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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48章 铁血柔情

    傍晚时分,有一位不速之客前来造访薛仁贵在云州的临时官第。

    来人是一年轻男子,却穿着一身大红镌绿的喜服,头上还插着一朵花儿——如民间喜媒婆儿的打扮。

    正是薛绍!

    看到统帅千军叱咤疆场的薛少帅做这样一副滑稽扮相,将士们无不万分惊奇忍俊不禁,但又不敢放声笑出,因此个个憋到内伤。

    “笑啊,笑吧,憋住作甚?”薛绍双手剪背神情自若的笑道,“本帅今日,就是个媒婆儿!”

    “哈哈哈!”众将士全都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进到内宅,薛绍见到了薛仁贵的部曲守在卧室门外,上前问道:“老帅何在?”

    部曲看到薛绍这副装扮也暗笑了一阵,答道:“回少帅,老帅驰骋厮杀了好一阵回来,甚是累了,已然睡下。”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老帅醒来。”薛绍难得心情如此放松,征战之苦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但薛仁贵毕竟已是七十高龄,他需要休息是肯定的。

    部曲给薛绍取来几份小点心并温了些酒,薛绍就在庭院里坐下,独自小酌一杯静静的等候。

    转眼入夜,弦月如钩。薛绍的一壶酒也快喝完了。

    部曲上前来劝请,说天寒夜露,少帅不如明日再来。

    “也好。”薛绍不想打扰了薛仁贵休息,正准备走,房内传来薛仁贵的声音。

    “可是薛少帅来了?”

    部曲连忙入内答话,薛仁贵请薛绍入内奉茶。

    薛绍走进房内,看到薛仁贵正坐在一张铺了棉褥的宽大帅椅上,双眼微闭合衣坐着,显然是刚刚醒来。

    “深夜打扰老将军休息,薛绍之罪。”薛绍上前拱手一拜,说道,“老将军没有上床安睡吗?”

    “老了,睡不安稳。但逢征战,更是如此。”薛仁贵微然一笑抬了抬手,左右侍从将他大椅上的被褥取走,再在他身上披上一领披风,这就算是起床了。

    油灯之下,薛绍斗然发现薛仁贵的气色不是太好,人也苍老了许多。

    看来一场血战,消耗了他太多的精气神。老人家,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薛绍有些不忍,便道:“我还是先回去吧,明天再来面见老将军。”

    “但坐无妨。”薛仁贵不由分说的道,“来人,上茶!”

    薛绍看他神色,仿佛也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不再矫情要走,安心坐了下来。

    军士煮来两碗苦茶炒了一碟黄豆,二人就着一盏油灯对坐。

    薛仁贵眉宇微沉,仿佛心事重重。

    “大战得胜,老将军为何满副愁容?”薛绍问道。

    “仗虽然是打胜了,但老夫看到了比战争本身,还要更加可怕的东西。”薛仁贵说道。

    “是什么?”

    薛仁贵白眉紧皱,严肃的沉声道:“大唐在混乱之中日益衰落,而突厥人建立的草原汗国,在趁势日益崛起。”

    薛绍点了点头,“没错,这已经是事实。”

    “可是我们的君王和朝廷,未必会认清其中的道理。”薛仁贵的表情越发严肃,他说道:“至从太宗皇帝陛下讨平突厥,屹今已有五十年。在这五十年里,大唐已经习惯把草原部族当作我们的属臣。每逢征战,朝廷必然征发突厥骑士参战,视其为牲畜奴隶不予善待。与此同时,朝廷又准许各个草原部族由自己的酋长自治,对其缺乏管束与教化。五十年,我们的朝廷没有看到这许多的弊端。乃至于到了今日草原接连反叛,最终突厥自立汗国完全脱离了大唐的统治。云州一战我军虽然得胜,但老夫察觉到突厥之崛起,已经不可阻挡。他们的军队有规模有战力,他们的统帅和将军有了对汗国的忠诚和热爱,他们每一名普通的卫士都不会轻易投降。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大唐已经不是他们的国度,突厥汗国才是!”

    “没错。民众和将士对国家有了归属和感情,这个国家也就有了兴旺的基础。今日之突厥已是往日之突厥,他们已经是一个的汗国,我们不得不认清这一事实!”薛绍不得不认可这一点,因为自己的麾下就有一部分突厥降卒。就目前而言,他们是被强制从军。一但有机会,他们还是想要回归于突厥本国。

    “可是我们的朝廷仍在盲目的乐观,他们仍把突厥的进犯视为臣属部落的反叛,以为一棍子即可打死。可事实证明,突厥人险些吞下大半个河北!”薛仁贵说道,“若非朝廷不予重视放任自由,突厥汗国不会发展得这么快。前两次裴公主持的北伐,就有机会将他们完全扑灭。可是我们的朝廷没有做到,上次处斩伏念,更是错上加错!”

    “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薛绍恼火的闷哼一声,“伏念是我捉的,我也赞同裴公的主张不杀伏念,这样至少可以暂时安抚草原部众,尔后再徐图治本之良策。可是裴炎出于对裴公的嫉妒,害怕他依仗军功而入朝拜相威胁到他的地位,因而力主诛杀伏念以儆效尤。当时我在长安听闻此讯,曾积极活动想要阻止。结果失败了,还差点把中书令薛元超都给害死……时至今日骨笃禄建立起突厥汗国已成大患,裴炎要负很大的责任!”

    “只叹我等一介武夫,改变不了朝廷的军国大策。可惜我河北数万万军民,因为裴炎的一己之私,而惨遭罹难……”说着这些,薛仁贵闭上了眼睛往慢慢的躺了下去,满副的疲惫与无奈。

    薛绍眼见此景,忙道:“老将军,这些军国大事非是一己之力能为,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件喜事要通报。”

    “喜事?”薛仁贵睁开眼睛上下一打量薛绍,顿时笑了,“老夫倒是眼拙,没注意到少帅今日之扮相。”

    薛绍笑道:“实话实说,我是来说媒的!”

    “媒从何来?”

    薛绍哈哈大笑,就把薛楚玉和姚女之事,对薛仁贵说了。

    薛仁贵显然觉得有些惊讶,听完之后却是陷入了沉默。脸上,也并未浮现出薛绍预料之中的喜色。

    “老将军,你意下如何呢?”薛绍小声问道。

    “成亲也好卸甲也罢,都随他自己意愿。老夫早已盟誓,再也不管他的事情。”薛仁贵摆了摆手,“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薛绍愕然的愣了好一阵,说道:“老将军,常言道父子无隔夜之仇。你这是何苦呢?楚玉经历了这一场生死,已有所参悟。现在他愿意娶妻生子卸甲归田去过平常人的生活,你老人家难道不替他高兴吗?”

    薛仁贵的脸上泛起一丝惨淡的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头,“老夫说过了,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濒死之际,老将军的急切与痛惜却是发自肺腑。”薛绍直言不讳的道,“老将军,又何须掩饰?”

    “纵然是一名素不相识的袍泽,老夫也会如此对待。”薛仁贵淡淡的道,“更何况,他是替老夫把守朔州而身受重伤。”

    “……”薛绍无语了,老爷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老将军,请恕在下多事——我想问一问,你与楚玉之间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过结和误会呢?”薛绍问道。

    薛仁贵眉头微皱面露一丝苦笑,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说也罢,过去太久了!”

    “说说何妨?”薛绍耐心的道,“或许我能替你们解开心结呢?……老将军是带兵的人,应该明白上阵不离父子兵的道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薛仁贵仿佛是有些动心想要说,但沉吟了片刻,仍是没有开口。

    薛绍心里直嘀咕……逼我出绝招?

    有那么一门手艺,可是很久没用过了!——老爷子,别怨我!

    思及此处,薛绍拿了一把黄豆在手心里,恍若无事的一粒一粒的,慢慢的将它们摆到桌子上。摆放的速度很均匀,黄豆之间的间距也是一样。

    薛仁贵最初没有在意,但不知不觉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薛绍与他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但是手中没有片刻停止,而且有意用动作、眼神与精神力用作心理暗示,将薛仁贵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黄豆之上。

    片刻过后,满桌子的黄豆。薛仁贵的嘴里仍然在和薛绍聊着天,但眼皮不由自主的耷拉了下来,意识逐渐进入到了一个完全放松的空灵阶段,终于双眼闭合了起来。

    薛绍上前将薛仁贵扶得躺下,让门外的士卒退出十步开外不得传唤不许入内。

    “老将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薛仁贵闭着眼睛,回答。

    薛绍心中一喜——催眠成功!

    “现在,你回到了你朝思暮想的地方,见到了你日夜思念的人。”薛绍轻声的引导。

    “你看到了什么?”

    “龙门老家……她!”

    薛绍心中暗自一喜,“她是谁?”

    “野那姬……我续弦的妻子,楚玉的母亲!”薛仁贵的脸上浮现出了自然的微笑,“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穿着新婚时的大红喜服,在给我跳舞……胡旋柘枝舞!世上没人能够比她跳得更加好看!”

    野那姬?

    薛绍心中微微一惊,原来楚玉的母亲是一个胡人!……有传言,薛仁贵在天山一役后纳娶了一房小妾,因此还被朝廷追责。难道就是她么?

    薛绍仿佛记得月奴曾经说过,“野那”本是出自粟特语,西域的多族胡人接相传用,意思是“喜欢的人”。用来称呼男人意思相当于帅哥情郎,用来称呼女人则是美丽的情人之意。

    “不……不要这样!”突然,薛仁贵惊叫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薛绍连忙问道。

    ...

第650章 与众不同

    用自己的好兄弟的一场婚礼结束河北之旅,薛绍感觉很不错。--

    由于河北方经战‘乱’,云州还是重灾区,因此这一场军婚不可能办得多么奢华多么土豪。实际上,薛仁贵都没有对全军宣布这一事件,仅仅是有几位重要的官将和亲随部曲们知悉此事。

    作为婚礼的“总策划师”,薛绍把婚礼举行的地点,选在了雄壮豪迈的长城城关之上。婚礼所用的一切物资都在军队里就地取材,喜堂就用行军帐篷搭置,大铁盂煮‘肉’,大瓦瓮喝酒,火头军的案板铺上一块布,就成了祭祖用到的香案台子。

    这当然不是出于薛绍的本意。

    难得好兄弟大婚,薛绍恨不能请他们到并州去摆起水陆宴席八百桌,把该请的人全都给请来。去长安或者去夏州更好,那更要风风光光的大肆‘操’办一番。但是薛仁贵提出要一切从简,只好依了老人家的意愿。

    就在薛绍忙活着张罗婚礼的时候,武承嗣找了来,眼巴巴的问:薛少帅打算何时给朝廷上书,秉报云州大捷一事呢?

    薛绍看到他,感觉就像见到一桌子美味佳肴上面趴了一只绿头苍蝇。

    “再等两日。”薛绍不耐烦的道。

    “不能再等了。”武承嗣很少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赔着笑脸,说道:“朝廷召我回朝覆命,我岂能不带上云州捷报呢?”

    要走?

    薛绍心中一动,送走这个瘟神,免得给楚‘玉’的婚礼添了晦气也是好事!

    “那我马上就写。”

    “多谢薛少帅!”武承嗣喜滋滋的走了。

    薛绍心中一计较,兵部尚书武承嗣这番巡视河北,除了衣锦还乡来臭显摆,还大有一点赚取军功并向军队伸手揽权的用意。云州不战而复时这厮非要贪墨军功,于是吃下了一坨“砒霜好粪”。但他非但没醒悟,好像还吃上了瘾。这回云州大捷,武承嗣在仗打完了才急巴巴的带着一支部队赶来,目的就是为了沾光抢功。

    此战可谓是旷古烁今的一段“神话”,是属于战神薛仁贵的至高荣誉,岂能被武承嗣这样的小人所玷污?

    思虑已定,薛绍将手头的婚仪之事‘交’待给了旁人,自己来到了军队的监狱里,找宋璟。

    宋璟自打从被关进来以后,每天沉默寡言一动不动。当然,负责看押他的卒子也没有为难他,该给的吃喝一样没少,更谈不上会有什么虐待。

    看到薛绍走进来,宋璟坐在牢房里淡淡的道:“是我的大限到了么?”

    “是的。”薛绍走到牢‘门’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如此不识大体恩将仇报,留着你,岂不是心腹大患?”

    宋璟冷笑一声,“枉我一直以为,威震疆场名扬天下的薛少帅会是一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没成想,也不过如此!——动手吧,宋璟不过一死而已!”

    “宋璟,你就是太天真了。”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你凭什么认定一个会打仗的人,就一定会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宋璟微微一愣,无语以对。

    “哪怕面对光明,背后也会留下一片‘阴’影。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他的缺点和劣迹。”薛绍说道,“官场之上永远是利弊相倚、善恶同生。你不认清和接受这个不完美,你将处处碰壁寸步难行。”

    “倘若大唐的官场当真如此污浊,那宋某宁愿不做这官!”宋璟说道。

    薛绍再度一笑,“懦夫!”

    “你说什么?”这一句话仿佛是戳中了宋璟心中的痛点,他站了起来,眼神之中有了怒意。

    “我说你,懦夫。”薛绍说道,“你读书肯定比我多,灵魂肯定比我高尚,理想也肯定比我的更加远大。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光明与黑暗同生,龌龃与高尚同在。官场如同汪洋,你想要‘激’浊扬清,就先要看到浊在何处。你想要‘精’卫填海,就不能害怕‘弄’湿自己的羽‘毛’。可是你却遇难而退、轻言放弃,不是懦夫是什么?”

    “……”宋璟的表情非常难看,但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想要有所作为,请先面对现实脚踏实地。”薛绍微然一笑,“好了,说教完毕。现在,我要让你替我办一件事情。”

    “我凭什么要帮你?”宋璟冷冷的道。

    “不凭什么,这件事情你一定会做。”薛绍微笑道。

    宋璟好奇的一皱眉,“你先说。”

    “上次让你写军情奏疏,你拒绝了。”薛绍拿出一份稿纸,“后来我亲自动笔写的,你先看一看。”

    宋璟狐疑的看了薛绍一眼,接过稿纸一看,当场面‘露’怒容,“武承嗣罪莫大蔫,何功之有?你这分明就是颠倒黑白、伪报军情!”

    “说你傻,你还得瑟上了。”薛绍笑道,“奏疏要通过武承嗣上报给朝廷,我不这么写,他会给我粮草吗?他不给我粮草,云州数万大军吃什么?军队没有了吃的,凭你宋璟一人能干掉突厥人?”

    “……”宋璟再度一愣,又沉默了。

    “但是有一点你说得对,朝廷有必要知道一切事实的真相。”薛绍摆了一下手,“打开牢‘门’!”

    狱卒上前,打开了牢‘门’。

    “你要放我走?”宋璟有些愕然。

    “军粮很贵,不养闲人。”薛绍说道,“再说了,你没有犯下任何的罪,把你关起来只是权宜之计。当时就怕你不顾大局的瞎折腾,害得几万将士没饭吃。现在仗打完了,我们也不用再受武承嗣的粮草钳制。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宋璟眉头一皱,然后骤然扬起,“你在利用我?”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薛绍微然一笑,“以你我二人身份地位之悬殊,我利用你,证明你身上还有那么一点值得我看中的地方,并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人活着,如果连被利用的机会都没有,那只能证明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趁早死了莫要‘浪’费粮食!”

    “……嘶!”宋璟深呼吸了一口,眼神灼灼的看着薛绍,沉声道:“你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少说废话,你不是不顾一切的要去长安告状么?现在可以滚了!”薛绍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宋璟一脸紧绷的愣在原地杵了半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一咬牙,“如此‘激’将,欺我太甚!……薛绍啊薛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

    离开监牢,薛绍去见了薛仁贵。一是问他婚礼还有什么需要张罗的,二是告诉了他释放宋璟的事情。

    “这个人,老夫就‘交’给你了。”薛仁贵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问薛绍为什么这么做,只道:“老夫只怕他到了长安会碰避。万一雕琢不成反却夭折,倒也遗憾!”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受尽呵护长大的鲜‘花’,根本承受不了任何风雨的摧残。如果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反而还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前程,那我又何苦器重他呢?”

    “倒也是……”薛仁贵微然一笑,“少帅,你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薛绍不由得笑了,“今天,我第二次听到这话了。”

    “宋璟也说了?”

    “是的。”

    薛仁贵笑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以平凡平庸者居多。凡杰出之人,必有独特之处。”

    薛绍哈哈的笑,“老将军,明天就将举行婚礼了。你给你的儿子儿媳,准备了什么新婚贺礼呢?”

    薛仁贵微微一皱眉,抚髯沉思了片刻,说道:“老夫征战一生,既无家财亦无田产。这新婚贺礼……”

    看来,薛仁贵还为难了。

    薛绍笑道:“我敢担保,楚‘玉’夫‘妇’绝对没指望什么钱财田产。”

    “……”薛仁贵思虑了片刻,“好吧,老夫自会安排!”

    薛绍正准备告辞而走,蓦然发现薛仁贵的身体在轻微的发抖,额角居然沁出了冷汗,仿佛是在强忍不适。

    “老将军,你怎么了?”

    “老夫无事。”薛仁贵轻松的笑了一笑,“多年的老‘毛’病了,行军打仗受多了寒气,老了就这样。稍时我喝碗姜汤,便可顿愈。”

    “那我就不打扰老将军休息了,这便告辞。”

    “少嗣走。”

    临走时薛绍深看了薛仁贵两眼,老爷子脸‘色’真是不太好。至从打完那一仗回来,他的气‘色’就一直没有好过。看来,真是拼伤了元气!

    刚走出薛仁贵的‘私’第,薛绍迎面碰到宋璟,背着一个包袱带了一把雨伞,像是将要远行求学的学子。

    宋璟见到薛绍,脸‘色’有些复杂,但仍是礼貌的拱手行了一礼,再从他身边绕着走了过去。

    薛绍回头道:“你来拜别老将军?”

    “正是。”宋璟一板一眼的答道,“恩帅于我,有师教之恩。临走之时,宋某必须拜别请辞。”

    薛绍不由得笑了,“你忤逆触怒了他老人家,就不怕他避‘门’不见或是臭骂你一顿?”

    “恩帅如何对我,那是他的事情。再如何宋某也不敢欺师灭祖,必须以学生之礼‘侍’奉恩帅。”宋璟仍是答得一板一眼,“还有你,虽然我对你的一些做法不认同,彼此也有些‘私’怨,但我仍是敬重你的武略大才。”

    薛绍仰头哈哈的大笑,“书呆子!”

    然后就走了。

    宋璟不以为然的摇头笑了一笑,走向了薛仁贵的‘私’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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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不朽

    次日,阳光晴好,黄道吉日。.访问:щщщ. 。︾7哈,

    薛楚‘玉’大婚的日子。

    一大清早,薛绍这个大媒人就来到了长城的城头之上,布置婚礼场所。

    和薛绍大婚时的情景相比,眼前的这个婚礼要多寒酸有多寒酸。没有万人观礼的盛景,没有锣鼓暄天的热闹,甚至没有多少宾客前来赴宴。

    但是在薛绍看来,今日婚礼之上供应的粗酿军酒,远比长安最名贵的御酒都要香浓;大铁盂里面盐水煮的脯‘肉’干,其滋味也远胜于那些食不厌‘精’的当世名菜。他甚至幻想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婚礼。

    在长烟落日金戈铁马的边关,在雄峻苍凉的古老长城之上,在自己的袍泽弟兄欢喜的簇拥与诚挚的祝福声中,携心爱的‘女’人之手,这是何等的豪迈和‘浪’漫啊!

    忙碌一阵后,薛绍站到‘女’墙边吹着晨风,歇一口气。

    入眼望去,是万里无垠的大漠战场。震‘荡’苍野的干戈之声仿佛还响在耳侧,驾烈马而冲锋陷阵的景象也历历在目。

    看着眼前的景象,薛绍感觉自己的心‘胸’都这大荒野一样变得无比的辽阔和开朗。奔腾呼啸的边塞之风就如同薛绍此刻的想像力一样,已然飞到了长安,飞到了太平公主的身边。

    每逢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或是心情异常祥和的时候,薛绍就会不由自由的想到太平公主。没有任何的刻意,仿佛这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就像吃饭时一定会想到先拿起一双筷子一样。

    静静的思念,让薛绍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丝微笑。心想,我是不是也可以回一趟长安,去看一看太平公主,看一看我素未谋面的儿子了?

    “少嗣似心情不错。”

    薛绍正入神,一个声音从侧旁传来。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薛仁贵来了。

    老爷子今天仍是一身戎装,但是穿戴得很工整,好像胡子都仔细的梳理过了。但是他的气‘色’仍是不太好,脸‘色’不如以往那样的红润,‘精’神好像也有一点萎靡。

    “老将军昨夜没睡好吗?”薛绍关心的问道。

    “尚可。”薛仁贵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走到薛绍身边来站定,和他一样面对着无垠的荒漠,静默无语。

    大风呼啸而过,大唐的军旗猎猎飞扬。薛绍与薛仁贵并肩而立,一个白须飘飘,一个衣袂飞扬。

    近处正在忙碌于婚宴的军士们,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他们两眼。纷纷心中说道:河东薛氏的两代军帅,于长城之上并肩而立虎视漠北……

    壮哉!

    美哉!

    “少帅奇袭黑沙生擒伏念,踏平于都今山止息叛‘乱’,随后奏捷黄‘花’堆,现又驰援河北大破敌军。”薛仁贵微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说道,“如此四破突厥,当真是应了裴公之语——你就是突厥人的噩梦!”

    薛绍微微一笑,“虽有小胜,但全都是扬汤止沸。突厥人非但没有衰败下去,反而日渐强盛。”

    “少帅可曾想过,该要如何釜底‘抽’薪?”薛仁贵问道。

    薛绍双眉紧锁目视前方的沉‘吟’良久,缓缓的摇了摇头,“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一两名军帅能够做到。”

    “一针见血。”薛仁贵举目远眺,神情就如同这大漠一样,满是一片苍茫与深邃,“战争,终究还是要决胜于庙堂。”

    “是啊!”薛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看来薛仁贵虽然久离朝堂,但他还是理智的意识到了大唐边患连连的真正症结之所在。说白了,就像是一个人自身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再高超的医术再好的‘药’物,也无法真正的根除病灶、恢复健康。

    “我老了……”

    薛仁贵突然发出这样一声悠长的叹息,就像是发自灵魂,是那样的不甘,那样的无奈。

    薛绍扭头看向他,突然发现,薛仁贵真的好老了……他一直‘挺’拔如枪的腰竿,都略略显出了一些佝偻;他脸上的皱纹,就如同朔方戈壁上的沟渠;他的头发和胡须是那样的白,被长城的大风吹得一阵凌‘乱’。

    薛绍的心中斗然泛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忍……大唐为什么还要让一个征战了一生的七旬老人,继续在沙场之上拼杀呢?

    这样的老人,不是应该在家里抱着孙儿颐养天年吗?

    “十年……”

    薛仁贵出神的看着远方,喃喃的道:“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

    薛绍心头猛然一怔,心想薛仁贵口中所说的十年,应该是他被贬官流放的日子!

    一个为大唐征战了几十年、立下了赫赫功劳的战神,一朝战败,被流贬了十年之久!

    薛仁贵斗然双掌拍在了墙砖之上——

    “如果老夫还能再活十年……那该多好!”

    “老将军!”薛绍惊叫了一声,他发现薛仁贵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脸上斗然浮现一片青灰之‘色’!

    这种气‘色’,似曾相识——那一日老将军李谨行临死之前,就是这样的脸‘色’!

    薛绍连忙上前,扶住了薛仁贵。他的部曲也惊慌的跑了过来,想要一同扶他。

    “都闪开!”

    薛仁贵斗然双臂一抡,将薛绍推开到了一边。

    他的一双眼睛瞪得许多,定定的看着辽远空阔的大漠。双眼之中‘精’光迸闪杀气四‘射’,仿佛眼前就有敌人的千军万马,正朝长城攻杀而来。

    “取我弓来!!”薛仁贵将手一扬,大声喝道。

    “老将军?!”薛绍惊呆了。

    “取我弓来!”

    “取我弓来!!!”如此连番大喝三次!

    部曲们慌忙四下奔走,将薛仁贵的弓取了来。

    那是一柄特别粗壮、特别大号的硬弓。世所共知薛仁贵天生神力武力超凡入圣,尤以箭术独步天下。他用的弓极硬无比,世间很少再有人能够拉开。

    薛仁贵拿起弓,将它放在眼前安静的端祥。一只手轻轻的抚摩弓臂,表情之中透出无限的留恋,就如同是在面对生平最爱的情人。

    “楚‘玉’!”

    “楚‘玉’我儿……”

    “楚‘玉’何在?”

    薛仁贵如同着魔了一样,痴痴的扶摩着他的弓,痴痴的呼唤着楚‘玉’的名字。

    “楚‘玉’!!”

    薛绍情知不好,大叫一声急忙奔走,去找薛楚‘玉’。正要奔下城楼之时,正好看到薛楚‘玉’穿着一身喜服往城关上来。在另一个上城的梯口,姚‘女’也穿着一身喜服走上来,两人正准备拜堂。

    “快!你们快来!!”

    薛绍大声疾呼,薛楚‘玉’和姚‘女’吓了一跳,慌忙快步奔来。

    “楚‘玉’,我儿……”

    薛仁贵喃喃的呼唤着,双手紧紧的握着弓,全身不停的发抖。

    “爹!!”

    薛楚‘玉’大叫一声冲了过来,扑通跪倒在薛仁贵的身前。

    薛仁贵怔怔的看了看薛楚‘玉’,又转头看向薛绍,“你会认‘穴’么?”

    “略懂!”薛绍瞪大了眼睛回答,他不知道薛仁贵这时候了,还想干什么?

    “风池、人迎、晴明、百会……”薛仁贵一口气说了十八个‘穴’位,全是致命的死‘穴’,然后道,“记住了,顺序千万不能错,银针过‘穴’,三次!”

    “我记住了!”薛绍拼足脑力运用起“速记法”将其记下,心想这一定是薛仁贵之前留的一手,这才是彻底治愈薛楚‘玉’的最后一个部骤!

    “楚‘玉’,这是老夫给你的新婚贺礼。”薛仁贵将他的弓,慢慢的递到了薛楚‘玉’的面前。

    薛楚‘玉’死死跪在薛仁贵的面前,紧紧抱着他的双脚,泣不成声。

    “竖子,还不接弓?!”薛仁贵斗然大喝。

    薛楚‘玉’慢慢的直起身来,双手举过头顶,大声道:“不孝子楚‘玉’,接弓!”

    薛仁贵双手拿着弓不停的发抖,表情异常的庄重与肃穆,就像是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在向他的继承人,‘交’接代表至高权力的皇冠!

    弓,终于落在了薛楚‘玉’的手中!

    薛仁贵浑身一软,仿佛斗然卸去了全身的力气。薛绍急忙要扶,薛仁贵“啪”的一声扶住了城墙,“闪开!”

    薛绍摊着双手定住,没有扶上去。

    薛仁贵急骤的呼吸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巨响,扶着墙,慢慢的转过了身来。仍像当初那样,定定的看着远方一望无垠的大漠。

    站定。

    所有人担忧又惊诧的看着他,全场静寂无声。

    薛仁贵就这样站着,一直站着。

    如同一尊顶天的雕塑,如同一尊远古的神砥!

    “快,拜堂!”

    薛绍斗然回过神来,大声叫道。

    众人一同回神,薛楚‘玉’慌忙一跳而起将姚‘女’拉了过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说到这句时,薛仁贵与姚‘女’正对着薛仁贵磕头。

    薛仁贵的一只手慢慢的抬了起来,直直的指着前方,指着那一片他刚刚纵马驰骋的疆场,刚刚挥霍了他生命最后之余热的大漠!

    “夫妻对拜!”

    ……

    “父亲!!!”

    薛楚‘玉’凄厉的吼声,震动了苍野。

    薛仁贵昂然而立,抬着右手指着远方。这个动作,就此定格。

    将士们全都跪倒在地,痛哭一片。

    薛绍怔怔的站着,怔怔的看着薛仁贵的背影,看着他随风‘乱’舞的白发和银须,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模糊。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现白头。”

    一代战神,就此谢幕。

    一个时代,结束了。

    他的传奇,永世不朽……--46261+dsuaahhh+26005847-->

第652章 近乡情怯

    在用生命的余烬谱写了最后的辉煌之后,薛仁贵在象征着苍凉与雄伟的长城之上无疾而终。

    他遥指疆场,至死不倒。

    他临终前交给薛楚玉的那一把弓,成为了他壮志未酬的见证,也表明了他的一个态度——希望他的儿薛楚玉能够继往开来,完成他未竟的心愿!

    看着薛讷与薛楚玉兄弟,庄严的抬着他们父亲的遗体走下长城,薛绍心中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感动和敬佩。

    一个男人,若能活得像薛仁贵这般洒脱与豪迈,便也不枉此生了!

    ……

    薛讷在收拾薛仁贵的遗物时,发现了他藏留的一份遗,他这一生没有留下任何的财产和田土,唯独养了几匹好马。若他去世,两个从戎的儿子可以各选一匹,余下赠与河北军中最勇猛的骑将。另外,在朝廷新派军帅接手河北军事之前,他的死讯不可对外公开,更不能就地操办葬礼。若得朝廷允诺,便让灵枢返回龙门故里下葬。薄葬即可,不必铺张。

    除此之外,没了。

    没有人之将死的谆谆劝导,也没有壮志未酬的牢骚满腹,他甚至没有留下彻底治愈薛楚玉的刺穴法门。

    薛绍心想,薛仁贵早就知道如何才能彻底治愈薛楚玉,并让薛楚玉变得像他那样,突破瓶颈成为真正的巅峰武者。但是他却一直瞒着,他是那样的希望薛楚玉能够卸甲归田娶亲生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或许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薛仁贵也仍然处于犹豫与矛盾之中。

    他一直都希望薛楚玉能够远离战争,但心里又怀揣着一个“子承父业”的奢望。

    前者,是他作为一名父亲对薛楚玉的关爱;后者,更多的是出于他对大唐的眷恋、热爱与责任!

    ……

    按照薛仁贵的遗嘱交待,军队封锁了薛仁贵的死讯,对外宣布说因为某些急务,薛仁贵临时去了代州。云州这里,暂由薛讷代掌大局。

    与此同时,薛绍派心腹之人给长安送去了一份六百里加急军情密报,将薛仁贵的死讯告知朝廷。如此不出四日,朝廷便可知悉消息。如何另任军帅执掌河北边防军务,想必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

    薛讷与薛楚玉兄弟俩,一个暂代死去的父亲在军营里主持大局,一个将父亲的尸体藏在家中偷偷的哭祭。薛绍本想在薛楚玉的大婚之后就告辞离去,不成想薛仁贵突然去世,他只好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留在这里帮一帮薛讷,等朝廷那边有了回应再说。

    薛讷兄弟俩当然知道薛绍的一番苦心好意。薛仁贵刚刚去世,云州大军群龙无首。薛讷虽然是薛仁贵的嫡长子与代州司马,但他毕竟资历不足人微言轻,暂时还不足以号令三军。万一这时战事突起,需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而这副担子,显然只有薛绍才能承担得起来。

    再者,就近的还有一个比“突厥犯边”更令人讨厌的大麻烦——武承嗣!

    他刚刚拿着薛绍给他军情奏疏屁颠颠的赶往长安去请赏了,肯定还没有走远。万一让他得知薛仁贵已死、云州大军的军权出现了空缺,还不知道他会趁机做出什么样的可恶举动。若他去而复返,也唯有薛绍才能与之抗衡,从而力保薛仁贵留下的英雄之师,不会被武承嗣这个废物小人所荼毒。

    就这样,薛绍在云州留了下来。除了偶尔陪薛讷一起去军营里晃一晃,多数时候就陪着薛楚玉夫妇一起给薛仁贵守灵。

    薛仁贵的尸身经过了特殊的防腐处理,用一口密闭的石质棺椁保存,至少可以保证在回归故里下葬之前,不会腐化。

    薛楚玉很伤心,但除了薛仁贵谢世的那一刻痛哭了一场以外,他再没有哭过。更多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充满了自豪、坚毅与庄严。仿佛父亲的死,让他完成了一场新的褪变与升化。

    薛仁贵去世后的第三天深晚,薛绍陪薛楚玉一同在灵前烧纸祭奠,灵堂之中仅有他两人。

    “二哥,我有一个想法。”薛楚玉说道:“我想尽快完成银针过穴,就在父亲的灵前!”

    薛绍略皱了一下眉头,“虽然我不太懂针灸,可是我知道那十八个穴位全是致命的死穴。就算它真的能够医好你,也必是一场夺生死之造化的大劫数。你现在身体这么虚弱,精神又不是特别饱满,我怕你撑不过来。”

    “放心,我能行!”薛楚玉双眼之中精光迸闪,说得斩钉截铁。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好!——我那两名部曲张成吴远精通针灸之术,我让他们来帮你!”

    “多谢二哥!”

    说干就干,是两人共同的风格。

    当晚,张成和吴远就按照薛仁贵的遗言所说,给薛楚玉行针!

    二人将薛楚玉请到安静的密室之中,避风行针。为了不让他们分心,薛绍都没有旁观。

    时间,花了足足一天一夜。薛绍像一个门神一样,就站在薛楚玉的门外等了一天一夜。

    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张成先走了出来,抬脚要迈过门槛时,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薛绍连忙扶住他,急切问道:“如何?”

    “奇迹……真是个奇迹!”

    “难以理解、难以形容的奇迹!!”

    ……

    又过了一天一夜,薛楚玉拿着他父亲留给他的那一柄奇形巨弓,站在了父亲节灵前。

    薛绍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二哥,这把弓,我生平从来还从来没有拉开过。”薛楚玉像他父亲一样,深情而庄严的凝视着那把弓。

    薛绍摇了摇头,苦笑:“曾经我以为,我的臂力算是蛮不错的了。但那一日师出云州前去攻打默啜时,我曾一时好奇试过这把弓……然后我就觉得,我这双胳膊就像是婴儿一样的无力!”

    “二哥不必妄自菲薄,我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先父神力,当世罕有人及!”薛楚玉“多年以前,家亲就是用这一把弓,三箭定天山!”

    “弓名?”

    薛楚玉摇了摇头,“父亲生平不喜虚浮,名号一类从不在意。这把弓,没有名字。”

    薛绍微然一笑,“它可以没有名,但它生来有姓!”

    “二哥说得没错,它和我一样,姓薛!”薛楚玉同样展颜一笑,紧紧握着那把弓仔细的端详它,如同念咒发怨一样的说道:“薛弓、薛弓!——既然父亲把你传给了我,就请你随我心意,怒张满弦!!”

    “嗬——”

    一声大喝,薛楚玉奋尽全力将薛弓拉了个满月!

    “牛!!”

    薛绍惊叫出声,真是太牛|逼了!!

    薛楚玉慢慢的将弓弦归复原位,神情当中没有半分喜意,反而更添凝重和庄严。他双手捧着弓,恭恭敬敬的跪在了灵前。

    “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子楚玉,正式继承你的宝弓,并继承你的遗志!”

    “大唐的白袍将军,仍将驰骋在沙场之上!”

    “你老人家在天之灵,敬请安息!”

    ……

    薛仁贵去世后的第十日,朝廷那边终于来了一道命令,任命薛讷为新任云州都督与定襄道行军总管,率领薛仁贵旧部屯驻云州防备突厥。因军国重任,暂免薛讷丁忧,改由薛家二子、三子与四子为父守孝。由薛楚玉扶薛仁贵灵柩返乡下葬,葬礼由朝廷主持,并让文武大臣前往凭吊。

    此外,命薛绍返京。所率驰援河北之朔方军部队,交由副将统率沿原路返回。

    收到这个命令,薛绍等人多少有些奇怪。让薛讷担任新任的云州都督独挡一面,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朝廷却没有任命一名新的高级统帅,来全面负责河北边防的军事。朔州与代州那边,仍是无人坐镇比较空虚。

    这是相当危险、相当不合理的!

    再者,朝廷为何要明文招回薛绍呢?

    “莫非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众人纷纷猜测。

    猜是猜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了,薛绍等人还是决定按朝廷的命令去办。朔方军即刻拔寨起营,由唐休璟和张仁愿率领,沿来时的原路返回丰州。薛讷正式接掌了帅印,子承父业,他名正言顺的成为了薛仁贵的接班人。

    薛楚玉和他的妻子带上薛仁贵留下的百余部曲,扶薛仁贵的灵枢返回龙门故里,即日启程。薛绍也只带了亲随部曲,与薛楚玉等人同时动身赶往长安。

    到这时,薛仁贵的死讯才正式对全军公布。

    一时间,三军恸哭,山河失色。

    朔州、代州、云州包括附近的多个州县的百姓们听闻此讯,无不痛哭失声。薛楚玉扶灵枢返乡的路途之上,百姓自发的跪地哭送、焚香祭拜,连绵百里日夜不绝……

    回乡的路,因此走得很慢。薛绍一路陪着薛楚玉,慢慢的走向长安。

    薛楚玉有些不忍,劝薛绍先行一步早点回家看望妻子,尤其是出生之后还未见过面的世子薛麟玉。

    “不着急。我要陪妻子、抱儿子,还多的是机会。”薛绍说道,“现在,我必须陪你一路同行!”

    “……多谢二哥!”薛楚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这样,薛绍陪着薛仁贵的灵柩慢慢的走了一个月,等到了薛仁贵的故乡绛州龙门,他才辞别薛楚玉,快马奔向长安。

    越接近长安,薛绍越想念太平公主和儿子。

    “再相见,会是何样的景况呢?”

    激动与渴望之余,薛绍居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长安,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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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桃花密使

    终于就快要到长安了,打了几个月仗的薛绍,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頂《√《√《√,↙.≮.c∽om至从率领朔方军离开洛阳前往夏州,到现在河北大战,薛绍已经快有一年没有真正的放松休息过了。现在,他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疲惫。

    当薛绍从河北边关一路走来,颇有一种漫步在历史画卷当中的恍惚错觉。

    边关战火纷飞血火河山,并州一带剑拔弩张但是有惊无险。再往南到了关内,薛绍看到的百姓路人无不是轻松惬意的安居乐业。再到了毗邻长安的京畿附近,则是一片欣欣向荣的轻奢华丽。想必那长安城里的胡姬洒肆,仍是歌舞升平诗歌飞扬。皇宫与仕大夫的酒宴之上,仍是充斥着绝色美姬与佳肴美酒,又怎会有那烽烟味道?

    从疆场到京城,由苦寒到繁华,让薛绍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到了距离长安不远的十里道亭驿,天色已晚。薛绍一行人只好前往驿站投宿。一来长安城门就快要关闭了,二来薛绍也想好好的休息收拾一番,不希望让家人看到自己满身烟尘和疲惫的狼狈之相。

    大唐的驿站都是官府公费开办的,奉公出差的过往官员可凭相关证件免费入住,一切饮食和招待全都免费。地方官都把自己治下的驿站当作是一件重要的政事来办,不同州县的驿站所提供的饮食还都颇富地方特色,为的就是让过往的官员都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定就能结下一两个善缘,将来多个朋友多条路。

    能在长安的十里道亭驿做驿丞的,都是火眼金睛。薛绍一行人刚刚进去,满驿站的人全都动了起来,非常热情的招待。

    驿丞姓刘,有一手家传的烤鸡绝活,但不是大人物来了,他不会轻易显摆手艺。

    薛绍当然是有机会尝到了,果然是难得的美味,薛绍对其赞不绝口。

    王驿丞就,薛驸马如果喜欢,在下连夜多烤几只,让薛驸马带回家去和家中的宝眷一起享用。

    这算不得什么贿赂,薛绍当然求之不得。

    酒足饭饱之后,薛绍在驿站的后花园里散步赏花,稍事放松。王驿丞又来找薛绍,有人捎一样东西给薛驸马。

    薛绍一看,他的手里拿着一株刚刚折下不久的桃花。

    “谁捎来的?”薛绍有好奇,怎么会有人送我这么一样东西?

    “是一名女子。”王驿丞笑眯眯的道,“一位,极其漂亮的女子!”

    薛绍顿时心中一动,桃花?秋瑟院?……上官婉儿?!

    “人在哪里?”

    “就住在驿中。驸马若想见她,人可以引路。”

    “走!”

    薛绍的部曲们也当真是聪明会办事,眼看薛绍将要去和一名“极其漂亮的女子”幽会了,他们很自觉的就充当起了清场的保安。薛绍跟着王驿丞一路走过去,就没有一个冒头出来看热闹的。

    彼此都是男人,部曲们深深的觉得,这种事情当然不能传到太平公主的耳朵里……

    到了一间房前,王驿丞拱手拜了一拜,一声不吭的就悄然退下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怎么我看起来很像一个偷腥的贼吗?

    敲了敲门。

    没人应声,但是门从里面打开了。

    薛绍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的就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如同他手中所拿的那一株二月桃花一样。

    美人如画,怎叫人不心花怒放?

    上官婉儿微笑嫣然的未作言语,只朝旁边让了一让,将薛绍迎请了进来。

    薛绍走进房内,四下看看,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上官婉儿反身关上了门。

    薛绍的心脏突然很没出息的扑通跳了两下,咳咳,我好像有段日子没有亲近女人了,上官婉儿,你别诱我犯罪啊!

    “薛公子!”上官婉儿唤了一声便凑了过来,身子挨得极近,让薛绍的后背几乎都感觉到了她胸前的柔软,鼻间也嗅到了她的体香。

    薛绍心中还荡漾了不到两秒钟,上官婉儿就用一副相当严肃和机警的口吻,低声急语道:“太后命我在此秘密等候公子,有机密之事相告!”

    薛绍的神经顿时一紧,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暖眛心思顿时荡然无存,忙道:“何事?”

    “这里话安全吗?”上官婉儿相当的机警,几乎是紧贴在薛绍的后背、凑在他的耳边的悄悄话。

    真有弹性……

    “绝对安全!”

    上官婉儿心中一松,这才查觉到两人的姿势似乎太过亲密了,于是略略一慌连忙后退了两步。

    “公子请坐。”

    上官婉儿表现得很镇定,但是薛绍看到她的脸上浮现了一朵霞云,眼神也稍显一丝慌乱。

    薛绍不禁微微一笑,很是淡然的坐了下来,“上官姑娘也请坐。”

    两人对座下来,坐姿都比较的端正,如同是在衙门的官署里面进行正式的公事会晤。虽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没有了半风光旖旎的味道。

    “上官姑娘如此严肃,想必是大事。”薛绍道,“不着急,慢慢讲。

    上官婉儿自知刚才有些心慌意乱失了方寸,不由得自嘲一笑,道:“婉儿慌张,让公子见笑了。”

    薛绍呵呵一笑,“无妨,请讲。”

    上官婉儿的那一对儿秀眉微微一皱,嘴角儿略略一翘,显露出一个稍带俏皮又显好奇的表情,道:“多时不见,公子有些变了。”

    “有吗?”薛绍自审了一眼,“行军艰苦,衣衫狼狈倒是真的。”

    “公子知道,婉儿的不是公子的外貌与服饰。”上官婉儿凝神看着薛绍,她很少像这样认真的打量他,看了好一阵,眼睛一眨不眨。那一对美眸眼清澈如泓,眼神灵动却又犀利,仿佛是要看进薛绍的心里。

    薛绍被她盯着看,非但没有半分的拘谨和难为情,反倒是坦然的笑了:“好看么?”

    “不好看。”上官婉儿笑着摇头,“公子,你该要洗浴收拾一番了。”

    “这倒是。”薛绍呵呵的笑,“吧,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轮得到武太后派她的桃花密使亲到长安的十里道亭驿来,私下对我面授机宜?”

    “桃花密使?”上官婉儿微然一笑,然后轻描淡写的了两个石破天惊的字眼——

    “废帝!”

    薛绍脸上的表情肌在一瞬间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极其迅速的由微笑变作严肃。

    “废帝?”

    “没错——武太后想要,废黜皇帝!”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

    “事情,多少还与公子有关。”上官婉儿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了,低声道:“公子驰援河北于朔代二州大捷,回报军功之时特意给新上任的夏州都督府长史韦玄贞,添加了一笔。是也不是?”

    “是。”

    “公子一番好意,但没曾想过问题就出在这里吧?”上官婉儿道,“捷报到了长安之后,皇帝陛下大喜。当即就决定,要提拔他的岳父大人韦玄贞为门下侍中。”

    “呃!……”

    薛绍狠狠的怔了一下,眼神都有些直了。

    难道,这就是天意?!

    薛绍仿佛记得,历史上的李显也是想要“破格”的提拔他的岳父韦玄贞为侍中宰相,这激起了武则天与裴炎的强烈不满。毕竟韦玄贞无德无才更无政绩和功劳,皇帝任人唯亲的提拔他为宰相,于公于私都是不能接受。李显却为此与裴炎吵了一架,声称把天下让给韦玄贞又有何妨?

    就因为这一句气话,历史上的李显被废了!

    现在历史绕了一个弯,难道又走回了他既定的轨迹?

    “公子?薛公子?你怎么了?”上官婉儿见薛绍表情大异,连忙关切的问道,“莫非是因为旅途辛劳?不如公子且先歇息,我们明日再也可。”

    “我没事。”薛绍深呼吸了两口平复心情,道:“陛下想让韦玄贞做门下侍中,确实有些荒唐。韦玄贞连夏州都督府长史都干不来,又怎能做得宰相?”

    上官婉儿一听这话,笑了。

    薛绍心中略略一动,她的微表情告诉我,她希望听到我这样的回答……看来,武则天专程派她前来,就是想让她在我这里先探一探口风。虽然我不是当朝宰辅,左右不了朝廷的重大事件。但我好歹也是先帝留给新君的托孤大臣之一,更重要要的是现在我手中握有兵权。在废黜皇帝这件事情上,武则天确定有必要先问一问我的态度。

    宰辅举重若轻一言九鼎,皇帝都不敢随意与之拍桌子翻脸。边帅只管打仗不预朝政,在朝班之列可谓人微言轻。

    但如果边帅真的发了飙,其后果却比宰辅翻脸严重多了!

    “拜相之事虽然荒唐,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薛绍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何这一次,就要废了皇帝呢?”

    上官婉儿脸上的微笑顿时又消失了,严肃的低声道:“上次皇帝想要拜公子为相,公子拒绝了。此事没有公开,朝堂之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影响不是特别恶劣。但是这一次,皇帝为了韦玄贞在朝堂之上公然和裴炎争执大吵了起来,还扬言迟早要斩了裴炎这个欺君逆臣……武太后知悉之后,决意废帝!”

    “咝……”

    薛绍猛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大骂——李显,一头蠢猪!

    就算你心里分分钟想着要将裴剁成十万八千块,那也不能当着满朝文武骂出来啊!如此轻佻儿戏,看来真是做皇帝做腻了!

    “公子,意下如何?”上官婉儿心翼翼的问道。

    薛绍眉头微皱凝视着上官婉儿,突然感觉,眼前这个让自己砰然心动的倾城美人儿,不容视。

    至少此刻,上官婉儿已不再是上官婉儿,她只是武则天的一个身外化身。

    眼前这密室一晤,足以改变大唐的历史!

第654章 姜是老的辣

    二人就这样对坐着,沉默。上官婉儿也没有再催问答案,给了薛绍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我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薛绍开腔说话,打破了沉默——“废黜皇帝之后,当要另立新君——那么,谁会是下一位新君呢?”

    上官婉儿的表情微微一变,虽然薛绍没有直接回答是否同意废帝,但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无疑也可以视作他给出的答案!

    “请恕婉儿,无可奉告。”上官婉儿只能如此回答。

    薛绍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为难她。毕竟她只是一个传声筒,不是真正的决策者。哪怕她知道一些内幕,这样重大的事情她也不敢随便多嘴。

    薛绍只在心里暗作思忖,历史上李显被废之后,是由他的弟弟(也就是李治和武则天的第四个儿子)李旦继承了帝位——如今,事态还还会照着这条路线发展下去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皇帝的废立对满朝文武来说或许算得上是惊天动地,但对薛绍来说实际上是差不太多。李显也好李旦也罢,他二人都是先帝李治的儿子,是薛绍的“大舅子”和“小舅子”。无论他们谁继承帝位,皇权始终还是在李姓皇族的嫡子当中流转。真正的权柄,仍是掌握在武太后与裴炎的手中。就像是一辆汽车改了一层漆,发动机这一类核心的东西并没有改变。

    车还是那辆车,大唐还是那个大唐。

    李显如今是坐在龙椅上,但他本质上也就是一个被架空了的傀儡皇帝,只是他很不甘心,但又志大才疏改变不了这个现状。将来如果换作李旦,相信他只会“傀儡”得更加彻底而已。

    所以从根本上讲,这一次皇帝的废立不会给朝堂大局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薛绍认为,自己通过上官婉儿这一渠道,婉转的向武则在转达一下自己“不反对”的态度就可以了,没必要傻乎乎的一脚趟进这个政治大旋涡当中,更不能出面充当打手。

    李显是很无能也很荒唐,确实不够格担负起大唐这个泱泱大国。但他至少还不是祸国殃民的昏君,更不是残酷不仁的暴君。身负先帝的托孤之责,薛绍觉得包括裴炎在内谁都有理由去反对李显拉他下马,唯独自己不能下这个手。

    这无关利益,更不是妇仁之仁,而是一种政治品德。

    “不反对”,这已经是薛绍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如果废黜李显之时有薛绍在场,就算他没有亲自参与,满朝文武也不禁会问——身为执掌兵权的托孤重将,薛绍居然会坐视李显被废,安的是什么心?

    想清了这些,薛绍说道:“上官姑娘,我不想回长安了。我想去洛阳小住几天,你认为可行么?”

    上官婉儿好像对薛绍提出的这个想法并不意外,她微然一笑,说道:“公子想去哪里,那都是公子的自由。没有什么不可行的。”

    薛绍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看来上官婉儿已经在武则在那里讨了准信,否则她不敢回答得这么干脆,因为这种事情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由此看来,武则天恐怕也是提前考虑到了我薛绍特殊的立场与身份,她也认为我不应该直接牵扯到皇帝的废立之事当中。

    “既然如此,那我连夜启程转道去洛阳。”薛绍眉头一皱,马上就站起了身,“你能找到我,想必别人也能。十里道亭驿是个多事之地,我必须尽快离开!”

    “我陪公子一起去。”上官婉儿也起了身。

    薛绍微微一惊,诧异的看着上官婉儿,“那谁给武太后回话?”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只要我陪公子回了洛阳,太后自然就会心中有数。”

    薛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心想武则天派上官婉儿来“陪我”,监视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世上不会有这么明目张胆的间细。但是只要上官婉儿陪在我身边,其他一些人(比如李显和韦皇后等等),就不敢再飞蛾扑火的派人来找我。

    姜,还是老的辣!

    薛绍真有一点服了武则天了,心想她知道我和上官婉儿之间有那么一点“暖眛关系”,太平公主甚至提出过要让上官婉儿做媵御。于是武则天就用了这一层关系来打掩护,让上官婉儿变成了她武则天插在我这个山头上的一面政治旗帜,用来标志我的态度和立场!

    “走吧,去洛阳!”

    一时之间,薛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今上官婉儿的身份如此特殊,想要和她叙一叙旧,都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了。

    王驿丞还在努力又认真的烤鸡,突然听闻薛绍连夜离开了,他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惹恼了人家。他慌忙提起几只已经烤好的肥鸡来找薛绍,却发现他一行数十人早没了踪影,连上官婉儿也跟着一起不见了。

    就在王驿丞提着几只鸡傻乎乎的站在官道上发呆的时候,有数骑飞转而至落在了他身边,喝问道:“王驿丞,你不在驿站之中当值,怎会在此?”

    “呃?”王驿丞回过了神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咸阳县令姚元崇!

    “姚明府怎会深夜来此?”王驿丞慌忙下拜,问道。

    “我听换班的驿卒回话说,薛驸马已经入住了十里道亭驿。可有此事?”

    “有,有。”

    姚元崇面露喜色,“薛驸马既是我的挚交好友,也是我的贵人恩公。我是特意前来拜访他的,快快带路引我前去!”

    “这!……这恐怕不行了,他马上又走了!”

    “走了?”姚元崇很惊讶,“如此深夜,怎会走了?”

    “小人不知。”王驿丞瞠目结舌的举起那几只肥鸡,“适才他还说要多带几只肥鸡回长安与家人一同享用。这下一刻,又调转马头去了洛阳方向!”

    “去了洛阳?”姚元崇的眉头顿时深深皱起,沉吟了片刻,他叹息一声,“可惜,只能来日再作拜访了!”

    姚元崇转马刚走,马上又来了一拨孔武有力的骑士,约有七八人,一同冲进驿站就对王驿丞喝问道:“驿丞,薛驸马可是下榻在此?”

    王驿丞直发愣,“刚刚已经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骑士惊问。

    “洛阳方向……”

    骑士们一同长吁短叹,“好不容易盼得少帅回来,没成想又去了洛阳!”

    “你们是什么人?”王驿丞小心翼翼的问道。

    骑士当中走出一人来,说道:“驿丞听着,如果薛驸马再来此地,请你务必转告他老人家:我们都是他麾下的旧部,我叫党金毗,他叫郭大封——我们日夜盼着他早日回了长安,与我们相聚!”

    “党将军,郭将军……在下记住了!”王驿丞连连点头。

    骑士们走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来了一拨人。

    “驿丞,可曾见过薛绍薛驸马?”排头一名气宇飞扬的精壮大汉,高声问道。

    “又是谁啊!!”王驿丞都有点不耐烦了。

    “你个小小驿丞,竟敢在奉宸卫面前如此托大!!”来人怒喝。

    “奉宸卫?……”王驿丞当场傻了眼,“那就是皇帝陛下的御率近卫了?”

    “没错!”精壮大汉说道,“请你代为通传薛驸马,就说左奉宸卫将军周季童前来求见!”

    话没落音,外面又来了一拨人。

    “驿丞出来答话,可曾见过薛绍薛驸马?”

    王驿丞都要吐血了,慌忙出去答话,“尊驾何来?”

    “不是你该问的,别问!”来人冷冷的道,“你只须,回答我的问题!”

    周季童闻言顿觉诧异,悄悄对外面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惊:那不是太子太傅越王李贞的三公子,李温么?……他怎会深更半夜的跑到这个驿站里来,找薛绍?!

    ……

    三日后,薛绍一行人站在了洛阳的城门之前。

    薛绍骑在马背上,悠长的吁了一口气,“洛阳固然会风平浪静一些,但无法和家眷团聚了。”

    上官婉儿掀开马车的车帘,对薛绍道:“公子何不派人去长安,捎个信给太平公主殿下,请她来此相会?”

    薛绍沉吟了片刻,轻叹一声,“也只好如此了。难为她要无端的要消受一番旅途之苦。我那孩儿,都还只有几个月大。”

    上官婉儿的表情微微一动,随即淡然一笑,轻轻的放下了车帘。

    “走吧,进洛阳!”

    一行车马开动,进了洛阳城。

    朝廷已经迁往了长安,洛阳又回归了陪都的角色,不再是大唐王朝的政治中心。这里依旧繁华似锦风影如画,但在薛绍看来若是没有亲人在这里,洛阳就不能称之为家,再美的城池和风景那也没什么意义,感觉仍像是身在异乡。

    一行人来到了归义坊的太平公主府门口,薛绍一眼就看到,原来的“太平公主府”的门匾,已经改换成了“薛府”。门口打扫得十分的干净,大门擦得铮亮也没有关闭,显然是有人在此留守照看。

    薛绍下马,直接就走了进去。

    “何人到访?”

    稍远处的花圃后面有一记动听的女声响起,薛绍循声看过去,当下就笑了。

    琳,还是琅?

    和这对姐妹花分别多时,我好像又有一点傻傻分不清了!--5545+390955-->

第655章 温柔富贵乡

    “夫君,我是琳儿!”

    琳儿见到薛绍,惊喜之情难以言表。。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她几乎是“飞奔”着过来,正准备送薛绍一个充满‘激’情的香‘吻’,赫然就看到了上官婉儿出面在了‘门’口。

    琳儿明显的一愣,动作也滞住了。

    薛绍微然一笑,“你妹妹呢?”

    “在里间。”琳儿很快就缓过了神来,给上官婉儿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又道:“琅儿正在里面,服‘侍’公主殿下与世子呢!”

    薛绍顿时大大的惊喜了一回,“公主竟在洛阳?”

    “对呀!”琳儿理所当然的道,“公主带着我们姐妹二人,来了洛阳已有半月。”

    薛绍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笨得,琳琅一直都是贴身保护太平公主,既然她们在这里,那太平公主肯定就在了!

    “快——领我进去!”

    薛绍很少像这样的急不可待,都不顾不上招呼上官婉儿了,急忙就往里间的主宅奔去。

    上官婉儿也不介意,面带微笑慢慢的跟在薛绍与琳儿的后面,一路走来。

    “咦,不在正堂?”琳琅先一步跑到这里,连忙对薛绍说道:“夫君,公主殿下可能是带着世子去了后院,在那里欣赏二十班剑打马球!”

    薛绍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后院疾走。

    上官婉儿刚刚走到这里,薛绍一闪就不见了。她不禁微微一苦笑,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琳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给上官婉儿赔笑,“上官姑娘请恕罪,多有怠慢了。还请正堂奉茶。”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扶余姑娘不必客气,我到这里并非是客。你只管忙碌便是,不必管我。我就在这‘花’圃走走看看便了。”

    “那好吧,我陪你!”琳儿笑了一笑也未多言,心说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的‘私’‘交’非同一般,这是人所共知的。此前太平公主甚至想让上官婉儿做媵御,这事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夫君和上官婉儿之间有那么一点‘私’情暧昧,这几乎已是半公开。上官婉儿来了这里,确实不能算作是“客”。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之一了!

    洛阳的薛府远没有长安的太平公主府大,但也小不到哪里去。薛绍一路疾走过去,后来换作了小跑,身上都出汗了。到了后院马球场附近,薛绍远远就听到了一片热闹的叫好之声,也看到一些衣衫‘艳’丽的‘女’子骑着马正在打马球。

    安然在哪里?

    薛绍的一双的往来巡视,一眼就在隔着一个球场的对面凉亭之中,看到了太平公主熟悉的身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留在场上,好像没人注意到薛绍这个不速之客。

    蓦然之间心脏砰砰‘乱’跳,薛绍很久没有这种悸动的感觉了!

    可是隔了一个若大的马球场,场中还有十余骑在打球。情急之下,薛绍翻身就骑上了一匹马,如同一道疾电一样冲进了场中。

    这一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薛绍,无不大惊!

    太平公主当然也看到了,最初她还以为家里突然闯进了坏人,待看清来人之时,她的脑海里嗡的一下瞬间变作一片空白,连眼神都直了。

    薛绍的马术可是在军队里练出来的,上了战场都能游刃有余。现在,他骑着马儿在那些班剑‘女’‘侍’卫当中左拐右扭腾挪闪避,就像是一条泥鳅落入了水中无比的滑溜迅速,只有一息之间就跑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

    所有人全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给惊呆了。好些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甚至有人下意识的惊叫“保护公主”,还以为是刺客来了!

    好在那些班剑‘女’‘侍’卫都接受过吴铭的特殊训练,眼力与反应都是不俗。换作是一般的‘侍’卫,惊慌之下恐怕真的会对薛绍放箭了。

    太平公主愣愣的看着薛绍如同飞鸿一般从马背上跳落下来,停在了她的面前。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根本无法相信!

    “安然,我回来了。”薛绍在太平公主的面前蹲下了身来,轻轻的,柔声的对她说道。

    “啊?……”太平公主的表情很古怪,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惊叫一声,“啊!!”

    “傻啊!”薛绍有些忍俊不禁,双手捧起她白晰如‘玉’的脸庞,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的顶着她的额头,“我回来了!你的男人,回来了!”

    太平公主的一双美眸,不自觉的就变成了斗‘鸡’眼,表情古怪之极。

    薛绍没忍住,哈哈大笑。

    “坏人!!”

    太平公主恍在回神大叫一声,薛绍心里那叫一个美——这一声俏骂也就只有从太平公主的嘴里冒出来,才独有韵味!

    “拜见驸马!!”

    二十班剑,十八舞伎,太平公主府里的一大群‘女’子全都聚集到了薛绍的身后,莺莺燕燕的问安,全都拜倒了下来。

    走出男人堆里掉进了美人窝,薛绍一时间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

    “免了,你们都先退下。”

    短暂的惊喜失神之后,太平公主恢复了常态,威风十足的下了令。‘女’主人的派头,瞬间就被她演绎到了极致。

    这一大群‘女’子全都应了诺,纷纷退下。就连负责保护太平公主的二十班剑,都没有留下。

    “你真的回来了?”太平公主仍像当初那样坐着,愣愣的看着薛绍。

    “你说呢?”薛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挨着太平公主坐了下来,轻轻揽她入怀,“感觉一下,是不是真的?”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突然伸出一手掐住了薛绍的大‘腿’,用力一拧。

    “啊——”

    还没走远的‘女’子们听到了,无不心中悸然——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太平公主这才‘露’出满副惊喜的神‘色’,一把扑进了薛绍的怀里,“坏人,你真的回来了!”

    薛绍痛得直哼哼,“你若以为是做梦,也该是掐自己呀!”

    “就要掐你、就要掐你!”

    “一出‘门’就忘了家!”

    “对我全不理会!”

    “连儿子都不要了!”

    “我恨你!”

    ……

    恢复了常态的太平公主,开始用她连绵不绝的吐槽,铺天盖地的杀向了薛绍。

    薛绍抱着太平公主,一个劲的傻笑。心想事实证明男人贱起来几乎是无敌。就比如现在,我被老婆骂得狗血淋头,心里也在一个劲的傻乐!

    “儿子呢?”

    “刚刚乏困,琅儿和‘奶’娘带着他睡去了!”

    薛绍兴头大起,“快——快带我去见一见我们的宝贝儿子!”

    “哼,想都别想!”太平公主犯起了拧来,“你离家这么久,回来就只急着要见儿子——你将孩子他娘置于何地?”

    薛绍苦笑不迭,抓耳挠腮,“你都说了,你是孩子他娘——这个,这个……”

    “理屈辞穷了吧?”太平公主标志‘性’的绷脸扬眉樱桃小口也翘了起来,“我不管!你得先好好的陪我,待我高兴了、痛快了,才能答应让你见儿子!”

    高兴?

    痛快?

    薛绍顿时咧开嘴嗬嗬嗬的一阵傻笑,“好极、好极!”

    “呀!”

    太平公主斗然发出一声惊叫,“你吓死我了!”

    薛绍突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就朝浴室走去,“你不是要高兴、要痛快么?——正合我意啊!!”

    “坏人!坏人!”

    小夫妻俩打打闹闹的,走向了浴室。

    上官婉儿背剪着手漫步在‘花’圃之间,远远的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也隐约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自若的继续漫步于‘花’丛之间。

    她身边的琳儿倒是悄悄的多看了几眼,虽是陪着上官婉儿,却明显有些心不在蔫。

    “扶余姑娘若有事情,不妨自去忙碌,不必陪我。”上官婉儿微笑道。

    “我……”琳儿脸一红,尴尬的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就陪着你好了!”

    上官婉儿颇怀深意的神秘一笑,“当真无事?”

    “那……当然!”琳儿心中好一阵胡思‘乱’想,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自己初次和薛绍亲密接触时的情景,可不就是在浴室里?

    这种事情,不能想。想着想着,琳儿的脸就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已然布满了娇羞与‘荡’漾。

    “别装啦,你去吧!”上官婉儿摇头直笑,“再不去,可就得是别人‘侍’浴了。”

    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份上,琳儿也就不矜持了,红着脸尴尬的对上官婉儿抱了一拳,飞也似的跑了。

    既然有太平公主陪薛绍一同入浴,琳儿心知自己没那个福份和资格和太平公主同时‘侍’奉夫君。

    “但是……但是,哪怕看看也好,趁着‘侍’浴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肌肤相亲,更是极好啊!”

    这种事儿果然不能想,琳儿跑出没多远就心中蓦然一慌……惨了,竟会湿成这样?

    上官婉儿稍稍侧头看着琳儿跑远,不禁摇头笑了一笑,继续漫步行走在‘花’圃之间,螓首轻垂娥眉微拧的喃喃自语——

    “一回家便是陷进了温柔乡里,几时还能苏醒?”

    “这样的男人,注定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上官婉儿,当初你那么做是对的!”

    “有些东西,拥有远不及渴盼。”

    “有些人,就是执守不如相望。”

    “再美丽的画卷,也终究只能是画,不会变作现实。”

    “上官婉儿,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命!”;--46261+dsuaahhh+26053890-->

第656章 月下美人

    傍晚时分,薛绍总算是抱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薛麟‘玉’。--£頂£点£小£说,小家伙长得‘肉’嘟嘟粉嫩一团,虽然还只会吃喝拉撒睡,但眉宇五官已是清晰可辨。很明显,他继承了薛绍和太平公主两人优良的外貌基因,长得煞是好看!

    薛绍抱着他,心中满满的全是无法形容的快乐和喜悦。此时此刻,他恨不能顷刻之间就将整个天下都捧在手心,全都奉送给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当作见面之礼!

    初为人父,薛绍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了——美不胜收!

    若非是孩子哭闹,‘奶’娘要带着他去睡觉了,薛绍一直抱着哪肯放松。

    等到孩子被抱走了,薛绍才意识到太平公主都没有在身边了。找人一问,原来她去陪上官婉儿了。

    薛绍暗自好笑,原谅一个没当过爹的人吧,我可不是有意冷落贵客、唐突佳人。

    太平公主倒是想和薛绍一起逗宝宝玩,但她选择了去陪上官婉儿。从这一个小细节薛绍就感觉到,太平公主比起以前更加的成熟了——虽然‘私’底下独处的时候,她仍然是那个刁蛮‘精’怪的歪脖子公主。

    黄昏将要潜入夜之时,二‘女’颇怀闲情逸致的,乘着太平公主‘私’人定制的华丽画舫去了洛水泛舟。

    薛绍心想,她们倒是‘挺’会享受。正是炎夏季节,洛水之上清风习习水气氤氲更没有蚊虫,确是一处避暑纳凉的好所在。飘流在洛水之上欣赏殊美的洛阳胜景,恰如一番“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诗情画意,这甚合太平公主的卓然品位和上官婉儿的才‘女’情怀。

    薛绍费了一番周折,才在停摆的渡口租到了一艘‘私’家货船,载着他去河上寻找太平公主的画舫。

    这艘画舫可不一般,外表金碧辉煌、内部装饰华丽自不必说,它还是先帝李治在世之时御用的游河龙舟。每逢端午或是中秋,二圣若在洛阳就会同登龙舟,与洛阳的满城百姓一同游河赏月或是观赏龙舟大赛。因此,全洛阳人都认得这艘大名鼎鼎的龙舟画舫。李治去世之后,武则天出于对‘女’儿的溺爱,就将这艘龙舟画舫赐给了太平公主。由此,它就成了太平公主在洛阳的一个招牌和标志。

    这样打眼的东西,自然好找。

    夜未深沉圆月方映洛水之时,薛绍就登上这艘华丽到极致的画舫。十八舞妓正在翩然起舞,太平公主饶有兴味的亲自抚琴,上官婉儿则是在一旁挥毫‘弄’墨,赋诗作画。

    眼前这些歌舞升平的声‘色’享受,薛绍曾经玩到腻。现在,他竟也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当然,这无法阻止薛绍很快就加入了她们的行列,来一同享受。

    琴音妙善,舞姿极美。明月照佳人,洛水自多情,上官婉儿的书画诗辞更是一绝。

    薛绍置身于其中,禁不住满怀自嘲的暗自啧叹:京城白富美的生活品味就是不一样啊,让我这个从边关苦寒之地逃难回来的人,情何以堪?

    “公子领兵在外征战多时,想必极苦。”上官婉儿仿佛看穿了薛绍的心思,笑意嫣然的道,“此番回京,是否多住一些时日呢?”

    “那是自然。”薛绍点了点头,笑道,“好歹也要等我的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娃,我抱了孙子再说!”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顿时都笑了。太平公主说道:“你儿子都还不会说话,你就急着抱孙子——世间竟有你这样的急‘性’子,真是笑煞人了!”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日长大‘成’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嘛!”薛绍心情大美,哈哈直笑。

    此时舞池中一曲舞毕,太平公主叫舞伎们都下去歇息片刻,叫人取来‘精’美的小吃糕点并一些清淡的葡萄酒,三人对饮。

    清风习习,画舫轻盈的在洛水之上滑过,‘激’起轻微的沽沽水声。铜鼎里的焚香清散袅绕,杯中的美酒沁人心脾,眼前的两位佳人更是倾国倾城。

    薛绍感觉,自己很快就要醉了。

    “薛郎,此次朝廷召你回京,我母后还派上官婉儿半路将你拦下,你有何想法?”太平公主突然问道。

    薛绍淡淡的笑了一笑,说道:“我离京外放已经有些时日,打了几次仗,做了一些事情,回朝叙职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上官姑娘的事情……我已经和她谈过了,想必她也和你‘交’过底。又何必多说呢?”

    太平公主轻轻的抿了一下‘唇’,嘴角勾勒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微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回长安,会有多少人踩破你的‘门’槛?”

    薛绍的眉头轻轻一皱,摇了摇头,“不知道。”

    太平公主说道:“早在半个多月以前,母后就叫我离开长安住到洛阳来,并叫我简装出行不必招摇。因此,就连上官婉儿都不知道我到洛阳来了。那时我便猜测,长安或许将要发生大事。但我没想到,是要废帝!”

    “我也没有想到!”薛绍也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上官婉儿,“值此多事之秋,我可不想卷入到那些是非当中去。毕竟我是一个在边疆带兵的将军,我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让别有用心之人特别的紧张和忌惮。我甚至不想去见我那些官场上的朋友和军队里的袍泽,那样或许还会给他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现在有上官姑娘在此,想必旁人不会轻易登我之‘门’了。这是好事!”

    上官婉儿顿时就笑了,“如此说来,薛公子已经把婉儿当作了‘门’神看待?”

    夫妻俩同时笑了,太平公主说道:“婉儿你别介意,他嘴笨,不会说话。”

    “我嘴笨?”薛绍很是不服气的翻了翻眼睛,适才在浴室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批评我呢?

    “不许还嘴!”太平公主脸儿一板,虎虎生威的‘女’王范儿。

    薛绍呵呵直笑,“行,我都不‘插’嘴了。”

    “‘插’”嘴?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味儿呢?

    下一秒,太平公主的脸嗖的一下就红了,狠狠的剜了薛绍一眼,心中大骂——登徒子,满肚子坏水尽想那种事情!!

    薛绍马上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说什么了?你可不要想歪啊!!

    上官婉儿看着小夫妻俩一个瞪来一个瞪去的尽打哑谜,不觉婉尔,说道:“我去取些大张的纸料,来给二位画一副画像如何?”

    很高明的撤退回避之法。

    “好啊!”太平公主一听还‘挺’高兴,“我们两个是该多留一些画像,将来老了可以拿出来看!”

    薛绍顿时笑了,心想唐朝的人好可怜啊,照相机都没见过!

    上官婉儿翩然而去。

    太平公主连忙凑到了薛绍的身边,小声道:“最近这半年来,上官婉儿越来越受我母亲的信任和重用。你以后要对她客气一点,亲近一点——但是,你听好了——但是,你不能对她有非份之想,更不能有非份之举!!”

    薛绍笑道:“以前你不是还想让她做媵御?”

    “此一时,彼一时!”太平公主虎虎生威的瞪着薛绍,“现在上官婉儿的身份已经很特殊了,她不再是那个皇宫里可有可无的小小‘女’使,她已经是我母亲的心腹,就连阁部的宰相都不敢小视于她,皇子皇孙都不敢对她有任何的非份之想——你省一点心,莫要因为贪图一时之欢娱而越了雷池。那样非但可能害了我们自己,还有可能害了婉儿本人!”

    薛绍知道太平公主这番话绝非是出于吃醋,而是有着很深层、很理智的考虑,于是他认真的点了点头,“放心,我心中有数。”

    上官婉儿回来了,马上就铺开一张很大的画纸,开始给薛绍和太平公主画像。

    太平公主兴致勃勃的紧紧挨着薛绍坐了个端正,还叫薛绍也保持这个姿势不要‘乱’动,好让上官婉儿认真作画。

    薛绍当真是觉得很好笑,心想难不成我们动了就会画出重影来?

    上官婉儿也笑了,“殿下不必如此,婉儿只需看一眼,就已将二位的仙姿亲尊容映在了心中。如此凭心而画,不必一直看着。”

    “那倒也行!”太平公主笑‘吟’‘吟’的,看似心情也很是不错。

    薛绍知道,大唐时代的画作不是写实风格的,典型的“神似而形不似”。君不见那些唐代的壁画和名家画作,画中的美人个个都是圆头圆脑千奇百怪。用21世纪的普遍式审美观点而论,那非但称不上是美人,简直可以算作是痴‘肥’丑陋。

    不同的时代,人们的审美情趣和艺术情‘操’各不相同。实难把后人的观点和习惯,强加到古人的身上。

    上官婉儿专心致志的作画,运笔挥毫如行水流水,一举一动之间极尽潇洒与写意。

    非但是薛绍看了觉得赏心悦目,就连太平公主都忍不住对她投去了赞赏的眼神。

    没多久,上官婉儿就将画作完成了。

    夫妻俩拿过来一看,太平公主喜上眉梢赞不绝口。薛绍也跟着一同称赞,心里却有点哭笑不得,心说我有这么胖吗?……好吧,这是艺术加工,艺术加工!

    这时,画舫已经行驶到了一个渡头。船工来问,是否继续游河?

    “天‘色’已晚,你二人赶路肯定也辛苦了。不如我们都回去歇息吧?”太平公主用遵循的口‘吻’说道。

    薛绍和上官婉儿自然都是同意了。于是画舫靠岸,三人各自登上了等在渡头的马车,打道回府。

    临上车时,薛绍禁不住回头看了看那艘金碧辉煌的大画舫,心想:我竟会和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一同结伴游河,心无旁鹜的尽享一段美妙时光……真是人生难料,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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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十六宗罪

    接下来的三天里,薛绍当了一回宅男,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在家里陪老婆孩子,近乎贪婪的享受了一回亲情的美好。。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上官婉儿不便在薛家宿住,便落脚在洛阳太初宫里,只是每天都会来薛府窜一趟‘门’。

    胖小子薛麟‘玉’开始还有点认生,薛绍一碰他就哭。但毕竟是骨血相连,这才三天下来他就完全适应了薛绍这个老爹。薛绍对这个宝贝儿子喜欢得不行,一天到晚都要抱着哪肯松手。

    这天下午,感觉自己被“冷落”了的太平公主把薛绍拉到了后院马球场里,让他陪自己玩弩。薛绍只觉好笑,不管太平公主在外人面前已是怎样的成熟,她在自己面前始终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居然还会吃自己的孩子的醋!

    于是薛绍充当了一个苦力的角‘色’,负责把弩拉上弦,把箭支摆好,再把弩固定在支架之上,最后瞄准妥当了,再让太平公主扣动班机发‘射’。

    就这么个玩法,纯新手太平公主想要‘射’偏也是极难。看着箭箭中靶,太平公主极富成就感的哈哈大笑,扬言声称“神‘射’手也不过如此”!

    薛绍就傻兮兮的陪着她笑,“没想到我的爱妻在箭艺方面竟有着如此惊人的天赋,怕是薛楚‘玉’见到了也会羞得无地自容呀!”

    “那还用说!”太平公主哈哈的大笑,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明明是哄骗小孩子的把戏,但是一个会骗一个受哄,一来二去两人的心情都是颇为放松与开怀,彼此感觉也更加的亲密与默契了。

    两人玩了一阵弩,薛绍拉弦都拉出汗来了,太平公主也有些笑累了。这时琳儿来报,说库狄氏来了。

    “她不是在长安皇宫里当职么,怎的来了洛阳?”太平公主有点小惊讶,对薛绍说道,“薛郎,你说她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不知道。”薛绍皱了皱眉,说道:“我离开长安这么久了,对于京城和皇宫里的一些人和事,还真的是不太了解。”

    太平公主便说道:“近一年来库狄氏一直住在内廷和我母亲朝夕相伴,两人相当的亲密。至从上次你和皇后韦香儿闹过一次别扭之后,库狄氏就和韦香儿斗上了。两人在内廷你来我往明刀暗剑的杀得不亦乐乎,闹出了很多条人命。韦香儿的好几个心腹‘侍’‘女’都被整死了,库狄氏也有几个心腹和好友遭了殃。她们两人捉对厮杀的事情,现在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活脱脱的就是一对冤家死对头!”

    “能和皇后互掐并且不落下风,证明库狄氏还是有些能耐的。”薛绍淡然的笑了笑,有句话不用点破大家都心里有数,现在的库狄氏就是武则天的一个身外化身。否则她一个大臣的遗孀,有什么资格和必要去和韦香儿斗呢?

    皇宫内廷那地方,就是一个属于‘女’人和宦官的角斗场。那里面成千上万号人吃饱了没事干,整天就以彼此争斗为乐。各种的‘阴’谋阳谋你死我活,本是同病相怜偏却相煎太急。这使得后世都有了“宫斗”这样一个专属名词。

    和处理奏折、制作诏书并负责“外勤”的上官婉儿相比,库狄氏更像是武则天的一个心腹闺密与‘私’人助理。薛绍对‘女’人们的宫斗没有一‘毛’钱的兴趣,但是他不介意从库狄氏那里搞到一点“高级内参”的消息。

    薛绍叫琳儿将库狄氏请到正堂招待,自己和太平公主去更换一身衣衫,再去会客。

    更衣时太平公主若有所思的琢磨了半晌,突然说道:“薛郎,我怎么突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库狄氏此来,不会是因为要出事吧?”

    薛绍眨了眨眼睛,笑道:“能出什么事?”

    “你想啊,以库狄氏和母后的关系,若非是相当重大的事情,母亲不会派库狄氏亲自来跑这一趟。”太平公主说道,“若是大事,还能有什么是比废帝更大的?但这件事情,不是已经有上官婉儿在经手了么?”

    薛绍一听,有道理!

    “别猜了,我们去见了库狄氏,不就清楚了么?”

    “也对——走吧!”

    夫妻俩换下了一身玩弩的胡服,穿戴工整的来到了正堂。库狄氏是独自一人从长安来的,既没带上妖儿也没有带上她的三个孩子。这足以见得她不真不是因为‘私’人拜访而来!

    “殿下,公子,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直说!”库狄氏向来就是这样一个耿直的急‘性’子,见了面都没有任何嘘寒问暖和客套,直接就说道:“有人弹劾公子!”

    “什么?”太平公主恍然一惊,“是谁?”

    “应该说,是一批人!”库狄氏说道,“他们有的来自河北并州,有的来自河陇的夏州、绥州或者银州,当然也有两京和其他地域的人仕。这一批人就像是约好了的,一同跑到御史台来告发公子的诸项罪状!”

    薛绍眉头紧皱,“都告了一些什么罪状?”

    库狄氏长叹了一声,说道:“林林总总,我都记不太清了。听说总计有‘十六宗罪’,我只记得其中的几件。比如有一个就是检举公子在并州都督府暂代长史一职时,与辖下民‘女’通‘奸’。”

    “什么?”太平公主的反应很大,“有这事?”

    库狄氏连忙帮劝,“殿下勿怒,说的就是陈仙儿了!”

    “这怎能算作是通‘奸’呢?”太平公主怒道,“陈仙儿现在都已经是薛郎的媵御了!”

    薛绍的淡然一笑,说道:“别说,按照大唐的律法而论,当时倒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通‘奸’。”

    “你傻了吗?”太平公主气乎乎的道,“你怎的还帮着别人说话,给自己抹黑?”

    薛绍哈哈的笑,“我既然这么说了,证明我就无甚可惧。”

    “怎么说?”太平公主与库狄氏一同好奇的问道。

    薛绍说道:“按照永徽律疏的详细记载,凡是和非妻非妾、非奴非妓的良家‘女’子勾搭成‘奸’,即算通‘奸’。若是在任官员与辖下的‘女’子通‘奸’,罪加一等。当时我在并州为官,陈仙儿是良家‘女’子。我与她之间并无明确的名份,乍一看起来确实是通‘奸’。”

    “那你还说,无甚可惧?”库狄氏急问道。

    薛绍笑道:“当时柳盛将陈仙儿送给我,是以‘侍’姬小妾的名义,那契书都还在。尽管如此,我直到成婚娶她过‘门’,也都没有和陈仙儿一同过夜,哪能真算通‘奸’?——别多想了,别人检举我这条罪名,分明就是冲着败坏我的名声来的。治罪,不可能!”

    “幸好公子熟知律法,看来这条罪名是不可能了!……但是败坏公子清名,也甚是可恶!”库狄氏义愤填膺。

    薛绍淡然道:“还有一些什么罪名?”

    “可多了!”库狄氏说道,“有人检举你贪污,说你为官期间‘私’下里接受了不少人的钱财礼物,每一条每一款都罗列得相当的清楚。有人检举你滥杀公卿不恤同僚,你在夏州不是有‘人屠’之称么,想必你得罪了不少人吧?他们当然会要报复你!”

    薛绍笑了一笑,“还有呢?”

    “其他的诸如滥用职权、任人唯亲、贪赃枉法……哦对,还有人检举你‘私’下贪墨了当初白铁余造反用的那一尊大金佛!”库狄氏惊讶道,“这个罪名恐怕很是麻烦,若是因此指证你有意效仿白铁余图谋不轨,那是相当难缠啊!”

    听到这些,太平公主都惊呆了,“薛郎,你在外面干了这么多坏事呀?”

    薛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凡为官之人,谁没有一点‘毛’病呢?其实,我每逢打一场胜仗或是立下了一些功劳,就必定会有人站出来对我吹‘毛’求疵。因此我入仕没几年却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但逢干完了什么差事,且先不论结果如何,先主动上书向朝廷请罪再说。自己认错,总好过被人揭发嘛!”

    太平公主连连摇头,看那表情是既好气又好笑,“既然如此,你还做这个官干什么?抛妻弃子吃苦受累不说,还得拼了‘性’命舍生忘死。到头来立了功劳却要被人陷害,你图什么呢?——好好呆在家里陪我和孩儿安静的过日子,不行么?”

    薛绍呵呵直笑,“殿下,你不用担心。其实我还没有回京之前,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场大官司在等着我。”

    “哦?”库狄氏与太平公主都有些惊讶。

    薛绍微笑道:“历来各朝各代,但凡肩负重任经办实事的臣子,往往最容易犯错甚至饱受争议。倒是那些图占虚职不用干事的人,往往显得一身干净道德高尚。但是这天底下,终归是要有人去把事情给办了。若要比拼道德文章,我确实技不如人。我只想做一些我认为该做的事情,如果因此而犯了一些错,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就拿眼前的十六宗罪来说,怕是有一半确有其事。这摆明了是有人在幕后组织策划,发动了一批人集中力量来对我进行弹劾,想要一举扳倒我。”

    “没错!”太平公主恨恨的道,“那些年我跟随母后一起生活,见过不少的大臣使用这样的伎俩去扳倒政敌。他们自己不出面,发动一大批人同时检举和揭发同一个人。一时间这么多人举报,朝廷必定会重视。一但发动御史的力量追查了起来,没问题也总能查出问题,小问题就能够查成大问题——薛郎,看来这一次我们遭遇了一个厉害的大对手!”

    薛绍微然一笑,心说什么“厉害的大对手”,不就裴炎么?

    “你知道是谁,对么?”太平公主眼睛发亮的看着薛绍。

    薛绍知道她一定是心如明镜,在库狄氏面前也不用避讳什么,于是索‘性’将话说破,“我和裴炎都是托孤大臣,现在他要废立皇帝,最先要做的就是扳倒我这个最有可能破坏他计划的人。再者,如果真的废除皇帝立一名新君,那么裴炎就有拥立从龙之功,地位权势自然就会更上一层楼。但是万一我也趁机参与废立并斩获了拥立从龙之功,岂不是又要和他平起平坐了?再加上我刚刚在河北打了胜仗带着军功回来,万一还压过了他一头,那该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和库狄氏不约而同的点头,“有理!”

    薛绍笑道:“综上所述,裴炎在这个废立皇帝的节骨眼上出手整我,几乎已是必然。所以,我还没有回京,就已经做好的见招拆招的准备!”;--46261+dsuaahhh+26098039-->

第658章 奋起反击

    听薛绍说完这些,太平公主勃然大怒,脸儿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大喝:“裴炎老匹夫,屡次主动寻衅与我夫妇作对,着实可恶!薛郎带兵在外御寇杀敌为大唐保境安民,有大功于朝。4♀頂4♀点4♀小4♀说,w≥ww.23w≈x.co◎m如今薛郎刚刚打了大胜仗回来,他便纠结一群人上书弹劾,就如同当初裴公北伐大捷时的伎俩一样!这老儿面善心狠外宽内忌,自己百无一能毫无建树便只知嫉贤妒能,生怕别人压了他的风头、占了他的权势!”

    库狄氏苦笑连连,小声劝道:“殿下且息怒。现如今,光是骂裴炎也不是办法了。那么多的人上书弹劾薛驸马,御史台已经正式立案开始调查,随时可能会将驸马传去问话。”

    “难不成,他们还敢捉拿薛郎下狱?”太平公主越说越火大,罕有的如此暴怒,大声喝道:“我看——谁敢!”

    “呃……”库狄氏有些愕然,还真是没见过太平公主如此大怒。

    “殿下,别动怒。”薛绍连忙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吧,今日不同往日,裴炎老儿奈何不了我。”

    太平公主消了一些火气,好奇的道:“你有把握?”

    薛绍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说道:“我的爱妻,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弄清楚。你的男人这几年出生入死的在外拼搏,不是白拼的。以前我根本就不是裴炎的对手,对他只能避而远之。但是现在不同了,既然他再一次对我出手了,我也就不会再沉默。鹿手谁手,拭目以待!”

    库狄氏吃了一惊,“薛驸马是想反击?”

    太平公主也微微有些惊讶,心说裴炎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来加以陷害,薛郎非但不惧,反而还要绝地反击!……我怎么就觉得,如此的心里没底呢?

    薛绍见两个女人同是面露惊讶与迷惑,淡淡的一笑,说道:“我得去抱一抱我的宝贝儿子了。爱妻,你陪华阳夫人再聊一会儿吧!”

    “喂,别走呀!”太平公主急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库狄氏连忙拉了太平公主一把,轻轻的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追问了。

    薛绍回过头来,对着太平公主微然一笑,信步走了。

    太平公主看到他这个笑容,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温暖和踏实,那么多的忐忑和担忧顿时间就化作烟消云散了。

    “处乱不惊,临大事而有静气,薛驸马真是一个沉着睿智的伟丈夫。”库狄氏轻笑了一声,由衷的叹道:“短短一年不见,他真的变了。曾经我还有些担心,他这么年轻能否顺利接过先夫留下的重担。现在我是一点担忧都没有了。他现在所拥有的自信和从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那得是经历过无数的惊涛骇浪与生死考验,才能练就的磅礴大气……真了不起!”

    太平公主不由得笑了,“真是难得,夫人会对他如此称赞。”

    库狄氏也笑了,“人所共知我这人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也不会巧言令色的去哄骗谁。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现在的薛驸马真的很像我那大器晚成的先夫。所不同的是,家夫到了年近半百才成为大唐的兵马统帅,而薛驸马现在还只有二十出头啊!”

    “好啦,咱们不说他了!”太平公主心花怒放,适才的愤怒与不悦已是一扫而空。她笑眯眯的挽住库狄氏的胳膊,说道:“夫人不如和我聊一聊我母后的事情呀,她最近好吗?我真的好想念她呢!”

    ……

    次日清晨,朝霞满天。

    薛绍独自一骑,进了太初宫。

    大唐的朝廷已经迁到了长安,洛阳的皇城太初宫里,只有少数官员与宫婢人等留守。

    薛绍来到留守院,直言要找上官婉儿。留守人不敢怠慢了薛绍,慌忙派人快马去请。

    没多久,上官婉儿就来了。她穿着一身胡服男装,显得分外的干练与洒脱。

    “公子找我,有何吩咐呢?”上官婉儿的声音很甜美,神色之间带着一丝怀春少女特有的妩媚笑容。

    这种笑容,当太平公主在场时是不会出现的。每逢看到这种笑容,薛绍总会有一种初恋般的砰然心动。虽然久时不见,但是薛绍很庆幸,自己和上官婉儿之间始终还保持着一种特殊的默契和灵犀。

    “我想请你去金谷园踏青游园。”薛绍微笑道,“如何,赏个脸吧?”

    上官婉儿的眉宇带着惊悸的稍稍一扬,明显是感觉到了意外。犹豫了不过片刻,她的嘴角儿很是娇美的轻轻一抿,显得自信又妩媚,“婉儿,恭敬不如从命!”

    “请!”

    金谷园是西晋权臣石崇在洛阳金谷涧修的一座奢华庄院,其中广纳天下的奇花异石,是著名的洛阳八景之一。此园占地方圆数十里,其中遍布亭台楼榭、清溪石山,景色极是清幽美妙。当年石崇与天下名仕陆机、潘岳等人结为诗社时常在金谷园饮酒赋诗谈古论今,号为“金谷二十四友”。于是金谷园还留下了很多富有西晋风骨的文化古迹。

    这样的地方,显然特别适合上官婉儿这一位清丽脱俗又极富才情的佳人。

    薛绍骑马,上官婉儿乘车,二人出了洛阳城来到金谷园。

    上官婉儿下车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左顾右盼。

    “姑娘在看什么?”薛绍问道。

    “公主殿下呢?”上官婉儿问道。

    薛绍微然一笑,“她没来。”

    上官婉儿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绯红,但马上掩饰了过去,只是微笑道:“那我们进园吧!”

    “姑娘先请。”

    驾车的仆人和随行的宫婢都留在了园外等候,薛绍与上官婉儿前后错落一步,走进了金谷园。

    上官婉儿的步履很是轻盈,脸上始终浮现着一丝绯红的笑容,但眼睛一直没有直视薛绍。

    两人私会结伴出游,还是在太平公主的眼皮底下……上官婉儿多少有一点点心中忐忑。

    虽然她知道,薛绍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做。

    二人浅行漫步,一路欣赏风景谈些文人古事。金谷园的环境是如此清幽,风景是如此的美丽,此间的气氛又像极了两个热恋中的情人,在共享二人世间里的温馨。

    浪漫,是女人的天敌。

    上官婉儿努力装作淡然,但完全无法做到心无旁鹜。脸上的绯红,始终无法散去。

    天色已近黄昏,斜照的夕阳给金谷园更添了一丝残缺的美感。

    二人走到了一栋楼宇前,上官婉儿抬手一指,“公子可曾认得,这是什么楼?”

    薛绍看了几眼,楼宇非常的漂亮,金碧辉煌惹眼之极。但一路走来,漂亮的楼宇已是见了不少。但值得上官婉儿特意问起的,必定是一处特殊的所在。

    “莫非是,绿姝楼?”薛绍试着问道。

    上官婉儿微然一笑,“正是绿姝楼。”

    绿姝是石崇的爱妾,被相国司马伦的宠臣孙秀给看上了。孙秀向石崇索要,石崇不予。孙秀便向相国司马伦进谗言要捕杀石崇。甲士们前来捉拿石崇的时候,石崇对绿姝说,都因为你我才遭殃得罪。

    绿姝纵身跳下了这座楼宇,一缕香魂化作尘。

    “若公子生为石崇,会允许绿姝跳下此楼么?”上官婉儿突然问道。

    薛绍沉吟了片刻,微然一笑,“会。”

    上官婉儿微微一惊,“什么?”

    “石崇灭亡,不止是一个绿姝的缘故。他也曾是一介权臣,若他如日中天,谁敢向他索要爱姬?”薛绍说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石崇若亡,绿姝必殃。”

    “因此公子认为,绿姝是为殉情而跳楼?”上官婉儿惊讶问道。

    薛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实情。但如果我是石崇,绿姝就一定会是因为殉情而死。”

    “……”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相信。”

    薛绍微然一笑,“绿姝跳楼时,必是我提剑战死的那一刻。”

    上官婉儿的脸色微微一变,凝眸深看了薛绍一眼,轻声道:“这样的石崇,确实值得绿姝为之殉情!”

    薛绍呵呵一笑,“说好的游玩散心,怎的要谈这种悲戚的话题?”

    上官婉儿微笑道:“我看,是公子有意谈及吧?”

    薛绍笑了一笑,“算是吧!”

    “怎么说?”

    薛绍说道:“眼下我的处境,和石崇当年差不太多了。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婉儿你说,如果我真的落到了那般境地,会有绿姝为我殉情么?”

    “……”上官婉儿面露惊色,“公子何出此言?”

    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玩笑了,姑娘不必当真。”

    “公子不想实话吗?”上官婉儿凝眸看着薛绍,眼神当中透出一丝担忧。

    薛绍轻叹了一声,“裴炎纠集了一大批人,向御史台检查揭发我十六宗大罪,想要弹劾于我。”

    上官婉儿愕然的睁大了眼睛,但只是一小瞬,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低着头脸色很难看。

    “姑娘早就知道内情,对么?”薛绍问道。

    上官婉儿银牙轻咬的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公子打算怎么做?”

    “裴炎一直为难我,我一直退避三舍。如今我不入长安逃到洛阳,都没能逃掉。”薛绍微然一笑,眼神之中迸闪出一道精冽的光芒,“那我只能,奋起反击了!”

    上官婉儿的表情微微一变,“公子打算怎么做?”

    薛绍看她表情,估计她是有点担心和惊悚于自己会起兵!

第659章 做他的绿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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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虽美,已是黄昏。

    园林里多树荫,此刻已是显得有些冷清。不知是因为降温了还是听到了薛绍所说的事情,上官婉儿周身感觉到一丝微然凉意,不自觉的抱住了双肘显得有些瑟瑟。

    薛绍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想要披到上官婉儿的身上。

    上官婉儿的脸上再度化作一片绯红,作势推诿。薛绍不容置辩略显强横的直接将披风披到了她肩上,“披上。”

    “多谢公子……”

    薛绍呵呵的笑,“姑娘放心,我手下的兵马只杀外来的强盗。若是对负一个弄权的老匹夫,我还不想脏了将士们手中保家卫国的刀枪。”

    “不起刀兵,确是最佳。”上官婉儿心中略吁了一口气,略略安稳。

    不管谁对谁错,一但真的闹出了内战,对大唐来说终归是一场灾难。上官婉儿就和天下所有的大唐子民一样,最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薛绍走到了一处山石悬崖边,背剪双手微微仰起面,看着远方将要落山的残阳,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孤傲的弧度,静静的看着远方。

    上官婉儿从来没有见过薛绍这样的神态和表情,自信沉着,睥睨苍生,仿佛弹指间能让风云变色,一拂袖可毁灭千军万马!

    ‘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上官婉儿静静的看着薛绍,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的乱跳。脸上一阵臊热,竟有心慌意乱之感。

    自古美人爱英雄。

    上官婉儿凝眸看着眼前的这个薛绍,心想他绝不再是以往那个沉愐于风月的蓝田公子。历经风浪与波折,尽受战争与铁血的洗礼,现在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一股浑然天成的无匹霸气,胸怀敢于天下为敌的血性气概。

    这样的男人,是女人无法抗拒的。

    这样的薛绍,让上官婉儿无法抵御!

    “婉儿,请你帮我。”薛绍看着远方背对着上官婉儿,突然说出这六个字。

    上官婉儿浑身轻轻的一颤,恍然从胡思乱想当中回过神来,正了正色,说道:“公子想要婉儿如何相帮?”

    薛绍转过身来,眼神凌厉的看着上官婉儿,“我想知道,现在太后和裴炎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

    上官婉儿被他这样一盯,顿觉有些心慌意乱,连忙转过了脸去不敢直触他的眼神,说道:“公子是指哪方面?”

    薛绍不由得笑了,“当然是政治方面。”

    上官婉儿也顿时婉尔一笑,心说我问得真傻,除了公事,莫非还能有私事不成?

    “还请姑娘赐教?”薛绍对上官婉儿,拱起了手。

    “公子不必如此……”上官婉儿深呼吸了一口强镇心神,说道:“公子你想,既然太后派我前来将你拦住不让你进长安,那多少就已经意味着,太后本身还是比较偏向于你的。”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问清楚,太后现在对裴炎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上官婉儿眉头微拧,面露一丝难色。

    薛绍不着急,给她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其中的利弊。

    想要反击裴炎就绝对绕不开武则天,薛绍心中的这个思路是相当清晰的。如果武则天和裴炎仍是牢牢团结成铁板一块,那自己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是没办法一举撬动这两尊大神的。但如果武则天和裴炎之间有了隔阂与矛盾,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薛绍有这样的构思,可不是凭空想象。如果武则天不是想要保护和争取自己,就不会派上官婉儿到长安城外去等候,更不会派库狄氏提前来通风报信。从这两件事情就可以看出,就算武则天还没有和裴炎正式翻脸,也至少是对他的一些做法相当的不满了。

    这或许是只是表面现象,但往深层次去想,武则天和裴炎都是权欲极强的人,都在觊觎至高无上的权力。裴炎要废立皇帝,无非就是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那唯一比他大的只能是傀儡皇帝,又哪能容得下武则指手划脚呢?

    武则天就更不必说了,在他的权力之路上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任何人都必须去死!

    既然都在追求至高无上,就没有和他人共享权力的道理。武则天和裴炎这两个人最终只能留下一下,这是历史的必然!

    良久的沉默之后,天色都已将晚。园林中的各处,都在陆续点起灯笼了。

    “姑娘若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毕竟干系重大,薛某不问了。”薛绍仍是看着远方,淡然说道。

    上官婉儿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了。

    深呼吸!

    深呼吸!

    再度深呼吸……

    “公子若能一举扳倒裴炎,太后必然凤颜大悦!”

    一句话,石破天惊!

    薛绍转过了身来,微笑的看着上官婉儿,说道:“如此看来,真是到了提剑血战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上官婉儿芳心乱跳浑身微颤,但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薛绍,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幻觉:如果薛绍现在就从这处悬崖处跳了下去,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同跳下随他而去。

    ——做他的绿姝!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太初宫好么?”薛绍微笑,走到了上官婉儿的面前。

    上官婉儿轻轻的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直视薛绍的眼睛。

    和来时的轻松闲适不同,回去的时候,上官婉儿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落后半步的走在薛绍的身后,看着他的脚跟,一步一步的跟着走。

    薛绍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步幅就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一样,精准统一。

    突然,薛绍停了下来。

    “呀!”上官婉儿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差点撞上薛绍的后背。

    “请姑娘登车。”薛绍微笑轻言道。

    原来都已经到了园门口!……上官婉儿的脸上顿时臊红成了一片,好在有夜色掩护,不然真是颜面尽失了。

    赶车的仆从拿来车梯,上官婉儿一只脚踏上去的时候,薛绍在她旁边很自然的伸出了手。

    上官婉儿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搭上了他的手掌,稍稍借力,登上了马车。

    “他的手,温暖浑厚,结实有力!”

    上官婉儿坐进了车里,感觉心儿一阵乱跳。她不禁连连暗骂自己,今日怎的就如此没出息了呢?

    “我们走吧!”薛绍骑上了马,说道。

    “好。”上官婉儿答了一声,感觉都有点不敢多说话了,生怕自己又再胡言乱语出些糗。

    马车开动了,薛绍骑着马跟在车旁。

    上官婉儿坐在车里静了半晌,忍不住将车帘儿掀开了一角,刚好可以看到薛绍的半个侧身。

    马走得不快,车也行得缓慢。

    上官婉儿就这样久久的凝视着薛绍,眼睛都没怎么眨过。她知道,薛绍一定意识到了自己在看他,但他一直装作不知。

    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上官婉儿放下了车帘。

    “虽然我明知道你是想从我嘴里套取消息,但我还是心甘情愿的这样做了!”

    “薛绍啊薛绍,你究竟给我下的什么蛊?”

    “仅仅是一天的陪伴,就能让我沦陷至此……”

    “我是该庆幸,该后悔,还是应该鼓起勇气去迎接,往后那些痛苦的挣扎?”

    ……

    回到家里,薛绍恍若平常的来到正宅的大堂里,太平公主和库狄氏正在这里欣赏歌舞。

    “薛郎回来了?”太平公主笑脸相迎,仿佛没有因为他“走私”了一整天而有半点的不满,连忙招手道,“快来陪我们坐一坐,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说给你听!”

    “好。”薛绍笑眯眯的坐到了她们旁边。

    “适才华阳夫人告诉我说,最近长安出了个狠人。”太平公主看来心情大好,满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怎么个狠法?”薛绍问道。

    “那人以一介白身,跑到御史台去状告武承嗣,并且一举将他告倒了——你也狠也不狠?”太平公主兴高采烈的说道,看来武承嗣倒大霉她最是开心。

    库狄氏连忙补充道:“武承嗣原是兵部尚书,奉命巡察河北回来之后,因为军功而被提升为同中书门下三品。结果他这个宰相做了还不到十五天,就被罢免了,连着将原来的兵部尚书一职都被革去,如今正在家中面壁反思己过,说不定还要被判刑呢!——这回,他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薛绍笑了,“你们说的这个狠人,不会是名叫宋璟吧?”

    二女同时一惊,“你听说了?”

    薛绍笑着摸了摸下巴没有回答,只在心中笑道:砒|霜好粪,果真是威力无穷啊!——宋璟,倒也没让我失望!

    “薛驸马,我听太后说起过一句,好像裴炎有意让宋璟审查你的案子。”库狄氏说道,“查办了武承嗣之后,宋璟斩露头角得到了太后和裴炎的一致看好。得悉他曾是县令与薛仁贵军中的行军管记之后,朝廷便任命宋璟为御史台侍御史——专门查劾朝中的高官大将啊!”

    薛绍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的大笑,“有趣!有趣!这下是真的有趣了!”

    “都要倒大霉了,你还傻笑得出来?”太平公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赶紧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怎么计划的?是什么让你,这样的踌躇满志智珠在握?”

    薛绍仍是呵呵直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库狄氏连忙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我也该去歇息了。”

    “夫人请!”

    太平公主连忙叫侍婢们,伺候华阳夫人去了客房。然后,他叫所有闲杂人等都退下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太平公主有点气乎乎的,“我感觉我是大方到有些糊涂了,居然会准许你和上官婉儿去私下幽会!——哼,你若还不对我老实交待,我可就真的要发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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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许我任性

    次日,黎明。

    昨夜连番温存很晚才睡,太平公主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身边有异动,迷迷糊糊的随口喊了一句:“薛郎,家里闹贼了……”

    “宝贝乖,没有闹贼。”薛绍在太平公主的额头上轻吻了一口,小声道:“我得出门一趟,三五天之后就会回来。”

    “噢……”太平公主仍是迷迷糊糊的,随口一应。

    “我走了。”薛绍在她额上再度亲了一记,转身要走。

    太平公主恍然回神,惊讶的坐了起来,“天都没亮,你去哪里?”

    “醒了?”薛绍笑着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给她后背掖好被子,说道:“我得悄悄去一趟长安,见两个重要的人。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要见谁?”太平公主很是迷惑,也有一些担忧,说道:“你也不想想你有多么打眼,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盯得死死。你想要悄悄的进长安,谈何容易?”

    “宝贝放心,我自有办法。”薛绍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我离家之事。若有人问,就说我应袍泽之邀出去郊游喝酒了,连你都不知道我醉在了哪里。”

    “……”太平公主沉吟了片刻,“好吧!”

    “乖。”薛绍抱她入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说道:“这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争,但是远比战场厮杀更加致命。在开战之前,我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赢!”

    太平公主轻抿嘴唇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独自为战。你还有我,不是么?”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我最亲的人,永远都会站在我这一边。但是这是我入仕以来第一次对我的政敌做出奋起反抗。我希望我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取胜……你能理解么?”

    太平公主的眉头轻轻皱起,“我知道,你是希望以一个男人、一位将军的姿态去战胜敌人,却不是以太平公主的驸马的身份去扳倒对手,是么?”

    “……”薛绍微微一怔,无奈的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上苍给我最大的恩赐,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

    “我能理解……”太平公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愁云,幽幽的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虽然你爱我,爱这个家,但是你不希望活在皇族的荫庇之下,不希望别人把你看作是一个凭借女人的眷爱而发家起势的驸马外戚。我们从相识到成亲生子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有主动求我帮你办过任何一件事情。唯一一次给陈仙儿的舅父柳盛求官,还是我主动请缨,最后还因为裴炎的干涉而搞砸了……薛郎,你希望我远离官场、远离权力,对么?”

    薛绍微微一怔,心中惊道:原来她早就心里清楚了这回事情!……历史上的太平公主之所以大名鼎鼎,主要是因为她在大唐的政坛之上叱咤风云书写了一段中国的历史,几乎就成了女皇第二。但是最后,她也在权力的争斗之中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当然不希望我的爱妻,重走这一条路!

    “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太平公主很是平静的淡淡一笑,说道:“但是薛郎你想过没有,从我一生下来开始,我就不可能远离朝堂、远离政治。你看看我的那些亲人,我的祖父是皇帝,父亲是皇帝,兄长现在当了皇帝,连我母亲都执掌了朝堂的权柄。还有我的男人也在当官,现在还正处在政治的大漩涡之中——我太平公主,还有可能置身事外吗?”

    一席话说得句句在理,薛绍沉默的点了点头,“我承认我有这样的想法,不希望你卷入到政治当中。或许是我太过一厢情愿,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权力的争斗当中身不由己或是迷失本性……政治|斗争最是残酷无情,数不尽的骨肉相残和毛骨悚然。这一点,想必不用我多说。”

    “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我也没有怪你……”太平公主软软的伏在薛绍的怀里,柔声道:“我只是希望自己多少能够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不希望你冒那么大的风险,不希望你独自在外拼杀得那么辛苦。你说过,我是你的妻,是你生命的另一半。这些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对,你说得对……”薛绍紧紧的抱着她,轻声道:“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候,慢慢的磨合这些问题。现在就请你准许我任性一次,让我独自处理裴炎的问题,可好?”

    “……好!”太平公主也紧紧的抱住了薛绍,声音里面充满了自豪与甜蜜,柔柔的道:“曾经我以为,全天下人都应该记住薛绍,因为他是太平公主的驸马。但是现在我希望全天下人都能记住太平公主,就因为——她是薛绍的妻子!”

    “谢谢你!……我爱你,安然!”

    ……

    朝霞都还未升起之时薛绍就离开了家,只带了一名随从,郭安。

    二人并未急着出城,而是跑到僻静之处来了一番乔装异容。这门手艺对于薛绍和郭安来说,实在是驾轻就熟。转瞬之间二人就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对外出云游的羽冠道友。无论是从面貌还是姿态上看,两人都像是四五十岁的人。他们自己的战马太过显眼因此都没有带出门来,只在砥店租用了两匹普通的商用驮马,各乘一匹。

    天亮时,二人凭借伪造的道人牒身离开了洛阳城,乘走官道,直奔长安而去。

    一路平安无事,二人进了长安城,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两个的身份伪装。二人在长安的一处小道观里挂了单住下,甚至连接待他们的道人都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看到薛绍那么熟练和老道的和道观里的道士们交涉,郭安有时都忍不住想笑。他心想,少帅居然会比真正的道士还要更像道士,大概是因为和玄云子相处久了的缘故吧!

    次日午时过后,薛绍和郭安离开了道观,仍做道士打扮,往程务挺家中而去。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薛绍十分的熟悉。程务挺的家,也很好找。

    恶来程务挺的家门从来都不关,哪怕半夜也是敞着。他这么做,是为了方便乞丐。对于那些真正无家可归的流浪可怜人,程务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饿了给饭吃渴了给水喝,病了给治病回家送盘缠。

    在战场之上疾如烈火杀人如麻的恶来,在生活当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善人。这一点,满长安皆知。在有一次闲谈中薛绍也问起过,程务挺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务挺大咧咧的说,“杀人太多,造孽无数。行一点善,就当积了阴德。”

    可是今天,薛绍却看到程务挺家的大门是关着的了。

    薛绍不禁会心一笑,这倒是奇了。

    郭安上去敲门,过了半晌,也没有人应。开始二人以为家中无人,郭安绕到无人的墙角爬上围墙一看,后舍的厨间分明有炊烟升起。

    “恶来的胆子都变小了,他也有关门避嫌的时候。”薛绍不禁笑了,现在这朝局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程务挺身为统率御林兵马的大将军,只能关起门来图个清净。

    薛绍亲自上前,大力的拍门,仍是没有人前来应对。

    薛绍捏住喉咙变了声音,大声道:“此宅煞气冲天必有灾厄降临。再不化解,十日之内必见血光!”

    “嘎吱——”

    门被拉开了,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大汉,“哪来的野牛鼻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薛绍看了他一眼,认得他是程务挺的一名心腹部曲,稽了一首对他说道:“贫道从不妄言。阁下若不相信,贫道十日后再来。到时,你可别怪贫道没有见死不救!”

    大汉连轮了几下眼珠子,咣的一下猛然关上了门。

    薛绍笑了,他肯定是去通知程务挺了。大唐的人都很迷信,高官大将们尤其对佛道中人另眼相待。现在朝局动荡人人自危,程务挺既是受了先帝托孤保护新君的御林军大将又是武则天的心腹,同时他还是裴炎的亲家。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他哪能心中没有忐忑?——突然来了一个道人在他门口这样胡说八道,他肯定会有所忌惮。

    果然,过了片刻那名大汉去而复返,相当客气的对薛绍抱拳而拜,“家主有请真人入内一叙,上座奉茶。”

    “多谢。”

    薛绍半点也不客气,拂尘一扬昂然走了进去。郭安跟在他后面走过,有意无意的撞了一下那个高过他半头的大汉。大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心中大惊:看似瘦小,身负千斤之力!……还真是深藏不露的修行高人哪!

    大唐律法明文规定,凡皇族外戚、公卿官宦一众人等,不得私下与佛道中人结交。换作是平常,程务挺肯定不会理会这样的疯道人。今天,严格说来程务挺今天都算是“违法”了,这更加反衬出他心中的忐忑不安。

    程务挺没有在正堂待客,而是在僻静无人的后院厢房里坐等。薛绍一路走进去,第一眼见到程务挺时他就惊叫的拍腿而跳起——

    “施主小心!!”

    程务挺正愁眉不展的坐着等人,听闻这一惊叫自己也恍然站起,“真人何故惊慌?”

    “你、你……”薛绍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指着他身后,“你身后怎会有那么多的冤魂邪祟缠绕不散,要找你索命?”

    “啊!!”程务挺大惊失色,慌忙从屋子里跳了出来,脸都有点白了!

    薛绍心里就笑了,唐人果然迷信,就连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恶来,也都是怕鬼的!

    好嘛,先声夺人的这样一闹,程务挺肯定一时不会查觉到,我是他的大熟人了!--5545+406377-->

第661章 历史的抉择

    程务挺毕竟是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猝不及防的瞬间惊诧之后他马上恢复了沉静,说道:“真人莫要说笑,这青天白日的怎会有厉鬼出现?”

    “将军可以不信。6↙,ww±w.$m”薛绍慢条斯礼的捻着颌下的三寸假须,悠然道:“这些厉鬼也确定一时半会儿伤不了将军性命。”

    “哦?”程务挺面露一丝疑色,微然笑了一笑说道:“何以见得?”

    “人怕鬼三鬼,鬼惧人七分。将军气运正旺,如日中天。”薛绍说道,“那些厉鬼暂时近不得你的身,更加伤你不得。”

    “暂时?”程务挺浅笑了一声,“真人话里有话?”

    薛绍笑而不语。

    “请真人到另一间房说话。”

    “好。”

    程务挺将薛绍二人带进了一间密室之中,让闲杂人等皆不许靠近,郭安守在了门口。

    二人安坐,程务挺饶有兴味的看着薛绍,似笑非笑。

    薛绍也没想一直瞒他,索性撕掉了胡须,疼得真咧牙。

    “扮得还挺像。”程务挺笑了,“若非是看你二人身上的这股血腥杀伐之气抹之不去,我几乎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我知道瞒不过你。只是掩人耳目,瞒一瞒旁人。”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别来无恙,恶来将军?”

    “非但有恙,还是大麻烦。”程务挺的仍色挺难看,凝神看着薛绍,说道:“我料到你会来找我,但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看来,现在的形势是越来越紧张了。”

    “你在长安,心里应该比我更加清楚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薛绍说道,“太后和裴炎要废立皇帝,不可能会瞒着你这一位统率御林军的大将军。”

    “是的……”程务挺双眉紧皱的低下了头,“现如今,程某已经被放到铁板上去烤了。真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薛绍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

    “哎!”程务挺重叹一声,“先帝临终托孤于我,让我统率御林军保护新君。可是现如今太后要废黜新君,我该听谁的?”

    薛绍微然一笑,“从良心上来讲,你应该听先帝的;从现实来出发,你应该听太后的。”

    “所以,程某左右为难!”程务挺重声叹息,“近几年来,大唐的老一辈将帅们先继故去,李勣,裴公,李谨行,现在薛仁贵都走了。如今,大唐军界勉强还剩王方翼和我们两个人尚能独挡一面。王方翼平定了西域的十姓突厥叛乱,留在了西域担任安西都护,朝堂上的事情他是鞭长莫及——如今这废立皇帝的大事,军队该要如何表态,还得是我们两个人想清楚。所以,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想办法去找你。”

    薛绍笑了,“恶来将军,你可能多虑了。”

    程务挺微微一怔,“言下何意?”

    薛绍说道:“你的好亲家裴相公,可不是这样想的。”

    程务挺微微一惊,“你把话说清楚?”

    “最近有一批人纠结起来,向御台台弹劾于我。这件事情你不知道?”薛绍反问。

    程务挺极是茫然的摇头,“我托病不出闭门谢客,已有半月——竟还有这等事情?你都调查清楚了,一定是裴相公干的?”

    “若非如此,我犯得着扮成这样来见你么?”薛绍眼中微露一丝精光。

    程务挺虽是一介武夫,但不代表他笨。尤其是北衙当了这么久的官,他对政治已是极为敏感。听薛绍这么一说,他心中斗然一惊——莫非薛绍要和裴炎翻脸,决战了?!

    “想必你已猜到,我的来意。”薛绍正了正色,“我们都是军人,没必要绕弯子。我有话同你讲。”

    程务挺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少帅请讲!”

    “我知道你与裴炎是亲家,你能从边关调任京城成为御林军第一大将,裴炎也是功不可没。可以说,裴炎是你命里的贵人,也是你在朝堂之上最大的倚靠。”薛绍平静的道,“我说的,对也不对?”

    “对。”程务挺承认得很干脆。

    “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薛绍冷冷的一笑,“但是如果有一天,这颗大树将要倒掉了,那也是能压死人的!”

    程务挺的表情骤然一变,骇然瞪大了眼睛,“少帅,你可不要乱来!无论对错与恩怨,裴炎终究是大唐的顾命大臣与首席宰相。你若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讨伐裴炎,必然是名不正言不顺,无名之师必然遭败——到时,程某就会是你的第一个对手!”

    “哈哈!”薛绍大笑,一边笑一边摆手,“恶来将军,你真是想歪了——如果我要起兵,还会先来见你暴露自己的动机么?”

    “……有理!”程务挺恍然回神,便也心中稍定,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你这话,问得不对。”薛绍拧了拧眉头,“不是我打算怎么做。而是——在废立了皇帝之后,裴炎会想怎么做?”

    “呃?”程务挺微微一愣,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薛绍说道:“废立皇帝固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在我看来,废立之后将要面临的局面,才是真正的危机——恶来将军,你有想过没有?”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程务挺有点愕然,随即陷入了沉思……

    薛绍等他思考了片刻,在一旁诱导他的思维,“裴炎废立皇帝之后,将有拥立之大功。他本已是顾命大臣首席宰相,地位无法再上升。那么,他就只能伸手去抓更大的权力。可是这些权力,是掌握在谁的手中呢?”

    程务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面露一丝惊悚之色,压低了声音道:“你的意思是说,一但废立了皇帝,太后将与裴炎殊死一战?”

    “没错。”薛绍平静的道,“这绝对是必然。”

    “……”程务挺沉默了。

    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大家都不傻。程务挺心里很清楚,薛绍说的极有道理。

    “你再反过来看一看裴炎现在的行为。”薛绍说道,“他纠结了一大批人同时弹劾我,所用罪名乱七八糟共计十六宗,但没有一条是真正站得住脚,没有一条是真正能够致我于死地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我分身乏术,无法插手废立皇帝一事!”

    听完这几句话,程务挺终于是恍然大悟!——裴炎要废立皇帝,必然要依靠军队的支持。他知道薛绍不可能支持他,于是他将薛绍绊住,从而利用我这个“亲家”!

    一但事成,裴炎就是拥护有功的第一功臣。我本就屈就于他之下,不会对他的地位构成任何威胁。但是一但废立皇帝之后裴炎与太后开战,那我势必受到牵连!

    再加上,现如今裴炎把薛绍得罪得这么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但他又无法真的彻底整死薛绍。事后薛绍必然和太后联合起来一同对付裴炎……裴炎固然是强势,但他终究强不过太后。我麾下的御林军固然是尊贵又重要,但若论征战打仗,又哪里会是百战精锐——朔方军的对手?

    强弱分明,一目了然啊!!!

    思及此处,驰骋沙场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程务挺,后背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猛然站了起来!

    惊悚的,看着薛绍!

    “恶来将军,你要好自为之。”薛绍凝眸看着程务挺,说道:“我今日此来,不是为了策反你,更不是想要争取你的帮助。我是看在同为裴公门生的份上,劝谏你一句。大难临头,你要早做安排!”

    说完,薛绍起身就要走。

    程务挺一个虎扑上前,几乎是奋尽全力将薛绍拉住。

    “别走——救我!!”

    薛绍转头看向他,威震疆场杀人如麻的恶来,此刻满面尽是惊惶与无助的神色!

    政治之凶险,远比战场上的如雨箭矢,更加可怕!

    “我帮不了你。”薛绍拧眉看着他,说道:“从你儿子娶了裴炎的女儿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那该如何是好?”程务挺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薛绍表情凝重的看着他,“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想办法避开眼前这个漩涡。如果不参与废立皇帝一事,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可能吗?”程务挺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追问道,“太后和裴炎要废立皇帝,必然要有御林军的支持才行。皇帝拼命想要保住皇命,也急需御林军的支持。现在,太后和裴炎包括皇帝陛下,都在拼命的争取和拉拢我。我夹在他们三方之间极难为人,于是故意吃了一些不太致命的毒药,在上朝之时突然晕厥不醒人事。由此,才能托病不出不问朝政。可是我知道,我这样躲是绝对值躲不过的。他们都不会放过我——我该如何脱身于事外呢?”

    薛绍笑而不语,定定的看着程务挺。

    程务挺见他这副神情,知道他心中必然有主意,于是急忙站直了身子,非常正规的对他抱拳一拜,“还请少帅教我!”

    “恶来将军不必如此。”薛绍微然一笑,拉他坐下,说道:“我刚刚从河北打完仗回来,那里的情形我极是了解。薛仁贵突然无疾而终,他儿子薛讷暂时接领了他留下的军队。可是薛讷毕竟还很年轻,资历和威望都还很不够。河北边疆,急需一位大将前去主持大局,恶来将军不如向朝廷提请前往坐镇。如果你没有参与废立皇帝并且不再统率御林军,那你的底子可就干净多了。将来就算太后和裴炎真的开了战,你也还有保持中立的可能!”

    “也只是可能啊……”程务挺长叹一声,眉头皱得老紧,“平心而论,先帝和新君都没有亏待我,太后和裴炎更是对我有厚恩。这些人,我全都不忍背弃!”

    薛绍凝神道:“可是政治就是这么残忍,该轮到你做选择的时候,就必须要做出明智的选择。想要左右逢源两头齐活,这是不现实的——曾经我夹在二圣中间左右为难之时,我就曾想要这么做。结果是我差点把自己折磨致死,也没有真正做到。所以,明确立场站对阵营了不再彷徨,这其实才是真正明智的!”

    程务挺脸皮紧绷表情难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薛绍由得他思考了好一阵,说道:“恶来将军,我们是带兵的人,军队是国之利刃,不是某个私人的杀人凶器。我们无法像那些朝官那样,风吹二面倒谁都去讨好。我们只能有一个选择,一个立场。那就是——谁能更好的领导我们保境安民履行军人的职责,谁能帮助我们实现我们的军人理想并维护我们军队的利益——我们就跟定谁!”

    一语,道破天机!

    程务挺的心境顿时豁然开朗——最近几年,裴炎在军事上昏招百出,遗害无穷。且不论太后做得有多么正确,至少他没有裴炎这么糊涂,这么因公废私嫉贤妒能的搞坏国家的军国大事!

    “可是……”程务挺面露凄苦之色,“我又如何忍心,背叛于他?”

    “军队生来是为了保境安民,而不是为了谁的野心而服务。身为将军,我们应该忠于国度忠于职责,而不是忠于某一个对我们有恩的人。”薛绍说道,“现在你做出的选择,必将成为一个历史的抉择。这是你的荣幸,也是你的责任!因此,你无可回避,必须选择!”

    “我明白了……”程务挺长长的吁气。

    “在我私人而言,我最希望你能远离长安的这些争斗,去你最该去的地方。”薛绍说道,“薛仁贵去了,河北的国门变得薄弱。我在丰州,将会独木难支。如果能有恶来将军在河北与我遥相响应,何惧突厥?”

    程务挺狠狠的一咬牙,脸上浮现出薛绍曾经熟悉的那一种豪迈神色——他的雄心壮志,又被激活了!

    “少帅说得对!”程务挺嚯然站起,沉声道:“我们是将军,我们应该去边疆杀敌报国,我们不应该为了他人的野心而处心积虑的窝里斗!——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不再犹豫不再彷徨了!我明天就去朝廷请命,去往河北!”

    薛绍微笑点头,“但是,如果朝廷不许呢?”

    “那程某就辞官,不干了!”程务挺猛然一挥手,“这鸟官做得如此晦气,还不如带着婆娘回老家坐吃等死!”

    薛绍呵呵直笑,点了点头,“我若是你,早就这样做了。”

    “哦?”程务挺的表情有些惊讶。

    薛绍微然一笑,“你是一只下山的猛虎,但偏偏被人拴作了看守护院的田园土狗。你难道不觉得长安并不属于你,御林军也一点都不适合你吗?——毕竟,黄沙滚滚烈马长枪的冷月边关,才是你的用武之地啊!”

    程务挺长吁一口气,终于是展颜而笑了。

    “袍泽就是袍泽!——知我者,少帅也!”--61428+d4z5w+15749685-->

第662章 沧海笑

    夜色已经渐深,长安平康坊这个风流薮泽里满是一片春风明媚,艳光四射。≤,ww◆w..c≯om

    一名老妇和一个中年男子点着灯笼,走出了一户不太打眼的小别院,反身关上门并且落了锁,结伴而去。

    这样单独的小别院,平康坊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家。住的都是在官方有明确的身份记载并且稍有档次的妓|女,有专门的爆炭(也就是妈妈桑)和龟奴负责拉客、保安和伺候饮食。白天里,妓|女们会陪客人玩些琴棋书画饮酒聊天。到了晚上客人如果留下投宿,爆炭与龟奴便会落锁离开。

    爆炭和龟奴走了没多走,两个人影脚步无声的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薛绍和郭安,做一副中年文仕的打扮。夜半时分有这样的人出现在平康坊,再也平常不过。

    “就是这里了。那妓子名叫苏小燕。弹得一手绝妙琵琶,在长安来说也算小有名气。”郭安简短答道。两天的情报侦察工作,他确信准确无误。

    苏小燕?

    薛绍听到这名字甚觉耳熟,稍一思索,想起来了。她曾是张窈窕生前的好友,那次张窈窕出殡时,苏小燕和一群平康坊的女子曾一同上了终南山去送葬。

    “我们进去。”薛绍没有多说,双脚一蹬向上跳起,手掌搭上了墙头稍一借力,整个人如同一根弹簧一样弹射而起,一翻身落进了院子当中。

    郭安很快也跟着进来了。

    院子不大,房里点着灯,隐约还能听到轻柔的琵琶声与女子的歌声。

    静的夜,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格外的清幽与动人。

    薛绍听那女声唱的辞儿仿佛甚是耳熟,不由得驻步多听了片刻。

    唱的是——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

    薛绍不由得笑了,那是自己在当初在并州光临一家女冠道观时,被逼剽窃的一首辞,怎的在长安传唱起来了?

    苏小燕边弹边唱,唱得空灵婉转极富古韵,还算不错。

    一曲唱罢,里间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甚好、甚好——美人,这个东西送你了!”

    “多谢将军!”

    薛绍和郭安相视一笑,那厮还真是风流种子。

    唱也唱了,赏也沉了,敢情这下就该是要上床了。

    果然,房里的灯灭了。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示意郭安到院中的亭子里坐一会儿,别坏了别人的好事。

    二人屁股都还没有坐热,里面的灯又亮了。

    薛绍再度笑了,好嘛,这厮还是个快枪手!

    “美人,你岂自睡。近日事多,我得连夜回军营。”

    “将军好走,有空常来!”

    门被打开了,走出一个上身**的精壮汉子,怀里抱着衣服,手中还绰着一把佩刀。他猛然看见院子里坐了两个人,在月光之下无声无息有如鬼魅,当场吓了一跳大声怒喝的拔出了刀来,“是人是鬼?滚出来!!”

    吓得里间的苏小燕慌忙跑了出来,“将军,何事大叫?”

    薛绍和郭安都没有动,仍是静静的看着他。郭安只用手指关节在石桌上敲了几个音符,那汉子顿时神色大变慌忙收起了刀,将苏小燕往里屋推。

    “没你的事,只管进屋睡觉去!今夜之事不可对外人提起一丝半点,切记、切记!!”

    苏小燕慌忙进了屋,把门锁得死死的。

    薛绍和郭安就在凉亭里安静的坐着,那汉子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将佩刀放到了地上,上前来对着薛绍单膝下跪就是一拜,也不说话。

    “坐。”薛绍说了一个字。

    “属下不敢!”

    “怎么,怕我罚你偷离军营光临妓竂?”薛绍笑道,“算了吧,郭大封。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属下了。”

    “属下永远是……属下!”郭大封愣是没敢把少帅二字叫出口来,就怕隔墙有耳。

    “别废话了,坐近一点好说话。”

    “是!”

    郭大封这才起了身近近的挨着薛绍坐下,三人的头几乎抵在了一起,只作低声交谈谨防隔墙有耳。

    “少帅所料不差,至从你率领一半洛水大军离开洛阳之后,裴炎一直都在恩威并济的拉拢和收买我和党金毗两个人。”郭大封说道,“按照少帅最初定下的计策安排,一开始我们两人对他报以敌视和不合作,也不接受他的收买。裴炎便找了借口要将我二人调任到外州,将我二人的兵权撤换,换作别的人统领洛水留守大军。可是这件事情他没有办成,因为太后反对、程务挺和程齐之也不同意,怕因此而闹出兵变。于是裴炎就没有这么做,但他日夜派人盯着我和党金毗,就是想要捉我们的把柄,把我二人整垮……少帅你也知道,我好色党金毗好酒,我二人都还好赌,因此还确实被他捉了一些把柄。裴炎便派了御史薛仲璋——也就是他的亲外甥来查我们,搜集了好多鸡零狗碎莫须有的证据,其中不乏强加的罪名。虽不足以致我等于死地,但罢官贬职已是绰绰有余了。无奈之下,我二人只好暗底里向裴炎服软投诚,这才得已存活至今日、等到少帅回来啊!”

    薛绍微笑的拍了拍郭大封的肩膀,“忍辱负重,难为你们兄弟俩了!”

    “比起少帅和兄弟们在前方浴血杀敌,我们这算得了什么?”郭大封的眼里闪着精光,极是兴奋,“少帅,现在是不是该要动手,拿掉裴炎这个混账老儿了?只要有他在朝堂上一天,咱们这些兄弟全没好日子过!——你就下令吧,该怎么干?操刀子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我现在恨不能一刀捅那老儿八个大角窟窿!”

    “你别太心急。”薛绍耐心的说道:“这一年多来,你们把苦肉计演得如此真切,想必老儿不会有什么大的怀疑。但你们毕竟不是老儿的心腹,加上现在我回来了,老儿又生来多疑,因此你们现在但有任何举动,务必都要小心谨慎为上!”

    “是!”郭大封答得很是严肃和谨慎,“有何吩咐,少帅只管下令!”

    “现在风云突变,一切事态都不可预料。所以,我也没有现成的命令给你下达。”薛绍说道,“你只记住一条,一但遭遇任何大事,不可轻举妄动。你便到这里来——我自会有安排!”

    郭大封先是一愣,随即就咧嘴笑了,“少帅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说真的,苏小燕不错!”

    “给我闭嘴!”薛绍轻斥了一声,“记住了,把嘴巴给我闭得死死的,一定要牢实!这段时间不可饮酒,睡觉都别睡太死——以防梦话说漏嘴!”

    “是!”

    ……

    次日清晨,薛绍独自一人做道士打扮,骑着一匹小青驴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长安,走上了通往洛阳的官道。

    身后是长安古城,气势恢宏磅礴万千。远方是笼罩在云雾之中终南山,仙气氤氲霞光万丈。春耕后的田野散发出泥土自然的芬芳,清晨的雨露洒落在薛绍的身上,微微湿润但让人神情气爽。

    薛绍悠哉游哉的骑着小青驴,一路欣赏过往山水,不觉心情大好极是放松。一时性情所致,薛绍唱起了一首曾经他很喜欢的老歌——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明!”

    ……

    唱得正起劲,十余骑快马从薛绍身后卷尘而来飞驰而过,滚滚的马蹄声打乱了薛绍歌声,激起的灰尘让他有些灰头土脸,不觉有些气恼。

    细下一看,那十几人虽然做寻常百姓的打扮,但骑的马都不是普通货色,马臀中打有印章显然是朝廷的公家马匹。

    “六闲厩的马?”薛绍曾在千骑干过,对这些马很是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心说,“是千骑的人?”

    正嘀咕着,那十几骑居然去而复返,正冲着薛绍来了。

    薛绍不由得眉头一皱,难不成认出我来了?

    待那些人走到近前,薛绍心中微微一紧:千骑使武攸归和侍御史薛仲璋,这两个人怎么会搅到了一起?……这沧海一声笑没笑得好啊,笑出了这两个恼人的小王八!

    武攸归和薛仲璋并马走上前来,眼神凝厉的盯着薛绍,显然是在努力的观察他。

    “无量寿福!”薛绍变着嗓门稽了首,“二位仙客,贫道云松子这厢有礼了。”

    “云松子?”武攸归死盯着薛绍,冷哼了一声,“哪处道观里出来的?”

    “终南山,平霄观。”薛绍微笑答道。

    “平霄观我去过,怎的从未见过你这道人?”武攸归说道,“我看你这身形姿态,倒是像我一个故人。”

    “我看也像。”薛仲璋冷冷的附合了一句。

    薛绍满副迷茫的眨着眼睛,“像谁?”

    “这你就不必问了。”武攸归冷冷的一挥手,“来人,带走!”

    他身后的千骑随从一拥而上,就要拿人!

    “且慢、且慢!”薛绍满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叫道,“就算我生得有几分像你的那位故人,也不必就此拘拿于我吧?爹娘将我生成这副模样,莫非也是罪过?”

    “说得对,你长得像他本就是罪!”薛仲璋恼火的道,“巧得很,那位故人是我的切骨仇人,如今我们正要前去捉拿于他。我越看你和他越像,怀疑你就是他乔装假扮的!”

    薛绍心里一紧,我在绥州把薛仲璋的岳父给干掉了,他不恨死我才怪!

    “宁可错抓,不可枉纵——给我捉起来!”武攸归一声大喝,他的千骑随从们冲了上来。

    “救命啊!!——”

    薛绍大喝一声从小青驴上跳了下来,慌里慌张的往农田里跳了进去,撒腿就跑!

    那些千骑随从们一惊,逃得倒快!

    “追——!”--61428+d4z5w+15751774-->

第663章 薛人屠的爱妻

    武攸归下了令,千骑们只好去追。︽∝,ww⊙w..c︽om

    薛绍心里一阵暗笑,让你们这些徒子徒孙追得上,那我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刚刚灌溉过的农田里有积水,薛绍早就摘掉了鞋子没命的逃,脚步轻盈身手灵快,就像是一只滑溜溜的泥鳅。那些千骑随从们外着便装内披铠甲又带了佩刀,脚上穿的还是厚实的牛底硬底大马靴,哪里跑得过薛绍?

    很快,他们就只见到一窝窝的泥水印,和一个快要消失在田野间的诡异身影。

    千骑随从们个个跑不动了,撑着腰在大喘气儿,腿陷在泥水坑里都拔不出来了。

    一顿大骂——

    “混蛋,这厮太能跑了!”

    “还他娘的把鞋子摘了、衣服脱了光帮子跑的,逃命还怕弄脏衣服和鞋袜么?!”

    “真是气煞我也!”

    “那厮逃跑的模样极是猥琐,哪里像是个出家的道人,分明就是个贼!”

    “指不定还是个采花大盗!!”

    ……

    薛绍把这些怒骂远远的扔在了身后,找到一处山村间的小溪洗了澡洗了衣物,升起一堆火来慢慢的烘烤湿衣,一个人越想越是好笑。

    但是静下来之后,有一件事情让薛绍有些笑不出来了。

    刚才薛仲璋说,正要前去捉拿那个“故人”。如此说来,御史台已经正式传唤薛绍了,并且派了千骑辅佐御史台前往洛阳去拿人。

    薛绍不禁皱起了眉头,现在千骑由武攸归统率,而武攸归是武则天养的一条狗——那么问题出现了,武则天怎么会让千骑出手呢?

    难道是武攸归擅自作主?……就算是,没有武则天的默许,他这条狗也绝不敢随便跑出去咬人。

    那么更大的疑惑出现了——既然武则天先后派了上官婉儿和库狄氏来助我,又怎会派武攸归来针对我呢?

    武则天,这是玩的哪一出呢?

    思忖良久,刚洗过的湿衣服都烤干了,薛绍仍是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还是先回洛阳吧!”薛绍心中自忖道,“武攸归和薛仲璋已经去我家里找我了,虽然他们不敢把太平公主怎么样,但我这个一家之主总不能躲在女人身后求安逸,定要亲自前去应对一番。

    小青驴没了,薛绍找到一户地主老财人家,花钱买了一匹脚力尚可的马匹,避开官道换走小路,直奔洛阳。

    这一路倒是平安,抵达洛阳之前薛绍除去了异容伪装,在布庄买了套颇显华丽的新衣服换上,恢复了自己的往日装扮。这才大摇大摆的进了洛阳城。

    此时,薛府。

    太平公主在正堂里抱着宝贝儿子逗玩,库狄氏和一群奶娘丫鬟们都在从旁伺候。一群人玩得正欢实,大门处传来了喧哗之声。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府第!”

    “站住,你们不能进去!!”

    众人一惊,大白天的居然会有人敢擅闯薛府?!

    太平公主连忙将儿子交给了奶娘,提起裙裾快步走到门口朝外一看,当下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

    大门处,有十几个人正在推搡府里的门吏,相当强横的往正堂闯来。太平公主一眼认出,那排头的年轻男子还正是自己的表哥,千骑使武攸归。在他旁边的,则是裴炎的亲外甥,侍御史薛仲璋!

    太平公主气恼归气恼,心中却是清楚得很——千骑和御史台的人一同出动,定是前来传唤(甚至有可能是执拿)薛郎前往长安受审的。武攸归很早就与薛郎有旧怨;薛仲璋更不必说,他的岳父都被薛郎给杀了。眼下,他们正好公报私仇!

    “哟,这些人好大胆!”库狄氏跟着出来,看了一眼惊道:“青天白日的,竟敢如此无礼闯进府来!”

    库狄氏不说还好,一说太平公主更觉下不来台,相当的火大。

    “杨思勖!琳琅!——你们死到哪里去了?!”太平公主大喝。

    声音几乎刚落,杨思勖像一道幻影一样就出现在了太平公主的面前,“属下失职,殿下恕罪!”

    很快,琳琅也带着二十班剑一同跑了来。原来她们刚刚一同在后宅练箭,真没料到会有人擅自闯入。太平公主府一向太平得紧,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若是这些贼子方才伤了本宫和世子,你们如何交待?”太平公主大声怒斥,“还愣着干什么?!”

    “是——!”

    杨思勖等人大诺一声,个个提起兵器冲向了武攸归等人。

    “尔等仗兵而来,是要谋反吗?!”薛仲璋大声怒喝,非常的嚣张。身为侍御史,他干多了清算大臣、查抄灭门之事。每每此时,他只见到一派哭诉和哀求,几时见过聚众反抗?

    杨思勖等人一句话都不说,冲将上去动手就打!

    瞬时刀光剑影拳打脚踢,千骑虽然也称得上是精锐士卒,但哪里比得上薛绍和吴铭倾尽心血亲自调教的二十班剑?再有小杨公和并蒂琳琅一同出手,他们就更不对手了。

    太平公主在那一边气得大喘气儿,气还没喘匀,武攸归这边就被打倒了六七个人。虽然都不是什么致命重伤也没有谁缺胳膊断腿,但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也够他们受的了。就连薛仲璋本人,都被杨思勖一脚踢翻直接扔到了府门外。武攸归的情况更惨一点,他被琳琅一掌砍中了脖子直接晕厥过去,半晌后仍是一脸煞白昏迷不醒。

    “你们……好大胆!”薛仲璋被踢中了肚子直不起腰来,半跪在地上指着杨思勖,一口气接不上来,断断续续的怒骂,“我乃朝廷御史,奉命前来公干——尔等竟敢率众拒抗围攻御史,可知罪同谋反?!”

    杨思勖不为所动,冷冷的道:“方才我们只看到一群无赖之徒大白天的前来冲撞太平公主殿下,必是意图不轨。我等身为公主殿下的侍卫,职责所在不得不防!”

    说罢,杨思勖转身就走不再搭理薛仲璋了。

    “你!……”薛仲璋气煞了。

    太平公主这才解气的闷哼了两声,抬起手来远远的指着薛仲璋,大声骂道——“别说你们是小小的御史和千骑史,就是当朝御史大夫和宰相大将军来了,无不是客客气气的递上拜贴——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告诉你们,若不是怕你们的一身臭血脏了我这薛府的门楣庭院,定要让你们这一群泼贼变作肉泥了扔出去!”

    薛仲璋浑身震颤,有点傻眼了。武攸归仍是晕着,那些挨了胖揍的千骑卫士们无不满心叫苦,尴尬万分!

    薛仲璋一心以为,既然御史台都要执拿薛绍去问案,那么薛绍肯定就是倒了大霉,从此一蹶不振了。至于太平公主,她是很受太后宠爱,但是自己身边不是有千骑使武攸归出手辅佐吗?他可是太后的心腹,想必太平公主应该不会有乱来吧!

    到现在,薛仲璋才知道自己当初完全是想错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薛绍当真是倒了大霉了,这薛府(或者说太平公主府),也不是谁都敢造次的地方!

    事已至此,薛仲璋只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连忙站直了身体,远远的拱手给太平公主赔礼,说道:“微臣一时糊涂多有唐突冒犯,还请公主殿下息怒!”

    “本宫听不见!”太平公主一拂袖,走进了正堂。

    杨思勖与琳琅及二十班剑,排出了一个肃杀的刀兵阵,站在了正堂外。

    薛仲璋恨得暗暗咬牙,只好按照约定俗成的礼仪,规规矩矩送上了自己的拜贴,然后弄醒了武攸归,一群人站得整整齐齐就在府门外等着。

    薛绍走到自己家门口附近,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顿时笑了,安然威武,这回的公主派头倒是耍到位了!

    心中一动,薛绍绕到后院翻墙进院绕走到正堂后门外,正巧听到太平公主在那里气乎乎的说话:“那两个不知所谓的小泼贼,还真把自己当成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的大人物了,竟敢跑到薛府来撒野!——退一万步说,就算薛郎犯下了天大的事情,轮得到这两个小泼贼耀武扬武吗?真是虎落平阳为犬欺,气煞我也!”

    库狄氏接过话来,说道:“殿下,常言道打狗欺主。你已经整治过他们了,不如就此罢了?且先放他们进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不行!”太平公主非常果断的一口回绝,“在薛郎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听他们胡说八道的——杨思勖,出去告诉他们!本宫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他们想死的就滚进来。否则就等到本宫心情好了,再宣见他们!”

    “诺!”杨思勖大步流云的出去了。

    稍后,薛绍远远听到杨思勖在院门口,将太平公主的原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薛仲璋等人听。

    薛绍暗笑不已,真想看看这班鸟人现在的表情。

    同时他心中想道,昨日在官道上遇到他们,旁边也没个见证。当时我如果落到他们手里,指不定就要被残酷虐待,甚至是被悄悄的一刀杀了做个冤死鬼。现在他们已经明目张胆的跑到了我府上,那就只能是公开传唤,不敢有任何不轨之举——长安我是肯定要去的,但在此之前让安然整一整他们,先出了一口恶气也是好事!

    于是薛绍索性藏着不出来了。

    片刻后,杨思勖去而复返,对太平公主说道:“殿下,薛仲璋请问,殿下何时心情才能好?他说,他们公务在身万分紧要,需得尽快回长安覆命。”

    “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本宫何干?”太平公主怒道,“告诉他们,他们再不滚远一些,本宫的心情只会更坏!——指不定,就要杀人泄愤了!”

    “诺!”

    杨思勖又回去一字不漏的把太平公主的原话转达,并且把府门都给关上了。

    无奈之下,薛仲璋等人只好先行离开了。

    “公主,他们走了。”杨思勖回来答话。

    太平公主稍稍消去了一些火气,但仍是余怒未消,“杨思勖,今日你们严重失职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重惩不饶!”

    “属下知罪,定不再犯!”杨思勖连忙跪地请罪。

    “连一个小小的御史也敢骑到我头上来撒野,真是翻了天了!”太平公主气乎乎的闷哼了一声,碎碎念的道:“莫非是因为本宫嫁人之后就很少抛头露面了,那些人都忘了我是谁,都以为我好欺负了不成?”

    库狄氏连忙在一旁帮劝,“殿下息怒,别为一两个不知所谓的小泼贼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可就不值当了。我猜测,他们大概是认为薛驸马这回是栽了大跟头就此倒台了,因此才会有恃无恐——小人物么,坐井观天不识利害,就是容易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公主殿下,不必与这种蠢才一般见识!”

    薛绍一听,库狄氏还是很理智很有见底的,这话说得没错——薛仲璋和武攸归,都是典型的小人。这种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心胸狭隘喜欢公报私仇,二是目光短浅得志便猖狂。

    “我错了,我后悔了!”太平公主突然大叫了一声,非常的恼火。

    “殿下……适才我见你火大,没敢出声来劝。”库狄氏柔声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奉朝廷之命前来公干,虽然有些无礼,你也不应该将他们打将出去啊!并且还伤了他们几个人,武攸归都昏迷了!”

    “你错了。”太平公主冷冷的道,“我后悔的是,刚才怎么没叫杨思勖杀光了他们?!”

    “呃!……”库狄氏愕然。

    薛绍放声哈哈的大笑,拍手鼓掌大声道:“好!——这才是我薛人屠的爱妻!!”

    “薛郎?”

    太平公主惊喜的唤了一声,站起身来。

    薛绍哈哈大笑的从后门走进来,不停的鼓掌:“殿下,你说得没有错!不管出于何种情由,薛仲璋等人敢于硬闯府第冲撞公主,就是践踏皇族尊严,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杀了等于白杀!”

    “你什么时候来的?”太平公主惊讶问道。

    薛绍笑道:“你将他们轰出去的时候。”

    太平公主顿时就笑了:“早知道你回来了,我就真的下令杀掉他们了!”

    “哦?”薛绍笑了,“为何?”

    “有你在,我当然就敢放肆喽!”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捅下了天大的篓子,我的男人也会给我补上的!!”

    “你说得对。”薛绍微笑的点头,“你敢许我任性,我就敢许你放肆。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人,别想太多杀了再说!”

    “听你的!”太平公主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也不顾在场人多,一头就扑进了薛绍的怀里,抱紧了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热吻。

    库狄氏既惊愕又好笑,喃喃自语道:你们这对小夫妻,迟早要把大唐整得天翻天覆才算罢休!--61428+d4z5w+15753428-->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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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介绍:
命里犯桃花,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胸中有杀气,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我是薛绍,太平公主是我的红粉之一。我将要在属于武则天的时代里,打下一片大大的后宫,和一片大大的天下!
极品驸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驸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驸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