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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9章 不死贫道

    ();    大年初二,按照宫中成例,在京的官员和皇族及外戚人等,都会进宫给皇帝拜年。    . d t . c o m薛绍和太平公主身为皇帝的直系亲属,自然不可缺席。

    夫妻俩提前做好准备,早早的就进了皇宫直到含元殿,却发现有人比他们还要来得更早。

    “是宰相刘袆之的车马。”太平公主一眼就认了出来,说道,“特别耀眼。”

    薛绍眼,金辂紫闱的确是很耀眼,几乎要比太平公主出行的马车还要更加金碧辉煌。

    “他这样,有些逾制了吧?”薛绍说道。

    大唐官员的马车和服饰都是有着明确制式的,规定相当之严格。如若违制,形同僭越,罪名可不小。

    太平公主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小声道:“人家可是皇帝的老师。现在陛下亲政,他可算是发达了。这辆马车是皇帝陛下特赐专用的,不属违制——否则,他纵然长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堂而皇之的把它驾到皇宫里来。”

    “颇有招摇显摆之嫌。”薛绍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示意太平公主不必在意。

    “我!”太平公主有些愤愤难消,“不就是一个同凤阁鸾台三品么,归根到底还是我李家的臣子。现在他都敢在我们这些皇族面前张扬炫耀了,这成何体统?昔日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裴炎,都不似他这般轻佻狂妄!”

    薛绍轻抚她的后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不必动怒,小声道:“他的才德威望不及裴炎,却比裴炎还要更加的张扬轻佻,你说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倒也是!”一听薛绍这话,太平公主顿时没有了怒火,转而一笑,“他明明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二,是皇族外戚和宰相王公们集体进宫拜会皇帝的日子,他还有意这样摇招显摆,那是真不怕得罪人。既然他如此不懂惜福,他日落难也就别怨他人落井下石了。”

    薛绍点了点头沉默不语,从太平公主的这一番话里就不难体会出,京官确实难做。因为你不知不觉之间,就有可能会得罪人。

    用现在的话说,京城很危险,装逼需谨慎!

    稍后有不少的皇族和大臣们都来了,薛绍和太平公主与他们一一照面,然后一同入殿给皇帝拜年。刘袆之来得早,倒是有他的道理。皇帝委任他为今日宴会之“祭酒”,也就是负责接待这些入宫参拜的皇族和大臣,并主持今日的祭祀。

    这是相当风光的一件事情,历来一般都是朝堂之上最为德高望重的宰辅元老,或是皇族里辈份最高的人来主持。所有人都里,觉得刘袆之远远还不够格。但是没办法,谁叫他现在是宰相,原来又是帝师呢?

    由此众人也嗅出了一丝怪味儿,皇帝李旦这样的推崇和倚仗刘袆之,难道是想借他的力量顺水推舟的把这亲政给“落实”了?他难道不知道太后让他亲政只是做一做样子?他难道不知道虽然他是坐在了这龙椅上,但朝堂的实权仍然掌握在那个深居后宫的武太后手中?

    薛绍和太平公主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太平公主甚至有些担忧起来,私下对薛绍说:“薛郎,难道皇帝陛下想要成为第二个庐陵王?”

    “必然不是。”薛绍说道,“陛下生性恬谈从来无心权位,他的性子也不似庐陵王那般轻佻和浮躁,身边更没有野心勃勃的韦香儿撺掇怂恿。当然最重要的是,陛下从出生以来就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内廷,每天都在与太后朝夕相处,他的一切行为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

    “如此说来,倒是刘袆之有这个心了?”太平公主斜倪着刘袆之,冷笑。

    薛绍微微一笑,“刘袆之大概是认为自己既是帝师又有从龙之功,理当匡扶君王首辅朝政。那么他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扶正陛下让他真正的亲政,那就需要太后彻底的交权。”

    太平公主眉头一拧,“难怪今日,我母后都没有出面。这莫非也是刘袆之要求的?”

    “他还没有这个胆量。”薛绍微微一笑,小声道,“我猜,多半是太后自己不愿意来。然后在一旁静静的观望,刘袆之和他的帮从们将要如何表演。”

    “欲擒故纵?”

    “对。”

    “刘袆之等人,也太不自量力了!”太平公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刘袆之魏玄同郭正一刘齐贤,今天一个比一个高兴,好像他们真把自己当成了居功至伟的从龙功臣。难道他们就,这背后隐藏的巨大风险?”

    薛绍摇了摇头,微微苦笑。前这样一副歌舞生平情景,谁能预料到它的背后其实是隐藏着一场即将暴发的血雨腥风?……对于这些裴炎时代遗留下来的旧臣党羽们,武则天已经忍得他们够久了。这次武则天假意还政于皇帝让他亲政,有可能就是迫于这些人群起而攻之的压力,也有可能是以退为进让他们一个个的露出狐狸尾巴,然后再一鼓作气聚而歼之!

    要论城府机变比拼权谋政斗,刘袆之这些人远远不是武则天的对手!偏偏他们还一个个的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胜券在握大局已定,甚至有些骄傲自满的小人得志了起来……薛绍不由得想起了一句流行于后世的话——不作死,才不会死!

    “薛郎,你离这些人远一点。”太平公主很是认真的叮嘱道。

    “我从来就没有和他们走近过。”薛绍如此回答,心中却反倒有点为刘袆之等人叹息……其实他们都不算坏人,比起柳怀义和武承嗣这些货色来说,他们简直可以被称为道德标兵。但是命运这狗东西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好人也好坏人也罢,该倒霉的时候谁也逃不掉。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莫过如此。历史有时,别是一种残忍。

    宴会罢后,众臣各自退去。皇帝李旦却主动请住了薛绍与太平公主,约他们一同到后宫参拜太后。

    薛绍与太平公主会心一笑,帝还是心中有数,他比刘袆之要清醒理智得多了。

    于是夫妻二人与皇帝李旦举家一同去往迎仙宫,给武则天拜年。

    薛绍又见到了李隆基,虽然还在襁褓之中,但薛绍就忍不住心里泛起一丝阴影……这个小兔崽子还会像历史上的一样,成为太平公主命里的杀星吗?

    ——要不我找个机会一把掐死他算了?

    刚刚浮现这个诡奇的念头,薛绍就自己觉得有点好笑,至于吗?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多少已经对“命运”这个妖妇有了一点掌控能力。未来的历史将要如何书写,就今天如何争取和把握——将来李隆基如果想要粉墨登场,恐怕还得问我这个做姑父的,同不同意!

    一行人到了迎仙宫,正巧碰到武则天在欣赏一出歌舞。薛绍等人上前礼拜,武则天倒是挺开心,还依照宫里的规矩和民间的习俗,给这些儿孙晚辈们都派发了红包利是,再请他们一同享用家宴。

    宴席过半时,李旦突然说道:“母后,皇儿已经亲政数日,自觉身心疲惫不堪重负。日夜忧劳之下,就连咳喘的痼疾都要复发了。因此皇儿肯请母亲,还是继续临朝称制监国理政为好。否则朝政将要荒废,社稷也会要败坏在皇儿的手中了。”

    满场顿时寂静了下来。

    武则天沉吟了片刻,“竟有如此严重?”

    众人不知道武则天说的是皇帝的痼疾,还是朝廷荒废国家败坏,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李旦连忙起身离座,当众对武则天正拜下来,“肯请母后以社稷百姓为重,继续临朝称制监国理政!”

    薛绍和太平公主只能沉默。这种事情哪能帮腔掺合?李旦的妃嫔们也不敢多言,他们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韦后。

    武则天静静的伏于地的李旦,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纵然本宫有心帮你,但你的大臣不同意。本宫,如之奈何?”

    “没有人不同意啊!”李旦抬起头来,急忙道,“母后理政数十年,大唐国泰民安有目共睹。一直以来,除了个别利欲薰心沉醉于权位之争的野心狂徒,朝堂之上尽多数的臣工,都是积极拥护母后执政的!”

    “此事,容本宫三思。”武则天的神情一直很淡漠。

    “皇儿肯求母亲!以社稷万民为重!”李旦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几乎是呼天呛地了。

    薛绍和太平公主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夫妻俩今天的角色和任务还挺重要,简直就是这一场政治大戏的特约嘉宾呀!

    眼见武则天不同意,李旦一挥手,他的妃嫔儿子包括奶妈宦官婢女人等,全都一同登场了。全家几十口子人跪作了一片,一同肯求武则天能够再度出山,继续临朝称制。

    武则天笑了。

    薛绍和太平公主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的开始为刘袆之等人默哀。

    李旦刚才说的这些话和现在的举动,摆明了就是要和刘袆之等人划清界线,因为他不想成为第二个庐陵王。但是与此同时,刘袆之等人也就这样被他们积极拥戴的君王,推向了火坑。

    薛绍静静的个趴跪在地上一脸惶恐软弱之色的年轻皇帝,心想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李旦绝非他表面的那么善弱可欺。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也会够黑够狠!

第760章 刺杀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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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洛阳素有“花城”之美誉,这跟武则天酷爱牡丹并在洛阳广泛种植大有关系。还有一个原因让洛阳博得如此美誉的,就是上元佳节时的满城花灯。

    大唐朝代的上元节极为重要,一点也不亚于春节。按照朝廷惯例,这一天归乡省亲的官员都该回朝,恢复正常的工作。皇帝将要在晚上亲登皇城与民同乐,共赏花灯。朝廷若有什么大的举措或是惠民新政,也将要在这一天对百姓公布。

    薛绍曾经在长安渡过几个上元节,记忆之中最为深刻的,就是他与薛楚玉一同扶先帝李治亲登朱雀门的那一次。每逢亲临上元灯会,薛绍都会被熣灿如银河的花灯夜市所震撼。那样的景观,远比霓虹与车灯照亮的现代都市的夜景,要精彩瑰丽百倍不止,简直不像是人工所能创造的奇迹。

    但是直到薛绍见识到了洛阳的上元夜景,他顿时就觉得长安的上元节还真是有些逊色了。这无法用语言和词汇来形容的美丽和壮观,让薛绍感觉自己是恍然闯入了童话与仙侠的世界。原本就妖娆无双美不胜收的洛阳古都,被无数的花灯装点起来宛如天庭宫厥,美得令人陶醉与痴迷。

    薛绍提前就在朝廷里告了个缺没有进宫陪伴皇帝,而是带着太平公主和全家老小,混迹在洛阳百姓的人群当中,好好的享受了一回原汁原味的上元花灯节。

    这感觉,美到无法形容。

    都说高处不胜寒,薛绍享受了一回平民才有的乐趣之后,终于体会到了这层含义。如果是在皇宫里陪着皇帝与太后过节,就只能一板一眼的站在则天城楼之上呆呆傻看天上的烟花。又哪能体会到真正的节日的快乐呢?

    上元花灯节,通霄达旦。

    大半夜时,连薛绍这样体力充沛的人都逛到了腿软,满城的花灯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全家人都意犹未尽但实在都走不动了,于是随着人流逛到了北市,落进一户胡姬酒肆里歇脚。

    “好累呀!”

    “但是好开心。”

    “洛阳的花灯,果然比长安的还要漂亮壮观啊!”

    太平公主和萧氏、陈仙儿、琳琅这些女人凑在一起,乐开怀的聊个不停。这一会儿她们都没暂时收起了贵妇的端庄和矜持,每个人的兴致都挺高。薛绍和薛顗、薛绪这兄弟三人一落座,就忍不住会要聊起一些政事。

    “二郎,愚兄听说今日皇帝在则天门当众宣布,打从明日起太后又要临朝称制了,皇帝陛下自己依旧退回后宫养病。”薛顗问道,“可有此事?”

    薛绍点了点头,“应该不差。”

    “哎呀……这神都的风云,真是变幻莫测呀!”薛顗颇怀感慨和遗憾。从立场上说,他当然是希望皇帝能够一直亲政的。只不过碍于薛绍的压力,他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明确的表达出来。最多,也就只会在家里稍稍的提上一提。

    两位兄长谈话,薛绪保持沉默没有插言。

    “三弟,今年的春闱你参加么?”薛绍问起。

    薛绪连忙拱手答话,“小弟参加。”

    “可有把握状元夺魁?”

    薛绪面露一丝难色,“小弟不才,没有十成的把握。”

    薛绍笑道:“你若一口答应说有,我反倒是不信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科举考试这种事情变数太大。我听说现在的国子监里,你和薛稷的名气最大对不对?”

    “都是外人谬传,小弟何德何能,敢与嗣通(薛稷的字)比肩?”薛绪还挺谦虚。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嗣通字画双绝才华横溢,少年成名闻达朝野。我听说,他此次春闱博得状元的呼声那是极高。你原本擅明经,却决定与他同考进士科,不就是要与其一争长短吗?”

    “这……”薛绪有点脸红,不好意思了。

    薛绍一拍他的肩膀,“不甘认输敢于挑战强者,这是好事,我欣赏,我赞同!无论你是否能够夺得状元,我都以你为豪!”

    “多谢二哥!”薛绪很激动,连忙起身作揖。

    “坐下、坐下!”薛绍连忙笑道,“出门在外大庭广众的,我们兄弟之间不必拘礼。”

    薛顗反倒是有些落单和沉默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薛绍不大愿意和他谈论皇帝亲政和太后称制的事情。于是他也没再提起此层,兄弟三人就只是喝着小酒聊些闲话,只以薛绪的学业和考试为主题。

    正当这时,眼尖的琳儿一眼看到酒肆外走过两个熟人的身影,忙道:“那不是吴大师和月奴吗?”

    众人回头一看,还真是。

    “快去叫他们进来。”薛绍差使了琳儿去叫人,心想我不是刚叫他们去了咸阳联络一下赫连孤川,打听孟津水枭、李仙童和冯程氏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吴铭和月奴进了酒肆先行参礼,薛绍见他二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骑行装束,显然是刚刚连夜赶回的洛阳,想必是急事。

    “有事?”

    吴铭点了点头。

    薛绍便将吴铭单独叫到了僻静处,问他有什么事。

    “赫连孤川打听到,孟津水枭最近可能会有大动作。”吴铭说道。

    “他们想干什么?”

    “应该是行刺。”吴铭说道,“具体对谁,还不清楚。赫连孤川好不容易安插进入孟津水枭的耳目最近被李仙童发觉,灭了口。他仅仅是能打听到这些。”

    薛绍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孟津水枭既然是突厥谋主元珍的爪牙,他们要行刺的人就多半是朝廷的重臣,或是军队的重要将领。无论伤了谁,都将是一场大祸害。”

    “所以我星夜赶回了洛阳,并带回了所有的部曲和斥候,加强公子身边和太平公主府的防卫。”吴铭说道。

    “我认为,他们再次对我动手的可能性,倒是不大。”薛绍说道,“怕就怕,他们对别的大臣动手,那真是防不胜防。”

    吴铭说道:“洛阳令魏元忠联合赫连孤川,打击孟津水枭非常得力,他们损失惨重剩下的人不多了。如今他们不过是狗急跳墙想做最后一搏,拼了鱼死网破也要拉几个重臣或是大将垫背。”

    薛绍心中一醒神,“照这么看来,很有可能是元珍下达了死令——难道突厥将要撕毁和约,再次发动战争了?”

    吴铭沉默,这种事情他从不插嘴。

    薛绍的大脑飞快的盘算起来,假如我是元珍,当我决定再次对中原发动战争时,会最希望去刺杀谁?!

    能够直接杀死戍边大将让大唐的边防军群龙无首,这当然是最奏效的,但是难度也是最大的。因为戍边大将每天都在军营里,身边护卫重重。

    当朝宰相?各部尚书?乃至于我薛绍本人?——对战争的胜负影响都不是太直接,这对元珍来说意义也都不太大。

    ——武、则、天!

    薛绍的脑海里斗然蹦出这三个大字,现在就算是杀了皇帝,对大唐的影响都大不到哪里去。只有武则天突然死了,那么大唐的朝廷就将全盘失控陷入空前的混乱,边关的将军再能打,也弥补不了大唐内部的巨大混乱。

    如果孟津水枭真是这样的计划并且成功了,无疑将会给大唐带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灾难!

    但是想要刺杀深居内廷千骑护卫的武则天,并不容易。但是……今日上元佳节,武则天会走出皇城来到则天门楼,与皇帝百姓一起共赏花灯!

    “吴铭!!”

    “在!”

    “即刻和我进宫!”薛绍一抖袍大步就走,边走边说,“大哥,太平,你们现在马上回家。月奴琳琅,率部曲甲兵好生看护家宅。郭安及所有斥侯,随我同去!”

    众人全都愕然惊呆,但薛绍没有再给出第二句解释。他和吴铭郭安这一群人都像是风一样的跑出了酒肆,飞身上马电掣而去!

    夜近子时,今日没有霄禁的洛阳大街上仍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薛绍一行二十余骑策马狂奔,引起了不小的一阵骚乱。不乏有人怨愤指责甚至跳脚骂娘。巡逻街市维护治安的金吾卫士兵、县府官差和里坊间的不良人,竭力想要拦截薛绍或是在后面大叫追赶,但薛绍尽皆不理理会根本顾不得这许多了,只管飞快向前直奔则天门楼。

    好在威龙宝马灵性十足敏捷异常,一路上冲刺过去居然没有撞死人,这真是个不小的奇迹。

    一边狂奔,薛绍一边在心里发紧:不管历史和曾经有什么恩怨,不管将来是敌是友,总之现在武则天绝对不能死!就算我无法肯定李仙童要在今晚行刺于她,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风险,也不能冒!

    太初宫皇城到了,今日负责戒严这里的,是城外调入的右卫野战大军,足足万人。

    看到薛绍一行人纵马而来,数百军士齐声大喝挥挺长枪瞬间组成一道钢铁人墙,后方无数弓箭手齐齐拉弓上弦。

    “来者止步,射杀无论!”

    “党金毗,给我闪开!!薛绍大喝一声,马匹根本没停就像一道闪电。

    党金毗顿时大惊,来不及细想猛一挥手,“撤开!!”

    钢铁人墙瞬然崩开,几乎是在同时薛绍连人带马飞纵而起,几乎是擦着党金毗的头顶飞了过去。紧接着二十余骑如风如电冲刺而入,径入则天门。

    则天门楼上,武则天和皇帝李旦及宰相大臣人等,都在轻松愉快的欣赏城楼下的花灯和杂耍。每年此刻,麒麟献瑞和龙凤呈祥都是固定的节目。现在,数十人民间队伍挥舞的巨大麒麟(类似舞狮),和灵动活泛的龙凤双舞正进行到了妙处,百姓欢呼文武开怀,气氛正当高涨。

    薛绍匹马当先猛冲过去直接撞进了舞龙的队伍里,勒马骤停,连人带马竖立而起,拔刀出鞘猛然大喝——

    “有刺客!!”

    

第761章 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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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程伯献的护送之下,武则天和李旦安然的退回到了含元殿。

    但是,她很愤怒。

    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让她愤怒的理由很多,但是没人敢去问。皇帝李旦已经被吓到了战战兢兢,但绝不是因为这一场突然爆发的“行刺”。

    于是,李旦找了个借口带着她的妃嫔家人和所有同行而来的皇族、臣工,通通退了下去。没人敢在这时候触武则天的霉头。

    但是有一个人傻乎乎的撞进了含元殿,刚刚进去还没来得及参拜,他就被武则天的一句话给吓了个魂飞天外。

    “武攸归,你还有脸来见我?”盛怒之下的武则天,声音都有些了变了调。

    武攸归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臣该死!”

    “那就去死吧!”

    “臣、臣……”

    “你还在等什么?”大怒之下的武则天,一挥臂将御案上的砚台和毛笔等物通通扫落下来。重重的砚台刚好砸在了武攸归的头顶上咣当作响,身上也尽被墨汁浸染,但他趴着没敢动。

    没人敢吱声也没人敢靠近,就连上官婉儿和武则天最信任的内侍人等,都躲在了至少两层厚墙开外。侍奉了武则天多年的老宦官说,至少* 有七八年没见过太后如此盛怒了。今日除了这武攸归,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合当该死!

    武攸归一向很听武则天的话,但现在他没听,因为比起听话来他更加怕死。被砚台一砸,他的脑子好像反倒灵光了一些,慌忙说道:“姑母息怒,侄臣小命不值一文,姑母保重龙体要紧!”

    一句“保重龙体”的确是让武则天冷静了不少。
conAd1();倒不是武攸归这个马屁拍得有多精彩,而是让她想起了武攸归再不济也是血浓于水的武家人。以后,或许总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现在一刀杀了除了能发泄一时之怒,好像别无益处。

    “站起来!”武则天厉声喝斥,但毕竟没有真叫他去死。

    武攸归乖乖站直,不敢抬头。

    “你来作甚?”武则天问。

    “臣、臣来护驾……”武攸归小心翼翼的答道。

    “指望你来护驾,本宫和陛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武则天的怒气又被他一句话就给激了起来。

    拿尖尖的指甲戳着武攸归的额头,武则天咬牙怒斥道:“则天门前你护卫不力让刺客混了进来,已是死罪。尔后你又在社稷重地则天门前酿出巨大的混乱,让百姓军丁自相践踏死伤无数。你莫非不知今日有多少异邦外国的使臣,一同在则天门楼之上共赏花灯?今日之祸辱国辱君,你又是一条死罪!……此时此刻,你应当拼尽全力甚至豁出性命在则天门前平息骚乱捉拿刺客,以图力挽狂澜戴罪立功。你倒好,瞧瞧你现在这模样,简直就像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的田园土犬,趴在本宫的前面毫无志气的狺狺求饶!”

    “扑通”一声武攸归又跪下了,而且呜呜的哭,“姑母容禀,侄臣本来是要制止骚乱捉拿刺客的,但薛绍让他手下一个武功高强的恶奴将侄臣拿住,不许侄臣妄动。后来内史岑长倩又下令让千骑卫士统一听从薛绍号令清剿刺客。侄臣无奈之下……”

    “闭嘴!”

    “无能!”

    “蠢才”

    “废物!”

    “酒囊饭袋!!”

    “你……你真是气煞本宫了!!”

    武攸归不作辩解还好,这一番辩解下来,当真是把武则天的肺都要气炸了。
conAd2();一串怒骂就像连炮一样的从武则天的嘴里轰杀了出来,骂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骂了一些什么,总之,头都快要气晕了。

    武攸归被骂得缩成一团连眼睛都闭上了。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的耳朵能像猪耳朵那样折起来,不然这顿痛骂当真是听不下去了。

    “姑母……将息龙体!”

    “你闭嘴!!”

    安静了。

    武攸归不再辩解,武则天也不再咆哮,只是剧烈的喘息了好一阵。

    良久。

    “现在,是薛绍在主持则天门前的军务吗?”武则天问道,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

    “都是内史岑长倩……”

    武则天厉斥,“你就说,是不是?”

    “是!”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你就能把朝廷授权予你的兵权交付于人。千骑是做什么的?你如此软弱无能缺乏主见,让本宫如何信任重用于你?”

    “姑母!……”武攸归一听这话当真是急了。

    “在殿无父子!”

    “太后,太后!”武攸归用膝盖爬着上前,急道,“当时情况特殊,有五名刺客被薛绍当众毙杀,侄臣又被薛绍的恶奴拿住……”

    武则天一口打断他,“本宫可曾亲口下令,让你交出兵权和人马?”

    “没、没有……但是……!”

    “住口,不必狡辩了!”武则天的声音冷肃了许多,“不管情况有多特殊,你敢忘记你做为千骑使最重要的职责与使命,就不可饶恕!”

    武攸归傻眼了,一脸苍白冷汗直下,愣愣的看着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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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慢慢的走近,居高临下,低沉的小声的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这个千骑使首当其冲,必须出面承担责任。你若不主动请罪并公开致歉,必然遭致全洛州的百姓之愤恨。到时陛下怪罪、宰相质问、御史弹劾、朝野上下千夫所指,怕是本宫也难保你的项上人头。现在,你自己决定吧!”

    “侄臣明白了……”武攸归顿时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了下来,慢慢的摘掉了自己的头顶兜鍪,“侄臣严重渎职有负圣恩,引咎辞官以谢朝野。”

    “这远远不够。”武则天的声音平静像得是不带一丝感情,淡淡的道,“今夜则天门前那么多的踩踏伤亡,你就视而不见吗?”

    “侄臣倾家荡产,抚恤将士、赔偿百姓。”武攸归一脸苍白,低沉答道。

    “下去。”

    “是……”

    看着武攸归失魂落魄的退出宫殿,武则天的心里越发的羞愤难当。其实武攸归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自己哪能不清楚?以他的能耐,若在平常一切有条不紊,千骑倒也相安无事。今天发生这样的突发事件,他果断就原形毕露的捅了大篓子。

    归根到底,武攸归的确是无法难纲当“千骑使”这样一个重要的职务。

    武则天心里清楚,用不了多久,满洛阳的百姓都会开始指责甚至是怒骂武攸归,他的荒堂、无能和愚蠢在今夜真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但是无德无才的武攸归是谁一手提拔起来,并破格予以这样的重用的呢?

    武则天感觉,一但洛阳的百姓和朝野的臣工开始嘲笑和怨恨武攸归,那等于也就是在扇她自己的耳光。

    “无魄力、无担当、无才能、无见识,无长劲,无……太令本宫失望了!”武则天气得瘫坐了下来,“我武家的子侄,当真就没有一个能够堪当军伍重任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失望,武则天一手撑着额头,像一尊泥塑佛相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许久。

    内侍宦人和宫婢们既想来探望一下武则天又没人敢上前,最后一致推举武则天的“闺密”库狄氏上前来看一下。

    库狄氏向来胆大,但也是小心翼翼的接近。结果她离武则天还有十几步远时,武则天就猛然抬头。

    “谁?!”

    “太后,是臣下。”库狄氏突然感觉有点心惊肉跳,太后刚才这一声低沉,真是杀气十足!

    “是你啊……”武则天长吁了一口气,胸中的仰郁之气好像已经消散了不少,淡淡的道,“有事吗?”

    “没事。”库狄氏暗吁了一口气,连忙晃了一晃手中拿的一件厚裘,“夜寒颇深,臣下想来给太后添件衣物。”

    武则天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有劳。”

    库狄氏连忙上前,将华丽暖和的锦裘小心翼翼的披在了武则天的身上。

    武则天这才发现自己的腿都有一点坐麻了,连忙让库狄氏扶她起来四下走了一走。心情总算是平静了许多,思绪也恢复了正常。

    “库狄,则天门前的情况如何了?”

    “回太后。”库狄氏答道,“薛绍奉命清剿刺客,正在紧罗密鼓的进行。方才内史令岑长倩派人来报,说薛绍已经查出了三十余名刺客,过半当场伏诛,余者都已押送天牢。据初步查问,这些刺客皆系孟津水枭之余孽。现在,薛绍正在全力追查匪首李仙童。”

    “三十余名刺客?……居然有这么多!”武则天微微一怔,“若非薛绍及时赶到,今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库狄氏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片刻后,武则天又好奇了,“他是怎么从一万多人当中,排查揪出这些刺客的?”

    “这个,岑相没有细说,臣下也就不得而知了。”库狄氏答道,“薛驸马向来精悍强干,想必他总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别的不说,今晚好像只有他一人对刺客有所察觉。现在细细一回想,那些刺客居然在则天门前伺机而动隐藏了那么久,臣下还真是有点后怕呢!”

    听到这话武则天的心里又是好一阵郁闷,恨不得把武攸归又给逮回来再行痛骂一顿。

    “洛阳令魏元忠专司清剿孟津水枭,今夜之事,他也有严重的渎职之嫌!”武则天现在是看谁谁不顺眼。

    库狄氏心中猛的一咯噔,看来魏元忠要惨了!

    “右卫、羽林卫、奉宸卫,这些高官厚禄的将军也全是睁眼瞎的废物,一个个的都没用!”武则天越说越生气,几乎就要跺脚,“这满朝上下,除了薛绍就再无一个得力之人吗?”

    “太后息怒……”库狄氏也只能这样劝了。

    武则天深呼吸了好几口总算再度平息了情绪,说道:“你带上本宫的紫金鱼符亲自去一趟则天门,传我令,就说当此非常之时,权将调兵鱼符授予夏官尚书薛绍命其统率洛水全营的右卫大军,总督神都上下一切戍卫与防备。并命他暂时兼任检校千骑使一职,司职御前禁卫警戒。命其务必,尽快靖清匪患恢复洛阳与皇宫之常态;务必,要将孟津水枭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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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章 临危受命

    ();    一整队奉宸卫的铁甲卫士护送着库狄氏,来到了则天门。为了安全起见,库狄氏没有急于开门出去,而是先登上了城楼观望。

    此时已近黎明,天色很黑。但是则天门与皇城入口之间甲兵林立点起了无数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在甲兵的包围圈之中,是密密麻麻的上万名百姓。

    令库狄氏感到万分惊奇的是,之间那一场如同洪水泛滥的大混乱已经平息了。现在这万名百姓都安静的站着或者坐着,连一点喧哗都没有。

    “华阳夫人,你怎么来了?”

    身小说 边传来一声唤,库狄氏回身一看,是宰相岑长倩。

    库狄氏连忙回礼,并沉默不语的出示了一个紫檀木匣和一卷白萱纸轴。

    别人可能无法一眼认出这些东西,但身为宰相的岑长倩绝对是识货的。这个紫檀木匣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里面用来盛装的是大唐帝王才能持有的,用来调动京城戍卫野战军的兵符。原本历朝历代的兵符都是虎形的,称为虎符。但是唐高祖李渊追谥祖父李虎为唐太祖,因此大唐讳“虎”,虎符因此也被改作了鱼符。

    至于那一卷白色的纸轴,是太后称制之后书写手令专用。大唐帝王临时发布的手令称为“手敕”,一般用黄色的藤麻纸或者涂了蜡的硬黄纸来书写。而武太后的制书则一般都用近年才刚开始流行的“萱纸”来书写,这个纸的质地与她推行的改旗易帜的颜色也是符合的金白色。

    看到这两样东西,岑长倩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连忙将身边的闲杂人等斥退,小声问道:“太后有何号令?”

    “命薛绍总督神都戍卫兵马并兼检校千骑使。”

    库狄氏一句话就把岑长倩给吓得不轻,照太后这意思,是把洛阳城外拱卫京城的十万野战军的兵权和御林军的兵权,一并交给了薛绍。

    京城安危与中宫存亡,皆系一人之手……至李唐开国以来,还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岑相公,我人微言轻,现在将要出宫宣示这样重要的制令,还得有请你这位内史宰相出面坐镇。事急从权,我们赶快去执行吧!”库狄氏显然是看出了岑长倩的顾忌,催促道,“太后,信得过薛驸马。”

    岑长倩眉头紧皱,小声道:“本阁何尝信不过薛驸马?但是身为宰相,理当抛弃私虑以公心谋国。太后将帝都的安危与中宫的存亡,全都交系一人之手,这既违祖制也不合律法,然而更重要的是深埋隐患。本阁既为宰相,职责所在必须再三权衡。”

    库狄氏知道岑长倩与薛绍私交甚厚,他说出这样的话也的确是出于一番公心。但也正如武太后所言,这满朝的臣工无论良莠大多饱受儒学熏陶,性格当中都会有那么一点泥古不化的顽固。处理这种紧急要务,还是不要指望他们的好!

    “那岑相就慢慢的权衡吧,我自己先去了!”库狄氏扭头就走,身边五十甲兵紧密相随。

    “哎……华阳夫人、夫人!!”岑长倩连声叫唤,无用。

    则天城门大开,库狄氏在五十甲兵的护卫之下,手托白萱制书和檀木锦盒,仪态庄重的走了出来。

    无数的士兵和百姓都惊讶的看着他,默默的让开了一条道。

    此时,薛绍正在皇城的入口处亲自把关,一一的审视从这里放出去的百姓。看到前方的人群发出了惊讶嘘声并且突然让开了一条道,薛绍知道,这是宫里来人了。

    “夏官尚书薛绍,上前听宣!”

    万众瞩目之下,库狄氏高举制书大声道。

    众人惊疑,薛绍也挺好奇,上前听宣。

    “武太后制曰,权授夏官尚书薛绍紫金鱼符,统洛水大营统兵调兵之权,并兼检校千骑使统领中宫护卫之职。”

    薛绍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惊诧的看着库狄氏。

    “薛尚书,还不称恩受命?”库狄氏眼神灼灼的看着薛绍。

    “臣薛绍谢太后隆恩,谨受命!”

    薛绍上前接过制书,库狄氏再打开了紫檀木匣,取出了那一枚唐高宗李渊手上流传下来的,紫金鱼符。

    在场的百姓仕人或许不大认得紫金鱼符这东西,但是对每一位从军的将士而言,这玩艺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绝对比圣旨还要高,它象征着至高无上和绝对服从。同时,它又像佛祖舍利在沙门弟子眼中的那样神圣,需得顶礼膜拜。

    “诺”

    没人发号施令,在场上千名的右卫将士以党金毗为首,不约而同的单膝下跪抱拳而拜,齐声大喝以示效忠,绝对听从一切号令!

    薛绍深呼吸,努力平息内心的燥动。他伸出手来稳稳的接过鱼符高高举起,“听我将令,洛水大军全盘而动,封锁一切进出神都的陆路通道与港口码头严加盘查,并接管洛阳城的九门城防与一切巡备。十日之内,扫清刺客余匪恢复一切秩序,确保洛阳百姓与皇城内廷的绝对安全!不得有误!”

    “诺!!”

    党金毗激动不已,应诺之后第一个跑上前来,“少帅,我们又能追随麾下并肩为战了!”

    “临时的。”薛绍收起鱼符淡然微笑,说道,“你马上回洛水大营亲自调兵进城接管城防。传令给郭大封,神都外围的戍备和安保,就交给他了。叫他务必小心谨慎。但有一切消息,务必尽快向我汇报。”

    “是。”党金毗应了诺,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少帅,就是打击几个水枭刺客,这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作了?”

    薛绍暗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厉斥道,“刺客虽小,但却是直接冲着中宫来的,因此不得疏忽大意。更何况刺客的背后很有可能还鸷伏了一个突厥的谋主。这就不是小事了。明白?!”

    党金毗恍然大悟,“末将得令,这就亲自赶往洛水大营!”

    “速去速回,洛阳急需人手。”

    “是!”

    看到薛绍的这几个接连动作,库狄氏暗吁了一口气,上前来说道:“太后果然没有看错人。当前这一局面,唯有薛驸马能够镇得住场。”

    “夫人谬赞了。”薛绍抱了一拳,“太后和陛下还好么?”

    “一切安好。只是……”库狄氏四下环顾了一番,小声道,“相当的生气。”

    薛绍点了点头以示理解,“请回复太后,我会尽快剿清刺客,恢复洛阳和皇城的正常秩序。”

    库狄氏微笑点头,“这正是太后想要的。难怪她会在这紧急的时刻对你绝对信任并委以重权,你做事,的确最能令她老人家称心如意。”

    薛绍笑了一笑,抱拳道:“事态紧急,我就不与夫人多说了。待我疏散了这些百姓,会自行入宫向太后禀报。”

    “好,那你忙吧!”库狄氏往旁边退了几步,“我就在旁边看看,不打扰你。”

    薛绍点了点头走回原来的地方,挥了一下手,“继续。”

    于是原本停滞不前等候了一阵的百姓们,在士兵的维持之下,分作四股一一的走向出口处,经过一番仔细的盘查之后方能离开。

    库狄氏认真看着,发现百姓分作的四股非常的有秩序也有规律,第一股是孩童以及带孩童的人,第二股是女子,第三股是老人,第四股则是青壮男丁。

    一般来说,小孩子和带小孩子的人,不大可能是刺客。老人和女子的可能性也不大,薛绍重点盘查的就是第四股的男丁。当然这也不是意味着他就完全的忽视了前面的三股人。其实,所有的成年人在接受盘查的时候都要脱去鞋子和帽子,高高的挽起头发,并且出示双手的虎口。当然,搜身也是必须的。

    库狄氏挺好奇,于是问身边的一名军校,“薛驸马为何要他们脱鞋去冠并检查双手呢?”

    那名军校答道:“薛驸马最初发现五名水枭刺客,就是查他们的脚底板。驸马说常年在船上生活的人,脚板会比一般人的宽大和扁平,颜色也不大一样。至于脱去帽子盘起头发,是为了防止有人用假发假须来易容。检查双手的虎口用意就更加明显了,常年练武摆弄兵器的人,手上会有特殊的茧子。内行的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夫人请看!”

    说罢那军校就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库狄氏一看,还真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而且这茧子和干农活和粗活磨出的茧子大不相同。

    “他就这样,捉出了几十个刺客?”

    “可不,特别灵!”军校脸上的神情,充满自豪与崇拜。

    库狄氏连连眨着眼睛,心说这些小技巧说穿了都不值钱,但为何没有别的人想到呢?

    “这万人的大混乱,又是如何止住的呢?”库狄氏又问道。

    “这就更神了!”军校笑了起来,说道,“杀死了那五个刺客之后,薛驸马就叫我们这些守备城门的右卫将士每人拿起一面铜锣对百姓敲打,并高声宣布说刺客已经捉住并已就地正当,在场的全是洛州的良民百姓,现在都可以安全回家。为了补偿百姓受到的这一场惊吓,百姓们按照规定接受盘查出城之后,可以在有司那里领一百文钱。有在今夜的混乱中受伤或是遇害的百姓,也会得到相应的怃恤和赔偿就这样,大混乱居然一下就平息了!”

    “每人一百文?还有怃恤赔偿?”库狄氏直愣神,“他一时之间,哪里筹来的这些钱?”

    “当然没钱。”军校笑呵呵的小声道,“他叫他的随身书吏王昱带着一些书令使,在那里白纸黑字的写条子,说到时候让他们凭这些条子就可以到洛阳县衙领到钱。倒也奇怪,这些百姓都信得过薛驸马。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呀,这几年薛驸马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可算是好了。换作是别人,怕是没人敢信!”

    “那这笔钱谁出呀?”库狄氏下意识的问道,“难道洛阳令魏元忠做出了承诺?还是有哪位宰相亲口答应首肯了会有朝廷拨放款项?”

    “夫人见谅,这个小人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库狄氏先是狠狠的愣了一愣,随即就恍然大悟的明白了得了,武攸归这下真是要倾家荡产了!

    想着想着,库狄氏就笑了,心说薛绍也蛮贼的嘛,他怎么就知道太后一定会重罚武攸归,让他负责今夜事故的一切善后呢?

    如此看来,他二人之间当真是别有一番外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第765章 薛子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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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时分,薛绍捧着一个红布包裹的木匣走上了含元殿的龙尾道。把守这里的仍是千骑,但与以往不同,他们对薛绍不再有任何的盘问,而是整齐划一的抱拳而拜。

    “将军!”

    薛绍微微一笑,“弟兄们辛苦了。太后在里面吗?”

    “在!”

    薛绍道:“这个木匣里装的是匪首李仙童的人头。你们要不要检查一下?”

    “属下不敢。”千骑将士忙道,“将军请进,太后正等着你的好消息。”

    “规矩就是规矩,你们还是要检查一下。”薛绍示意,“来!”

    千骑卫士只好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还按例收下了薛绍的佩刀、让他脱了靴子,并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搜身检查,然后连连致歉并恭请薛绍入内。

    “记住了,以后无论是谁将要入内觐见,仔仔细细的卸剑搜身必不可少。”薛绍道,“包括我和太平公主在内。”

    “属下谨记!”在场的千骑卫士个个一脸通红,因为他们以前追随武攸归时,在搜身检查这方面做得很松散。

    能够前来面见太后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宰相尚书,武攸归执掌下的千骑,一般都不会去搜别人的身,顶多也就是随便扫两眼做一做样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子。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不冒犯就不冒犯,这是武攸归给他们传授的能在北衙混上一口好饭吃的“锦囊妙计”。

    薛绍正准备往里面走,身后来了一人,远远的就在瓮声瓮气的道——

    “这新官上任,就是不同啊!以身作责雷厉风行,第一天就把规矩给改了!”

    薛绍回头一看,是武承嗣。

    懒得理他,薛绍准备往里走。

    武承嗣自顾笑呵呵的道:“来,这是本阁的宝剑你们先收好了,再来仔细的搜一搜身。可千万别让本阁带了什么禁物或是利器入内觐见。”

    千骑卫士都挺为难的愣着。

    “愣着干什么,快来搜啊!”武承嗣故意大声道,“这可是你们将军刚刚立下的新规矩,你们胆敢抗命不遵吗?”

    薛绍回过身来,淡淡的道:“这不是我刚立的规矩,而是从李唐开国以来就有的御前禁令。当年长孙无忌因为紧急事务忘了卸剑入殿,险些被御林军当场斩首。太宗皇帝陛下亲自出面担保求情方才免罪,因此长孙无忌仍是受了重罚。”

    “薛驸马博古通今好记性,果然是非比一般哪!”武承嗣有点皮笑肉不笑,“当着这么军士的面教训本阁,很好玩吗?”

    薛绍淡淡的一笑,“甚是无趣。”

    “你!……”武承嗣顿时气结。

    “搜身。本将亲自在此监督。”薛绍仍是很淡定,“连贴身的内衣裤也不得放过,否则尔等都将犯下严重的渎职之罪,足以判处军法枭首!”

    “是!”

    得到了薛绍这么硬气的命令,众军士哪里还敢耽搁,上前对着武承嗣全身上下七手八脚的就是一顿乱摸,当真是连内衣裤的边边角角也没放过。

    武承嗣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气又急又被挠了痒痒,于是发出既像哭又像笑还带着愤怒的咆哮声,“够了!你们够了没?!……哈哈嘿嘿……混帐东西,简直岂有此理!我乃当朝……嘿嘿哈哈!”

    薛绍扭身就走了,忍不住笑着低声嘀咕,“我乃当朝嘿嘿哈哈——这是个什么破官儿?”

    御书房里,武则天正余怒难消又满怀期待的等着薛绍。

    有人想要杀自己,武则天其实一点都不奇怪。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她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眼前这几个小小的刺客虽并不足以让她耿耿于怀,但这次事件让她觉得相当的没面子。

    因为,行刺发生在她积极迈向皇帝宝座的节骨眼上,在她经营多年自以为“仕人效忠百姓称颂”的神都洛阳大本营,还是在上元佳节万民瞩目的这个非常时刻。原本她想趁机好好的塑造一下自己与民同乐的亲民形象,并在自己重新上台称制之后,发布一些重要的惠民新政用以收买民心巩固自己的地位。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没想到全被刺客给搞砸了!

    更何况这个“搞砸”的过程当中,还有一个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好侄儿武攸归,推波助澜的帮着刺客制造混乱,害了得许多的仕民兵丁。如今这则天门外的遍地狼籍怨声载道和洛阳城里的风言风语草木皆兵,简直就是朝廷失策与军队无能的表现,简直就是在叭叭的打她武则天的耳光——岂不令人恼羞成怒?

    于是,寄望于薛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辑凶成功并且稳定洛阳民心,成了武则天想要补救这一重大损失的最迫切愿望。否则,她也不会冒着大不韪把满城兵权都交给了薛绍一个人。其实辑拿几个凶手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的军队,她除了焦虑过甚,更希望能够借助此举表达自己强硬的态度和强大的信心。

    薛绍来了。

    武则天头一次在薛绍参拜之前,就先站起身来,“捉到了?”

    “李仙童首级在此,臣特来覆命!”薛绍双手奉上。

    武则天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辛苦你了。”

    “臣份内之事,应该的。”

    “来人,把那贼人首级,拿去剁碎喂犬!”武则天指着那盒子下令,可见她有多憎恨这个闹事的李仙童。

    “太后且慢!”薛绍突然叫停。

    武则天微微好奇,“为何?”

    薛绍道:“这个首级,或许还能有些用处。”

    武则天摆了摆手示意侍人退下,问道:“有何有处?”

    薛绍先把首级放到了一边,说道:“李仙童早年就秘密加入了孟津水枭,在绿林当中颇有影响力。后来突厥叛乱,他为了谋求退路又暗中投靠了突厥谋主元珍。这些事情想必太后都已经知道吧?”

    武则天点了点头,“说下去。”

    “这一次魏元忠奉命打击水枭,颇有成效。水枭实力大大折损,按理说他们应该躲起来或是逃亡去,借此才能保存实力。”薛绍说道,“但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刺杀中宫做鱼死网破之争。这太反常了!”

    武则天“咝”的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被薛绍点醒了,“本宫只想着则天门前的乱局,却忽略了这一层——你继续说下去!”

    “以臣对元珍和李仙童二人的了解,再仔细的分析和推断,臣以为这一次的行刺,很有可能是突厥再一次南侵的前奏!”薛绍说道。

    武则天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起身离座,她开始来回的踱步思考。

    片刻之后。

    “你的推断,不无道理。或者说,我们应该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武则天说道,“如今李仙童败亡,元珍计划败露大唐岂能不究?如此一来,两国岂不是又要战火连绵了?”

    “李仙童是元珍的鹰犬,此次行刺若能成功,对元珍来说就是以小博大一本万利。”薛绍说道,“就算现在李仙童失败了,元珍也大可以矢口否认说不认识什么李仙童。毕竟,李仙童是唐人而不是突厥人。”

    薛绍这话再度提醒到了武则天的,她的眼中都闪过了一道精光,看着那个木匣子说道:“本宫大概明白,你说的用处了。”

    薛绍微微一笑,“太后英明!”

    “再过两个月,就是突厥部族最重要的诺鲁孜节,相当于中原的春节。”武则天说道,“朝廷正准备派一批使臣携礼前往草原,做节日之慰问促双边之盟好。如今看来,还可以把这颗首级一并给元珍捎去。就说有心怀鬼胎之人诈称是突厥细作在洛阳行刺中宫,以图挑拨离间掀起两国战争。”

    薛绍拱手一拜,“如此一来,李仙童的行刺就只是一次纯粹的个人复仇行为。朝野上下不会猜测纷纭人心动荡,军队上下不会激起强烈的邀战情绪。而突厥那边,也会认为我方早已识破他们的计策并且出师无名,从而暂时停止这一次有可能发起的南侵军事计划。”

    “妙。”武则天重重的赞叹了一声,“虽然我们都知道突厥狼子野心不可驯服,双边的和平相当的脆弱,但是现在我们太需要和平了。哪怕它是虚假的,暂时的。”

    薛绍点了点头,有些话不必说破,现在武则天最希望的就是边关无战事,她才能够放开了手脚解决国内的问题。

    “唉……”到这时,武则天才算是真正的长吁了一口气,渐渐的眉开眼笑和颜悦色了,“薛郎,谋国谋军你都是那么的得心应手,真乃是社稷之能臣,朝廷之福将!”

    “太后谬赞了。”

    正当这时武则天的心腹内侍来报,说宰相武承嗣求见。

    “太后,臣请告退。”薛绍准备回避。

    “你不用走。”武则天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他来没别有的事,专为武攸归求情开脱的来了。”

    “这……臣还是回避一下吧?”

    武则天一挥袖示意薛绍不必再说,端端的坐了下来,“叫武承嗣进来。”

    武承嗣进来了,弯腰下拜九十度,“侄臣参见太后。”

    “免礼。”武则天的声音挺冷漠,“你有什么事情?”

    “这……”武承嗣抬眼看了看薛绍,示意摒退闲人。

    “有事就说。没事你先退下,我和薛绍正有要事相商。”武则天显然没打算给他面子。

    武承嗣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好道:“侄臣……没事。”

    “你不说本宫也知道,是来替武攸归求情的吧?”武则天冷冷的道。

    “呃……”武承嗣低下头,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不管你是不是为此而来,本宫今天可以当着薛绍的面,跟你说一句大实话。”武则天的语气很强硬,说道,“武攸归不配当千骑使,他没这份能耐。再让他当下去,非但是误国误君,迟早还会误了他自己的性命!”

    “是,侄臣明白!”武承嗣碰了这样的硬钉子哪里还敢多言,惶惶应诺。

    “他当了这么久的千骑使,御前禁卫屡犯错误,本宫多次姑息容忍。岂料这一次,他居然还让刺客直接威胁到了本宫和皇帝陛下的性命安危。”武则天道,“知道那些刺客为何如此胆大妄为吗?——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护卫中宫安全的千骑使,是一个无能的废物!这次若非薛绍明察秋毫并力挽狂澜,说不定本宫都已经人头搬家了!!”

    “是、是是……”武承嗣的冷汗都下来了,只剩下弯着腰频频点头不敢多说半句废话。

    “现在本宫让薛绍重掌千骑,并将洛水大军的兵权也全都交给他。”武则天说道,“本宫就是想让天下子民和异邦诸国都瞧瞧,薛子镇国,谁敢来犯?!”

    

第766章 投机倒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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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皇宫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天都快黑了。两天一夜没有睡觉的薛绍,在任务完成放松下来之后,感觉到了一股无边的疲累。

    可是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则天门前的百姓虽然全部疏散了,仅剩的几个余匪也不堪压力全都乖乖的站了出来自首,但是还有一桩事情薛绍有些放心不下。

    于是,他转道去了魏元忠府上。

    此时此刻,魏元忠正跪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身上仅穿了一袭麻布睡袍,身前放一张几,几上摆着一把油灯一把宝剑。

    他就这样怔怔的坐着,盯着那把宝剑已经看了许久。家里人生怕他想不开寻短见,于是都在屋外守着。

    薛绍进来时,魏元忠一家人如同看到了大救星一般,连忙把魏元忠的情况对薛绍说了。

    原来魏元忠在咸阳与孟津一带辑拿水枭,连除夕和春节都没有回来。不料洛阳发生了水枭行刺的惊天大案,魏元忠听到消息星夜赶回洛阳。可等他回到洛阳,薛绍已经砍下了李仙童的人头,则天门前的动乱也都接近|平息了。

    魏元忠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完了。就连武攸归都被就地革职,他这个专司捕剿水枭的洛阳令,哪里还有幸免的机会?

    这对魏元忠这样一个雄心万丈日夜拼博,刚刚好不容易才斩露一丝头角的年轻仕人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魏兄。”薛绍敲了敲门。

    听到薛绍的声音,原本像尊泥塑一样的魏元忠顿时活了过来,连忙起身披衣上前开门。

    “驸马大驾光临……”

    “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客套了。”薛绍往里屋瞟了一眼,看到了桌上摆放的宝剑,笑了。

    “让薛驸马见笑了。”魏元忠连忙将薛绍迎了进来,并动手去收宝剑。

    “拿来我看看。”薛绍指着那把剑。

    魏元忠尴尬的笑了笑,只好把剑递给薛绍。

    薛绍拔剑一看,是一把断剑。

    “何解?”

    魏元忠轻叹了一声,说道:“当日奉命剿匪,魏某曾经断剑为誓。如今剿匪不利还酿出大祸,魏某无地自容。”

    “于是你想自尽?”薛绍皱眉。

    “魏某还不至于那般懦弱轻生。”魏元忠自嘲的笑了一笑,“我正准备等到天亮了进宫请罪引咎辞职,并听候太后发落。”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薛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坐下来,“累死我了——还很饿!”

    “驸马稍候,我马上去准备一些膳食。”魏元忠连忙动身。

    “好。”薛绍点了点头,笑道,“我可是带了几十口人来,今天专吃你了。”

    “荣幸之至。”魏元忠说罢便去了。

    薛绍暗自微笑,魏元忠都还顾得上这些繁文褥节与待客之道,就证明他还没有真的灰心绝望……难得有个潜力十足的政治盟友,我哪能让他就此消沉陷入低靡呢?

    稍后魏元忠备了一些膳食,来陪薛绍饮酒。吴铭和郭安等人也都在偏厅安排了饮食招待。

    薛绍把昨夜则天门前的事情经过,简单的跟魏元忠说了一下,然后道:“魏兄,听我一句劝。私下去向太后请罪的可以,千万不能上递辞呈。”

    魏元忠眨巴着眼睛,“这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薛绍说道,“如果你递了辞呈,那你的问题可就变得公开化了。这朝堂之上锦上添花的大有人在,雪中送炭的可就少之又少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个洛阳令的位置,日盼夜想的就是你能倒个霉挪个窝,然后他才好上位。一但你的问题得以公开,我敢保证马上就会有很多人对你落井下石。非但会把你在水枭一案当中的渎职罪过无限放大,还会把你祖上十八代犯的错都给你找出来,一并算总帐。你信不信?”

    魏元忠苦笑不已,点了点头。

    “在京为官犯错难免,但千万不能倒霉,尤其是不能自寻倒霉。否则,那就是墙倒众人推。”薛绍说道,“现在我们就事论事,则天门的行刺案你并没有犯下直接的过错,顶多只负一个连带的次要责任。如果你私下去找太后请罪,没有御史和宰相这些人的介入,那么如何发落就全在太后一念之间了。到时我和太平公主帮你说一说情,这件事情或许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元忠听完愣了半晌,整好衣冠正式对薛绍拱手下拜,“薛驸马恩同再造,元忠真不知如何才能相报?”

    薛绍笑了一笑,“你我同经风雨共相患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一直把你当作可以托付生死的袍泽弟兄,就像和我在战场上并肩为战的薛楚玉那样。官场是个大染缸,在朝为官更是真情难觅。我的知己朋友不多,你绝对算是一个。”

    魏元忠连连眨动眼睛,脸皮也在轻微的抽动,显然是颇为感动。他连忙坐了下来倒上满满的两酒杯,自己先行举杯——“元忠愿与驸马,休戚与共!”

    薛绍微微一笑,也举起了杯,“愿为袍泽,同生共死!”

    夜已深沉。

    薛绍骑着马踏着星光,慢慢的走向太平公主府。

    虽然累,但薛绍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激情在荡漾。

    时隔多日,自己又再度执掌了千骑,并拿回了右卫洛水大军的兵权,这个意义非比寻常。

    正如武则天说的那样,“薛子镇国谁敢来犯”。这一次自己的重掌兵权,其影响力可以直达“国际”。所以这一次武则天给予的兵权,不会轻易的收回去,更加不会马上就收回去。否则,这样的轻佻儿戏之举只会减损她自己的威望导致人心离散,并且无法达到镇劾不法、威摄异邦的目的。

    说白了,武则天在经历了扬州叛乱、河北危机与这一次的则天门行刺案之后,她对于武装反对自己的人已是相当的愤怒、忌惮,甚至可能还有那么一点恐惧。毕竟她是一个不懂军事的女人,她非常不愿意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尤其是在她积极努力的迈向皇帝宝座的时候。

    薛绍不由得想到了那天,自己和武则天在望仙台上的私语。当时自己主动捅破了窗户纸劝武则天“早正君位”,然后今天,这兵权就到手了。

    “二者之间,会有必然的联系吗?”薛绍不自觉的笑了一笑,心说原来我还挺擅长投机倒把的。

    到家了。

    太平公主等人全都没有睡,薛顗和薛绪夫妇也都在。则天门前的大动乱惊动了洛阳的所有人,薛绍的家人当然是分外的担心。他们一起等到了这样的深夜见薛绍还没有回来,太平公主都在准备车驾打算深夜进宫去寻夫了。

    薛绍一出现,家人全都簇拥了上来,个个心头大石落地。

    在外奔波劳累一番后回到家里,感受到家人的牵挂和关心,薛绍浑身的疲累感突然间一扫而光。他干脆把家人都请到了正厅,备上点心和茶水,把昨夜的经过绘声绘色像说故事的那样,给他们讲了一遍。

    薛绍说得生动,家人也全都听得很起劲,听到最后太平公主和薛顗同时惊呼——“太后把紫金鱼符授予你了?!”

    薛绍从怀里拿出那一枚紫金鱼符,笑眯眯的道:“你们都没见过吧?那我今天得要好好的显摆一下了!”

    “少见多怪,这有什么什么稀奇的?”太平公主直撇嘴,“你看那鱼尾巴都缺了一个口子,我小时候用它砸蚂蚁玩的!”

    “……”薛绍的脸皮直抽筋,很是无语。

    薛顗等人全都哈哈的大笑。

    “扫兴!”装逼失败的薛绍悻悻的收起鱼符,拍着嘴巴打哈欠,“我困了,睡觉去。天色很晚了,大哥大嫂也请早点安歇。”

    “嘿嘿,有人不高兴了!”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薛郎,那你现在身兼多少职事了?”

    薛绍眨巴了几下眼睛,瓣着指头数,“夏官尚书,这是我现在的本职。检校右卫大将军的虚职也还挂着,现在又得检校千骑了,同时还兼任尚武台祭酒!”

    数着数着,薛绍自己的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薛顗惊道,“二郎,你刚才说的这些可都是职事官,你忙得过来吗?”

    太平公主也道:“勋、爵和散官的姑且不论,当年薛郎的老师裴闻喜本职礼部尚书,仅仅是身兼了一个检校右卫大将军,就已是文武双职各三品,震惊朝野引人羡妒。现在薛郎你一人身兼这么多职事,忙不忙得过来是一回事,你猜别人会怎么想?”

    薛绍咧了咧牙,挠了挠头,“睡醒了再想!”

    “好吧,都去睡——睡醒了再议!”太平公主很有派头的挥了挥袖。

    薛绍撇着嘴冷笑,“你不会还想说一句,众卿家都退下吧?”

    太平公主吐了吐舌头,红着脸连忙对薛顗和萧氏拱手下拜,“恭请大哥大嫂早点安歇。”

    薛顗和萧氏呵呵直笑的回了礼,连同薛绪等人也都各自去了客房休息了。

    “我们也去睡吧!”薛绍搂上了太平公主的腰肢,扯着大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叫——你——得——瑟!”

    太平公主咬牙切齿的哼出这几个字,薛绍惨叫跳到一旁,咝咝吸着凉气捂着腰就逃了。

    “哼!”太平公主这才稍稍满意的翘了翘嘴角,“无论你身兼多少职、带了多少兵,回到家里,还不是一样得要屈服在本宫的九阴白骨爪之下?”

    一边颇为得意的看着自己的“爪子”,太平公主一边碎碎念的朝卧房走去,“九阴白骨爪?……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薛郎是怎么想到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他哪来的那么多奇怪的词儿呀!”

    

第767章 任人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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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任人唯亲



    虽然闹出的动静挺大,但孟津水枭毕竟已经是强弩之末疥癣之疾。『樂『文『小『说|薛绍花了不过三五天的时间,就靖清了所有的水枭并让洛阳城与皇宫朝廷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现在就只剩,则天门前踩踏事件的伤亡抚恤工作了。薛绍之前打出了许多的“白条”,许诺可以到洛阳官府去领取抚恤。现在已经快要到了约定的时间,很多百姓就已经提前在洛阳官府的大门外开始排队了。

    上千人的赔偿和抚恤绝对要一笔巨款来开销,这不是一个小小的洛阳县府能够独立支撑的,可把魏元忠给急了。他刚刚在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帮助之下免除了一场重罚。还来不及庆幸,就又摊上了这样的大麻烦。

    可薛绍和太平公主就像是“及时雨”一样,在魏元忠最为难的时候出现了。

    洛阳官府里。

    “魏兄不必着急,我今天专为抚恤一事前来。”薛绍开门见山的道。

    “这……下官连番给公主殿下与薛驸马增添麻烦,实在惭愧!”魏元忠很是难为情。

    太平公主笑道:“魏明府不必客气,薛郎视你为兄弟手足,你的事情也就是他的事情了。再说了,则天门的事情多少也和薛郎有关。我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公主恩义,魏某感佩!”魏元忠再拜。

    薛绍说道:“这许多抚恤金的欠条,是我打下的。当初为了安抚躁动的百姓,我才想出这一条权宜之计。原本我以为,会有人站出来为这笔怃恤款负责。没想到时至如今,仍旧没人现身。那么,只好我自己挖坑自己填了。”

    太平公主就笑,“薛郎,这次你失算了吧?”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不就是钱嘛?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吹牛!——你的田产全都给了你的三弟。就剩那点俸禄呀,怕是连你的部曲随从都养不活!”太平公主撇着嘴,若非碍着魏元忠在场,肯定就要数落薛绍如何如何的败家了。

    薛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眯眯,“不是还有你嘛?——我不败家,怎显得你会持家呢?”

    “少来这套!”太平公主嘴里骂着却是笑着,再对魏元忠道,“魏明府你可别学他呀,金山银山都不够他花销的。”

    魏元忠哈哈的大笑,心想看他夫妻二人还有心思打情骂俏,显然即将花出的这笔“巨款”,但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三人正当说笑,魏元忠的门吏来报说有客来访,居然是武攸归。

    薛绍拍掌就笑,“来了,善财童子来了,我们可以省钱了!”

    在场三人都是心知肚明,魏元忠吁了一口气说他来了便好,这笔款子应该算是有了着落,不必劳动公主和驸马破费了。

    太平公主却道:“一事不烦二主,我们既然早来了一步,也就不必他再来插足了。”

    “哦?”薛绍和魏元忠同时惊咦。

    太平公主说道:“薛郎,魏明府,武攸归再如何也是我母后的堂侄,是我的表兄。这次他已经倒了这样的大霉,我们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薛绍笑了一笑,“他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还记得上次,他带人来捉拿我吗?”

    “你要与他一般见识吗?”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说道:“曾经你自己说过的,麒麟与不与恶犬相争。他现在不过就是一条落水狗,再把他往绝路上逼的话,狗急了就会跳墙的。再者说了,我母后的那两只眼睛可还盯着呢!”

    “好吧,就依你。”薛绍无所谓的淡淡道,心想武家子侄都是太平的表哥而且都在陆续的强势堀起,上面有个太后老佛爷盯着,她夹在中间确实有些难于为人。现在她想主动缓合一下我和武家子侄之间,紧张的矛盾关系,倒也是人之常情——就当是随了她的性子吧,没必要阻止。

    “那我去和武攸归说说。”

    太平公主说罢,就出去见武攸归了。

    薛绍笑了一笑,泰然处之的坐了下来慢慢饮茶。

    魏元忠一边给薛绍添茶,一边笑道:“薛驸马好福气啊!”

    “怎么说?”

    “没想到太平公主殿下,如此的通情达理善解人心。”魏元忠说道,“这可是贤内助啊!”

    薛绍笑道:“如此说来,魏兄以前一直都觉得,公主很是刁蛮任性不讲理喽?”

    “不不不,魏某不敢!”

    薛绍嘿嘿直笑,“有什么不敢的,她就是!”

    半个时辰以后,太平公主回来了。当着薛绍和魏元忠两人的面拍了拍手,一脸的傲骄神色,“妥了!”

    “送上门的大便宜,武攸归哪有不捡的道理?”薛绍笑了笑,说道,“不妥才怪!”

    “换作是你去,他一定不会要,你信不信?”太平公主挺不服气。

    “信,信。”薛绍呵呵直笑,“武攸归嘛,一向都蛮有志气的。”

    太平公主和魏元忠忍俊不禁的笑了。

    “薛郎,这笔钱没白花。”太平公主说道,“你猜,我们能得点什么好处?”

    这倒是让薛绍好奇了,“难不成他还想到太平公主府,卖身为奴?”

    “谁跟你胡扯呢!——武攸归虽然是被免了官,但他总归是在千骑经营了蛮长一段时间吧?”太平公主说道,“昨日里母后就把又他叫去问话了,说薛绍身兼数职,尤其是尚武台百废待新正颇为忙碌,怕是很难兼顾千骑这边。如果将要点选将领做为千骑副使负责日常事务的话,选谁为好?”

    薛绍的眼睛一亮,“这件事情我自己也已考虑了几天了,正准备向太后进谏。”

    “所以说武攸归这个人,不笨哪!”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他知道,你肯定想选你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当你的副手。你想想,如果这个人选是由他来推荐的,效果是不是好得多?”

    薛绍“咝”了一声,“他会干?”

    “一定会。”太平公主自心百倍的道,“武攸归,势利之徒。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谈什么都没用,就谈‘利’。他现在都快要被逼得变卖房产田土,家里的侍姬也差不多都被谴散了。此情此景,他在母后面前说两句话就能避免倾家荡产,多划算哪!”

    “干得漂亮!”薛绍顿时笑了,刮目相看。

    “说吧,你想让谁上位当你的副手?”太平公主这下可就扬眉吐气了,“包在我身上!”

    “咳!……”薛绍笑个不停,“你这是公然循私任人唯亲啊!”

    魏元忠在一旁呵呵直笑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就他爱胡说!”太平公主忿忿的瞪了薛绍两眼,“当然得是德才兼备能够称职的人,方能举荐啊!难不成你希望你提上来的人是和武攸归一样的货色?万一出事,你也有责任哪!”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千骑的副使将领,必须是在北衙禁军或是左右奉宸卫这样的近卫当中选取。原来武攸归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肯定不能用。必须是我熟悉的,又能力出众值得信赖的人。”

    太平公主嘴角一扬,“还记得宫中流传的那句俗语么?——禁内杨公千牛二童,飞骑玉冠莫予争雄?”

    薛绍“叭”的打了个响指,“如果太后同意的话,那就周季童了!”

    “但他不是奉宸卫的将军么?”太平公主提出了质疑,“虽然现在奉宸卫远不如我父皇在世时的那么风光和吃香了,但好歹也是个将军呀!”

    “清水衙门的将军而已,每天只能数脚趾头玩。周季童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希望我帮他一把,让他调任到河北代州,子承父业的去镇守边关。堂堂的御林军大将要去戍边,足以见得他都快要闷成什么样了。”薛绍笑道,“这次的则天门事件程伯献护驾有功,太后正想好好的提拔他一下。如果周季童能够调任千骑,那么程伯献正好顶缺扶正。两全齐美!”

    “你身边不是还有卢思义潘奕和唐真这三个奉宸卫的麾下旧僚?”太平公主说道,“若能让他们跟着周季童一起调任千骑去谋个一官半职,不也正好么?”

    “妥当。”薛绍击节赞叹,“怎么你老是跟我想到一起呢?……这可是公然循私任人唯亲啊,不好不好!”

    数日之后。

    千骑增设了两名副使,相当于将军的待遇从三品,一个是周季童一个是崔贺俭。后者曾经也是薛绍在奉宸卫的同僚,是已故宰相崔知温的侄儿。崔贺俭离开奉宸卫之后曾在远任州县当地方官,深造一圈之后终于又得以回到京城,并且赶上了千骑选将的这一大好良机。武则天念及崔知温在世之日的种种功劳(或者说他死得早没和裴炎搅得太深),就把崔贺俭给提了起来。

    薛绍带在身边很久了的三个“背身”卢思义潘奕和唐真,全都顺利进入千骑担任了五品左右的中级将领。对他们来说,也可算得上是“修得正果”了。

    在这一次则天门行刺案之后,武则天下定了决心要加强一下御前禁卫,于是扩增千骑由原来的一千人左右,增至两千人。由于千骑直接护卫太后和皇帝所在的内廷宫殿,这股武装力量的重要程度其实已经远超镇守皇城玄武门的羽林卫。

    与此同时,武则天决定重组左右奉宸卫,并恢复先帝李治在世之时的情景,让他们成为太后与皇帝的贴身保镖。另外,奉宸卫被更名为“千牛卫”并设大将军,与南衙其他各卫平级。

    与薛绍关系极为良好的程伯献,由此完成了一次人生的大飞跃,终于挂上了正三品衔成为了第一任左千牛卫大将军。而右千牛卫大将军则是来自于羽林卫的一员骁将,曾与唐休璟同守丰州并在薛绍麾下作战过的,范云仙!

    周季童崔贺俭,程伯献范云仙这新任的四员御前禁卫大将,再加上左羽林卫的大将军李多祚,全是薛绍信得过的袍泽弟兄,也可以说是他的——嫡系。

    夜半时分。

    “看来,我还真是有点任人唯亲了。”薛绍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对太平公主道,“你母后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拉帮结派呢?”

    “事实证明,‘薛子镇国’这句话我母后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太平公主不以为然的淡淡道:“她老人家都敢把满城兵马交给你了,又哪会不让你再添几个你用得顺手的将军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然也,然也!”

    看着太平公主拽文时的这副神气活现的俏模样,薛绍毫不犹豫的把她扔到了床上。

    “来,大战三百回合!”

    “九百九百——琳琅何在?!”>

第768章 可汗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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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8章

    三月的草原,注定被欢乐的气氛所笼罩。&{1}{o}传承了上千年的诺鲁孜节,是突厥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相当于中原的春节。

    这一天,家家户户的突厥人都会在自家门前点起一堆松柏枝,用松柏枝的烟火向神祈求他们的牲畜能够无病无灾长得膘肥体壮。于是这一天他们不再屠宰牲畜,而是像中原人一样用粮食煮诺鲁孜饭吃。其实就是稀饭,他们把这叫做“冲克缺”,翻译作汉语即是“丰盛粥”。

    就像春节时突厥也派了使臣携带牛羊进京,前来向中原的皇帝拜年一样,大唐也派了使臣带着许多可以煮丰盛粥的粮食,来到了草原向突厥的可汗骨咄禄恭贺节日。

    骨咄禄和他的谋主元珍叶户咄悉匐等一干重臣,提前来到南牙黑沙,在牙帐里郑重的接见了唐使,并邀唐使一同出席了他们隆重的庆典活动,直到深夜方才散席。

    然后,骨咄禄与元珍咄悉匐三人却开始了另一场,远比诺鲁孜庆典还要更加重要的聚会。

    “阿波达干,这就是唐使送给你的私礼?”骨咄禄指着放在牛皮毡几上的一个布包盒子,“我可以打开看一下吗?”

    元珍微笑,“可汗请。”

    突厥人远没有中原这么多的礼数,骨咄禄亲自上前打开了盒子,微微一惊,里面居然装的是一颗人头。

    “唐朝何意?”咄悉匐顿时怒了,“如此吉祥的诺鲁孜节,他们居然以人头做贺礼?!”

    “叶护稍安勿躁。”元珍道,“可汗还记得出,这颗人头是谁的吗?”

    骨咄禄拿起那颗用药物与香料处理过后没有半分腐烂的人头,细看了两眼,淡淡道:“李仙童。”

    “可汗好眼力,好记性。居然还记得这么李仙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元珍笑道,“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可汗总共只见过他一次吧?”

    骨咄禄不动声色的放下了人头,“阿波达干,唐朝此举是何用意呢?”

    “回可汗,臣私下和唐使谈过了。他告诉臣这颗人头的来历,还有另外一些重要的信息。这个信息可算是和人头有关,但远比这颗人头本身重要得多。”元珍说道,“可汗想听臣先说哪一个?”

    骨咄禄很是淡定的坐了下来,从靴子里抽出自己的银刀割下了一块烤肉,放在嘴里慢慢的嚼,“哪个有趣,先说哪个。”

    “我听可汗的!”咄悉匐也坐了下来也用刀子割肉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嘟嚷道,“诺鲁孜节不杀牲口不吃肉,一整天熬下来怪难受的!”

    “可汗,其实唐朝送来这颗人头的意思很简单,他们不想再开战。”元珍说道。

    咄悉匐的动作稍稍停滞了一下,继续割肉,“二者之间有关系吗?”

    “有。”元珍说道,“李仙童之所有被杀,是因为他在中原的上元节之时,去皇宫行刺了唐朝的皇帝和太后。”

    “哦?!”这一下骨咄禄和咄悉匐的动作同时停了,并一同出惊咦。

    “当然,他失败了。”元珍笑了一笑,说道,“败在一个,我们的老朋友手上。”

    “薛绍?”

    “是的。”

    骨咄禄放下了刀子,用麻布擦了擦手,认真的道:“详细说给我听。”

    “是。”

    于是元珍就把李仙童行刺的前后始末,当着骨咄禄与咄悉匐的面给说了一遍,说得如同亲临其境。

    “阿波达干,李仙童是听受了你的指令,才去行刺的吗?”骨咄禄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元珍答道。

    “何解?”

    元珍说道:“上次李仙童逃亡来到草原之后,每天都在想着重回中原报仇血恨,每天都来求我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这让我不厌其烦,于是我给了他几个骑奴,打他回了中原。临时之时李仙童主动向我承诺,他一定会立下大功再回来。我问他怎么立功,他就说,杀了中原的皇帝太后薛绍三人当中的任何一个或者几个,算不算是立功?”

    骨咄禄笑了,“这是一条心中满怀野心暴戾与仇恨的丧家之犬,无论他能否立下大功,我们的汗国都不应该接纳他。”

    “可汗所言即是,臣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元珍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他成功了,或许对我们有那么一点好处,但必然激起唐朝的举国仇恨,对我们的汗国来说无异于引火烧身。实际上,李仙童上次起的天津桥行刺薛绍,说是为我们效劳除一劲敌,实际上他更多的是为了泄私愤。靠这种卑鄙的暗杀阴谋,是无法取得真正的胜利的。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想再用李仙童了。但又一时甩不到掉他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安份下来了。”

    咄悉匐在一旁插了一言,“这个叫李仙童的人以前还在御林军当职,并且一家人都是唐朝重臣的时候,或许还有点用。靠着他送出的一些情报,我们打了几个不错的胜仗。但是他的野心和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想和我们突厥里应外合攻陷并州侵占整个河北。然后他还想要一块地方割据为王。结果却在并州遇到了薛绍,输了个一败涂地差点全家死光。从那时候起,李仙童除了惹祸其他的什么用都没有了。现在死了好,死了清净!”

    “李仙童野心太大城府太深心机太毒,终究是作茧自缚。”元珍笑了一笑,说道:“这次他主动请命重回中原想立功,其实也是察觉到了我不再重视于他,不想再用他了。然后他就想立下一点特殊的功劳,好让自己将来有个立足之地。”

    “李仙童杀死自己的祖父出卖自己的父亲,后又背叛自己的母国。”咄悉匐很是不屑的道,“这样的渣滓唐朝不要,我们突厥汗国就会要吗?”

    “咄悉匐说得对。这个人死了好,死了清净。”骨咄禄说道,“但是,唐朝会不会因为这一次的行刺案件,而牵怒于我们突厥从而派兵前来征讨呢?”

    “可汗,臣刚才说了,唐朝送来这颗人头的用意,就是不动战争。”元珍说道,“唐使是这样对臣讲的这个李仙童因为私仇而刺杀中宫,却诈称自己是突厥的刺客。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这样的挑拨离间,好让两国重新开战。他的心就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一样狠毒。哪怕是自己死了,能在十八层地狱里看到无数人死于两国的战火,他也能出疯狂的笑声。”

    “很不错的说辞。”骨咄禄笑了,“如此说来,唐朝虽然知道一切真相,却一点都不想起战争?”

    “对。”元珍说道,“如果两国真要重新开战,是一定需要一个好借口的,否则就是师出无名。现在有这么大这么好的一个借口摆在那里,他们非但视而不见还主动的加以掩饰,就足以见得他们惧怕战争的生。”

    “那正好啊,打!”咄悉匐把手里的刀子往牛皮毡桌上狠狠的一扎,“他们越是不想打的时候,就越是我们动战争的最好时机!”

    “未必。我们不能小看了主政唐朝的那个女人。她绝对不会愚到自暴其短,让我们有机可趁。”骨咄禄当头浇了咄悉匐一桶冷水,“你先坐下,收好你的刀子。还是先听谋主把话说完。”

    咄悉匐拔起刀子用,又乖乖的坐下,用衣角擦试刀身。

    元珍说道:“臣要说的第二件事情,跟这颗人头有关但远比这颗人头本身要重要的,就是薛绍又重新掌兵了。而且,是接受了紫金鱼符统帅唐朝京城的所有的兵马,并兼领御林军。”

    “当”的一声,咄悉匐手上的刀子掉到了地上。他连忙捡了起来,脸色有些奇怪的解释,“手上有油,滑掉了。”

    “你不用掩饰。”骨咄禄深呼吸,“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也有些紧张。”

    元珍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可汗,这对我们突厥来说,的确不是一个好消息。”

    “是啊!”骨咄禄表情深沉的缓缓点头,“那一幕,我至今仍是记忆犹新。裴公当着我的面,指着薛绍对我说这个人就是今后几十年里,你们所有突厥人的噩梦。”

    “这个家伙,的确是个噩梦。”咄悉匐恨得牙痒痒,“上次我出使唐朝圆满成功,结果在麟德殿的宴席上与他交锋了一场。哎,真是想起来都倒霉。好几十个绝色美女啊,活生生的被薛绍给强行留住,我一个也没能带到草原上来!”

    “这种事情就不必提了。”骨咄禄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一声,再对元珍道,“看来唐朝的武太后是活怕了我们突厥现在动战争,于是把薛绍搬了出来镇场面,想要吓唬我们。我的谋主阿波达干,你说,我们该要怎么做呢?”

    “什么也不做。”元珍回答得很果断。

    “何意?”

    元珍答道:“可汗,我们和唐朝连续打了好几年,唐朝损失惨重耗不起了,我们的草原子民也需要休养生息。更何况,现在九姓铁勒的某些部族在唐朝的怂恿之下变得有些不安分,想要脱离我们的汗国去投靠唐朝。尤其是东面的奚族和契丹在一天天的壮大,如果放任不管将来必将成为汗国最直接的威胁。所以,我们不如就买武太后一个面子做个顺水人情,继续和他们保持现在的友好关系。我们自己也好腾出手来,好好的处理一下内部的事情。”

    “言之有理。”骨咄禄点头认可,“不管武太后让薛绍重掌军事是出于何种目的,薛绍这个人始终还是不容低估。由他谋划唐朝的军事,唐朝必然防范甚严,我们很难有好的机会。与其这样,还不如好言好语的哄着武太后,隔三岔五的还能要一些赏赐好处。或许,我们还能借助唐朝的力量,去帮助我们对付奚族和契丹呢?”

    元珍哈哈的大笑,“!”

第739章 打出鼻血

    ();    经历了一场刺客风波的洛阳,并没有太久的沉浸在惊悸与恐慌之中。?乐?文?小说 wwW.lWXs520. COM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人们差不多都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至少没有像前段时间那样,让它成为街头巷尾与茶余饭后的谈资。

    薛绍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个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快要忙成灰孙子了。

    兵部改旗易帜与新一年府兵上番的事情,洛水大军的春季训练与粮草调拨之类的军务,御前禁卫正在改组的许多重要事务,没有哪一件是轻松的活儿。如果再加上一个,比前面三项加起来都还要繁琐和头疼的尚武台……薛绍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活过来的。

    太平公主劝了薛绍好几次,让他交出一些差事,不要把自己累坏了。开始薛绍不肯,因为这几个职事对他来说,就如同手背手心都是肉,没一个舍得放下。到后来薛绍不得不妥协了,事实证明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他打算忍痛割爱,放弃一些职事。

    但究竟放弃哪一个呢?

    这又是一个值得纠结的问题了。

    洛水大军的兵权,这是自己做梦都想要的宝贝,是自己做为一名武将安身立命的底气与资本,怎能轻易放弃?再者就连武则天都说了要“薛子镇国”,自己主动提出要放弃,岂不是有背国策?

    兵部的事情,改旗易帜正进行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时候提出辞呈很有撂挑子的嫌疑。再说了这是自己的“本职工作”,岂能放弃?

    御前禁卫这一块的事情不多,但关键的事情都需要自己来拍板。实际上,新上任的几个御前大将对新环境都不太熟悉,都在唯自己的马首是瞻。皇帝与太后的安保工作是重中之中,如果这时主动放弃,会显得很不负责任——而且是对皇帝和太后不负责任。

    那这个责任,也未免太重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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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尚武台……这是薛绍最想放弃又最无法放弃的事情。因为这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忙了,但现在除了薛绍又没人可以接过担子负起责来。

    “我要死了!救命啊!!”

    很多个夜晚,薛绍都在床上这样呜呼哀哉的大呼小叫。

    太平公主就在一旁冷笑,“都跟你说了,贪多嚼不烂。你非要死撑,现在你就自食其果吧!”

    “夫人,救命!”薛绍可怜兮兮的趴在她的大腿上,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你去跟太后她老人家说说吧,让我去掉一些职事?”

    “去掉哪一个?”

    “好像……”薛绍哭丧着脸,“哪一个都去不掉!”

    太平公主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拎住薛绍的耳垂,对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的道:“那你就,能者多劳吧!”

    几日后,姚元崇从朔方回来了,这可把薛绍给乐坏了。他二话不说,把兵部大小的事务全部堆到了姚元崇的手上。可怜姚元崇为了赶时间,是一路骑马走了两千多里路回京的,两腿内侧磨掉了几层皮都还没有愈合,就迈着八字腿像螃蟹一样,匆忙的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中。

    至于另一位兵部侍郎张光辅,他现在只负责一件事情,就是上朝听政,然后回来负责给兵部的官员们开会“传达精神”。会一开完,他就拍屁股走人了大小的事情一概不管。

    薛绍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混球,给扫地出门了。但这厮上头有人,这人来头不小还是薛绍的死对头——武承嗣。

    一时之间,恐怕不容易轰他走人。

    好在有了姚元崇分担兵部的日常事务,薛绍轻松了许多。
conAd2();再加上尚武台最忙最乱的时段已经过去,尚武丞萧至忠这个得力助手一把担纲,代理接管了尚武台的日常工作,这让薛绍非常的欣慰。这样一来,他肩上的担子再又减轻了许多。

    现在,就只剩下御前禁卫和洛水大军的军务,需要薛绍每日亲自打点了。这两块,一个关乎兵权一个关乎中宫的安危,薛绍不打算假手任何人。

    就在薛绍忙得屁颠屁颠几乎就要七窍生烟的这段日子里,朝野上下很多闲得玩脚趾头的人,都盯着薛绍并且私下里议论纷纷。

    说得最多的,就是——薛绍这下真的发迹了。至从裴炎倒台之后,他应该就是朝堂之上除有太后最有实权的一个人了。而且就连宰相都有些管不着他了,因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直接向太后一个人负责。

    人类惯有的嫉妒,在这些人的心里已然泛滥成灾。不时有很多的风言风语传到薛绍的耳朵里,甚至有人说他会仰仗兵权干点出格的事情,比如推翻太后扶正皇帝,或者直接废掉皇帝拥立太后登基,诸如此类云云。

    初时听到这样的谣言,薛绍心里着实惊了一惊,也曾动过交还兵权、辞职避嫌的念头。但后来冷静一想,人正不怕影子斜,自己越是表现得紧张,反而越会惹来话柄。再说了,武则天都敢如此大胆的把兵权交给自己,自己的胆量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丝就是矫情,**丝就爱嫉妒!——让他们说去,不管!

    于是薛绍充耳不闻。

    渐渐的,谣言反而不攻自破的平息了。

    武则天通过太平公主,表达了对薛绍这一态度的欣赏。她说,有胸怀才不拘小节,有担待才能不在乎他人的臆想与猜忌,这是成大事者风范。

    薛绍听了感觉心里挺美,不管怎么样,获得他人的认同与欣赏,总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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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又有谁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呢?

    薛绍自忖,也是个正常人类。

    这一日下午,薛绍在兵部的官署里办完了公务,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的回家。正要走的时候,他看到随身书吏王昱在清理书案时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神色,便主动问道:“你有事跟我说吗?”

    “回尚书……学生有点小事,还是件私事。”王昱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学生不大敢说。”

    薛绍笑了,“说。”

    “明日公休,学生想趁这一天定一门亲事。”王昱说道,“家父与家母很是希望,尚书能够大驾光临。但学生知道尚书近日异常忙碌定然是累了,需得在家好生休息……”

    “定亲?好啊!”薛绍听了挺欢喜,“我会来的,沾点喜气也不错嘛!”

    “多谢尚书!”王昱大喜,恭身礼拜。

    薛绍笑呵呵的走了,回家的路上他心里就在琢磨:该给人家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呢?虽然王昱只是自己的一个小跟班,但他平常做事非常的认真仔细负责任,给自己分担了不少的麻烦。再加上他为人谦虚好学勤勉向上,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待遇、官职与前程的问题——目前,他仍是一个连品衔和俸禄都没有的书令使,只是兵部聘用的“临时工”。

    这个王昱还真是个不错的好苗子……再说了,他还是上官婉儿的表弟呢!

    嗯,这份礼物可不能太薄了!

    于是回到家里之后,薛绍就猫进了藏宝阁里开始翻箱倒柜。这里收藏了海量的珍宝古玩与名人字画,大多是薛绍与太平公主定婚、成亲、生子的时候宾客们送的贺礼,再就是宫中的赏赐。太平公主眼界极高,值得她放进这藏宝阁里的东西,没有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世间罕有。就拿上次送给赫连孤川的六颗珍珠来说……它们都还没有资格在这藏宝阁里多住几日呢!

    翻翻捣捣了一阵,薛绍拿起了一对儿玉马,自己挺喜欢。他心想定亲嘛,那就得成双成对的好事——就送这对玉马挺不错的!

    正要拿着这对玉马走出藏宝阁,太平公主迎面走进了屋来,夫妻俩撞了个对脸儿。

    “你作甚?”太平公主一眼就瞅到了薛绍手中的锦盒。

    “嘿、嘿嘿……”被捉了现行的薛绍,一个劲的干笑。

    “又要败家?”太平公主双眼一瞪,“拿了什么,我看看?”

    “咳……你看吧!”薛绍可不想在自己家里被当贼捉,于是坦然的把玉马给太平公主看。

    太平公主倒是没有大呼小叫,只是狐疑的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亲自来藏宝阁找东西——是谁这么大台面,值得堂堂的薛驸马亲自动手呢?”

    “没谁,没谁。”薛绍笑呵呵的道,“同僚相请,礼尚往来而已。”

    太平公主冷冷的一笑,“是去王昱家里吧?”

    薛绍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呢?”太平公主的脸色已经转到了阴天,“我刚刚进了一趟皇宫,遇到了上官婉儿。”

    “呃……关上官婉儿什么事了,我可不知道她会去。”薛绍有点尴尬的眨巴着眼睛,“王昱都搬出了他的父母来说事,挺郑重的请我前去。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勤快能干又谦逊上进,平常帮我做了很多的事情,没他帮忙我真有可能早就活活忙死了。于是我打算给他送一份好礼,算是给他的一个奖赏。”

    太平公主冷冷的道:“我有说过,上官婉儿会去吗?”

    “哦,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我是会去的了。”薛绍表现得很淡定。

    “我去。”太平公主冷不丁的道。

    薛绍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这么说,上官婉儿肯定也会去了!

    太平公主的银牙咬了起来,“你笑的这副样子,真的很欠揍!”

    “来嘛,来!”薛绍捉住了太平公主的手腕,作势往自己脸上打,“打我,狠狠的打我,打得我流鼻血!”

    太平公主用力想要抽回手,却被薛绍捉住了抽不掉,又好气又好笑的跺脚骂道,“你无耻的样子,更加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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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御用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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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薛绍与太平公主一同去了王昱家里赴宴。

    原本对王昱来说,薛绍能够亲自前来参加他的定婚之宴,已是喜出望外莫大的恩荣。没想到就连太平公主也一同来了。这下王昱举家上下无不受宠惊,甚至有些始料不及与惊惶失措。

    这不奇怪。

    以往的各朝各代,帝王的儿子也就是太子亲王们,各自拥有高人一等的名望和权势。可是现如今是一个“女主当政”的奇葩时代,武则天的儿子们一个个的接着倒大霉,但是她的宝贝女儿却是从小到大的平安富贵、恩荣倍至。

    如今武则天的权势声望如日中天,太平公主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她有一个“薛子镇国谁敢来犯”的牛气丈夫,原本就宠冠天下的大唐第一公主,现在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了那个偏居在侧殿的当朝皇帝。虽然她还没有正式的步入政坛参议国政,但是朝野上下无人敢于低估她的“潜实力”。甚至有些多事饶舌者编造胡话来说,如今的什么皇帝太子和皇族亲王那都是傀儡和摆设,太平公主才是唯一一个名符其实的亲王。

    ——是“亲王”,而不是公主。

    王昱一家虽然仕途不是太昌盛,但是出身却很高贵,和王方翼同是出身太原王氏的族亲。而他<的母亲郑氏同样也是出身关内望族,否则无法门当户对的嫁入王家。由此也可以见得,当年的上官氏也曾煊赫一时,否则上官婉儿的母亲也就是王昱的亲姨娘,不会嫁给婉儿的父亲上官庭芝,哪怕他是宰相的儿子。

    太平公主和薛绍还没入座,上官婉儿来了。与以往总是男装在身简约出行不同,这次上官婉儿的出场稍稍有点排场,随身带了几个喝道通传的宦官和打点上下的女婢。

    现在武则天一人独断朝纲了,宫中很多严厉的约束得以放松(有一点女权解放的意思),像上官婉儿这样有身分有地位的女官,出入禁宫可比以前容易多了。以前,除非是中宫有了正式的派谴,上官婉儿才能在一群侍卫的陪同监视之下,偶尔出宫透一透气。现在只要她高兴,跟上面管事的人说一声,就可以随时出宫了,前提是她必须及时回返。

    现在能够管得了上官婉儿的人只剩下两个了,一个是武则天本人,另一个则是武则天在内廷的权力代言人华阳夫人库狄氏。武则天改换官制之后,遵循周礼对内廷的女官官制也做了一些改变。华阳夫人被封为内廷“御正”,相当于朝廷的内史宰相。而上官婉儿现在的称号则比较的令人费解——才人。

    这既是皇帝的妃嫔也是宫中的女官,领衔五品。当然,武则天不会糊涂到要把上官婉儿赐给李旦做妃子,她是被封为了先帝李治的才人。当然上官婉儿的这个才人是有名无实,先帝李治都已经在冰冷的乾陵里躺了许久了,大抵没那个闲功夫来宠幸这个由武则天封敕的嫔妾。

    这是刚刚才发生没多久的事情。薛绍虽然消息灵通,但是对内廷的事务他一般不做打听,所以今天才知道。

    “难怪她今天出行,与以往不同了。”薛绍坐在客厅里远远看着走进门来的上官婉儿,低声自语。

    太平公主瞟了瞟薛绍,表情变得很古怪,像是痛心疾首又像是幸灾乐祸,“哎呀,惨也、惨也!”

    “你鬼叫什么?”四下无闲人,薛绍没好气的低斥了一句。

    太平公主捂着嘴哧哧的偷笑,小声道:“原本上官婉儿是我的好姐妹好朋友,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庶母,你说我多可怜呀!”

    薛绍恨了个牙痒痒。太平公主很少有真正能够刺激到薛绍的时候,但这一回她真的成功了。他顺着太平公主的思路往下想了一想,心里就在骂——奶奶的现在上官婉儿都是先帝的嫔妃了,谁敢打她的主意那不是给先帝戴绿帽,活活的作死吗?

    果然是……惨也,惨也!

    “婉儿参见公主殿下,参见薛驸马。”上官婉儿已经走近了客厅,婀娜娉婷给二人施礼。

    “上官才人不必多礼。”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你现在身份不同啦,算起来还是我的长辈呢!”

    上官婉儿的脸上瞬然闪过一抹惊悸的红韵,下意识偷偷的看了看薛绍。

    薛绍的表情就是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道:“上官才人请坐,不必拘礼。”

    太平公主这下可就乐了,因为她一眼就能看出薛绍在拼命的装正经。她太了解薛绍了,越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一定在拼命的胡思乱想。

    有趣,有趣!

    太平公主忍不住嘿嘿嘿嘿的连笑了几声,又清咳了一下,“婉儿,坐吧——来,挨着我坐!”

    “婉儿不敢。”

    “来嘛,家中私宴不必拘礼!”

    太平公主几乎是亲自动手拉着上官婉儿,紧紧的挨着她坐了下来。

    薛绍的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七上八下纠结得紧。太平公主故意搞怪闹场,分明就是在挖苦嘲笑。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不可能当着太平公主的面和上官婉儿有多亲近,但是越是装做不在乎,薛绍眼角的余光就越不受自己控制的要去看上官婉儿。

    她今天穿的这一身宫庭盛装,实在太漂亮了。薛绍很少看到上官婉儿穿这样正式的华丽的宫装,绝对的眼前一亮惊若天人。

    没多时,王昱和他的父母一同前来招呼宾客,对薛绍和太平公主是一拜再拜感激涕零。王家的人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是因为上官婉儿和薛绍夫妇的这一层关系,他们的儿子王昱现在肯定还宅在家里,苦苦的等着吏部的选官结果。

    王家虽然有着良好的出身门第,但却没有半点的政治资本。现在十有九家传统意义上的山东大姓名门望族,都成了实际上的破落户。有的甚至连饭都吃不上了,穷得只剩下祖宗可以向人炫耀。他们王家虽然能够管上温饱,但也没能好到哪里去。王家就指望着王昱能够有点出息,好让他光宗耀祖重振家门。能通过上官婉儿搭上薛绍和太平公主这条线,实属不易。王昱的父母,现在是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肝都给掏出来给这三人吃了。

    上官婉儿今天来时特意打扮了一番,还破例带了三五随从,多少也有一点给王昱撑场面的用意。虽然她知道她这点排场对薛绍和太平公主而言,简直就是渺小如尘埃,但是王昱的父母看到了高兴,这就足够了。

    由此也可见得,上官婉儿还是挺在意也挺照顾王昱这一家姨亲的。毕竟,她在世上的亲人真的不多了。

    除了一些家族的内亲和女方的家人,王昱没好意思请什么同僚来。除了与他关系要好的几个小书令使,他就只是单单的请了薛绍。但是一尊大佛远胜八百罗汉,薛绍和太平公主的联袂出席,瞬间让王昱这个略显寒酸的家里光耀万千起来。

    午宴时分,王昱的家里还只有零零落落的十来个宾客。到了下午,兵部的官员和书吏们全都主动上门前来道贺了。就连一向最没人情味的张光辅,都派了他的老管家送来一份贺礼,显然他也不想在兵部被人彻底的孤立了。

    紧接着,名满京城的大才子李峤、杜审言和崔融一同上门前来道贺了。这三位大才子与苏味道一同齐名,号称“文章四友”。

    这可不是一般的名气,用现在的话说他们的才华都已惊动了中央。

    苏味道的一笔好文章被裴行俭看中,招募为记室参军(掌管文案的秘书并兼任参谋)。薛绍接任裴行俭之后对苏味道更加委以重用,但凡发号施令或是要给朝廷写奏章,基本上都是苏味道代为捉笔。前不久朔方军改旗易帜的时候,苏味道因为推助改旗易帜立下功劳,从一个八品的小官直接被提拔为夏州都督府从四品司马兼朔方军行军司马,绝对的平步青云。这在当时是引起了不小轰动的,朝廷御史都对此提出了异议,但是根本没用。因为有了武则天和薛绍的一同力挺,苏味道的这个官做得稳当得很。

    如今苏味道在河陇一带和在朔方军里颇具声望,仅次于薛绍留在那里的代言人,夏州都督府长史刘幽求。

    李峤二十岁中进士,才气逼人尤其擅长五言近体诗。四友当中属他的词采最为华丽,而且他的仕途也最为通畅。现在他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做到了监察御使,曾经还有过一段风光的经历为人津津乐道。就是有一年邕州和严州的土民发生了暴|动起义,李峤奉命监军前去征讨。但他不主张武装平叛,而是孤身一人前去游说劝降,结果他居然成功了。

    薛绍感觉,这人的才华简直有些牛逼过头了,就连文盲都能被他感化。

    至于杜审言和崔融,相比之下就比李峤略微逊色一点了。

    杜审言现在担任洛阳丞,是洛阳令魏元忠的下属。魏元忠和薛绍、太平公主是什么关系,他当然是最清楚不过了。于是他今天急忙赶来了——当然是以王昱同窗文友的名义。

    崔融曾是庐陵王李显的东宫侍读,李显要写什么奏疏文章都是出自于他的手笔。李显当皇帝的时间不长,崔融没有来得及发迹但也没有跟着倒霉。现在他做了个宫门丞,也就是皇宫管大门的芝麻小官儿。皇帝李显的倒台可能是让崔融深切的体会到了权力的无情和恐怖,也让他认清了当前的局势——紧紧站在武太后的阵营里才是正确的选择。于是这几年来他写了不少歌功颂德的文章,让酷爱文史的武则天颇为欣慰和喜欢。很多人说,他的“官门丞”芝麻小官儿就是用歌功颂德的诗文所换来的。否则,他早该跟着庐陵王一同被流放了。

    李峤等三人的到场,让王家再一次蓬蔽生辉。

    王昱的心里清楚得很,他们是奔谁来的。虽然这三人曾是他的同窗文友,但在今天之前,他们从来都不会正眼来瞧自己一眼。说白了不值钱,他们都想做下一个苏味道,想通过自己的这一层关系来沾上薛绍的光。

    薛绍对他们三人却有一个简约但精准的概括——御用文人。

    这种人或许不是什么道德真君、社稷能臣,但是他们真的能够发挥很大作用,比如当年秦王李世民文学馆里的十八学士,武则天的手下也有北门学士。如今是一个诗歌飞扬、推崇才子的时代。才子的诗词、文章和言论,能够很大程度的引导民众的思想,甚至导引政治风向。这既是一笔无形的知识财富,当然也能成为一把无形的杀人利器。

    如今薛绍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精明强干的能吏和两肋插刀的猛士,这三个以诗文才华著称的人物既然主动送上了门来,薛绍倒是一点儿不介意将其一同打包,全部收下!

    

第771章 虎师双将

    李峤、杜审言和崔融三人得以见到了薛绍,恨不能在一瞬间就便出浑身的解数,用以博得薛绍的青睐。

    三人明显是约好了,进到王昱家没多久,就吵吵嚷嚷的要王昱安排一场游戏——曲水流觞。

    这是一种古老而文雅的游戏,一般都在三月时节举行。三五个文友坐在水渠边,让装着杯子的酒从上游流下来,杯子落在谁面前,谁就可以取酒来饮,并要赋诗一首。

    李峤等三人提出要玩这个游戏,本是无可厚非因为他们都是文人大才子。但是当着薛绍的面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就有刻意卖弄之嫌。

    客人提了请求王昱只好满足,正要动身去张罗的时候,薛绍起了身来,“王昱,时辰不早。我与公主先行回府了。”

    众皆一惊,王昱自然不敢挽留,只好一路恭送出府。

    李峤等人失望之极,都愣住了。

    王昱送客回来之后,李峤连忙问王昱,“耀卿(王昱表字),薛驸马就这么走了?”

    “贵人多有要事,在下岂敢强留?”王昱挺遗憾的说道。

    “他……好像有意冷落我等三人?”李峤说出了他们三人当中的忧虑。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不会吧……”王* 昱也不敢把话说满了。

    李峤眨巴了几下眼睛,小声道:“令姐与太平公主殿下要好,可否劳请令姐,帮我们去打听打听?”

    “这……”王昱面露难色的看向一旁,上官婉儿正坐在那里和王昱的父母交谈。

    “倘若当真为难,也就罢了。”李峤叹息了一声,“可叹我等福薄,无缘与贵人结识。”

    “好吧,我去跟家姐说说。”王昱勉强答应了下来,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上门就是客,王昱也不想拒人千里之外让他们难堪。

    “多谢耀卿兄!”李峤拱手就拜。

    王昱来到了上官婉儿身边,把李峤的请求简单的跟她说了一说。看到王昱与上官婉儿谈及正事,王昱的父母很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就先退下了。

    上官婉儿听完之后便笑了,“你把他们三个叫来吧!”

    “是!”

    李峤等三人一同到了上官婉儿的面前,礼拜,恭恭敬敬眼睛都不敢乱挪一下。虽然才子向来爱佳人,但上官婉儿现在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他们要是有半点无礼的举动表现出来,那纯粹就是做死的节奏。

    “三位是以为,薛驸马有意冷落你们?”上官婉儿开门见山。

    李峤连忙拱手回话,“还请上官才人指教点拨。”

    “指教不敢当。”上官婉儿淡淡的道,“你们是不了解薛驸马。”

    “何解?”李峤连忙追问。

    上官婉儿说道:“薛驸马固然文武全才,其诗文才华并不低于你们三位。但是薛驸马是一个勤勉务实之人,他不喜欢把大好的光阴,花在吟风弄月与消谴玩乐之上——至少现在,他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就把李峤等人给点醒了。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薛绍曾经也是一个专爱风花雪月的大纨绔,要不哪来的蓝田公子之雅号?但是时过境迁,人家现在可是“镇国”薛子了,还哪来的闲工夫陪几个闲散文人在这里玩什么曲水流觞呢?

    “多谢上官才人指点,李峤拜谢!”

    “不必多礼。”上官婉儿微笑道,“薛驸马素有爱才之心,近些年来他推荐和提拔的文臣武将不知凡几。文有夏官侍郎姚元崇,侍御史宋璟,洛阳令魏元忠,还有夏州都督府的刘幽求与苏味道等等。武将就更不必说了,朔方军猛将如云英杰辈出,河北薛讷已成一方名帅封疆大吏。御林军中则有更多薛驸马的往日麾下。”

    “是,薛驸马文成武就,一代人杰!”李峤等人听得心里直痒痒,这么多人都跟着薛绍发达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呀?

    上官婉儿跟了武则天这么久,早就练就了一双可以看穿他人心肝脾肺肾的如炬慧眼。眼前这三个小小文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她道:“薛驸马爱才,但却偏爱有一技之才、能够做些实事的人才。”

    这话当场就把李峤等人刺激了一下,三人面面相觑仿佛是在说,我们都只会吟诗作赋,怎么办?

    “长于歌赋,应该也算是一技之长吧!”上官婉儿说道,“如果能够将这些诗文歌赋,善加利用的话。”

    上官婉儿这句彻底将李峤等人点醒了——会吟诗作赋也不错,但不是叫你们没事就给薛绍作几首诗来欣赏,或是在他面前轻佻卖弄。你们完全可以用你们的诗词赋歌赋为薛绍服务,这便也是一技之长了!

    ——懂了!

    这两个大字同时印在了李峤等三人的脑海里,三人感激涕零对着上官婉儿一拜再拜,拜得上官婉儿都摇头笑了起来。

    “你们三人都是朝廷命官,就不用对我一拜再拜了。”上官婉儿说道,“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们,薛驸马和你们一样,也是朝廷命官。”

    说罢,上官婉儿就转身走向了里屋。

    李峤等人一愣,她这话作何解释?

    三人合计了半晌,算是大体想明白了上官婉儿话外之音——你们想沾薛驸马的光,这不是不可以。但凡事别做得太出格太轻佻,尤其不能四处宣称薛绍是自己的主子,因为在朝为官最忌讳的就是接帮结派。还有一层意思,薛绍是朝廷命官,是太后的股肱亲信。这个“大方向”绝对不能搞错了!

    “这个上官才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心如明镜智珠在握,言语之间字字珠矶但又滴水不漏——真是不简单哪!”李峤等人惊叹不已。

    回家的路上,太平公主与薛绍同乘一车。

    有些事情太平公主独自琢磨了许久,忍不住说道:“薛郎,今日李峤等三人分明就是奔着你来的,你怎么拒人千里之外呢?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名满京师的大才子,就算你不想与之亲近,也不必当众损他们的颜面吧?”

    “我没想拒人千里之外,我只是没空陪他们饮酒赋诗。”薛绍淡然道,“以往带兵时我麾下战将百员猛士千万,这个爱玩鸟那个爱斗犬,难不成我都陪他们玩一通,就算是亲近了?”

    太平公主微微一怔,“倒也是……曲水流觞,谁有那闲功夫。”

    “他们想靠拢我,就得拿出一点我能用得上的长处来。”薛绍笑道,“薛驸马虽然有钱得很,但也从来不养无用之人。”

    “臭美的你!”太平公主顿时被逗乐了,“你就是一个大败家,哪里有钱?”

    夫妻俩一路笑闹,不知不觉就到家了。正要下车时,听到太平公主府的门口中有人在争执。

    “让我进去,我要见薛驸马!”一个粗莽汉子的声音,嗓门很大。

    “薛驸马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把守太平公主府府门的可是武则天派发的御林军卫士,向来威风的紧,怒斥道:“赶紧走,否则捉将起来扔到官府,判你一个冲撞皇族府第的大罪!”

    “我是薛驸马旧识,我找他有要事!”那汉子不肯走,还挺倔。

    “看你面生又长得凶狠,既无拜贴又没引荐,哪能让你进去?”卫士喝道,“快走快走,不然我等当真要捉人了!”

    薛绍快走几步下了车朝门口一看,那汉子牛高马大异常的魁梧,几乎比他身前那些御林军卫士全都高了一个头。要说这些御林军卫士平常都是充作仪仗队,身高体形都已优于常人,但和那个莽汉子相比,简直就像是孩童。

    但是,这汉子看起来有些眼生,薛绍并不认识。

    “吵什么?”薛绍低喝了一声。

    御林军卫士们慌忙下拜,“薛驸马,此人非要硬闯府第,我等苦苦阻拦他就是不肯退去。”

    那汉子闻言转过身来看向薛绍,面露狂喜之色,“薛驸马,可让我找着你了!”

    薛绍再一细看,倒是有些眼熟但真的一下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了。看他这副扮相应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满身烟尘蓬头垢面,都不大好辨认面目了。

    “在下段锋啊!”那汉子满怀渴望与激动的看着薛绍,抱拳拜道,“安西虎师,段锋——曾在绥州被薛楚玉将军捉过的那个?薛驸马,想起来了没有?”

    “段锋?人称安西猛虎的,王老将军麾下第一猛将?”薛绍眼睛一亮,这下算是起来了,当场哈哈笑道,“你当着众人之面自暴其短,就不怕他人笑话吗?”

    “这有何妨?”段锋咧嘴大笑,“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心服口服。再说了,输给玉冠将军也见得有多丢人哪!”

    薛绍呵呵直笑,“你怎么来了洛阳?”

    “在下一路从安西弓月城走来的,马都骑死了六匹,专找薛驸马。”段锋抱拳道。

    薛绍微感好奇,正要追问,太平公主上前来道,“薛郎,你怎么和客人站在门口说话呢?”

    “对,快请入府一叙。”

    段锋见了太平公主,连忙后退两步拱手下拜,“段锋,拜见太平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微笑道:“你认识本宫?”

    “回公主话,臣不认识。”段锋抱着拳低着头回话,“但臣猜测,能够陪在薛驸马身边,又如此雍荣高贵倾国倾城者,大体不差应该就是公主殿下了!”

    “有意思。”太平公主顿时笑逐颜开,“薛郎,这个段锋不错,你要好生招待人家,不可失了地主之谊哦!”

    薛绍也笑了,“知道,知道。”

    说罢,太平公主就先行入府了。

    段锋连忙道:“薛驸马,还有一人与我半道相遇说是也要来洛阳找薛驸马,于是我们一路结伴同行。但他刚刚,又躲起来了。”

    “躲起来?”薛绍好奇,“他为何要躲?”

    “在下不知。”段锋连忙道,“对了,他应该是薛驸马的旧部麾下,和在下一样的大块头大饭量就连拳脚功夫也是不相上下——他叫李铁狮!”

    “李铁狮?牛奔?——你们这一虎一狮,怎么会凑到了一起?”薛绍惊讶道,“怪也,我不是留他在朔方做将军吗,怎么跑到洛阳来了?”

    段锋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在下觉得,这或许是他躲起来的原因了。”

    薛绍深呼吸了两口,大概知道牛奔怎么会来洛阳了,低喝一声,“郭安!”

    “在!”

    “寻遍洛阳,把那头大笨牛给我找来——不对,是捆来!”

    “是!”

    “别别、别找了,也别捆了!”牛奔从一旁的巷子里闪了出来,讪讪的怯怯的像个被人捉奸在床的小媳妇,“俺这不是来了么?”

    薛绍又好气又好笑,“先捆了!——再进府说话!”

    

第772章 朔方风云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薛绍猜得没错,牛奔真的是当了逃兵,没经请示任何人的同意,私自任性从朔方逃回了洛阳。

    这要按军法处置,绝对是死罪一条。

    但事情既然落在了薛绍手上,只要稍加周旋便可免去牛奔的大罪,所以这个问题并不大。薛绍要捆他,主要是想吓唬他一下。

    真正让薛绍吃惊的,是如今夏州与朔方军的现状——牛奔正是不满这样的现状,才一怒之下当了逃兵的。

    在薛绍离开朔方军一段时间以后,突厥怵于朔方军的神勇威风,不敢觊觎大唐的丰州和夏州这一片西北大地。这使得习惯了在高压环境下生存的朔方军,斗然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可就出毛病了。

    由于薛绍主倡开发银川平原,大片军屯的开垦拉动了经济内需,商阜很快也随之大肆活跃了起来。无数的商机与财富,从四面八方云集银川,很快就造就了一大批的富商与土豪。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有薛绍在幕后支持的、直属于夏州都督府的军商,红叶商会。

    人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朔方军很多闲下来了的将军,哪能不眼馋银川的那一大块肥肉?

    于是,你来我往的利益争斗( ,就不可避免了。

    这一层薛绍很早就了解到了,当时的确很生气。但也只是生气而已,因为当时事态还没有失控,将军们只要没有误了本职军事,贪敛一点财货的问题并不是太大。

    但是这一回牛奔带回来的消息,却着实让薛绍“震怒”了。

    事情要从新任夏州都督“万精油”韦待价,上任之后说起。

    万精油是薛绍私下给韦待价取的绰号,事实证明,这真是太贴切了。这个家伙既没有真正的将帅之风,也不具备一个能臣的文治功夫。到了夏州这个新地方以后,韦待价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唯一能够倚仗的只有朝廷授予他的“尚方宝剑”——官职而已了。

    为了尽快的降伏人心坐稳自己的位置,韦待价依仗职务之便玩起了官场的那一套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在夏州都督府和朔方军内部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权谋斗争。

    韦待价知道,像薛楚玉、郭元振和张仁愿这样的武将,还有刘幽求和苏味道这样的文官都是薛绍的铁竿心腹,不是他能轻易收服的。于是他把拉拢的目光转向了其他人,比如安西虎师的旧部阿史那忠节和他的两个好兄弟独孤讳之与沙咤忠义,以及夏州都督府治下一些州县的基层官员。

    韦待价别的本事没有,在朝廷中枢混了这些年,倒把“政治|斗争”学了个精熟。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成功的把原来夏州都督府最重要的两名佐官,长史刘幽求与司马苏味道给架空了。下面的官员现在汇报工作,都是越过刘、苏二人直接去找的韦待价本人。

    而在军队这一方面,韦待价把朔方军的所有后勤大权交给了阿史那忠节,这其中就包括银川军屯开发的这一块肥到流油的重大项目。阿史那忠节现在,已经只对韦待价一个人负责。

    这样一来,韦待价掌握了夏州与朔方最重要的经济大权,等于也就是掐住了都督府和军队里的所有人的命门。就连郭元振和薛楚玉在丰州练兵想要征调一点肉食,都得迂回千里的派人到夏州都督府找韦待价批示,拿了批示许可才能到阿史那忠节那里拿到物资。韦待价当然不会对朔方军中最有权威的薛楚玉和郭元振这样的人有求必用,若不把他二人治服哪能显示自己的官威,哪能坐稳自己的位置呢?

    虽然韦待价不会拒绝批给物资(这会授人以柄算他渎职误军),但把他们的后勤请示拖上一两个月不予回复,那是常事。于是薛楚玉和郭元振等人的物资到手之时,前线的将士们都已经因为缺乏营养个个面黄肌瘦。军中自然早已是怨言四起,再也不复往日的和谐与团结。

    牛奔就是受不了这个,才一怒之下跑的。用他的话说,“兄弟们每天在丰州玩命,饭都没得吃饱。姓韦的杂碎每天在都督府里和那些州官县令大鱼大肉还有娘们儿陪着。他手里明明有粮,就是不肯痛快的拨给咱们;他有大把的铜钱塞进了娘们儿的肚兜里,也从不给咱们多添一两件寒衣——谁他娘的愿意又累又饿又冷的替他卖命?咱们不干啦!”

    “逃兵很多吗?”薛绍问道。

    牛奔的胳膊被反捆着,大头胪使劲的点,“多,多着呢!——俺就带了百十个兄弟一起从丰州逃的,每人骑了一匹马出来。到了泾州都把马给卖喽,换成了盘缠各自回家!”

    “你还有脸说?你这头蠢猪,你真是活腻了!”薛绍没好气的怒骂,身为一名将军居然主动带头当逃兵,还顺走军队里的战马……这绝对的死罪一条!

    “弟兄们都干不下去啦!”牛奔大叫道,“俺就是来洛阳请死的,要杀就杀俺一个吧,不干弟兄们的事情!”

    “你来找我,就为请死?”薛绍的眉头皱了起来。

    “嗯!”牛奔认真的点头,很真切,“俺知道逃兵都得死,俺没想逃。但是弟兄们都很苦不想在军队里干下去了,又怕逃兵要杀头。所以俺就带了这个头——怨俺,要杀就杀俺!”

    “蠢货!”薛绍气煞了,“军队是你家开的吗?军法制裁能是你说了算吗?——逃兵一视同仁都处死罪,你肩膀再宽也替别人扛不下!”

    “啊?”牛奔大惊失色,“那俺岂不是害死了那么多弟兄?”

    “你说呢?”薛绍板着脸。

    牛奔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哭,人大头撞着地板咚咚作响。

    一直旁观的段峰拼命将牛奔给拉住,小心翼翼的道,“薛驸马,原本我这个外人不该插嘴,但是我觉得……事情也不能全怨牛奔兄弟。”

    薛绍何尝不知道这是军队版的“官逼|民反”事件,当然不能全怪牛奔一个人。看到牛奔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哭得像一个小孩子,他自己的心里也很是于心不忍,便道:“别嚎了!”

    “唉!”牛奔应了一声,就像电动开关一下瞬间就不哭了,泪流满面眼巴巴的看着薛绍。

    “看我这干什么?”薛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武官肯定是做不下去了,脑袋能不能保住,还得看你运气!”

    “少帅,俺这颗头要不要的,不打紧。”牛奔急忙说道,“俺实在是看不惯那个姓韦的鸟人了。你得管管啊,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朔方军几万弟兄都得死在他手上!”

    薛绍点了点头,大老粗牛奔这一句话直指了问题的核心。百十来个逃兵比起几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和朔方的国防安危来说,还真就只是一件小事。

    “牛奔,你先去洗漱一番吃顿饱饭歇息下来。暂时就在我府里安置,哪里也不许去。”薛绍转头对段峰道,“段将军,来找我又有什么事情呢?”

    段峰抱了一拳,说道:“在下已经辞官,不是将军了。”

    “哦?”薛绍惊咦。

    段峰叹息了一声,“王老将军都秩仕了,我还当什么将军?”

    “那你来找我,又所为何事呢?”薛绍问道。

    段峰说道:“王老将军接到朝廷命令要回朝述职,临走时他老人家突然对我说,如果京城方面传来的是他的坏消息,就让我辞了将官来洛阳找少帅。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让我来找少帅所为何事……反正这是他老人家叮嘱的,我就照做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你与王老将军,私交如何?”

    “胜于父子!”段峰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肃穆,“少帅有所不知,我段家在贺兰山一带经营绿林响马已历三世,专做草原与中原之间的茶马生意,偶尔也会打劫一些过往的胡商。我二十岁就接过父亲的位子,成了一名马帮头子。十年前王老将军奉命清剿马帮,我一败涂地输给了他。但是他没有杀我,还将我收为部曲做了他的马前卒。”

    “我明白了。”薛绍点了点头,心想:在王方翼走后安西虎师必然要经历换帅,一般的将校们至少可以想办法继续生存下去。但是段峰和安西虎师的其他将校们不同,他有一个绿林响马的底子——王方翼让段峰辞去官职前来找我,是希望我能从此庇护段峰!

    段峰反倒是惊奇了,“少帅,王老将军此举是何用意?”

    “不必多问。”薛绍微笑道,“你暂时就和牛奔兄弟一起,在我府里安顿下来。等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一见王老将军。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不能私自跑去见他。否则,你可能就会害了他的。”

    段峰愣了愣神,一口答应,“好!”

    “你二人去吧!”薛绍道,“洗漱干净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了再说。”

    “是!”

    牛奔和段峰一同应诺,两人结伴而去。出门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居然卡在了门口出不去,于是一同哈哈大笑的前后错开,方能出门。

    薛绍摇头笑了笑,心想这一对虎狮双将无法在军队里继续混下去,以后恐怕都得要跟着我混饭吃了。段峰的情况还好一点,牛奔当了逃兵犯下个死罪,我得想办法先去周旋一下才行。

    

第773章 红叶当归

    次日下了早朝,薛绍回到兵部衙门叫来姚元崇问话。

    朔方军改旗易帜的事情,是姚元崇经手的。但是回来之后,薛绍还没有和姚元崇细谈详情。朔方军的现状如何,姚元崇是肯定有所了解的。薛绍打算从他这个“外人”的嘴里,听到一点客观的意见。

    牛奔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他和很多朔方军的旧将一样,对于韦待价这个新帅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这样一来,韦待价干什么他都会看不顺眼。所以牛奔的话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且料薛绍刚一发问,姚元崇就先叹息了一声。

    就这一声叹,让薛绍的心弦就斗然绷紧了。

    “朔方军,大体来说还算安稳。”姚元崇说的第一句是这样的。

    “安稳?若非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又岂能用安稳来形容!”薛绍眉头紧皱,“有话你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问起的。”姚元崇在苦笑,“原本我这个外人不应该对朔方军的事情,妄加议论。但朔方军是你的心头肉,它的事我不能瞒你。”

    “什么外人内人的,你难道不是兵部侍郎吗?天下的军队都归你管,怎么说都不算妄加议论。”薛绍道,“别废话了,说吧!”

    (

    “好,我说了。”姚元崇眉头一拧,说道,“简而言之,朔方军的内部现在斗得厉害。大体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以薛楚玉和郭元振等人为首,是你最坚定的拥护者。另一派则是在韦待价上任之后,倒向了他的一方。两派人马争夺的核心,就是银川军屯那边的商利。”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说点别的。”薛绍道。

    “你知道?”姚元崇吃惊。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薛绍淡淡的道,“你在朔方军待了几个月,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发现?”

    姚元崇犹豫了片刻,“……有!”

    “说!”

    “有个别人利用职务之便,参与走茶马、贩私盐。”姚元崇说道,“突厥向大唐请降求和之后,双方边境开放了一些通商小邑。离丰州不远有个‘白鬃原’你还记得吧?那里曾是一个南北商队落脚的小村落,战争时期一度荒废,但现在已经快要发展成为一个不输神都北市的大商城了。”

    “然后呢?”薛绍拧眉问道。

    “银川军屯大开发,需要大量的物资和人力畜力。”姚元崇说道,“贩私货的商队将大量的奴隶、牛马等物从北方大漠偷运而来,以高价卖给白鬃原的商肆,或是换取他们需要的茶叶、青盐、陶瓷和丝绢。”

    “高价卖给白鬃原的商肆?”薛绍抓住了核心的字眼。

    “是的。”姚元崇点头,“一匹价值六十贯的突厥马,他们能卖出一百贯的价钱。”

    薛绍想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四十贯大差价当然是有人要从中拿回扣的。于是他问道:“白鬃原的很多家商肆,是不是朔方军的人开设的?”

    “九成以上都是。”姚元崇点头,“但凡朔方军军队需要的物资,现在有很多是在白鬃原采买和中转。就算是在别的地方采买的物资,有的将领也会将它们拖到白鬃原去走一圈,这样他就能赚取一笔很大的差价了。”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下贱勾当。这一类的细节我不想听了。”薛绍恨了个牙痒痒,“我问你一件事情,朔方军军队的后勤采买和供给一向是由红叶商会负责的。现在它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姚元崇有点犹豫。

    薛绍心中一凛,今天姚元崇拐弯抹角的说了很多我本来就已经知道的东西,红叶商会,这恐怕才是他知道的最大的“秘密”!

    “你为什么不敢说?”薛绍皱起了眉头,脸色不是太好看,“你是祸从口出还是怎么的?”

    “当然不是!”姚元崇面露担忧之色,“我是怕你……生气。”

    “我已经很生气了。”薛绍的脸色越发阴沉,“如果你还要对我隐瞒,薛人屠的爆脾气马上就要发作了。”

    “我说我说!”姚元崇算是怕了,连忙道,“韦待价上任夏州之后,以虞红叶私自开采盐井并参与贩卖私盐为由,先行收回了她的‘盐铁粮布’官授买办之权。红叶商会因此还被查封了三日。后来|经过刘幽求与苏味道等人的反复说明与强力争取,红叶商会得以解封,但是官授买办之权却是拿不回来了。否则,又哪会轮到白鬃原的那些商肆瞎胡闹呢?”

    “这狗日的韦待价,好大的胆子!”薛绍爆粗大怒,一拳砸在了桌几上,“为了攫取钱财,他竟敢对红叶商会下黑手!他难道不知道红叶商会的盐铁粮布买办之权是太后亲自批许的?这个商会以前不过是一家西市小店,是老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扶持起来的……他娘的,气死我了!!!”

    姚元崇傻眼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薛绍如此动怒粗口连连。

    大喘气了一阵,薛绍叫道,“王昱,给我弄一杯茶来!”

    王昱慌忙跑进来给薛绍倒了一杯茶,并对薛绍使了个眼色。

    “有屁你就放,挤什么眼?”薛绍正在气头上,喝了一口茶水烫得不行,一把将杯子都扔了,大怒“你想烫死我吗?!”

    “我表姐来了。”王昱连忙说道。

    薛绍顿时一怔,“在哪?”

    “门外。”

    “笨蛋!”薛绍怒骂但声音压低了很多,“为何不早报?”

    “她、她说你正在办理公务,不让我进来搅扰。”王昱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薛绍指着姚元崇,“坐这儿等着,回来再跟你算帐!”

    姚元崇苦笑不己,你跟我算什么帐啊?

    薛绍深呼吸努力调整情绪,渐渐的脸上的怒气没有了,又回复了往日那副云淡风清的贵公子模样,笑眯眯的对姚元崇道:“纠正一下,你在此坐等片刻,稍后我们再议。王昱,先给姚侍郎上一杯好茶,再陪他下盘棋耐心等我回来。”

    “是。”

    王昱和姚元崇相视苦笑,目送薛绍踩着如沐春风的骚包步伐走了出去。

    “婉儿,你怎么来了?”今天可是别无闲杂,薛绍的语气充满温柔。

    上官婉儿的眼神之中也颇怀亲切,柔声道:“太后让我来,给你送一碗平降心火的凉茶。”

    说罢,上官婉儿举起了一个小药包。

    “呃……”薛绍怔了一怔,“太后怎会知道,我会发怒上火?”

    “这天底下,估计就没有她老人家不知道的事情。”上官婉儿笑嘻嘻的将那个小药包塞到了薛绍的手中,“使命达成,我得回宫覆命了。”

    “等等,别急着走啊!”薛绍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

    上官婉儿稍稍一颤倒也没有急于将手抽回,只是脸泛红晕的笑道:“薛尚书,还有何指教?”

    薛绍查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笑哈哈的道:“难得来一次,喝杯茶再走。要说指教,我这不是正有事情要请问于你吗?”

    “太后送来这个药包的事情,我还真的不是太清楚。”上官婉儿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稍显俏皮又带着遗憾的表情,“所以,我帮不了你。”

    “那便奇怪了。”薛绍看着那个小药包,“她老人家这包包里面卖的什么药呢?”

    “真要想知道,你何不直接去问太后呢?”上官婉儿道。

    “那不行。”薛绍道,“若能明说,她就不会派你来送这个小药包了。”

    “可意会而不能言传。”上官婉儿微微一笑,“薛尚书一向聪明绝顶,还能领会不了太后之深意吗?”

    上官婉儿这一说,薛绍马上就拆开了那个小药包,里面的确装了一些干枯的红叶子和黑灰色的块状药材。

    薛绍左右看了看,于中医来说自己基本上是个门外汉,于是问上官婉儿:“这泻火明止杀虫解毒的花红叶我倒是认识,军队里常见。但这黑不溜秋的是什么药材,你认识吗?”

    上官婉儿看了两眼,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小声道:“这本是一味香草,产于烧当羌族的故居之地,有调气养血之良效,产后的妇人用得比较多。”

    薛绍直轮眼珠子,“你说了不等于是没说吗?”

    “当归。”

    薛绍直咧牙,“你直说当归不完了吗?”

    “我这还不是为了卖弄一下嘛!”上官婉儿捂着嘴笑。

    “当归,当归……”薛绍直愣神,“我一个大男人,太后送我这样一味药做什么用呢?”

    上官婉儿仍在吃吃的偷笑,“或许是太后知道了,你偷偷养在外面的小妾怀有身孕即将临盆了呢?”

    “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薛绍把脸一板,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太正人君子范了。

    上官婉儿只是笑,越笑越灿烂越忍不住。

    “花红叶,当归……红叶当归?”薛绍把那几片药翻来覆去的看,心中想道:武则天的意思会不会是,红叶商会是时候回来了?

    顺着这层意思薛绍细下一想,毕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韦待价成了夏州的新主,他想要完全掌握经济大权是在情理之中,这或许就是他对红叶商会下手的动机所在——他明知道红叶商会和我薛绍的关系,他总没理由更没胆子非要和我撕破脸。

    此情此景,虞红叶仍留那里的确是不合适了。要赚钱哪里没得赚呢,京城这里遍地黄金比夏州的商机更加活跃。但是我哪能咽下这口气?……显然武则天已经知道了这些内情,也知道我会因此而生气,于是她先派上官婉儿来劝我不要生气,再劝我以大局为重不要与韦待价呈一时一利之争,大不了把虞红叶调回京城来另起炉灶就是了!

    如此说来,连武则天都对韦待价做出了一些姑息和让步。目的无外乎是想让他坐稳夏州管好军队——就像当初她对我薛绍搂腰护短一样。

    思及此处薛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看来得要以后再找韦待价算帐了。同为国家重臣,我总不至于因为一点商利之争和他撕破脸,从而搞得整个夏州都督府和朔方军不得安宁。

    “看来,薛驸马已然领会太后的意图了?”上官婉儿突然问道。

    “没呢!”薛绍把那几片药往桌上一放,笑眯眯的道,“不如你坐下来喝杯茶,耐心帮我参详一番如何?”

    

第774章 塞翁失马

    原来,上官婉儿终究还是知道一些“机密”的,只是她不愿意那么轻易的泄露随便就告诉了薛绍。 ..

    ——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廉价很没份量?

    于是,在经历了一番软磨硬泡与旁敲侧击之后,上官婉儿终于是“隐晦”的告诉薛绍说,有人悄悄的一状告直接到了太后那里,说朔方军有私自逃离军中的将领。若按军法必当死罪。但这个将领太有来历一般人不敢妄动,所以有请太后圣裁。

    不用说,这个告状的家伙肯定就是韦待价了。

    上官婉儿悄悄的说,武太后顺着“逃兵”这根藤稍稍往下一摸索,很自然的就知道了许多夏州与朔方军的事情。于是乎,她老人家就送来了这一味平降心火的良药。

    薛绍的心里算是明白到了透亮。如果韦待价不是武则天的亲信宠臣,他是没那个机会被派去接管夏州与朔方军的。等到了那里,如果没有武则天的强力撑腰,韦待价也没那个胆子为所欲为。

    换句话说,韦待价在那边干了些什么,武则天是早就知道并予以了默许的。只是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逃兵事件与红叶商会事件接连发生,武则天担心韦待价彻底的激怒薛绍,这才出面安抚。

    “行,我明白了。”听完上官婉儿的话以后,薛绍的语气有点冷。

    上官婉儿颇怀担忧,“公子,太后也不容易,你不要怪她老人家。一国之大方方面面都要管顾,不是随时随地都能一碗水担平的。如若兼顾私情太甚,往往就会偏颇了公义。此一层,还望公子多加体谅!”

    上官婉儿的一声“公子”叫得薛绍的心里舒坦了几分,这远比称呼“驸马尚书”之类的显得亲近多了。

    按她的意思往下一想,薛绍觉得她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

    虽然韦待价上任之后频频的侵犯了自己的利益,但是自己当初新上任之时还一刀砍了首辅宰相裴炎任命的亲信长史唐怀壁呢,后来还博来了一个“人屠”的称号,就连当时的国丈韦玄贞去了夏州都被整到了鼻青脸肿。

    相比之下,韦待价干的事情还真就不算什么了。

    换作是谁,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稳固自己的地位撼卫自己的权威是第一要务。这免不得就要撼动旧有的权力与利益集团。在这一点上武则天始终一个原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是选了韦待价,她就会给予韦待价最大的信任与最大的支持。

    归根到底,她无非是希望韦待价能够管好夏州民生稳固朔方边防。用上官婉儿的话说,武则天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番公心。

    “我明白了。”薛绍道,“请回复太后,就说这药来得正及时,臣谢太后赐药。”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当真明白啦?”

    “那还能有假?”薛绍微笑道,“不过,你要是想再指点我几句,我肯定洗耳恭听。”

    “指点我可不敢当。”上官婉儿笑嘻嘻的道,“我就给你说个小例子吧——假如有一天贵公子薛麒玉和邻居家的孩子打了架,哭哭啼啼的跑来找你,你怎么办?”

    薛绍眨了眨眼睛,“麒玉还小,不会打架。”

    上官婉儿无奈的笑了一笑,“都说了,是假如。”

    “我家也没邻居啊!”薛绍摸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刚来洛阳的时候曾经有过,后来都搬迁了。太平公主府,从来都是霸占一整坊的。”

    “假如,我说是假如!”上官婉儿知道薛绍又在耍宝了,又好气又好笑,“你有没有认真跟我说话呢?”

    “我这不是都正襟危坐了嘛?”薛绍坐直了身子很严肃的样子,扬起拳头一板一眼道,“关于你的这个问题,我认真思考之后得出了结果——我会对麒玉说,你这个没用的软球打架输了还有脸哭着回来找你爹?你爹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赶紧自己打回去直到打赢为止!”

    “不跟你说了,气死我了!”上官婉儿气乎乎的起身就要走。

    “唉唉,别走!”薛绍连忙将她拦住,赔笑道,“说笑呢——我知道你的意思。”

    “什么意思,说来听听?”上官婉儿侧着身子斜睨薛绍,仿佛是真生气又仿佛是气乐了。

    “我和韦待价相比起来,当然是我跟太后更加亲近嘛!”薛绍笑眯眯的道,“如果我跟韦待价闹了别扭,太后当然只会哄着他骂着我,然后平息这一场争端。嗯,就像你举的那个例子一样,麒玉和邻居的孩子打了架,我当然是骂我家麒玉,安慰别人家的孩子了。都是一样的道理嘛!”

    “那你刚才为何满嘴胡言?好好的话非要拧着说,逗我玩呢?——哼!”上官婉儿佯作愠恼的一抚袖,“我走啦!”

    “到点用膳了,不急这一会儿吧?”薛绍小声道。

    上官婉儿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走到薛绍面前,凝视他。

    薛绍也,四目相对情意百转,他心里又像初恋一样的咚咚跳起来。

    “公然调戏先帝嫔妃,这真的好么?”

    说完这句,上官婉儿一转身飘然而去。

    “我……勒个去!”薛绍的心里顿时像八百只猫在拼命的挠,恨恨的想道:先帝嫔妃怎么地?柳怀义那个死秃驴不是还……

    婉儿婉儿,你迟早便是我的!

    ……奶奶个熊的,婉儿几时变得这么撩人了?!

    带着这些骚包的怨念,薛绍回到了内署。姚元崇与王昱仍在下棋,都已是饥肠辘辘。

    “到点了,来吃饭!”薛绍冲他二人一扬手,大步走向了膳食厅。

    姚元崇和王昱顿时都笑了,二人心照不宣的想道:没事了没事了,他心里的怒火已经消了!——如今上官婉儿还真是一味平降心火的良药!

    几日后。

    牛奔和段峰各自穿上了一套,薛绍请人专为他二人量身定做的大号明光甲,从此左右跟在薛绍身边成为了亲随部曲。他们白天牵马开道左右护卫,晚上秉火执剑把守门户,形影不离如同两个真人版的门神。

    牛奔自然会有点担心自己的逃兵问题,说这样公然露面会不会有事?

    薛绍便没好气的说:“能有什么事?我这个兵部尚书征用一两个小将做亲随,有那么难吗?”

    段峰就在一旁笑道:“牛奔兄弟你就别多虑了。薛驸马手眼通天之人,你这点小麻烦,那都不算事。”

    “听到没,学着点。”薛绍没好气的瞪了牛奔两眼,心里骂道:你这呆憨,人家把你的事情都一状告到了太后那里。有句难听的老话,打狗还得,太后当然不会计较你这点小事。但代价是老子也不能计较韦待的事情了!……呆憨啊呆憨,你知道你值多少钱吗?几乎就相当于红叶商会在河陇经营的那一大片基业啊!!

    此时此刻,薛绍多少有点担心虞红叶了。她再精明强干也毕竟是个女儿身,需要有人倚靠。自己若是还在夏州,一切都不是问题。现在她独自一人远在夏州孤军奋战,原本可以仰仗一下的刘幽求和苏味道都已被韦待价给架空。那么,她现在一定过得很是凄苦。

    于是薛绍下定了决心,把虞红叶以及她的商会调回洛阳,重起炉灶。

    这个任务,只能是交给月奴和她义父吴铭一同去办了。临时行薛绍特意给他二人加派了三十名精悍部曲,叮嘱他们说不可以和韦待价正面冲突,但是随时随时的也不能任人欺负!

    月奴一听这话顿时怒发冲冠,说谁敢欺负虞红叶,我叫他生不如死!

    吴铭就在一旁骂,你这丫头总是毛糙,哪能只想着打打杀杀呢?

    薛绍却道:“生不如死多麻烦?真要有人欺负了虞红叶,直接砍了碎尸喂狗。出了人命我负责!”

    “真的?——好!”月奴做大喜之状。

    “公子,你这……”吴铭苦笑不已,“你如此下令,月奴保准弄出百十条人命!”

    薛绍笑道:“有你在,我放心。”

    吴铭只好苦笑点头,再怒瞪月奴,“你若不肯听话,便不许一同前去!”

    “听,我听!我一定听!”月奴唯唯应诺,对于这个义父她一向非常的敬畏。

    父女二人便带着三十部曲,去了夏州。遥遥千里往返数月,再加上虞红叶整点商会拔营起寨,薛绍估计,等到他们回来至少得是大半年以后了。

    趁这段时间,薛绍打算在洛阳先给虞红叶打下一点基础——说是帮她,其实何尝又不是帮自己呢?

    说干就干,是薛绍的一贯作风。

    赫连孤川的洪门,现在不是经营槽运吗?船有了人也有了连安全也都有保障了,那么红叶商会搬迁到洛阳之后,不就可以借助四通八达的槽运,在广袤的九州之地大力开展南北通商了吗?

    这可比盘踞在河陇一地,更加的财源广进前途无量啊!

    “塞翁失马,蔫知非祸。或许,这正是红叶商会大崛起的一个良好楔机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薛绍趁一个公休之日,带着他的左右门神亲自去了咸阳县,找赫连孤川当面亲谈。

第775章 打上门来

    身为朝廷命官,和江湖人物公开的接触毕竟不是件好事。于是到了咸阳之后薛绍先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落脚,再叫了识路的随从去请赫连孤川来这里会面。

    赫连孤川是个醒事的人,知道薛绍有意低调行事。于是他也独自一人悄然前来,虽然他很想在薛绍第一次大驾光临洪门的时候,风光光光的给他摆上一席接风宴。

    “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与你面谈。”薛绍开门见山,省去了很多的开场白。

    “驸马请讲。”赫连孤川也很干脆。

    “我名下有一个红叶商会,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薛绍道:“现在,红叶商会准备重回关中另起炉灶了。我打算让它经营南北商货,必须借助你的船队来行走槽运。”

    “好啊!这真是件好事!”赫连孤川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如今天下呈平百姓富足,武太后执政之后大力扶植商旅,南北走商大有可为。就连在下这个绿林莽夫都动过自己经商的念头,无奈这臭脾气实在做不来商人,只得悻悻作罢。”

    “虞红叶你认识吗?”薛绍问道。

    “以往跟随狄公在河陇办差的时候,有缘见过一两次,但彼此并~ 不相识。”赫连孤川说道,“在下只记得她长得漂亮又精明干练,麾下的商队组织有序经营得法并生财有道,确是个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等她回了洛阳,我会让她主动联系你。”薛绍说道,“从今往后,她的货物运输就全部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赫连孤川拍着胸脯,“既然是自己人的商队,洪门分文不取!”

    “不行,费用必须照收,一文不能少。你手下的上千号兄弟,不也都要图个营生吗?”薛绍说道,“洪门与红叶商会,是两个彼此合作但又分别独立的组织,亲兄弟明算帐,这一点必须弄清楚。”

    “行,就听驸马吩咐。”赫连孤川很干脆的答应,别无二话。

    薛绍满意的点了点头,“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风吹草动?”

    “好像……没有。”赫连孤川仔细想了一想,说道,“只有一件小事值得稍加关注,那个刚刚做了太后面首的男人——现在叫柳怀义吧?——好像正在派人四处搜寻他的老相好和女儿的下落。”

    “那你可得把人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

    “驸马尽管放心,现在是我亲自在看守!”

    “好。”薛绍很满意,微笑道,“有什么需要我打点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赫连孤川笑道,“绿林和水道上的这点事情,我都能自己处理明白。一般来说,不会有麻烦到驸马的时候。”

    “我差点忘了,上次则天门事件,我之所以能够粉碎孟津水枭的行刺阴谋并且成功击杀了匪首李仙童,你是立了大功的。”薛绍说道,“这件事情我私下向太后提起过,她虽然不好直接给你什么提拔嘉奖,但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以后,你要好好的掌好洪门的舵千万不要跑偏了,切忌不能与朝廷和官府对着干。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洪门前途无量。”

    “行!”赫连孤川精神百倍。

    “我不便久留,这便走了。”薛绍说道,“你要记住,洪门不是一个普通的下三滥的绿林帮派,类似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逼良为娼这种小贼勾当,都不要去碰。你们只要和红叶商会好好的合作,要发财,很容易!”

    “有了贵人薛驸马的扶持,我们想穷也难。”赫连孤川拱手正拜,“在下拜送薛驸马!”

    薛绍带着人走了。

    短短的这一场会晤,时间还不超过十五分钟,但是薛绍认为自己来得值得。身为洪门的“幕后老板”,自己有必要在大的方针路线问题上,明确提出要求、当面做出表态。具体如何管理如何操作,这就是赫连孤川的事情了。既然自己和洪门扯上了这一层关系,就不能放任它不管。万一它变成了下一个孟津水枭,岂不就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扣了个屎盆子?

    赶回洛阳回到家里时,天色已晚。但是很少登门的萧至忠一直在客厅里等着薛绍,显然是有要事。

    薛绍便将他叫到膳厅,叫他一起吃饭,边吃边说。

    尚武台草创之初,百废待兴非常的忙碌。薛绍在亲自督办了一段时间以后,便将大部分的事情交给了尚武丞萧至忠这个副手来全权代理,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握。萧至忠本就在讲武院做过很长时间,对这一块的工作上手很快,本身也很勤勉很能干,薛绍对他很放心。

    但是今天,萧至忠带来了一个他解决不了的麻烦事。

    “驸马,尚武台的公廨田,出了点问题。”萧至忠如此说道。

    但凡朝廷中枢的府、台、监、寺等等这些个部门,和下面的各级都督府和州县衙门,都会得到一笔公有的田产。衙门将田产出租给佃户之后抽取粮税,所得粮税用做官府部门的公费开支。这一笔田产,就是公廨田。

    尚武台始于初创,公廨田的拨放是按照国子监的标准,六顷。

    “公廨田能出什么问题?”薛绍问道,“现在正是春耕时分,难道它还没有落实下来吗?”

    “没有……”萧至忠为难的摇头,说道,“说是六顷,但实际我们拿到手的,还不到三顷。”

    “为什么?”

    “因为……有一部分田土提前被白马寺给强行圈走了。”萧至忠说道,“在下也曾向上头反映,请求另外给我圈出一片无人田来。但是没人理会,问得烦了他们就说,田已经圈划你们了,你们没用被别人抢走,这能怨谁?……在下无能,解决不了眼前的麻烦,只好前来叨烦薛驸马了。”

    “你是说洛阳城外的那个白马寺?柳怀义的白马寺?”薛绍瞪大了眼睛。

    萧至忠只好点头。

    ‘这个秃驴,早就听说他带着一群流氓和尚到处抢占他人田产,霸占他人妻女。没想到他既然胆大包天到,连朝廷的公廨田也敢染指了!’——薛绍很恼火,但没有当着萧至忠把这话给骂出来,只是对他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处理,你就不必担心了,只管料理好尚武台的日常事务便好。”

    “是。”

    当晚和太平公主睡在一起时,薛绍本想把公廨田的事情跟她说一说,后来还是忍住了。如果让她去处理,或许是能解决眼前的这个麻烦。但这是头痛医头脚疼医脚,治标不治本。

    柳怀义的事情,薛绍觉得还得是自己亲自出面,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一下!

    白马寺离洛阳并不是太远,于是第二天办完公务以后,薛绍换上了一身便装只带了郭安和几个不起眼的斥侯做亲随,骑马去了白马寺。

    白马寺的香火很旺盛,到了傍晚,仍是善男信女进进出出的络绎不绝。

    柳怀义是这里的住持,但其实也就只是挂了个名。更多的时候他是带着一群无赖秃驴四下里吃喝玩乐,很少真正留在寺里吃斋念佛。

    薛绍就像是普通的香客那样进了白马寺,上了香拜了佛捐了香油钱,向这里的僧人提出请求想要一件厢房在此借宿过夜。僧人倒是很大方很随和的就答应了,并将薛绍等人请到了后院厢房里,茶水斋饭的殷情招待。

    这时薛绍才知道,这里还的确是有几位德高望重精研佛法的老禅师坐镇,大部分人也都是真正的佛门弟子。想来也是,如果这里只有柳怀义和那些个流氓秃驴,还有哪个善男信女敢来上香呢?

    薛绍向送饭的小沙弥打听,他们的住持大师几时会回来,自己专程是来拜会。小沙弥说住持大师偶尔会外出做些法事,三五日不归是常事。但今晚他肯定会回来,因为明天他得要进宫到护国天王寺,参加一场重要的佛会法事。

    “多谢小师父。如果令师回来,还请代为通传。在下就在厢房之中恭侯。”薛绍心里就在冷笑——柳怀义顶多会做几张膏药,他懂个屁的佛会法事!

    “小僧定会带到,施主放心。”小沙弥彬彬有礼,显然不是柳怀义身边的流氓秃驴那一路货色。

    薛绍心里都有点替白马寺里的高僧和弟子们有些不值了,明明一锅好汤,却被柳怀义这一颗老鼠屎给弄坏了!

    半夜三更时,老鼠屎带着他的一群流氓秃驴醉熏熏的、偷偷的从后门溜回来了。虽然他是这里的住持,倒也没有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可能正应了“邪不胜正”那句话,佛门之地的宝相庄严,让柳怀义心中怀有一份本能的敬畏之心。

    七晕八素的倒在自己的卧榻上时,柳怀义的脑袋突然被一个什么东西给硌了。他疼得真咧牙伸手一摸去,是一个**的木质东西。迷迷糊糊的拿起来一看,他突然瞪大眼睛坐直了起来,酒劲当场就醒了一半!

    一枚发簪!

    一枚让他非常眼熟的,发簪!

    “来人、来人!!”柳怀义惊慌的大叫。

    立马有小沙弥前来应诺,“我师有何吩咐?”

    “今天有什么人进过我的厢房?”

    “除了弟子进来例行洒扫了一番,再也没人进来过呀!”

    柳怀义轮了几下眼珠子,“寺里今日可曾接待了什么特别的香客,前来投宿?”

    “倒是有。”小沙弥道,“有一位神丰俊逸的贵气郎君,带着三五帮从,就住在后堂的清心阁里。他还特意交待过了,专程是来拜会我师。”

    柳怀义稍稍琢磨了片刻,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脱口而出——

    “坏了!终于是……打上门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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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介绍:
命里犯桃花,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胸中有杀气,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我是薛绍,太平公主是我的红粉之一。我将要在属于武则天的时代里,打下一片大大的后宫,和一片大大的天下!
极品驸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驸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驸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