纷走出了帅帐。

    此时此刻,他们对于薛绍这个“外来入侵者”的反感程度,已然达到了顶峰。有几名将军甚至私下商议,干脆来个哗变将他绑起算了。趁王将军还没走远,我们去把他找回来重掌军权!

    但是也有人说,不必急于一时。薛绍夸下海口说突厥不会来袭,并会移营后退。后天这个时候我们且观成效。若是不准,再做哗变也不太迟!

    这一提议得到了众将的认可,于是就这么私下敲定了。

    薛绍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那几十名千牛卫卫士仍旧穿着制服,在玄云子的营帐外站哨。整整齐齐,挺威武的。

    薛绍看了有点好笑,走过去问道:“你们是谁的麾下?”

    “回薛少帅,我们是左千牛卫大将军程伯献,程将军麾下!”卫士答道。

    薛绍微微一怔,“这么说,是真家伙?”

    众卫士都笑了。

    玄云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说道:“程将军非要带我一同回京向太后交令,我不同意。他反复坚持不肯罢休,最终,我只好接受了他强留下来的这一支卫队。”

    “倒是派上了好用场。”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好你个程伯献,这件事情居然还瞒着我!

    “请薛少帅,帐内叙话。”玄云子发出了邀请。

    薛绍笑了一笑,“好。”

    有卫士忍不住发出哂笑,薛绍脸一板,“笑什么笑?我们是要商谈公务!”

    于是众卫士不笑了。

    薛绍突然觉得自己好傻,我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偏就有种掩耳盗铃的嫌疑了。

    玄云子只是婉尔,“少帅,请吧!”

    二人走进了帐篷,薛绍头一句话就说道:“那份制令,莫非还能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玄云子淡然一笑,说道:“遥遥千里,我哪有时间走个来回,讨来这样的一份制令?”

    薛绍微微皱眉,“是你策划的?”

    玄云子神秘的微笑,“你觉得呢?”

    “阿史那忠节没这么聪明,更没有这么胆大。”薛绍说道。

    玄云子笑而不答,坐了下来给薛绍倒了一杯茶,“少帅,请用茶。”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当务之急,是你如何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赢得虎师众将的信任与支持。”玄云子说道,“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薛绍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升出一份感慨:很少有人能把轻重缓急的拿捏功夫,练得如此炉火纯青。倘若玄云子生成了一个男儿之身,从政也好带兵也罢,我薛绍甘当绿叶做她陪衬!

    “你有办法了吗?”玄云子追问道。

    “有。”薛绍也抛开了杂念,说道,“我打算给元珍送上一份好礼。有道是拿人的手短。得了我这份好处,他会暂时退兵不来为难于我。”

    玄云子便好奇了,“什么样的礼物,如此神通?”

    “当然是一份,他不得不接受,但是接受之后又万分难受的,特殊礼物!”

    次日清晨,薛绍派了一名自己的部曲充当使臣,去往元珍的大营里投递了一份自己的亲笔书信。

    午饭过后使者就回来了,元珍非但没有为难他,还送给了他一匹好马当作谢礼。并回话说,他可以接受薛绍的提议。

    于是傍晚的时候,薛绍带上一名旗手张打出自己的薛字大旗,然后骑了一匹马牵了一匹马,走出了大营。

    他牵的那匹马上,坐着双手被反绑的突厥叶护,阿史那咄悉匐。

    “薛绍,你真打算就这么放了我?”走出军营百余步之后,咄悉匐忍不住了发问。

    “是啊,放虎归山嘛!”薛绍笑道。笑得很是从容。

    咄悉匐恨得牙痒痒,“我一定会用百倍的仇恨,来回报你今天的仁慈!”

    “嗬,那正是我期待的!”薛绍笑得更加从容了。

    “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咄悉匐几乎快要恼羞成怒,“如果只是为了羞辱于我,你已经做到了!”

    “我最多只有兴趣,想要羞辱骨咄禄和元珍。”薛绍淡然答道,“你?抱歉,我实在没兴趣!”

    “你!……你!!”咄悉匐气煞了。若非是被绑着,他真想跳下马来和薛绍打一架再说。

    薛绍哈哈的大笑,“稍安勿躁。我劝你还是好好的盘算一下,回去之后怎么面对元珍,怎么面对你的可汗兄弟吧!”

    咄悉匐把牙齿咬得骨骨作响,再也说不出话来。

    走出了几里地,薛绍停了下来。旗使将薛字大旗高高举起。

    片刻后,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一面红色的狼头大旗。有三骑奔来。

    “元珍!”咄悉匐惊叫出声来。

    “现在你信了?”薛绍呵呵直笑,心说元珍也只来了三骑,一名旗使一名侍从。

    咄悉匐开始不停的东张西望,神色紧张。

    “别看了。”薛绍说道,“我未设伏兵,元珍也没有。”

    “你们两个……”说了一半咄悉匐突然就无语,只在心中恨道:两个怪胎!

    马匹在奔跑。

    薛绍和阿史德元珍慢慢的靠近,马头交错的停住,面对着面,彼此注视。

    “薛少帅,元珍赴约而来。”元珍的开场白。

    “我也如约,把叶护带来了。现在,交还给你们。”薛绍摆了一下手,旗手牵着咄悉匐的马走上前,将人交了过去。

    “多谢。”元珍点头微笑,好像就没有了下文。但他也站着没动,看来没打算马上就走。

    “阿波达干,你为何不带兵马前来,将此人立毙于阵前,以除汗国心腹大患!!”咄悉匐被松绑之后,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

    “先送叶护,回营休息。”元珍下了令,他的侍从便将马牵到了咄悉匐的身边。

    咄悉匐恨得咬牙切齿,无奈,也只得翻身骑上了马,和那名侍从先走了。

    现在,只剩下薛绍与元珍以及两名旗使,和两面迎风招展的红色主帅大旗。

    “你我二人斗了这么久,却是头次见面。”元珍带着一股子奇特的笑意,对薛绍道,“感谢你送给我的见面礼。我这里也一份礼物,是送给你的。”

    “那我先行谢过。”薛绍也是面带微笑的答话。

    元珍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小包裹,扔给薛绍。薛绍接住,稍稍有点沉。

    “这是什么?”

    “江南的饴糖,西域的果品,大漠的烤羊,还有我自酿的奶酒。”元珍笑道,“内子说了,我们的婚宴,理当有你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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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0章 心机

    次日清晨,虎师众将一个一个的都带着满脸错愕与震惊的神色,走进了薛绍所在的帅帐之中。*xshuotxt/网,%し

    突厥人,真的移营后撤了。

    他们连夜行动,一退十里,正在重新安营下寨。

    薛绍坐在帅位上,静静的看着虎师众将。

    虎师众将闷不吭声。此前的挑衅与不满没有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抬头直视薛绍。

    他们满心以为,这下该是到了薛绍逞威风的时候了。他会用他的咆哮把我们所些人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还有可能,他会捉一两个人杀鸡儆猴以振主帅声威。

    营帐里静悄悄的。蓦然“哗”的一声响,倒把众将都骇了一弹。

    原来是薛绍摊开了一张厚厚的羊皮纸行军地图,将手掌往地图上一拍,“到齐了?议战。”

    众将愕然:这就完了?

    “还不过来?”薛绍声音一沉。

    众将恍然回神,纷纷走到了大地图旁边,一个个的屏息凝神。

    “突厥退后十里重新下寨。我已派出斥侯侦察得知,那一处地势略呈坡势,营前一片坦途视野开阔。骑兵易于发动突然的奔驰冲杀,这对他们十分有利。而在他们的营寨东西两侧,各有冰川溪河利于大军取水饮马。”薛绍指着地图,对众将说道:“从敌军选择的营寨新址可见,他们已经由猛攻急取转向了先立不败的战略守势,显然做出了长期对峙与拉锯之战的应备。”

    众将静静的听着,偶尔点一点头,没人插嘴。

    薛绍环视众将的神态,满意的微微一笑,“敌军立营之处,我们姑且称它为,葬魂坡。”

    军议散了。

    虎师众将每人手里拿着一份令箭走出帅帐,纷纷上马各自奔去。薛绍下达的命令交待的任务都不轻松,所以他们走得还挺急,都顾不上彼此交头结耳私下吐槽了。

    薛绍背剪双手站在帅帐门口目送众将离去,脸上泛着微笑。

    “很好,我满意你们现在的态度!”

    午饭过后料理了一些军务,薛绍独自一人来找玄云子。

    玄云子见到他时先是笑了,“少帅来便来了,还要送礼?”

    薛绍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小包裹,“偶得美食,不敢独贪。特意拿来与仙姑共享。”

    玄云子顿时好奇了,“少帅如此盛情,我真得多吃一些。”

    薛绍哈哈而笑,然后长吐了一口气,将包裹放到了桌几上,打开。

    果然是江南的饴糖,西域的果品,泛着油花的烤羊,还有一个雕饰精美的酒壶。

    “像是喜宴之食。军中是有将领成亲吗?”玄云子问道。

    薛绍淡然一笑,“元珍送给我的。”

    玄云子不禁愕然,稍稍怔住。

    此刻,薛绍心里却诡异的想到了月奴。好像除了太平公主和琳琳那一拨,月奴和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相处得特别要好。女的情同姐妹不分彼此,男的称兄道弟千杯不醉。好吧,那个广交各路豪杰又比较心直口快的憨家伙,一定没忘了把我和艾颜的那点事情,告诉玄云子!

    现在玄云子的这副表情,已然证实了薛绍的心中猜想。

    “元珍……”玄云子口中稍稍有点吞吐,“是在故意乱你心神。”

    薛绍呵呵一笑,“何以见得?”

    “明知故问!”

    薛绍仍是在笑,“我把咄悉匐还给他,他便还赠我这样一件礼物。倒也,有点意思。”

    “两军对敌斗智斗勇,战争无所不用其极。两军主帅的智慧、应变和喜怒情绪,也是一场比拼。”玄云子说道,“你将咄悉匐放回,是为了让他将银川一战的内情传递给元珍。同时那一战留下的巨大恐慌,也将会传递给元珍。元珍一定不会想要重蹈咄悉匐的覆

    辄。以他足智多谋又谨慎多疑的性格,突厥移营后撤几乎已是必然。”

    “呱呱呱”,薛绍鼓起了掌来,“说得好,继续。”

    “多嘴的女人遭人厌,我不说了。”玄云子摇头。

    薛绍呵呵直笑,“我不讨厌,你说下去。”

    “偏不。”玄云子还执拗了起来,“你早就不止一次的表达过了,你讨厌自作聪明又多嘴多舌爱逞能的女人。”

    “哟,你是在含沙射影吗?”薛绍笑道,“还是在,故意拉仇恨?”

    暗指武太后?

    玄云子满副“无语气乐”的表情又不停的眨着眼睛,好像是在琢磨“拉仇恨”这个新词的喻义。

    “算了,不扯这些了。”薛绍指着那堆食物,“要不要尝一点?”

    “我听说,被毒死的女人满身墨黑面部浮肿双眼突出七窍流血。所以,我不吃。”玄云子说道。

    薛绍的手正刚刚伸到了烤羊腿上,顿时停住,“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没了食欲!”

    “莫非你就不怕元珍下毒?”玄云子问道。

    薛绍摇了摇头,“他一定设想过一万种杀死我的法子。但是,在这包食物里下毒,是最没可能的。”

    “倒也是。”玄云子说道,“双方交战防备森严戒心尤其重,元珍不会傻到用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来行刺。”

    “对。”薛绍闷哼了一声,“他不会想要毒杀我。但是,他真是来恶心我的!”

    玄云子微微一怔,然后就发笑了,“他成功了吗?”

    “好像,有一点点。”薛绍撇着嘴。

    “看来,你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一点,在乎的嘛!”玄云子似笑非笑的道。

    薛绍扭过头来看着玄云子,咧嘴皱鼻双眉拧起,一副少见的古怪的表情,并且瓮声瓮气的道:“别再冷嘲热讽了,行吗?”

    玄云子现在明白,薛绍为什么来找她了。

    主帅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薛少帅被元珍恶心到了,但是这个“私人的”情绪又不能对军中的其他任何人去发泄。

    所以,只能找她玄云子了。

    想通了这些,玄云子连忙微笑赔礼,“我道歉。”

    “这倒是不必。”薛绍轻吁了一口气。

    “你明知道元珍是要恶心,是来故意乱你心神的。为何,你还要中计呢?”玄云子问道。

    “这或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吧!”薛绍微微苦笑。

    “也许吧……”玄云子轻轻点头,“人的情绪,并非总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否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争端和不幸?”

    “嗯,有道理。”薛绍呵呵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我还以为,我真是一个因为儿女情长就不顾生死大计的废柴篓子呢!”

    玄云子赧然失笑,“你要真是这样的人,现在更应该身处神都,尽享温柔富华。”

    “但是不得不承认,现在,我的心里多了一份念想。也多一层顾忌。”薛绍微微皱眉,表情略微严肃一些。

    “是因为……”玄云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道,“你仍旧爱着她吗?”

    薛绍微微的怔了一怔。这样的话从玄云子的嘴里问出来,总感觉味道怪怪的。但是,偏偏她又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上。

    沉思了半晌。

    薛绍轻轻的摇了摇头,“我都不记得,我是否真的爱过她。”

    玄云子不禁有点愕然,“那你还……”

    “亏欠。”薛绍长叹了一口气,“是因为亏欠!”

    “据我所知,你并未亏欠她什么。”玄云子说道,“倒是她的某些举动……我并不十分赞同!”

    “你是指,我与太平公主大婚之日发生的事情?”

    玄云子轻轻点头。

    薛绍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知道,她并非是要害我。”

    “我也是女人。我想不明白。”玄云子不解的问道,“当一个女人自己都不在乎贞洁与名份了,并且是在你无法抗拒的情况下对你投怀送抱,你又何尝亏欠了她什么呢?”

    “……”薛绍沉默了片刻,喃喃的道:“有件事情,连月奴都知之甚少。”

    “何事?”

    “她走的时候,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薛绍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后来,生了下来。”

    玄云子愕然,震惊。

    “你也许听说过。突厥的神之子,阿史那?克拉库斯……其实,是我薛绍的儿子!”

    玄云子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薛绍苦笑,轻轻摇头,“算起来,还是长子。”

    “那就难怪了……”玄云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件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除了我,你是第二个知道的。”薛绍说道,“当然,元珍肯定知道。所谓神之子的把戏,肯定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玄云子不解的问道,“既然知道孩子是你的,以元珍这一类人的惯有作风,将其杀掉仿佛才是必然。甚至是连同母亲也一同杀掉,也半点都不奇怪。”

    “你说得没错。曾经,我也一度迷茫不解。后来深入了解突厥汗国的内部情况之后,我才想通。”薛绍说道,“在我们大唐,出身门第很重要。在草原,部落姓氏更加重要。阿史那艾颜,是阿史那汗族唯一幸存的嫡系血脉。她本身,就是一项重大的政治资本。”

    “我这知道。”玄云子说道,“一连几次草原叛乱加上现在的突厥汗国之兴起,他们都打出了阿史那氏的旗号。”

    “而在突厥的传统习俗当中,阿史那氏一向是与阿史德氏通婚的。”薛绍说道,“草原人把阿史那氏视为王族,而将阿史德氏,视为后族。”

    “王与后……”玄云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而元珍,就是姓阿史德!”

    “对。”薛绍说道,“在现在这个突厥汗国的内部,骨咄禄、咄悉匐和默啜这三兄弟的势力,无疑是最为强大无可撼动的。而元珍,他虽然蒙受骨咄禄的信任和重用从而身居要职手握大权,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嫉妒他的人肯定不少,想要取而代之的人想必更多。以元珍的深谋远虑,他一定不会把自己的前程和安危,仅仅只是建立在他与骨咄禄的私人情感之上。”

    “没错。”玄云子说道,“只有傻子,才会把君王的感情与信任太当一回事。”

    薛绍微微一怔看向玄云子,“你又在含沙射影吗?”

    玄云子苦笑,“我没有说元珍、元珍!”

    “由此可见,元珍一定很想娶到艾颜,从而达成阿史德与阿史那的联姻。这对元珍来说,将是一笔无形的巨大的政治资本。”薛绍说道,“既然抱定了这样的目标,元珍一定会竭力保护艾颜、争取艾颜。至于儿女情长之类,反倒是其次了。”

    玄云子深呼吸了一口,轻轻点头,“但是艾颜又怀了身孕,这件事情必须要给草原子民一个交待,否则艾颜将很难在草原上立足。于是元珍就炮制出了一个‘神之子’,并且通过各种手段,不断的扩大神之子在草原上的影响力。我曾听说,当年薛仁贵将军仍旧镇守云州之时,神之子就曾出现在两军阵前?”

    “对。”薛绍点了点头,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

    “有朝一日当艾颜真的嫁给了元珍,神之子所带来的一切好处,自然也都会落在他自己的头上!”玄云子连连摇头,“元珍此人,心机城府,简直可怖!”

    (本章完)

第881死章 死亡对峙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突厥那边至从咄悉匐回归之后,一退十里严防死守,暂时也没有了发动攻击的迹象。

    双方兵马本就势均力敌。现在,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击败对方,而薛绍与元珍又并非是鲁莽冲动型的统帅。于是,两军在阴山之南陷入了对峙的局面。

    西伯利亚的寒风,每天都在让天气转凉。所幸有郭元振在银川军屯不停的向前线输送军需物资,才使得薛绍麾下的将士们不必遭受寒冻之苦。

    可是薛绍心里清楚,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相比之下,生长在漠北大草原的突厥人,比唐军将士更……小说 加适应严寒的气候。在这样的季节里交战,对唐军极其不利。

    再者一但进入寒冬,整座阴山都将被厚厚的积雪所淹没。哪怕是突厥人,在这样的雪季里都只是藏身于帐篷之中足不出户。否则,无论人畜都将变成冰雪雕塑。

    留给薛绍和元珍的时间,最多还有一个月。如果他们没有在这一个月内分出胜负,就将面对严寒与暴风雪这一对共同的敌人。

    而这批敌人,将是无可战胜的。

    此情此景,撤退仿佛是一个不错的折中之计。但是撤退中的兵马总是难免有些混乱,于是不管哪一方人马先行做出撤退之举,那他都将遭受对方发起的猛烈攻击。

    没人愿意在生死博斗当中用后背去对着敌人,薛绍和元珍的对决,更加不可能。双方都在拼尽全力的寻找对方的任何破绽,同时自己更加不敢丝毫犯错。因为他们的对手,都是战场上的一流杀手。

    时间,就此过了半月。双方人马,再无交战纪录。

    薛绍所面临的压力,在每日俱增。唯一值得庆幸的,同罗与仆骨这两族部众的迁徙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薛绍让他们安置在丰州境内黄河以南的水草地带,列为“城旁”暂时居住下来。

    “城旁”大唐是对迁居内地的游牧民族的特有称谓,他们将以部落群居的方式在大唐城池的郊野周边生活,一样算作是大唐的子民。

    丰州是大唐收容内迁胡人的六胡州之一,还是目前大唐收管流放囚徒的州县之一。这里是边关,生活条件有些艰苦,还有可能随时面临战争的威胁。所以乙李啜拔和舍那啜的心里多少有点不安和不满,于是在将族人马稍作安顿之后,他们结伴来到了诺真水求见薛绍,专门商谈这个问题。

    这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雨。这对行军在外的人来说,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薛绍的心情不算太好。第一眼看到乙李啜拔和舍那啜时,他心中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于是更觉有些烦闷。

    尽管如此,薛绍仍是耐着性子先接待了他们,并叫属下去熬了一些姜汤,让他们喝下驱寒。

    乙李啜拔和舍那啜并不傻,他们看出了薛绍心情不佳,于是都有些犹豫,没有急于开口谈正事。

    倒是薛绍先开了口,“二位首领顶风冒雨的来找我,有何贵干呢?”

    舍那啜一个劲的给乙李啜拔使眼神,让他先说。

    乙李啜拔倒也不含糊,便开口说道:“少帅,丰州缺粮少地气候恶劣。现在冬季又快来临,我们的族人即将饱受煎熬。因此我们请求,能否让我们迁往灵州或是夏州,另作安置?”

    怎么可能?

    这是薛绍心中的第一反应。河陇刚刚遭受了兵灾,大唐自己的百姓都还没有安抚妥当,又哪来的余力收管这两个部族的上万流民?再说了,就算勉强能够安顿得下,河陇百姓心中的战争疮伤还正在滴血。要是让他们见着了这两个部族的人,还指不定就要爆出什么乱子!

    但是这些话,薛绍当然不会对他们直说了。思虑片刻之后,薛绍说道:“城旁内迁,这是国之大事,已然超出了我这个河陇大使的权力范围。就算我愿意并且我下达了命令,灵州与夏州的地方官也不敢轻易执行。他们会按章办事,也就是汇报给朝廷知晓,然后等候朝廷的批复行事。”

    舍那啜急了,插了一句:“所我所知,灵州狄仁杰、夏州刘幽求,都是薛少帅一手提拔的嫡系心腹。难道……”

    “我没有嫡系,也没有心腹。我和他们只是同殿为臣、互为佐助。”薛绍打断了舍那啜的话,说道:“舍那啜,大唐的国家大事,不是任何人能够一口说了算的。就算是皇帝陛下与武皇太后,他们也都要征求众臣的意见,从不一意孤行。”

    “既然如此……”舍那啜咬了咬牙,“少帅是打算,不管我们了?”

    薛绍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头火起,“如果不管你们,我朔方军成千上万的将士就不会埋骨于此!我最好的兄弟,也不会音信全无生死未卜!”

    舍那啜顿时被吓到了,慌忙下拜,“在下失言,少帅息怒、少帅恕罪!!”

    “出去!”薛绍一记沉喝。

    舍那啜几乎是落荒而逃,乙李啜拔也起了身跟着一起走。

    “你留下!”

    乙李啜拔便留了下来,站在薛绍身前。

    “坐吧。”薛绍的口气和缓了许多。

    乙李啜拔便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方才我的言辞有些过激了。但是,我和舍那啜真的没什么好谈的。”薛绍说道,“现在你来告诉我,你们的粮食、帐篷、牛羊和医药,还算够用吗?”

    “大体够用。”乙李啜拔说道,“感谢少帅慷慨,也感谢郭元振将军的竭力相助,我们两个部族已经得到了较好的安置。”

    “能熬过这个冬天吗?”薛绍问道。

    乙李啜拔犹豫了片刻,点头,“能。”

    薛绍笑了。看来我的偶尔发一发火,还是能够管一点用的。有些人,的确不能对他们太好太宽容。不然,他们就会养成得寸进尺的坏毛病。

    这算是我的为官心德之一吗?

    “少帅,玉冠将军有消息了吗?”乙李啜拔突然问道。

    薛绍摇了一下头,“刚才你也听到了。”

    “其实我来,更多的是想要打听一下玉冠将军的消息。”乙李啜拔叹息了一声,也摇头。

    薛绍心中微微一亮,看来多半是舍那啜撺掇乙李啜拔和他一起来请愿的。错不了,这是他们两人的性格。

    “眼下此战,少帅可有把握?”乙李啜拔又问道。

    薛绍笑了笑,“你让我如何回答?”

    乙李啜拔也笑了一笑,“在下并无刺探军情的意思。在下只是想说,如果少帅有需要,在下或许可以相助一臂之力。”

    薛绍顿时眼前一亮,对哦,我怎么就忘了乙李啜拔也是个很能打的将军?而且,我手上还有近万名仆骨与同罗的青壮族俘虏,这都是现成的好骑兵。虽然他们远在夏州和银川,但要征调过来也并不太难。诺真水一役之后我自己的人马损失惨重,不正好拿他们来补充兵力吗?

    能得乙李啜拔这一员良将,能让一群吃干饭的俘虏变成上好的战士,这怎么算都是一笔大赚的买卖!

    但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我能信得过乙李啜拔吗?

    就在薛绍思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乙李啜拔说道:“我想和薛少帅,做一笔交易。”

    “说。”薛绍很感兴趣。

    乙李啜拔说道,“我愿意亲自出面,前去说服我族被俘的青壮一同归降充为朔方军骑兵,从此为少帅而战。而且我本人,也愿意充当少帅的马前之卒,一切听从调谴,从此再无二心。”

    “那么,你想要什么?”薛绍问道。

    乙李啜拔轻吐了一口长气,“请让我的族人,更加顺利熬过这个冬天。并在冬天过后,将他们迁往河陇水草丰美之地,另作安置。”

    “十天。”薛绍斩钉截铁的说道,“十天之内,带齐你的人马来此地见我。所有军需以及你想要的过冬物资,凭我手令,一并去找郭元振讨要。”

    乙李啜拔嚯然起身,重重的抱拳一拜,“属下,即刻就办!”

    连日苦闷的薛绍,心里总算是美上了一美,妈妈的,这个火发得好!

    乙李啜拔出去还没多久,舍那啜又来求见薛绍了。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他怯怯的道:“少帅,在下也愿意效仿乙李啜拔大首领行事,不知少帅意下如何?”

    “可以。”这一次薛绍给出的答复很是肯定,说道,“把你的人马交给乙李啜拔一并带来。你本人留守城旁,暂时掌管两个部族的民生事务。”

    “啊?……”舍那啜不禁有点傻了眼,上交兵马净身出户?怎么我和乙李啜拔的待遇,相差就这么大呢?!

    “不愿意的话,你就先回去吧!”薛绍不耐烦的道,“别的事情,等我打完了仗再作商议。”

    “同意,我同意!”人在屋檐下,舍那啜只好低下了头,无奈的问道,“那少帅是否也给我一份手令,让我去找郭元振将军讨要一批过冬物资?”

    薛绍顿时笑了,在一个猥琐奸滑的叫花子和一个有担当肯仗义的爷们儿之间,傻子都知道该要重用于谁!

    用一纸手书打发了舍那啜之后,薛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感觉心情好多了。

    重新坐下还没片刻,吴远满身泥泞与雨水的匆忙跑进来,附在薛绍耳边急急说了几语。

    薛绍嚯然站起,“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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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2章 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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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北风凛冽大雨瓢泼,寒冷刺骨。,

    薛绍一行六骑秘密出营,望东面悄然进发。

    五六万人的突厥大军营,占地极广。针对唐军的那一面营寨,游骑斥侯日夜巡逻,瞭望箭塔灯火不灭。斥侯们再能干,也很难把侦察的范围深入到他的军营内部。于是,掌握他们的兵马动向就成了当务之急。

    方才吴远紧急来报,说突厥大营的后方,突然有多股兵马频繁开出。但是他们的目标,明显不是针对诺真水的唐军,而是去往东北方向。粗略估计,半日之内便有将近五千之数的骑兵,分批的从元珍的大营里出发。

    而且,他们是偃旗息鼓的轻兵疾行,将要发动奇袭的可能性,相当巨大。

    这太反常了!

    再好的斥侯,也取代不了自己眼睛。于薛绍决定,去亲自探察一番。

    顶风冒雨的摸黑疾行了数十里,薛绍感觉自己快要被动僵了,就剩眼珠子还能挪动。尤其是趴在一堆浸满泥水的枯草丛中的时候,这感觉……真是爽不可言!

    正如吴远所言,突厥的后营灯火齐明兵马如林,到现在仍有不少的骑兵在陆续出发,朝东北而去。

    东北?

    薛绍心中暗自思忖,那是突厥人自己的老巢方向。元珍选择在这样的雨夜将自己的人马派往东北,能干什么呢?

    分批的悄然撤退?

    这不大可能。因为两军对阵咬得很紧,除非元珍舍弃一半以上的兵马死战殿后,否则别想开溜。然而,战局还没有演化到元珍非撤不可的地步,他不会傻乎乎的主动做出这样巨大的牺牲。

    那莫非是草原内部出了乱子,需要元珍紧急回援?

    稍一思索,薛绍认为这个可能性也不是太大。现在突厥汗国的内部已然趋于稳定,各个部族再也无法积攒起有限的反抗力量。否则,突厥也不会大举南侵。就算偶有零星的叛乱发起,也轮不到元珍从前线调兵回援。

    那还能是什么事呢?

    一时之间,薛绍百思不得其解。

    “少帅,先回去吧?”吴远小声劝道,“这里处于突厥游骑的侦察范围之内,再过片刻,便有他们的骑兵例行巡逻经过了。”

    “好,先撤!”

    顶风冒雨的撤回本营之后,薛绍先把自己泡进了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澡桶里。冻僵的身体快要复苏之时,薛绍脑海里的思绪也渐渐的开了窍。

    伏击!

    骑兵轻兵出击,要么火速驰援,要么截道伏击!

    但是东北方向是突厥的老巢所在,那里,又怎么会出现元珍的敌人呢?

    莫非,是契丹与奚族对突厥后方发动了突袭?

    薛绍脑海中微微一亮,这个可能性虽然微小但不是没有,这正是我比较渴望出现的局面。但是以目前契丹与奚族的处境来说,坐山观虎斗才是他们最为理智的选择。如果有我出面去游说奚族王子李大酺与契丹的兵马统帅孙万荣,这两族的立场或许会有所改变。

    但问题是,目前我无法和契丹奚族取得任何联络,更加没有达成军事上的配合默契。那么,这两族是绝对不会擅自出击,轻易就把自己卷入这场大战之中的。

    “如此说来,元珍要去伏击契丹与奚族的可能性,又可以排除了。”薛绍喃喃自语,但有另一个想法正在脑海之中渐渐成形,“但是,我可以想方设法的去争取一下奚族与契丹的军事援助,邀请他们从侧翼发动攻击,与我形成联合夹击,让元珍首尾难以兼顾。”

    但当务之急仍是……元珍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好冷!”

    薛绍斗然惊叫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在澡桶里已经泡得太久,水都冰凉了。再往帐外一看,天也亮了。

    所有的猜测,都只能是猜测。真要弄清楚敌人的意图,最好的办法就是来一次火力侦察!

    薛绍连忙穿衣披甲,去往中军擂鼓聚将。

    帅帐升起,众将到齐。

    “我们要打一仗。谁愿先锋?”薛绍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

    “我去!”

    “我去我去!!”

    众将纷纷请膺,争先恐后。

    长期对峙沉闷太久,将军们早已经憋得发慌了。

    薛绍手一扬止住众将争吵,说道:“先锋三部,每部千人,尽数轻骑上阵。”

    众将不由得一愣,马上有人说道:“薛少帅,此前王将军指挥作战之时,我军曾与元珍交过一次手。战事证明,我军若以轻骑与突厥作战,并无太大优势。”

    “先锋只为袭扰诱敌,不可恋战纠缠。”薛绍说道,“敌军若大举反击,先锋且战且退务必诱敌深入;敌军若谨守不出只作防守,日落之前,先锋也必须撤还本营。”

    “原来如此!”众将醒悟,不再怀疑。

    “有鉴如此,本帅将要选派三名越骑的中级将领担纲先锋。”薛绍说道,“现在,有请各府越骑的都尉与校尉,都到帅帐前来。”

    都尉与校尉这一类级别的中级将领,一般是没有资格参加主帅召开的军事会议的。但是每有战事,他们都要亲自率领士兵前去冲锋陷阵。他们是大唐军队当中最重要的基层将领,和最重要的战场指挥官。

    由于这一仗的特殊性,薛绍必须对他们面授机宜。

    号令下达之后没过多久,一个十八人的小队伍整齐站在了薛绍的面前。

    安西虎师五万大军,骑兵约有一万三四千,其中越骑六千。六千越骑分作六府编制,每府各有一名都尉两名校尉。

    这在大唐军队里来说,绝对是一个超豪华的配置。遥想当初朔方军鼎盛时期全数兵马突破十万之众,正规编制的骑兵也才一万出头,其中越骑还未过半,这已经算上了薛楚玉所部的三千跳荡,这一支直属主帅的特殊“独立团”。

    薛绍来到十八人面前,亲自选将。在他们当中,薛绍斗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薛绍在他面前停下,“姓名,职务?”

    “赵义节,勋一府越骑校尉!”

    薛绍微然一笑,“由你担纲第一路先锋。”

    “是!!”赵义节挺直身板吼声如雷。

    显然,他很激动。

    片刻之后,三路越骑先锋从唐军大营出发,呈三叉戟之势向元珍大营发动侵扰式攻击。紧随其后,薛绍亲自率领的步骑一万两千五百人(一整军的编制)离营出发。大盾在前陌刀居中轻骑在两翼,全军将士带足了弓弩箭矢,做好了大战之准备。

    薛绍心里想的是“火力侦察”,但不能让元珍轻易的就知道这只是一场火力侦察。实际上,这样的火力侦察也随时有可能演化成一场真正的大战。不管元珍在后军做出的诡异举动是为了什么,薛绍深信他总不会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那么自己就有必要给他制造一点麻烦,绝不能让他轻松好过。

    开打了。

    两军相隔不远,三路先锋还刚刚出现在突厥的势力范围之内,就遭遇了他们的迎头抗击。按照薛绍的预先指示,三路先锋先是力战杀敌,然后且战且退意图诱敌来追,然后薛绍就会率领主力上前进行剿杀。

    这种战术安排很是简单,在纸面上看来更是没有什么高妙可言。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之上,人人都在拼命的搏杀当中热血上头难于冷静,一诱一追往往很容易成功。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战场指挥官的个人能力,因此薛绍才要亲自选将。

    三路先锋都把战术执行得很不错,突厥人果然追了上来。

    但是,当薛绍所部的主力人马刚刚出现在他们视野当中的时候,突厥的追兵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跑,毫无恋战之意。

    仇敌当前,唐军将士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就待大战一场。

    但是薛绍果断下令,吹响号角,鸣金收兵。

    今日火力侦察的目的,已然达到。事实证明,元珍早为薛绍发动突袭,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甚至他派出应战的部队,也和薛绍派出的三路先锋一样,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明确的指令力抗来犯之敌,但绝对不可恋战。

    此情此景,薛绍如果纵容麾下的大军追杀过去,必然遭受迎头痛击。元珍预做的准备,非一般的充分。他从后军派出的人马,也并未让他实力大损。

    撤军回营之后,众将或者愤慨或者恼怒或者不甘,总之没有一个气顺的。憋了这么久才打了一场半吊子仗,倒也难怪他们怨气森重。

    “稍安勿躁。”薛绍对众将道,“为即将到来的大决战,做好准备!”

    薛绍这话一说,众将顿时精神抖擞怨气全消,纷纷抱拳应诺。

    “散帐。”薛绍下令,“让那三位先锋官,前来见我!”

    三位先锋官很快就来了,各自报上了杀敌与伤亡之数。因为只是局部小战,战果和伤亡都不大。但是让薛绍感到了一丝惊喜的是,中路先锋在突袭向前的时候,活捉了两名敌军的倒霉小斥侯。

    中路先锋,就是赵义节。

    “你二人退下。赵义节,将俘虏押来!”

    斥侯往往是主帅的耳目及心腹。薛绍很是希望,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第884章 恶来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李孝逸得了皇命要死守城池,程务挺每天想的却是出城击敌马革裹尸。但现实是,程务挺虽然统率了兵马,但李孝逸统率着他。

    现在朔代二州全都不战而光复了,李孝逸忙着具表上奏,程务挺却在这里望天骂街。

    “党金毗和郭大封呢?!”程务挺突然大声叫道。

    王昱恍然回神,“党郭二将,正在清理城中各处,准备安营下寨。”

    “此二人就知道挖坑生火、挖坑造饭、挖坑龟缩、挖坑死守。上辈子定是一对鼠公鼠婆!”程务挺大骂道,“现在这功夫下个屁的寨,去把他们叫来!”

    “是。”王昱苦笑不迭,连忙差使身边的侍从去唤人。

    片刻后,党金毗和郭大封都来了,一路打着小跑。

    因为忙着清理城中倾倒的房舍并疏通各条路面,两人还真是弄得各自一身灰土。

    看到他二人这样,近旁的卫士们都忍不住想笑。连程务挺都忍不住了,笑道:“鼠公鼠婆,倒是辛苦了。”

    “啥?”党金毗和郭大封各自满头雾水。

    “没什么,说正事!”程务挺将手一挥,说道:“你二人加上我,还有王昱,四位重将都到齐了。现在我要宣布一项重要决议。”

    三人都提起了精神。

    程务挺说道:“突厥敌军掳掠人口抢劫财货,扬长而去。现在,肯定还没能走远。我军必须火速追击,将被掳的百姓和被抢的财货,通通追回!”

    “什么?”

    三人同时大吃了一惊。

    “谁有异议?”程务挺沉声喝问。

    党金毗和郭大封欲言双止,便将目光投向了王昱。他们不是没有见解和主张,而是习想要先听一听王昱的说法。至从那次洛水大讲武之后,他们就渐渐的养成辽样的习惯。

    程务挺也看向了王昱,“有话就说!”

    王昱迟疑了一下,说道:“恶来将军,曾经占据朔代二州突厥敌军,是他们的汗国主力部队。兵马之数不下三十万,更有骨咄禄与元珍的亲自督战。现在他们撤走了,我们不知何故,但一定不是因为战败而溃逃。有鉴于此,属下认为我军不宜追击。”

    “是啊!”党金毗附合道,“就算是追上了,敌军三倍于我,如何取胜?”

    郭大封则是说道:“属下以为,敌军撤得诡异。或在诱敌深入,那也是说不准。妥善考虑,属下也认为我军现在不宜仓促追击。”

    “这么说,你三人都反对追击?”程务挺说道。

    三将同时点头。

    “早就料到,你们会是这样。”程务挺冷笑了一声,“从离开洛阳的第一天开始,你们就与我不同心。你们更愿意听李孝逸的,你们和他一样,都是武太后的乖儿子。”

    三将的脸色顿时都变得很难看,郭大封忙道:“恶来将军,我们都很敬重你,也一直奉听你的号令从无差池。你这么说就太见外,太伤人了。”

    “我无意伤你们,也不在意你们是否真的敬重于我。”程务挺说道:“打嘴仗谈感情那是娘们儿玩的把戏。现在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下达追击的将令,你们从是不众?”

    党金毗与郭大封,再一次把眼光投向了王昱。

    王昱双眉紧拧,沉思。

    程务挺定定的看着他,倒也不急着催问。看着看着,程务挺突然笑了。

    “恶来将军为何发笑?”

    程务挺笑道:“方才,我仿佛从王昱的这副表情当中,看到了薛绍的一点影子。”

    二将愕然,王昱的脸上则是有一点泛红。

    郭大封连忙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拒绝追击”。

    “郭大封,王昱有自己的主张。你别瞎撺掇。”程务挺瓮声的说道,“再不然,你就像个男人一样的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被程务挺这么一激,郭大封还真就站了出来,“我不赞成追击!”

    “我也不赞成!”党金毗一直都和郭大封形影不离。

    程务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王昱,你呢?”

    王昱停顿了片刻,说道:“恶来将军,敌军兵力毕竟远胜于我,倘若交战,我军势难力敌。有鉴于此属下建议,就算真要追击,也先要仔细查明敌军的一切动向再作战术安排。与此同时,征调薛讷与唐休璟所部前来一同助战,或为上策。另外,并州王方翼老将军,或能提供一些更为有益的见解。总之,我们应该更加谨慎一点。”

    听完之后,程务挺转过了身去,双手撑着墙砖对着身前的广袤荒原,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我十分敬重王方翼。但是他已经老了,老得都不能动了,老得没有了当年的豪情壮志。问他,还不如问你们。”

    三将微微愕然,沉默。

    程务挺仍像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云州薛讷,蔚州唐休璟,他们能和默啜打个不相上下,倒也难能可贵。但是等他们率军赶来,那些被突厥人掳走的平民女子,都要挺起大肚皮等着生娃娃了!”

    眼见程务挺的态度挺坚决,王昱心里有点急了,连忙劝道:“恶来将军,如今敌寇已退州县已复,我们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若要再作后图,也该集思广益细作筹划,谋定而后动。如此仓促追击,风险实在太大。”

    程务挺笑了一笑,转过脸来看着王昱,说道:“王昱,你小子是个人才。或许有一天,你会像你的老师一样出类拔萃。”

    王昱脸上一阵火烫,连忙说道:“我永远达不到老师的境界和高度。”

    “说得没错。”程务挺一口说道:“因为和你的老师相比,你的身上永远少了那么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王昱下意识的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程务挺摇了摇头,说道:“那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谁也学不会,谁也偷不来。”

    王昱很尴尬的陷入了沉默。

    “你们的态度,我已知晓。”程务挺说道,“既然你们都不同意追击,那就守好城池,等侯李孝逸发来的号令行事吧!”

    “恶来将军!”王昱急了,“切勿冲动行事!”

    “你住口,听我说完!”程务挺低喝了一声,说道:“对你们来说,完成了李孝逸下达的收复朔代的命令,就已经完成了此行之任务。但是对我程务挺来说,远远没有。”

    三将愕然。

    程务挺继续道:“我在北疆混了半辈子,打了几十年的仗,还从来没有试过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裹挟成千上万的大唐子民和无数的牛羊财货,从我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走掉。”

    “你们能忍,我忍不了!”

    深呼吸,停顿了一下,程务挺继续道:“你们三个,一样的年轻有力前程似锦;与朔方军一母同胞的洛水五万大军,是捍卫京城最后的一支精锐王师。你们,都不能轻易犯险。而我程务挺,打完这一仗再无拜将之日。”

    三将都瞪圆了眼睛,他们这才明白,程务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本将令:你们三个,率本部五万洛水大军分别驻守朔代二州。”程务挺斗然一下提高了嗓音,沉声喝道:“余下人马,跟我走!”

    “将军,不可!”三将大急,一同力劝。

    “我令已下。抗命者,立斩!”

    诺真水唐军大营,中军帅帐。

    薛绍一屁股瘫坐下来,恍然失神。

    用尽诸般手段,被捉来的两个突厥斥候总算招了供。虽然他们知道得并非太多,但是对薛绍来说已经足够。

    更是一个,称得上“沉重”的打击!

    “押下去!”赵义节沉喝一声,几名士卒冲了进来将俘虏拖走了。

    “少帅不必忧愤。或许,程务挺不会上当呢?”赵义节小声劝道。

    薛绍的表情有些木讷,轻轻的摆了摆手,“你不了解程务挺。”

    赵义节有些无语以对,只好闭了嘴。

    薛绍幽幽的长叹了一声,往后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喃喃的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河北战场现在应该是这样的局面:突厥人无法击败据城而守的程务挺,无法逾越并州就无法侵吞整个河北。于是元珍使了一出以退为进引蛇出洞,他让突厥大军撤出朔代往北逃遁。以程务挺的性格和他现在的处境,必会率军追击。到时等着他的,将是突厥主力大军的疯狂反扑,和元珍设下的重重埋伏!”

    听薛绍这么一说,赵义节也有一点焦急了,忙道:“恶来若败,突厥必然反扑河北。到时,河北战场还有谁能抗敌?!”

    “是的。河北才是主战场。我没有忘,元珍也没有忘。”薛绍重叹了一声,“这就是他亲率大军奔赴诺真水的原因。他既不是来复仇的也不是来追回仆骨与同罗的。他是专程前来……堵住我的!”

第885章 活的,死的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默啜和骨咄禄的杯子撞在了一起,乳白色的奶酒从杯中溢出。

    “我开始喜欢元珍了。”默啜说道,“当然,是在真正的宰了程务挺之后!”

    “快了。”骨咄禄举着酒杯,自信的微笑,“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元珍不会那么大胆,让他的可汗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兴师动众的从朔代二州撤离。”

    默啜咧了咧牙,露出一个老虎进食般的表情,说道:“几年前,我在这里被薛仁贵大败重伤。今天,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若能成功小说 ,我答应你,我的可汗。我会卑躬屈膝的去向元珍进一杯酒,并从此敬他如师,言听计从!”

    “你早该这么做了。”骨咄禄微然一笑,“你知道是谁一直都在强烈要求,一定要让你重掌兵权统率狼骑吗?”

    默啜微微一怔,“难不成,还能是元珍?”

    “除了元珍,还有谁敢在我面前不停的说这样的话呢?”骨咄禄呵呵直笑,拍着默啜的肩膀。

    “这不可能!”默啜茫然不解的道,“阿史德曳洛荷是元珍的心腹,由他执掌狼骑就如同是元珍在亲自带兵。他又怎会主动让出兵权,让我重新出山呢?……对他来说,我难道不是一个头疼的对手吗?”

    骨咄禄哈哈大笑,“用汉人的话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我不读汉人的书,我听不明白。”默啜摇头。

    骨咄禄拍着他的后背,笑道:“我的好弟弟,你要记住。哪里都会有争斗,哪怕是同一家人也不例外。但是当我们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必须要团结。元珍做到了,你能吗?”

    默啜深呼吸了一口,郑重点头,“他一定会喝到,我屈膝敬上的美酒!”

    “那么,现在!”骨咄禄拿起酒壶,给默啜倒上了满满的一杯酒,大声道:“率领你的狼骑,先去干掉程务挺!”

    诺真水,密林中。

    薛绍抬一脚踢翻了一个盛装木炭的小桶,让它骨碌碌的滚出很远,黑灰与泥水四溅。

    “这该死的雨!!!”

    郭安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他身后,双眉紧皱表情难看。正在忙着配置火药的几十名部曲全都傻傻的愣住了,大气都不敢出。

    “别停,继续忙你们的。”薛绍说完,大步就走。

    张成连忙追上给薛绍支起一把伞,被他一把就推开了。郭安轻叹了一声,拄起拐杖踉跄跟上。

    回到帅帐里,薛绍死沉死闷的坐着一声不吭,谁都不敢靠近。连送饭的小卒也只是悄悄的将饭食放在了一旁,然后飞也似的溜了。

    郭安走了进来,把饭食担到了薛绍面前,“少帅,多少吃点。”

    “放着。”薛绍瞟了他一眼,“你一瘸一拐的到处瞎跑什么,好好躺着去!”

    “没事,已经好多了。”郭安笑了一笑,“成天躺着,反倒闲出病来。”

    “坐下、坐下!”薛绍连忙道,“你肯定也还没吃吧?来,和我一起!”

    “好。”郭安也不客气,便和薛绍一同吃起饭来。

    这种事情两人早就习惯了,薛绍没有进食,郭安从来不会独自先吃。

    饭罢之后,薛绍的心情也好像平静了许多,说道:“我急于破敌,却苦无良策。本想用火药助战先声夺人,且料这该死大雨总下个不停。郭安,你说我现在如何是好?”

    “少帅用兵向来稳健,从不操之过急。”郭安反问道,“这次,却又是为何?”

    “我也不想!”薛绍叹息了一声,说道:“现在我被元珍死死堵住,河北战场却是危机重重。我若不尽快破敌驰援河北,我怕用不了多久,整个河北都将沦陷。到时就算我杀敌百万活剐了元珍,又还能顶个屁用?!”

    “原来如此……”郭安怔了一怔,双眉紧拧陷入了沉思。

    薛绍看他表情,仿佛眼前一亮,“你一定有了什么办法,对不对?”

    “不,我没有。”郭安马上就回答,但双眼连眨表情略显慌乱。

    薛绍的声音微微一沉,“莫非你忘了,你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

    郭安慌忙离席,不顾伤腿不便跪倒在地,“郭安不敢欺骗少帅!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你有!”

    “没有!……真的没有!”郭安几乎是在哀求。

    “……”薛绍沉默了片刻,双眉紧拧的盯着他,“就算没有,你也不用偷偷抹泪。”

    郭安浑身一颤,将头深深的埋下。

    “起来吧。”薛绍淡淡的道,“你不说,我也不逼你。”

    郭安慢慢的站了起来,斜着身子坐着,不敢直面薛绍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很久。

    郭安的脸上,却不停的有眼泪流下。

    薛绍可以想像,此刻他的心中有多么的挣扎,多么的痛苦。

    “少帅,这个办法……”郭安总算又开了口,但说了一半就双手掩面,说不下去了。

    “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了。”

    薛绍的声音很平静,但郭安听到之后,却忍不住的声泪俱下,大声道:“让我第一个上!”

    “我们已经死了很多的人。很多,很多……”薛绍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走到了郭安身边,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死的历史,只以笔墨记叙;活的历史,却要用鲜血来书写!”

    两日后,深夜。

    雨势稍歇,但仍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郭安被绑成了一个棕子,嘴也被堵住了。他拼命的挣扎,旁边两个小卒拼命的按住他。

    “郭安将军,你别为难我们!”小卒很为难的说道。

    郭安不挣扎了,一拧身翻过来,对着两个小卒跪下,磕头。

    “郭安将军,你真的不要为难我们!”

    郭安不停的磕头,头皮破了流出血,眼泪也跟着一起流了下来。

    “对不住了,郭安将军。”小卒叹息道,“少帅严令,我们不敢违抗!”

    此刻,密林之中。

    薛绍全身披甲昂然站立,手里举着一碗酒。

    在他面前,整齐站立着他自己的一百名部曲。每人手里也担着一碗酒,静静的看着薛绍。

    雨水淅淅而下,落入酒碗中。

    薛绍突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众部曲吓了一跳正欲下拜,薛绍大声道:“你们站着,不许动!”

    于是众人站着,齐齐的看着薛绍。

    “兄弟们!”

    “薛绍,就此为你们……”

    “送行了!!”

    此刻,五万虎师大军加上原来薛绍麾下仅存的两三千人马,正在火速集结。等薛绍带着一百部曲入阵之时,他们已然结阵完毕。

    此刻,正当黎明时分。天很黑,众军却没有点燃一个火把。

    薛绍带着一百部曲,站在了数万人大阵的最前列。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心愿想要达成的吗?”

    没人说话。数万人的大阵,居然静悄悄的。

    过了片刻,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少帅,我想……”

    “大声说出来!”

    那个声音说道:“我想听一遍,跳荡军的军歌。”

    “跳荡军!”薛绍的声音斗然嘶哑了,大声的吼道,“但凡还能动弹的,全到我的跟前来!!”

    三十多个汉子,陆续走到了薛绍的面前站成队列。

    “对不住了,兄弟们。”薛绍看着他们,苦笑,“他们只剩这么一点人了,怕是唱不出什么气势。”

    战鼓声声,跳荡之歌

    “天苍地茫,旌旗鹰扬!

    蓝天穹庐,浩浩猎场!

    ……

    “亲亲我家,翰翰我土!

    与子同生,与子同坟!”

    三十多个汉子,把他们的军歌唱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薛绍拔出了刀来,对着万人大阵嘶声怒吼

    “要么杀光敌人!”

    “要么我们死绝!”

    太一御刀,指向了突厥人的大营。

    “全军,突击!”

    ……

    突厥兵营中,元珍嚯然而起,“薛绍疯了吗?”

    在他身边,突厥众将无不面露愕然。有人道:“怕是,真的疯了!”

    元珍来回踱了几步,眼珠子连连转动,却是一番沉默。

    突厥众将的眼睛全都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现场静得可怕。

    一名斥侯突然冲了进来,大声叫道:“报谋主!唐军来势极其凶猛,我军前部抵挡不住,已全军覆没!唐军,正往大营冲杀而来!”

    众将惊声,元珍咬牙。

    “谋主,跟他们打!”有将军怒吼起来,“正面交战,草原铁骑何惧之有!”

    “对!”

    “跟他们打!!”

    “全都住口!”元珍沉喝一声,快语说道:“事若反常必有妖,薛绍绝对不是鲁莽之人。如此毫无征兆的全军来袭,必有奇谋!我军倘若贸然出战,正中下怀!”

    众将全都噤声,盯着元珍。

    片刻后,元珍狠一咬牙,“曳洛荷!”

    “在!”状如铁塔的阿史德曳洛荷站了起来,大声应诺。

    “率领狼骑,上前迎战。”元珍下令道,“余下人马,据营死守。未得我令,不许出击!”

    “是!”

    万余狼骑飞奔离营,朝薛绍大军迎头杀来。

    按照薛绍事先的部署,虎师骑兵快马当先,和突厥狼骑死磕在了一起。步卒也将很快跟上一同参与战斗,从而形成局部人数优势,对迎击的敌军构成包围剿杀。

    薛绍认定,元珍向来谨慎而多疑,如此深夜遭遇突袭,他一定不会贸然决定倾巢而出与敌决战。那么现在派出的这一部人马,既作阻敌之用也有试探之意。

    “可惜了,我再没耐心跟你试来试去!”

    薛绍亲自率领着自己麾下仅剩的人马,绕了一个大弯避开大战场,不顾一切的朝元珍的中军大营冲杀而去。

    元珍的中军大营里,重兵把守弓手林立。骑兵早已集结成阵,只是没有冲杀而出。

    薛绍的人马还没有完全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就已经是飞矢如雨迎头而下。

    身边有很多人摔翻落马,薛绍伏在马背上,死死盯着前方。

    “别了,少帅!”

    蓦然间,薛绍仿佛是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大喊。

    紧接着,前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滚滚的黑烟与赤红的火光冲天而起。突厥人设在营前的一整排拒马团牌,被炸得四下乱飞塌成废墟。

    薛绍握紧了手中的刀,轻声的回了一句,“别了,兄弟……”

第886章 都是尸体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人马践踏惨叫不绝,巨响连连烈火熊熊。

    薛绍将他的太一御刀高高举起,用他嘶哑的声音发出疯狂的怒吼

    “杀光他们!!”

    大唐的战鼓,震碎了诺真水的黎明。

    大唐的刀剑,开始收割仇人的灵魂!

    此刻,军营中。

    玄云子轻轻撩开帐帘走了进来,看到两个小卒木讷的站着,被绑缚的郭安则是仰天躺着。

    “你们去歇会儿,我来照应。”玄云子说道。

    小卒们都挺熟悉玄云子,于是乖乖的出去了。

    郭安仍是仰天躺着,眼神都是呆滞的

    玄云子走到他身边,拿出一把小匕首,割他了他身的绳索。

    郭安仍旧躺着没动。

    玄云子看到,他的眼内不停的有泪水流出,好像根本就没有停止的意思,哪怕他已经在面对一名女子。

    玄云子怔住了。

    她第二次感觉到了如此强烈的内心震撼。上一次,还是在金谷园绿姝楼。

    该有多伤心,才会让一个铁与血铸成的汉子,毫无顾忌的哭得像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

    “郭安将军,你听。冲锋的号角与进发的鼓声。”玄云子轻声道,“我军正在节节大胜。”

    郭安的脸上漾起了一丝微笑,但更多眼泪夺眶而出。

    玄云子再度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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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怔,胜利对他来说,既是欣慰也是痛苦吗?

    郭安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这让玄云子感觉自己有些唐突和多余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说道:“郭安将军,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情。”

    “你请说。”郭安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脸都没有转过来。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玄云子迟疑了一下,说道:“关于艾颜的所有事情?”

    郭安先是一怔,然后挥袖快速擦了一把脸坐起来,正视着玄云子,“不能。”

    玄云子面露愧色的浅笑了一声,说道:“郭安将军,你不要误会。我别无他意……”

    “抱歉。”郭安正色道,“不能,就是不能。”

    “好吧,你就当我没有问过……”玄云子起身往外走。

    “抱歉,不能。”郭安道,“我会如实向少帅汇报。”

    玄云子微微一怔,然后苦笑,随即点了点头,出去了。

    郭安刚刚尝试着站起来,那两名小卒冲了进来,惊声大叫,“郭安将军,你不要乱动!”

    “别慌。”郭安轻叹了一声,说道:“仗都快要打完了,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了。”

    两名小卒如释重负,各自吁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串马蹄声,像是往西南而去。

    出于职业的警觉,郭安马上下令,“快去看看!”

    其中一名小卒跑出去看了一眼,急忙回来报道:“郭安将军,是千牛卫的人离营而去了!”

    郭安略微怔了一怔,“玄云子又走了吗?……这真是个谜样的女人!”

    兵败如山倒。

    突厥人陷入了无比恐慌与混乱的大溃败,唐军则是摧枯拉朽的节节大胜。

    战场上始终彻响一个吼声,“杀光他们”!

    薛绍已经不记得自己亲手砍杀了多少敌人,但全都不是他最想杀死的那一个。再多的仇人之血,也浇不灭了他心中的愤怒之火与憎恨之焰。他甚至舍弃了马匹,钻进一个又一个冒着黑烟与火焰的帐篷中,只为找到那张他见过一次就永世不会再忘的脸。

    “元珍!”

    “你在哪里!”

    “出来受死!!”

    “今天若不亲自割下你的人头!”

    “我就早该在自己的身上,也绑起百斤的炸药!”

    薛绍提着带血的刀,冲进了一群又一群的敌人当中,不停的杀戮,不停的寻找。

    看到薛绍这样,担任主帅亲卫队长的段锋简直快要吓哭了。他一边紧随薛绍左右拼命的护卫,一边不停的发出旗语,号令战场上的袍泽向他聚拢一同保护主帅。

    不可一世的突厥狼骑没能抵挡住数倍于己的愤怒唐军。主力大营溃败不久,他们也陷入了溃败与逃散。虎师的骑兵已经冲进了突厥的大营,开始了真正的胜利式剿杀。

    赵义节几乎是头一个冲进来的虎师骑兵,他最先收到了段锋传来的旗语号令。于是他率领麾下精骑有目的朝薛绍那方冲杀靠拢。

    薛绍很快就得到了赵义节这一支生力强军的助战,他的追杀变得更加果决与凶狠。带着这支人马,薛绍很快就杀穿了整个主力中营抵达后营。这里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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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突厥人所有的粮草与辎重,此前当然也有不少的兵马驻防。但是中军主力的大溃败就像是浪潮一样,将这里的兵马也卷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遍地的狼籍与零散奔逃的人畜。

    杀到这里,薛绍几乎已经有些绝望,那厮逃得好快!

    有杀红了眼的唐军将士,出于惯性的要将火把扔到粮草堆上。薛绍大喝一声,“别扔!粮食可不是仇人!”

    小兵连忙住手。段锋则是一愣,少帅回魂了?

    “搜!”薛绍将手一挥,“特别注意和我身高年龄相近的男子,那很有可能是元珍!”

    “是!”

    众将士得了号令,分散开来四处搜捕。

    薛绍也带了段锋与赵义节以及数名护卫,开始在粮堆与仓库之间,细细搜寻。

    “捉到了!”

    突然传来一声大喊,薛绍连忙带人循声追去。

    远远一看,有几名唐军将士已经死死按住了一个人。从衣饰与体型上看,还就是元珍!

    薛绍顿时惊喜万分,几乎是冲到了那个俘虏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提起一看,顿时又失望透顶!

    “咔察”一刀,薛绍亲手斩断了这个冒牌货的脖子,喝道:“元珍狡辩,派人假扮成自己的模样分开逃逸但凡见到这副模样的人,能捉就捉,不能就杀!”

    “是!!”

    搜捕继续。

    很快,更多的唐军杀到了后营,也参与到了元珍大搜捕之中。一个时辰之内,居然活捉或者砍杀了十六个疑似元珍的冒牌货。

    “奸、贼!”薛绍恨得,几乎快要咬断了自己的牙齿。

    从黎明,到傍晚。

    鲜血没有停止过喷洒,生命也没有停止过消亡。

    但战事,终究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薛绍步行走在烟火燎绕的突厥大营里,一个接一个的,亲自看遍了一群又一群的俘虏。

    没有元珍。

    军中奏响凯歌,唐军将士们挥舞刀枪欢庆胜利的时候,薛绍总算是坐了下来,并强令自己恢复理智与冷静。因为除了手刃元珍,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有虎师将军来向薛绍汇报,说大战之时有一支狼骑人数约在两三百,往东北突围而逃了。我军越骑追赶了数十里未得战果,只好撤回。逃走的很有可能是阿史德曳洛荷。因为目前战场上还没有找到他的尸首,俘虏当中也没有。

    另有多各将军前来请示,问俘虏如何处置?初步估计,人数不下两万。

    “我们养不起这么多的俘虏,也分不出人手来看押他们。”薛绍说道,“俘虏当中的拓羯骑兵,身体健全又愿意归降者,就地收编,分批充入军旅。余下皆斩。”

    “至于突厥人……”

    薛绍站了起来,深呼吸一口,“把他们拖到诺真水,筑为京观。”

    将军们愣了一愣,有人傻傻问道:“少帅,尸体筑京观,那活的呢?”

    薛绍的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了一抹让虎师将军们看了,都觉得有些心底泛寒的微笑。

    将军们都看着薛绍。

    薛绍淡淡的说道:“没有活的。那都是尸体。”

    (本章完)

第886章 借尸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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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语沉默了很久之后,赵义节重重说了一声,“应该!”

    两日后,晴。

    如果不是为了清理战场救助伤员,好让军队有张有驰的保持战斗力,薛绍半天也不想多作逗留。现在全军集结布列成阵,又将开拔。

    有些将士觉得这有点仓促,因为他们多少还有一点沉浸在犒军的快意之中。但是这由不得他们了,因为现在,这支军队已经尽在薛绍一人掌控之中。他的意志,就是这支军队的魂魄。

    现在,薛绍又像以往统率朔方军时的一样,独自一骑立在万人大阵之前。一如既往的金甲红袍,只是跨下的马儿不再是威龙汗血马,而是换成了一匹通体雪白的突厥三花马。据说,这曾是元珍豢养的爱马之一,现在成了薛绍的座骑。

    “我的袍泽弟兄们!”这是薛绍第一次,对安西虎师喊出这句话。

    “少帅!”

    “少帅——!!”

    全军高呼气吞山河,刀枪并举有如惊涛骇浪。

    士气爆棚!

    薛绍什么也不用说了,拔出刀来往东方一指。数万大军奔腾而起,风卷残云望朔代而去。

    ……

    行军途中,郭安像往常一样,骑着马紧紧跟在薛绍身边。

    薛绍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看他负伤的小腿。

    “少帅,别看了。”郭安笑道,“我没事!”

    “你是大姑娘吗?”薛绍就笑,“被我多看了几眼,还会难为情?”

    郭安呵呵直笑,说道:“少帅为何一直不问,玄云子的事情?”

    “因为,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郭安拍马走得近了一些,说道:“她临走之前,特意前来找我打听艾颜的事情。我没说。”

    薛绍微微一怔,“她就没说,要去哪里?”

    “没有。”郭安说道:“她是带着千牛卫一起走的。想必,该是回京城了吧?”

    “来无影去无踪。”薛绍轻叹了一声,笑道:“算了,我现在只想打仗无心捉摸了,随她去吧!”

    郭安也就不再多言了。

    傍晚,军队刚刚停住准备安营暂歇,后方押运辎重的段锋快马来报,说乙李啜拔的人马到了。

    薛绍多少有一点惊喜,我给他十天,他居然只用了一半时间,真是神速!

    次日清晨,黑茫茫的一大片骑兵出现在了薛绍大军身后的地平线上。片刻之后,乙李啜拔跳下马来,对薛绍屈膝下拜,“属下来迟,少帅恕罪!”

    “不迟。”薛绍上前扶他,“将军请起!”

    “诺真水一役属下未能参战,属下惭愧!”乙李啜拔跪地不起。

    薛绍微笑,“那不是你的错。”

    “却是我的遗憾!”乙李啜拔仰起头来,认真说道:“途经诺真水时,我看到了少帅筑起的京观。”

    “你还有很多弥补遗憾的机会。”薛绍笑道,“好了,起来吧!”

    乙李啜拔刚刚起身,另一人又上了前来拜倒在地。

    “张仁愿?”薛绍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不是让你带兵驻守丰州救治伤员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属下抗命而行,还请少帅降罪!”张仁愿低着头。

    “起来说话。”薛绍正色道,“告诉我,怎么回事?”

    张仁愿起了身来,说道:“是李多祚将军让我跟随乙李啜拔将军一起前来,随少帅上阵杀敌的。他说诺真水一战之后丰州再无战事,有他守着城池照管伤员就行了。”

    “李多祚?”薛绍愕然,“他躺着喘气都费劲,能干什么事?——你赶紧给我回丰州去!”

    “少帅!”张仁愿急道,“李多祚将军已经能够下地行走,批处公文了!”

    “什么?”薛绍惊道,“这不可能。”

    乙李啜拔说道:“少帅,这是真的。途经丰州时,我专程拜访了李多祚将军。他还和我喝了一顿酒,相谈甚欢。”

    “……”薛绍顿时愕然无语,心说李多祚什么身体素质啊?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少帅,你就收下我吧?”张仁愿小声哀求。

    薛绍心中一想,张仁愿曾经很长时间担任薛楚玉的副手,一同率领跳荡军。现在乙李啜拔带来了将近一万名同罗与仆骨两族的骑兵,全由乙李啜拔一人统领似乎的确不大合适。看来李多祚是提前替我想到了,于是特意把张仁愿给派了来!

    “好吧,你就暂时留下担任乙李啜拔的副手,统率骑兵部队。”薛绍说道。

    “谢少帅!”张仁愿很兴奋。

    乙李啜拔上前说道:“少帅,末将麾下将近万骑,人数太多不便指挥作战。现在是否应该按照大唐的军制,重新编排行伍?”

    薛绍不由得笑了,乙李啜拔的觉悟的确挺高,不用我开口,他就主动提出要上交兵权了!

    于是大军停留一日,专为重组骑兵队伍。

    薛绍挺不客气的把虎师原来的六部越骑拎了出来当底子,再于众军和拓羯降卒当中挑选优良骑士配给缴获的上等战马,得新骑四千余众。最后再将同罗与仆骨的两族骑兵拆散混编了进去,共得精锐骑兵两万骑。

    这个数字,已经快要占到全军兵马总数的三分之一。可以说,从大唐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将军,带过这样的队伍。谁还认得,这还是原来的安西虎师呢?

    混编完成,大军继续向东挺进。依旧是士气满满,气吞万里如虎

    看着眼前这支队伍,薛绍不禁心中好笑:朔方军,借尸还魂了!

第887章 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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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缴获了大量的战马,薛绍便给所有的步卒都配备了足够的脚力。现在连拉运粮食骡子的都被换成了上好的战马,这在任何带兵之人看来都是一种令人咋舌的奢侈。

    但薛绍顾不得太多了,他只想尽可能的加快行军速度。

    但是七八万大军的长途行军,永远不可能像小股轻骑那样迅捷快速,每天光是花在做饭和吃饭上的时间都不少。薛绍等不急了。在骑兵编组刚刚结束的第二天,他就派了张仁愿和赵义节各率三千精骑充为两路先锋,各自先行一步。一路在前开道打探敌情并搜寻程务挺的消息,第二路去往朔代二州联络友军通传消息。 ——

    小-说——除了这两路先锋,“渔夫”郭安的消息网也撒开了。虽然虎师的这些斥侯不如以前的老兄弟们用得顺手,但是最基本的侦察任何还是能够顺利完成的。

    原本薛绍手下的两百斥侯与部曲,到现在一共只剩十三人。于是郭安一边撒网一边睁亮了眼睛四处挑选人才,以备将来能够重组薛绍的斥侯和部曲队伍。

    诺真水大破元珍那一战之后,薛绍的部曲名扬全军万众敬仰,将士们把他们视为心中真正的英雄好汉。听说郭安要重组这支部队,军中很多向往荣誉的热血男儿争先恐后想要加入。

    于是郭安和另外十二个部曲老兵,就像很多年前化名承誉的三刀旅旅帅薛绍一样,都当起了新兵教官。到现在郭安才明白,那晚开战之时薛绍为何要将他绑在营中。于是,他心里有多少痛苦和怀念,对待手下的这批新兵就有么多的严厉和负责。

    行军的过程,也是一个练兵与磨合的过程。薛绍不指望如今麾下这只军队,在短时间内就能变像以前的朔方军那样上下一心、攻无不克,但每天都要有所起色,这是必须的。

    几日后,薛绍距离朔州已经不到百里。这时先锋张仁愿发回消息,说他在朔州以北大约一百二十多里处,遭遇了小股的突厥游骑并发生了战斗。张仁愿成功聚歼了敌人的这一只百人小队并抓获了几名俘虏。从俘虏口中审问得知,早在五六日以前也就是薛绍刚刚战胜元珍不久的时候,程务挺率军北追落入埋伏,惨败。

    程务挺本人,阵亡。

    尽管这个结果已经早在薛绍的预料之中,但听到消息之时薛绍仍是感到一阵浑身发冷,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无论程务挺和朝廷上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矛盾,他在军队里仍旧拥有很高的威望和影响力。所以知悉了这条消息的将士们,都感到很是痛惜。

    薛绍就忍不住在想,当初我离开洛阳时曾经私下嘱咐姚元崇,让他想办法推荐程务挺复出挂帅应付河北战事。如今想来,倒是我害了他……

    张仁愿派回的斥侯还说,被他们歼灭的这只突厥小队直属于突厥可汗骨咄禄的麾下,骨咄禄派他们出来侦察朔州与代州的唐军动向。但是,骨咄禄的大军却一直按住没动,默啜在击败了程务挺之后也退了回去,没再继续动作。

    薛绍估计,骨咄禄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元珍在诺真水战败的消息。否则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必然是卷土重来再战朔代,趁唐军主帅新亡群龙无首战力大损之时,一鼓作气反攻河北。

    虽然没能救得了程务挺,但好在暂时止住了敌人的攻势并解除了河北大险,这成了薛绍心中唯一的安慰。现在,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心情和时间去哀掉程务挺了,他下令全军不入长城不进朔州,而是直向长城以北二十里处的大荒滩进发并在那里安营下寨。目的,就是要在朔州城前加固一条防线,以备突厥反攻回来。到时就算抵挡不住,还能退进城关之中另行据守。如果数万人直接入关进城,突厥人很有可能趁此混乱之际杀奔而来。到时,将会很难展开抵挡。

    于是全军再次加快行军速度,连做饭的东西都暂时扔了,火速抵达大荒原开始构筑防御工事,安营下寨。

    所幸,突厥人并未趁势南下发动攻击。张仁愿回报消息说,突厥大军仍旧按兵未动,连小股游骑也没再派出。他们最多只见到零星的敌军斥侯,在躲躲藏藏的四下张望。

    薛绍便叫张仁愿撤回来。余下的情报工作交给郭安就好,他们人多实在太显眼了。

    张仁愿率军撤回大营的时候,赵义节也带着兵从朔州回来了。

    和赵义节一同来的,还有王昱和郭待封。这三人走进大营的时候,薛绍正好在听张仁愿谈起程务挺被伏一战的详情。

    程务挺把大部分的兵马交给了王昱和党郭二将驻守朔代城池,自己只带了一多万人出关追击。结果在半道上就遭遇了元珍设下的埋伏,同时默啜率领主力狼骑疯狂反扑。程务挺非但不退反而力战向前,全军将士血战了一整夜全军覆没,无一幸免,无一被俘。

    “无一幸免,无一被俘?”薛绍一脸死寂,沉声发问。

    张仁愿点了点头,“俘虏是这么说的。想必他没必要说谎。”

    正巧这时候,王昱走了过来。薛绍一眼看到他时,就像是鬼上身了一样斗然之间火冒三丈,大步冲上前去,抡圆了手臂对着王昱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王昱第一眼看到薛绍时还满副欣喜,渐渐看清了薛绍盛怒的表情之时就心中一冷,等到大耳刮子挥上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面瞬间变成了一个空白。

    “啪”的一声大响,几乎远在百步开外的人都听清楚了。

    王昱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畜生!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骂了一声,薛绍将王昱从地上拖了起来,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

    王昱再次摔倒在地,一声不吭。

    所有人都懵了,傻眼了。郭待封更是吓得一脸刷白,下意识的缩起脖子捂住了脸,感觉那大耳刮子就像是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骂一声,一个大耳刮子。

    到这时,张仁愿和赵义节等人才算是反应了过来,慌忙上前死死拉住薛绍不让他再打了。

    他们不拉还好,越拉薛绍的火气更大。人被抱住了,他一脚踢出来正中郭待封,郭待封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趴在了上,却朝薛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指头。

    薛绍赫然就冷静了下来,推开了身边的众将,走到郭待封的面前将他拉了起来,并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土。

    王昱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薛绍转过头来,余怒未消的看着王昱,沉声道:“洛水道别之时,我赠你一口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王昱低着头小声答道:“书信。兵书。古琴,古剑。”

    “书信叫你办事,兵书教你用兵。这两样想必你会用心。”薛绍冷冷道,“但是剑胆琴心教你做人,你却完全不会!”

    “学生知错……”王昱低着头,声音很小。

    “你知错个屁!”薛绍沉声怒喝,“主帅已经力战阵亡,你身为副将却还有脸堂而皇之前来见我!你可曾想过,什么叫军令如山?现在,你要么是心怀畏怯临阵脱逃,要么是劝谏不力罪犯渎职!”

    “学生知罪……”王昱拜倒下来额头着地,“请老师判罚!”

    “这里没有师生!”

    “请少帅治罪!”

    郭待封一听这可不得了,薛绍快要玩真的了!于是他慌忙跪在了王昱身边,抱拳急道:“少帅息怒,恶来之事其中颇有隐情,也并非全是王昱之错。若要判罪,属下也难辞其咎!”

    “那就一并下狱,关押起来!”薛绍说完,大步就走。

    众将愕然愣住,纷纷心说少帅今天好大的火气啊,连自己的学生和心腹爱将,都被治成了这样……

    倒是郭待封小声的急道:“快,快把我们押走囚禁起来。快点啊!”

    张仁愿反应了过来,连忙叫来几名小卒将王昱和郭待封给绑了,关进了一个临时的木栅监牢之中。

    薛绍回到了帅帐里坐下,气得大喘气。众将都来劝他消气,并为王昱和郭待封求情,说程务挺之事诚然可痛可悲,但不幸中的万幸,王昱他们好歹还守着朔代二城,麾下兵马也未元气大伤。这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大的功劳,但好歹也能将功抵过。

    监牢里,郭待封一边给王昱擦着嘴边的血丝,一边小声道:“你小子真够傻的,忘 ref='/txt/24910/8677977/'>医心慵?搜i偎Ь拖裙虻厍胱铮?闫?匆涣承Φ孟÷摇獠唬?ぷ崃税桑俊包br />

    “我见了老师开心,笑还不行吗?”王昱委屈不已,眼泪都下来了,“让我装腔作势,我可不会。”

    郭待封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今日挨了这一顿好打之后,学会了吗?”

    “还是不会!”王昱咬牙道,“是如何便是如何,我装不来!”

    郭待封简直气乐了,“你小子,少把书生犟脾气带到军队里来,早晚被人一刀割了脑袋!”

    “该死之人,死便死了。”王昱重叹了一声,说道,“想想方才老师骂我的话,还真是有道理。我身为副将,要么和主帅一起上阵杀敌力战殉国,要么劝得主帅改弦易张一同留守。如今主帅死了我却活着,确是耻辱、确是失职!万一军中众将都如王昱这般行事,我大唐军队又何堪一击?”

    “咦,小子开窍了!”郭待封嘿嘿直笑,“想想吧,今日少帅打你一顿并当着军中众将怒斥于你,既是恨铁不成钢的教导于你,也正有警戒军中众将之意呢!”

    “呃?”王昱一愣。

    “这都看不出来?”郭待封在王昱肩膀上擂了一拳,“你是怎么给少帅当学生的!”

第888章 北风之啸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薛绍点了点头,“军中众将,大多主张迁军入城,据城而守。因为冬天来了,风雪难挡。”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郭安说道,“但是,如果我们当真撤入朔州,再要出来,可就难了。”

    “对。”薛绍一点头,“还是只有你懂我的心思!”

    郭安说道:“进了城关,有房舍可避风雪可烤火闲玩,有热汤热饭和温暖的被窝。不用打仗不用提心吊胆,安逸舒适的就能过了这个冬天。这想起来,都让人感觉舒坦。”

    “但是等这个冬天一过完,全军将士的斗志,也就会随着暴风雪的离去而烟销云散。他们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拳拳战意和报仇之心。”薛绍说道,“惰性,是我们自己最大的敌人。

    郭安点头,微笑道:“属下仍旧记得那一年在丰州,漫天的大雪盖住了整座阴山。但是少帅……薛帅亲自带着我们,光着身子在雪地里打拳。那一个冬天过完之后,朔方军从此无惧于天下!”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但是现在这只军队,不是以前的那支朔方军。虽然他们也一样的对我唯令是从,但是……毕竟不是亲生的!”

    郭安呵呵直笑。

    薛绍说道:“其实往深了想,我们的将士们现在普遍有了这样一个心态。那就是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差不多了。”

    “是的。”郭安点头,“说来惭愧,连我都有这样的想法。当初我们两百部曲跟随薛帅离京的时候,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数万大军跟随随我们一同来到朔州的长城之外?因此每走出一步,我都有一种意外收获的感觉。何时停下脚步,我也都不会感觉到奇怪。”

    “但我却感觉,这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薛绍说道,“我们才刚刚第一脚踏上河北的主战场,不是吗?”

    “薛帅是想,挥军北上一战而定?”郭安的语气多少有一点惊讶。

    薛绍微笑,“我以为,你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郭安皱眉沉默了片刻,问道:“那薛帅现在打算怎么做?”

    “不入城关,这是肯定的。”薛绍说道。

    郭安点了点头,“但是众意难违,又当如何?”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好恶和想法,人因此变得固执和叛逆。但是,当一件最不想接受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那也就只能接受。”薛绍皱了皱眉,说道:“我不打算跟他们一一的解释或是说服,我会用我的行动,让他们看到我的坚决,看到这件事情的无可改变!”

    郭安深呼吸了一口,展颜一笑重重点头,“赞成!”

    薛绍颇感欣慰的呵呵一笑,瞟了一眼他翘起的伤腿,说道:“那么现在,有一件非常的特殊的任务,只能交给你这个死瘸子亲自去办。如何是好?”

    “死瘸子,必不辱命!”

    次日,北风凛冽。

    突厥大军没有动静,郭安带着几名随从离营而去,党金毗则从代州来到了营中拜见薛绍。

    再一日,突厥大军仍旧按兵不动。郭大封与党金毗离开薛绍各回朔代,王昱则是去了突厥的大营,担任唐军使者。

    很多人都替王昱捏了一把冷汗,他不会被突厥人切成碎片了装在盒子里送回来吧?

    当天下午,有四个人远道而来,拜在了薛绍的麾下。他们都在阴山之南的那一场大战之中负了伤,然后被送到丰州养伤。所幸他们伤得并不太重,现在全都伤愈归队了。

    这四人就是独孤讳之和沙咤忠义这两员朔方大将,还有薛绍早期的随从唐真和潘奕,二人现在都已经是羽林卫的五品郎将。

    四员旧将的归队让薛绍心中甚感欣慰,但是他总感觉有那么一点开心不起来。直到第二天,党金毗和郭大封将自己的人马都带了过来的时侯,薛绍才微微露出了一点笑脸。

    因为,他又见到了洛水大军的五万兄弟。

    当天,薛绍设宴款待党金毗与郭大封。同时,也把全军诸将都请了来。这时侯将军们就都已经都明白了薛绍“不入城关野战抗敌”的用心。赞成也好失望也罢,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不得不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这一仗,该怎么打呢?

    郭大封私下问薛绍:“万一王昱死在了突厥人手上,你回去之后,怎么向她姐姐交待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薛绍情不自禁的念出了这么一句。

    郭大封愣愣的直眨眼,“啥玩艺儿?”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从离开洛阳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还能再回去。更没想过,要向谁交待的问题。”

    郭大封再道:“那现在,你总该想上一想了吧?”

    “现在,更不会想了。”

    北风劲烈,呼啸之声响彻天地。

    郭大封突然感觉,身上有一点冷。

第889章 杀人见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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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因为多喝了几杯酒,薛绍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失眠的症状得以减轻了不少。入夜不久后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倦意,于是准备早点睡觉。

    刚刚躺下不久睡得正模糊,薛绍听到帐外有声音,“薛帅可曾睡了?”

    由“少帅”到“薛帅”,这一称呼的改变只花了一天的时间不到。可是薛绍感觉,自己却是步入了人生的另一阶段。

    “薛帅好不容易早点安睡,张将军明日再来吧!”吴远在回话。

    薛绍翻了个身,“叫他进来。”br 小说 />

    那人进来了,薛绍躺着没动眯着眼睛打量,是张仁愿。

    “叨扰薛帅,末将知罪。”张仁愿有点自责。

    “什么事?”薛绍懒洋洋的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张仁愿上前几步,说道:“近日来,末将一直奉命审问诺真水一战当中,俘虏的那几个假元珍。末将把诸般手法都用上了,也实在问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想必,他们是当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就宰了喂狗。”薛绍闭上了眼睛,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是。”张仁愿应了一诺正准备走,斗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早前王昱来找我,要走了其中的一个俘虏,并且把他烧死了。当时他对末将说是奉薛帅之命行事,因此末将没有多问。”

    薛绍斗然睁开了眼睛并且坐了起来,“什么?”

    “薛帅竟然不知此事?”张仁愿吃了一惊,连忙又重复了一遍。

    “没错,他是在奉命行事。但是这小子!……”薛绍不轻不重的吸了一口凉气,“我大概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去要程务挺的遗体了!”

    张仁愿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恍然顿悟,“他是打算用假元珍的遗体,换回程务挺的遗体?”

    薛绍双拧紧拧的点了点头。

    “他怎么知道,元珍死了?”张仁愿惊道。

    “猜的。”

    “那万一他猜得不准呢?”张仁愿更加惊讶,“万一元珍本人就在骨咄禄的营中,如何是好?”

    “那他就死定了。”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这小子,算是豁出去了。”

    张仁愿愣了半晌没吱声,后悔不已的道:“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阻止他,或者早点来向薛帅请示。”

    薛绍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不经历一点生死磨励,成不了大器。如果他当真因为此事而死,那也只能证明他的鲁莽和无知。你不必自责,我也不会怪你。”

    “但我看王昱,并非是有勇无谋之辈。”张仁愿冷静了下来,平静的说道,“他敢行此大胆之举,想必心中也是有所把握的。”

    薛绍不由得心中一亮,“你是说,他是根据自己收集的情报来推测,元珍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若非如此,他此行便与送死无异。”张仁愿说道,“王昱,可不是恶来。”

    薛绍沉默的思考了片刻,说道:“这么说,如果明天王昱把程务挺的遗体带回来了,那就证明?”

    “元珍已死!”张仁愿说道,“至少也是行踪不明,没在骨咄禄的身边!”

    薛绍点了点头,“仔细一想,突厥大军一直按兵不动,确是诡异。如果元珍已经回到了骨咄禄的身边,他们一定不会如此。”

    “末将也早有此感。”张仁愿说道,“就算元珍在诺真水战败了,也没有让他们的主力大军伤筋动骨。现在敌军数倍于我,刚刚又斩杀了我军大将士气正旺。如果我是元珍或者骨咄禄,趁我军初时立营未稳,早该一鼓作气的杀将下来。至少也不会,让我们轻松自如的调兵谴将凝聚力量。如今朔代二州的大军都一同汇聚而来,他们仍旧没有半点动静。由此可见,敌军内部很有可能陷入了一阵混乱之中。而这个混乱,很有可能是因为元珍引起的!”

    “对……”薛绍恍然大悟,缓缓点头,“就算是断手断脚,也不会让一个人神志不清行为失常。能导致这一现象的,只有脑子糊涂了!”

    “而元珍,恰是突厥人的脑子!”张仁愿说道。

    薛绍深吸了一口凉气,转而苦笑了一声,“看来,我们都是打仗打糊涂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居然视而不见?”

    张仁愿也苦笑,“王昱,旁观者清。”

    “而他刚一露面,就被我狠揍了一顿。纵然再有见解,也不敢开口对我讲。”薛绍呵呵的笑了几声,摇了摇头,“我是不是严厉得有一点过份了?”

    “严师出高徒。”张仁愿笑了一笑,说道:“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想必,会经历一番脱胎换骨的改变。”

    薛绍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两天过去了,突厥大军依旧是一动不动。王昱,也没有回来。

    到这时,军中众将几乎已经认定王昱是回不来了。再或者,他会变成了碎片躺在盒子里,被人送回来。

    薛绍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无法向任何人叙说。最近他总是频频的想到上官婉儿,不时还会感觉到心脏传来隐隐的痛感。

    不是诗人叙说的那种伤痛,而是实体的痛,像是心脏在被某个冰冻的锥刺反复的扎来刺去。

    又过了一天,王昱没回来,并州长史李孝逸却来了。他带了大量的酒肉和粮食冬袄等物,前来犒军。

    李孝逸算是薛绍的老熟人了,如今已是一等一的封疆大吏。但如果不是薛绍推荐他挂帅东征平定扬州叛乱,并派出了魏元忠和薛楚玉这样的智士猛将给他助力,并州大都督府长史这样的官职怕是很难落到他的头上。

    对此,李孝逸的心里还是相当清醒的。所以,他绝对没有在薛绍和众将面前,表现出半点的傲慢,倒像个邻家老大爷一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但是薛绍心里清楚得很,犒军归犒军,李孝逸肯定还有别的来历。那一点私恩,还不足以让李孝逸抛却立场与职责。

    于是犒军之后,薛绍专请李孝逸前来私谈。

    李孝逸也没怎么跟薛绍兜圈子,略作寒暄之后便切入正题的问道:“驸马打算,何时撤军?”

    “撤军?”薛绍用上了反问的口气,然后笑了一笑,将一份奏章扔到了李孝逸的面前。

    李孝逸连忙打开一看,笔墨犹新,这是一份薛绍向朝廷请命,将要率军北伐平定突厥的重要奏章。

    “驸马要北伐?”李孝逸的表情之中,满是惊愕。

    “突厥叛国,掠我疆土杀我子民,连年累月侵扰不断,大唐深受苦害。”薛绍反问,“薛绍上奉皇命下合人意,吊民伐罪平叛止战,这有何不妥?”

    李孝逸足足愣了半晌,竟无语以对。

    薛绍淡然微笑,说道:“李梁公,你我乃是故交,彼此知根知底。有话,不妨直说。”

    “唉!”李孝逸轻叹了一声,说道:“驸马是明白人,其实不用老夫多说你也能够想到。如今这态势,已然明了。武太后迟早将要革李唐之命,自登大宝。”

    “嗯。”薛绍如此应了一声,“说下去。”

    于是李孝逸继续道:“然而薛驸马乃是先皇的外甥,李家的女婿。如今,几乎整个黄河以北的兵马大权尽在薛驸马的掌握之中,武太后和整个朝廷都对薛驸马失去了掌控之力。”

    “然后呢?”薛绍问。而且脸上漾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这丝笑意在李孝逸看来,很是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他压低了声音急道:“薛驸马莫非就没有想过……兵权太盛招来嫉恨,功高震主惹人忌惮?”

    “哦!”薛绍做恍然大悟状,“这就是李梁公劝我退兵的理由?”

    “古人云,瓜田不纳履,要下不整冠。”李孝逸作苦口婆心之状,“薛驸马,何不妨微杜渐?”

    薛绍哈哈的大笑。

    李孝逸表情尴尬,觉得很没面子。

    薛绍说道:“李梁公苦口婆心是为我好,薛绍感激在心。如果薛绍没有记错的话,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诗句,是出自晋人的《君子行》?”

    李孝逸点点头。

    “可惜了,薛某只是一介武夫。杀人见血而已,并非什么谦谦君子。”薛绍咧嘴一笑。

    李孝逸被吓了一跳,“薛驸马,你!……”

    薛绍呵呵直笑,轻松自如的道:“当然了,薛某也并非是野心狂徒。我的矛头永远不会对准自己人。我更加不容许任何人,想要祸乱这个天下。因为,这是我和我的袍泽弟兄们,一直都在誓死擅卫的国!”

    李孝逸直愣神,“那么薛驸马,究竟想干什么?”

    “干掉突厥。”薛绍的回答就像板上钉钉一样,字字铿锵。

    李孝逸愕然道:“如今非常时期,驸马何不从长计议?”

    “什么时期,都有可能是你们所说的非常时期。这让人应接不暇。”薛绍说道,“做为一名将军来说,我只知道眼下就是干掉突厥的最好机会。如果错过,失不再来。”

    “我劝驸马,还是三思为上啊!”李孝逸仍在劝,“朝廷现在迫切需要稳定,武太后现在迫切需要薛驸马的鼎力扶持!你若回军支持太后,便是一锤定音大局可定!反之,朝局将会一直动荡不安,国内或许生出异变,那也未可知啊!”

    薛绍静静的听完,然后微然一笑,“李梁公,没人能够阻止我的北伐。”

    李孝逸的表情彻底僵硬。

    薛绍带着微笑,补充了一句,“没人。”

第890章 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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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孝逸走了,带着薛绍的奏表和预料之中的失败。

    骑着马离开薛绍军队大营的时候,李孝逸心里就在想: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将军,能像薛绍这样反客为主的控制朝廷的局势,并主导历史的走向。然而谁又能相信他上一次离开京城的时候,身边其实只有两百部曲呢?

    “我究竟是在见证一个传奇,还是在经历一场灾难?”李孝逸回头看向薛绍的帅旗,苦笑的闭上了眼睛,“还都罢了,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此刻,薛绍在骑着马巡视骑兵的操练。  小说 ;洛水大军前来汇聚之后,薛绍的麾下竟然有了三万精骑。他依照传统的七军六花阵战法,将这些骑兵编为七部,并亲自点选了八名大将分别做为统领。这八名大将就是张仁愿、赵义节、乙李啜拔、独孤讳之与沙咤忠义,以及虎师大将苏宏辉、曹仁师和张玄遇。其中张仁愿和赵义节共同率领的那一支五千人越骑最为精悍。他们坐镇中军直属主帅,就像当初薛楚玉所率领的跳荡军那样。

    但是,他们不叫跳荡军。

    其实,“跳荡”只是一个计算军功时的衡量标准,当敌我两军势均力敌,在一场血战将要开打又还没有全面开打之时,先锋大将杀入敌营斩将夺旗并直接带来这场大战的全胜,是谓“跳荡”。

    简而言之,“跳荡”就是传说中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张仁愿和赵义节没那么厚的脸皮用来自夸,薛绍也不会让自己的麾下再有跳荡军。除非,薛楚玉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在巡视骑兵的时候,薛绍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想念和担心薛楚玉。张仁愿和赵义节都从他的沉默当中看出来了,于是不时的劝慰于他。

    “他一定会再回来的!”薛绍说得斩钉截铁,这让张仁愿和赵义节都无法接话了。

    正当这时,吴远骑着一匹马朝薛绍这边跑来,远远就在大喊,“回来了、回来了!”

    薛绍心头猛一惊悸,“谁回来了?!”

    “恶来!恶来程务挺回来了!”

    薛绍拔马就跑,张仁愿等人急忙跟上。

    中军帅帐处,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薛绍来后,他们连忙让出一条道。

    薛绍冲了进去,停在了一个篮球大小、正方形的木盒子前。

    谁都能猜到,这盒子里面装着什么。

    薛绍感觉心里猛的一沉,就像是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一个大铁锤狠狠的敲了一击。

    他慢慢的走向那个盒子。全场静悄悄的。

    “传我将令……”薛绍死盯着那个盒子,轻声的说道:“搭起灵堂举哀祭奠,全军上下凡三十岁以下将士,无论士庶不论品级一律披麻戴孝,执子侄之礼亲往哭祭。即刻动手操办!。”

    “是……”众将应了诺,各去忙碌。

    “生前没有了儿子,应该是你最痛心的事情吧!”薛绍对着那个盒子轻声的说道,就像是在和程务挺对面聊天一样,“现在,你的灵前将有上万孝子为你哭祭,为你送殡。恶来,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众将都陷入了死寂的沉默,有人黯然落泪。

    薛绍伸手,要打开盒子。有人上前阻拦,说薛帅还是别看了。

    薛绍一把将他推开,非常执拗的双手捂住了盒子,轻轻揭开了木盒的盖板。

    程务挺的人头,静静的躺在里面。

    “为何只有头胪?”薛绍大声质问,“身体呢?他的身体呢?!”

    有人在薛绍身后,小声的答道:“大战之时恶来将军陷入重围,突厥的小卒们都想杀了他回去请功。因此除了头胪尚还完整,其他的都已经被切作了碎片,拼都拼不起来了。”

    薛绍再次感觉到心中猛的一痛,像遭受了电击一样的抽搐。他差点没忍住要发出了一声惨叫,痛苦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薛帅!!”众将士惊恐的大叫。

    “全都闪开,离我远点!”薛绍大喝了一声,然后伸手,将程务挺的人头挺了起来。

    冷冰的,僵硬的,毫无生气的程务挺,和薛绍面对着面。

    薛绍看着他,脑海里不断的闪现着有关程务挺的画面

    记得初见他时,自己还是三刀旅的承誉。当时的程务挺穿着青龙战袍骑着高头大马,提了一竿丈许长的马槊,就像是天神一样,出现在一群获救的溃兵和难民眼前。

    当时,天神程务挺高声的喝问:“你们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承誉的卫士?”

    ……

    奇袭黑沙回来之后,自己去见程务挺。那时他刚刚在一场伤亡惨烈的守城战当中负了伤,他的儿子程齐之亲自给他治伤。自己刚一出现,程务挺就像个顽童那样冲了上来,给了自己一个热烈无比的熊抱。

    当时,负伤的程务挺说:“你回来就好。至于有没有带俘虏,那都不关老程什么鸟事!”

    ……

    程齐之死后,程务挺在河北想要起兵复仇。自己前去游说。

    当时站在一处高台之上,程务挺问:“若论沙场争雄,放眼大唐谁能与我程务挺一较高下?”

    自己回答说:“西域王方翼,清远黑齿常之,朔方薛绍,或可与你一战。”

    程务挺笑了,“倘若你我二人联手,谁人能敌?”

    自己答说,无下无敌。

    当时,叛逆的程务挺放声大笑。

    ……

    尚武台筹建之时,整日泡在酒坛子里的程务挺,被他的家奴运到了洛阳,并且大闹兵部官署。醒酒之后,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洛阳。

    当时,酒鬼程务挺说,“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干什么都会牵连到你。所以我闭门不出什么人都不接触、什么事情都不参与。我一直吃喝等死,真到了埋入黄土的那一天,便是给了你一个交待。”

    ……

    往事,不堪回首。

    但往事,偏又刻在心头。

    “现在,你算是彻底的交待了,如此的清楚明白。”薛绍捧着它,双手发抖,“但是,你都只剩一个头了……一个头!你让我……怎么,怎么将你葬入黄土?!”

    身边的将士,听到了薛绍的哭声。

    但是他们,听不到薛绍的心碎。

    很多人哭了。

    薛绍一直背对着他们,现在,他慢慢的将程务挺的人头放回了盒子里。

    “王昱呢?”薛绍问。

    有人在他身后回答道:“王将军……没有回来。”

    薛绍猛的一怔,赫然转过身来,“为什么?”

    答话的是王昱的随从,他慌忙跪在了地上,说道:“骨咄禄说,王将军是个难得的人才。突厥汗国,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他要把王将军带回牙帐,并把自己最爱的女儿许配给他。骨咄禄还说,要让王将军有生之年和他的世世代代,都留在突厥。”

    “噗!”

    一声响后,跪在地上的小卒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惊慌的伸手一摸,手上全是血。

    而他身边的将军们全都快要吓疯了,一同冲向了主帅薛绍。

    “薛帅!!”

    薛绍倒在了地上,嘴边和胸前全是血。耳边无数的人在大声的呼喊,但是他闭着眼睛,什么都听不到。

    ……

    天是醉人的湛蓝,云朵白得温柔。

    薛绍骑着马,马是威龙,轻盈徐缓的走在一片葱郁的草原上。

    前方有很多的人,或者骑着马或者在奔跑,都背对着薛绍。薛绍看不到他们的脸,却认得他们的铠甲和战袍。

    “那是我的袍泽弟兄们!”

    有一个人,穿着青龙战袍骑着高头大马,提了一竿丈许长的马槊,威风凛凛的朝自己跑来。

    “恶来,别来无恙?”薛绍看着他,微笑。

    他看到程务挺的身后还跟着另一骑,骑着一样的马穿着一样的袍铠,手里也提着一竿马槊。

    槊不过程,这个说法曾在皇城内广为流传,说的就是现任千牛卫大将军程伯献,和程务挺的儿子程齐之。

    “程兄。”薛绍轻唤了一声。

    程齐之站在他父亲的身后,只是对薛绍微笑。

    “承誉,我们有段日子没见了吧?”恶来的嗓音,仍是那么粗犷奔放。

    “是啊,有段日子了。”薛绍微笑着上下打量他,又看了一眼不断向前奔跑的将士们,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程务挺笑,“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吧!”

    “跟我回去,怎么样?”薛绍说道。

    程务挺突然放声大笑。程齐之也跟着笑。

    “你们笑什么?还笑得如此畅快?”薛绍不解的问。

    父子俩仍是畅快的大笑,笑个不停,越笑越大声。

    笑着笑着,他们就慢慢的消失了,就像是一阵烟雾那样,渐渐的被风吹散了。

    “你们,跟我回去啊!”薛绍大声的叫喊。

    所有正在奔跑的将士们都笑了。畅快的笑,笑得很大声,越笑越大声。

    然后他们都像是一阵烟雾那样,渐渐的被风吹散了。

    “回去!”

    “你们跟我回去……”

    站在一阵烟雾当中,薛绍失神的喃喃自语。

    ……

    “薛帅!”

    “薛帅,快醒来!!”

    薛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有很多张脸。很模糊,分不清谁是谁。

    “总算醒了!”一片如释重负的声音。

    薛绍双眼失神满脸的木讷,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语:“回去,跟我回去……”

第891章 一将难 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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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绍病倒了。

    军队的高层将领们全力封锁消息,以确保军心不会因此大乱,或被敌军趁虚而入。程务挺的葬礼办得很隆重,从而分散了将士们的一部分注意力。主帅病倒之事,因而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尽快治好薛绍,成了压在所有将军心头的大事。

    可是薛绍已经躺下三天了,不见半点好转。他很少进食,更少清醒。时而高烧不退,时而胡言乱语。张成和吴远已经尽力救治,但他们更加擅长医治刀剑外伤之类。像薛绍这样的症状,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能力之外。 &nb小说sp;于是,将军们秘密派出了多路人马,四处寻觅良医。

    不幸中的大幸是,突厥人并没有趁这个时候发动攻击。但将军们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原本敌军就占了绝对人数优势,现在我军又没有了统一的号令指挥与薛绍灵活高超的战术铺排,想要抗住敌人的攻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薛绍一天不康复,全军覆没的重大危机就会一天存在!

    失去之后才知道重要,现在将军们都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费尽功夫,将军们请来了几个远近都有点名气的老郎中,各自前来给薛绍诊治。

    然而结果却是差点吓傻了这些将军们。

    “莫非还是不治之症?!”

    老郎中们无不摇头,说从未见过此等症状,实在无能为力。然后,他们就卷起药箱火速开溜了。

    晴天霹雳!

    张仁愿、郭大封和党金毗等等一些和薛绍感情深厚的将军们,都忍不住哭了。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放弃继续给薛绍寻医。同时他们也开始紧急商量另一件事情:撤军入城关!

    倒不是他们存心要对薛绍阳奉阴违,而是现在军队没有了领袖,在城外多留一刻,就会多一分全军覆没的风险。

    于是在程务挺的葬礼结束之后,全军趁夜悄然起营,撤入长城退进朔州。六部骑兵依次排定,做好了死战断后的准备。

    然而突厥人并未派来一兵一卒。恰好相反的是,就在唐军撤入城关的第二天,他们就也撤了。

    一众将军们站在长城之上,看着北方,都有点傻了眼。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突厥人其实也一直都在盼着撤军。无奈是被唐军紧紧咬住,他们不敢擅动分毫。一但唐军趁他们撤军混乱之际发动猛攻,将是灭顶之灾。

    “我们错过了一次天赐良机!”

    “此战若胜,平定草原指日可待!”

    “突厥气数未尽。天意如此,人能奈何?”

    将军们在长城上叹息不已的时候,一场大雪纷纷而下。只用了半天的功夫,长城内外千里疆域尽披银妆。当他们赶回朔州城来看望薛绍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位生相俊朗举止优雅的青年道人,飘逸洒脱仿似仙人一般。张成和吴远像小药僮一样跟随在他左右,言听计从的忙前忙后。

    薛绍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但是,他苏醒了!

    “薛帅!!”

    众将惊喜不已,一拥而入拜在薛绍床前。

    青年道人站在床边,对众将道:“诸位将军,请不要高声喧哗。”

    薛绍虽是醒了,但仍旧非常的虚弱,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微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们。

    “那我们先行退下!”众将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纷纷往外退。

    “都回来。”薛绍总算说出了一句话来。

    于是众将又都回转身来,依旧拜下。

    “这位仙长是我故交。复姓司马,讳承祯,道号天台白云子。”薛绍说道,“是他救了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先生!”

    众将无不惊讶,连忙一同拜谢。

    “诸位将军不必谢我。”司马承祯微笑回礼,“薛驸马之事,贫道责无旁贷。何况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众将愕然无语或苦笑不迭,那么多号称名医的老家伙全都束手无策,还只是“举手之劳”?

    “然而在医言医,贫道不得不多说两句。”司马承祯说道,“一年之内薛驸马数度负伤几次晕厥,所流之血足有两人之多。若非天赋异秉体质超常,又兼意志坚定非比俗类,他早该死上十七八次了。失血太多操劳过度加之殚精竭虑伤心太甚,换作是金刚下凡的神仙之人,也难保无虞。诸位将军力所能及之内,何不与他分担一些?”

    一席话,说得在场众将不无羞愧难当低下头来。

    “司马先生,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薛绍说道,“我问你们,现在我军是否已经撤入了朔州城中?”

    没人出声应答,众将只敢点头。

    薛绍长长叹息了一声,双眼发直的沉默良久,再道:“突厥人,撤兵了是吗?”

    “是的……”

    薛绍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了。

    “诸位请回避,道贫又要施救了!”

    半月过去。

    雪后初霁,天气却比下雪之时还要更加寒冷。

    至从那日吐血之后,薛绍第一次下地行走。张成和吴远非要搀扶,薛绍却是自己走着来到院子外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拐杖扔了几丈远。

    天地苍茫,入眼一片刺眼的白。

    薛绍只能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司马承祯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穿着斗蓬背着行囊,一副远行的打扮。

    “仙长要走?”薛绍问道。

    司马承祯上前拜了一礼,微笑道:“薛驸马已无大恙,只须安心调整十数日即可痊愈。贫道闲散之人过不惯军旅的生活,早该走了。”

    薛绍微笑点头,“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薛驸马只须爱惜自己养好身体,便是对贫道最大的报答了。”司马承祯说道。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我尽量。”

    “如此最好。”司马承祯也是微笑的稽首拜了一拜,再道:“另外贫道想问一句,我那师妹去往何方了?”

    薛绍微微一怔,然后茫然摇头,“诺真水之战时,她飘然而去。从此,我再没见过她。”

    “原来如此……”司马承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薛绍皱眉,“仙长莫非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司马承祯说道,“只是算将起来,她与薛驸马的大婚之日,渐将近矣。”

    薛绍恍然一怔,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

    “贫道这便告辞了。”司马承祯稽首一拜,微笑道:“贫道云游四方闲来也是无事,便代为薛驸马寻找师妹一番吧!”

    “多谢仙长!”

    “告辞请留步!”

    司马承祯走了,踏雪而去轻如仙云。

    “真是个活神仙!”张成惊叹不已。

    吴远道:“近日来我们兄弟俩跟着他学医,着实增长了不少本事。他很是大方又兼耐心,对我兄弟俩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只是可惜了,他就是不收门徒。”

    薛绍笑道:“人家是飘渺的仙人,你们是杀人的军汉,没那个福缘。”

    张成和吴远都笑,也都很遗憾的叹息。

    正说笑着,张仁愿和五六位将军一同来了。远远见到薛绍站在院子里,他们惊喜不已的跑上前来。

    “薛帅康愈,万万人之福啊!”

    “别说废话了,我正好有事问你们。”薛绍道,“进屋说话!”

    一行人进屋坐下,张成吴远升起一炉旺旺的炉土,煮了热汤。

    薛绍病后初愈,气色并不是太好。众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随意开口。生怕又说了什么让他太过操心的话,害他旧疾复发。

    因此,他们就像是一群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的小学生那样,安静到拘束。

    “郭安那边,可有消息传回?”薛绍开口就问。

    众将都没吭声,张仁愿犹豫了一下,说道:“大雪封道信使难行,暂时还没有收到郭将军的消息回复。”

    薛绍不置可否,再问道:“朝廷那边呢?”

    “李孝逸来过一次,当时薛帅正在昏迷之中。于是他又走了。”

    薛绍皱了皱眉,“你们跟他说了什么?”

    “他倒是问起很多,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更没让他进入薛帅的房间。”张仁愿连忙答道:“不过他回去之后,马上就发来了大批的帐篷、冬衣、山炭和酒肉,说是力助我军抗过严冬。”

    “他来的时候,我军已经撤入了城关?”薛绍问道。

    众将点头。

    “那就对了。”薛绍轻叹了一声,“那是他最为期望的事情。狂喜之下他连裤子都能脱了送人,别说是一点过冬的物资了。”

    众将都想笑,但又不敢笑,只好死死憋住。

    薛绍面无表情,拿一根木棍随意的拨动着燃烧的木炭,沉吟了片刻,说道:“算起来,朝廷的使者也该来了。”

    众将默然无语。他们心里都清楚,一但朝廷的使者到来,很有可能就会意味着,这一趟征战之旅便要就此结束了。

    薛绍仍是面无表情的,轻轻拨弄着燃烧的木炭。

    “我的命令,还管用吗?”

    众将先是斗然一怔,马上全像弹簧一样的站直了身体,抱拳齐喝,“末将听令!”

    薛绍把手中的棍子扔进了炭盆之中,火星四溅。

    “打开城关,雪中练兵。”

    “是!”

第892 朝廷的力8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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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中绝大多数的将士都已是数月不知肉味,薛绍的这个态度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法外开恩和意外的惊喜!

    他们哪里知道,做为一名两辈子混迹于军旅的老兵,薛绍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军人所承受的精神压力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如果这个压力一直积压不得释放,内心再强大的人也承受不了多久。用古人的话说,会走火入魔。用现在的话来说,会患上“老兵综合症”这一类精神疾病。这既是军队的不稳定因素,也会对军人今后的正常生活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要想缓解军人内心压力的最好办法,当然是进行专业的心理疏导并配合药物治疗。这在大唐时代的朔州显然不可能做到,于是就只剩另一个简治快速又相当有效的“权宜之计”了进行性处理。

    张仁愿私下问过薛绍,为何这次对麾下将士如此纵容?

    薛绍答说,再英勇无畏的将士也是活生生的男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张仁愿会心而笑,说薛帅若有想法属下可以安排。

    “我一个病殃殃的药罐子,能有什么想法?”薛绍笑道,“你自己乐着去吧,不用管我了。”

    张仁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里却想的是:我看你恢复得已经很好了,若要单打独斗一场我现在都未必是你对手。只不过是因为,那些个庸脂俗粉入不了你的法眼吧?

    曾经的蓝田公子风流无双但眼界极高,就算薛绍自己忘记了,别人仍是记得很是清楚。

    大年初二,除了驻守城关的将士,余下诸军仍旧沉浸在过年的轻松与喜庆之中。李孝逸带着一拨车马抵至朔州,说是特意前来犒军,并给薛驸马和诸位军将军拜年。

    薛绍却知道,这是来者不善。身为一名封疆大吏,逢年过节那是最忙的时候,登门拜访李孝逸这位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的客人,能从并州排到长安。李孝逸再兢业再无私,也不会在过年的这几天里顶风冒雪的从并州出发,跑到冰天雪地一毛不拔的朔州来犒军拜年。

    能够驱使他这样做的,只有来自朝廷的力量。

    于是薛绍就好奇了,武则天会派哪个头皮硬的家伙,前来游说于我呢?

    “薛帅,如何应对?”众将心里也都有数,于是先来请示薛绍。

    “你们就说我仍旧卧病不起,先去接待他们。”薛绍道,“但有消息,前来报我。”

    “是!”

    众将领诺而去,没多久张仁愿就悄悄的溜了回来,说朝廷派来的使者是宰相岑长倩。与之随行的,还有侍御史宋璟。

    “嗬,这对组合有意思!”薛绍当场就笑了,一个是我的老上司,为人宽和谦逊有礼,但非常注重原则;另一个是天下闻名的死倔驴,虽与我有一段惺惺之交,但从来都是认理不认人。

    嗯,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是吗?

    “他们一来,就打听你的病情。”张仁愿说道,“我们都说,薛帅病重不能理事,更不方便见客。他们不折不挠非要见你。现在,如何是好?”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既然话都说出去了,那我就当真不会见他们。这一老一少都能说,三天三夜不用歇嘴。我怕被他们的唾沫活活淹死!”

    “属下听闻,薛帅和岑长倩、宋璟还多少有些私交。”张仁愿有点担心,“当真不见,也不太好吧?”

    “他们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公私之分更是清楚明白,断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记恨于我。”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当然,如果他们带来了朝廷的强制命令,另当别论。”

    “怎么说?”

    “如果他们仅仅只是前来探听虚实,然后见机行事的想当说客。我闭门不见同时抓紧练兵,就等于是表明了我的态度。这样还能省去朋友之间的唇枪舌战与针锋相对,避免因为公事而毁了私交。”薛绍道:“但是,如果他们是带着朝廷的强制命令而来,那我就只能无可避免的站出来,和我的两个友人抗争到底了!”

    张仁愿不由得大吃了一惊,看这架式,薛帅已经有了强硬到底甚至不惜与朝廷撕破脸的心理准备。如果岑长倩和宋璟真是带着圣旨而来,那个局面将会坏透了!

    “去吧!”薛绍从容的拿起了一卷书籍,说道:“照我说的去应付他们。”

    “是!”

    张仁愿走后,薛绍把书本往桌子上一摔,双眉紧拧的暗自沉吟道:现在就看武则天对我,究竟有着几分的信任和几分的尊重了!

    到了晚上,张仁愿又悄悄的来见薛绍,说属下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但是岑长倩和宋璟的口风都很紧,绝口不提什么“圣旨”之事,只是反复的提出请求想要面见薛帅。

    “别再打听了。”薛绍笑道,“如果连一点保密的本事都没有,也就不会跑到朔州来了。”

    张仁愿就叹气,“朝廷的军队之间,就连这点的信任都没有吗?”

    “古往今来,最遭君王猜忌的莫过于带兵在外的将军。”薛绍呵呵一笑,说道:“混得久了,你自然就习惯了。”

    李孝逸与岑长倩、宋璟在朔州呆了几天,薛绍一直避而不见。到了大年初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出城关,继续冬季大操练。岑长倩等人的心里,对薛绍的态度也就相当的清楚明白了。

    他们什么也没有再多说,而是留下了一堆补品药材和写给薛绍的慰问信,悄然离去。

    一直捏着一把冷汗的众位将军,不约而同的长吁了一口气。

    薛绍也吁了一口气,同时也感觉到一丝安慰:终于,武则天不再把我当作小厮一样的呼来喝去了。这或许是她的无奈之举,但也正是最聪明的做法。

    或许她现在,恨我就像恨当年的程务挺一样。

    但我,不在乎了!

    我拼着命都不要了,可不只是想要当一个无私奉献的小黄牛。

    那么,就从今天起

    这个国,这段历史,不再是她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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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介绍:
命里犯桃花,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胸中有杀气,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我是薛绍,太平公主是我的红粉之一。我将要在属于武则天的时代里,打下一片大大的后宫,和一片大大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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