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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0章 公子任性

    readx;大唐皇城太极宫里的麒德殿是国宴专用之地,一般用来宴请外邦使臣或在重大节日启用。

    至从先帝李治驾崩算起,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派上用场了。今日却是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大唐摆起豪宴“欢送”突厥国的使臣,阿史那咄悉匐。

    凡京官五品以上,都必须参加这个宴会。

    不是邀请,是“必须”。

    这是武则天继拿掉裴炎、摆平扬州叛乱之后,干成的第三件大事。如果说前两件大事更多的是冲着武后本人来的(至少表面上是),那与突厥的和解则可以算作是她为大唐帝国所办成的一件政治功绩,是值得她大书特书、风光显摆一把的。

    满朝文武的心里都十分有数,现在的大唐朝堂之上,武后已经没了对手。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说出“必须”二字。

    所以,凡是身在京城的五品以上官员、宗室、勋略全都带着夫人前来赴宴了。麒德殿里摆上了上千副桌几,蔚为大观。

    薛绍自然也在其中,而且他的座席非常靠前。对面,就是突厥使臣咄悉匐一行人的座席所在。

    宴会开始了。

    武则天一举杯,便响起排山倒海一般的谢恩与祝福之声。这个声音,让武则天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的年轻,格外的春风得意,写不尽的巾帼豪迈。

    仿佛,拥有了整个天下。

    穿梭不停的宦官使女们一一呈上经典的宫庭美食,妖娆美艳的歌儿舞女们,陆续登台献艺。

    丝竹悦耳长袖善舞,珠光宝气美人倾城。

    从塞北苦寒之地远道而来的的咄悉匐等人,被大唐的锦绣繁华彻底的震撼到了。那种感觉可不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所能形容,简直就像是升斗小民白日飞升得以见识到了天廷宫厥。

    薛绍静静的喝着酒,冷冷的看着座席对面那一群狼吞虎咽毫无吃相,还对着婀娜舞伎眼睛放绿光的突厥饿狼们。

    他心里就在恶狠狠的琢磨着,吃吧,吃吧!不管你现在吃了多少,迟早也要给我全部吐出来!

    宴席过半时突厥使臣们集体登场,自弹自唱的跳起了他们的胡旋舞,推助宴席气氛。

    凭心而论突厥人跳的舞充满了动感与激情,还是挺好看的,他们历来就是一个能歌善舞的马上民族。在场也有不少的大唐官员们称赞叫好,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但是薛绍和李多祚这些将军们全都无动于衷。再怎么样,他们也无法对生死仇敌们装出一副伪善与讨好的尊容来。

    突厥人跳完了舞依次归席,咄悉匐拿出一个颇富异域风情的精美礼盒来,献上给武则天。他说这里面装着一颗神奇的夜明珠,是突厥汗室阿史那部族的镇族之宝,曾经由历任的突厥可汗拥有。今日,献纳给“至圣至明”的武太后。

    薛绍离得较近一眼便看清楚了那珠子是个什么德性。虽然自己不是珠宝专家,但胜在见多识广。以他的眼力劲不难分辨出,那珠子也就是个一般货色。自己家的藏宝阁中,随时可以搜出一打来。

    薛绍尚且如此一眼瞧出端倪,就不用提一生与名贵珠宝为伴的武则天了。但是武则天表现得很高兴,非常乐意的接受了突厥人的献贡,还当众宣布赏赐给咄悉匐一批丝绸、金器、良马和美女做为回报。顺带着,还给他们的可汗骨咄禄和权臣元珍也都赏赐了一份。

    这种事情,在两国邦交当中并不罕见。中华礼仪之邦,向来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泱泱天朝的出手向来阔气,就怕别人说我们寒酸。

    听闻赏赐,咄悉匐当场大喜跪地就拜。薛绍清楚的看到,跪地而拜的咄悉匐斜着眼睛就在瞟他旁边的那些身段婀娜酥胸半露的宫庭舞伎们,就差咽口水了。

    兴许是多喝了几杯闷酒,本就心中很是烦闷的薛绍,无法忍了。

    他站了出来走到堂中,对着武则天拱手一拜,“启奏太后,臣有本奏。”

    众目睽睽之下薛绍这样突兀的站出来,着实让大家颇感意外。而且他说的还是“臣有本奏”,如同正在上朝那样正式和庄严。看他神态更是严肃认真,不像是去恭贺讨喜。

    麒德殿里,突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安静得有些诡异。

    仍在单膝跪地谢恩的咄悉匐异讶的抬头看了看薛绍,不解的眨着眼睛……眼熟,近几日会谈都有此人出场,但好像从来没有听他发表过意见。

    ——何许人也?

    武则天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仍是和颜悦色语调轻松,“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臣启奏,我朝理当厚赐突厥叶护贵使,以及他们的可汗与阿波达干等人。因为战火绵绵生灵涂炭,和平来之不易。”薛绍拱着手,说得一板一眼,“但是臣建议,不要把我们的人,也给赏赐出去了。”

    此言一出,满堂惊讶。

    武则天的表情微微一变好像有点猝不及防,一时间竟然无语以对。

    咄悉匐的汉语是说得相当流利的,听懂更加没问题。他先是仰着头惊讶的看了薛绍两眼,然后慢慢的站起了身来正面的与薛绍对视,不避不让。

    那眼神,就如同一头将要食人的饿狼。

    薛绍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贵使,生气了?”

    咄悉匐就像川剧变脸一样,马上换了一副和气生财的笑脸,“怎么会?怎么会呢!”

    “那就好。”薛绍淡淡的回了一句,再度对武则天拱手一拜,“臣请太后圣裁!”

    武则天眉头一拧,显然有些不高兴。但又不好当众发作,于是用眼神示意薛绍“别胡闹快下去”。

    “且慢。”咄悉匐突然发声,并且对着薛绍抚胸弯腰一拜,再道:“阁下请恕敝使多言。只因敝使很是不解,为何阁下要阻止太后把美人赏赐给我们呢?据敝使所知,大唐向来便有给诸国国王或是可汗、将军、大臣们赏赐美人的成例。而且不光是赏赐美人,曾经还会嫁出皇室的公主。为何到了突厥这里,就要变样呢?……莫非,阁下是在代表大唐藐视我突厥?”

    挑衅!

    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出来了,咄悉匐是在挑衅,甚至可以说是威胁!

    于是,再一次满堂惊哗。

    武则天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忙道:“贵使不必多想,大唐绝无此意——薛绍,还不退下?”

    “你是……薛绍?!”咄悉匐大吃了一惊。

    “对,我就是。”薛绍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咄悉匐,“薛某是大唐的臣子,为国谋略献纳忠言,是我的职责所在。接受采纳与否,不在薛某的掌控之中。但是薛某必须把心中的意念表达出来。否则,就有失为臣之本份!”

    “薛绍……噩梦!”咄悉匐瞪圆了眼睛看着薛绍,连连点了几下头,深呼吸,“难怪、难怪!”

    薛绍笑了,“难怪什么?”

    “难怪这几日你片言不发。难怪今日,你会阻止太后赏赐美人。”咄悉匐也笑了,“原来你是薛绍。薛绍这样做,那便一点都不奇怪了。”

    “薛绍,本宫让你退下。”武则天再度发令了,声音有点冷肃。

    “太后容禀,臣原本是要马上退下的。但是突厥贵使突然和臣拉起了家常。为免失敬于突厥汗国,臣只好仓促停步应对一番了。”薛绍双袖挥动行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朝拜之礼,“臣,告退。”

    说罢,薛绍转身就走。不是回到座席的方向,而是走出麒德殿!

    满场上千人,目瞪口呆!

    麒德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站住!”武则天嚯然起身,高声喝道。

    薛绍斗然停步转过拱手一拜,“太后有何吩咐?”

    武则天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怒气,“薛绍,这是两国邦交的重大场合。你如此拂袖而去,是置国事于不顾。身为大唐的重臣,这就是你的职责所在吗?”

    咄悉匐和突厥人全都开始冷笑。

    眼前这一幕,绝对是他们相当希望看到的。

    “回禀太后,臣的职责已经尽到了。酒宴也吃饱了。太后命臣退下,臣便退下。臣没有他意。”薛绍不卑不亢的立着,连声线都没有一丝的起伏,说得很平静。

    武则天眉宇一沉怒气再涨,“你的职责,就是在邦交场合公然的轻慢和激怒异国的使臣,为两国的和平蒙上一层不利的阴影吗?”

    “回太后……”薛绍的眉头也慢慢的锁了起来,表情变得很严肃,“臣初初从军之时,曾经发下血誓要誓死撼卫我们脚下的国土,誓死撼卫我们的同胞,誓死撼卫我们大唐的尊严。这既是臣的誓言,也正是臣的职责所在。臣,从来没敢忘记!”

    “……”武则天双眉紧锁,沉默。

    满堂皆静,鸦雀无声。

    “不对!”薛绍突发高亢之音,像是在厉斥和反诘自己,“臣不是不敢忘记,臣是没脸去提及!……没脸,臣没脸!!”

    “薛绍,你不要太过火了。”武则天没有怒声厉斥,但是,声音里面明显带着浓烈的不满之意。

    “太后息怒。”薛绍拱手拜了一记,身子却站得更直了,说道,“臣今日多饮了几杯,平常不敢说的话才敢说出来。太后要治罪,臣都认了。但是今天有些话不让臣说出来,臣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李多祚这些将军们无不惊愕万分,全都替薛绍捏了一把冷汗。薛楚玉更是想要跳起来将薛绍拽回去,但是被他身边的黑齿常之等人给死死摁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本该大发雷霆的武则天反倒是泰然的坐了下去,“那就你说吧!”

    ...

第731章 血仍未冷

    readx;“臣谢太后!”

    薛绍走回几步站到了当初的地方,在咄悉匐的旁边,像是对着咄悉匐又像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突厥主动提出要与大唐停战和解,并以投诚归附为前提。对此薛某并不反对,因为和平是我们双方一同渴望的。但是,薛某也做不到绝对的衷心拥护。因为,从来没有哪个属国敢于掳虐宗主国的子民,并且久久扣押、迟迟不放。做为一名大唐的将军,薛某以保境安民为己任。现在,还有很多的大唐子民在草原上为奴为婢,朝不保夕生不如死。他们日夜盼望的就是大唐能够解救他们,能够让他们尽快的回归家园与亲人团聚……薛某很惭愧,因为我一直没能在战场上做到这一点。身为一名将军,我有负我的职责之所在。所以,我都没脸再去提及‘保境安民’这四个字。”

    满场寂静。

    面对一千多双眼睛的逼视,薛绍越说越有一些激动了,“现如今,薛某仍旧无法在谈判桌上救回我们的同胞和子民。薛某更加惭愧,薛某都没脸再告诉别人我曾是一名大唐的将军,现在仍是一名大唐的臣工!”

    “啪——啪——啪!”

    薛绍在自己脸上重重的扇了三个大耳刮子,“没脸!——真的没脸!”

    满场更静。

    原本躁动不安的李多祚和薛楚玉这些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一个的都静静的看着薛绍。

    武则天也保持着沉默。但是她脸上愤怒的神色,在很明显的渐渐消散而去。

    “将军就该愤怒,将军就该战斗。将军必须寸土必争睚眦必报。如果他还没有冷血和绝望的话,就不会遗失了国家和民族赋予他们的这些本能和职责。”薛绍说道,“薛绍无能,无法在战场和谈判桌上解救我们的同胞和子民。现在战争结束了,但仍有我们的同胞姐妹要被送到草原上去为奴为婢。薛某看到了,姑且不论结果如何,我总该站出来为她们说句话吧?”

    寂静。

    “薛某,职责所在。”

    “薛某,还没有冷血和绝望。”

    寂静……

    说罢,薛绍慢慢的摘下了头顶上的进贤冠,端端正正的摆到了自己的脚前,拱手拜道——

    “回禀太后,臣的话说完了。臣请太后,发落圣裁!”

    满场,仍是寂静。只不过大多数的人已经把眼神和注意力,挪到了武则天那边。

    “呱、呱、呱”

    有人鼓掌。

    众人惊愕转目一看,是咄悉匐。

    “薛将军!”咄悉匐唤了一声,然后对着薛绍非常郑重的抚胸弯腰一拜,就像是朝拜他们自己的君王,说道,“你很好!”

    薛绍淡淡一笑,“承蒙夸奖,不敢当。”

    “虽然你是我们草原人的噩梦,是我们突厥汗国的生死竖敌,但是,你是值得尊敬的。”咄悉匐一改平常那副圆滑奸狡之态,神情相当的严肃,“草原男儿,向来敬重真正的勇士。原来你不仅仅是一名勇士,还是勇士当中的王者。难怪会有无数的勇士誓死追随于你的麾下,就像狼群不畏生死的追随他们的狼王一样。”

    “……”被敌人奉诚了的薛绍完全无动于衷,连表情都没变。

    座下不少人已经很敏锐的查觉到了咄悉匐的险恶用心——他这样格外的抬高薛绍,变相的就是在贬低武太后、贬低在场的其他大唐臣工。薛绍今天的言辞和行为,已经或多或少的得罪了太后和其他的大臣。现在咄悉匐再这样一表演,简直无异于火上浇油。

    “宰了这厮!”薛楚玉怒了,钢牙一咬就要跳起来。

    黑齿常之和他身边的三名大将军一同发力才将他死死摁住,不料却撞倒了一副桌几,突兀的大响再度惊动了满场。

    “放肆!”武则天?怒喝一声,“成何体统!!”

    薛楚玉和黑齿常之等人连忙收敛起身谢罪,武则天很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原本热闹喜庆一片祥和的国宴,顿时变了味。

    薛绍和咄悉匐仍旧面对面的站着,像是一对随时可能拔刀互砍的生死宿敌。

    武则天走了下来,径直到了薛绍的面前。薛绍微微欠了一下身子,以示冒犯之歉意。咄悉匐则是抚胸弯腰步步而退,看那情形,是打算要退到一旁“坐山观虎斗”了。

    低了一下头,武则天看了看放在薛绍脚前的进贤冠。

    那一顶|进贤冠,金丝革带云鹤花锦,做工精美三品五梁。

    武则天弯腰下身拿起那一顶|进贤冠,双手捧起,又戴回到了薛绍的头上。

    “五梁进贤冠,三品大员所戴。”武则天说道,“它既标示着你的身份之特殊与高贵,也意味着你的职责之艰巨与不易。”

    薛绍微微皱眉,轻点了一下头。

    “弃之何忍?”武则天轻声道。

    薛绍微闭双眼轻吁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做完了这些,武则天走回她的座位,说道:“大唐的朝堂之上,从来就不会只有一种声音。昔日,诤臣魏征就敢于当众推翻太宗皇帝陛下的圣意,甚至丝毫不留情面的当廷指谪,怒斥喝骂亦不罕见。”

    “于是,便有了贞观大治。”

    众人一听,心中纷纷惊讶……武太后,这是在拿自己类比于太宗?

    “贵使。”武则天突然唤道。

    “敝使在。”咄悉匐连忙出列,行礼。

    “方才本宫看到,你对薛绍赞誉有嘉甚至颇为崇敬。”武则天笑吟吟的道,“如此说来,你是非常赞同他的意见了?”

    “……”咄悉匐的脸皮顿时很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但马上掩饰了过去,反倒是认真的说道,“是的,敝使非常敬重薛将军的热血、刚正、勇敢和忠义。”

    “既然如此,那本宫可就要收回成命了。”武则天向来擅长于顺坡下驴,这一次更是不含糊,马上当众宣布道,“适才本宫口头允诺赏赐的美女,因薛绍之谏言和突厥使臣之附合,予以收回。但另行赏赐宫廷御用的茶砖与青盐,着有司酌情办理。”

    “臣领旨!”马上有鸿胪寺的官员出来应诺。

    “来人,赐酒。”武则天挥动了一下云袖,两名宫婢各自给薛绍和咄悉匐送上了一盏金杯,内里盛满美酒。

    “先敬贵使。”武则天笑吟吟的举杯,“酒宴之上小小误会,贵使莫要挂怀。还请贵使牢记,两国和平来之不易。珍惜,珍惜!”

    “敝使不敢忘!敝使谢过太后!”咄悉匐现在是悔到肠子青,气到喉咙硬,强忍着不爽挤出笑脸来,陪武则天喝了一杯酒,然后怏怏的退回了坐席。

    再也没有造次。

    武则天再起一杯,“本宫第二杯,敬薛绍。”

    “臣谢太后。”薛绍举起金杯。

    武则天认真的看着薛绍的眼睛,并没有怒气,反而流露出很多的赞赏和欣慰,轻声的,但是字字清晰的说道,“敬,军队之魂魄,社稷之柱石……男人之良心!”

    在座的李多祚和薛楚玉等人,可是全都听到了。

    瞬时间,热血沸腾。他们一同昂然起身。

    “臣请作陪!!”

    武则天毫不犹豫的饮下了满杯。薛绍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嚯然起身,大声道:“本宫第三杯,敬在座所有的将军们!——请!!”

    “太后,请!”

    咄悉匐等人坐在一旁,已是个个脸色铁青。

    他们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原来,不愿意罢兵和解的并非只有薛绍一个。在场所有的唐朝将军,包括那个大手大脚赏赐无度、貌似一脸和颜悦色最不希望打仗的武太后,都怀着一颗血战到底死不退让的杀人之心。

    至于那一纸象征和平的盟书?

    ——如果盟书真的有用,历史还会在战争与流血中蹒跚前行么?

    ……

    宴罢之后,突厥的使臣们在鸿胪寺官员的陪同之下,自去安排归国事宜,马上就将离开长安返回草原。

    文武大臣们也都辞别了武则天,依次离开麒德殿各归各处。

    薛绍一人独行,从宫殿的龙尾道走下来。薛楚玉和李多祚结伴并肩而行,想要上前去和薛绍说话,但又没敢上前。

    他们很少见到薛绍如此的激愤和昂扬。每逢这时候,薛绍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总会与平常那个生死与共、不分你我的袍泽弟兄,有一点点的不同。

    就是这一点点的不同,却足以让薛楚玉和李多祚这两位叱咤疆场的少壮派虎将,不自觉的和他保持着几步开外的距离。

    虽然这几步的距离,并不足以丈量出他们心中的敬畏。

    薛楚玉和李多祚尚且如此,其他的大臣同僚就更不敢上前来无事攀交情套近乎了。于是薛绍一路走得直,走得急,也独自一人。

    刚刚走过了下马桥,薛绍却突然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群粉衣彩冠、做新娘出嫁之扮相的美人儿,个个婀娜多姿风情万种,整整齐齐的站在下马桥的桥头两旁,大约有三四十个。有一名薛绍脸熟的宦官匆忙跑上前来,一边哈腰拱手的赔罪一边小声的说道:“驸马恕罪!这些内廷的宫娥本是打扮收拾好了,将要一同送往突厥,现如今……”

    “闭嘴。”薛绍淡淡的道,“我的马呢?”

    “在!请驸马稍侯!”宦官慌忙跑去牵马。

    没人发号施令,那群女子却已经一同跪倒下来,个个五体投地。

    很多过路的大臣将军和宫人们,都在驻足围观。

    没人说话。那些跪倒在地的女子们也没有。

    这或许,就叫做大恩不言谢。

    薛绍也没有说话,他从这群跪地的女子们当中走过,骑上宦官牵来的威龙宝马,扬鞭飞驰而去。

    身后,留下一群跪伏在大唐国土之上的美丽女子,泪流满面。

    ...

第732章 国士之酒

    readx;策马离开了宫墙的薛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回家,而是马头调转去了太平坊相反的方向,那是一个曾经让他流连忘返、名声蜚起的风流薮泽平康坊。

    在如今的大唐时代,狎妓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丑事,相反还成全了很多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但是薛绍至从和太平公主相识以来再也没来光顾,因此今日他一出现,当场就惊坏了不少人。

    人们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如今葬在终南云雾之巅的张窈窕。因此,就算薛绍是满长安城人尽皆知的风流豪客,那些爆炭老鸨和龟奴姑娘们都只敢满怀敬畏的远远观望,连上前搭讪问安的勇气都没有。 &nb::::小说 3sp;过往的客人当中,有不少的官员仕子甚至是薛绍曾经的麾下战将袍泽人等。这些人见到薛绍斗然出现在平康坊,则是个个惊呆。他们头一瞬间联想到的便是……莫非他和太平公主闹翻了?

    薛绍骑着他的威龙宝驹在平康坊里招摇而过,目的地仿佛相当明确,直接就停在了京华名妓苏小燕的宅院前。

    门开着,薛绍翻身下马时匆忙跑出来一个小龟奴。乍一眼看清是薛绍,小龟奴的嘴里就哆嗦了,“小、小人……参、参见……”

    “行了,管好马匹。”薛绍随手扔给他一串铜钱,“郭大封或者党金毗二位将军,可曾在此?”

    “回驸马的话,郭将军正由苏姑娘陪着在小亭中饮酒。”

    “加座,添酒!”

    薛绍大步就走了进去。小院里仅有的几个爆炭龟奴们顿时全都忙乱了起来,连忙加座添酒置办新宴。郭大封正笑眯眯的听着曲喝着酒,突然一眼瞟到大门处风火雷电一般闯进来的薛绍,当场吓得杯子都掉了,连滚带爬的迎了上来。

    “属下参……”

    “免了。”薛绍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去,自己扯过一个坐榻先行坐了下来,“今日只有酒友,没有上下。”

    “属下遵命!”郭大封战战兢兢的起了身,立在一旁,眼珠子都不敢乱挪。

    “坐下,陪我喝酒。”薛绍冲着对面发愣的苏小燕努了一下嘴,“弹一曲,《广陵止息》。”

    “是……”苏小燕远比郭大封要更加沉得住气。轻轻的应了一声诺,她便弹响了琵琶。

    曾经,在平康坊这个风流荟萃的地方,张窈窕的诗和苏小燕的琴堪称双绝。《广陵止息》即是旷世名作《广陵散》,满长安城没有第二人能比苏小燕弹得更好。

    曲乐声声,薛绍一杯接一杯不停的猛喝酒,没怎么说话。郭大封战战兢兢的陪着一顿猛喝,没几下就酒气翻涌涨红了脸,眼看就要醉倒。可是他又不敢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舍命相陪。

    “你酒量太差。”薛绍放下杯子长吐出一口浓浓的酒气,“还不如一个女人。”

    郭大封苦笑不迭,“属下确实……不胜酒力!”

    “若蒙不弃,小女子愿陪公子小酌两杯。”苏小燕倒是生了一颗善解人意的玲珑心。

    薛绍淡然一笑,“你不怕死?”

    苏小燕也是淡淡一笑,“请为公子添酒。”

    郭大封突然一下蹿了起来奔向后院,马上发出狂呕之声。

    薛绍笑了,“此人时常自称酒囊饭袋,却也不过如此!”

    苏小燕笑而不语,给薛绍斟满了酒。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郭大封去了就没再回来,醉倒在后院被家主人扛去歇息了。薛绍也没再挪脚,就由苏小燕陪着仍旧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仍是很少说话。

    苏小燕的酒量确实比郭大封强了不少。乃至于薛绍喝到半醉了,她仍然能把《广陵止息》弹得有声有色。

    一曲过半,院子门口突然传来几声老妇的惊叫,如同杀人了一般。薛绍扭头一看,照管苏小燕的爆炭老妈子失魂落魄的跑进来,冲着薛绍就一膝跪下,“公子救命!”

    大门口处,琳琅姐妹正在并肩行来。

    上一次,她们二人就是这样出现在张窈窕的院子里,一剑夺命。从此,这对姐妹花就在平康坊里名声大躁,成了每家每户谈之色变的勾魂使者。

    苏小燕倒是淡定得很,仍旧专心专意的弹着她的琵琶,连音色都没有一丝的改变。

    爆炭老鸨在地上拼命的磕着头,呼天呛地的额头都出血了。琳琅快要走到跟前时,她连滚带爬的溜到一旁拔腿就跑,再也顾不上苏小燕了。

    “奴婢参见……”琳琅参拜,却被薛绍一扬手打断。

    “你们又来杀人?”

    琳琅有些结舌,“……奴婢不敢!”

    “那就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眼。”薛绍把杯子在酒桌上一顿,声音有点沉。

    琳琅姐妹俩同时狠狠的怔了一怔,没再多说半句,拱手而拜的弯着腰退了出去。

    苏小燕的琴声仍然在响,音色未变。

    爆炭老鸨从后院小门里探出了头,抹了一把冷汗,急急的钻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薛绍自斟自饮连续十杯,酒壶见底。

    “我要在此,大醉十日。”薛绍拿起酒壶在摇,大有一点把酒问青天的意味,“谁敢陪我?”

    ……

    于是薛绍就真的在平康坊苏小燕的宅子里大醉了十日,没有回家,也没有上朝。

    神奇的是,除了第一天有家中的小妾琳琅来找了一回,太平公主府再也没有派人来过问。杀人泄愤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更加神奇的是,薛绍没来上朝,武太后也没有责怪,甚至没有一句质问。只当是他因病不朝在家歇养了。

    第十日的午时过后不久,薛绍仍在豪饮,郭大封吐得直不起腰来,苏小燕的琴音一如往日的绕梁不绝。小院里,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不速之客。

    白衣胜雪手执拂尘,飘然如仙绝美倾城让苏小燕都自惭形晦的一个……女冠。

    半醉微薰的薛绍斜眼看了看她,顿时笑了,“苏小燕,今日你可以退下了。”

    “是……”苏小燕应了诺,抱着她的琵琶悄无声息的退下。

    “仙姑请坐!”

    玄云子微然一笑,坦然的在薛绍面前坐了下来。左右四下看了看,说道:“确是一处清净之地。”

    “声色糊涂之地,何来清净一说?”薛绍笑问道。

    “清生于浊,便也正是它的妙处。”玄云子自己取了一个新杯子倒上酒,“贫道敬公子。”

    “等等。”薛绍扬了一下手,“你先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贫道方外之人,不受任何人的指派。”玄云子说道,“心念若动,人便到了。”

    “好,这杯酒可以喝。”薛绍笑道,“仙姑,请!”

    “请!”

    郭大封猛吐了一阵扶着墙蹒跚而来,一把被苏小燕扯住,拎进了偏厅之中再也没有露头。

    “公子若要韬光养晦,也不必残害了自己的身躯。”喝下了第一杯酒的玄云子,淡淡的说道,“酒色如刀,刮骨断肠。”

    薛绍哈哈的笑。

    十天来,第一次笑得如此畅然。

    “酒只半薰,至于色嘛……”薛绍笑道,“已是旬日不知肉味。”

    玄云子笑了。敢在她面前说这种风流坏话的人,还真是不多。

    “污言晦语唐突佳人了,薛某自罚三杯。”薛绍开始倒酒。

    玄云子不以为然的微自发笑,静静的看着薛绍自饮了三大杯。

    薛绍不经意的瞟了她一眼,突然感觉此一刻玄云子脸上的那种笑容,颇有几分“母亲”的神韵。

    或许是因为多饮了几杯酒,因而心中的那根心弦根外容易被撩动。玄云子的这一抹淡静又宽容的笑容,莫名的让薛绍的心中感觉到一阵安慰,还有久违的心酸和怀念。

    若非仍旧保留着几分把持,薛绍倒真是想把自己的头颅枕到玄云子的大腿上,闭上眼睛,任由她抚摸自己的鬓额和头发。

    就像儿时的午后,在母亲的抚慰之下睡午觉一样。

    “你太累了。”玄云子轻声的道。

    薛绍拿着酒壶的手突然颤了一颤,然后呵呵一笑,给玄云子倒了一杯递上去。

    “但你有一个好妻子。”玄云子又说道。

    薛绍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哪个妻子能够容许自己的丈夫,在妓竂里连泡十日的鬼混不回家。今日之太平公主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怒之下就派琳琅前来取人性命的太平公主。

    “她的确是不错。”薛绍说道。

    “正因为她很不错,所以,你才不愿意现在回家去面对她。”玄云子说道,“你与武太后的当廷面争,已经举国尽知。”

    薛绍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大多数人都以为,你与武太后的关系从此有了裂痕,你的前途将不再光明,甚至堪忧。”玄云子说道。

    薛绍仍是淡然的笑了一笑,“还有呢?”

    “也有少数人觉得,你与武太后的关系反而比以往更加牢固了。”玄云子说道,“因为,你正是武太后现在最需要的那个人。”

    “哪个人?”

    “军队之魂魄,社稷之柱石。”

    薛绍笑道:“仙姑啊仙姑,亏你自称方外之人,但是消息之灵通却连宰相尚书都自叹弗如。”

    玄云子淡然微笑,说道:“公子用三个耳光,打得满朝文武羞愧难当,突厥使臣胆战心惊。诸军将士防患未燃战意拳拳,举国上下不敢再苟安于虚假的和平。”

    薛绍笑延:“我明明是在打自己。”

    玄云子不予争辩,只道:“武太后敬三杯酒,与大唐将士同仇敌忾义如袍泽,令自恃悍勇欺大唐妇人治国的突厥狼子,幡然醒悟不敢轻视。”

    薛绍笑而不语。

    “满朝上下,仅有公子深解太后刚柔并济、恩威同施之深意。”玄云子说道,“国宴之上众目睽睽举重若轻之地,公子与太后配合到天衣无缝,竟连自己人都深信不疑。此等的默契与高妙,令人叹服!”

    薛绍不置可否的呵呵一笑,“这酒,还喝不喝了?”

    “此乃护国安民云鹏之志的国士之酒。”玄云子举杯

    “当满饮!”

第733章 风云变色

    readx;连着喝了十天的花酒,薛绍都没有呕吐过一次。今天终于是大醉了。

    醉了几天终于得到片刻清醒的郭大封,好不容易才把醉到不醒人事的薛绍抬进了房里。刚要给薛绍洗把脸换身衣服时,玄云子进来了。

    “我来。”玄云子说道。

    郭大封一愣,表情明显是在说“这不好吧”?

    “出去!”

    “是!”

    郭大封鬼使神差的就应了个诺然后闪了出去,刚掩上门时他就猛一拍自己的脑壳,“撞了邪了,我凭啥要听她的号令?”

    脑子里一糊涂,郭大封就准备再推门进去。却听到身后传来苏小燕冷冷的声音,“想死你就进去。”

    “那我还是想活!”脚底抹油,郭大封果断开溜了。临走时没忘了扯上苏小燕,顺便着对小院里所有的人都恶狠狠的叮嘱了一番——今晚之事谁敢说将出去,谁等着人头落地!

    房间里,玄云子焚起了一炉龙涎香。手中的拂尘轻轻扬起,幽幽的香气便萦绕在了薛绍的身上。

    玄云子并没有动手去解薛绍的衣裳,而是取了一副坐榻安静的坐在他的床边,静静的扬着拂尘。

    薛绍睡得很香很熟,没多时还发出了低微的鼾声

    孤男寡女,一间密室。

    玄云子一直凝视薛绍的脸庞,神态举止却不是郭大封等人预料中的那般充满香艳迷离,反倒是淡静得出奇。仿佛薛绍的那一张脸并不是脸,而是一卷令她百思不解其妙的古卷真经。

    她研读,品味,思考。

    薛绍翻了个身,鼾声止住,但仍旧睡得很熟。

    玄云子不自禁的微然一笑,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这个韬光养晦的法子,并不高明。但是往往并不高明的法子,却能骗过很多自认高明的人。”

    薛绍当然是没有回应。

    玄云子仍是说道:“十天的观望,你应该能够看出许多的端倪了。如你所料,大唐的天空已经风云变幻。”

    “朝廷即将迁都东都洛阳。而且,东都不再叫东都,而改称神都了。”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也按周礼之制改了名称,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尚书省被改称文昌台,左右仆射也改称为左右相了。中书省从此改称凤阁,门下省改称鸾台。宰相的名称便成了同凤阁鸾台三品或是平章事。”

    说到这里玄云子不禁笑了一笑,“听起来,这些宰相都像是内廷的女官了。不是么?”

    “这些,你肯定都知道。”玄云子说道,“太后酷爱文史,更喜欢在文字上下功夫。除了改革这些名称,她还造了很多的新字。日月当空为曌,从此武太后讳曰‘曌’。你以后若要给朝廷写奏疏可得记住了,但凡与曌谐音的都得避讳。”

    说了这么多,薛绍仍是一副睡得烂熟的样子,没有半点的反应。

    可是玄云子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武太后对宰相班底进行了一次大调整,朝堂格局因此大变。此前被免官的武承嗣复出了,不出意料的成为了同凤阁鸾台三品。原中书侍郎的武攸宁更进一步入主政事堂,成为了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就任副宰相。原礼部尚书武三思继续留任并开始兼修国史——你会不会特别想知道,武三思将会在史书当中如何记载你的事迹?又会给予你什么样的评价呢?”

    薛绍仍是酣睡。

    “原来这些,你都不在乎。”玄云子微然一笑,“或者说,早在你的预料之中?”

    薛绍没反应。

    “那我说一件,你肯定还没来得及知道,但一定会相当关心的事情。”玄云子说道,“就在今日,朝廷任命吏部侍郎韦待价为新任夏州都督,接替了你留下的职务。”

    “谁?”薛绍睁开了眼睛。

    “吏部侍郎,韦待价。”

    薛绍斗然坐了起来,一下掀开了身上盖的被子,“他怎么行?”

    “那你说,谁能行?”玄云子反问道。

    薛绍的动作顿时凝滞,又慢慢的坐了下来,“你说得对……行不行,不是我说了算。得是太后和朝中的宰相大臣们说了算。”

    “韦待价现在虽是一介文僚,但却是武官出身,曾经对吐蕃作战有功累受提拔。”玄云子说道,“再加上朔方军猛将如云兵精粮足。只要韦待价能够知人善用,料也无妨。”

    薛绍眼珠子一翻给了玄云子一个没好气的神色,“听起来像是在宽我的心,但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激我。”

    玄云子笑了,“公子如此睿智,谁能激得了你的将?”

    “别说,这次你还真的就激将成功了。”薛绍皱眉,表情深沉,“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朔方军就像是我亲生的儿子。现在要将他交给别人了,我哪能放心?”

    “韦待价肯定也明白这样的道理。”玄云子说道。

    薛绍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他在等着我助他一臂之力了?”

    “同僚合力,襄助国事。”玄云子说道,“韦待价没想过或者说他没那个胆气,要抢走你的亲生儿子。朝廷授意,他不得不从。”

    薛绍点了点头,这倒是句大实话。朔方不能一日无主,自己暂时去不成了,朝廷总得另外安排一个人过去补缺。韦待价一个外人,哪能轻易镇得住朔方军的那些骄兵悍将?

    薛绍正琢磨这些,玄云子再说了一句:“既然是你的亲生儿子,万不得已之时暂时交给别人代为照管几日……那也不会一下就变成别人的儿子吧?”

    这句话让薛绍的心中灵犀一闪,“仙姑,你好机智!”

    玄云子婉尔失笑,“若非是公子关心则乱,又怎会需要贫道的提醒?”

    薛绍哈哈的大笑了几声,“如此说来,我得去见一见那个韦待价了。”

    玄云子摇了摇头,一脸笑意,显得颇为高深莫测。

    薛绍连连眨了眨眼睛,“你不会告诉我,韦待价就在这门外吧?”

    “没有。”

    玄云子笑了。

    薛绍撇了撇嘴。

    “只在院子外面,候了几个时辰了。”

    薛绍一瞪眼,“仙姑,你还当真和一些朝堂重臣有了密切往来?你怎么比太平公主还像一个公主呢?”

    “你误会了。”玄云子笑道,“正是太平公主殿下,委托我带他来找你的。”

    薛绍微微一怔,“太平?”

    “不可思议?”玄云子摇了摇头,仍是面带微笑,“你以为我会那么闲,去管这些宦海琐事?公主倒是想早日把你请回家去,但是上次琳琅来过一回,被你毫不客气的给轰了回去。于是嘛……“

    “行,别说了,我知道了。”薛绍马上穿衣服下床,“我这就回家——劳烦仙姑转告韦待价一声,让他去我家中会面。”

    “稍等。”玄云子阻止,说道,“在朝为官,最忌党朋之嫌。你在太平公主府接见韦待价,就会有此嫌疑。倘若换在平康坊,那就不会了。”

    薛绍长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瞪”着玄云子,一板一眼道:“上苍真是不公!”

    “何解?”

    “他都赐予你天仙的美貌了,还给予这么多的机智。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怎么活?”

    ……

    韦待价,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婿,年逾六旬的一员老将,凭借门荫入仕和薛绍一样先是做到千牛备身。他曾经远征高丽与薛仁贵并肩为战,后来又在凉州和萧州抵御吐蕃立下战功被提拔为右武卫将军。高宗皇帝李治去世前后,他兼负山陵使之职开始修筑乾陵。前不久乾陵修筑完毕,韦待价因为这一项功劳被加为金光禄大夫并改任为文职,吏部侍郎。

    这便是薛绍对韦待价所有的了解。从他的履历上看,这人在军队和官场里已经混了几十年,既没成为薛仁贵那样的名将,也没能入主中枢拜为宰相。看起来仿佛是文武双全什么都能干,但好像又是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干不到漂亮。

    实际上,这样的臣子在朝堂之上往往是占多数的。说他们庸吏有点过份,但称赞他们是能臣又绝对不够格——倒是有点像,万精油。

    所以薛绍听到韦待价的名字就感觉有点头疼。夏州和朔方那么重要的地方,居然派一个万精油去坐镇,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薛绍觉得朝廷也是没办法了。至从裴行俭、李谨行和薛仁贵这一批老将先后去世,程务挺又被废掉。夏州和朔方那些地方如果不派有资望的老将过去,是很难镇住的。选来选去,仿佛还就只有韦待价稍稍够格一点。

    矮子里面挑将军,想必武则天也很是无奈。

    整点衣冠稍作收拾之后,薛绍见到了那瓶老万精油。

    烟花之地不拘俗礼,两人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寒暄和客套,就着一张酒桌便对坐了下来,就像这几天薛绍和郭大封在一起厮混那样。

    “驸马一连十日不上朝,落得好清闲啊!”韦待价虽然年过六旬但是看起来很精神。毕竟是行伍出身,他的身板儿显得特别硬朗。

    薛绍只是笑了一笑,“连年征战劳苦,偶尔咨情放纵。”

    “太后她老人家,毕竟还是心疼女婿的啊!”韦待价笑呵呵的如拉家常,“朔方太过苦寒了,哪里是驸马能够久居之地呢?还是回朝做官的好啊,关中两京,花团锦簇温柔乡。天子脚下,好做官。”

    薛绍仍是笑了一笑,这回都没有答言了。

    韦待价本想套个近乎没想到讨了个没趣,有些悻悻,于是索性直说正题了,他道:“如驸马所知,老夫即将远赴夏州接替驸马空留出来的夏州都督一职。临行之时,特来向驸马请教。还望驸马能够,点拨一二。”

    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是朔方军那样生猛的地头蛇,这一点薛绍比谁都清楚。当初身为国丈的韦玄贞就任夏州长史之时,尚且被整得哑口无言乖乖做了孙子,这个同样姓韦的一个区区侍郎,又能如何呢?

    看到薛绍在沉默,韦待价连忙抱拳拜道:“老夫向有自知之明,绝无鸠占鹊巢之意。只因朝廷有了差谴,老夫自当为国效力。还望驸马念在同殿为臣共襄国事的份上,宽恕老夫冒犯之举。”

    这话,让薛绍听了心里多少舒服一点。再想到玄云子说的“暂且把孩子交给他人代管几日”的由头,便定了定心,说道:“李仙缘和薛楚玉,会与你一去回夏州么?”

    “对,他二位也将一同去。”韦待价连忙答道。

    “我自会有所交待。”薛绍轻叹了一声,“朔方军镇守大唐之国门,关乎社稷之存亡。薛某毕生所求不过保境安民而已。因此,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因私废公,你就放心好了。”

    韦待价闻言大喜,也不顾自己都能当薛绍的爷爷了,当堂就行了一个大拜之礼,“老夫,拜谢驸马大义大恩!”

第734章 舍你其谁

    readx;大唐变天了。

    薛绍回家了。

    对于本就有些心虚的薛绍来说,兄嫂也在他家里还真是一件挺不幸的事情。毕竟,不管任何时代任何家庭,一个男人抛开妻儿独自在外偷欢十日不归,那都是一件千夫所指必须痛骂的事情。

    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玄云子那样,能够洞悉薛绍此举的天机。

    于是薛绍回到家里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一儿一女左右抱在了怀里逗个没完。借此显得自己很忙碌,借此让兄嫂和太平公主这些人没空去骂他。

    可是逗了一阵薛绍发现,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有骂他的迹象,甚至连跟他搭话的兴趣都没有。

    薛绍顿时感觉很无趣,还有那么一点小丑冷场的失落。于是他嗬嗬干笑的凑到兄长薛顗面前,“大哥,今日没去司农寺应职么?”

    “去过,回来了。”薛顗回答得像是例行公务。

    薛绍碰了个没趣,便又凑到了一向温文贤淑又待他视同己出的大嫂面前,拱手弯腰下拜,“拜见嫂嫂。”

    “免礼。”萧氏倒是面带微笑,但是少言寡语字字冰凉。

    薛绍只好又“嗬嗬”的干笑了两声,这次凑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

    ≧“我回来啦!”他笑嘻嘻的。

    “我看到了。”太平公主冷冰冰的。

    薛绍直轮眼珠子,头一次感受冷暴力的厉害,这滋味还真是不太好受。

    “琳琅,你们还不赶紧去给我安排膳食。都这时候了,我午饭还没下肚。”薛绍总算逮到两个可以使唤欺负的人,努力的想要展现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

    “琳琅,过来给本宫按按肩。”太平公主懒洋洋的哼道。

    “是。”琳琅各得应诺,左右跪在了太平公主的身侧按摩起来。

    得了,此地不可久留,否则将要全军覆没!

    薛绍连讨了几个没趣,索性离开了这厅堂,径直走到了后院。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月奴接到了薛绍倒是分外高兴。

    “快,我饿了!”薛绍连吞口水。

    “有吃的,公子快来!”月奴欢呼雀跃,拉起薛绍就进了她的房间,马上就张罗出了一桌子好吃的。

    薛绍狼吞虎咽,就像往日行军打仗时一样。

    月奴在一旁殷勤伺候,薛绍吃得越多,她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呃——”

    打了一个猛猛的饱嗝,薛绍终于放下了筷子。

    “月奴,还是你最贴心。”

    月奴嘿嘿嘿的一个劲傻笑,女汉子的脸上有了一些邻家在姑娘的羞涩。

    薛绍有点乐,问道:“近日家中如何?”

    “我不太清楚……”月奴有点茫然的摇头,“我每日就住在这里,没怎么去过前堂。

    薛绍点了点头,月奴和太平公主琳琅这些人之间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点隔阂,这不奇怪。

    “你义父呢?”

    “他和郭安带着那些斥侯部曲们住到了外面。”月奴说道,“几日前义父来过一趟,见公子不在家就走了。说是那些人不能闲着,得带出去练。这会儿怕是带着人去了邙荡大山里。”

    薛绍点了点头,心里总算感觉到一丝的宽慰。

    “公子,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连人影都见不着……”月奴的声音有些幽幽伤感,“月奴这心里,都像是空了一块,整日六神无主。”

    薛绍微微一怔,无言以对。

    月奴的这一句“六神无主”,可能是很多人想说,却又没有说出来的话。再有一点,就连月奴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可见,琳琅回来之后的口风倒是挺紧,家里的丫鬟仆子这些人多半也是不知情了。

    思及此处,薛绍再度感觉到一丝宽慰。太平公主比以前更加的成熟懂事,更具主母风范了。

    前堂。

    太平公主和薛顗夫妇,居然在薛绍走后笑作一团。

    “是得让他尝尝,公主的厉害。”薛顗说道,“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二郎这次也确实太不像话了。亏得是公主肚量如海,否则换作是别的妇人,早把他轰将出去了。”

    萧氏在一旁冷冷的插了一句,“夫君言之有理。”

    “呃……”薛顗顿时感觉有些头大,马上干笑了几声不说话了。

    大唐的男人谁不偶尔在外逛玩一下花街巷柳呢?薛顗自然也不能例外。

    “幸亏是有兄嫂在此坐镇。否则,他哪会如此低声下气。”太平公主悻悻的道,“他才不怕我将他轰出去呢!兴许,还求之不得。”

    “那倒不至于。”萧氏说道,“二郎往日是有些浮浪,但近年来已是浪子回头不再故旧。我看他最近的举止颇为反常,似乎别有隐衷。公主既然是他最为亲近之人,何不细作打听?倘若他真是旧病复发,他兄长定是饶他不得的。”

    “大嫂的话,总是这般在理。听得人心里也舒坦。”太平公主展颜而笑,说道,“稍后,我自会问个清楚明白。再怎么说,我也是在大唐的公主。他这样醉卧花丛十日不归,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若是他说不出个缘由来,不用大哥出手,我自饶他不得!”

    太平公主说得轻描淡写,却把薛顗夫妇听得心头一怔一寒——怕的就是这个啊!

    薛绍藏在月奴的房里,许久没再露面。他不用想都知道,太平公主和兄嫂这些人正在如何的数落自己,甚至一同出谋划策的要收拾自己。

    但是,尝多了朝堂之上的冷枪暗箭尔虞我诈,回到这里享受一番这种亲情的“折磨”,对薛绍来说反倒是一种别样的舒坦。

    痛,并快乐着。

    只不过薛绍的心里很是清楚,这种痛并快乐的时光,并不能保持多久。自己,毕竟还是要走回朝堂,去面对他该面对的问题。

    果然,薛绍回到家里还不到半日。黄昏时分,太平公主府里就来了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之贵,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武则天。

    人之常情,女婿过于荒唐不懂事,作为一名强势的岳母肯定是要出面教育一番的。于是武则天这一来,差点就把薛顗夫妇吓傻了。他们怎么都感觉,武太后绝对是来兴师问罪,为女儿打抱不平的。

    薛绍自然也无法再藏下去,只好亲自出迎。

    “臣参见太后……有失迎讶,还请恕罪!”薛绍一板一眼。

    “这话不对。”武则天冷冷的道,“应该是本宫去平康坊将你迎回才对。”

    “呃……”薛绍怔了一怔,眼珠子乱转想要找人求助。结果发现,太平公主瞧都没有瞧他一眼。至于兄嫂,他们早已是满头冷汗害怕不已。

    “别吱吱唔唔了。到书房,本宫有话问你。”

    “是!”

    二人就这么走了。薛顗夫妇连忙对太平公主说好话,想让她出面去为薛绍求个情。

    太平公主被他们说得无奈了,只好说道:“兄嫂放心,不会有事。”

    “当真?”薛顗夫妇不信。

    太平公主无奈的苦笑了两声,说道:“太后若是真的因为平康妨一事生薛郎的气了,还犯得着主动前来兴师问罪吗?”

    “这倒是。”薛顗夫妇恍然大悟。以武太后的作风,要么是直接锁了人扔进大狱,再不济也是派人前来把薛绍唤到宫里去收拾。哪里犯得着亲自屈尊而来呢?

    如此说来,她就是有别的事情还是相当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和薛绍当面密谈。

    太平公主静静的沉思,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看天空,喃喃道:“这天色,怎么这么奇怪呢?”

    “是要下雨了吗?”萧氏无心的接了一句。

    薛顗倒是一下就听出了太平公主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心中马上紧了一紧……风云变幻时局湍险,二郎将要带着我们薛氏一族,何去何从?

    书房中。

    “改旗易帜?”薛绍惊叹了一声。

    迁都改年号,改革帝都与官制的名称,再加上改旗易帜,这全都是“改朝换代”的标志……薛绍心中想道,一代女皇,终于是等不急了!

    “没错。”武则天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丈母娘在教训女婿,俨然就像是在上朝一般,“此事,需得你来主张。”

    “我?”薛绍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是不敢,还是不行?”武则天没有半点的拐弯抹角。

    薛绍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太后,这不是敢不敢行不行的问题。想要在军队里推行改旗易帜,阻力是相当大的。臣以为,现在还不是最佳良机。倘若操之过急,势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京城州县,都已经推行开来了。阻力是有,但也没见得有多棘手。”武则天说道,“军队向来唯令是从,阻力与风险,从何而来?”

    “信仰。”薛绍说了两个字。

    武则天眉头一皱,“详解。”

    薛绍说道:“军队里的大多数人,没读书识字少,不像那些朝臣和官员们识时务,明就理。军队一直用旗帜来指挥号令,军旗对军人来说就是一种信仰。战场上,经常会有很多将士为了守护一面战旗不倒,而甘于送出自己的性命。军人,多半都是热血昂扬的性情中人。现在突然一下要在军队里推行改旗易帜……将士们的情感上,可能一时接受不了。”

    武则天闻言沉思了良久,说道:“你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改旗易帜已是势在必行。你给本宫估算一下,如果要在军队要实现全面的改旗易帜,需要多长的时间?”

    薛绍思考了片刻,说道:“至少两年。”

    “不行。”武则天沉声道,“最多半年!”

    “太后,一个千人军府,就有上百面旗帜。大唐数十万大军,那么多的旗帜,一时间造也造不过来啊!”薛绍道,“此时四夷不宁。倘若操之过急引得军心不稳,于国大不利啊!”

    武则天又沉吟了片刻,仿佛是有点不甘的点了点头,“那就一年。不能再多了!”

    薛绍也是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一年,非常勉强。”

    “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置了。”武则天说道,“念你连年征战劳苦,许你休憩了十日。现在朝廷正当用人之际,本宫身边急缺臂膀。承誉,你也差不多该要回朝就职了吧?”

    “呃……”薛绍眨了眨眼睛,“何职?”

    武则天满怀深意的微然一笑,“众望所归之职。”

    薛绍直摇头,“臣不知。”

    “别装糊涂了。”武则天没好气的道,“兵部尚书,舍你其谁?”

    ...

第735章 大红大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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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迁都陪都洛阳,并将洛阳的称号改为“神都”。

    新任兵部尚书薛绍自然得要举家随迁而往,并且被安排在第一批次,要与武太后同时动身。一路随行护卫的羽林兵马,还得悉数听从薛绍的统一调配与指挥。

    这可苦了陈仙儿,她正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原本薛绍准备将她留在长安待生产之后再去洛阳,但又没有放心之人可以照顾。因此两头为难。

    正与薛绍处于“冷战”期间的太平公主,展现出了令人敬服的主母风范。她知道这件事情薛绍有些难于处理,于是主动的悄悄的去向她的母亲提出了请求,意思就是,自己这一家能否稍待时日再去洛阳?

    武则天说,薛绍将要总督羽林兵马护卫迁都,怎能缺席?

    太平公主说,那便让我留下照顾陈仙儿。待家事妥当了,两去洛阳与母亲相会。

    武则天同意了。

    薛绍很欣慰。

    两人的冷战,便也就此宣告结束。当晚,薛绍便走进了久违的太平公主的房里。

    岂料,进去后先是一顿“悲惨”的招呼。

    薛绍连着十日留连于平康坊没有回家,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太平公主的心里肯定也是生气的。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她若是不泄一回,那她就真的不是太平公主了。

    “琳琅,把他绑了!”太平公主端端的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床上,凶神恶煞形如酷吏,号施令那也叫一个颐指气使。

    只不过薛绍见到她那副扮相时,却是怎么也害怕不起来哪有见过只披一件粉红薄纱再无寸绺的酷吏?

    琳琅得了号令之后,也“凶神恶煞”的走上前来。每人手中拿着一条彩绦,扮相却也和床上那位酷吏类似的,仅有一件浴后明衣稍为遮掩。

    早已是旬日不知肉味的薛绍一边眼放绿光的咽着口水,一边佯状害怕的后退,“别别!”

    “敢进这个门,该是有了享受一番酷刑的先觉!”太平公主冷嗖嗖的道,“还磨蹭什么,赶紧绑了!”

    琳琅嘻嘻哈哈的一拥而上,先是把薛绍给摁在了床上,然后用两根彩绦将薛绍反手绑了个“四脚攒蹄”。

    薛绍又好气又好笑,“放肆!你们好大胆!……还不快放开我!……哎呀妈呀,姑奶奶饶命!”

    太平公主已经笑得趴在了床上,眼泪都要出来了,“对对!捏它!舔它!咬它!只要不弄到断子绝孙,给我狠狠的折腾!……管叫他在外风流快活,今番就要灭了他的本钱!!”

    薛绍一会儿呲牙咧齿脚抽筋,一会儿仰天长啸欲哭无泪,“满清十大酷刑算个屁啊!!”

    ……

    大唐,再一次迁都了。

    薛绍仍是记得上次迁都洛阳时的情景。当时关中大旱颗粒无收,长安米价飞涨,二圣携百官一同迁都洛阳。

    当时薛绍被留在了长安,与抱病复出的裴行俭一道组织兵马,准备前去平定西域的叛乱。结果却是裴行俭出师未捷身先死,薛绍也因为和裴炎的矛盾而一度隐退,去给裴行俭守墓了。

    也就是那一次,先帝高宗李治去了洛阳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的薛绍,用薛元的话说是“囊中之锥”迟早必将脱颖而出。换句话说,当时还只是一个小角色。

    这一次的迁都,当年的“囊中之锥”已经走在了数万人迁都大队伍的最先头。身后,跟着旌旗如林威风赫赫的羽林护卫兵马。

    “临风玉树,风流倜傥。意气华,英雄豪迈”这是武则天当着众臣的面,亲口给出的金口点评。

    很快,这十六个字就在两京之间流传开来。两京的官员百姓与仕绅庶民,全都想要亲眼见识一下,那传闻中的戎装披挂的薛绍,究竟是何样的风采?

    以往的蓝田公子倒也时常被人围观,女人居多。但是这一路从长安走到洛阳的数百里路程,就成了薛绍人生当中最漫长的“台秀”。至少有数十万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的涌来,想要亲眼看看那一个“临风玉树,风流倜傥。意气华,英雄豪迈”的新任兵部尚书,本朝最为炽手可热的少壮派军帅。

    薛绍又红了。

    大红大紫,紫到亮。

    武则天无疑是幕后的大推手。薛绍很明白她的用意,是希望自己归朝之后尽快的扩大知名度与影响力,以便迅的扎稳根基成为她的得力臂膀。在朝在军,自己已经多少有了一点名望。但是两京的百姓,对自己还是有一点陌生的。

    借着这一次迁都的“台秀”,武则天很轻松的就让薛绍在两京的百姓仕人心中竖立了新形象。

    这个新形象,当然不再是蓝田公子的粉面油头。武则天给出的那十六字点评,便是最好的注脚。

    洛阳到了。

    百官就位各司其职,军队扎营戍卫京师。

    薛绍这个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和临时总督御林兵马的统帅,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其中最为棘手的一件事情,就是武则天催着要薛绍抓紧时间,展开“改旗易帜”一事。

    上面的人只管下令,下面的人焦头烂额,这似乎已经是古老中华最令人蛋疼的“优良”传统之一了。

    武则天当然无法比薛绍更加明白,要在军队里改旗易帜是多么的困难。别的人且不说,薛绍自己都有些适应不了。

    按照中华帝室一脉相承信奉下来的五行学说,金木水火土五德相替。隋朝崇尚火德,旗帜多为大红色,这也是“中国红”正式成型的源头。大唐继承于隋朝,便崇尚土德。既是继承,大红的旗帜便没有完全取缔,京师和军队当中仍有很多的红旗。只不过帝王和皇室的服饰改成了黄色,这一定制也同样被历朝历代继承扬,直到满清灭亡之时。

    武则天下令改旗易帜,要将京城的王旗和军队里的主帅龙旗全都改成“金白”色。其用意已经是很明显土德之后便是“金德”,她要革李唐之命,改朝换代了!

    要想革命改朝换代,要的就是军队的支持。所谓改旗易帜,其根本就是武则天想要获取军队的投诚和拥护。

    这副担子,落在了薛绍的肩膀上。

    现在薛绍本人和满朝文武都算是明白了,不让薛绍再去夏州而是留在京城,并不是说武太后不重视夏州的边防重任,更不是要削了兵权冷藏薛绍。只是相比之下,改旗易帜重要百倍!

    可是这件事情将要如何入手?

    薛绍很是头疼。

    光靠兵部的一纸号令,是肯定无法办到妥当的。否则武则天也不会大费周章并且冒着若大的风险,将自己从夏州调回专司此事。

    思之再三,薛绍决定先去找几个熟人谈一谈,先探一探他们的口风底线。恰巧薛楚玉和李仙缘即将陪同新任夏州都督韦待价一同去往夏州就职,薛绍便办了一场好宴款待他们,以示折柳相送之情。

    平定扬州叛乱之后回来,薛楚玉因为赫赫战功再次得以表彰和擢升,已经是正三品的右武卫大将军兼领丰州都督,并封为伯爵。当年三箭定天山之时的薛仁贵,也不过是从三品的左武卫将军,封爵河东县男。如今薛楚玉年不过三旬,其辉煌几乎就要越了他的父辈。

    当然人们也都知道,和“白衣从军”的薛仁贵相比,薛楚玉的人生际遇要好了太多。因为他有了一个薛绍这样一个好族兄,充当他的命里贵人。如若不然,薛楚玉现在或许仍旧只是那个在羽林军里小有名气的“飞骑玉冠”,区区一介七品队正而已。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席将过半时,韦待价这个“外人”便很识趣的借故先走一步,好让薛绍能够和薛楚玉李仙缘多说一些私话。

    “李仙缘,夏州和朔方军的一些事情,你守口如瓶没对我详细说明,我不怪你。”薛绍说起了正事,“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生气。”

    “呃……属下知错!”李仙缘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薛绍这个人,私下里是很好相处的,嘻嘻哈哈的爬到他头上都没问题。一但提及公事,薛人屠的一板一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才没功夫跟你生气。”薛绍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气的是朔方的那些瞎胡闹的官员将军们。他们干了什么破事,你心里比我清楚!”

    “唉……是,是!”李仙缘小心翼翼的只敢点头。

    “你真是个废物!”薛绍没好气的指着他的额头骂,“好歹你也是我的军师,我的心腹。那些人闹作一团,你就不能出面调解管治一番?”

    李仙缘苦笑不迭,小声道:“少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朔方军的将士面前是个什么样的形象。插科打浑的可以,雷霆万钧的不灵啊!”

    “这倒是句大实话。”薛绍忍不住笑了。李仙缘这个半调子军师,不过就是朔方军的一个吉祥物。他除了偶尔出一两个“随机”灵光的馊主意,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少帅英明!”李仙缘又涎着脸笑了起来。

    “别跟我嬉皮笑脸。”薛绍脸一板,“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回去之后要转达给刘幽求和郭元振这些人。我骂你,实际上就是在骂他们。懂吗?”

    “懂!”

    “朔方边防,重如泰山。”薛绍正色道,“你给我正告夏州都督府和朔方军的每一个人,收起那些蝇营狗苟的心思和不务正业的勾当,好生办好份内之事。我虽然人不在夏州了,但是兵部尚书想要治一两个不安份的边将,那也是小菜一碟。”

    “是,是!”李仙缘唯唯应诺,但又道,“兄弟们都服少帅,少帅的话绝对是一言九鼎板上钉钉。怕就怕县官不如现管,兄弟们和韦待价不对气儿,闹出一些麻烦事来。”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薛绍眉头一皱,表情严肃,“现在我就正式的交给你一个重大的任务。”

    “什么任务?”

    “协同韦待价,调和他与朔方旧部之间的矛盾。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内部的小小纠葛而耽误了军国大事。”薛绍说道,“无非是插科打浑两边糊抹的哄人开心,这种事情你应该擅长。”

    李仙缘听了之后沉思半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然后就是嘿嘿的笑,“明白,我明白的!”

    “你都明白了一些什么玩艺儿?”薛绍有点哭笑不得。

    “反正我就是明白了!”李仙缘笑嘻嘻的道,“人家韦待价去了是客,这待客之道嘛,小生和朔方军的兄弟们,自然都是懂的!”

    薛绍赧然笑了。李仙缘这个狗头军师,心里倒是如同明镜一般倍儿亮。

    既然韦待价是客,那主人家还能是谁呢?

    这便是核心之所在了!

第736章 万事开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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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数薛绍入仕以来结交的所有人当中,薛楚玉无疑是最值得他信任的。两人形同一体,几乎不分彼此。

    薛绍理所当然的,第一个就找薛楚玉谈了“改旗易帜”的事情。

    “五郎,这件事情你有何看法?”薛绍直言相问。

    薛楚主面露一丝难色,说道:“改旗易帜,是朝廷的方针大略,其势已成必然无可更改。军队迟一步开始推行,原因就是阻力重重。现在太后将这档差事交给你了二哥你……”

    “有话直说。”

    薛楚玉苦笑了一声,“这会是一个很得罪人的差事。或许,还会有损二哥在军队里的威望。”

    薛绍双眉紧皱的点了点头。薛楚玉说得很有道理,这一层自己也不是没有想到。其实当武则天交下担子的第一时间,薛绍就想到了自己会有可能得罪不少的人,在军队里的形象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原因很简单,以前那么多年,所有的将士一同忠于李唐一同撼卫那一面火红色的军旗。现在突然就要改旗易帜,这等于就是要让大唐所有的将士一同改换信仰,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而出面¤推助此事的薛绍,很有可能会被一些人视为“背叛者”。

    更何况,薛绍本身还是李唐的皇室宗亲。

    “二哥,有没有法子你不必亲自出面?”薛楚玉小心翼翼的道。

    薛绍摇了摇头,“如果有哪怕是一丝的可能推卸这份差事,现在去夏州的也不会是韦待价。”

    “也是……”薛楚玉轻叹了一声,说道,“看来太后是铁了心,要让你出面担纲改旗易帜。遍观朝野与军队,似乎也是没人能比二哥更有资格和能力担纲此事。”

    李仙缘在一旁冷不丁的插了一言,“顺便,也好考验一下少帅的忠心。”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薛绍没好气的喝斥。

    “行,我闭嘴……我吃我喝!”于是李仙缘开始狼吞虎咽。

    薛楚玉的表情却是微微一变,压低了声音道:“二哥,军师所言……”

    薛绍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问。

    不表态,也就是一种表态。

    薛楚玉算是明白了,原来武后对于众人眼中最为铁竿的武后心腹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股肱将帅她唯一的女婿薛绍,也不是绝对的信任!

    “哎……”思及此处,薛楚玉禁不住叹息了一声,“二哥,京城真是一个步步惊心的事非之地。小弟真是希望我们仍然能像以前那样,立马横枪驰骋沙场。就算是马革裹尸,也比窝在京城里面对那些冷枪暗箭的强!”

    薛绍欣慰的点头微微一笑,兄弟就是兄弟,一语就能说出自己的心声。

    “现实是,太后不会放少帅离开了。”李仙缘包了满嘴的饭菜仍是忍不住要插嘴,嘟嚷不清的道,“她现在太需要帮手了。尤其是精通军事能够办事又值得信任的帮手!”

    “……”薛绍无语的瞪着他。

    “我吃我喝,我不说话了!”

    薛楚玉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军师虽然喜好弄诙,但往往一语中的。小弟也觉得,太后对二哥确实是寄予厚望倚为臂膀。只不过这改旗易帜就意味着江山革命神器易鼎……”

    薛绍挥了一下手示意他隔墙有耳。薛楚玉连忙收声。

    “五郎,如果我先在朔方军推行改旗易帜,将会如何?”薛绍问到了核心的问道。

    薛楚玉双眉紧拧的思考了半晌,说道:“这不好。”

    “为什么?”

    薛楚玉说道:“朔方军当中的每一个人,视少帅为图腾神灵,甘愿为你赴汤蹈火。但一但涉及到改旗易帜,少帅做为李唐皇亲的身份就显得格外的扎眼了。我怕到时候,弟兄们会对你产生怀疑和不信任。甚至是……由爱生恨。”

    “哎……”薛绍直拍额头,“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倒也简单。”李仙缘又说话了,“把朔方军的改旗易帜放到最后一批,少帅尽量予以回避,让韦待价出面不就行了?”

    “这个办法我倒也想过。如此一来,对下面的人和朔方军的弟兄们倒是好交待。”薛绍道,“但是太后那里和朝廷这方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们都知道我曾是朔方军的统帅,如果把朔方军放在了改旗易帜的最后一批次,那无非就是表明我是因私废公了。再者,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在有意推诿拖延,从而就会怀疑我本人是否正在带头抗拒,改旗易帜?”

    “哎呀,那就可死定了。”李仙缘眼神直做恐怖状。

    薛绍这一次没叫李仙缘闭嘴,“没错,死定了。”

    “这也不妥,那也不行,如何是好?”薛楚玉愁眉不展。

    “得有那么一个人代替我去夏州和朔方军,说服我曾经的那些属下和袍泽弟兄们。同时,又不会对我心生隔阂与怨恨。”薛绍左右看了看李仙缘和薛楚玉,“你们,行吗?”

    “我肯定不行!”李仙缘把头摇得像泼浪鼓,“那里就没有一个人肯听我的。万一说得他人不爽,倒有可能先把我给砍了。”

    薛楚玉浓眉紧锁,思考了片刻,说道:“小弟自忖心思愚钝口才缺乏,办不好这差事。”

    薛绍有点失望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的确是有点勉为其难了。

    “但是小弟,至少能说服一个人。”薛楚玉道。

    “谁?”

    “郭元振。”薛楚玉突然一笑,显露出了一些自信来,“想必除了二哥,郭元振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薛绍心中略喜,“没错,没错。那家伙胡扯起来连我都说不过他。关键是他有远见灼识能够洞悉天机,必然知道改旗易帜已是历史之必然,就算我薛绍不出面,这件事情也一样要办。由我出面,其实还好一点。至少可以减少很多的阻力,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大不了,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一些非议。这总比流血冲突自相内耗,要好上百倍吧?”

    “没错。”李仙缘正儿八经的点头,“千百年来,哪一次的改朝换代不是血流成河尸骨遍野?最先动刀子的往往最先流血,那就是军队。小生以为,太后让少帅出面担纲改旗易帜,也正有减少流血避免内耗之意图。”

    薛绍点了点头,“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李仙缘的表情那叫一个哭笑不得,“我还是吃吃喝喝吧!”

    薛楚玉又笑了一笑,说道:“如果二哥当真去不了夏州,那就只能指望郭元振了。要在朔方军当中找一个真正和我们同心同德又能办些大事的人,也就唯有郭元振。”

    “好,就他了!”薛绍双眉一拧下定了决心,“去了夏州,好生跟他说。不管有什么消息,尽快报我知晓。”

    “小弟明白!”薛绍抱拳应诺。

    “李仙缘!”

    “啊?”

    薛绍看到他那副狼吞虎咽酒囊饭袋的样子,着实既好气又好笑,对他道:“这次去了夏州,你不能再闲着了。平常我不计较你,到了关键的时候你这脑子要是还不多多的灵光几次,多给我出谋划策办成点事情,我便一刀砍了拿去做夜壶。”

    “好,好,我知道了……”李仙缘唯唯应诺,多少还是有了一点警醒和害怕的。其实他心里一直清楚得很,自己跟着薛绍混了这么久,不说飞黄腾达荣华富贵,至少也是有模有样百般滋润。都说养士千日用在一时,现在该是自己出点力的时候了。不然,薛绍家里的米再多,也犯不着真要豢养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篓子。

    “总之,夏州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薛绍举起了杯来,“任重道远事比非常,薛绍,在此先行谢过!”

    ……

    送别了薛楚玉和李仙缘之后,薛绍就只能开始漫长的等待了。

    万事开头难,薛绍自己心里有个底,现在这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将军和士兵在盯着他薛绍看,看他如何行动。所以,军队的改旗易帜,先必须要在朔方军里顺利展开。若无这一表率,别的将军和军队一定会拿朔方军说事,说薛绍办事不公藏有私心。

    一大串的麻烦,必将随之而来。

    “我要帮手。我需要帮手!”薛绍感觉自己在朝堂之上居然是如此的势单力孤。刚刚上任兵部尚书就接到了这样一个烫手的山竽,兵部的那些属下和次员一个不熟更不同心,用起来根本无法顺手。

    思及此处,薛绍马上赶回了兵部官署。这里还在进行清扫疏理工作,薛绍叫来几名好使的书令使,叫他们把兵部所有官员的官凭籍册都给取来,自己要一一的验看。

    熟悉都是从不熟开始的,薛绍先要了解一下自己属下的背景来历,从祖上三代开始查起。

    这不查不要紧,一番查堪下来,薛绍还真是有点失望了。兵部的侍郎郎中等等这些要员,多半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精。这种人在朝堂之上官场之内的关系盘根错节,最是擅长趋吉避凶见风使舰,很难与之推心置腑达成信任,就更别谈用得顺心顺手了。少有的一两个年轻一点的,却和自己的死敌武承嗣武攸宁之流关系匪浅。

    武承嗣和武攸宁现在可已经是宰相,他们的人,薛绍防着都来及又还哪里敢用?

    薛绍由衷的心中感叹,在朝为官,当真不易。

    又是一个,万事开头难!

第737章 公然党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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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着那一大堆的卷宗许久,薛绍越看心里越烦。 [800]冷不丁的瞟到一名书令使正准备把一堆新卷宗拿去堆放起来。薛绍看那卷宗的制式,像是官员的档案。

    “那些,拿来我看。”

    “薛尚书,这些是吏部还在诠选的候补仕人的官籍。”书令使答道,“共计上百份,其中多数都会打回原官任处或是不得仕官。按例说来,这些卷宗得是小人们查阅过后,先报郎中再报侍郎依次校检从中挑选贤才,最后报予尚书过目。尚书肯圈定之后,再回报吏部。最终这人选还得由吏部决定……”

    “别废话了,拿来我看!” ;;;;小说 .+.

    “是!”

    薛绍接过那一百多份卷宗,揉了揉眼睛,再次打起精神一份一份的细看。

    看了一半,薛绍心中暗喜差点没忍住要拍案叫绝。

    这就叫,皇天不负有心人!

    “来人!”薛绍将之前那名书令使唤来,问道,“兵部现在除了我自己刚刚空留出来的侍郎一职,还有何空缺?最好是六七品以上的!”

    “回尚书的话,还缺一个掌选院的南曹员外郎,从六品上。”书令使答道,“前任刚刚秩仕,恰逢迁都还没来得补缺。”

    齐活了!

    薛绍毫不犹豫的拿起两份卷宗,风风火火的直奔皇宫。

    “姚元崇,萧至忠!”薛绍心中稍稍有些激动,“丈母娘,让我办事总得给我配人手吧?就这二位,我要定了!”

    进了皇宫,薛绍有点耳目一新的感觉。曾经这里叫紫微城,洛阳宫。现在武则天将它改名为“太初宫”。皇宫里的很多地方都经历了大力的修缮与装簧,显得异常的金碧辉煌。

    相于大气磅礴的长安太极宫,和曾经恢宏壮丽的洛阳宫,现在的太初宫明显是奢华富丽了不少。薛绍不难从这皇宫的新装看出,武则天做为一个女人所特有的审美情趣。

    “妖娆华丽,金粉时代。”薛绍忍不住低吟了一句,心中竟是感慨万千。

    在御书房见到武则天时,她正刚刚换上一套金白色的宫装,正在铜镜前自我审视。

    “承誉来得正好。”换上了新装的武则天看似心情不错,笑意浓浓道,“这是太平进孝,为本宫特意定制的一套宫装,你看看如何?”

    薛绍细作打量最一番,给了一字评价,“美!”

    “休得胡言。起舞电子书”武则天仿佛带愠的瞪了薛绍一眼,“这可是宴服,逢国宴场合才会穿着。”

    “臣知错。”薛绍先是拱手认了个错,再又忍不住笑了一笑,“但……确实美啊!”

    武则天哈哈一笑,“本宫仿佛是知道,太平是如何被你骗住的了!”

    “太后谬赞了。”

    “说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武则天的心情仿佛更好了,“来找本宫,有何贵干?”

    薛绍一看机会不错,连忙说正题:“太后,臣刚刚就任兵部尚书,身边却没好帮手。旧有的那些同僚,臣既不相熟也不无法得心应手。因此,臣想找太后要两个人。”

    “要人?”武则天笑了一笑,“你这是公然党朋,该当何罪?”

    薛绍苦笑了两声,“太后要治罪,臣无话可说。但是臣总该是有为国举贤的权力吧?对,举人自代!”

    武则天呵呵的笑了一笑,“说吧,要谁?”

    “原咸阳令姚元崇,和讲武院的萧至忠。”薛绍答道。

    “咦,姚元崇还没到中枢上任吗?”武则天倒是好奇了,“月余之前,本宫就已经亲自下令准许,将政绩突出的咸阳令姚元崇升调京城为官,并许以五品官职,着吏部良才度用。”

    薛绍苦笑了一声,小声道:“太后,经由吏部的身言书判和层层诠选,半年算快的了,三五年甚至是不得官,那也是常事啊!”

    “倒是本宫忽略了。”武则天恍然点头,“若非你今日侥幸看到了姚元崇的卷宗,险些让朝廷耽误了一位贤才你想让他做你的帮手?”

    “副手。”薛绍说得斩钉截铁,“兵部侍郎,我刚刚腾出来的位置。”

    “兵部侍郎可是四品大员,职事更是万分紧要。”武则天面露一丝难色,“姚元崇虽有政绩和才能,但毕竟还很年轻。斗然一下将他提拔到四品高位,怕是难以服众。”

    薛绍笑了一笑,小声道:“太后,姚元崇比臣大了快有十岁。而且臣敢担保,他绝对能够胜任兵部侍郎一职。如其不然,就连着把臣头上的这一顶尚书乌纱,也一并摘了。”

    武则天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就笑了,“好吧,谁叫本宫把改旗易帜这么困难的差事,摊到了你一个人的肩上呢?就许你,得寸进尺一回!”

    “臣谢太后!”薛绍大喜的拱手而拜,再道,“那萧至忠……”

    “你当真还要得寸进尺了?”武则天皱眉,“这朝廷的官职委任,可不是你家中的分年货。”

    薛绍嘿嘿一笑,小声道:“太后,萧至忠是公主殿下一力举荐的人才。他的曾祖父萧德言,还是先帝的老师呢!就算抛开门第和出身不论,萧至忠在讲武院那个冷水衙门里一干就是几年,一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臣这个兵部尚书,总不至于非得委屈了他的才华,方能彰显臣的大公无私吧?”

    “果然是舌灿莲花。”武则天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难不成,你兵部还有职位空缺?”

    “有。选院南曹缺一个员外郎。”薛绍忙不迭的又补充了一句,“区区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儿……太后,你大人大量,就破格恩准了吧?”

    “从六品的中枢要职,怎么就成区区了?”武则天仿佛是在冷笑,“你当初入仕的时候,几品何职?”

    “嘿嘿!”薛绍笑个不停,“从七品下光禄寺太官令,专管宫中膳食的火夫头目……咳,还是检校的。”

    武则天也忍不住笑了,“如此说来,你倒是知道一些好歹行了,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臣谢太后!”

    这当然就是答应了。

    薛绍心情总算是难得的美丽了起来,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脚下如踏春风,就差哼个小曲儿了。

    转过宫廊时,薛绍冷不丁的差点迎面撞到一个人。

    若非是先闻到了一股扑鼻异香,那就真的撞上了。

    “婉儿参见驸马!”

    听到这一句,薛绍的心里突然就像是春暖花开了一样,笑纹都从眼角漾到了心里,“免礼。”

    与上官婉儿同行的还有另外几名宫女,施了一礼,很识趣的先行了一步。

    上官婉儿仅仅是飞快的抬眼看了一下薛绍,腮边便泛起了一抹让薛绍心神荡漾的红韵。

    “你那表弟,现在做甚?”也不知是没话找话还是心中灵犀一闪,薛绍就这样问了一句。

    “驸马是说,王昱?”上官婉儿显然感觉有些意外,连忙答道,“听说他上次科举入闱之后,至今一直都在等着吏部选官的结果。”

    “来我兵部做事吧!”薛绍微然一笑,“我手头正缺用人。”

    “可是,他什么都不懂。万一误了驸马的事情……”上官婉儿既惊且喜。

    “写写划划的,他总没问题吧?”薛绍说道,“让他先做一段时间的书令使,在我身边听用笔墨。中枢衙门能学到的东西很多,能积攒的经验和人脉,也是非比寻常。将来能有什么样的造化,就看他自己的了。”

    上官婉儿惊喜的扬了一扬眉宇,连忙下拜,“多谢驸马!”

    薛绍微然一笑,低语道,“你我之间,何出此言?”

    上官婉儿连忙低头,已然霞飞双颊。

    宫闱禁森,薛绍不好与上官婉儿多作交谈。于是心情一派大好的转身就走,脚下这回就像是踩上了哪咜的风火轮了,身轻如燕简直能飞。

    上官婉儿左右环视见没有闲杂眼线,这才鼓起勇气深看了薛绍的背影几眼,然后悄然的消失在了宫廊转角。

    几日后。

    姚元崇与萧至忠一同拿着朝廷的任状和官凭告身,来了兵部报道。

    上官婉儿的表弟王昱也来了,只不过他是没有品衔的书令使,随身只带了被褥笔墨等物。但是薛绍把王昱用作了随身听用的笔墨书令使,那就像是私人助理。常言道宰相门房七品官,整个兵部怕是没人敢于轻视这个,连品衔和官凭都没有的白面后生了。

    看到这三个人,薛绍是由衷的高兴。

    尤其是姚元崇,这人可是整个中华历史上都鼎鼎有名的治国大手。就现在而论,他也已经展现出了自己过人的才能,这和历史上的那个“开元贤相”极为吻合。

    当然更重要的是,两人早有了很好的私交和千丝万绺的关联。若说薛绍是这一世的姚元崇的“伯乐”,那也并不为过。

    “元之(姚元崇的表字),你办个烧尾宴吧!”薛绍一开篇就拿姚元崇打趣,“当年你白吃白喝我那么多顿,现在,该是我连本带利讨回的时候了。”

    姚元崇哈哈的大笑,“办,当然要办!但是,等下官领了下月的薪俸再办,如何?”

    “堂堂的京官四品大员,曾今好歹也是一个京畿的县令,居然穷到了这个份上!”薛绍很是鄙夷的摇头,“更让人寒心的是,故友重逢,想喝你一顿酒都喝不成。你这人,吝啬得可以!”

    “喝酒?这没问题!”姚元崇很是坦然的往怀里一掏,弄出了几枚铜板来,“我买酒,你备肉,去你家!”

第738章 为人姐夫

    readx;姚元崇刚刚孤身一人来洛阳不久,暂无住处只在官署歇脚,薛绍便主动邀他住到自己的家里去。反正太平公主等人都还在长安没有来洛阳,与薛绍一同前来的只有月奴和几个仆婢,家里空荡得很。

    姚元崇却拒绝了,说在朝为官最忌党朋之嫌。人皆共知姚某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还是你的属下佐官。如果我们私下的交从过于密切,肯定会被人说些闲言碎语,这并非好事。

    薛绍只得作罢。看来在朝为官的忌讳比在军队里要多得多,自己还得花点时间去适应。

    迁都之后所有的中枢衙门都要破而后立,非常忙碌。更何况薛绍还摊上了“改旗易帜”这么一件棘手的大事。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薛绍基本上都泡在兵部的官署里,很少回家。

    薛绍认为,改旗易帜最大的难点在于稳定军心。因此,他多次将诸卫的大将军、将军和诸府的折冲都尉、果毅都尉这些人,请到兵部来进行正式的谈话。结果他发现,官品越高的将军,对于改旗易帜表现得越能加拥护。反倒是一些地方军府来的都尉们,偶尔会发一些不痛不痒的怨言。

    谈了几次之后,薛绍就不想再谈了。因为,这样的谈话很难听到真实的声音。

    现在时局如何,大家的心里都有数,皇宫里都已经插上了金白色的龙旗。那些将军和大将军们每天都上朝,除非瞎了才看不见。那么,除非是他们都不想要命了,才会在兵部的官署里宣称自己反对改旗易帜。而下面军府来的人提出的怨言也很少,就算有,他们也都先把责任推卸了干净,只说有那么一些手下的士兵不大理解,时常私下议论为什么好好的要改旗易帜?

    有道是法不责众,薛绍总不至于派一队兵过去把那些嚼舌根的士兵给杀了灭口。再者防民之口胜于防川,这样的猜忌和非议是无法用暴力来阻断的。

    于是薛绍就给这些将军和都慰们交任务,让他们回去之后“多做思想工作”,务必要好好的劝导和管束自己的属下。改旗易帜势在必行,心存违逆无异于螳臂挡车。

    诸如此类的官话和套话,薛绍连说了好几天,说得自己都烦了。但是在中枢和衙门做事就是这样的磨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军队里那样令行禁止的来得干脆。

    折腾了好些日子,薛绍累坏了。

    于是他抽了个空闲在洛阳北市寻了一家酒肆,叫来姚元崇陪自己喝几杯。近日来王昱早已经成了薛绍左右不离的影子,自然一并作陪。

    “元之,这改旗易帜看来比我想像的还要麻烦。”薛绍说道,“那些将军们口不由心只知搪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下面的军府又因地域远近和民风人情各不相同,很难一一摸底与规劝。这都过了十多天了,大唐数十万军队还没有更换一面旗帜。昨日午间太后叫侍从前来唤我,叫我去内廷陪她一同共享午膳。我找个了籍口,推脱没去。”

    姚元崇哈哈直笑,“原来,堂堂的薛人屠也有害怕的时候?”

    “这不是办事不力,理亏吗?”薛绍苦笑不迭的摇头,“我在夏州搞的那一套,在洛阳完全不灵。那些将军们当着面都对我恭敬有佳唯唯诺诺,背转身就不把我交待的事情当作一回事了。我能拿他怎么样?军法处置不成?”

    姚元崇笑了一笑,说道:“尚书至入仕以来一直带兵,习惯了雷霆万均令行禁止。但是中枢和衙门的差事,往往千头万绪有如乱麻纠结成一团,且又复杂敏感需要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要想面面俱到的一气呵成,确实不容易。”

    “哎呀!……”薛绍重叹了一声,苦笑道,“看来,我真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费上很大一番功夫,才能适应!”

    “尚书,其实改旗易帜这件事情,或许没那么难办。”姚元崇突然说道。

    薛绍眼睛一亮,“你有妙计?”

    “妙计称不上。只是下官觉得,尚书是因为自己带过兵打过仗,因此太过于太乎将士们的感受,不想让他们承受一点点的委屈更不希望他们遭受什么噩运。”姚元崇说道,“袍泽情深爱兵如子,莫过如此。”

    “说下去。”

    姚元崇拱了一下手,说道:“其实,既然是朝廷政令,那就都是带有强制性的。尚书事先已经加以劝导与说服,就已是做到了仁至义尽。下面的人能接受的最好,不能接受的那也必须接受。否则,那还叫王法吗?”

    薛绍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是想过用一点雷霆手段,将这件事情给办下去。大不了撤了几个不听话的将军,杀几个敢闹事的人。但转念一想,这样一弄改旗易帜就更加难办了。军人的血性和脾气,可不是几滴鲜血就能压下去的。更何况,杀的还是他们的袍泽。”

    姚元崇轻轻的皱了皱眉,摆了一下手示意王昱去门口把风看着。

    二人凑近了一些,姚元崇小声道:“尚书,所谓改旗易帜,离改朝换代也就只差那么一步了。历史上有哪一次的改朝换代不死人、不流血?”

    薛绍双眉微拧,“我希望的,无非是少死人、少流血。”

    姚元崇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扭转。尚书欲凭一己之力拯救更多人的性命,怕是力有未逮。下官说句难听又犯忌的话……可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薛绍的表情微微的变了一变,因为他从姚元崇的眼神和表情当中已经读了出来,他是在暗示程务挺一事——这样的事情,可一可二,绝对不可再三。否则,那就真的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那你说,如何是好?”薛绍问道。

    姚元崇微微一笑,说道:“下官愚见,尚书之所以对这件差事颇感棘手,并非是尚书缺乏魄力能耐不足,相反,尚书恰恰是一个雷厉风行刚果干练之人。但是常言道医不自治,尚书起身于军队又扎根于军队,本身太过于‘知兵’。因此,让你去推行改旗易帜,本就是大大的难为了你。”

    “一针见血。”薛绍拍案称赞,“以往我办任何事情,再如何麻烦与棘手,我总能想出办法来应对。但这次不同,我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打架,又哪能分出个输赢胜败?”

    “尚书,下官提个建议如何?”

    “有话直说。”

    姚元崇拱手拜了一拜,“改旗易帜一事,尚书提纲契领总揽全局即可。具体事宜,就悉数交由下官来|经手操办。早晚,下官也能给出一个能让尚书满意的答复。”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人也往后坐直坐舒服了,“说一说,你第一步打算怎么做?”

    “下官,要亲自去一趟朔方。”姚元崇答道。

    薛绍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谁告诉你的?”

    “什么,谁告诉我的?”姚元崇纳闷。

    薛绍道:“改旗易帜第一站,必须在朔方。”

    “没人告诉下官。只是下官自己恰巧也是认为,改旗易帜的第一步必须是在朔方军展开。”姚元崇说道,“因为,朔方军既是尚书麾下的旧部,又是大唐最为精锐、最富盛名的一支野战王师。现今能与朔方军相提并论的边防野战军,无非三支。一是王方翼麾下的安西虎师,二是黑齿常之麾下的河源军,三是薛仁贵与程务挺相继带过、现由薛讷统领的河北定襄军。但是这三支军队,都没有朔方军的影响力来得巨大。因为首先,朔方军的班底是裴公生前带过的西征军,其万丈光芒无可比拟;其次,这几年打得最漂亮的也就是朔方军,对突厥劲敌连战连捷从无一场败绩。再加上朔方军的统帅,也就是尚书你本人的身份远非其他三位大将可比。因此,朔方军当属现今大唐天下,第一军!”

    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这个马屁拍得我挺舒服。你继续。”

    姚元崇也笑了一笑,继续道:“朝廷要军队里推行改旗易帜,消息是早就放出来了。于是大唐天下数十万将士,第一眼就全都盯着朔方军了。因为朔方军是精锐,是表率,是尚书的直嫡旧部。”

    薛绍苦笑了一声,“于是乎,那些将军们都对我百般敷衍阳奉阴违。”

    “对。”姚元崇点头,“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看到朔方军的动静。”

    薛绍微微一笑,“快了。”

    姚元崇略感惊讶的扬了扬眉,“尚书早有安排?”

    “这一仗可不好打,所以我老早就先派了一个得力先锋和一个狗头军师过去,给我打个前哨。”薛绍笑了一笑,说道,“等他们有了军情回报,你再担纲大将挥师杀将过去。再加上早有准备的内应,想必能够一战得捷。”

    “何时出发?”

    “快了。”

    姚元崇愣了愣神,“尚书,那得力先锋何许人?狗头军师又如何说?……居然还有内应?下官有点糊涂!”

    薛绍哈哈的大笑,“薛楚玉,李仙缘,郭元振,你自己对号入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步步为营,一鼓作气——有趣!”姚元崇笑了,“尚书居然能把兵法用于理政,还用得如此合乎情理出神入化……真兵家之大成者,奇才也!“

    “哈哈!”薛绍大笑,“你这个马屁可就拍得不怎么样了,自罚三杯吧!——王昱,进来给姚侍郎上酒!”

    姚元崇呵呵的笑,“王昱这个后生,挺不错。”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勤勉好学孜孜不倦,才思敏捷谦虚谨慎。”

    “我见王昱侍尚书为师,表现极为尊师重道。”姚元崇笑道,“如今看来,尚书也确实满副为人师表之相。”

    薛绍暗笑不已,心说为人师表就算了,为人姐夫倒是不错!

    ...

第739章 乌云盖顶

    月余过后,西京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

    留守西京的文昌左相(原尚书左仆射),曾经在白江口大败百济与俀国联军,大唐军界的泰斗级人物,并在中华历史上都鼎鼎有名极为罕有的水战名将,刘仁轨,去世了。

    早在二圣时期,刘仁轨就已经位极人臣官拜宰相。只不过在薛绍入仕以后刘仁轨因为年岁已高已经逐渐的淡出了朝野。但二圣仍然对他颇为敬重寄予厚望,在他年过八旬几次秩仕以后,仍要请他出山坐镇朝堂并拜为仆射宰相。

    高宗去世之后武则天渐渐的开始独断朝纲,刘仁轨曾经当面指责武则天不要过于干政,说的话都和扬小说州叛乱的徐敬业相似“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然而武则天只是笑了一笑,说老相公的教诲本宫铭记于心,随后依旧让他留守西京,尚书左仆射的位置雷打不动。

    换作是别的人,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样的一位老宰相去世,可谓朝野震动。得到消息的当天,武则天废朝三日以示哀痛,并让宰相领衔率领百官代表,前往西京吊唁。

    兵部尚书薛绍,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领衔的宰相,是新上任的内史岑长倩。

    武则天改革官制名称,以前的中书省被改为凤阁,中书令则被改称内史。“内史”这一官名起源于周朝,而隋朝曾经称中书省为内史省,最高长官就叫内史令。

    在裴炎倒台之后,中书令一职一直悬而未决。为此很多人展开了角逐,刘袆之就曾经前来寻求过薛绍的帮助,结果是碰了软钉子不了了之。武家的人如武攸宁、武承嗣等人,也无不垂涎。但最后武则天还是选择了岑长倩。

    武攸宁、武承嗣和刘袆之这些人倒是也都挂衔“平章事”而入阁拜相了,但是到了政事堂参政议政之时,内史岑长倩自然是略高一筹。只不过,岑长倩的权力和威望比起前任中书令裴炎来说,可就真的差远了。

    政事堂不会出现第二个类似于裴炎的首辅宰相,朝堂之上更不可能再出现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宰相从此集体制,相互取长补短相互监督制约,这些话武则天没有当众明说,但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入阁拜相,这件事情武则天倒也和薛绍私下提过一次,但是薛绍婉拒了。薛绍的想法是,连武承嗣之流都能混进宰相班子,自己削尖了脑袋挤进去和这种人撕咬搏斗,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再加上现在武则天对宰相班子盯得很紧,绝对的高标准严要求,权力小责任大还附带高风险……一个兵部尚书就已经足够焦头烂额的了,犯不着为了一点虚荣去趟政事堂的混水。

    薛绍婉拒,武则天也没有勉强。仿佛她私下提出一下也只是出于一种“礼貌”式的尊重,并非出于真心。裴炎倒台之后的政事堂,只需要乖乖办事的应声虫,否则进不了政事堂,这个现状满朝堂的人都已经是看得明明白白。

    因此,与其让薛绍去政事堂做那种图慕虚荣有名无实的小宰相,还不如让他在兵部领一些实权干一点实事。在这一点上,武则天和薛绍算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就连太平公主都意识到了。为此,太平公主还特意从西京写了一封家信去洛阳专说此事,就劝薛绍‘如若母亲提出拜你为相,可婉拒’。

    薛绍哪里用得着太平公主来劝?有一件事情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武则天任用的宰相之多几乎是创造了世界纪录的。她掌权和在任期间宰相一直都像走马灯似的不停更换,先后相加有七八十个多数未得善果。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种宰相还是不做的好。

    与薛绍、岑长倩等人同赴西京的,还有姚元崇。他倒不是去给刘仁轨吊丧的,而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去往夏州公干,顺路同行而已。

    前者,薛楚玉和李仙缘知道事情紧急,火速去了夏州之后很快给了消息回报。情况就是,不好也不差。郭元振很努力也有点收效,但还需要时间和帮手。而姚元崇此行公干的针对事宜,就是改旗易帜。

    “元之,你此行可是任重道远啊!”这是兵部出来的老上司岑长倩的话,他说道,“朔方军是薛驸马的麾下旧部,就如同他的心头肉一般。要在朔方改旗易帜,就如同驸马的一块心病。现在他把差事交给了你,可见对你的赏识和倚重。”

    “下官一定竭力而为,不敢辜负了岑相公和薛驸马的厚望。”姚元崇拱手拜言。

    薛绍笑道:“元之,岑相公现在是内史宰相,以前曾是我在兵部的顶头上司。他这位老尚书,对兵部的事情可谓一切了如指掌,我自上任以来曾经多次登门求教。但是他教来教去却只教我一招,你猜是什么?”

    “愿闻赐教?”

    薛绍道:“会用人,比会做事更重要。”

    姚元崇只是笑笑点了点头,这话对他的勉励之意已是非常明显,不必挑明。而岑长倩却道:“其实不用我教,薛驸马用人一向精辟独到,光看夏州和朔方军那些能臣猛将就可见一斑。但要我说,他最绝的一手就是把你请来做副手这件事情,我在离开兵部之前就想过要办,却一直没能办成。还是薛驸马的本事大啊!我这个内史令,当真自叹不如!”

    这时候薛绍和姚元崇也都只能是笑一笑了。岑长倩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庸禄之辈,他说这话既不是嫉妒也不是挖苦,而是在吐苦水。言下之意无非是……现在的宰相,没权力、不值钱啊!

    ……

    到了长安,姚元崇与薛绍分道去了夏州。薛绍一行多名官员,一同去了刘仁轨的府上吊唁。

    刘仁轨出身寒门却功秉千秋位极人臣,死后也是极尽哀荣。薛绍这位年轻的兵部尚书既代表了皇室也代表了朝廷更加代表了军队。由于这多重身份,他的出现倒是显得比较吸人眼球了,刘府上的人对薛绍也表现得极为敬重。

    丧礼进行得有条不紊,耗时也挺长。到了傍晚时分,薛绍才得已告退急于回家看看。此次来长安还有件私事一直让薛绍惦记,那就是陈仙儿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女娃儿,那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薛绍倒是很想第一时间赶来看看,但由于公务实在繁忙根本抽不开身,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离开刘府到了太平坊,还没来得及进家门,骑着马的薛绍被一个挡道拦住了。

    是一个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有些眼熟,但薛绍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从外貌可以判断,此人非富即贵。换作是一般人,也没那个胆敢在太平坊拦自己的路。

    “薛驸马,贵人多健忘啊!”年轻男子挺谦恭的立于道旁拱手而拜,并且自报家门,“在下,李温。”

    “哦……幸会。”薛绍仍是没想起来,哪个李温啊?

    李温笑了一笑,再度拱手拜道:“上次薛驸马弄瓦之喜时,在下曾经代表远在豫州的家父,赴往贵府道贺。”

    薛绍仔细思索,自家的弄瓦之喜也就一次,不久前宁晋满月时所办。(弄瓦之喜即是女儿的满月酒,男孩儿的叫弄璋之喜。)

    豫州?

    豫州刺史、太子太傅,越王李贞!

    薛绍恍然,拱手回了一礼,“令尊越王殿下,一向安好?”

    “托驸马鸿福,家父甚好。”李温的行为举止显得颇为儒雅,只道,“今日在下也是奉家父之命,前来吊唁刘相公。幸巧在此偶遇薛驸马,于是拦路参拜。若有唐突之处,还望驸马海涵。”

    薛绍笑了,刘仁轨家里隔了太平坊有七八坊的距离几乎横跨半个长安城,这也叫偶遇?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按照一般的礼数,薛绍至少应该邀请同为皇室宗亲的李温去太平公主府喝杯茶。但是薛绍并不打算这么做,仅仅就这几句寒暄之后,他便与之道别,骑马走了。

    偶遇嘛,难不成我还请你吃顿饭?

    李温立于道旁盯着薛绍的背影,表情有些愠恼,但也无可奈何,一扭身就走向了另个方向。

    在转过坊道之前薛绍勒马一停回头看去,只见李温大步不停,后背上几乎就已经写明了“恼羞成怒”四个大字。

    一道阴云,顿时笼罩到了薛绍的心头。

    或者说,这些年来那一道阴云就一直未曾散过。只不过今日,终于是乌云盖顶,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温,越王李贞之子,具体是第几个儿子薛绍记不得,但也不重要。关键是他记得,历史上的“越王之乱”。

    历史上的武则天登基之前,对李唐皇室来了一个大清洗。越王李贞发动的武装叛乱,成了这个大清洗最好的借口。

    当时,武则天欲谋天下革李唐之命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李唐皇室人人自危。于是就有一批皇族自相约定各自起兵,反抗武则天。但是他们比起徐敬业都实在差远了,根本没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一败涂地,却搭进去无数李家龙子龙孙的性命。

    也正是这一场动乱,把历史上的那个花瓶驸马薛绍也给卷了进去,最终死于非命。

    “该来的,总会要来。”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是时候,见分晓了!”

第740章 不寒而栗

    回到家里的时候,薛绍把所有的负面心思都给深深的隐藏了起来,满面春风笑哈哈的去见自己的第二个宝贝女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仙儿,我对不起你!”这是薛绍对陈仙儿说的第一句话。

    “夫君不必如此。”陈仙儿一如既往的温柔文静,“可惜……是个女儿!”

    “女儿很好啊,我很喜欢!”薛绍乐滋滋的抱着不及满月的小女儿哄逗,说道,“女儿贴心,疼人,孝顺。你也是女儿,你就很好啊——唔,公主殿下也很好!”

    太平公主刚好走进屋来,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在骂人吗?”

    “明明是夸,怎会是骂?”薛绍笑嘻嘻的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应该的。”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上前来接过小女儿看了看,嗔了薛绍一眼,“都尿湿了,还傻兮兮的抱着不放——奶妈,奶妈!!”

    “呃……我真不是一个好爹!”薛绍满面愧色。

    “赶紧给你的二闺女取个小字吧!”太平公主把她交给了奶妈,笑道,“你这个爹当得可真算便宜。从怀孕起到出生抱着,你就没管没顾的。”

    “不行,薛绍的女儿必须得有大名。”薛绍正色道。

    “不必了,夫君。”陈仙儿忙道,“毕竟……只是庶出。”

    “那也是我的亲生女儿!”薛绍不容置疑的反驳,认真想了许久,说道:“仙儿你还记得,公主殿下特制的那件霓裳羽衣么?”

    “当然记得……”陈仙儿点头。

    “那是世上最华美的一件舞服,与你绝美的舞姿最是配称。它也可以算是,我们的媒人之一了。”薛绍笑道,“这样吧,我们的女儿就取名叫薛霓裳。”

    “薛霓裳?倒是好听。”太平公主点头赞许,又道,“但总得取个贱格一点的小字,好养大。话说宁晋也一直没有小字,要不趁现在也取个?”

    “不取小字。”薛绍道,“什么狗蛋猫娃、奴儿婢儿的,难听死了。我的女儿都有大名,不许外人瞎称呼。你们做娘的可以叫她们的乳名做‘晋儿’,‘霓儿’,这样总可以吧?”

    太平公主和陈仙儿面面相覤的苦笑,有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楚”的意思。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薛绍一个人大声笑哈哈,他知道自己的这些做法在如今的大唐时代的确是有那么一点“非主流”。但没办法,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连个正式的姓名都没有。

    太平公主和陈仙儿显然是拿“非主流”的薛绍没办法了,只得依了他。

    薛霓裳,薛家又添了一个千金。按如今大唐时代的惯例,一个庶出之女是不会大办弄瓦之喜的。 [800]但薛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对陈仙儿有些冷落和亏欠,现在她正因为没能给薛家生儿子而有些自责,自己就更不能再亏待了他。

    虽然她,从无苛求。

    “我要给霓儿,办一个满月酒宴。”薛绍道,“上次宁晋的满月酒实际上是太后操办的。这一次,由我这个当爹的来办——琳琅,你们赶紧去张罗一下,我要发喜贴、宴宾朋。兄长那里,我现在亲自去通知。”

    “夫君等一下……”陈仙儿急欲叫停,薛绍扔下一个背影,一溜烟的已经骑着马出了门。

    太平公主摇头笑了一笑,说道:“仙儿,你就由得他去吧!”

    “我乃妾室,小女庶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陈仙儿说着,眼睛却是有些红了。

    太平公主坐到她身边轻言相劝,说道:“这种小事夫君从不上心,现在却如此坚决,怕是没人能够阻拦了。该是他自觉对你们母女太过亏欠,于是就想稍作弥补。这种事情,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至于妾室、庶出这些都只是寻常人家的说法,在我们家不灵。因为薛绍的女儿,她生来就是——皇亲国戚!”

    ……

    薛绍有段日子没有去过青龙坊的薛家老宅了,今日却急冲冲的独自一人骑着马,直奔而去。

    给大哥报喜倒是不假,另一层用意,就是薛绍觉得是时候和大哥谈一谈了。

    历史上的薛绍之死,最直接的导|火索就是他的大哥薛顗,直接参与了李家宗室发起的武装反叛。有史料记载薛绍本人也参与了,但更大的可能是薛绍是被无辜牵连。

    不管历史的真相是如何,现在的薛绍无比坚信一点——类似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抵达薛家老宅时,天都黑了。

    大门紧闭,薛绍正准备上前敲门时,却听得庭院里好像有人说话。

    “天色已晚,三公子何必急着走?”显然是薛顗的声音,只听他道:“若不嫌弃,就请在舍下将就一晚。明日,待在下备得薄酒,请为三公子饯行。”

    薛绍微微一怔,三公子?何许人?

    “多谢薛公一番美意。只是时局危耸,在下实在不便久留,就请告辞了。”

    听到这个声音,薛绍的心中斗然一弹——李温?!

    两人还在庭院里你来我往的客套,薛绍大力拍门,“兄长,二郎回来了!——快开门!”

    里面突然一下静了下来。

    薛绍说道:“我知道你有客人到府造访,既然遇上了,又何不引荐给我也见上一见?——开门吧!”

    里面更静了。

    薛绍有点恼火,退后几步冲跑起来,这区区的院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一翻身就跃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他刚好看到一个身影消失在后院的回廊处。

    “躲什么?”薛绍更加恼火了。

    “咦,二郎?”薛顗从正堂里走出来,惊诧的看着薛绍,“你怎么翻墙进来了?”

    “大哥,那是李温吧?”薛绍走上前来,直言道,“为何他见了我,就要躲?”

    “呃……什么李温?”薛顗做迷惑状,“二郎你今天怎么了?”

    看到大哥在自己面前如此装聋作哑替他人掩盖,薛绍真想仰天长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拉起薛顗的手就直奔书房。

    “二郎、二郎,你做什么啊?”薛顗多少有一点吃惊和紧张,因为一直以来薛绍在他面前都是极为懂礼。今天这情况很是不妙,薛绍非但没顾上礼数,仿佛还动了一丝怒气。

    “来——”薛绍不由分说的将薛顗拽进了书房,反身锁上门,然后双手将薛顗按得坐在了书桌前的大椅上。

    薛顗的眼睛都有点直了,“怎、怎么了?”

    “大哥。”薛绍先是唤了一声,然后定定的盯着薛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想我们薛家,灭族吗?”

    薛顗猛然一怔,“二郎,无端的你说这种话干什么?吓煞为兄也!”

    薛绍尽量的压抑情绪、平复心情,说道:“大哥,非是我危言耸听。你若再与李温这样的人密切往来,那我们薛家,就真的大祸临头。”

    薛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谁也救不了。”薛绍仍是一字一顿,再又补充了一句,“谁也逃不掉!”

    “这……”薛顗显然有那么一点慌张了,结巴道,“不至于吧?”

    “很至于。”

    薛顗连忙解释道:“越王李贞太宗皇帝陛下之子,是母亲大人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娘舅。父亲大人在世之日就曾与越王交好,后来为兄又曾与越王同州为官,本是亲族又是同僚因而更添往来彼此亲密,这并非秘密。越王的三公子李温,与你我同是表兄弟。你或许和他不太相熟,但为兄曾经和他有过一段相处,多少有点兄弟之情。今日他来了长安吊唁刘相公,事罢之后顺道过府拜访了我一下,有什么打紧?”

    “既然只是顺道拜访,为何见我要躲?”薛绍一句话问到了核心。

    薛顗张了张嘴,无话可答。

    “大哥,你不用解释,更不用遮掩。”薛绍道,“我知道你们谈了一些什么。或者说,我知道你们想谈一些什么,只是暂时还没有谈而已。”

    “……”薛顗的表情微微一变,仍是不说话。

    “大哥。”薛绍认真的看着薛顗,“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当然。”薛顗点头,神情变得略微复杂了一些。

    “我们曾经同患难,共生死。现在和今后,也是一样的同休戚,共命运。”薛绍道,“那些姓李的上百个生下来就没见过面、认都认不完的表兄弟,没一个做得到。”

    “二郎,你不用说了。”薛顗突然扬了一下手打断薛绍,说道:“李温来找我,确实跟我谈了很多。主要,就是谈的武太后的事情。李温见你来了突然回避,是因为尴尬。白天的时候你曾经遇到过他吧?当时,你仿佛不是很热情。如若再被你冷遇一番,人家堂堂的公子,脸上也那么不好看啊!——为兄以为,那不过是人之常情嘛,有什么特别紧要的?”

    薛绍总算略感欣慰的微微一笑,这才是兄弟之间该说的话。

    “二郎,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如此紧张?”薛顗也重视了起来,认真道,“千军万马阵前,你也谈笑自若。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哥,这世上有那么一样东西,远比千军万马和洪水猛兽,更加令人忌惮。”薛绍道。

    “什么东西?”

    “命运。”

    薛顗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为兄,不是很明白。”

    “大哥,你心里一定很明白。”薛绍轻叹了一声,自己也坐了下来,“只是你不愿意承认,或者是不愿意往深处去多想。”

    “……”薛顗沉默了一阵。

    “李温在玩火,越王也在玩火。”薛绍说道,“他们玩得并不十分高明。大哥,你如果也想跟着一起玩,务必先想一想后果。”

    薛顗仍是保持着沉默时的表情,平声静气道:“既然二郎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那么为兄倒是想问二郎一个问题。”

    “兄长请说。”

    薛顗道:“如果李唐神器易手江山改朝换代,薛家,何去何从?”

    这一层窗纸,算是捅破了。

    一时间,薛绍竟然无语以对的陷入了沉默。心里,无非是百般纠结,百感交集。

    听大哥这话,很明显他和李温这些人密切往来了不止一天两天了。他们私下里都在商议一些什么,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薛绍也能够想到。

    “你不说话,就代表你也不止一次的思考过,为兄提出的这个问题。”薛顗站了起来,手剪于背,开始慢慢的踱步。

    薛绍看到,他不再掩饰,不再搪塞,没有彷徨,也没有了慌张。

    ——那只能证明,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甚至已经有了筹划!

    “历史有它必然的规律。有时候,连细节都是那么惊人的相似。”薛绍看着薛顗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情不自禁的说道,“那么惊人的……血腥!”

    薛顗突然不寒而栗的打了个寒颤,扭过身来瞪大眼睛看着薛绍,惊道:“二郎何出此言?”

    被薛顗这么一问,薛绍也猛然感觉一阵不寒而栗。

    薛顗顿时神色大变,“二郎,你、你这样的英雄人物,竟然也会……惧怕?!”

第741章 冰冻三尺

    庭院中,后院回廊处,李温悄悄的探出了头朝上方仰望。起舞电子书△↗,..

    书房里掌着灯,隐约可见薛绍兄弟俩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能看出他们在争执,便李温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三公子。”突然一个轻盈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倒把神经紧绷的李温吓了一跳。

    “是、是……夫人?”李温连忙施礼,“见过夫人,李温失礼了!”

    “三公子不必多礼。”萧氏也抬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面带微笑的温言细语道,“天寒夜露,三公子不如早去客房歇息。”

    “唔……夜太深,不便叨扰。”李温略略有些慌乱,“在下,就请告辞——夫人留步,不必相送了。”

    “夜路难行,三公子走好。”萧氏没有多言,只施了一礼以示送别,“敝府待客不周,万望三公子海涵。”

    李温匆忙走了,倒有一点像逃。

    萧氏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罕见的愁云。略略沉思了片刻,她走向了书房。

    薛绍与薛顗正各自安坐的沉默着,房间里死寂。

    薛家何去何从,这个问题竟是如此的不堪质问。

    薛绍能够体会薛顗的迷茫和恐惧,而薛顗却完全不能明白,薛绍此刻心中之所想。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

    薛顗斗然弹坐而起,薛绍眉头一拧看向房门。

    “夫君,二郎,夜深了。

    薛顗长吁了一口气又瘫坐下来,“你先睡,我与二郎有事要谈。”

    薛绍皱了皱眉,“大哥,不妨让大嫂进来。”

    “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这些作甚?”薛顗没好气的道。

    “同休戚,共命运。大嫂,何时离弃过我薛家?”薛绍道,“况且大嫂并非寻常妇人,向有真知酌见。多一个人议论,想必不是坏事。”

    “……好吧!”薛顗轻叹了一声,“夫人,你请进来。”

    萧氏推开了门,轻轻掩上之后走上前来,小声道:“适才李温在楼下廊间窥听,被我发觉,他便仓皇而走。”

    薛顗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叹息了一声,“皇族贵公子,竟似鼠窃狗偷之辈……为人不耻!”

    薛绍则是冷笑,“他现在一定很怕我。[ 超多好看小说]怕我这个带兵出身的兵部尚书将他执拿问案,甚至当作贼盗当场一刀砍了。”

    薛顗又是一怔,随即苦笑,“我倒是忘了,二郎素有‘人屠’之称号。我们自家人或许不觉得;诸如其他,无不对二郎敬畏三分。且不论区区李温,就是我们爷爷辈的霍王李元轨也曾对为兄谈及,说令弟薛驸马生具一副儒雅风流,却偏偏在河陇博来一个人屠的称号,真乃人可不可貌相,后生可畏!”

    “霍王李元轨?”薛绍淡漠的笑了一笑,脑海当中便浮现出当初李治病重之时,他率领一众李家皇亲宗室跑去逼宫,质问为难武则天时的情景。

    ——如果李家皇族当真要被清洗,霍王李元轨首当其冲逃不掉。任凭他是太宗李世民的弟弟,那也没得救!

    “夫君,二郎,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萧氏突然道。

    “说吧!”薛顗道。

    萧氏便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河东薛氏一族,至开唐之日起便是李唐之忠臣,后又成皇室之宗亲。因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这些大道理,还用你一个妇道人家来与我等说教?”薛顗摆了摆手,显然已经有点心烦意乱,“若无建树之言,你且退下。”

    “夫君稍安勿躁。”萧氏倒是不急不忙,继续道,“当年晏子不死君难,且云,

    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

    本有一点心烦意乱的薛顗听到这话,微微一怔。

    薛绍也顿觉心有戚戚蔫,惊讶的看向大嫂,颇有刮目相看之意。

    无愧于是出身于兰陵萧氏书香门第的贵族女子,自幼饱读诗书的萧氏引用的这一个典故,在历史上也算是很有名了。春秋时代,晏子是齐庄公的大臣。齐庄公和自己的大臣崔杼之妻东郭姜私通,结果被崔杼所杀。随后崔杼改立新君,晏子因是先君旧臣自然就在被清洗之行列。别人劝他逃亡,他却说我没有罪为何要逃亡?——最终发出了,忠于社稷远高于忠于君王的高论。

    这一想法,和薛绍心中的理念竟是如此的不谋而合!

    “夫君,儒家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萧氏继续道,“如今百姓安好、社稷宁定,只有君王坐于偏殿。然而,这个君王坐偏殿的现状,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么?”

    薛顗眨了眨眼睛,竟然无语以对。

    薛绍接了一句,“兄嫂在上,小弟至今还不到而立之年。在我刚刚出生之前后,二圣临朝共掌国政。随后近三十年,君王罕有上朝,皆由武氏代为执政。现如今,君权已然旁落、武氏羽翼大丰,李家的那些皇亲国戚老大爷们才开始忐忑焦急如热锅之蚂蚁。小弟很想问一句,他们李家不惜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把自己的君权神器一点一点的拱手推让出去。到了最后一刻别人即将拿到手上之时,却又拼死拼活的急于收回——他们早干什么去了呢?君权神器这东西是小孩子手中的饴糖竹马,想给就给想收回就能收回的吗?”

    “二郎,你是在数落先帝吗?”薛顗的声音一沉。

    薛绍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小弟没有数落任何人的意思。小弟只在陈述一个事实,那就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时局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既不是先帝一个人的错,更不是你我二人的过错。其中,有历史之必然也有人为之偶然。死症就在于,现在人为之偶然已经无法改变历史之必然。武氏三十年挣扎打拼厚积薄发,李氏皇族三十年蝇营狗苟麻木不仁。一朝醒来之时李氏才发现别人的刀子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从而大呼吾命休矣爱卿救驾……兄长,大嫂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很透彻了。纵然我等不是晏子那般的圣贤,却又何苦来哉为这样的君王而愚忠死难?”

    “……”薛顗瞪着薛绍,脸皮在抽筋,一言不发。

    “更何况,民尚好,社稷在。”薛绍说道,“还是前面那个例子,武氏能在大唐的朝堂之上执政三十年,其建言十二策的执政理念已经深入每个大唐百姓的心魂之中,受益者更为多数。否则,就不会有永徽大治,国安民丰。”

    薛顗夫妇保持沉默,听得也挺认真。

    薛绍道:“三十年,不光是我们的君王和大臣习惯了武氏在朝堂之上执政,连千里之外的乡野庶民都已经习惯了。否则,以讨伐武氏、匡扶庐陵王为目标的扬州兵变,聚众二十万其势滔滔,为何旬月破灭?——其实,其死症并非是徐|敬业有多无能。相反,他们几个落魄仕人在一个酒肆里就能策划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叛乱从而袭卷江南半壁江山,其实他们还是很有本事的。但如果他们真是正义之师,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之卒也虽败犹荣,并且前赴后继不死不灭。但为何他们一战而溃徐|敬业兄弟本人还被自己的部下所杀,献首于朝廷呢?这反武的浪潮为何就在一夕之间消遁到无声无息了呢?”

    “你们想过其中,深层的原因没有?”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自问自答:“归根到底,国安民丰,没人想和自己人打仗。百姓们真正在乎的并不是谁坐在龙椅之上,而是,谁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徐|敬业哪怕一瞬间蚁聚了数十万之众,他们的根基也像是泥沙城墙一样不堪一击。反观武氏,她最大的底气其实不是她在朝堂之上任用的那些死忠和心腹,而是她通过三十年执政惠施于民,而积累的民心之所向。一言以蔽之,顺天应人。”

    “对,就是儒家所说的天人感应,顺天应民。民心,即是天意。古往今来那么多的例子也早就证明过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薛绍重叹了一声,说道,“其势若成便如天意难违。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二郎,这就是你一直积极孝忠于武氏的原因吗?”薛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可不那么客气。

    薛绍很淡然的微微一笑,“兄长,小弟不会盲目的孝忠于任何一个人。”

    “你!……”薛顗一时气煞。

    “夫君且勿动怒。”萧氏温言相劝道,“我想二郎的意思,与晏子不死君难如出一辄。忠于社稷,远胜于忠于君王。”

    薛顗几乎是屏息凝神的思索了良久,重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薛族累受李家皇恩,又与李家血脉相连。倘若李唐神器当真易手于他人,我们有负皇恩不说,自己也必将受到牵连,死于非命!——你将如何应对?”

    终于是说到,问题的核心了!

    “请大哥安坐,听小弟细细说来!”薛绍上前一步拱手就拜,神色坚毅。

    “好……我今日,就好好听一听你的高见。”薛顗正坐了下来,“夫人,有劳你亲自到门外守着。我要与二郎,秉烛夜谈、通霄达旦!”

第742章 都将死去

    readx;>,!

    深夜,太平公主侧身躺在华丽的大圆床上,脸上泛着慈爱的微笑轻,用她柔软的红唇轻吻睡熟中的爱女宁晋。

    “晋儿,晋儿,你爹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匆匆又出了门到现在没回来。”太平公主轻声道,“为娘熬不住,要睡了……要先睡了!”

    次日,入夜时分。

    正厅的晚膳第三次奉上时,太平公主轻叹了一声道:“看来是不会回来了。都吃吧,不等了!”

    第三天,傍晚。 &nbs小说 p;琳琅拿着写好的请柬等物来请示太平公主,问还有哪些客人是未曾请到的,也好即时补充。

    “等夫君回来了,你们自己去问吧!”太平公主站在后院的杨柳岸边,眯着眼睛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轻声道,“不就是去报个喜么,用得着三天三夜?”

    ……

    此刻,薛绍和薛顗仍然对坐在书房里,身边放着早已经冷透一筷未动的膳食。

    兄弟俩仍在深彻的交谈,在激烈的争议。

    三天三夜,未眠未休。

    谁也无法,彻底的说服对方。

    “大哥,我想问你一个最冷酷最残忍的问题。”薛绍道,“如果有一天,我和大嫂两个人只有一个能够活下来,另一个必须死去。你会希望,谁死,谁活?”

    “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已经让薛顗双眼肿如红桃脸色一片腊黄,但精神却是一副病态的亢奋,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这种事情,不会生!”

    “如果小弟,一定要知道答案呢?”薛绍从来不对薛顗咄咄相逼,这是第一次。

    “我……”薛顗连连眨动着酸涩的眼睛,迷茫而痛苦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别问我!!”

    “其实这个问题的残忍与冷酷之程度,对小弟来说,就像是在李氏与武氏之间,做出选择。”薛绍说道。

    薛顗猛然一怔抬头看向薛绍,这才明白他的本意。

    薛绍的脸上挂着微笑,他平声静气,说道:“都是爹生娘养,就都会怀有私心。我们的母亲是李唐的嫡公主,我的妻子是李唐的嫡公主。我们有很多的亲人兄弟姐妹朋友袍泽都是李唐之宗亲,李唐之忠臣。大哥,你以为小弟就真的是天生反骨无君无父,非要急着抢着把李唐的神器,一手塞到武氏的手里吗?”

    “当然不是。”薛顗道,“二郎是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反过来说,武氏是我的岳母,是我的伯乐。”薛绍道,“不管她待别人如何,她待我是当真是不薄。最为可贵的,就是她把自己最宝贝最心爱的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我。至成婚入仕的几年来,小弟带着迷糊和任性在大唐的军队之中朝堂之上,无所顾忌的横冲直撞……如果不是她在后面搂着我的腰,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大哥,你信吗?”

    薛顗点头,“信。”

    “咣郎”一声惊耳啸响,薛绍突然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太乙御刀,把薛顗吓了一弹险些摔倒。

    “二郎,何故如此?!”薛顗有些狼狈的喘了几口粗气,重新坐直。

    “如果现在,要我把这刀斩向我的岳母,我的伯乐,我的救命恩人。”薛绍凝视着铮铮亮的刀面,声音沉沉的嘶哑的问道,“大哥,换作是你,你做得到吗?”

    薛顗沉默了。

    “回到那个问题,如果我和大嫂一定要死一个,你会选择谁死,谁活?

    薛顗的身子往前一倾,双肘支于桌几之上,以手撑额,神情痛苦,折磨。

    “没有人想要面对这样的抉择。”薛绍收起刀,慢慢的将刀身滑进刀鞘里,声音越的嘶哑,“可是,偏偏小弟,已经面临了!”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薛顗埋着头,不停的摆手。

    薛绍的脸上,反倒是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并对薛顗拱起了手来,大声的,嘶哑的道

    “求大哥教我,我该……怎么做?!”

    “扑通”的一声,薛顗晕厥摔倒了。

    薛绍连忙上前探视,并无大碍只是太过劳累。于是将他扶得躺到了榻上,褪去衣衫扯过一床被子给他盖上,安置妥当。

    走到窗边,薛绍推开紧闭了三天三夜的窗户,被突然投进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屋外新鲜的空气,反倒让他咳嗽了起来。

    眯眼看着窗外,熟悉而古老的长安城。

    薛绍长长一记叹息

    “我该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

    ……

    蝼蚁尚且偷生,至从薛绍接受了生于大唐的这现实开始,他想得最多的三件事情就是保命保命保命!

    可是人,总不能为了活着而活着。

    这些年来的生活和经历,给薛绍的心里注入了太多的东西。他有了家,有了妻儿,有了亲人,有了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有了自己割舍不下的军伍事业,也有了对大唐这个国度的热爱,和一个男人该有抱负与理想。

    以上这些,很多人都有,不足为奇。

    但薛绍还拥有独一份的,对历史的未卜先知。

    有时候薛绍自己都在矛盾和犹豫,这个未卜先知究竟是上苍赐予我无往不利的秘密神器,还是种在我心里的罂粟?

    因为这个神器,自己已经彻底的改变了花瓶驸马的人生,并指望它帮助自己逆流而上与命运抗争。

    也因为它是罂粟,薛绍自从沾上它就无法再戒掉。都说无知者无畏,那么知道得太多预见得太多,有时就是一种负累,甚至会演变成恐惧。

    虽不及而立之年,但心已仓桑无法年轻,就是罂粟给薛绍带来的弊症。

    “二郎,我们都将死去。”躺在榻上的薛顗,在薛绍背后喃喃的说了一句。

    薛绍扭身一看,薛顗仍在昏睡。他说的是梦话。

    “没人可以一直活着。”薛绍随口回了一句,转过身依旧眺望长安城。

    但就是这么一句无心之语,斗然之间让薛绍的心中灵犀一闪!

    “我知道我的心里,为何满是仓桑和恐惧了!”薛绍突然睁大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死并不可怕,因为每个人都要死。真正可怕的,是明确的知道自己将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死!!”

    等死?

    我来大唐,就是为了等死?!

    “二郎,我们都要死……”薛顗再度出这样的梦呓。

    “大哥,你说得没错,我们都要死。”薛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大唐帝都清晨的空气,低低的,沉沉的说道,“要么千古流芳,要么遗臭万年!”

    从清晨,再又到了傍晚。

    薛绍刚刚睁开眼睛时,听到窗外有人说话。

    “臣等恭迎太平公主殿下!”是萧氏的声音,随后还一片声音附合。

    “自家人来窜门儿了,嫂嫂何必多礼?”太平公主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轻快和恰悦,“晋儿,晋儿,快叫伯娘!嘻嘻!”

    “快来给我抱抱!”萧氏明显有些急不可奈,“好可爱的一个小美儿人呀,像粉团儿一样!将来长大了,定和她娘亲一样,出落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薛绍躺在房里听着这些家常絮叨,不自觉的嘴角上扬露出了欣慰又满足的微笑。

    如花美眷,儿女双全。花团锦簇,幸福徜徉。

    比起头上的那一顶进贤冠,这一些更值得珍惜。

    “谁要毁我的生活,我就后悔让他投胎做人!”

    薛绍的一句自语,把睡在他旁边的薛顗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二郎,你说什么?”

    “大哥醒了?”薛绍起了身,连忙上前扶一把。

    “疼……浑身疼!”薛顗的年岁毕竟高一些,身体也远不如薛绍这般强健。连续三天三夜的煎熬,显然让他无法消受了。

    “大哥恕罪,都是小弟的错……”薛绍连忙给他揉揉按按。

    “不怨你。”薛顗长吐了一口浊气,说道,“这是劫数,我薛族命里的劫数!”

    “太平公主来了。”薛绍小声道,“怕是我三夜未归,她来寻人的了。”

    “那你快去应付一下。”薛顗说罢,突然有点紧张的捉住薛绍的手,“有些话,万万不能对她说。”

    “小弟明白。”薛绍点头,再道,“大哥,小弟也有一句重要的话,留到最后才说。”

    “你说?”

    薛绍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李家宗室如越王李贞之流,沉湎富贵耽于享乐,不急公义自私自利。他们早已不是太宗皇帝陛下那一辈,定鼎江山开疆拓土的英雄人物,只不过是一群脑满肠肥碌碌无为的权贵蛀虫。现在他们四下窜掇往来联络,无非是想多纠结一批人为他们壮胆卖命。但是,真正让他们焦急上火了的,并非是神器危难社稷蒙尘,而是他们自己的富贵和头胪遭到了威胁。大哥,我们要为这样的人而战,而死吗?”

    “……”薛顗眉头紧皱的沉思了片刻,终于是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覆巢之下,蔫有完卵?”薛顗道,“一但神器易主,我们薛族做为李家的外戚和死忠,又岂能保全?”

    “李贞之流实力孱弱腐朽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薛绍拿食指指着自己的胸膛,沉声说道,“就算真要做一点什么,那也是薛人屠的事情!”

    薛顗顿时激动不已的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紧紧拉着薛绍的手。

    “大哥,将薛族之存亡和自家之性命交予李贞等人,和交予小弟你选择哪一个?”

    “好,为兄明白了!”薛顗举起手来,郑重道:“今日薛顗就对着父母在天之灵起誓宁死,不再与李贞之流为伍!!”

第743章 洛阳新贵

    readx;回家的路上,薛绍与太平公主同乘一车。

    女儿宁晋吃饱之后,在薛绍的怀里睡熟了。薛绍看着她粉嫩嫩的小脸蛋儿,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心花怒放。

    蓦然,宁晋的小嘴儿嘟嘟鼓出了一个奶泡,薛绍忍不住哈哈的笑。一下就把宁晋给惊醒了,哇哇的大哭。

    “快给我!”太平公主急切又恼火的将宁晋抱了过来,恨恨的道,“哪有你这么做爹的?!”

    薛绍忙不迭的赔礼道歉又帮着哄宁晋,瞎忙成一团。

    好不容易,终于哄得小宁晋停止哭泣又睡着了。夫妻俩相视一笑,各自吁了一口气。

    “薛郎,你怎会消失了三天三夜?”太平公主问道。

    “和大哥多时不见,一时兴起喝了些酒聊起家常里短,竟然就走不开了。”薛绍微笑答道。

    太平公主定定的看着薛绍,不说话。

    “怎么了?”薛绍满副无辜的表情。

    “你每逢说谎,就总会表现得特别淡定,特别无辜。总之就是,相当不自然。”太平公主说道,“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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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你从不纠结,从不打听的。”薛绍道,“哪怕我在平康坊鬼混了十日,你都没有细问。”

    “此一时,彼一时。”太平公主说道,“平康坊一事,我虽然生气,但我相信你定是别有隐衷,且会把握分寸不会乱来。可是现在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有心事。还是很重的心事。”

    “没有。”

    “真的没有?”

    “确实没有。”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那或许,是我多心了。”

    薛绍嗬嗬的笑了几声,“大哥答应,过几天帮我主持霓儿的满月酒宴。我公务繁忙,明日又得回神都了。”

    “我们和你一起去。”太平公主毫不犹豫的道,“霓儿的满月宴,可以在神都去办。”

    薛绍微微一怔,“可是仙儿还在坐月子,如何动得了身?”

    “谁家的满月酒,一定就要母女亮相了?”太平公主道,“还不都得要坐月子?当初晋儿的满月酒那么隆重,我不也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房间?”

    “……”薛绍一时无语以对。他明白太平公主的心思,办酒是假,跟在身边监督是真。总之,她不相信自己没有心事!

    “薛郎,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不可说之事。”太平公主突然道。

    “现在一样也没有。”薛绍微笑。

    太平公主轻轻的皱了皱眉,点点头,“但愿如此。”

    薛绍用微笑当作回答,心里多少有一点愧疚感。太平公主说得没错,至从相识相爱成亲以来,他们夫妻之间就一直彼此坦承相互信赖。现在,太平公主也绝对不是对自己丧失了信任。她要追到洛阳去也不是想要把自己当贼来防。更多的,她是想要关心自己。

    ……可是有些话,偏偏就是不能对她说。

    以往,夫妻二人之间从无秘密。现在,却是有了!

    ……

    数日后刘仁轨出殡,薛绍前来吊唁的公职算是完成。随即他便与太平公主一同从长安去往洛阳,算是移居。陈仙儿因为身子不便暂时留在长安歇养,琳琅带着一些奶妈和仆婢人等留了下来,照顾她们母女。

    出发之前,薛绍亲自出门一趟,把吴铭和郭安及斥侯部曲们从大山里招了回来,用作一路随行的护卫。

    太平公主有点不解,问薛绍这种小事你也要亲自去,还一去就是两天两夜?

    薛绍笑道,那些人扎进了茫茫大山的深处,除了我,怕是没人能够找到他们。两天两夜,已经算是快的了。

    “薛郎,你最近太神秘了。”太平公主满副狐疑。

    “有吗?”薛绍无辜的眨着眼睛。

    “你不告诉我,不代表我自己查不到。”太平公主嘴角上扬的傲骄一笑。

    薛绍神情未动但心中稍稍一弹,“别逗了,你查我?”

    “近日来,我突然感觉我简直就是一个光吃闲饭的无用之人。”太平公主啧啧的道,“除了给你生儿育女,其他的事情我一件也没有干成过。”

    “于是你查我?”薛绍愕然。

    “别紧张,暂时还没有开始。”太平公主神秘兮兮的道,“但我有预感,值得你百般抵赖拼命隐瞒的事情,一定非常严重,或者非常有趣。一但等我自己查了出来,那我肯定就有事做了!”

    “严重?……还有趣?”薛绍的表情都要石化了。

    “我不会再追问于你。就算你现在告诉我,我也不想听。”太平公主仰起了脸来,满副皇族的骄傲,“不然,倒要被你小看了本公主!”

    薛绍笑了,“别瞎扯了,赶紧上车出发吧!”

    “哼!”

    到了洛阳,薛绍刚进家门就接到一张请谏,魏元忠的烧尾宴。

    讨伐扬州叛乱得胜归来之后,担纲军师的魏元忠可算是立了大功,因此被擢升为洛阳令。

    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一般的刺史见了魏元忠都要矮上一头。如今大唐已经迁都洛阳,洛阳令就相当于其他时代的京兆尹,或者说首都市长。

    这的确值得魏元忠摆上一场烧尾宴好好的庆贺一下。在京城为官尤其是洛阳令这样的官职,最需要人脉的支撑。趁此机会联络一下同僚的感情铺开自己的人脉关系,是个不错的主意。

    “薛郎,你的好友魏元忠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小小的从七品下殿中侍御史,做到了五品的洛阳令,真可谓平步青云了。”太平公主说道,“看这架式,他很有可能是专程等着你回到了洛阳,才开始筹办烧尾宴。那你打算,送他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呢?”

    薛绍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烧尾宴才不兴这一套。”太平公主说道,“尤其是京官的烧尾宴,既然请了你,你就得送上一份能见人的礼品。这既是恭贺也算是资助。要在朝廷立足京城谋生,可不便宜。”

    “那你替我挑两件吧!”薛绍随口道,“家里那些玉器古玩名人字画,我都很久没有关注过了。”

    “这些必不可少,但都不是最合适的。”太平公主神秘的笑道。

    薛绍眨了眨眼睛,“那你说,送什么?”

    “魏元忠,奇才也。我母亲对他非常的器重,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太平公主说道,“难得你与他交情不错,须得趁此机会更加巩固两人的友谊。”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薛绍倒是好奇了。

    太平公主神秘一笑,反问道:“我且问你,在京城做县令最大的难处是什么?”

    “遍地权贵,得罪不起。”薛绍答道。

    太平公主嘿嘿一笑,“太平公主和薛驸马,就是最大的权贵之一。”

    “哈哈!”薛绍笑了,“我明白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带我一起出席,魏元忠的烧尾宴了?”太平公主有那么一点小激动的神情。

    “不是我带你。”薛绍微笑道,“是我们一同去。”

    几日后,魏元忠的烧尾宴的前一天。

    薛绍和太平公主提前到了,让正在紧张筹备宴会的魏元忠受宠若惊。

    “公主殿下与薛驸马大驾光临,元忠有失远迎在,万望恕罪!”魏元忠确实感觉意外,忙道,“寒舍简陋家中纷乱,元忠惭愧!”

    “魏明府不必多礼。”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倒是我们夫妇贸然提前到来,叨扰了。”

    “岂敢岂敢!”在太平公主面前魏元忠是臣子,可不敢有半点的托大或是失礼。

    薛绍在一旁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繁文褥节能省的就省了吧!——魏兄,你要办烧尾宴,哪能少了我这个帮手呢?别忘了,我可是经验丰富!”

    魏元忠呵呵直笑,“确实,薛驸马升迁之快,令人叹为观止。记忆之中,我都吃过你好几次烧尾宴了。最隆重的当属你与公主殿下同时定亲的那一回,就在芙蓉园怡心殿。”

    “魏兄好记性。”

    魏元忠先将太平公主迎进了正堂里侍茶,由夫人陪同。自己则陪着薛绍在他家中四下参观走走看看。

    魏元忠并非富豪,也不喜奢华。他本是定居长安,这次和许多官员一样随朝廷迁都而改居洛阳。仓促之间,只能临时租来这样一处民宅充作府第。

    “地方小了一点。”薛绍道,“万一明天来的人多,可就麻烦了。”

    魏元忠无奈的道:“朝廷迁都,洛阳房紧。能寻到这样一处住所,已属不易。在下发出的贴子并不多,想必是能容纳得下了。”

    薛绍笑道:“我敢打赌,明天来的人是你发贴去请的,好几倍。”

    “不会吧?”魏元忠微微一怔,“以往我在长安也参加过好几场同僚的烧尾宴,并无此等现象。”

    “在洛阳,那就会。”薛绍道,“虽然都是遍地权贵,但是洛阳和长安不一样。长安那边,多是一些李姓的皇亲国戚和开国元勋之后裔,再就是一些树大根深的名门望族。在他们眼里别说是一个京县县令,哪怕是宰相的烧尾宴,他们不会不请自来的奔走道贺。”

    “确实如此。”魏元忠笑了。

    “洛阳则不然。”薛绍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低声道,“武太后在此经营多年,提拔和培养了很多的寒门仕子,他们或者入朝理政或者本地为官,已经形成一族新贵。这些人,多半是定居洛阳。”

    魏元忠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薛绍的意思——长安的老权贵瞧你不上眼,洛阳的新贵一定对你趋之若鹜!

    “换个地方。”薛绍道。

    魏元忠略作沉吟,没有拒绝,只道:“换到哪里?”

    “金谷园。”

    “这……不好吧?”魏元忠惊讶道,“那可是洛阳名景西晋古迹,如今正由朝廷掌有。众多大臣想要进去游玩一番都是极难,又岂能在那里设宴?”

    “我说行,就一定行。”

    “这……”魏元忠有点犹豫,苦笑道,“会不会有点铺张炫耀之嫌?”

    “魏兄,这话要是让太平公主听到,你可就得罪人了。”薛绍笑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可是她的主意。不光是金谷园,就连伙夫厨子杂役和食材配料这些,她全都一一替你准备妥当了——所以,就算有什么不合你心意的,千万别怨我。有本事,你找她去!”

    心如明镜的魏元忠再不多言,连忙拱手拜谢。

    薛绍不禁笑了,心说只待这金谷园的烧尾宴一办,满洛阳的人都会知道,太平公主和薛绍便是魏元忠这个新任洛阳令的,后|台和腰竿!

    ...

第744章 敲山震虎

    readx;最近洛阳的朝野上下和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同一件事情,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那就是太平公主再次向大唐万民诠释了一回,什么叫做“宠冠天下”。

    事情的起因原本不值一提,那就是太平公主想要借金谷园一用,至于用来干什么,她没必要向谁解释。大唐的公主办这么一点事情还能主动向朝廷请示一下,那就已经是很低调了。

    负责管理金谷园的衙门官员自然是诚惶诚恐的马上答应,还主动派出了吏员和工匠对金谷园进行清缮和打扫。但是幽居于偏殿的皇帝李旦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特意去求见了一回武则天,以“拉家常”的形式向武则天提出了请求,说既然太平皇妹喜欢金谷园,不如就赐给她罢。b````小说```r />

    虽然同为武则天的子女,但是李旦几兄弟远没有太平公主和武则天那么亲近。李旦提出这样的请求,明显是在示弱和讨好母亲及妹妹。

    武则天大概也是对李旦的这个态度比较满意,于是说既然天子金口已开,就必须照办。

    就这样,原本归于属大唐国有的西晋古迹、洛阳名景金谷园,从此归属于太平公主的私人名下。

    其实,太平公主得赏这种事情本不足为奇。真正引起大家注意的,是自从嫁为人妇之后,太平公主只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再无抛头露面。此次她“借”来金谷园是为了给新任洛阳令魏元忠操办烧尾宴,这本就是一个带有浓烈政治色彩的活动。现在加上武则天和皇帝的推波助澜,朝野上下的仕民百姓不禁想道大唐第一公主,从此就要粉墨登场于政坛了吗?

    金谷园的烧尾宴,盛况空前。

    原本以魏元忠的资历威望和官品衔级,是不会有那么多人来赏脸赴会的。就算他是一名风头正劲的朝堂新贵,那也不足以惊动众多宰相尚书和皇亲国戚这种级别的权贵。结果烧尾宴的当天,大唐中枢三省六部九卿的所有最高长官和政事堂的宰相们,几乎全来了。还有李家的皇亲国戚和武家的子侄们,也都来了不少。

    既然都有了武则天和李旦在背后联袂推助,凡在洛阳的官员都得赏脸,否则岂不是不给太后和皇帝的面子了?

    这一场宴会,显然已经超越了“烧尾宴”本身,继而演变成了一场政治交流会。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魏元忠仍是惊呆了。虽然他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了,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经历。最后,魏元忠当然是借此大大的风光了一把,从此他这个洛阳令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声响彻整个洛阳。

    但真正获益最多的,是太平公主。

    朝廷迁都,本就万象更新。金谷园一宴,使得一直退居薛绍身后的太平公主,摇身一变成为了满洛阳和新朝廷的风云人物。

    烧尾宴罢后,薛绍和太平公主双双入宫谢恩。幽居于偏殿的皇帝李旦形同虚设手无寸权甚至没有太多的人身自由,但是请自己的家人吃一顿饭的权力终归还是有的。

    于是薛绍和太平公主,与武则天一同赴了这一场“家宴”。

    李旦的发妻刘氏现在已是皇后,她带着五六岁的皇太子李成器一同参加了家宴。同时赴宴的,还有李旦的另外几名嫔妃。

    宴会本身没有什么可提,有武则天在场,李旦和他的皇后嫔妃们无不战战兢兢。与其说是在吃饭,还不如说她们是在受审。

    但是有两个人引起了薛绍的注意,首先就是皇太子李成器。

    薛绍很清楚的记得历史上的李成器,身为李旦的嫡长子,他最应该继承皇位,但是却成了大唐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让皇帝”。原因,当然是因为他有一个在历史上更加鼎鼎有名的弟弟,唐明皇李隆基。

    而这一场家宴,也让薛绍“见”到了李隆基。只不过现在这会儿,他还窝在他母亲窦德妃的肚子里,眼看就要十月临盆呱呱坠地了。

    有一件事情薛绍不可能忘记,历史上的太平公主,正是死在她的好侄儿李隆基的手上。同时在李隆基的刀下香销玉陨的,还有上官婉儿!

    看到李旦这一家人,薛绍没理由不想到这些。因此这一餐饭,薛绍是吃得有些心烦意乱。

    武则天显然是对薛绍的情绪变化有所发觉,于是趁着一次薛绍来给她敬酒,她说道:“你怎么心事重重?”

    薛绍便说,近日事多,金谷园一宴颇费力气,改旗易帜劳心费力但仍旧进展缓慢,因此稍稍有些疲累之感。

    武则天没再多作追问,却仿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去了一趟长安刚回来,西京那边情况如何?”

    薛绍的心中稍一凛神:这话问得蹊跷西京情况如何,问得如此漫无边际,莫非她是另有所指?

    “西京……一切如昨。”于是薛绍也答了一个漫无边际。

    “留守的老宰相刘仁轨都去了,岂能一切如昨?”武则天说道,“近日来本宫正在遴选一位大臣接替刘仁轨,担纲新的西京留守。你觉得你的兄长,薛顗如何?”

    薛绍的心里顿时一醒神这不妙!

    留守西京的人选至少也得是宰相级别,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在朝堂之上德高望重。因此,怎么也轮不到薛顗这个刚刚在朝堂之上立足不久的司农少卿。

    敲山震虎!

    薛绍已经完全听出了武则天的弦外之音,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太后,臣以为家兄还不太够格,担任西京留守。”薛绍道,“其实,臣倒是希望司农寺和国子监都能早一点搬迁过来落户神都。这样家兄和舍弟也能一并迁居洛阳,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武则天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仿佛是对薛绍的这个回答比较满意。因为薛绍这话里表达出了几层意思,一是薛顗位卑言轻不足以成事;二是不希望薛顗继续单独的留在长安,以免再次遭受李温之流的骚扰。迁居洛阳之后,薛绍自己可以“监督”他。

    虽是轻描淡写的支言片语之交流,武则天问清了薛绍的态度,而薛绍隐隐就看到了暗藏其间的刀光剑影。

    家宴罢后,太平公主像儿时一样腻在武则天的身边撒娇,还扬言今晚要陪母亲去睡。武则天虽然没有答应,但顺势就将薛绍和太平公主一同请到了她居住的宫殿,说要和太平多聊一些家常。

    薛绍心里哪能不清楚,自己这个心细如发城府精深的丈母娘,是在等着自己主动向她说明一切情由。假如自己错过了现在这个楔机,那无疑就是心中有鬼刻意隐瞒。等她开口说破或是由得他人揭发,自己和大哥就已经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百口莫辩了!

    曾经李治在世之时,二圣来了洛阳一般都住在贞观殿。这次迁都来了洛阳之后,武则天却没在贞观殿住过一天,而是选择了贞观殿西侧的迎仙宫,住进了集仙殿里。

    迎仙宫内外,皆由千骑把守。

    随着越来越多的权力往武则天手中集中,千骑的地位和作用也越来越大。这个曾经由太宗李世民组建、只负责陪同皇帝打猎的私人小卫队,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最重要的宫廷武装。

    在陪同太平公主和武则天进入迎仙宫时,薛绍特别留意了一下那些千骑卫士,其中居然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了。看来之前自己听到的某些“小道消息”倒是真的,那就是,至从上次自己带着程务挺闯宫见驾之后,千骑再一次进行了内部大清洗。估计现在,这个离皇帝最近的千人队伍,其中已经全部是武家死忠,再也找不到一个自己平定白铁余时,所带过的那些麾下部曲。

    这时,薛绍不得不联想到了镇守皇宫的羽林军。千骑是离武则天最近的心腹卫队,羽林军则是保卫皇宫内廷的主力队伍,也是具备远征实战能力的皇家亲勋部队。近几年朝廷动荡频仍,武则天几次扩充羽林军,人数已经由以前的总数六千左右,升级到了左右羽林卫各有六千余人,加起来刚好是差不多一个“军”的建制,一万二千五百人。

    虽然现在左右羽林卫各设了一名大将军李多祚与张虔勖,但两卫人马形同一体,李多祚就是羽林军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

    “一但政局有变,羽林军和千骑都具备厘定胜负、扭转乾坤的能力!”薛绍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这件事情,冷不丁的心脏都收缩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想这个呢?……好吧,不管怎么样,李多祚能够担任羽林军的最高统帅,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可是现在武家子侄正在依次鸡犬升天,权欲飞速膨胀。他们不可能没想过要拿掉李多祚这个碍眼的家伙,改由他们自己来执掌羽林军,这个最有具有含金量的皇家亲勋部队。

    “我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类似的人物还有洛阳令魏元忠,夏州都督府的代理长史刘幽求也该扶正了,朔方军的主要战将薛楚玉与郭元振等人也不能动!”薛绍只能暗暗在心中自己计议

    “这一场暂时还没有燃起硝烟的战争,其实早就已经打响了。在关键的位置上有我的人,这就是实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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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介绍:
命里犯桃花,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胸中有杀气,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我是薛绍,太平公主是我的红粉之一。我将要在属于武则天的时代里,打下一片大大的后宫,和一片大大的天下!
极品驸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驸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驸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