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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63章 带血的獠牙

    郁石山旁的虎师大营里,王孝杰正在专门设宴款待一个人,刚刚从敌营里逃回的朔方军大将,阿史那忠节。 Www.

    王孝杰兴致颇高,阿史那忠节却有些郁郁寡欢提不起兴头来。

    这让王孝杰有些不高兴了,“兄弟,难得你大难不死,我们又兄弟重逢,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老是拉长了一张脸,像是我王孝杰欠了你几千贯钱没还似的?”

    阿史那忠节苦着脸放下了杯子,说道:“贺兰山大败,我葬送了上万兄弟的性命,自己还做了俘虏。我早该一死了之,又哪来的心情饮酒作乐?”

    “你错了。”王孝杰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沉声道:“该死的是韦待价,是他愚蠢到家指挥不当,才会有贺兰山之败。你和你的袍泽弟兄已经拼死力战,虽败犹荣。”

    “……”阿史那忠节低着头沉默无语了半晌,喃喃道:“进军之时,曾经有人向我进言说贺兰山凶险,不可冒进。但我没听,还将进言之人乱棍打走了。”

    “根本没有这样的事!”王孝杰大声喝道,“你就是依令而行中了埋伏,错在韦待价,不在你!”

    “真有此事。那人叫李仙缘,是我的行军管记……”

    “我说没有,就没有!”王孝杰斗然站起了身来,一挥手,帅帐里的人全都退下回避了。

    阿史那忠节呆呆的看着王孝杰。

    王孝杰走到了阿史那忠节面前,俯下身,瞪大眼,如同猛虎在逼视一只退到了墙角的小免子,沉声道:“韦待价会承担所有的罪责,而且他已经死了。至于李仙缘,他也快了!”

    “兄弟,你别这样!”阿史那忠节有点急了,“李仙缘没有犯错,而且……他是薛绍的人!”

    “那又如何?”王孝杰冷笑,“别说是跟在薛绍身后摇尾巴的一个小小行军管记,就算是薛绍本人在此,我王孝杰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阿史那忠节足足愣了半晌,只得叹息一声,“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真的没必要与薛绍为敌。”

    “我知道,你们都怕他。”王孝杰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杯子,“但是我王某人,却实在找不出半个怕他的理由!”

    阿史那忠节瞠目结舌。

    “想知道韦待价是怎么死的吗?”王孝杰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史那忠节。

    阿史那忠节瞪大眼睛,“不会是你杀了他吧?”

    “我是很想他死,但我还没有蠢到,要去亲自动手。”王孝杰咧着嘴笑,像是一只刚刚吃饱了正在舔着带血獠牙的猛虎,说道:“我赶到灵州的时候,正好看到韦待价正带着几枚残兵败将,守在郁石山上摇旗呐喊,对灵州城里的乙李啜这帮蠢货,使什么疑兵之计。当时我就火了,我亲自跑到郁石山上指着韦待价的鼻子,把他痛骂了一顿。”

    阿史那忠节愣愣的道:“你骂他作甚?”

    “河陇大好的河山,朔方军如狼似虎之师,全在一夜之间被韦待价给断送了。这样的废物和蠢货,难道还不该骂?”王孝杰闷哼了一声,怒气昂扬的说道,“更为可气的是,薛

    绍一来他就乖乖的夹起了尾巴,做了薛绍的跟屁虫。薛绍让他交兵马,他就交兵马;薛绍让他在灵州设疑兵,他就设疑兵。连我骂他的时候,他也搬出薛绍来恐吓于我。这样孬种软骨头,真该死够一百次!”

    “然后你就杀了他?”阿史那忠节惊道。

    “兄弟,我都说过了,我没有。”王孝杰呵呵直笑,“他再怎么样也还是朝廷命官,我怎么会干这种蠢事,授人以柄?”

    “那那他怎么死的?”阿史那忠节问道。

    王孝杰笑眯眯的看着阿史那忠节,“看来,你还挺关心韦待价?”

    “哎……”阿史那忠节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说道:“虽然他让我们打了败仗害死了不少人,但他也不是故意要输的,这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平心而论,以往他倒也没有亏待过我。有难同当不敢说,毕竟是有福有同享过。”

    “兄弟,我知道韦待价对你好。这些年来,你跟着他发了不小的财。”王孝杰冷笑起来,“但现在他已经死了,你还想到地下去追随于他,继续发财吗?”

    阿史那忠节浑身颤了一颤,摇头,喃喃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寻死。”王孝杰满不在乎的道,“他被我骂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我知道他想跳起来反抗于我,但又打不过我。于是他就带着他的残兵败将们去攻打灵州城了。果然他就求得了一个解脱,真是一了百了,”

    “他是被你逼死的?”阿史那忠节喃喃道。

    王孝杰继续满不在乎的笑,“你非要这么说,也并无不可。王某人敢做敢当,我就是想要看他自己去送死。这比亲手杀了他,还要痛快!”

    “哎……”阿史那忠节只能摇头叹息了。

    “为他这种人叹什么气?韦待价死便死了,世上少了一个害人害己的酒囊饭袋而已。”王孝杰不以为然的举杯笑道,“来兄弟,以后咱俩齐头并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慢着。”阿史那忠节想起一事,问道,“与我一同被俘的张仁愿刘玄意和王智方这些人呢?”

    “我只认你做兄弟,其他那些薛绍的鹰犬,并我屁事!”王孝杰冷笑不已。

    “你你总不会把他们,也逼死了吧?”阿史那忠节有些紧张。

    “我对他们没兴趣。”王孝杰不屑的摇头,“城破之时,我只下令一定要把你给救出来。其他的人我没管,大概都已经各自逃命去了吧!”

    阿史那忠节沉默无语,拿起杯子来一个劲的猛喝酒。

    王孝杰大笑,“别喝闷酒啊兄弟,来,我陪你!”

    三杯落肚,部曲来报,说薛绍来访。

    “嗬,来得好快啊!”王孝杰满不在乎的道,“他带了多少人?”

    “十余骑。”

    “就十几个鸟人,也敢来闯我的的大营?”王孝杰眯着眼睛冷笑起来,“我会让他后悔的。”

    “兄弟,别冲动!”阿史那忠节急忙站了起来,说道,“薛绍可不是韦待价,他没那么好惹!”

    “别紧张,我能对付。”

    王孝杰将手一扬,“让他们进来吧!”

    “是!”部曲领诺而去。

    阿史那忠节急了,几乎是围着王孝杰团团乱转,说道:“兄弟,你该放眼大局。眼前我们正在打仗,还是齐心合力一起对付突厥人为上!”

    “我已经用一万多具敌人的尸首,在灵州城下垒起了一座京观。躲在郁石山上的那几千上万只瓮中之憋,将会垒起第二座。”王孝杰咧嘴冷笑,“这里没有薛绍什么事。如果他是来和安西虎师争功的,那我就一定要让他知道,虎口夺食是什么样的后果!”

    “……”阿史那忠节几乎是无语以对了,怔了半晌后他叹了一口气,“那我回避一下。”

    “回什么回?避什么避?”王孝杰站了起来,双手按住阿史那忠节的肩膀强迫他坐了下去,笑嘻嘻的道,“现在你不归他管了。你是我王孝杰的兄弟,只管坐在这里陪我喝酒吃肉,我看他薛绍能奈你何!”

    阿史那忠节知道拗不过王孝杰,只得硬着头皮呆坐不动,绷紧了心弦等着薛绍到来。

    片刻后,薛绍带着郭安等十余部曲,走进了王孝杰的大营。

    正要步入帅营时,王孝杰的部曲拦住了薛绍,“请卸剑而入。”

    “放肆!”郭安怒斥,“凡大唐军旅之所在,薛少帅随进随出,从无卸剑一说!”

    王孝杰的部曲不为所动,“别的地方我管不着,我只知道这里的规矩。”

    郭安再想说两句,薛绍扬了一下手制止他,然后亲自卸下了佩刀扔给那名部曲,面无表情一言无不发的往里走。

    郭安等人忍着怒火也一同卸了刀剑扔给那部曲,冷冷道:“好生保管,否则丢了性命你也赔不起!”

    “别自作多情了,你们用不着卸剑。”那部曲回之以冷笑,“因为你们,根本就没资格进去。”

    “我们必须进去!”郭安怒了。

    薛绍走回来,平静的说道:“你们在这里等候。不许说话不许动弹,直到我回来。”

    “是……”郭安等人取回兵器,整齐站成了一排。

    那部曲拿着薛绍的太一御刀打量了一阵,随手就将它挂在了一旁的武器架子上。

    郭安等人站得整整齐齐,眼神全像飞刀一样的落在了那个部曲的身上。

    薛绍用眼神警示了他们一眼,转身,独自一人大步朝王孝杰的帅帐走去。

    王孝杰不停的向阿史那忠节敬酒,高声谈笑。阿史那忠节始终一言不发,喝了不少的闷酒。

    薛绍走进帐篷的时候,王方翼置若罔闻谈笑如常。阿史那忠节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就站了进来。

    “薛薛少帅!”

    王孝杰咧嘴冷笑的看着阿史那忠节,手里端着一杯酒,都没有扭头来看薛绍。

    “你坐吧!”薛绍淡然对阿史那忠节说了一句,然后道:“久违了,王将军。”

    “薛少帅,王将军,头衔分得很清楚嘛!”王孝杰慢慢的站了起来,直接对视着薛绍的眼睛,冷冷的道,“那我王某人是不是应该,奴颜婢膝的对你拜上一拜?”

    (本章完)>

第864章 无理取闹

    王孝杰的挑衅与敌意实在太过明显,这使得薛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点好笑。复制网址访问

    像个胡耍泥巴的顽童、更像个尖酸嚼舌的妇人!

    “早知如此,我真该派我的女婢来这一趟。”薛绍说道。

    这冷不丁的一句回话,让王孝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怔住了。

    薛绍已经不请自安的坐下了,就坐在阿史那忠节的对面。这让阿史那忠节很是局促不安,都不敢正眼来看薛绍。

    这时王孝杰总算是已经想明白原来薛绍是在挖苦他,他顿时又气又急还很羞恼,但又不好发作了。因而只能是在心里骂道:他娘的这个小白脸骂人不带脏字还拐上好几个弯吵架看来不是对手了,换别的!

    手足无措的阿史那忠节总算是找到了一件事情做,给薛绍倒茶。

    薛绍倒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喝。

    王孝杰看到薛绍这副模样就很来气,急道:“你来干什么?”

    “总算是问起正事了。我还以为,你只对嚼舌骂仗感兴趣。”薛绍放下了杯子,正色看着王孝杰,“我以统帅的名义,亲自来向你传达一项重要命令。”

    “哈哈哈!”王孝杰顿时放声大笑,“统帅?哪国的统帅?”

    “大唐的统帅。”薛绍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圣旨递给王孝杰,“你自己看。”

    王孝杰顿时睁大了一圈眼睛,几乎是一手抢过了圣旨。

    看完后,他愣了半晌。

    这时薛绍站了起来,说道:“我本不想以这样的面目和姿态与你讲话。但现在看来,我们之间除了命令和服从,大概也没有别的合作之可能了。”

    王孝杰慢慢的卷好了圣旨递还给薛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想怎么合作?”

    薛绍笑了,和王孝杰这样的人真是没什么多话可讲,他最大的底气和最大的软肋都在于,他是太后的死忠。那么对于朝廷的明文号令,他是一定不敢违抗的。

    “既然你问的是合作,那我就跟你说一说我的想法。”薛绍接回圣旨,不急不忙的坐了下来。

    阿史那忠节再次倒茶。

    王孝杰看着阿史那忠节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打从心底里来气。

    “你也坐。”薛绍像是一个好客的主人。

    王孝杰忍着气,坐下了。

    “我的想法,有这么几个。”薛绍开说了,“第一,你和安西虎师带上你们想要的所有战利品,即刻班师回朝。河陇之事,从此与你们无干。”

    王孝杰脸色一沉明显是接受不了这个方案,冷冷道:“你说,我在听。”

    薛绍不动声色的继续道:“第二,你们可以继续留在河陇,直到你自己愿意离开为止。但在此期间,安西虎师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号令,听从我的调谴。”

    王孝杰当场就笑了,还是拍着桌子大笑。

    显然,第二个方案他也没有接受之可能。

    薛绍并不理睬他这副犯傻似的态度,继续淡定的说道:“第三,安西虎师撤去包围,把郁石山上的敌军交给我,让我来解决他们。我保证,收复灵州一战的所有功劳都会是你们的。待郁石山之事完毕后,我将率领朔方军驰援河北。到时,你可以率领安西虎师与我同去。”

    王孝杰听完之后沉吟了片刻,说道:“到嘴的肥肉让你叼去,事后我还得给你充当打手。这怎么看,我都没有半点好处。”

    薛绍说道:“河陇之役大局已定,就算没有安西虎师的突然插手,我薛某人也能在弹指之间收复灵州。你信吗?”

    王孝杰顿时目露光光脸皮绷紧,咬着牙板不吭声。

    薛绍知道他信了,并且他还听出了自己的弦外之音其实是在指责,安西虎师才是拦路抢截争夺军功的人。他淡淡的笑了一笑,继续道:“当然,安西虎师收复灵州也并无不可,这省了我们很多事情,更重要的是节约了宝贵的时间。因为大唐与突厥此一役,主战场并非是河陇而是在河北。突厥的可汗骨咄禄、谋主元珍还有统帅默啜,三人一同在河北督战,其动用的兵力不下三十万之众。河陇之战的胜利不过是局部之小胜,稍稍的削弱了一下突厥人的侧翼牵制力量而已。如果王将军真想建功立业证明自己,如果安西虎师当真是一支忠勇能战之师,河北才是你们最该驰骋的大战场。”

    王孝杰咬牙拧眉,眼神相当凌厉的瞪着薛绍,就是不说话。

    旁边的阿史那忠节看他王孝杰这副样子很有一点心慌,因为他了解王孝杰,但凡王孝杰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杀人了。

    但这一次王孝杰还真是没有像阿史那忠节预料之中的那样做,只是牙缝里蹦出了一句,“就算去河北,王某人和安西虎师也不会听由你的摆布!”

    “我没兴趣摆布你们。这只是一个建议,或者说是一个邀请。”薛绍淡淡一笑,说道:“并州有一个人,你们安西虎师的人肯定都想见他一见。”

    王孝杰顿时嚯然而起,“老帅在并州?”

    “他指挥了并州保卫战,并已得胜。”薛绍也站了起来,“三个方案我都已经说了,你们想清楚之后再给我答复。”

    王孝杰板着脸冷冷的道:“如果这三个方案,我都不接受呢?”

    薛绍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那就强制执行第一个方案。”

    “你可以试试!”王孝杰的语调斗然抬高,怒气昂扬。

    由外的侍卫听到王孝杰的咆哮都冲了进来,杀气腾腾的把薛绍围在了中间。

    不远处的郭安等人看到了动静,都很焦急,但也都站着没有动弹。

    阿史那忠节急了,连忙护到薛绍身前大叫道:“退下,都退下!……兄弟,你叫他们都退下!”

    侍卫们根本不理睬阿史那忠节。薛绍慢慢将他从自己身前扒开了,淡然道:“王孝杰,你听着。今天只要你的人敢碰到我的一根头发丝,就全都是以下犯上的死罪。”

    王孝杰大笑,“你怕了?”

    “薛绍惧怕的东西是有,敬畏的事物更多,但你王孝杰绝对不在此列。”薛绍淡然一笑,说道:“现在我要离开了,叫你的人闪开,我不想我的手沾上自己人的血。”

    这些侍卫都是杀人见血的猛汉子,听了薛绍这话都来了火气,伸就要拔刀。阿史那忠节这下真急了,连忙动手按住身边几人不许他们拔刀,急道:“拔刀即是犯上,万万不可啊!”

    “都退下!”王孝杰大喝一声,众侍卫们整齐一愣,纷纷带着怒气退了出去。

    薛绍看着王孝杰,“十二个时辰之内,给我答复。这是我给你的,最后宽容!”

    “你!……!”王孝杰气煞了,一脸通红双眼充血,看那架式就要挥拳上来揍薛绍。

    薛绍呵呵一笑,“你打不过我的。”

    王孝杰满肚子火气像个**包一样,当场就被引燃了。刚要挥拳,阿史那忠节奋尽全力扑向王孝杰,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放开我!你疯了!放开我!!”王孝杰不停挣扎大声咆哮。

    阿史那忠节拼尽了吃奶的力气死死缠着王孝杰,一边叫道:“少帅,你先走!……王将军一定会尽快给你答复!”

    “顽童一般,成何体统!”薛绍摇头笑了一笑,走出了帅帐。

    身后传来王孝杰的如虎咆哮,“薛绍,我与你誓不两立!”

    薛绍呵呵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帅帐外的侍卫们,几乎全都是在眼中喷火的目送薛绍走出去。到了营门薛绍看到自己的刀挂在一个刀架上,只是笑了一笑,自己上前将刀取下挂在了腰间。转头一看,郭安等人整齐标直如铁枪的站作一排,仿佛连表情都没有动过。但是他们的身上,全都溅满了一身的泥水。

    薛绍扭头看了看旁边正在慢慢蹓跶的几个安西虎师的骑兵,笑了一笑,说道:“我很欣慰,回来之后不用骂你们也如顽童一般。”

    郭安等人原本是个个憋了一肚子鸟气,听薛绍这么一说当场哈哈一笑,全都释怀了。

    “回营!”

    薛绍等人的马蹄刚刚扬起,王孝杰从帅帐里冲了出来,乍乎乎的要去拿兵器架上的弓箭。阿史那忠节急忙也冲了出来又将他抱摔在地。

    “兄弟,你怎能如此冲动?!”

    “拼着官不做命也不要了,我今天也要干死这小白脸!”

    阿史那忠节被他气煞,索性懒得拦他了,“射,你射!!”

    “欺我不敢?”

    “赶紧射!”

    王孝杰咦呀大叫一声拉弓满圆,对准了薛绍的背影。

    阿史那忠节在一旁恨得牙痒痒,“射啊,再不射人跑远了!”

    “……”王孝杰咬牙牙齿骨骨作响,脸皮直颤,那枚箭却死活射不出去。

    “顽童,你就是个顽童!!”阿史那忠节气得大骂起来。

    “干他娘!”

    王孝杰怒骂一声把箭射了出去,却听得嗡的一声闷哼,那枚箭射在了辕门旁的一颗大柳树上。

    阿史那忠节冷笑,“真可惜,薛绍肯定是不会爬树,不然你还真就射中他了!”

    王孝杰怒不可遏的扔了弓,恶狠狠的瞪着阿史那忠节,“还是不是兄弟?”

    “若非是真兄弟,今天我就不拦你了!”阿史那忠节也没了好脾气,气乎乎的道,“我劝你冷静考虑薛绍提的三个方案。这件事他是占着理的,你再纠缠那就是无理取闹!”

    王孝杰气得眼睛都要翻白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叫道,“无理取闹?你说我无理取闹?!”

    “对。”阿史那忠节看来是不打算给王孝杰再留什么面子了,冷冷道,“像妇人撒泼一般,无理取闹!”( )

第865章 仁者心动

    次日,安西虎师一层一层的撤去了对郁石山的包围与封锁,薛绍麾下的李多祚所部,逐岗逐哨的接手了关卡。两部人马的配合说不上天衣无缝,但至少也没出什么岔子。

    说起来,这样的两只精锐之师协同起来办这样的一件小事,顺利是应该的。如果出了岔子那肯定不是能力的问题,必然态度的问题。

    郭安私下把薛绍造访王孝杰的事情对李多祚等人说了,他们都哈哈的大笑。笑得很畅快很大声。

    这时,薛绍正在和躺在病榻上的张仁愿说话。他和另外几员将领刚刚从灵州的敌牢里逃出来。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伤,也都很虚弱。但更让薛绍担心的是,他们都很沮丧很悲痛也很自责。贺兰山的那场惨败,给他们内心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正在耐心安慰张仁愿的时候,薛绍听到了外面郭安和李多祚等人的大笑声,很恼火。但他没有跑过去大发雷霆的骂人,而是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郭安带上所有斥候每人背上五十斤的重甲装备,绕军营跑一整圈。日落前回来,否则以逃兵论处。

    众人傻眼,这一圈跑下来怕是有几十里,还让人活吗?

    只有郭安等人知道自己是因为犯了错要受罚。像这样的惩罚力度,已经算是很轻的了!

    于是他们二话不说,赶紧各自扛上重甲行囊撒腿就跑。

    李多祚等人渐渐也都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都不再拿王孝杰之事公然笑闹。然而私底下,这件事情已经在军队里传了个遍。每个将士都觉得“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事情果然是很爽很过瘾。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仍是不大理解,为何薛绍很反感自己的属下公开议论这种“长自己威风”的事情。

    快到傍晚了郭安等人一个都还没回来,李多祚有些担心并且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来找薛绍求情。

    薛绍这回表现得很不近人情,两个字,不行!

    快要天黑时郭安等人总算全都回来了,个个都快要累成了灰孙子,但仍是站成一排眼睛都不敢+style_txt;乱挪。

    薛绍举着一个火把走到了他们面前,拿火把照着郭安的脸,问道:“郭安,还记得我上次罚你们,是什么时候吗?”

    郭安想了半晌,答道:“几年前在闻喜乡村给裴公守墓时,我们野外训练,有人偷猎了村中百姓的一只羊。”

    薛绍点点头,“那你知道为何时隔几年后的今天,你们会再次受罚吗?”

    郭安没有回答。

    “因为你们今天的表现,就像几年前的新兵一样!”薛绍很愤怒的将火把砸到了地上,火星四射,熄灭了。

    “我们知错了。”郭安说道,“我们不该泄秘。”

    “不光是泄秘。”薛绍说道,“你应该知道,你把我和王孝杰的事情说出来,会在军营里引起什么样的反晌。这本来只是我和王孝杰之间的私人恩怨,现在即将扩大为两只军队的之间的仇恨。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我的错。我非但没有阻止还主动参与了这件事情,我愿意再次受罚!”郭安低下头,很自责。

    “我唯一希望的,是我以后永远都不用再罚你们!”薛绍说完,就走了。

    郭安低着头站了很久,其他人也都站着没动。直到李多祚和程伯献等人一起来劝,他们才怏怏不乐的各自解散。

    到这时李多祚等人才算真的明白,薛绍真实的用意——他不介意王孝杰与他为敌;但是,他绝不允许朔方军与安西虎师成为敌人!

    与此同时,虎师大营里。

    王孝杰抱着酒坛子一顿海饮,身前的战袍全都淋湿了。

    阿史那忠节陪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

    “奇耻大辱!”王孝杰咆哮了起来,“这是我王孝杰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大耻辱!”

    “比你当年被吐蕃俘虏,还要更加耻辱吗?”阿史那忠节冷不丁的道。

    王孝杰先是一怔,然后就勃然大怒的摔碎了酒坛子。

    阿史那忠节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心里多少也有点后悔,不该一时口快揭到了王孝杰的伤疤。

    其实王孝杰出身平凡少年从军,因为作战勇敢屡立军功因此步步高升。他早年的际遇,可以说是一部相当厉志的大唐版“草根拼搏史”。但他的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十年前,大唐以刘审礼为统帅与吐蕃在大非川一战惨败,王孝杰参与了这战争并且被俘。比较戏剧化的是,吐蕃的赞普见到了俘虏王孝杰,感觉他长得像自己已故的父亲,于是善待于他并且将他释放归国了。

    对于一名将军来说,没有什么比战败并且被俘还要更加羞耻的事情了。而王孝杰因为“长相特殊”而捡得一条性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特别好运还是特别耻辱。

    “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我王孝杰的兄弟,还是薛绍的鹰犬!”王孝杰也放狠话了。

    阿史那忠节自知有些理亏,连忙赔话,“我一个胡人,本就不大会说话。你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

    王孝杰这才消了一点气,挥手,又叫人搬来一瓮酒。

    “兄弟,别喝了。”阿史那忠节劝道,“还有很多的军务,等着你亲自料理。”

    “理个屁!”王孝杰没好气的道,“现在就等着小白脸一声令下,我们就屁颠颠的跟着他跑到河北去拼命。我王某人啥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偏就受了他的摆布!”

    阿史那忠节是既好气又好笑,“他又没有拿刀子逼着你这样干,还不都是你自己愿意的?”

    “我知道去河北打仗是一条正路子。但我就是不甘心!”王孝杰很火大的吼道,“凭什么是我听他的,不是他听我的?”

    “哎!……”阿史那忠节叹气直摇头,心说:真是孩子气!

    王孝杰越想心越烦,抡起酒瓮又开始一个劲的猛喝。

    阿史那忠节私下一个人琢磨,想着想着突然一下脑洞大开,于是试探问道:“你和玄云子……”

    “叭”的一下王孝杰又摔了酒坛子,并且大吼“滚出去”!!

    阿史那忠节当场傻了眼,心里却是真的一下全都清楚了——原来如此!

    知道王孝杰钟情于玄云子的人不多,但是薛绍与玄云子已有婚约,这件事情却几乎已是天下皆知啊!

    “滚!滚!!”

    王孝杰连推带攘的要把阿史那忠节赶走。

    阿史那忠节也挺识趣,真就乖乖的滚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真的戳中了王孝杰的“痛点”。仿佛比起被俘于吐蕃,王孝杰更在乎玄云子之事啊!

    “滚”出了帐篷的阿史那忠节越想越纠结,一个劲的摇头叹息:“无解、无解!此局,当真无解了!”

    夜深了,薛绍仍在挥笔疾书。玄云子在一旁磨墨添纸,不时帮他整理一下文案。

    “不写了!!”

    薛绍突然大喝一声连笔都扔了,扔得很远。

    玄云子被吓了一弹,默默的捡回了笔洗了一洗,然后将它插回了笔筒里,说道:“累了就去歇息。明日再写不迟。”

    “明日写,也是这个鬼德性。”薛绍的气有点不顺,语气也很冲,指着那纸就骂,“我就不是一块写军奏的料!越写心越烦!”

    玄云子淡淡一笑,耐心的问道:“据实而报即可,这有何心烦?”

    “那你告诉我,何谓据实而报?”薛绍说道,“要我把战场的事情详细汇报给朝廷,我一边写,脑子里一边就在回映战场上的所有细节。我时而愤怒时而悲痛,有时还想骂朝廷几句。就这么据实而报?”

    玄云子顿时笑了,笑得眼睛都弯起,“那你以前的军奏,都是怎么来的?”

    薛绍做出一副无辜受累的表情,“主帅从来不干这种事情的。”

    玄云子笑得更乐了,“那你去睡吧,我来替你写。”

    “你?”薛绍把眉毛撇成了八字。

    “我就试试。”玄云子说道,“实在不行只好再等过几天,让河陇第一笔苏味道来写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那我可就去睡了?”

    “去吧!”

    薛绍笑眯眯的站了起来,双手对着自己的座位一指,“请坐吧,武军师!”

    玄云子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就笑了,“你不提醒我都快要忘了,原来我是姓武的。”

    薛绍也笑了,“你不强调这么一句,我也几乎快要忘了,原来你真是一个姓武的。”

    “姓什么,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玄云子一边坐下去,一边似假似真的问道。

    薛绍眨了眨眼睛仿佛若有所思,说道:“有时候挺重要的。有时候,却又没什么大的意义。”

    玄云子便说道:“姓氏的意义,在我看来就如二僧论风幡义,一曰风动一曰幡动,二者争论不休。智者却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而已。”

    薛绍呵呵直笑,“我不懂佛理。”

    “这意思就是,有时候你很顾忌我是个姓武的,有时候你又会主动将它给遗忘了。”玄云子面带微笑的说道,“但实际上无论你在乎还是遗忘,我原本就是一个姓武的。”

    薛绍满头雾水状的连连眨眼,眼珠乱转,“你这番话,很是有助于睡眠。”

    “那你就去睡!”玄云子既像是发笑又像是无奈的表情,直摆手,“赶紧去!”

    薛绍呵呵直笑的,走了。

    “装腔作势的男人!”玄云子轻叹了一声,暗自嫣然一笑,拿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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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6章 再次投胎

    readx();    两天以后的清晨,李多祚手下的部将捉住了三个想从山上逃走的敌军,将他们押到了薛绍的大帐前。%WしWM

    唐军看到这三个俘虏,都是报以一阵嘲笑。因为他们非但不像军人还难民都不如,根本就像是野人。

    薛绍看到这三个俘虏的悲催造型,则是心中暗喜——火侯到了!

    “给他们弄点吃喝,我要亲自问话。”

    少顷过后,三名俘虏被押进了薛绍的帅帐里。郭安亲自给他们弄来了饮水和食物。三名俘虏看来真是快要饿疯了,不顾一切的拼命争抢食物,差点当场噎死。

    薛绍静静看着直到他们吃完后,才用突厥语说道:“断头饭,好吃吗?”

    从第一次跟随裴公北伐开始,薛绍就一直不断的在和突厥人打交道。时至今日,他已经能说一口相当流利的突厥语。在担任外交使臣期间,李大酺都说薛绍的突厥语带着“阿史那氏”的口音,非常接近草原上的“官话”标准。

    听到薛绍的话,三名俘虏当场全都怔住,骇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薛绍。

    薛绍笑了一笑,“你们认识我吗?”

    三人茫然又恐慌的摇头。

    “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绍。”

    薛绍刚说到这里,三人扑通就跪了下来,死命磕头。

    “别顾着磕头,跟我说几句话。”薛绍淡然道,“说得好,没准我就饶你们不死了。”

    “我们……投降!”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嗫嚅的开了口。

    另外两个俘虏是二十上下的青年,大约是这个中年汉子的晚辈或是部下,也跟着一同附合。

    “你们参与了灵州之战,都屠杀过我们大唐的将士和百姓。”薛绍的语气沉了下来,“这也就意味着,不是你想投降就能投降的!”

    “饶命!!”三人猛磕头。

    薛绍说道:“要想活命,你们只有一个机会。”

    “你说什么,我们全都照做!”

    薛绍微然一笑,“首先,把山上所有的情况,如实告诉我!”

    ……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薛绍召集李多祚等将前来议事。他直接开口见山的说,困在山上的乙李啜拔所部人马,早已断水断粮军心崩坏,是时候招降他们了。具体的办法是,薛绍要让此前在银川军堡投降的两个同罗部的小酋长,和这三个俘虏一起回去面见乙李啜拔,向他传达唐军开出的投降条件。

    该条件,与同罗部酋长舍那啜投降时,大同小异。

    乙李啜拔如果同意,明日就可下山献降。如若拒绝,唐军必然发起猛攻,鸡犬不留的血洗郁石山,为灵夏二州死难的袍泽和同胞,报仇血恨!

    众将无异议,一致通过。

    几个异族的俘虏带着薛绍的亲笔信,上了山。当天,郁石山上就摇起了一片白旗——乙李啜拔,投降了!

    薛绍暗吁了一口气,心想,真要打起来,收拾这帮瓮中之鳖并无太大难度。若能够顺利招降,才是上上之策。别的不说,至少能从这群俘虏当中挑选出一批不错的精锐骑士啊!

    次日清晨开始,按照薛绍的要求,郁石山上的突厥敌军排成一条长蛇线阵,陆续走下山来。他们在固定的地点扔下兵器和旗帜,然后就能领取到一壶水和一碗野菜粥。一万多名俘虏将根据他们的部

    族特性,被分散关押到六个不同的战俘营里。其中有三个战俘营,都将用来关押仆骨部的降卒。他们是眼前这支军队的主体。

    薛绍对待仆骨部降军的方式,和同罗部相似。乙李啜拔将和舍那啜一样,率领一千人重回草原将他们的部落南迁。否则,所有的同罗部降卒都将被处死。

    突厥部族的俘虏被分开关押,他们享有“特殊待遇”。当晚,薛绍就派人他们秘密的押往了朔方军镇的牢城。如何发落,将是后话。

    余下的两营俘虏来自草原上不同的大小部族,他们势单力孤而且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是最容易被招降的群体。薛绍亲自带着牛奔和段锋,先从他们当中选出了一千三百余名精壮,填充到了拓羯骑兵和段锋的麾下。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薛绍的军营里忙得不亦乐乎。隔了半座山的虎师大营里,却是一派冷火清烟,个个闲到蛋疼。

    王孝杰又不淡定了,喝了酒,隔着一座山指着薛绍骂,“小白脸,那是我的俘虏!”

    “后悔了吧?”阿史那忠节又在一旁冷笑。

    王孝杰斜倪着阿史那忠节,“你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有本事你吐一根出来给我瞧瞧?”在敌营里当了一回俘虏的阿史那忠节,比以前毒舌了许多。至少在王孝杰面前是如此。

    王孝杰重叹了一口气,“我确实后悔了。这一万多名草原俘虏全是上好的骑兵料子。就算只能招降十分之一,那也是上千精骑啊!”

    “我以为你早就想到了。”阿史那忠节撇了撇嘴,说道:“不是我吃里扒外,中原的骑兵再如何苦练,也很难赶上以马为家的草原骑兵。”

    “这倒是实话。”这一次王孝杰没的反驳,而是说道,“我从军多年,没见过几支我朝的骑兵,真正能够正面的与戎狄骑兵一争高下。”

    “我倒是见过。”阿史那忠节说得真真的。

    王孝杰就笑了,“安西虎师的越骑部队?”

    阿史那忠节“呵呵”一声,摇头。

    王孝杰的脸色沉了一沉,语调却是提高了,“那还能有谁?”

    “裴公生前亲自打造的最后一支精骑部队,号为‘跳荡’。”阿史那忠节说道。

    王孝杰的脸皮抽搐了几下转过头去,气鼓鼓的瞪着薛绍的营盘方向,瓮声道:“倒是有所耳闻。薛楚玉嘛,薛仁贵的庶子。”

    “在薛仁贵的五个儿子当中,薛楚玉是唯一一个真正继承了他父亲衣钵的人物。”说到这里,阿史那忠节啧啧的摇头,“真可惜啊,薛楚玉居然又是薛绍的人。还是铁竿兄弟!”

    “你!……”王孝杰真是快要被气乐了,“要不你干脆就去薛绍那边得了!”

    阿史那忠节嘿嘿直笑,笑完了又叹起气来,“我迟早要去的。”

    王孝杰怔了一怔,“我说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阿史那忠节摇了摇头,说道:“有一笔大帐,薛绍还没有跟我算。你忘了?”

    “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王孝杰冷笑,“那天你不是也见到他了,他可曾提起半句?”

    阿史那忠节微微苦笑没再多言,心想如果薛绍真像你说的那样“不敢”把我怎样,那他就真的不是号为“人屠”的那个薛绍了。时至今日他一直都还没来找我清算“贺兰惨败”

    的那笔帐,无非是为了顾全大局不想和王孝杰把关系搞得太僵。但是王孝杰却把薛绍暂时的隐而不发当成了“惧怕”……以王孝杰的这等低劣的“修为”,怎么去和薛绍较劲啊?

    晚上,薛绍设了一个小宴,专门宴请刚刚投降的仆骨部大首领,乙李啜拔。

    同为草原部族的大首领,比起精明有余的舍那啜来,沉默寡言的乙李啜拔更加具备军人气质。

    实际上,在叶护咄悉匐来到河陇之前,乙李啜拔就曾经是突厥在河陇战场的最高统帅。是他指挥了灵州入侵之战和贺兰山之战。他打败了韦待价痛击了朔方军,占领了灵夏二州的千里疆域,几乎就要席卷整个河陇地界。

    虽然整个战略是元珍来谋划的,但是具体的战术制定与执行全是出于乙李啜拔之手。如果不是因为内部矛盾(主要是同罗部的争功夺利)导致突厥阵脚自乱,并且临阵换帅,薛绍觉得,自己要从乙李啜拔这里取得胜利,肯定要困难得多。

    由此薛绍也可以推测,此时此刻乙李啜拔的心里,肯定是相当不甘心的。因为他不是输给了敌人,而是输给了“猪一样的战友”。

    铁锅里的肉汤已在翻滚,煮熟的羊肉香气扑鼻。薛绍的部曲盛了很大了一碗羊肉放到乙李啜拔的面前。

    他看着碗里的肉汤,怔怔入神。

    “你很不甘心。”薛绍说道。

    乙李啜拔这才正眼来看了薛绍一眼,说道:“我一直都很期待能与薛少帅在战场之上,一决雌雄。”

    “如果是并肩为战呢?”

    “我没有想过。”

    薛绍笑了一笑,这个乙李啜拔倒是直爽。这样的人大多性格刚强,不会轻易服输更不会轻易变节。就算此刻他已经投了降做了俘虏,那必然也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最终做出的妥协。

    “你不怕死。”薛绍说道,“你投降,只是为了你的族人能够活下来。”

    “对。”乙李啜拔很干脆的就承认了,并且说道,“现在你可以杀了我,只要你能饶恕我的族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别无选择。”

    “你呢?”薛绍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与大唐为敌吗?”

    “会。”

    薛绍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生在草原长在草原,我别无选择。”乙李啜拔眼神炯炯的看着薛绍,平静的说道,“就如同薛少帅生在中原长在中原一样,你也只会选择,为中原而战!”

    “说得好。”薛绍点头,微笑,“但有一点,我们是有区别的。”

    “哪一点?”

    薛绍答道:“草原人,哪怕是俘虏,都能很容易的融入我们的民族当中来,最终成为大唐的子民。而大唐的子民被掳到了草原之上,只能是为奴为婢视同牛马。”

    “……”乙李啜拔咬牙,沉默。

    “所以,你既可以为突厥而战,也可以成为大唐的名将。就如同大唐至开国以来的许多异族名将那样。比如阿史那思摩李谨行黑齿常之。”薛绍微然一笑,说道:“而我薛绍,永远都不可能背叛我的国家和我的民族。除非……”

    乙李啜拔下意识的问道:“除非什么?”

    薛绍呵呵一笑,“除非我再投胎一次,变成了一个异族人。”

    (本章完)>

第867章 秀色可餐

    没有选择,也是一种选择。∈♀頂點小說,

    就如同薛绍不想看到朔方军的袍泽弟兄们冤死于他人的错误一样,乙李啜拔也不希望自己仆骨一族的青壮男丁们为突厥人的军事失败陪葬,甚至引来灭族之祸。

    因此薛绍感觉,乙李啜拔和自己其实是同一类人,唯一不同的只是立场的区别而已。

    几日后,乙李啜拔带着薛绍特赦的一千骑仆骨族青壮,望漠北出发了。目的和同罗部的酋长舍那啜一样,前去搬取自己的部落帐户南迁,从此彻底脱离突厥汗国的辖制,真正归于大唐治下。

    这个大胆又冒险的方案,薛绍认为只有在战时才能试行一二。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事情真要拿到朝廷上去公议,很难得出一个理想的决断。就算能,也必然要经历一场旷费时日的唇枪舌战。到时黄花菜都凉了,还执行个屁?

    乙李啜拔出发后不到片刻,薛绍就收到一份来自银川军堡的快马军书。

    郭元振上报说薛楚玉已经按照原定计划,率领本部跳荡骑兵前往阴山南麓的诺真水平原,在那里构筑防线准备接应南迁的同罗部族。同时郭元振还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他认为河北战场的突厥主力部队已经北撤到了朔代一带,随时可能对阴山南麓的“异动”做出反应。一但他们反扑,薛楚主所部兵马将有可能面临十倍甚至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之威胁。因此郭元振请求薛绍,能够提前发出援军支援薛楚玉,巩固诺真水防线。

    郭元振的来书,算是给薛绍提了个大醒。他意识到,元珍将部队撤到朔代二州盘踞,确实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一招妙着。在那里,他既能朝发夕至的再次袭击并州大都督府从而威胁整个大唐河北,又能震摄到云州的薛讷令其不敢乱动,还能派出高机动性的骑兵部队急袭阴山甚至再度袭卷河陇。实在不行,他们还能随时抛却城池往北逃遁,回归漠北老巢从而保存实力。

    站在己方的角度设想,薛绍认为郭元振所虑极有价值。阴山南麓的诺真水防线,将是河陇针对元珍主力大部队的头道屏障,同时也是确保同罗与仆骨两个部族顺利南迁的重要保障。

    思及此处,薛绍当即立断的唤来了牛奔,给他下达了一道急令:马上挥师北上,驰援诺真水的薛楚玉。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防线,直到主力大部队赶到!

    牛奔慷慨应诺,临走时却又有些担忧,私下对薛绍说道:“少帅,王孝杰这老小子日夜都想爬到你头上拉屎拉尿,李多祚的人心思全没跟我们在一处。我这一走,你身边就再没有贴心趁手的自家兄弟了。万一你被欺负了,可咋办?”

    “欺负?”薛绍当场就笑了,“这种事情你大可不必操心。貌合神离也好,视若仇敌也罢,羽林卫和安西虎师归根到底都还是大唐的军队,是自己人。我自有办法驾驭他们。”

    “那就好。”听到薛绍这话,牛奔大咧咧的就放了心,“少帅,俺去了!——替俺照顾一下俺那个不安份的婆娘!”

    “放心,去吧!”薛绍微笑。

    牛奔却是没有急着走,愣愣的轮了几下眼珠子,脸上泛起了一层古怪的笑容,仿佛有话要说,却又有些难于启齿的样了。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扭扭妮妮了?”薛绍板了一下脸,“有屁就放!”

    “唉!”牛奔点头应了一若,傻兮兮的笑着弯下腰来,凑到薛绍耳边小声道:“少帅,俺那婆娘对你很是有意思。要不你就大人大量的成全她一回,让她怀上你的种,咋样?”

    薛绍先是一愣,随即就哭笑不得的表情僵硬了,“牛奔,你是猪变的吗?”

    “啊?”牛奔愣愣的直轮眼珠子,“俺咋了?”

    “你主动要求你的婆娘红杏出墙,还得怀上我的种?”薛绍说着都感觉既好气又好笑,“你……你他娘的,不是猪是什么?”

    牛奔挠着头嘿嘿直笑,小声道:“俺知道这种事情,在汉人尤其是汉家的读书人看来是很荒唐,但是俺们胡人并不是特别介意。如果我那婆娘怀上的是少帅的种,我会很乐意把他认作亲生儿女将他抚养成人。要是个儿子那就更好了,那必然像少帅一样的英俊潇洒又聪明过人,说不定将来还能中个科举状元甚至娶个公主啥的。到时可算是光宗耀祖啊,俺睡着了也会笑醒!”

    “闭嘴,滚!”

    “唉!”

    牛奔慌忙骑上马,灰溜溜的跑了。

    薛绍看着牛奔的背影摇头自笑,“做兄弟做到这份上,我也算是服了你了!”

    入夜后,薛绍再一次对着纸笔,纠结那一份写给朝廷的奏疏。玄云子起草了一份,总体算是写得不错,但她毕竟不是“局中之人”,很多细节的地方表达得不是十分周全,至少没有完全达到自己预想中的效果。

    还得是自己来。

    薛绍沉下了心,细细的思考当前的局势。自己即将率军离开河陇这个分战场,前往河北助战已是迟早之必然。一但自己走了,河陇这里就迫切需要德高望重又能力卓著之人,主持大局。

    灵州大都督府和夏州大都督府同遭兵灾,所有的秩序都崩坏了,无数的难民需要救治。比起战争本身来说,战后的救灾和抚民其实更加复杂和棘手。如果是等着朝廷派人来接手两个大都督府的政务,那必然是晚了。从身边选取得力的吏员临时接掌两大都督府,无疑是当务之急。

    灾后重建,非政治大手不可胜任。

    薛绍思来想去,感觉自己现在很有必要“任人唯亲”。灵州都督府的都督人选,薛绍认为非狄仁杰不可胜任。而夏州都督府的都督人选,则是非刘幽求莫属。

    当然,像灵夏二州这样的大都督府的都督,是三品以上的大员,除了皇帝谁都没有直接任免权。薛绍只能暂时让他们“代行”都督用事,算是权宜之计。等到局势稳定时机成熟之后,自己再去向朝廷争取,将他二人扶正。

    实际上,像灵夏这种遭受过严重兵灾的边防都督府,一般人胜任不了这里的工作,有能力的朝堂大员又很少会有愿意到这里来为官的——揽上一副乱摊子不说,甚至连生命都会随时遭受威胁。

    在薛绍看来,狄仁杰和刘幽求正是那种既有能力胜任、又不会挑三捡四的嫌弃和畏惧退缩的最佳人选。如果自己能够成功的扶植这他们两位扎根于灵夏两大都督府,于公来说这极其有利于巩固大唐的边防、治好一方民生;于私来说,自己也就多了两位手握重大实权的封疆大吏,做为忠实的盟友。

    思及此处,薛绍忍不住心花怒放的哈哈一笑并且拍了两下巴掌,“我真是太机智了!”

    思路一但清晰,下笔也就很是容易了。薛绍马上开始奋笔疾书。

    写得正痛快,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薛绍只当是玄云子又来送汤了,因此头也没抬继续埋头疾书。直到他闻到一股幽幽异香才醒过神来——玄云子从来都是面不缚粉,更别提带什么香囊了!

    抬头一看,薛绍见到一张近在咫尺的妖冶脸庞,正冲着他妩媚娇笑。

    媚罗刹,人如其名。

    “你来干什么?”薛绍放下了笔。

    媚罗刹媚眼弯弯的轻声道:“长夜漫漫……”

    “无心睡眠?!”薛绍想起了这个很老的段子,不由觉得很有点冷,便正色道:“我正忙。”

    “知道你忙,我也没想打扰你。”媚罗刹走到了书桌的旁边,不请自便的慵懒坐了下来,以手支颐的看着薛绍,“我就是想来看一看你,不行吗?”

    “不行。”薛绍挺不客气的板着脸。

    “不行也得行。”媚罗刹撇了一下嘴,理所当然的口气,“你拐走了我的三千拓羯兄弟,还把我的男人也弄得不见了,单单落下我一个人在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放眼望去,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人。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薛绍不由得愣了一愣,好一张伶牙俐嘴,说得我竟无言以对?

    “你忙你的吧,就当我不在好了。”媚罗刹仍是妩媚的笑着,“我就在旁边看看,看腻了我自然就会回去了。”

    薛绍真是感觉哭笑不得,“你就这样一直盯着我看?直到看腻?”

    “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呢?”媚罗刹咯咯直笑,“简直就是,秀色可餐嘛!”

    我去!

    薛绍咧着牙直吸凉气站起了身来——你不走,我走!

    正当这时,玄云子进来了。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门开的第一瞬间碰在了一起。

    短短的瞬间,薛绍感觉她们已经用眼神进行了一场不亚于世界大战的激烈战斗。

    结果就是,媚罗刹一声不吭的站起了身来,提起灯笼原路返回了。临出门时,她还没忘记轻轻的掩上了门。

    “来得正好!”薛绍就差抹了一把冷汗了,苦笑着坐了下来。

    玄云子当场就笑了,“你怕她?”

    薛绍咧着嘴苦笑了两声未置可否,只将自己刚刚草写的奏疏递给玄云子,说道:“我终于想清楚了,我要表达的意思全在这里面。请你帮我润色成文。”

    玄云子接过来看了看,不由得眉梢轻扬双眼发亮,说道:“难怪刘幽求、苏味道和宋璟这些行军记室出身的人,在离开军队之后能够大有作为。他们追随于名将身边,能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薛绍笑了一笑,“大唐军队里的行军记室、管记和书令使这一类文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最终能够成为大才的,却是寥寥少数。”

    “那是因为,多数人并未用心和专心。”玄云子微然一笑,坐在了薛绍对面拿起了笔来,开始专心致志的书写奏疏。

    薛绍静静的看着玄云子,心中不由自主的想道:如果生成一个男人,你所取得的成就一定会令我嫉妒!

第868章 宝刀赠英雄

    晴空无云阳光灿烂,一群膘肥体壮的战马在诺真水的绿茵草场上悠闲的蹓跶。 跳荡军的将士们在忙碌了几日建好防御工事之后,难得获得了片刻的悠闲时光,三三两两的聚在草地上闲谈游荡。



眼前这副光景,怎么一副轻松的构图,很难让人将它与战争和死亡联想在一起。



薛楚玉全副披挂的骑着他的汗血宝马,身后跟着几名庄严威武的骑使,在营地四周巡视防御工事。



有两名身强体壮的私人部曲,扛着薛楚玉那竿方天画戟,步行跟在他的左手边。这样的景象,跳荡军的将士们早已是见惯不怪了。但要是外人见到了肯定会惊讶得瞪大眼睛。因为薛楚玉的那副身板也就是一般化,还不如扛兵器的随从显得那么雄壮。但是,这样一柄需要两个人来扛的重型兵器,到了薛楚玉的手上却能像长在身上的手臂一样挥舞得灵活自如,这非但难以令人置信,简直就是有点“不科学”。



“玉冠将军!”



一骑快马举着红色令旗飞奔而来,停在薛楚玉面前报道:“仆骨部乙李啜拔率一千骑已经尽数渡河,正往我军营地而来!”



“再探。”



“是!”



连日来神经一直都在紧绷的薛楚玉轻吁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对身边的部曲说道:“少帅果然神通,将盘踞灵州的乙李啜拔也给降伏了。”



“据小人所知,乙李啜拔在草原上可算是一号人物了。”部曲说道,“因为他很能打仗,突厥的可汗把他称作是突厥汗国的恶之来也,说他可与大唐名将程务挺齐名,对他很是器重。”



“突厥恶来?”薛楚玉淡淡的笑了一笑,“我倒是头次听说。”



部曲连忙道:“当然,他也就只能在一群没开化的草原蛮子当中臭显摆。跟咱们的玉冠将军比起来,那肯定是有多远差多远了!”



“你这马屁拍得不怎么样。”薛楚玉不以为然的淡淡的道,“去做一下准备,我得去见一见那个,草原恶来乙李啜拔。”



“是!”



一个时辰之后,已是黄昏。



薛楚玉在营地之外通往阴山山道的空地上,建起了一座临时行帐,摆了一桌简单的酒水,招待乙李啜拔。



乙李啜拔的年纪比薛楚玉大多了,当他的长辈没有一点问题。但是他见了薛楚玉非常的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竟。



“玉冠将军,久仰大名!”乙李啜拔以敬君长之礼,对薛楚玉抚胸弯腰而拜。在薛绍的面前,乙李啜拔都没有显示出半分的谦恭。但是面对薛楚玉,他认为自己应该在这么做。



“大首领太客气了,请入坐。薛某略备薄酒在此迎请大首领,还望大首领莫要嫌弃。”薛楚玉一向不大喜欢出席这样的场合,今天算是例外了。



“玉冠将军一番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二人对坐把盏饮酒,却没有太多的言语交谈。很显然两个人都不是很健谈的那一类人,更不习惯运用什么外交辞令来彼此忽悠,两言两语就谈到了一些重要的问题上。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族人迁过阴山。”乙李啜拔说道,“但我无法保证,我所有的族人都会愿意南迁。他们世居草原,那里有他们的一切。哪怕我是他们的大首领,也没有权力命令他们对我誓死追随。”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余下的,不勉强。”薛楚玉言简意赅。



“只能如此了。”乙李啜拔皱起眉头来,“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元珍已经知道了同罗与仆骨的逃迁之事。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薛某在此,专为应对。”薛楚玉的表情仍是淡漠。



乙李啜拔眨了眨眼睛,“在下斗胆,敢问玉冠将军麾下,将有多少兵马?”



“跳荡军,三千为数。从来不多,也不会少。”薛楚玉答得也很爽直,完全没有介意对方此举,很有刺探军情的嫌疑。



“三千?!”乙李啜拔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如此元珍派军前来阻截,至少是跳荡军的十倍以上人马!



薛楚玉微然一笑,“大首领,有何担忧?”



“哦不,没有。”乙李啜拔站起了身来拜了一礼,“时间紧迫,在下连夜启程翻越阴山。”



“好。”薛楚玉也不多话,站起身来解下腰上的佩刀,双手递到乙李啜拔的面前,“初次相会,以此当作见面之礼。请大首领收下。”



“这是?……”乙李啜拔好奇的前这一柄,华丽又不失庄严的大唐横刀,喃喃问请。



“刀名,天官。”薛楚玉说道,“乃我大唐先帝所赐。薛某一直带在身边,已有多年。”



“天官?”乙李啜拔惊叹道,“我曾听说,大唐的先帝最后一次亲临上元灯会时,曾将御刀赐予左右侍辇的薛将军和薛少帅。两把御刀,一名太乙一名天官——莫非,就是眼前这把?”



“正是。”



“这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乙李啜拔连忙推辞。



“请收下。”薛楚玉将刀往他面前一递,说道,“他日我们成了袍泽弟兄,还请大首领携带此刀,与某并肩为战。”



“……”乙李啜拔双眉微皱的凝视了薛楚玉片刻,深呼吸一口,双手接过刀来,“谢,玉冠将军!”



“请!”



乙李啜拔翻身骑上了马,临行之时用中原武将的礼节对薛楚玉抱拳而拜,说道:“我有一嫡子,方才出生不久。玉冠将军若不嫌弃,请将他收作义子。就让你我两家从此结为兄弟盟族,永不背弃!”



“多子多福,薛某乐意之至!”薛楚玉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薛某承诺,我会待其如亲子将他抚养成人,并将一身武艺与兵法,对其倾囊相授!”



“玉冠将军,真乃英雄大丈夫!”乙李啜拔难抑激动深呼吸,再次抱拳而拜,“犬子是在我出征前后方才出生,尚未取名。我让他以部族之名仆骨为姓,取名怀恩,以念玉冠将军之深情厚恩!”



“仆骨怀恩?好名字!”薛楚玉难得的笑了一笑,抱拳一拜,“大首领速去速回。薛某迫不急待,想要见到我那义子!”



“告辞!——这把宝刀,就当作是玉冠将军送给怀恩的见面之礼吧!”乙李啜拔扬起天官宝刀,畅声大笑的拍马疾奔而去。



薛楚玉背前双手的目视乙李啜拔微马奔去,微微一笑,“这汉子,挺不错。”



部曲在他身后,无比心疼的说道:“将军,多好的刀啊,就这么送人了?”



“给你,你要么?”薛楚玉淡淡的道。



“小人不敢!”



薛楚玉笑了,“那不就结了?”



“将军何意?”部曲很是不解。



“某杀人,惯用戟,再用弓。”薛楚玉淡淡的道,“这把宝刀,多数只作配相而已。现在送给了乙李啜拔,以后他和他的儿子甚至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将拿着这把宝刀为大唐而战。死物变活物,何乐而不为?宝刀赠英雄,得其所以哉!”



“……”部曲愕然无语,心说——玉冠将军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一天说的话,比一年加起来都要多呢?



夏州,朔方军镇。



绕了一个大圈重回此地,薛绍心中难免颇多感慨。但此刻他既没有吟诗的情怀也没有抒情的闲心,因为大把的麻烦事又将他给缠上了。



至从战争爆发以来尤其是韦待价阵亡之后,河陇各州县群龙无首,政务和救灾工作一片混乱。现在,各州县的刺史和县令人等央请刘幽求带着他们一起前来求见薛绍,非要听一个“最高指示”不可。



越是非常时刻,主心骨的作用就越加重要。



但是薛绍心里也很清楚,军情如火,自己现在必须尽快的率军北上,投入到河北的另一片战场上去。但如果被眼前这一群人给缠上,那就再也难以脱身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开始就“撂挑子”,将所有的麻烦事都扔给刘幽求和狄仁杰来处理。



刘幽求还好办,他在夏州都督府用事多年,手下的官吏都对他很熟悉。但是狄仁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怀州刺史而已,好像除了薛绍自己,其他的大小官员都对他不熟悉,更不用说心悦诚服的合作与服从了。因此,想要狄仁杰暂代灵州都督一职总领各项事务,显然不是薛绍的三言两语就能办到。



实际上,就连薛绍本人也只是对夏州都督府的治下各州了如指掌。与之相邻的灵州都督府,自己并不熟悉。



于是,薛绍只能是尽可能的用最短的时间来熟悉和了解灵州,并蛮横不讲理将大小事务全都交给狄仁杰来处理,非得逼着他挑起这副担子不可。灵州的官员们当中,自然不乏有些不服气不理解或是阳奉阴违的,薛绍一边苦口婆心的良言相劝一边动用了“人屠式”的肝火进行狂轰滥炸。反正目的就只有一个,狄仁杰担纲灵州总理政务,这件事情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薛绍和狄仁杰在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肝火上扬,王孝杰和安西虎师却是闲得越来越蛋疼。他三天两头的来催问薛绍何时动身。薛绍被问得烦了,直接扔一句——要走你先走,不用等我!



王孝杰便就不再吭声,也不来催了。



要是自己能走,他还用得着来问薛绍么?



按照原来接到的命令,王孝杰是必须尽快率领安西虎师回到京城,听受整编的。到时候将归于朝兵散于府,没了兵权的王孝杰还拿什么来显摆威风呢?现在他还能带着几万名兄弟在这里喝酒蹓马的闲打酱油,已经很不错了。就算赚不到什么军功,也比回京之后手无兵权的孤家寡人来得滋润。



忙乱了数日之后,薛绍总算是听到了一个,能让他心情美丽并感觉到一丝振奋的好消息。



这和战争及政治都没关系,完全只是他私人的事情。

第869章 喜从天降

    目前灵夏二州已经收复,河陇一带的秩序也大体趋于平稳治安也在不断好转,于是虞红叶和月奴一路从延州北上,慢狄仁杰一步也来到了朔方。 ..



得知此事之时薛绍的第一反应就是,该是时候把她们送回京城了,还有玄云子也得一起走。战争的残酷,常常会让薛绍本人都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的第一直觉就是,一定不能让女人孩子和老人,卷入到战争当中来。



尤其是女人,尤尤其是自己在乎的女人!



于是,他不惜“屈尊”亲自前去迎接二女进入朔方军镇,一是为了彰显对虞红叶的器重和她鼎力助战感激之情,二来,也是想要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鲜明态度,让她们“自觉”的乖乖离开。



结果,第一眼们时,薛绍先是吃了一惊。



众所皆知,人称“安大将军”的月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性格泼辣武艺高强,一双修长美仑的大长腿,已经不知踢醒了多少军中猛汉子的春秋大梦。可是今天,她却是蹑着脚在虞红叶的小心搀扶之下,慢慢吞吞小心翼翼的,从马上走下来的。



薛绍当场就愕然了,换作是以往,她就算不来个花哨张扬的前空翻从马车上飘然而落,也至少是虎虎生风的一跃而下然后再像个爷们儿绅士一样,回身再去搀扶虞红叶这位真正的淑女款款下车。



——女汉子,这是生病了吗?



不及询问,虞红叶先行上了前来,满面春风眼中带笑的就对着薛绍直作揖,“恭喜少帅贺喜少帅!”



薛绍愕然,“喜从何来?”



“月奴有喜了!”



薛绍再度愕然,这真是既惊且喜——月奴最早跟我,肚子一直没动静。这回总算是……



“公子。”月奴已经走到了薛绍面前,居然羞涩得像一个足不出户的名门闺秀。



薛绍当场哈哈大笑,“好好!”



“好什么?”虞红叶笑问道。



“喜从天降啊!!”薛绍难掩惊喜之情,“我一直都希望,月奴能给我生个孩子。几年了,此事一直没能如愿。现在正值危难困窘之时,上天却了却了我这一桩心愿,我这心里……”



说着说着,薛绍挺有一点激动,大喊了一声:“美!特别美!!”



月奴感动又温馨的低下头笑了,有生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羞涩过。



薛绍已然忍不住开怀大笑,不顾在场人多,当众将月奴给拦腰抱了起来,还亲嘴。



这种事情是将军和士兵们最喜闻乐见的了,他们带着喝彩哈哈的大笑。



玄云子就站在薛绍身后不远处,面带微笑,静静的



虞红叶细心的云子两眼,连忙来劝薛绍,“少帅小心,可别动了胎气。”



“哦,对对,我这一高兴,全给忘了!”薛绍连连应声,却仍是没把月奴给放下,索性抱着她大步朝营房走去。



将军和士兵们爆发出更大的喝彩和欢笑声,还有人大声叫嚷,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番?



薛绍一想打了这么久的仗也是该犒一犒军让将士们放松一下了,于是趁着高兴满口答应说今晚弟兄们都打个牙祭,不但有肉还能喝上一口喜酒!



这下可好,满营沸腾了,全军上下都沾了一回月奴的光。



安西虎师那边,当然也有份。



王孝杰喝着薛绍派人送来的果酒,撇着嘴,怎么喝怎么不是味儿——他的媵妾怀孕了,关我们尼事?我们凭什么要喝他的喜酒,跟着他一起高兴?



越想越不对劲,王孝杰把倒在了碗里的酒给泼洒了,“拿我自己的酒来!”



阿史那忠节眼见王孝杰的酒后驴劲又犯了,忙不迭的叮嘱一句,“要喝酒可以,但别借酒撒疯。”



“我酒品上佳,从不撒疯。”王孝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连饮三碗。



阿史那忠节就不吭声了。



没多大一会儿王孝杰就喝得有些醉了,脑子里面闪来闪去的就是平常经常想的那些,古怪念头。



他突然站了起来就往外走,“我去那边”



“哪边?”



“小白脸那边!”



阿史那忠节连忙拦他,“你过去干什么?”



“道喜啊!”王孝杰理所当然的道,“不然,还能作甚?”



“当真只是道喜?”阿史那忠节了解王孝杰,因此有点担忧。



“你都像个妇人了——闪开!”



王孝杰一把推开阿史那忠节,叫上了三五侍卫,骑着马直奔薛绍的营地而去。



此刻,薛绍正和月奴在房间里,做着一些小别胜新婚的美妙事情。



虞红叶陪着玄云子,在隔了两层院落的前堂院井里,不紧不忙的喝着一些小酒。



她们两人原本只是陌生,但都是早闻对方之名,而且各生了一颗七窍玲玲心,因此相谈颇为投机。尤其是谈到一些女儿家的心事之时,虽未点破窗户纸却心有戚戚蔫,因此更有相逢恨晚之感。



“来,他很在乎月奴。”玄云子说道。这话原本该有一些酸味,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偏偏没有。



虞红叶淡淡一笑,“月奴随他最早,甚至早于太平公主殿下。日久生情,莫过如此吧!”



玄云子只是微微一笑,略微显得有些苦涩,但更像是洒脱不在意。



“我和月奴很早就认识了。她是我见过的最耿直最率真的女子,大大咧咧的简直就像是个男人。还是个有点缺心眼的男人。”虞红叶笑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感觉她像是一个大哥哥,时时处处的保护我,照顾我。这次要不是她怀孕了,我都快要忘了她也是一名女子呢!”



玄云子点了点头,“简单,最是一种讨人喜爱的美德。”



“简单?”



玄云子再度点头,“月奴的耿直率真是一种简单,妖儿的纯真无邪则是另一种简单。“



“噢……”虞红叶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心想玄云子的意思大概是在说,薛绍就喜欢这种“简单”类型的女子了?……好吧,世上的男人,谁不喜欢这样的女子呢?



二女正聊着,王孝杰走进了这一进院落。



原本薛绍的主帅营房之所在,是严格禁止外人擅入的。但有一次王孝杰被拦住了之后吵闹过一番,薛绍觉得很烦。于是他就给自己的部曲侍卫们下过一道命令,说以后如果王孝杰再来了就直接让他进来便是,省得他叽叽歪歪的借题发挥乱挑毛病。



今日,王孝杰便趁着酒劲直接走了进来,便在这里,遇到了玄云子。



玄云子一眼瞧见王孝杰也多少有点惊愕。军中各种规矩森严,平常她一般都在庭院深深的主帅后院里呆着,从不轻易抛头露面。若非今天是虞红叶来了并在此地置酒相请,她很少会到前堂来。



今日……还真是种种凑巧了!



王孝杰一眼瞅见玄云子,那两道眼神就像两枚插在了箭靶上的利箭,再也挪不开了。



换作是平常,他倒也不会有什么胆大妄为之举。但是今日他心中有着念想又酒壮了怂人胆,便毫无顾忌的直接朝玄云子走了过来。



虞红叶心中一紧,连忙低声道:“他醉酒了。”



玄云子轻轻一点头示意明白,自己便站了起来。



王孝杰走到了玄云子身前几步站定,眼中闪现着灼热的渴望光芒,脚下却像是钉住了一样没再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好不容易说出一句,“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玄云子很平静的说道,“王将军,此间尴尬,你应回避为上。”



王孝杰左右,这院子里好像只有女人。按理说自己就不该走进来。



但是此刻,王孝杰就是不想走。他紧紧盯着玄云子,喃喃道:“多时不见……你你好吗?”



“我说过了,我很好。”玄云子的语气变得冷淡了一些,“请你快走吧!”



“我不走!”



“我凭什么要走?”



王孝杰突然就大吼起来,“那小白脸有什么好,你非得死乞白赖的跟着他?”



玄云子勃然变色,“王将军,你过份了!”



“今日之事你难道没有他的一个丫鬟奴婢,都能让全军上下跟着沾光打牙祭。回头想想,他都为你做过什么?”王孝杰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越吼越来劲了,“赶紧醒醒吧,他眼里根本就没你!你以为他把你当什么人了?——随军书令使?洗衣服做饭收拾零碎的贴身奴婢,还是别的什么?……洗脚暖被窝的官营妓?”



“啪!”



一个大耳光,狠狠的抽在王孝杰的脸上。



虞红叶愕然的呆住,一脸煞白,眼睛都瞪圆了。



“滚。”玄云子目如寒冰,言语之中甚至有了杀气,“或者——死!”



“打得好,打得好!!”



这一巴掌,倒把王孝杰压抑在心中多时的妒焰和怒火全给彻底的点燃了。他双眼通红的瞪着玄云子,突然一伸手将她的手腕捉住,怒声咆哮,“就是死,我今天也得把你带走!”



“放肆!!”



玄云子,发怒了。



虞红叶,彻底惊呆了。



因为她堂堂的威震天下的安西虎师的大统帅,居然在一闪念之间就被玄云子放倒在了地上,几近晕厥显然伤得还不轻。自己,居然都没有玄云子刚才做了什么!



郭安带着几名斥侯和部曲已经冲进了这间院落。



眼见此景,郭安也几乎是惊呆了——从来没人见过玄云子发怒,今天是真破天荒了!



此情此景,但凡不是个傻子,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拿下!!”



郭安这一声大喝,早已王孝杰这副臭德性的斥侯部曲们,咬牙切齿的冲上前来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期间还没忘了暗暗的在王孝杰身上下了几记狠手,将他弄得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870章 莫名

    王孝杰被捉了起来,与之随行的几名侍卫也没能逃脱,都被郭安等人给逮住了。

    这显然不是一件小事,郭安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连虞红叶和玄云子等人也暂时被禁足。然后,他马上将事情汇报给了薛绍。

    听到消息,薛绍是半晌无语。

    郭安慌忙跪地请罪。

    “你履行责职并未犯错,何罪之有?”薛绍安慰了郭安,然后叫他把王孝杰带到了自己的书房来。

    被弄晕了的王孝杰已经苏醒了过来,酒也醒了,仍旧被捆缚着。

    薛绍冷冷的看着他,王孝杰满副怒气的别过脸,不正眼来瞧薛绍。

    安静了许久,两人都没吭声。

    最后仍是王孝杰忍不住了,“还不给我松绑?”

    “凭什么?”薛绍冷冷道。

    “你有什么权力捆我?”王孝杰怒道,“早早放我回去,今日之事还自罢了。万一让我麾下兄弟知道,早晚打将上门,我看你如何招架!”

    “那就让他们,打上门来试试看!”

    薛绍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王孝杰,你真是狂妄无度、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薛某人处处忍着你,让着你,就真的是怕了你?!”

    : 王孝杰怒气未消,但面露愕然的看着薛绍,一时无语。

    “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大敌当前战局为重,再又顾念了王方翼老将军的面子,我早把你当作地痞无赖一般的收拾了!”薛绍再也懒得给王孝杰留什么面子了,怒吼道,“你以为安西虎师五万大军,就真是你王孝杰囊中不变的私产?你信不信我薛某人,敢在朝夕之间让你这三军统帅滚回老家捡拾羊粪,连三亩薄地都没得耕种?!”

    “你……你竟敢如此威胁恐吓于我!!”王孝杰也咆哮起来,“有本事你现在马上放我回去,我便也在朝夕之间就让你知道,安西虎师王孝杰的厉害!”

    “咣!”

    薛绍斗然拔刀飞速斩下,王孝杰顿觉眼前一道白光疾闪,心头本能一寒完了!

    结果却是,薛绍一刀斩断了他身上的绳索并飞快归刀入鞘,“马上滚去,点兵前来与我一战!!”

    王孝杰反倒是愣住了,没动。

    再如何冲动、再怎么糊涂,王孝杰也毕竟是一个当了十几年将军的人。最基本的觉悟和底线还是有的难不成,还真能因为自己的一件酒后荒堂事,点起兵马与自己人来打一仗?!

    薛绍有句话说中了要害,安西虎师毕竟还不是王孝杰的私产。就算这支军队当中有很多他的死忠,但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几万人不可能全都会毫无保留的盲目追随于他。

    场面一时僵住,气氛近乎凝窒。

    薛绍的气势完全压住了王孝杰,让他很是骑虎难下。

    片刻后,薛绍和缓了一下语气,“你来找我,可有重要军务?”

    “没有。”王孝杰答得面无表情。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王孝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薛绍闷吁了一口长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半晌无语。

    “少帅。”

    郭安进了房来,报道:“王孝杰的部曲们临走时大声叫骂,说要叫人回来报仇。”

    “说说而已,不必当真。”薛绍淡淡道,“约束兄弟们不要再次酿出冲突,放他们走。”

    “是。”

    天明之后斥侯来报,说安西虎师全军已经拔营起寨,往东而去。

    李多祚这些将军们也多少听说了一点昨晚之事,有的叹息有的不齿也有的恼羞成怒,不一而足。

    “少帅,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王孝杰就不去河北征战,拍屁股走人了?”李多祚有些不死心的来问。

    薛绍长叹了一声,“罢了,随他们去吧!”

    李多祚恨得牙痒痒,“这厮,真不是个东西!”

    “换作是我,我也没脸继续留在这里了。”薛绍微微一苦笑,“晚夜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个突发事件看似偶尔,但其实却是必然,只是迟早的区别罢了。他现在走了也好,省得真正打起了仗来,他在关键的时候给我搂篓子。”

    “倒也是。”李多祚点头,“这个王孝杰,脾气和德性都实在是太臭了,谁能忍受得了啊!”

    薛绍轻叹了一声,心说王孝杰的确是一个没修养的粗人,别说城府,他心里简直就是藏不住任何事情。其实也可以说他蠢,但凡换作是别的任何一个稍稍聪明一点的人,哪会因为一个已经许婚了的女人,去主动竖立一个强大的敌人?又哪会因为一点私人的恩怨,就弃置国家大事于不顾呢?

    只要自己愿意,薛绍在片刻之间想出十个以上的法子轻松的废了王孝杰,甚至是宰了他。

    换作是以前的薛绍,他真的会这么做。现在的薛绍固然也很恼恨王孝杰的无礼和愚蠢很想除之而后快,但他更加认为,王孝杰就算是死,也应该是在战场之上马革裹尸。大唐能打仗的将军已经不多了,自己哪能亲手去毁了他呢?

    这些话薛绍不会对李多祚去说,更加不指望王孝杰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他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思想觉悟。所以,外人能懂则懂;不能懂,薛绍也就只能永远藏在心里。

    “李将军,你去整好兵马收拾粮草辎重,我们尽快启程前往河北。”薛绍给李多祚发了令。

    “是。”李多祚应了诺,又道:“属下请问,将要点起哪几部人马出征?谁为先锋谁为后部?全军补给与后勤事宜,可有保障?”

    薛绍早已谋定,因此毫无犹豫的说道:“就请你亲自率领羽林卫充当先锋,将你麾下的府兵交给我,我将他们和我麾下的人马合在一处并为中军,由我亲自统领。段锋率本部人马为后军,押送粮草辎重。全军后勤补给,将由银川军堡郭元振的负责保障。灵夏二州的大后方,交由刘幽求与狄仁杰区处。”

    早前薛绍曾经表过态,是准备让王孝杰麾下的猛将,率领虎师精锐充当先锋的。现在李多祚听到薛绍要封自己做为先锋而且全局都已谋划妥当,他展颜而笑如释重负,重重一抱拳,“少帅放心,属下必然不辱先锋之名!”

    “李兄担纲,我当然放心了。”薛绍笑道,“即刻点选兵马收拾辎重,我们尽快启行!”

    “是!”

    李多祚兴冲冲的走了,薛绍轻吁了一口气,静静的坐了下来。

    大战在即,他十分努力的让自己,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

    因为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薛绍自己心中视为真正大敌的,阿史那骨咄禄与阿史德元珍。以及他二人麾下所统率的,整个突厥汗国的全部实力。

    再一看自己手中的牌,薛绍实在忍不住想苦笑安西虎师的五万大军已经指望不上了,我现在还能和骨咄禄及元珍相抗衡吗?!

    现在薛绍的麾下,算起来倒也有四五万人马了,但这不过是一支名符其实的“杂牌联合军”。李多祚带来的人马占了半数以上,但真正能在战场上发挥重大作用的,可能只有那三千羽林卫而已。余下那些临时拼凑来的府兵,他们更应该去种田打谷,那才是他们的老本行。

    自己手下倒是还有两只精锐部队跳荡军和拓羯骑兵,但现在都已经派了出去。余下的人马都由灵夏溃兵和河陇义勇组成。他们或许勇敢,但严重缺乏训练、彼此没有默契、甚至有很多人压根不知战争为何物。真要打起仗来,他们当中会有很多人当场尿裤子。

    身为一名统帅,现在薛绍深知自己手下的这样一支部队,打起仗来伤亡率将会极高。如果是打的顺风仗那还好一点,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或许真能打出势如破竹的威风来。但若遭遇挫折和失败,他们也会很容易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战场是一台无情的绞肉机,绞的最狠的就是这样一类人。

    但是,至从一脚踏出洛阳的那一刻开始,薛绍就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眼下,他更加只能大步向前。哪怕明明知道,前方很有可能早有一座已经挖好的,万人坟墓。

    深夜。

    月奴睡熟了,薛绍却有点辗转反侧的失眠。他索性披皮走床走到了房外散一散步,省得吵得月奴也睡不安稳。

    已是深秋了,当真是夜黑风高,星月无踪。院子里有部曲点着火把在值哨,静谧无声。

    薛绍独自一人在庭院里坐下来,情不自禁的看向后宅深处。

    那是玄云子住的地方。窗纸上映着一丝烛光,她显然也还没有睡。

    薛绍正准备走过去看看,玄云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两人都朝对方走去。

    “你怎么还没有睡?”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起对方。

    薛绍笑了一笑,“即将出征,我心里多想了一些事情,因此有些失眠。”

    “又要出征了吗?”玄云子轻声问了一句,眉头稍稍一皱,仿佛欲言又止。

    “后天。”

    玄云子微然一笑,“这可是军事机密。”

    “你不是我的书令使么?”薛绍笑道。

    玄云子的眉梢莫名的惊悸一扬,心里顿时就堵上了。

    王孝杰骂的那些难听的话,仿佛又响在了耳侧。

    “你怎么了?”薛绍问道。

    “没事。”玄云子淡淡一笑,说道,“我正好有事,要对你说。”

    “那坐下说吧!”

    二人坐在了院子里,玄云子开门见山的道:“我要向你请辞。”

    薛绍略感意外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点了点头,“回去也好。正好可以帮我个忙,请你帮我把月奴一起带回去。虞红叶我是说服不下了,她非得留在河陇重建她的商会和生意。”

    “报歉,我可能帮不了你。”玄云子淡淡的道,“我不回京城。”

    薛绍微感愕然,“那你要去哪里?”

    “别忘了,我可是一名修行的羽冠。”玄云子微笑道,“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才是我的心性。”

    “……”薛绍一时无语以对,只得苦笑的点了点头,心说:云游也好,总比跟着我南征北战打打杀杀的强!

    可是下一秒,薛绍心里又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不是一直都想让她离开吗?为什么真到了这一刻,我却又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呢?

第871章 烽火

    次日午饭事,一个久未谋面的老熟人前来求见薛绍,说有要事。 ( . . )



李仙缘。



薛绍见到他就好笑,想想,自己好像完全把他给忘记了。到现在都还任由他带着一群老弱残兵,守着城外那个早就失去意义了的小营盘。



李仙缘见了薛绍,止不住的唉声叹气。薛绍问他怎么了?



他愁眉苦脸的答道:“我好寂寞。”



“啊?”薛绍不由得愣了一愣,这话得起来,怎么让人感觉浑身发冷呢?



“我想成亲了。”李仙缘幽幽的道,很有一点高龄怨妇的神韵。



薛绍忍俊不禁的连连发笑,“家姑娘了?说出来,我帮你做主。”



“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对象。”李仙缘撇着嘴,很是伤心的模样,“其实吧,换作我是个女人,我都不愿意嫁给李仙缘。你说,我到哪里找合适的对象去?”



薛绍眨了眨眼睛,心说这神棍今天装模做样的演足了戏码,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我想回京城。”李仙缘仿佛也知道瞒不过薛绍,便弱弱的说了。



薛绍笑道:“你知道程伯献明日返京?”



李仙缘频频点头。



“那行,你和他一起回京城吧!”薛绍笑道,“顺便在路上,帮我照顾一下月奴。”



“嗯……”李仙缘答应了,但并没显得有多兴奋。



薛绍心里一嘀咕,试探的问道:“我给太平公主捎个口信,让她出面帮忙给你在京城安排个一官半职,再顺便给你张罗一棕合适的婚事。以后,你就不用再来夏州了。”



“太好了太好了!”李仙缘这下大喜,连连的给薛绍作揖。



薛绍呵呵直笑,原来这货是不想再继续混在军队里了!……倒也不能怪他,军队是一个纪律森严又枯燥艰苦的地方,以他的个性,更适合在京城那种繁华富贵乡里浪荡游戏。



“少帅,临走之前,小生有一句不太中听的废话,想要跟你说一说。”李仙缘小声的,弱弱的道。



“说吧!”薛绍,这货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李仙缘凑得近了,嘴唇几乎是贴到了薛绍的耳朵,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薛绍先是眉头稍稍皱起,渐渐的表情微变,最终是神色大异,陷入了严肃的沉默之中。



“小生此去,少帅何不做个铺排交待?”李仙缘小心翼翼的问道。



薛绍一听有理,但是以李仙缘的身份和能耐,又不足以承担这个重任。思忖了片刻之后,薛绍说道:“我自有安排。”



“那就好。”李仙缘展颜一笑,还放心了。



薛绍满怀感激的微笑着拍了拍李仙缘的肩膀,“多谢你的提醒,不然,我还真有可能会误了大事。”



“咱俩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李仙缘马上改换成了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棍模样,一边说着,一边朝薛绍伸出了手。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薛绍哈哈一笑,随手将自己桌上的蓝田玉镇纸拿给了李仙缘,说道,“我手边没有现钱,这个你拿去换点酒喝吧!”



“多谢少帅!”李仙缘双眼大亮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镇纸,笑嘻嘻的道,“少帅用的都是好东西啊,这枚镇纸少说也能让我在洛阳郊野当个乡绅地主了!”



“算你识货。”薛绍笑道,“但我只是借花献佛。这是韦待价在位之时从西域胡商手里高价收来的一件宝贝,他自己都没怎么舍得用,现在便宜你了。”



“多谢多谢!”李仙缘美滋滋的拱手作揖,“少帅军务繁忙,小生这便告辞了!”



李仙缘走后,薛绍沉思了片刻。至从来了河陇之后,自己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军事之上,倒把京城那边的一件重要之事给忘了。



李仙缘这个神棍虽然九成的时候干事不靠谱,但他“观星”的本事却是非同一般。薛绍无法用自己现有的知识来理解,他是怎么从星相上些天下大事和凶喜祸福的,但他刚才提醒的那几句话,却着实让薛绍醒了神!



——李仙缘说,外忧未定内患将起。短期内,我朝内部很有可能会有人发起叛乱。而且这个叛乱的发起者,还很有可能会“与少帅沾亲带故”!



换作是别的人,很有可能会把李仙缘的话当作是一个屁。但薛绍马上就想到了远在京城的大哥薛顗,还有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李唐皇族。现在大唐与突厥打得不可开交,绝大多数的京城兵力都被外派征战了。与此同时,频频的军事失误使得武则天的威信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置疑。



对李唐皇族们来说,眼下就是他们挑战武则天的最佳良机!



一但真的事发,薛绍很难确定自己的大哥薛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万一他也被裹了进去,那就真是历史重演的一幕悲剧了!



思考一阵后,薛绍来到房间里找到月奴。



怀了孕以后的月奴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她变得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恬静了。每每见到薛绍,她都笑得像是这个世上最幸福也最满足的女人。腹中还没有出生的那个孩子,早早的就激发了她潜藏的母性,让她现在充满了迷人的女人味。



“月奴,明天你就和程伯献一起动身回往京城。”薛绍对她道,“我叫李仙缘一路护送于你。”



“他?”月奴当场就笑了,“他不要我保护,就很不错了。”



“别胡说。”薛绍也笑道,“你现在有孕在身,多有不便。身边有个熟人帮衬,不是坏事。”



“就听公子的。”月奴满口答应,但又难免有些伤感,“我得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公子呢?”



“很快。”薛绍微笑道,“我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肯定能一眼睁就瞧见他亲爹。”



“那就好。”月奴轻轻的偎在了薛绍的怀里,低声道,“公子,你待我真好!”



“应该的。”薛绍轻抚她的后背,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私密之后,要交托于你。等你回了京城,只许对太平公主一个人讲。任何人,都不要泄露。”



“公子只管吩咐!”



次日清晨,薛绍来到校场点兵,准备出发北上。



与此同时,程伯献和他的千牛卫队押着韦待价的棺裹,也启程往京城而去。李仙缘与月奴随之同去,薛绍派了自己最为信任和得力五名部曲交给月奴,沿途照顾和保护。



在薛绍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一骑如雪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山峦上。



玄云子一身白衣白袍骑了一匹雪白的白马,戴了一顶遮颜的白纱宫闱帽,静静的方的万人大军阵。



隔了许远人马如蚁,玄云子自然无法在数万人当中找到薛绍的踪影。但她能够远远的听到这数万名热血勇敢的大唐男儿,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和怒吼。



澎湃磅礴,气势惊人!



在玄云子这个声音就是薛绍的声音。他的热忱他的愤怒他的精神和他的意志,已经完全的灌输到了几万人的心中,然后通过他们的呐喊和怒吼,传达到了这一方天地之间的每个角落,连草木流云都能知晓!



玄云子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倾听这个声音。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和薛绍的心灵直接对话。那么神奇,妙不可言的神奇。



大军开拔之时,一骑如雪翩然消失在了山峦之上。



几日后,薛绍麾下的大军抵达了银川军堡,在这里做一次后勤补给,然后继续北上。



与此同时,诺真水草原上却是一番异常忙碌的景象。



同罗部的舍那啜和骨仆部的乙李啜拔,正带着他们的一部分族人匆忙翻越阴山。两个部族一共迁来了三四千余帐,过万的人口以及无数的牛羊。薛楚玉率领跳荡军沿途保护和维持秩序,虽然忙碌但并不凌乱。



像这样,已经是第三天了。



南迁而来的同部与仆骨的部落族人,其实只占到了他们部族人口的三分之一不到。但是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谁会真的愿意背景离乡呢?



就算是来了的人,也各怀忐忑和不安。很多人都是因为家中的青壮顶梁柱被唐军俘虏了,这才被迫南迁而来。他们不确定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甚至有人感觉自己也会成为俘虏。



人心因而不定,危机处处潜伏。



薛楚玉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生怕会出什么岔子。他甚至感觉这趟差事比战胜十倍于己的敌人还要困难和棘手。



于是,他忍不住有点想念郭元振了。



“那个家伙,肯定比我更能应付眼前的麻烦局面。”想着这些,薛楚玉情不自禁的暗自发笑,“他的鬼点子,总是特别多。”



“报——”



一声近似于怒吼的斥侯叫喊,打破了薛楚玉的沉思。



“何事?”薛楚玉亲自上前接到斥候。



“报玉冠将军!”斥侯满副严肃和紧张,说道:“属下接到烽火急令,东面发现大量突厥敌骑,正全速往我军营地突袭而来!”



“距离?数量?!”



“无法确定!”斥候急道,“属下再探!”



“速去速回!”



薛楚玉大力一挥手,像一枚利箭一样弹射起来飞身跃上了战马。左右部曲将方便扛来,薛楚玉一手将它掉起,沉声怒喝——



“传我将令,布阵迎战!!”

第872章 跳荡之歌

    号令既出,跳荡军火速向薛楚玉所在靠拢,紧急结阵预备对敌,也就顾不上那些正在迁徙翻山的同罗与仆骨部众了。△¢頂點小說,

    两个部族的人听说突厥大军打过来了,万分惶恐仓忙奔走。一时间妇孺哭爹喊娘牛羊四下乱蹿,不乏有胆怯之人因为害怕被突厥人捉住之后处以制裁,开始往回逃跑。

    阴山上下,一片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两个部族的酋长乙李啜拔与舍那啜,带着他们的亲随骑卒们竭力维持秩序希望能够制止混乱,但收效甚微。战争对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男人来说,或许就是一场生与死的残酷游戏。但是对普通的百姓尤其是妇孺老人们来说实在太过恐怖。这场即将爆发的战斗给他们带来的震撼,足以摧毁他们所有的信心与底线,只剩下本能的逃生**。

    战斗还没有真正开始,一切秩序就已然完全崩坏了。

    乙李啜拔忍不住仰天长叹,“天亡我仆骨!”

    灰头土脸的舍那啜骑着一匹连马鞍都没有了的长毛老马,仓皇来到乙李啜拔面前,问道:“大首领,现在怎么办?”

    乙李啜拔看了舍那啜一眼,反问,“你觉得呢?”

    “不知!……不知,完全不知!”舍那啜既茫然又惶恐且木讷的摇头。

    “汉人有句话,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唐与突厥之间的争端,让我们这两个部族弥受了灭顶之灾。”乙李啜拔的面色也有一些凄然,喃喃道,“现在我们的族人全都逃散了,牛羊也奔走了,除了最后几个忠实的亲随骑卒,你我都已是一无所有。”

    舍那啜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们可以收拢一些族人沿原路回去,回我们的族地。然后主动去向可汗与谋主请罪。只待说明迫不得已的情由,他们应该会原谅我们的。”

    “原谅?”乙李啜拔苦笑一声,“你想过没有,曾经我们是大唐的臣子,后来追随突厥人背叛了大唐。对于大唐来说我们本是叛贼,必须被平灭被处死。但是薛绍打败了我们却没有杀我们,反而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但是这条活路,又非得逼着我们背叛突厥。”舍那啜直叹气。

    “于是我们又背叛了一次。”乙李啜拔苦笑不已:“对于一个反复无常频频背叛的人,你还会去信任他吗?”

    “……”舍那啜无语以对。

    乙李啜拔重叹了一声,“如你所言,如果我们现在回头,如果可汗与谋主的心情都挺不错,或许是会留下我们两人的性命。但是在他们的心里是没有原谅可言的,他们绝对不会再信任我们这两个反复无常的部落。那么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这些年来被他们彻底吞灭的部落,还少吗?”

    舍那啜继续沉默,脸色难看。

    乙李啜拔说道:“同时,大唐也不会再对我们有任何的幻想与仁慈。那个耐心极其有限的薛人屠,更加不会。”

    提到“薛人屠”这三个字,舍那啜不由得想起了银川军屯外毁天灭地的那一幕。他的脸皮开始抽筋。

    “舍那啜,告诉我。”乙李啜拔问道,“当大唐与突厥都不再信任同罗与仆骨,当元珍与薛绍都将你我视为了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你我二人就算还能苟活于世,又还能图些什么呢?”

    “哎!!……”舍那啜绝望的长叹了一声,“大首领,你说吧,究竟该怎么做?——我听你的就是了!”

    “……”乙李啜拔迷茫的看着远方,怔了半晌,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从他们二人所在之山麓的下方,传来了一阵大吼。

    滚滚而来,如同晴日起惊雷。

    乙李啜拔等人惊讶且震撼的拍马朝山下走去,想要探个究竟。走下了半座山峦,他们总算是弄清楚了。

    是跳荡军,在临战誓师鼓舞士气。

    三千跳荡,布阵已毕。

    薛楚玉一骑如雪,手持方天画戟奔走在阵列之前。没有祭祀,没有演说,只有一个光着上身的雄壮男人站在一面大鼓车上,有力的挥舞双臂敲打着战鼓。

    “唐军的战鼓向来都有明确的曲目。但是他们现在敲的这首鼓点曲子,在下却是未曾听闻。”舍那啜问道,“大首领博文广识又兼和唐军交道极多,可曾知道?”

    乙李啜拔可以算得上是半个中原通,但他也摇了摇头。

    这时,捶鼓的裸身汉子嘶声大吼了一句——“天苍地茫,旌旗鹰扬!”

    三千跳荡挥舞枪一同吼出这一句,雄浑的男人声音与刀枪霍霍之声混杂在一起,浩气磅礴、群山震荡!

    乙李啜拔等人都听出来了,跳荡军发出的这个声音有一股苍劲霸道的韵律,他们这是在唱军歌。

    裸身汉子的鼓声,原来就是军歌的节拍。四字断句的歌辞,很有南北朝时期的军歌风韵。

    “跳荡无双?——好一个跳荡无双!”乙李啜拔眉宇微沉的深呼吸了一口,“这大概是他们自己独创的军歌,我从未听过。”

    “这你也竟能听得清楚?”舍那啜很惊讶,三千人一同吼歌简直就像是飓风过岗,好一阵排山倒海。

    乙李啜拔没有回答,只是将他听到的声音,说给了舍那啜和他身边的人来听——

    “天苍地茫,旌旗鹰扬!

    蓝天穹庐,浩浩猎场!

    锋镝呼啸,烈马疾狂!

    千军辟易,跳荡无双!”

    跳荡军在重复的唱这几句,越唱气势越猛,士气越旺。就连驻足在不远处倾听的乙李啜拔等人,都感觉到一阵热血沸腾。

    “没错,是这几句!”舍那啜忍不住深呼吸,连他都有些激动了。

    “还有。”乙李啜拔再道——

    “巍巍河山,朗朗乾坤!

    与子同袍,与子同仇!

    亲亲我家,翰翰我土!

    与子同生,与子同坟!”

    ……

    跳荡军仍在不停的唱,可是乙李啜拔全都沉默了。

    良久过后,跳荡军一声怒吼,三千人大阵宛如一枚巨大的黑色锋矢,朝前方冲刺而去。

    “舍那啜,你看出了他们必死的信念吗?”乙李啜拔突然问道。

    舍那啜点了点头,“这必然是一场极其悬殊的战斗。元珍既然下了决心要阻止我们南迁,就不会只派一丁点人马前来,而薛楚玉手下一共只有三千骑兵。他唯一的友军就是牛奔所部的三千拓羯,此刻正在奉他之命驻守黄河渡头,以确保我们顺利渡河。但是这场战斗爆发得太过突然,牛奔可能来不及参战了。”

    “三千也好六千也罢,面对数万的敌人,区别并不大。”乙李啜拔的声音很低沉,“但至少他们,还能和袍泽弟兄们战死在一起。生亦同袍,死亦同坟;无惧无畏,无怨无悔——我们呢?我们,还剩下一点什么?”

    “我们,可以……”舍那啜有点底气不足,“带着我们的族人,回我们的部族领地。”

    “要回,你就回吧!”乙李啜拔说道,“我不走。”

    “大首领留在这里,是要观战吗?”舍那啜惊讶的问道。

    “或许是天亡我仆骨,又或许是仆骨族人,需要一个更好的大首领了。”乙李啜拔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腰间的佩刀刀柄,就是薛楚玉送他的那一把,天官御刀。

    “大首领,你?!……”舍那啜惊讶不已。

    “我要上战场,去战斗。”乙李啜拔说道,“和薛楚玉一起,并肩而战。”

    “为什么?!”舍那啜惊道,“我们可没理由为大唐而战,何况对手还是元珍!”

    “我不为大唐,更不为突厥,甚至不是为了仆骨。”乙李啜拔深呼吸了一口,“我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男人,只剩下,为自己而战了!”

    “自己?!”舍那啜眼睛都瞪圆了,更加不解。

    “你不会懂的。”乙李啜拔回头对着舍那啜笑了一笑,“要走你趁早,不然可能就走不掉了。”

    “驾!!”

    舍那啜毫不犹豫的勒马就走,嘴里一边在碎碎念,“疯了,真是疯了!”

    可是走出了几步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是孤身一人。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几名亲随骑卒,都和乙李啜拔一样留在了原地。

    乙李啜拔已经拔出了刀来,对他身边仅剩的二三十个草原男人大声道:“没人要你们留下,没人逼你们走上这个战场!这不是你们该留的地方,这不是属于你们的战争!——走吧,和舍那啜首领一起走。活着回去照顾你们的族人、保护你们的亲人,这不耻辱!”

    “我们愿意,誓死追随大首领!!”骑卒们扬起了弯刀,大声吼道。

    “你们都疯了吗?!”舍那啜焦急且惊恐的大叫。

    乙李啜拔回过头来,对着舍那啜微然一笑,“肯定是跳荡军的军歌,能让人发疯!”

    二三十骑,朝山下冲去。

    舍那啜差点一下栽下马来,“天哪,真是疯了!!”

    此刻,黄河沿岸。

    牛奔心急如焚的翻身上马,一手将他的狼牙大铁棒绰在了手里,嘴里还在骂,“小白脸给俺下的什么狗屎命令!他去打仗了,却叫俺带着人往丰州撤退!”

    负责前来传令的斥侯就在牛奔的身边,听到了他这番言语,急切劝道:“牛将军,玉冠将军说得很清楚,他不能让少帅麾下的两支精锐骑兵,同时毁在一个战场上!——敌军至少有两万骑,甚至更多!全是元珍的麾下亲勋,精锐拓羯!”

    “那又咋样?”牛奔怒了,甚至对着丰斥候扬起了大狼牙棒,“小白脸不怕死,俺就怕了吗?!”

    “牛将军,万万不可啊!”斥候非但没怕,还急忙扯住了牛奔的马头缰不让他走,急切喊道,“万一诺真水守不住,丰州就是最后的防线!玉冠将军让你退守丰州,却是明智!”

    “明智个屁!!”牛奔弯腰下身将斥侯的腰绦带捉住,猛然一把将他甩到了一丈开外,怒声吼道,“我只记得少帅的命令,是让俺来诺真水,陪小白脸一起和突厥人拼命的!其他的,全都不关俺屁事!”

    “现在,拓羯兄弟们,带上你们的刀,骑你们的马,跟俺一起上!”

    “——杀狗屠猪啊!!”

第873章 唯一

    贞观年间,大唐名将李勣曾在阴山之南,大破漠北薛延陀部族与同罗、仆骨、回纥、靺鞨等部族的将近二十万联合大军。※%頂※%点※%小※%说,

    战役发生的地点,就在诺真水。

    时至今日快要半个世纪过去了,这一片埋葬了无数战士尸骸的古老战场之上,再次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与半个世纪以前那场浩世之战相比,参与今日这场战斗的兵马数量并不多。但眼下这是一场以攻对攻的骑兵遭遇战,没有阴谋没有对峙甚至没有太多的战术铺排,只有刀刀见血寸步不让的生死相搏。因此它的惨烈程度,丝毫不输当年的李勣与薛延陀之战。

    直到亲手击杀了第一个敌人为止,薛楚玉仍然不知道敌军的具体数量,或者两万或许三万,或许更多。不知彼,这仿佛是为将者之大忌。但是敌人实在是来得太快了,斥侯已经尽力,薛楚玉无法去责怪他们。

    现在,无论敌人有多少,薛楚玉所能做的就是死战到底,拖住敌人。

    交战之后薛楚玉方才知道,敌人比想像中的强,至少要比仆骨和同罗的骑兵强了不少。他心里明白,这才是突厥汗国真正的实力,是他们投入河北战场的主战部队。之前的同罗和仆骨等等那些小部落的联军,和眼前这批敌人相比,无异于乌合之众。

    于是他的心里,也便有了清晰的觉悟——

    不求将其击溃,但求战至最后一刻最后一人,尽可能的为薛少帅调谴主力部队北上御敌,争取时间!

    ——无论如何,大唐的北部防线不能在自己手上,再度失守!

    牛奔带着拓羯骑兵冲过来的时候,眼前就只见到一片如火如荼的大战场。他想挥着大狼牙棒就冲了进去,就像是一个失心疯了的痴傻汉子,光着身子就跳进了汹涌混浊的洪水之中。

    此刻,他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

    诺真水的激战爆发不久,李多祚的人马刚刚从丰州附近的新桥上渡过了黄河,正在整顿行伍。薛楚玉派回报信的斥侯也正赶到了这里,便将消息告诉了李多祚。

    眼见战况紧急,李多祚马上整顿人马准备率部前去驰援。但是报信的斥侯对他说道:“李将军,此前小人劝请过牛奔将军让他退守丰州,但是他没有听。其实这是玉冠将军的意思。现在,小人也一并向李将军转达此意。如何决断,还请李将军自便。”

    小小的一个斥侯,口气不小还不大友好。但是李多祚并未在意,只是问道:“听你的口气,玉冠将军是准备要玉石俱焚了?”

    斥侯未置可否,只道:“敌人太多了,大约十倍于跳荡军。并且来的都是元珍麾下嫡亲的精锐拓羯。”

    “突厥的拓羯骑兵?……确有耳闻!”李多祚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保存实力退至丰州城,依城据守更有优势,薛楚玉是对的。像这样的正面交锋,别说是十倍于己,哪怕是一对一我军也很难取胜。但如果我们退了,阴山南北就将全盘落入突厥之掌控,薛少帅针对同罗与仆骨的南迁之大计将要化为泡影……薛楚玉是想做鱼死网破殊死之战,以求尽可能的拖住敌人,争取时间。

    “玉冠不惧死,多祚又岂是偷生之辈!”

    李多祚翻身骑上了马,对斥侯道:“你速去报信与少帅知道。我给你换两匹好马,添些脚力。”

    斥侯咬了咬牙不再多说,抱拳一拜,“多谢李将军!”

    “将令——全军突击,驰援诺真水!!”

    两天以后。

    薛绍在临近丰州的崎岖大戈壁滩上,接到了薛楚玉派来的这个报信斥侯。两匹马一匹累死一匹折了蹄腕,斥侯没吃没喝一路连滚带,抬到薛绍面前时已是半死不活。

    “诺真水!……玉冠将军!……元珍拓羯……!”

    说完这几个字,斥侯就晕死了过去。

    预料之中最凶险的事情,仍旧是发生了。薛绍一直绷紧的心弦几乎要断,他马上下令让全军抛却辎重,只带几日干粮全速前进赶往诺真水。命段锋督领后军和民夫接管全数粮草和辎重,延后赶来。

    段锋接到命令之后连忙来见薛绍,说少帅身为三军主帅与河陇砥柱,不可轻上战场以身犯险。他请求代替薛绍,率军轻兵前行去往诺真水助战。

    薛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说道:“我把跳荡军、拓羯骑和羽林飞骑这三支精锐部队都扔到了诺真水;我还把薛楚玉、牛奔和李多祚这三个好兄弟也都扔了过去——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亲自去?”

    “少帅,请勿意气用事。”段锋做最后的努力,劝道,“你肩负的责职,远大于诺真水一战之胜负。”

    薛绍笑了一笑,“或许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冷静和睿智,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伟大和重要。”

    段锋愕然,无语以对。

    薛绍把太一御刀抽了出来,微笑道:“这是我的舅舅、我的岳父、大唐的先帝赐给我的。它很很漂亮,很锋利,不是吗?”

    段锋不知道薛绍是什么意思,茫然的点头。

    “也很干净。”薛绍归刀入鞘,脸色一沉,“不饮血的刀,终究是摆设。不杀敌的将军,活着都是一种耻辱。”

    段锋恍然明白了,急道:“少帅,你坐镇指挥即可,冲锋陷阵那是我们这些将军们的事情!”

    “我也是一名将军。”薛绍微然一笑,翻身上马。

    “你可是大唐驸马、兵部尚书、河陇黜置大使身兼三军统帅啊!”段锋拦住薛绍不让他的马走。

    “如果我在意你说的那些头衔和身份,我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薛绍长吐了一口气,连他也不知道这是叹息还是轻松的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段锋,实话告诉你。不管我身上披了多少层皮头上顶了多少光环,我骨子里面只是一个将军。”

    段锋愕然不已。

    “我说真的。”薛绍满怀自嘲的笑了一笑,说道:“我本就不该是什么蓝田公子、大唐驸马,更不该是什么当朝尚书河陇大使。我只是一介武夫,杀人见血快意恩仇,如此而已!”

    段锋带着茫然和震惊参杂的表情,默默的挪到了一边。

    薛绍呵呵一笑,骑着马绕开他跑到了正在紧急集结的大军最前,拔刀出鞘——

    “我的袍泽弟兄们!”

    “今日,薛绍与你们并肩一战!”

    “生亦同袍!”

    “死亦同坟!”

    ……

    洛阳皇城,集仙殿。

    武则天正在快步的走向太平公主的居所。

    太平公主看到武则天进门时的这副神情,心中大致猜到了一些她的来历。

    对自己的这位高深莫测君威炎炎的母亲,太平公主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么多天来武则天几乎就从来没有笑过一次,连她最心腹的侍从也轻易不敢走到身边三丈之内,否则便会有周身阴寒呼吸困难之感。

    但是今天,她满面春风脚步轻盈,人都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仿佛已然回到了她刚刚做上皇后的那一段美妙岁月中。

    武则天已经走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像一位寻常人家的慈母那样弯腰下身蹲在了太平公主的面前,轻抚她隆起的小腹,柔声道:“太平,孩儿今日还算乖巧吗,可曾踢你的肚子?”

    “刚刚还踢过。”太平公主微笑着答话,柔顺中带着一丝畏怯,或者说是生分。

    面对武则天,太平公主再也不会像以往那般无拘无束的撒娇和贴心贴背的乖顺,母女之间的关系好像已经隔一层纱。对此武则天仿佛也已经是习惯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现在她的心会更多的向着夫家向着薛绍,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如此呢?

    “女人怀着孩子的时候,最应该高兴。”武则天拿出了一个折本,脸上满是藏上不住的笑容,“猜一猜,这写的是什么?”

    太平公主的眼中微微一亮,“薛郎打胜了?”

    “难以置信,不是吗?”武则天站起了身来,仰头看向窗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区区不过两百骑,竟然大破十万强虏;旬月之间,收复河陇数州数千里疆土!——薛郎,薛郎,真乃天降之奇才、当国之柱石啊!”

    太平公主只是淡然的笑了笑。

    “怎么,你不高兴吗?”武则天将奏折在太平公主的眼前晃了一晃,表情有些诧异。

    “薛郎大胜,儿臣当然高兴了。而且是万分高兴。”太平公主微笑道,“但御医叮嘱,儿臣不亦大悲大喜,只得有所把持。”

    “哦……”武则天应了这么一声,自己的高兴劲仿佛了去了一大半。

    片刻后,武则天坐到了太平公主的身边,将她的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双手掌心轻轻的抚摩,轻声道:“太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更加知道,你对为娘已经有了隔阂与戒心。现在你听着,我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

    说到这里,武则天故意停顿了一下。

    太平公主表情未变但心里忍不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便问道:“母亲想说什么?”

    “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爱也最在乎的人。”武则天说罢,便站起了身上。脸上表情已然恢复到了她上朝之时君临天下的模样。

    她开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背对着太平公主说道:“或许,还是唯一的一个。最后的一个。”

第874章 阴山之南

    黄河之北,阴山之南。

    诺真水,昔日绿茵葱葱牛羊遍野;今天,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身中数箭几乎血流怠尽的威龙宝驹,左前蹄被斩了一刀生生的折断。它嘶声惨嘶轰然翻倒,将薛绍掀了下来。

    若非反应够快即时跳开,这一匹重达千斤的大宛神驹足以将薛绍压成肉饼。

    翻滚落地的薛绍情急之下用手撑地,本能的扔掉了手上的宝刀。未及站稳,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如同有座大山压顶而来。

    两个突厥骑兵一个使槊一个使大弯刀,借着凶猛的马力在一瞬间同时冲到了他的身边,一个刺胸一个斩头飞击而下。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薛绍根本就没有思考的空隙,完全凭借着两世为人的搏斗经验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就地一个快滚避过了马槊的刺击与马匹的撞踏,马上鱼跃而起将那个挥刀的突厥骑兵从马背上抱摔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使槊的突厥骑兵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槊扎进了深深的土里眼前的敌人却不见了。因为太想一击必杀了他这一槊刺下用力过猛,马匹却冲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抽槊回去,马槊产生的反弹之力竟然生生的将他从马背上给弹了下来。

    几乎是在使槊的突厥骑兵落地之同时,薛绍一掌切中了另一骑兵的喉尖。骑兵双眼爆出口吐白沫瞬间死亡,喉咙却像是塞进了一大坨石头那样的鼓了起来。

    此时此刻,薛绍体内所有的杀戮兽性都已经完全的释放了出来。什么公子什么驸马什么功名利禄都已抛在了九天之外。

    他只想杀掉眼前所见的每一个敌人,还必须要他们死得很惨,越惨越好!

    “少帅接刀!!”

    是郭安的声音。

    听到这一声喊,几乎已经魔化了的薛绍才稍稍回过了一点神。辩音转身正要接刀时,一骑冲来将刀横空打走。然后这名突厥骑士伏在马背上将长长的弯刀刀尖压到了最低几乎将要触到地面,如风如电朝薛绍斩来。

    但【style_txt;凡有点经验的大唐战士都知道,突厥骑兵单兵战法当中最狠的一招,就是眼前的这一手“突地斩”。据说将这一招使到了厉害的人,能在一冲一击之间将一头成年的公牛,拦腰斩为两半!

    太快,太近,薛绍几乎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离得不远的郭安脸上刷的一下就白了,浑身都已变得僵硬。想大叫,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塞住了发出不半点的声音。

    眼看那刀尖拖地而起,带着染血的泥土即将对着薛绍的双|胯之间一冲而起,一道飞影纵然跃起撞上了那名突厥骑兵。

    轰然大响尘土飞扬,突厥骑兵连人带马翻倒在地。威龙宝马压在他们身上,嘶声长咴。

    骑兵双腿被压多半是断了,他惨叫大骂反手一刀刺进了威龙马的喉咙。鲜血飞溅,喷起三尺多高。

    薛绍猛踏几步高高跳起,膝盖先下落砸在突厥人的胸膛上。敌人嘴里喷出的血,将薛绍整张脸都染红了。

    “啊!!!——”

    这一声惊悚之极的惨叫,来自那个使槊突袭薛绍的突厥骑兵。他落地之后摔伤了腿正在挣扎着爬走,却亲眼看到薛绍用他恶魔之爪一般的右手,将他同伴的脖颈撕开,将长长的一截喉管生生的从腹腔里扯了出来。

    白花花的喉管,还连着一截血淋淋的舌头。

    郭安捡起地上一把长枪猛掷过来,将使槊的突厥骑兵死死的钉在了地上。他吐着血本能的挣扎着,到死也没有闭上他写满恐惧的眼睛,屎尿却已经积满了他的裤裆。

    随即,郭安与几名斥侯部曲马上围到了薛绍的身边,做成了一个暂时的人形盾墙严密保护。

    薛绍有点茫然的站着,低头看着威龙马。它在抽搐,流血,生命正在迅速的从它体内抽离。它如同宝石一般湛亮的大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薛绍弯下腰来,将那一堆白的红的敌人的东西,放在了威龙的马头前。伸出这只带血的手,他轻抚威龙的脸颊。

    威龙也像往日一样转过头来,想要去轻舔薛绍的手。可是它的舌头伸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缩回去。

    薛绍轻轻的,抹去了它眼睑下的最后一颗泪珠。

    “少帅,战况不利!”郭安急语道,“敌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兵!”

    薛绍站起了身来,满脸淋淋的鲜血让别人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郭安的意思很明显,眼下这仗再打下去很难再有胜算。撤退,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刀。”

    薛绍说的这个字让郭安陷入了片刻的茫然。倒是另一名部曲急忙将薛绍刚刚丢失的太一御刀找了来,递到他手上。

    “继续战斗。”

    薛绍回头最后看了威龙马一眼,一手推开郭安,大步朝着敌人最为密集的地方走去。

    同时此刻,丰州境内的黄河渡头。

    王孝杰驻马站在黄河岸边的一处小坡上,听斥侯言报。

    “打起来了?”王孝杰的脸上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好,很好。”

    阿史那忠节勒马横在王孝杰的马前,急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王孝杰冷笑。

    “战况紧急,你倒是不急不忙!”阿史那忠节更急了,还有了一些怒气,“要么你就别来!既然来了,就该马上前去增援!!”

    “你以为我不想?!”王孝杰的声调也抬高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一半的人马都还在黄河那边!”

    阿史那忠节深呼吸了一口,“有此一半人马,也可以去增援了。万一迟误胜负已定,去再多的人也是枉然!”

    “……”王孝杰双眉紧皱眼神如刀,陷入了沉默。

    阿史那忠节再度深呼吸,耐住性子说道:“你能够不记私怨回师而来,我对你这兄弟很是敬佩。现在到了节骨眼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让我瞧不起你!”

    “够了!闭嘴!”王孝杰怒喝了一声,牙关紧咬骨骨作响,再吼道:“你留在这里接应余下人马。其他人——跟我走!!”

    阿史那忠节翻身下马,双膝跪地对着王孝杰磕头。

    一直磕,直到王孝杰带着他的人飞奔东去。

    两日后,黄昏。

    几天几夜的连续激战,以突厥人的撤退暂告一段落。王孝杰率领一万余安西虎师精锐铁骑的增援,成为了这一场战斗的重大转折点。

    薛绍的太一御刀又打得不见了。此刻,他左手一把突厥弯刀右手一把缺了口子的大唐横刀,双双拄在地上当成了拐杖来用。

    睁大了眼睛,他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名突厥骑兵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残阳如血。尸积成山。

    薛绍就这样久久的站着,仿佛变成了一座亘古以来就矗立在阴山之下的雕像,一动不动。

    郭安一步一步的挪到了薛绍面前,双手平举,将太一御刀呈到了他的眼前。

    薛绍低下眼睑看了一眼,他的小腿已经被一柄长枪完全洞穿了。枪柄是斩落了,可是枪头还留在他的腿上。

    ——但他怎么还能站得这么直呢?

    薛绍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发不出声音。战斗中的疯狂怒吼,早已经让他的声带不堪重负,暂时罢工了。

    于是他松开双手让两把拐杖各自落地,从郭安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刀,挂在了腰上。

    郭安在他满是干涸血迹的脸上,对薛绍挤出了一丝很欣慰很放松笑容,然后朝一旁倒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时,薛绍也倒了。直挺挺的朝后面倒了下去,像一块被人推倒的石碑那样。

    身边的部曲们大惊急忙围上来,却发现薛绍的眼睛还是睁着的,于是又都纷纷松了一口气,连忙分出人来去救助郭安了。

    薛绍自己都很惊奇,这样的倒下自己居然都没有晕厥。但是,却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甚至连思维都停止了运转,只剩一双眼睛无神的看着这一片黄昏的天空。

    大风骤起,阴山之南。

    薛绍仿佛看到,无数的魂灵在诺真水的半天空里飘荡。他们骑着马挎着刀,身上穿着大唐的明光甲和红叶商会出产的战袍,他们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就像是一个个正在接受犒赏和奖励的功勋战士。

    他们沐浴在夕阳与晚霞编织的奇幻光影之中,如仙如佛。

    然后,他们就在薛绍的眼前慢慢的消失了,不见了。

    薛绍想要伸出手去拉住他们,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想要张嘴大喊叫住他们,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连眼睛也都不受控制的闭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绍感觉自己的魂魄在天际之间游荡了一大圈之后,又重然回体了。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翻身弹坐过来,倒把他身边围着的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哟喝,还挺精神嘛!”

    这个声音耳熟,薛绍扭头一看,王孝杰正讪讪的嘲讽的对着他笑。

    再看了一眼身边之人,只有张成和吴远以及几名部曲在,不见诸将也不见郭安。

    “我睡了多久?”薛绍问道。

    “不过片刻功夫,少帅。”张成连忙答道。

    薛绍暗暗吁了一口气,心说我怎么感觉像是睡了一辈子,又再次投胎转世了?

    “敌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王孝杰毫无感情的说道,“现在,我的人接手战阵开始布防。你们,退后休整。”

    薛绍看了王孝杰一眼,然后沉默片刻,说道:“你只管布防。我先要清理战场。”

    “要快。”王孝杰一边说着一边朝他的马走了过去,背对着薛绍说道,“我肯给你时间,突厥人却未必。”

    薛绍“嗯”了一声,远远的对着王孝杰的背影,轻道:谢了!( )

第875章 失去

    薛绍睡了一觉(或者说昏迷了一场)醒来之时,天是黑的。恍惚之间他有一点失忆的感觉,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只见眼前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像是一盏油灯。

    灯旁有个模糊的人影,像是趴在桌几上也睡着了。

    薛绍刚刚动了一下,那个人就醒了过来慌忙起身,“少帅醒了来人,取汤!”

    是张仁愿。初时薛绍打算将他留在银川军屯休养,但他自己执意随军北上。开战之时薛绍将他留在了后军和段锋一起押送辎重,因此未曾参战。

    薛绍自己双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不料后背一阵剧疼传≡→wán≡→≡→ロ巴,⊕.■⊥.≦来让他瞬间全身失力,又倒了下去。

    “少帅勿动!”张仁愿连忙上前来将他扶住,说道:“你身后中了三箭,万幸铠甲精良未曾伤及筋骨,但也留下了疮口失血不少。张成已经给你治伤缝合过了,眼下宜当休养。”

    我中了箭?什么时候?

    薛绍想了一想,竟然毫无印象。

    一名部曲走进来,托着一鼎热汽腾腾的汤,有肉香味。

    “像是鲜肉?”眼下军中最多只有肉干,薛绍有点奇怪于是便问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部曲答说,这是马肉。

    “我不吃马肉,拿走!!”薛绍突然就发了火,把张仁愿和部曲都吓了一跳。

    部曲慌忙将肉汤带走了。

    “少帅有伤在身,勿要动气。”张仁愿小声劝道。

    薛绍定了定神,问道:“其他的人呢?”

    张仁愿当然知道薛绍问的是哪些人,于是答道:“阎敬容、甘元暕、裴思谅和王智方,都阵亡了。”

    这四个人,都曾是跟随过裴行俭一起南征北战过的老将,后来又都跟随薛绍成为了朔方军的大将。更加上阵亡于灵州之战的张知运、崔智巩和刘玄意,曾经朔方军的“十二骁将”,如今只剩下独孤讳之、沙咤忠义和张仁愿,以及跟在王孝杰身边阿史那忠节和调任蔚州的唐休璟。

    薛绍仰天躺着,表情枯涩眼神呆直,“还有呢?”

    “羽林军那边,曾经你的亲随卢思义,也阵亡了。”张仁愿再道。

    薛绍仍是那样躺着,恍如失神,“说下去。”

    张仁愿深呼吸了一口,就像是豁出去了,说道:“李多祚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薛绍斗然一下弹坐了起来,张仁愿连忙将他按住,“吴远带着几名军医正在全力救治。少帅现在不宜过去!”

    薛绍睁大眼睛瞪着张仁愿,张仁愿很诚恳也很固执的回看着他,寸步不让。

    薛绍便又躺了下来,“还有的人呢?”

    “拓羯骑兵的损失比较惨重。牛奔将军……”张仁愿犹豫了起来,直咬牙。

    “怎么样?”薛绍又坐了起来。

    这一次张仁愿没有拦他,而是道:“我扶少帅过去看看吧!”

    薛绍一下就跳了起来,飞快的冲出了帐篷。张仁愿急忙跟上。

    出了帐篷之后,薛绍当场就怔住了。

    入眼所见,全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还有尸体。

    人和尸体混杂在一起,活人的血和死人的血也流在了一起。薛绍差点就要分不清,眼前谁是活人谁是死人。

    看到薛绍出来,还能动弹的将士都慢慢的走了过来。有的甚至失去了双腿,是被同伴抬过来的。

    都慢慢的聚到了薛绍的身边,一口一声的叫着“少帅”,“少帅”。

    薛绍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有哭声响起。马上便有骂声响起,说孬种不许哭。

    薛绍走到那个发出哭声的战士面前,这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左眼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左腿还从膝盖处被完全削断。虽是包扎过了,仍在不停留血。

    他蹲坐在地上,仰着头,用一只眼睛和一个血窟窿看着薛绍。

    薛绍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我的袍泽弟兄,没有一个孬种。”

    马上,现场哭声一片。

    “少帅,我们什么时候再打回去?”

    “死了这么多弟兄,我们要报仇血恨!!”

    “会的。一定会的。”薛绍说道,“兄弟们,都先好好休养。”

    张仁愿连忙劝请这些将士们纷纷退下,然后领着薛绍走向了另一个简易行军帐篷。

    还没进去,薛绍就听到牛奔在里面破口大骂,“天杀的狗才,我要宰了你!!”

    “按住他、按住他!堵住嘴!!”

    一片挣扎与混乱的大响,牛奔明显是被堵住了嘴,仍是发出沉闷的咆哮与怒吼。

    “少帅,是张成在给牛奔治伤。”张仁愿连忙说道。

    薛绍就忍住没有急于闯进去。过了许久,等里面的动静消停了下去,他才掀开帐帘进去。

    张成正好托着一个盘子从里面走出来,满头大汗一副虚脱的样子。

    薛绍看到,他的盘子里放着六七个血淋淋的箭头。

    牛奔死气沉沉的躺在行军榻上,已经没了动静。

    “能活吗?”薛绍问张成。

    张成一脸疲惫和无助的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少帅恕罪。”

    “我知道你尽力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薛绍拍了拍张成的肩膀,他点点头走了出去。其他几名进来帮忙的将士,也都陆续出去了。

    薛绍走到了牛奔的身边蹲下身,近近的看着他。

    这一条野牛般的猛汉子,一脸苍白毫无血色毫无生气的躺着,仿佛就已经是个死人。他的身上全是血,有的干涸了有的还在流淌。脸上一道刀疤从鼻梁划到了左边的耳垂下方,现在已经被缝合成了一条扭曲难看的黑血蜈蚣。

    他的左臂从手肘以下,全没了。

    “兄弟。”

    “牛奔兄弟。”

    薛绍轻声的唤了两声,牛奔没有答应。

    薛绍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肩膀,却把自己脸上的两滴眼泪摇得落了下来,刚好落进了牛奔的嘴里。

    “天杀的狗才,我宰了你!!”

    牛奔斗然暴起。

    薛绍一把将他抱住,“兄弟,是我!”

    “天杀的狗才!我宰了你!!”

    牛奔拼命的挣扎大声的狂吼,张仁愿连忙上前帮着薛绍一起,拼尽全力才将牛奔按住。

    “狗才!”

    “天才的狗才!!”

    牛奔瞪圆了一对铜铃似的眼睛,不停的疯狂大骂。他脸上的伤口崩开了,不停的涌出血来。

    薛绍死死的按着他,“兄弟,你是想要宰了薛绍吗?”

    牛奔怔了一怔,不骂了。

    “那你就动手吧!”

    薛绍放开了他。

    牛奔一直死瞪着的铜铃大眼眨了一眨,满脸茫然的看着薛绍,“少帅?”

    薛绍微笑,点头,“是我。”

    “怎么,连你也战死了?”牛奔惊声大叫弹坐起来。

    “我的傻兄弟,你还活着。”薛绍忍不住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我的手呢?手!!”牛奔嘶声大吼起来,“我的手,哪儿去了!!”

    薛绍在他身边坐下,“我们很多兄弟,都没了命。”

    “我宁愿没了命啊!!”牛奔突然呜呜的大哭起来,“这以后我就是个废人了!我还活着作甚哪!!”

    “你必须活着。”薛绍说道,“一个叫石小媚的女人,还在等着她的大野牛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成亲生子。过一辈子。”

    牛奔斗然怔住了,傻傻的点头,喃喃的道:“对,我得回去,我得活着回去!找我那不安分的臭婆娘!……和她,过一辈子!”

    薛绍微笑,点头。

    “但我以后,只能生一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牛奔的眼神都是呆滞的。

    “为什么?”薛绍问道。

    牛奔扬起他的半截左臂,“万一生了两个,或者更多,我抱不过来啊!”

    ……

    当晚。

    前去清理战场的人暂时撤回来了,薛绍一一的向他们询问打听,可曾见到薛楚玉?

    回答都是一样的,没有。

    薛楚玉,从战场上失踪了。跳荡军几乎全军覆没,侥幸生还的几个人全都不知道薛楚玉人在何处,是生是死。

    “再找,一定要找到他。”薛绍下令,“全力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次日傍晚,薛楚玉仍是音讯全无。一个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人,来见薛绍。

    仆骨部的大首领,乙李啜拔。

    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薛绍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上提的那一把形体巨大的弓,那是薛仁贵临终之时传给薛楚玉的,薛弓。

    “这是我兄弟的弓!”薛绍几乎是冲到了乙李啜拔的面前,一把将弓抢了回来,“他人呢?!”

    “我找了一天一夜,这是我唯一找到的东西。”乙李啜拔平静的说道,“还有这把刀,是他曾经赠送给我的。”

    说罢,乙李啜拔从腰上解下那把天官御刀,双手递到了薛绍的面前。

    薛绍慢慢的接过刀来,抽出一看,极多血渍。

    “谁的血?”

    “突厥人的。”

    薛绍沉默了片刻,归刀入鞘,将它重新递到了乙李啜拔面前,“既然是他送给你的,那你就拿着。”

    乙李啜拔无言的接过,重新挂到了腰上。

    “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把弓?”薛绍问道。

    “我追随在玉冠将军的身边踏上战场。他的马匹实在太快而且无人可挡,渐渐我便见不着他的踪影了。”乙李啜拔说道,“敌军撤退之后,我凭着猜测和估计找向了东北方向的山麓,在一处地方找到了这把弓。那里有很多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还有几十具唐军和突厥人的尸体。但我找了一天一夜,丝毫不见玉冠将军的身影。”

    薛绍用深呼吸来强作镇定,“麻烦你辛苦一趟,带我的人再去那一带附近找上一找,如何?”

    “正合我意。”乙李啜拔毫不犹豫,“多派几个人,马上跟我走吧!”手机用户请访问m.piaotian

第876章 高尚与口臭

    乙李啜拔带了几十个人出去找了整整两天,只带回了一个血迹斑斑的马鞍,和砍缺了月刃的方天画戟。

    乙李啜拔说,他们找了方圆几十里,只找到了薛楚玉战死的座骑和他的兵器。搜索范围已经无法再行扩大了,否则就将进入敌军的势力范围。搜索过程当中,他们好几次都差点被敌军的斥侯发现。

    诺真水一役之后,突厥人虽然暂时撤退了,但没有溃败逃走。他们的营地就驻扎在诺真水以东的二十多里处,虎视眈眈。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很多人都已经心中有数。以薛楚玉的个性,若非已经战死或是身不由己的被人俘虏了,他是绝对不可能扔掉兵器的。尤其是他祖传的那一把薛弓。相比之下,已经战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因为突厥的士兵也一样的钟爱兵器,尤其热衷于从唐军将领的身上扒下各种战利品。如果他们俘虏了薛楚玉,没理由不带走他的兵器,还有那一副薛绍早年赠送给他的华贵马鞍。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些,薛绍岂能想不到?

    他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乙李啜拔说道:“明日,我再去找。”

    薛绍没有应答,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算是表达出了内心由衷的感激。

    “我与玉冠将军一见如故,他还是我幼子的义父。”乙李啜拔说道,“我会一直找下去的,直到找到为止。”

    薛绍沉默的点了点头。

    “少帅,李多祚将军苏醒了!”吴远惊喜的跑过来报信。

    “快,带我去看!”薛绍起身就要走。

    “薛少帅,恕我无礼打断一下。”乙李啜拔说道,“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此前定下的南迁之计,还要继续执行下去吗?”

    薛绍站住了,认真的看着乙李啜拔,“你以为我在诺真水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打这一仗,是为了什么?”

    乙李啜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我已经听说了,你的族人和同罗部的人,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已经9style_txt;惊慌逃散。这不怪你。”薛绍说道,“但是现在,你和舍那啜必须把人给我找回来。以最快的速度迁过黄河,暂时先在丰州城旁安置。”

    “明白。”乙李啜拔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再道,“那玉冠将军的事情?”

    “我会安排。”薛绍道,“我的人已经知道大致的搜索范围了,因此不用你再带路。现在,你先去办好你的份内之事。”

    “明白。”乙李啜拔仍是这两个字。

    薛绍也没再多说,跟着吴远来到了李多祚的行帐里。

    一直全力救治李多祚的吴远说,李多祚全身上下数不清的伤,光是致命的就有三处,血几乎都要流尽了。他能挺过来并且这么快就苏醒了,简直神明眷顾的奇迹!

    薛绍来到李多祚的病榻前,握住他一只手,轻唤,“李兄?”

    李多祚几乎快要被包成一个木乃伊了,艰难的转过头来看着薛绍,看似还想笑上一笑,做出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别说话,别动弹,好好静养。”薛绍尽力的保持着平静,轻声道,“什么事情也都不要去想。”

    “那我还是得要问上一问……”李多祚的声音非常微弱,还很嘶哑,“咱们,打赢了吗?”

    “赢了,大胜!”薛绍努力挤出一副灿烂的笑容来,“突厥人被咱们打退了,逃了,远远的滚蛋了!”

    “别想骗我。”李多祚倍感吃力的闭上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若非是胜了,你我现在只能在阴间相见。你说对不对?”薛绍说道,“王孝杰带着安西虎师来助战了,你还不知道吧?”

    “哦?”李多祚又睁开了眼睛,“这……这仿佛,更不可能吧?”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像是你们这一类英雄干出的事情啊!”一个声音在帐篷外响起,还就是王孝杰。

    薛绍苦笑一声,“听到没?”

    “还真来了?”李多祚仍是难以置信。

    “二位英雄,我可以进来吗?你们的侍卫全都在凶巴巴的瞪着我,就像是见到了突厥人似的。我这心里,很是慌张啊!”王孝杰在帐外说道,仍是那样的瓮声瓮气。

    李多祚吁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这厮,仍是口臭得紧!”

    “既知如此,又何必再与他一般见识?”薛绍笑了一笑安慰李多祚,再对吴远道,“去,请王将军进来。”

    王孝杰进来了,表情很古怪,像是有点兴灾乐祸,又像是带着一点暴发户自我膨胀式的优越感。

    薛绍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早已生就这么一副德性,宰了他也改变不了。犯不着在细节的小问题上与他一般见识。

    王孝杰先到了李多祚的床边弯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道:“听说李将军醒了,王某特意来探望一下。来得急没带东西,还请见谅。”

    “有劳王将军挂怀了。”李多祚勉强说了一句话,又吃力的闭上了眼睛。

    薛绍在一旁感觉好笑,这一番客气话能从王孝杰嘴里说出来,倒也不容易了。

    “那李将军就好生休养吧,少时我派人送些补品肉食过来。”王孝杰说道,“王某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

    李多祚艰难的点了一下头算作是回应,王孝杰转身便走。

    薛绍知道他是找自己的,于是和他一同走出了帐篷。

    “我的斥侯查到,敌人今晨突然大量增兵。”省去一切开场白,王孝杰直接说道,“粗略估算,他们现在有了不少于五万人马。”

    薛绍眉头紧皱陷入了一阵沉思,再道:“会不会是,元珍亲自来了?”

    “有可能。”王孝杰说道,“我审问了战场上捉来的几个小俘虏,他们说之前与我军交战的拓羯骑兵有三万骑,是由元珍麾下的心腹大将史裕康统领。史裕康原是西域昭武九姓的史国人,他很早就跟随元珍的父亲做了家臣,和元珍感情非常要好,有叔侄之谊。前番一战史裕康阵亡疆场,对——就是被你手下那个叫牛奔的一棒把脑袋砸进了胸膛里,扯都扯不出来了。元珍亲自前来报仇,这是极有可能的。”

    “这最多只是原因之一。”薛绍说道,“元珍不会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弃置河北大战场于不顾,亲自率军跑到这里来督战。”

    王孝杰皱眉,“还有别的原因?”

    薛绍并不打算瞒他,想瞒也瞒不住,于是就把仆骨二族南迁的计划,简单说给了他听。

    “怪不得!”王孝杰作出一副惊悚的表情,“大野狼外出觅食了,你却掏了他的狼窝要带走小狼崽子,那他还能不急忙赶回来,跟你拼命啊?”

    薛绍不由得笑了一笑,他这一比方倒也形象,差不多也是那一番意思。

    “现在我忍不住就在想了,你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当?”王孝杰带着一种嘲讽意味的,说道,“你的人,损失如此惨重。就为了换回几个未开化的漠北刁民?”

    薛绍淡漠的微微一笑,“这是我的事情。”

    “换句话说,不关我事喽?”王孝杰冷笑,“那我是不是应该,马上拍屁股走人呢?”

    “是可以。”薛绍淡然道,“这里并非是你的战场,你慷慨仗义前来助战,我既感激又敬佩。你若要走,也在情理之中。薛某必然恭送,别无二话。”

    “哎呀!……”王孝杰咬牙长叹,“我真是受不了,和你这种既高尚又有学问的贵族公子哥儿打嘴仗!——要不,咱们另外说点有用的?”

    薛绍淡然一笑将这一页揭了过去,说道:“元珍的性格我多少有一点了解。他是外柔内刚心里憋着一股子狠劲。他一般不出手,倘若出手了就志在必得。假如他真的亲自来了诺真水,那么一场死伤万人的大战,怕是就难以避免了。”

    “说得好像我怕了他似的!”王孝杰冷笑不已,“其实我来找你,就是想要通知你一声。你还是赶紧带着你的伤员和残部,退往丰州吧!”

    “然后呢?”薛绍平静的问道。

    “这里,有我就行了!”王孝杰嘴一咧,笑道,“待我弄死了元珍,再去收复朔代二州。这样一来,河陇与河北的战线就能连成一片了。我也可以带着安西虎师的兄弟,去拜见我们朝思暮想的王老将军。你嘛,就坐镇丰州干好你的份内之事——对,你不是要收留那些逃难过来的漠北刁民嘛?正好了!”

    薛绍深呼吸了一口控制自己的情绪,说道:“王孝杰,我劝你认真看待眼前的战事。你太狂妄,也太轻敌了。”

    “借你的一句话说,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过于操心了。”王孝杰不为所动的冷笑,说道,“此前一战你的人马损失严重,我军最多只能算是惨胜。你放心,朝廷那边我会一切如实上报。我并非小贼,不会偷抢了你的军功。王某人但凡想要的东西,都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去得到。”

    薛绍的眉头微微一拧,王孝杰这是话里有话,明显是在影射玄云子。

    “怎么,你不信?”见薛绍不说话,王孝杰追问。

    薛绍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种时候,你跟我讨论功劳的问题?”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一个高尚的贵族,淡泊名利嘛!”王孝杰咧着嘴笑道,“我跟你不同,我是穷苦人出身。我要的就是功名利禄。嗯……还有美人!”( )

第877章 寝食难安

    换作是以往,薛绍早就把王孝杰干翻在地了。不用侍卫动手也不用拔什么刀子,就用男人的拳头。

    但是今天,他只是转身就走没再搭理王孝杰。

    王孝杰倒是急了,“喂,你倒是去不去丰州?”

    “干好你该干的事情。”薛绍停了一下脚步,背对着他说道,“最后提醒一句,安西虎师五万将士的性命,不是你的私人财货。”

    王孝杰恼火的甩了一下手,转身就走。

    当天,薛绍移营诺真水平原的西南五里处,挨着一条清澈的小河安营扎寨。后方有人来信,段锋押送的辎重粮草已在抢渡黄河,相信三日之内就可以将物资运抵此处。

    这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对于急需医药的伤员们来说。

    得知薛绍移营的消息,王孝杰既得意又有点恼火,对阿史那忠节道:“他已经快要打光了家底,偏还赖着不走。怎的,还想跟在我王某人的身后,从战场上搜刮一些战利品?”

    “薛绍不缺这点东西。”阿史那忠节说道,“初来河拢重回银川之前,此战所有的军需物资几乎全是他自己掏的腰包。”

    “这不掏空了嘛!”王孝杰笑道,“所以才想捞一笔,补回来。”

    “你对薛绍的成见,实在太深了。”阿史那忠节叹息了一声,说道:“开战之后,他只带了自己的两百部曲奔赴河陇战场。要我说,这与送死没有两样。如果他真的是一心沉迷于权位和财富,他更应该留在神都好好的做他的驸马,陪他的公主。”

    “那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王孝杰显然没有被阿史那忠节所说服,冷笑道,“现在他只剩满营的伤兵,连战马都挑不出几匹能跑直线的了。让他回丰州休养,我是为他好。”

    “他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阿史那忠节摇了摇头,说道,“但我知道,阿史德元珍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骨咄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起这么强盛的一个突厥汗国,元珍居功至伟。在内治国且先不说,在军事上,无论是针》vstyle_txt;对大唐还是针对漠北的其他草原部族,元珍所战无不得胜。仅有的两次败绩,都是因为遇到了薛绍。”

    “你的意思是说,我根本不是元珍的对手?”王孝杰沉声道,“这也正是,薛绍仍要留在这里的原因?”

    “我并非此意!”阿史那忠节连忙辩解。

    “你正是此意!”王孝杰怒了,一巴掌拍到桌几上,“薛绍瞧不起我倒也算了,连你也瞧不起我?!”

    “我……没有!”

    “滚!”王孝杰终于爆发了,嚯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桌几,“我没你这个兄弟了!”

    “兄弟,你冷静一点!”

    “滚!——滚滚滚!!”

    当晚。

    薛绍正带着几名部曲,亲自安顿李多祚、牛奔和郭安这几位伤员的寝居。侍卫来报,说阿史那忠节求见。

    薛绍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怎么来了?

    “叫进来吧!”

    阿史那忠节进来之后,一言不发跪倒在地。

    “你又不是我家中豢养的奴仆,跪着干什么?”薛绍淡然道,“起来说话。”

    “罪将,无言面对薛少帅。”阿史那忠节仍是跪地不起,说道:“贺兰山惨败,我早该一死谢罪。苟活至今……”

    “行了,说点别的。”薛绍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这……”阿史那忠节左右看了看,人挺多,因此犹豫没有开腔。

    “没有外人,有话只管说。”薛绍有点不耐烦了。

    阿史那忠节仍是犹豫,小声哀求,“还是有请少帅,稍移贵步吧?”

    莫非还是什么重要的私密之事?——想了一想,薛绍还是将他叫到了自己的行帐里并摒退了左右侍从,问他:“什么事?”

    “王孝杰急于求功,心浮气躁有些轻敌。”阿史那忠节说道,“我担心他会误了大事,因此……”

    “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呢?”薛绍问道。

    阿史那忠节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希望,少帅能想办法暂时解除他的兵权,或是将他撤往神都。否则,他早晚要把安西虎师给葬送了!”

    薛绍笑了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一直都在苦劝王孝杰回师助战吧?”

    “对,是我。”阿史那忠节苦着脸,“我以为他既然肯来了,就会抛下私怨成见与少帅通力合作,齐心协力对付突厥人。岂料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非要不自量力的独逞英雄。凭他的本事和现在这副骄躁的德性,元珍翻手之间就能让他一败涂地!”

    薛绍沉默了片刻,说道:“打过败仗的人,往往更懂得该要如何去取胜。阿史那忠节,你比谁都了解突厥人,更不缺乏和突厥人作战的经历。方才的这些话,你怎么不去对王孝杰说呢?据我所知,他一直很看重你这个兄弟。你的话,他多少能听进一点。”

    “哎,别提了……”阿史那忠节苦笑不已。

    “怎么,连你也被他轰走了?”

    阿史那忠节直摇头,无语以对。

    “身边唯一能够进谏忠言的人都给轰走了,王孝杰,果真是在作死吗?”薛绍皱起眉头坐了下来,好一阵沉思。

    阿史那忠节急了,“少帅,我固然不希望王孝杰在这阴山之南身败名裂。但是,安西虎师更加不能一夕断送!……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是啊!”薛绍不由得长声一叹,“灵州惨败,河陇兵灾,银川大战,诺真水之役……数以十万计的生灵,在这一场该死的战争当中被葬送了。”

    阿史那忠节一脸愧色的低下了头。薛绍说的这场该死的战争就由灵州惨败开始。而这一仗,正是他指挥的。

    “也正因为死的人太多,仇恨结下太深,战争才没那么容易结束。”薛绍说道,“我认为,元珍极有可能是亲自来到了诺真水。否则,突厥人早该撤回去了。”

    “王孝杰,不是元珍的对手。”面对薛绍,阿史那忠节也算是说了大实话,他道,“少帅切不可让他带着安西虎师,去往元珍的刀头上撞!”

    “如你所言,我该上演一出阵前夺兵喽?”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就算我能制住王孝杰一个人,但是安西虎师的余下部众,都不会听我的。”

    “但他们会听另外一个人的!”阿史那忠节说道。

    薛绍眉头一拧,“你是说,王方翼老将军?”

    “对!”

    薛绍苦笑,“王老将军远在并州,而且中风偏瘫了行动不便。怎么可能出现在诺真水?”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阿史那忠节满脸严峻的表情。

    薛绍拧眉看着他,“什么办法?”

    “假传太后的制令,将王孝杰火速调回神都。”阿史那忠节说道,“并让安西虎师重回王老将军制下统领。但在王老将军赶赴上任之前,军队暂由薛少帅指挥应变。”

    “……”薛绍愕然愣了半晌,再道,“阿史那忠节,你胆子够大的!”

    “薛少帅,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若能用我这一颗脑袋换回安西虎师全军兄弟的性命,那也算是值当了!”阿史那忠节说道,“现在,就让我来假传制令。薛少帅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在接到制令之后依令而行,便可!”

    薛绍皱眉沉思了良久,这恐怕是没有办法的最后之办法了。战争总要死人,只是死多死少的区别。如果阿史那忠节当真因为此事而获罪被斩,这对他而言或许还是最好的结局。因为这,总好过他回朝之后被朝廷问罪处以极刑。

    “少帅,时不我待,战局窘迫啊!”阿史那忠节开始催促了。

    “问题是,你怎能办到?”薛绍反问道,“谁都知道你一直陪在王孝杰身边。你又哪来的空闲回一趟神都,带来太后的制令呢?”

    “少帅只管答应,我自有办法。”阿史那忠节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抱拳而拜,“包准,万无一失!”

    薛绍满腹狐疑的盯着阿史那忠节看了半晌,咬咬牙一狠心,猛然挥手。

    阿史那忠节抱拳一拜,大步走了。

    三日后,王孝杰所部的安西虎师和突厥人打了一仗。交战的兵马不是太多,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目前的实力。

    两军的斥侯也一直都在费尽浑身解数的,不断刺探对方的军情。现在终于已经能够确定,阿史德元珍的确是亲自来到了诺真水。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阿史德族的第一猛将,阿史德曳洛荷。他带来了一万多骑附离狼骑,这是直属于突厥可汗的嫡系部队,草原上最顶尖的精锐骑兵。

    这一战的战况虽然不是特别激烈,但是王孝杰却因为他的自负和对敌人的无知,而吃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闷亏。

    至从安西虎师从河陇调往西域平叛之后,因为战争的需要使得他们的骑兵队伍越来越壮大,战力也在不断提升,于是王孝杰一度迷信于安西虎师的骑兵之能。在与元珍的第一战当中,他派出了麾下的三千精锐骑兵上场并且担任主攻,想要旗开得胜先声夺人。

    结果,他这三千精骑差点血本无归。

    虽然他们很能打,但是比起元珍麾下的拓羯和狼骑来说,并无特殊优势。也亏得王孝杰在作战方面还有那么一点临机应变之能,他马上派出了陌刀与团牌步兵阵出来接应助战并马上撤回了骑兵。否则,元珍不用费去太多的力气,就能一口吃光让他引以为豪的三千精骑。

    这一仗打完后,王孝杰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他突然很想见到之前被自己赶走的阿史那忠节,于是派人四处寻找。但是阿史那忠节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甚至派人到薛绍这边来试探找人,也没寻得消息。

    王孝杰陷入了空前的苦恼与懊悔之中。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死心,三天两头的来劝薛绍尽早率部撤往丰州。

    薛绍才懒得理他。

    段锋已经带着辎重粮草与后勤部队赶到了薛绍的营地,伤员们终于有了较为妥善的安置和救助,这让薛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薛楚玉仍旧杳无音讯,这实在让薛绍,寝食难安。(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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