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等我凯旋
自从迁居洛阳之后,太平公主从宫里请来手艺最好的几名裁缝,给薛绍做了几套新的花钿绣服。頂目的不在于一定要让薛绍去穿,而是收藏在自家的珍宝阁里当作纪念。
太平公主亲自设计的这一套花钿绣服,曾经一度作为千牛备身的标准制式服装,后来作废。但先帝钦准薛绍可以仍着此服上朝面圣或是出席重大的场合。所以这套衣服对太平公主和薛绍来说,都带有特殊的意义。
薛绍已经很久没有穿过了,今天按照太平公主的要求,他穿上了。
三十名薛家部曲也在太平公主的安排之下,穿上了统一的猎行劲装服色,骑上毛色统一的三花马,每人腰间的横刀也都配发了华丽的紫色新刀鞘。
这所有的行头,全是太平公主自掏腰包置办安排的。
薛绍带着部曲们盛装出行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前去奔赴一场隆重的盛会,谁会想到他是去长安“受审”呢?
临出门时,太平公主将孩子放到了薛绍的怀里,薛绍深深的亲吻她们母子二人,以示告别。
薛麒玉哇哇的大哭。
“薛郎,麒儿舍不得你出门呢!”太平公主温柔的微笑,轻声道:“毕竟是骨血相连,他还这么小仿佛就知道他的父亲大人,将要去面临一场灾劫。这孩子长大了,一定会是一个大孝子。”
薛绍微笑的点头,“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娘,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男儿。”
“像他父亲那样的,好男儿。”太平公主亲吻了孩子,将他交给奶妈,然后伸出手来轻轻的抚平薛绍那一身花钿绣服上的小褶皱,柔声道:“我知道你有必胜的信心,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在你临走之前,对你说。”
“你说。”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表情很温柔,眼神当中却是透出一股罕见的刚毅,“万一你有所闪失,我不会痛哭,也不会疯狂,更不会寻短见。”
薛绍微微皱眉,“为何要说这种话?”
“我会把所有的情绪深深的埋在心里,安安静静的把我们的孩子养大,让他成才。然后,我会让他把我们所有的仇人……”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稍稍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神似于武则天的厉芒,一字一顿道——
“铲、草、除、根!”
“碎、尸、万、段!”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麒儿的父亲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我走了!”
“去吧!”
薛绍转身走了,大步流云。
太平公主双手搭在小腹上,脸上泛着柔和与坚毅的微笑,静静的凝视着薛绍的背影。
薛绍骑上了马,对他微然一笑。
太平公主也同是微然一笑,轻松的说道:“见到母后,记得问好老人家好。”
薛绍点了点头,拔马而去。
三十名部曲,拍马跟上。
一行人走远了。
太平公主仍然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动作,神态,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琳琅走上前来,轻声道:“殿下,世子想要母亲。你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太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不会再容许自己,永远都像今天这样。”
琳琅同时一愣,不知道太平公主话里的意思。
“我是他生命的另一半。除了生儿育女,我还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太平公主轻声吟哦,“除了是他的妻子,我还是大唐的太平公主!!”
……
薛仲璋和武攸归得知薛绍愿意和他们一起长安了,很是松了一口气。二人甚至已经开始私下盘算,路上该要用一些什么样的手段来折磨薛绍一番。等到了御史台他下了狱,那更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叫虎落平阳为犬欺?
这就是!
可是当他们看到,薛绍带着三十名彪悍的部曲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二人都傻了眼。包括跟随武攸归一同来的那些千骑卫士,见到这群部曲们的时候都有点大气不敢喘……
这情形,就像是一窝整天在家里玩线团的喵星人,突然见到了下山猛虎。虽然外表看来差不多,但光是气场就输了个十万八千里。
薛仲璋心里暗暗叫苦,心想我大概是有点小瞧薛绍了!
武攸归变脸比薛仲璋变得快多了,他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仍像当初在讲武院学习的时候一样亲热的和薛绍打招呼,神态言语都非常的谦卑。
薛绍不想跟他们废话,一行人马上动身往长安而去。
那三十名上过战场浑身散发出血腥杀气的薛家部曲,威摄力太大了。以至于一路上,薛仲璋和武攸归半字也不敢提御史台传唤薛绍前去受审一事,只说朝廷有请。生怕一不留神惹恼了薛绍和他的这些部曲,讨不到好果子吃。
长安到了。
薛绍没什么表现,薛仲璋等人反倒是长吁了一口气。
“朝廷有令,请薛驸马到御史台走一趟。”薛仲璋这时,才对薛绍表明意图。
薛绍笑了一笑,看都懒得看他,目视前方说道:“不是你说去,我就去的。”
薛仲璋一愣,“我就是奉命专办此事的侍御史,我说了不去,你还待如何?”
“你一个小小的六品侍御史,也敢传我到案?”薛绍笑了。
“你!……”薛仲璋气煞了。
“想要审我,至少得是皇帝亲自下令,并由御史大夫和当朝宰相共商行事。”薛绍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过就是个跑跑腿的小角色,别想太多了回御史台覆命吧,就说本帅已经到了长安。余下之事,就不是你该管的了。”
说罢,薛绍轻轻的扬了扬马鞭,带着部曲们悠然的走了。
薛仲璋的脸都气得发灰了,怒瞪着薛绍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
武攸归就在他旁边,一直都是一声不吭。
薛绍带着部曲们行走于朱雀大道,在皇城门口转弯,走向与皇城对街而望的太平坊。
一路走来,薛绍遇到了很多在皇城进出的官员和将军。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言语之中多有关切;有人冷眉冷眼暗自嘲讽甚至兴灾乐祸,也有人装作没有看到绕道而行。
薛绍知道,自己被人弹劾将要受审的事情,已是朝野尽知。今天遇到的这些人,每个人的态度他都记在了心里。
仰头看了看长安的天空,薛绍微然一笑,自语道——
“现在看来,仍是晴空万里。”
“但是用不了多久,就要风起云涌了!”
长安的太平公主府,一直是陈仙儿留守。
薛绍的归来,让陈仙儿既喜且忧。喜的是时隔多日总算重逢,忧的自不必说,陈仙儿早就知道薛绍面临的灾难。
结果,薛绍只用一句话就完全改变了陈仙儿的心情,“仙儿,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一男半女呢?”
陈仙儿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在薛绍所有的女人当中,陈仙儿陪伴薛绍的时间和和侍寝的次数都是最少的。虽然已经经历过了人事,但陈仙儿仍像是一个含苞欲放的大姑娘,对男女之事充满了羞涩。
傍晚,薛绍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华丽的卧榻之上,手指尖儿勾着一只酒杯,半眯着眼睛陶醉的欣赏陈仙儿漫妙如仙的舞姿。
仿佛,又过回了蓝田公子的生活。
蓦然间,太平公主府外奔来了大量的甲兵。他们既不通报也不入门,只在府门外排成了一个大圆,将若大的一个太平公主府团团的包围了起来。
部曲连忙入内报告薛绍。
“不用管他们。”薛绍淡淡的笑了一笑,“这是朝廷派来保护我的人马。就让他们免费给我们站岗放哨吧!”
部曲们全都知道那些人绝对不是来“保护”薛绍的,相反,是来监禁与控制薛绍的。但他们心里也清楚,别说是这眼前的区区千百人,哪怕面对敌人数万大军时薛少帅又何曾皱过一下眉头?
确实,没必要把他们放在眼里!
……
欣赏了一阵歌舞,陈仙儿伺候薛绍睡下了。
和太平公主、月奴和琳琅都不同,陈仙儿是那种典型的小家碧玉,以夫为天以夫为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男人,把“古典”和“良家”这两个词几乎是演绎到了极致。
和她在一起,无疑是相当放松相当舒服的。薛绍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被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天亮了,太平公主府外的侍卫换了一拨人,仍旧是没人进来通报。府里的人要进出,他们既不盘查也不阻拦,就像是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薛绍吃过了早餐让陈仙儿陪他散步,恍若无事的走到了府门口。
一名身披甲胄的武将连忙走上前来,对薛绍抱拳一拜,“程伯献拜见薛少帅。”
薛绍看眼前这个身高超过了一米九的猛汉子,不由得笑了。
程伯献,曾经的左奉宸卫“千牛四御刀”之一,和程务挺之子程齐之合称“槊不过程”,两人都是使槊的高手。
他也曾经一同参与北伐,是薛绍的袍泽弟兄之一。
程伯献抱了一拳,脸色有些尴尬,苦笑道:“在下奉命行事,还请少帅莫要怪罪。”
“兄弟说哪里话?”薛绍微笑道:“换作是别人来,我好歹要寻他一阵晦气。既然是兄弟你,不如进屋和我喝一杯,如何?”
“求之不得!”
程伯献展颜一笑,答应得相当干脆。
“请!”薛绍再度笑了,是条汉子,是我兄弟!
人只有在落难的时候,才会看清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戴着面具的伪善者,谁又是包藏祸心的敌人。昨天回到长安以来,薛绍见识到了不少曾经和他“相当亲热”的人避之犹恐不及,生怕受到牵连而倒霉。现在程伯献身为看守将军却敢和自己坐下喝酒,这份胆色和义气,殊属难得!--61428+d4z5w+15756898-->
第666章 朝堂政变
薛绍马上就置办了宴席,款待程伯献。.访问:. 。
“薛少帅,我来敬你!”程伯献面带愧‘色’的举杯,说道:“有件事情我得请你原谅——适才令兄和令嫂前来探望于你,被我挡回去了。因为朝廷下令……不许任何人前来探视于你。”
“也就是说,我被软禁了?”薛绍微笑道。
程伯献苦笑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朝廷上面,为何单单点我前来负责此事。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为难么?”
“没什么为难的。”薛绍笑道,“你奉命办差只管公事公办,我绝不怪你。你我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与公事毫不相干。”
“有薛少帅这句话,我就心安了。”程伯献长吁了一口气,“我先干为敬!”
“请!”
二人刚喝完一杯,薛绍的部曲连忙来报,说御史大夫韦思谦到了,就在府‘门’口等着求见。
程伯献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少帅,我就不方便再呆在这里了。”
“程兄先请自便,我来料理。”薛绍微笑点头送他走了,然后叫人去请韦思谦进来。
大唐的御史是**于三省六部这些行政部‘门’以外的监察机构,御史台的最高官员御史大夫的级别和实力,基本上可以和宰相尚书这些人持平。
对于韦思谦这个人,薛绍不是太熟,只知道他是出自京兆韦氏这个大姓家族,科举进士出身,根正苗红的仕族高官。从朝野上下对韦思谦的评议来看,这是一个满腹经纶又骨鲠刚强的正直之人,绝对不是同族的韦玄贞、韦巨源这种货‘色’。
韦思谦进来了,年近六十的一位老者,一身正式的官服,一丝不苟的对薛绍拱手拜了一礼,“御史大夫韦思谦,见过薛驸马。”
“大夫免礼。”薛绍起身微笑的回礼,“请坐。”
“谢座。”
韦思谦一板一眼的坐下,神‘色’严肃的说道:“本官奉陛下之命,主审薛驸马被告十六宗罪而遭弹劾一案。按照律法,但凡遭到弹劾的官员,必须前往御史台受审。但是陛下有令,不许执拿和拘押薛驸马,只在太平公主府中审理此案。因此本官此来就是为了告诉薛驸马,在案情得以审查清楚并做出明确的宣判之前,还请薛驸马暂时不要离开这座府第。”
“好。”薛绍微微一笑,答应了。
“得罪之处,还请驸马宽宥。”韦思谦仍是那样正襟危坐,一板一眼,“除了本官以外,一同参与审理此案的还有‘门’下‘侍’中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齐贤,刑部尚书裴居道,另有一名‘侍’御史宋璟。我四人将于三日后辰时开始,在太平公主府里正式问案。问案的过程不予公开,只有陛下钦派的起居郎和左右史官从旁记笔。除了与本案相干的证人原告人等,其他人等也不得参与其中。”
“好。”薛绍仍旧只是说了一个字,点头笑了一笑。
“本官话已说完,就此告辞。”
韦思谦这就起了身,拜礼而退。薛绍也未多言,叫‘侍’从送他出府。
“好,没事了。”薛绍依旧慵懒的躺了下来,“去把程将军请回来,另置酒菜,我要与他一醉方休!”
陈仙儿和家里的‘侍’从们早就人心惶惶,见到薛绍仍是这般镇定都很是担忧。但无奈薛绍下了命令,他们只好照办。
程伯献去而复返,依旧和薛绍对饮。看他的神‘色’,仿佛比薛绍还要更加担心,酒也喝得不踏实。
“程兄怎么满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薛绍把玩着酒杯,笑而问道。
程伯献苦笑的道:“薛少帅,现在你落到这般处境,无数人在为你担心。但我怎么觉得,你反倒是最不担心的一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担心又有什么用呢?”薛绍微笑道:“明日事,明日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程兄,来陪我多饮几杯!”
“不喝了!”程伯献有点急躁的把杯子放下,皱着眉头郁闷的道:“薛少帅,你怎能如此自报自弃呢?”
“自报自弃?”薛绍笑了,“有吗?”
“你都已身陷囹囫,犹自饮酒作乐,不是自报自弃是什么?”程伯献说着都有点来气了,大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咬牙道:“薛少帅,念在我们曾经袍泽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赶紧想一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任凭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宰辅元勋,但凡为官之人,谁能经得起御史台的一个‘查’字呢?……你、你还是别太托大了!”
薛绍呵呵直笑,“程兄的一般好意,我是真的心领了。但是有句老话,塞翁失马,蔫知非祸。我现在确实失去了自由,但保不齐这是好事呢?”
“这还能是好事?……你没喝多吧!”程伯献冷笑一声,感觉都有点气糊涂了。
“不吵,不吵!”薛绍呵呵直笑,反倒来劝程伯献了,“再怎么说,我还有三天的逍遥快活。程兄若是还把我当作袍泽弟兄,可敢陪我痛饮三日?”
“……”程伯献实在无语了,狠狠的挠了几下头,猛然一把拿起酒壶,揭了盖子一顿猛饮——
“不就是喝酒吗?——只要还没醉死,我便陪你痛饮三日!”
薛绍和程伯献,就真的痛饮了三天三夜。喝‘迷’糊了便就地躺下,自有陈仙儿和府里的仆婢们照看;醒了就继续再饮,丝竹歌舞烂醉如泥。
这在任何人看来,薛绍就是在苦中作乐,肯定是已经自报自弃。
三日后的清晨,薛绍洗了个澡修了一下边幅,稍稍的拾掇了一番仪容,准备迎接他御史台对他的“审问”。
按照约定,韦思谦会带着其他几名官员,在辰时以前到达太平公主府。可是辰时都已过半眼看将到巳时,仍是不见他们的人影。
薛绍八风不动的端坐在正堂上,耐心的等。倒是在‘门’外当值的程伯献有些心焦难耐了,走进来对薛绍道:“少帅,御史台的人怎的如此儿戏,居然会失信?”
“定有大事发生。”薛绍淡淡的说了六个字。
程伯献微微一怔,“能有什么大事,还能让整个御史台的人都‘抽’不开身?”
薛绍只是微笑,笑而不语。
又过了半个时辰,御史台的人仍旧没来。
“看来今日是不会来了。”程伯献闷哼了一声,“如此这般让人提心吊胆,煞是可恨!”
薛绍呵呵直笑,“敢情你还盼着他们早点来审我了?”
“不不、我绝非此意!”程伯献苦笑连连,一个劲的解释。
正当这时,有人来了。
既不是御史大夫韦思谦,也不是宰相刘齐贤,而是一名披甲戴胄全副武将的将军。
——羽林卫将军,范云仙!
这一位可是薛绍的大熟人了,当初他与唐休璟一同死守丰州几乎战死,正是薛绍率领朔方军前去救了他们。薛绍至今仍旧记得,过年之前范云仙被朝廷下令从丰州调回之时,泪湿满襟的动人情景。
“本将奉命,来请薛少帅入宫议事!”范云仙进了太平公主府之后,直接出示了一面圣旨对程伯献看,“程将军,你依旧率军镇守太平公主府,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包括阁部和御史台的人!”
程伯献闻言一惊,“朝廷,究竟是要如何对待薛少帅?”
范云仙的脸‘色’很是严肃,“本将不知。还请程将军莫要多问。”
“既如此,在下奉命办事!”程伯献微微一惊心知重大,不再多问拔脚就走了。
薛绍摆了摆手,摒退了身边的闲杂人等,问范云仙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云仙的表情越发凝重,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今日早朝时分,我与另一名羽林将军张虔勖,奉太后与裴相公之命发动兵变……当众废黜了皇帝陛下!”
薛绍心头猛然一震如同惊雷炸响——果然!
‘废帝,真的发生了!‘
‘趁我被软禁的时间里,武则天发动兵变把李显拉下了马!’
薛绍深呼吸……这样一来,我就没有参与废黜李显的兵变,手上没有沾上李家皇族的血债!
眼前的事实证明,我之前的推测没有错。武则天暗中派上官婉儿和库狄氏给我暗通消息,是为了让我提高警惕早做准备。但她表面上又派她的心腹千骑将我捉拿起来,是为了表明她仍旧忠于她和裴炎的政治联盟。然后在我被拘押的日子里,废黜皇帝的政变发生了——与我丝毫无关!
武则天的行为前后严重矛盾,其实是有深意。目的,其实是为了对我进行变向的政治保护!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少帅,皇帝已经被扒去了龙袍,软禁在内廷宫殿之中,由张虔勖率领羽林卫看守。”范云仙说道:“早在政变之前,太后已经对我下达了一份密令。一但政变结束,就让我马上|将你请到太极宫中与她老人家见面,说有要事相商!”
薛绍双眉紧皱的点了点头,“裴炎在做什么?你叫我进宫,他知道么?”
范云仙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他在政堂事忙作一团,暂时无心顾及少帅此处。想必他认为少帅已然沦为了阶下之囚,对他不再有任何威胁!”
薛绍心中一亮,果然还是武则天更加老谋深算一点。她刚刚和裴炎联手干掉了她们共同的敌人“皇帝李显”,趁裴炎忙着收拾战利品的工夫,她已经在提前争取拉我入伙,一同我们共同的敌人——裴炎了!
“少帅,时局狂‘乱’时间紧迫,快随末将进宫吧!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走!”--46261+dsuaahhh+26580603-->
第667章 天衣无缝
皇帝被废,惊天动地!
薛绍可以想像现在朝堂之上是何等的风起云涌,人心惶惶。△↗頂頂點小說,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朝堂之上,很少会有人特别注意到薛绍——这个阶下囚。
武则天在这时候紧急召见薛绍,无疑就像是玩了一个“灯下黑”。
范云仙准备得很充分,他用一辆宫中女眷出行专用的绍车,把薛绍从羽林卫镇守的北衙玄武门带进了皇宫,然后换乘龙舟划入了凝阴池皇家园林湖泊里。
武则天就在这个不起眼的湖心岛上,等着薛绍。周遭除了范云仙选派的一些心腹军士和武则天的贴身侍婢们,再无闲杂之人。
薛绍上了岛,远远就看到武则天高站在凝阴阁的望仙亭台之中。
湖面有风,吹得武则天的一身宫廷盛装衣袂飘舞。远远看去,她就像是站在云端俯视苍生睥睨天下。
薛绍见到这一幕,心中隐隐道:废黜了李显这个儿皇帝,属于女皇武则天的时代恐怕就要正式降临了!
薛绍踏着阶梯,一步步的走上望仙台。
武则天转过身来,看着薛绍一步步走来。
薛绍感觉,武则天的两道眼神,有如实质一般落在自己的身上。
此刻,她的心里一定想了很多。
薛绍无法一一去猜,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武则天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召见自己,必有深意必有远谋。
“臣薛绍……”
“免礼。”不等薛绍行完礼,武则天一拂袖,“少帅请坐。”
薛绍微微一怔,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武则天称呼自己为“少帅”。就连太平公主,都从未这样叫过。
“臣谢座。”薛绍知道现在不是虚谈礼仪的时候,于是坐下。
既无酒水茶点也没丝竹音乐,武则天把所有的闲杂人等都摒退了,亭中只剩他二人。
“想必少帅已经知道,皇帝已经被废。”武则天开门见山,表情凝重。
薛绍眉头微销,“臣知道。”
“你有何想法?”武则天问。
薛绍心中一紧,这个问题,问得诛心!——我如果回答皇帝该废,那岂不是有负先帝所托,是为不忠?我如果回答皇帝不该废,岂不是摆明了和武则天及裴炎为敌?
“嗯?”武则天发出了一记鼻音,以示追问。
薛绍不动声色,拱手拜了一记,说道:“臣拥护太后的决定。”
武则天面无表情,仿佛是在期待下文。
“但是,如果这是裴炎的决定,臣不拥护。”薛绍说道。
武则天问道:“为什么?”
“先帝遗诏,太后顾命裴炎辅政,军国大事有决者问太后。”薛绍说道:“裴炎是臣子,他废帝就是犯上作乱。太后既是皇帝的生母,又有先帝遗诏钦命的军国大事黜置之权,皇帝如果不肖,太后废之既属情理之中又在权力之内。”
武则天轻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笑了。
虽然薛绍说的是一通大家都知道的废话,但是无形之中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在太后和裴炎之间,他选择拥护太后!
这很重要。
现在皇帝没了,朝堂之上必然出现太后与裴炎两强并立的局面,两人可谓势均力敌。现在,执掌十万大军之兵权的朔方军少帅薛绍支持谁,胜利的天平就很有可能向谁那边倾斜!
武则天在后宫和朝堂之上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她远比裴炎这个纯玩粹靠玩竿子出身的宰相,有着更加丰富的斗争经验,她更加懂得权衡利弊审时度势。
此刻薛绍心中甚至有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太后唆使裴炎组织人弹劾我,她表面上也提供了助力(比如派千骑协助御史台去拿人),这使得裴炎和我彻底决裂,然后她又暗中保护我、争取我呢?
这个猜测,或许只有裴炎才会知道实情。但是薛绍肯定不会去问。
如果武则天真的这样做了,薛绍一点都不会吃惊。政治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如果连这样一点腹黑和手腕都没有,那她就不是黑山老妖了!
“如今朝局动荡国家正当用人之际,薛少帅,你应该肩负起一定的责任来。”武则天话锋一转,说道:“御史台弹劾你的十六宗罪,我看多数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你能辩解的就辩解,不能辩解的就认罪便了。值此关键时刻你要着眼于大局,不要在一些细节之上与人争执不下。这个案子不能一拖再拖,必须尽快结案!”
薛绍眉头一皱,“太后的意思,是让御史台按‘八议’之法给我减刑定罪?”
“没错。”武则天说道:“除了十恶不赦之罪,皆可以按八议之法来议定你的罪行。你在河北立下了那么大的军功,用来抵偿那一点小小的罪过绰绰有余。其中若有关乎于你的名声的控诉,你自己尽量辩解推御掉。只有一事,有人告你私藏了白铁余留下的那一尊大金佛,或有不轨之心。这件事情,稍稍有一点敏感和难办。”
薛绍笑了,“不瞒太后,大金佛曾经确实是在我的手上。但是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十万朔方军将士的穿肠之物。”
“你把它拆缷融化,变卖成了军饷粮草?”武则天好奇道。
薛绍点头,“十万张嘴要吃饭,那么多的马匹要喂养,臣没这个家底啊!”
“那不算事。”武则天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针对大金佛一事,本宫已经给你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哦?”薛绍有点好奇。
武则天微然一笑,“到时你就对御史台的人说,你早就暗中派人把大金佛送到了长安,交付到了本宫手中。”
薛绍心中一亮,随即就笑了,点头。
这就叫,投之以李,报之以桃。薛绍愿意给武则天提供助力,武则天也就伸手帮薛绍一把。虽然薛绍不会真的因为区区一尊金佛而倒大霉,但武则天通过她的这一举动,完美的表达了她“合作”的诚意。
“太后,那万一御史台要查看大金佛呢?”薛绍故意问道。
武则天笑了一笑,“本宫虽然不富,但一尊金佛还是铸得起。”
薛绍释然了,好嘛,果然是准备充分——都已经把应付查案的赝品准备好了!
薛绍转念一想,大金佛的事情真要追查起来,还会牵扯到武懿宗那个傻逼玩艺儿。武则天这么做也算是一箭双雕吧,既拉拢了我,又保护了武懿宗。
“如果不出所料,明天御史台就会对你进行审问。”武则天说道,“本宫已经催促过御史大夫韦思谦了,让他务必尽快结案。最迟后天案子必须了结,然后你官复原职。”
薛绍点了点头,心想“官复原职”这四个字可是内有玄机,我是右卫大将军兼夏州都督,算起来现在镇守长安城外的十万野战军,也就是党金毗和郭大封所部人马,也在我的管制之下。如果我在这时候官复原职,那就意味着——整个长安都将都被我控制!!
裴炎还能调皮么?
思及此处,薛绍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武则天真是太老谋深算了。从派出上官婉儿将我拦下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计划就已经做到了让我官复原职的这一步。
——阴谋与阳谋环环相扣,步步玄妙天衣无缝!
专玩笔竿子的裴炎,不过是一介心中充满了儒家理想主义思想的书生,哪能是她的对手呢?
虽然他们二人还没有正式开战,但是薛绍心中已经认定,裴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非常时期,本宫就不多留你了。”武则天说道,“你即刻回府,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明日,御史台开审。”
“好。”
薛绍也不多言,起身拱了一下手,就准备走。
“请稍等。”武则天也站了起来,走到薛绍身边,微微一笑,语气柔和的说道:“你的事情,太平知道么?”
薛绍点了点头,“知道。”
“那她岂不是很担心?”武则天问道。
薛绍本想说“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但话到嘴边心中一思索,却是说道:“殿下,确实很担心我此行有所闪失。几次三番,阻止我来长安。如今幸得太后搭救,臣才能确保安然无恙。此番恩德,臣感铭肺腑!”
“少帅言重了。”武则天笑了一笑轻叹一声,说道:“太平,仍是这般小孩子心性。等事情完结,你尽快给太平捎个信报个平安去,免得她提心吊胆。”
“是!”
“去吧,一路好走。”
薛绍不再多言,走了。
一边走,他一边心中想道:我可不能让她觉得,我早就猜中了一切,知道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我得表现得我们夫妇二人都很无助很紧张,特别感激她的“搭救”之恩才行。万一让她觉得我“料事如神”、“胸有成竹”可就不好了。
不然的话,等扳倒了裴炎,我就会成为她眼中的头一号劲敌!——还是一个,比裴炎更加厉害的劲敌!
稍后,薛绍依然乘坐那一辆绍车,离开皇宫回到了太平公主府。
薛绍回到府里,一切正常。程伯献说,在薛绍离开的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访。
薛绍吁了一口气,心想时局紧张风声鹤唳,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无暇他顾。此刻表现得相当活跃的人,也都是围在裴炎的身边等着瓜分胜利的果实。
也不知道裴炎他想过没有,靠着“废立皇帝”赚来的这颗果子,他就算吃得下去,却能消化得了么?--61428+d4z5w+15815764-->
第668章 无聊透顶
次日一大清早,御史大夫韦思谦就派了书令使来传话,说今日开审案件。⊙頂點小說,
薛绍心里已经有底,所谓的审案已经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说得露骨一点,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其实只是骗人的鬼话,律法从来只是用来约束天下大多数人的。如果是混到了薛绍这种“大将军”的位置并且手中握有实权,除非自己在政治上犯了大错而倒台,否则一般的律法已经对其造成不了多少杀伤。
他人控告薛绍的十六宗罪,绝大多数都是鸡毛蒜皮或者说子虚乌有。只有两宗稍显麻烦,一个是可能会有损薛绍名声的“通奸罪”,另一个就是大金佛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两宗罪也不会成立了。陈仙儿本人现在就在太平公主府里,堂堂的大将军媵御,哪里还存在通奸一说呢?至于大金佛,武则天已经搞定。
于是薛绍很是淡定的等着上一回公堂,接受御史台的审问。
辰时刚到,韦思谦等人准时来了。
审问薛绍的这个“法官团”的阵容,其实还是蛮强大的。监察机构的首脑御史大夫韦思谦,律法系统的最高官员刑部尚书裴居道,行政审核机构的最负责人门下侍中刘齐贤,同时他还是阁部的宰相之一。
若在平常,这三尊“大神”随便搬出来一个,也足以让大唐多数的官员诚惶诚恐胆战心惊。可现如今,薛绍的面前一下就出现了三个。
于是薛绍心里忍不住想笑,还真是看得起我!
一番既定的陈辞与程序之后,审案开始了。
太平公主府毕竟不是真正的公堂,审案的时候薛绍只是宛如平常的端坐着。三尊大神并排的端坐在了上首正位,当真就像是庙里摆的泥胎菩萨。真正的“主审法官”却是宋璟这个刚刚加入御史台还不到一个月的,小虾米。
宋璟进来的时候,薛绍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过了。宋璟却像是不认识薛绍一样板着个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但是眼神当中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些复杂的意味。
薛绍差不多能读懂他眼神中的意味,心想,揭发武承嗣并将其告倒让宋璟成了名,但这个“名”未必就是他想要的。因为他心里清楚那实际上是我的一出计谋,他不过是参与了实施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还被我当了一回枪来使。被人利用的感觉可不是太好,宋璟这个犟书生现在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他一定很想在我的面前证明他自己!
宋璟将十六宗罪一条一条的搬出来,审问薛绍。
薛绍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在被审问的阶下囚,始终面带微笑的从容不迫,一条一条的亲自答辩,该反驳的时候事实确凿条理清晰,该承认的时候也是坦然自若干脆果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三尊大神负责旁听,宋璟问了薛绍答,然后他们三人商议这罪名是否成立。
结果一连审了十四条罪下来,有十一条罪名不成立。另有三条薛绍承认了,比如“带兵越境”,但都是情有可缘不会被判罪。
十四条罪审下来,宋璟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三尊“大神”是在有意对薛绍从轻发落,甚至主动为他开脱。
宋璟刚直,但不意味着他傻。以他的级别他不可能知道“上层”的那么多内幕,但他可以想像,薛绍的这宗案子其实是上层争斗的一个表现。薛绍是否会被判罪,根本就不在于执法更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侍御史所能掌控。
这让宋璟格外的郁闷——又被人抛出来当枪使了,能不郁闷么?
审到通奸罪了。
宋璟拿起卷宗看了一眼,当场将它一把摔到桌子上,“不审了!”
三尊大神同时一惊,“为何不审?”
宋璟气呼呼的道:“人所共知,陈仙儿之初并未许婚更不是他人之妻,现在又已是薛驸马的御媵,通奸一事从何说起?这分明就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败坏薛驸马的名声!——堂堂的御史台岂能迂腐至此,连这种无聊的状告也接?”
三尊大神各自无语,有的愤怒有尴尬。
薛绍则是笑了,“宋璟,我听你这口气,你是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把我扳倒的罪名出来吗?”
此言一出,三尊大神都有些变了脸色——“扳倒”这两个字,可是份量不轻!
宋璟却是镇定得很,答道:“宋某不想扳倒任何人,宋某只想维护律法公正。”
“好。”薛绍笑了,“还有最后一宗罪,你来审吧!”
“大金佛。”宋璟深吸了一口气,“这宗案子的卷宗我已经反复的看过了,也仔细的查证了很长一段时间。涉案的人很多,几乎夏州都督府的所有官员和将佐都能牵扯进来,其中还包括当时外派绥州的钦差武懿宗。”
薛绍笑道:“那你究竟查清楚没有?”
“没有。”宋璟摇头,“虽然很多线索和证据都指向,大金佛确实是被你私藏。但除非找到大金佛这件最重要的物证,否则你的罪名都无法成立。”
薛绍哈哈的大笑,“那我告诉你,它在哪里吧?”
宋璟先是一怔,随即面露一丝怒容,“你要戏弄我吗?”
“不戏弄,说真的。”薛绍道,“它就在……”
四个人一起竖起了耳朵,听着。
薛绍小卖了一下关子,笑道:“武太后那里!”
“什么?”四人一同惊讶出声。
“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武太后。”薛绍说道:“大金佛的下落,说起来十分的曲折。总之结果就是,我将它找到,并早已暗中交给了武太后处理。现在,那东西就在太后那里。”
“那好……”宋璟深吸了一口气,“我马上就进宫,向武太后求证!除非亲眼见到大金佛,否则,这件案子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宋璟,不可乱来!”御史大夫韦思谦斥道,“你也太不识时务了,竟敢去询问武太后!——这么大的事情,薛驸马难道还敢撒谎不成?”
“他撒不撒谎是他的事情。律法公正,讲求证据确凿!”宋璟寸步不让的顶撞起来,说道:“不管薛驸马是否有罪,下官身为御史,必须将案情的真相追查清楚!”
“你大胆!”韦思谦怒喝。
“大夫息怒。”薛绍笑道,“我有罪没罪,自有真相说话。就让他继续查下去吧,若能查得一清二楚则是最好。那样,我就真的一身清白了!”
韦思谦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就查去吧!”
“下官去了!”
宋璟对三尊大神拱手一拜,还真的走了——去皇宫求见武太后了。
薛绍呵呵直笑,真是个犟书生,还好我不会跟他计较。如果换作是另外一个人,等我重获自由之身并官复原职之时,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宋璟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另外,他连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敢当众顶撞,这种性格真的比较难在官场上吃得开。历史上的宋璟,何尝不是几起几落呢?
坚持原则是好,但也要注意一点技巧啊!——宋璟,还得教!
宋璟去取证了,审案只得暂停,明日再继续。
薛绍便又歇了下来,依旧把程伯献叫来饮酒聊天。
席间过半时,程伯献的一名心腹小校进来对他说了一通悄悄话,然后就走了。
程伯献没有隐瞒,马上对薛绍说道:“少帅,方才他告诉我说,侍中刘齐贤离开了太平公主府之后,直接就乘马车去了裴炎家里。他会不会是去向裴炎汇报今日之事的经过呢?”
“情理之中的事情。”薛绍笑道,“刘齐贤曾是黄门侍郎,是裴炎在门下省担任侍中时的副手。现在裴炎做了中书令而刘齐贤接任了裴炎留下的侍中空缺,两人看起来是平起起座,但实际上刘齐贤不过就是裴炎的一个附庸罢了!”
“我看也是……”程伯献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没有闲杂耳目,小声道:“外面有传言说,这次有人弹劾你十六宗罪,实际上是裴炎暗中指使人干的。既然是裴炎要动手整你,那刘齐贤怎么没有尽力判你有罪呢?相反,他甚至有意轻判于你?——真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薛绍轻哼了一声,说道:“因为裴炎和刘齐贤心里都清楚,这些罪名都不足以真正的扳倒我。他们只是想要恶心我一回罢了!”
“恶心?”程伯献愕然,“如此大事,怎么像是小孩子打闹一般?”
薛绍笑了,“朝堂之上有时就是这样的。越是拙劣之极的幼稚伎俩,偏偏就会有人相当卖力的去表演;越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或是相当清楚的事实,偏偏就会有些官居显位的人假装糊涂故作无辜。这种行为,我习惯称之为——装逼!”
“装逼?”程伯献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咬牙切齿的骂“真是无聊透顶!”
薛绍笑道:“没错,装逼的人都是一些无聊透顶之辈!”
程务挺苦笑两声,“让他们装去,我们只管喝酒便好!”
薛绍笑了一笑,举杯和他饮下了一大杯。心中却在想道,果然是不在同一个圈子里,就不会想到一起去。其实裴炎整我并不只是出于“装逼”,他是想要独占“拥立”之功,并且不想我从旁干涉到他的政变,于是就假借弹劾让我暂时抽不开身——他只是想要当独一无二的从龙功臣,进一步的提高自己的地位、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罢了!
第669章 另立新君
宋璟去了一趟皇宫求见武太后,武太后还就真的召见了他这个小小的侍御史,并且让他亲眼见过了那一尊大金佛。宋璟就算明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但事实胜于雄辩,他总不能当着武太后的面质疑大金佛的真伪。
真亦是假,假亦是真,政治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薛绍被弹劾一案,以薛绍无罪释放并官复原职而告终。原本这件案子极受朝野关注,但因为皇帝被废更为重大,因此案件的受关注度减小了很多。这件事情,最终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悄然落幕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李显下台的第三天,朝廷宣布由李显的弟弟——也就是武则天和高宗李治的第四个儿子李旦,继位为皇帝。
并,马上举行登基仪式。
前一天还是自由受限的犯罪嫌疑人,后一天,薛绍就和满朝文武一样走上了朝堂,并且是站在武将的第一号班列,恭贺新皇登基。
以前薛绍也上过朝,但是在朝班之中的位置相当靠后,更加谈不上起眼。现在裴行俭去世了,李谨行和薛仁贵不在了,就连程务挺都去了北方带兵。大唐军队里的老前辈和中生代死的死、走的走,不知不觉之间,薛绍一跃成为了军方首屈一指的重量级首脑人物。
新皇登基,自然要颁布一系列的新政。第一条,就是废黜旧君李显为“庐陵王”,即日启行迁居房州,不得朝廷传唤不得回京。
薛绍心中暗暗感叹,眼前的这一段历史,又和自己熟知的差不多了。连李显的新封号“庐陵王”都是一样的……历史的大车轮,看来不那么容易彻底的改变轨迹啊!
拥立新君功劳最大的,当然是裴炎。他已经是当朝首辅宰相中书令,官职没办法再升了。但是裴炎的爵位并不高,于是新君李旦封他为“河东县侯”并加了食邑。
另外一位斩获了拥立之功的重臣,是中书侍郎刘袆之。这个人以前在朝堂之上并不十分打眼,但他有两个特殊的身份,其一他曾是武则天的私人智囊团“北门学士”的成员之一;其二,他还被先帝李治派去给相王李旦(也就是现在的新君)做相王府司马并教导李旦德才学问,相当于李旦的老师。这一场废立皇帝的政变,刘袆之也相当积极的参与了。他非常擅长写公|文,这段时间朝廷上所有的敕书发布,几乎都出自于他的亲手。
既是北门学士之一又是新君的老师,再加上政变有功,刘袆之瞬间就崛起了,他马上就入主阁部成为了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并且也被加了爵。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的很多重要机构和部门都更换了首脑。比如前一天主审了薛绍案件的御史大夫韦思谦,就被调整为尚门下平章事,入阁成了副宰相,但不再主理御史台。接任他的工作的,是一个薛绍不太熟悉的人,骞味道。
诸如此类的人事调整,极多。但是军队的将领人选,没有做出什么调整。只有直接参与了政变的张虔勖和范云仙这两个羽林卫将军,被加了爵。
如此看来,新君登基仿佛没有薛绍什么事情。他还是那个右卫大将军兼领夏州都督并授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一丝一毫的变化也没有。甚至朝会之时,都很少提及薛绍的姓名。更多的时候,他都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一朝政变,那么多的人出了风头甚至平步青云,薛绍看在眼里,非但没有并点的羡慕和嫉妒,反而庆幸自己没有卷入这一场重大的**当中。他更加确信,今天这些风头出尽了的政变者们,明天就是身首异处了也是极有可能——政变就像豪赌,大起大落太正常了!
朝会进行到尾声,新君李旦当众宣称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好需得静养调理,请求武太后出面监管朝政,效仿先朝之时垂帘听政、临朝称制!
虽然所有的大臣都看得出来,年仅二十岁的李旦身体没有半点的不适,但他的这个决定一点都不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对于这位新君李旦,由于他从小到现在一直生活在后宫里、陪在武太后身边很少抛头露面,所以大多数的朝臣都对他不是太了解。但是薛绍的心里,却是多少有一点数的。一来自己对历史有所了解,二来太平公主可是从小和这个亲哥哥一起长大的,两人的兄妹感情还比较深,比和其他几个哥哥的感情都要更好。
薛绍认为,如果要把新旧两位皇帝拿来做一个对比,他两人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性格当中都有懦弱的一面,但无可否认他们都算是好人,心肠并不坏。相比之下,李显是志大才疏又毛糙急躁,像是一个脑袋里缺了根筋的滥好人;李旦的性格更加温顺一点,他对争权夺利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最大的爱好就是书法和绘画,是一个典型的大唐版文艺青年。
出于当前的政治形势考虑,再结合李旦这样的性格,他登基之后马上就托病不出让政给他强势的母亲,似乎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于是,武太后被皇帝和宰相们隆重的从内廷请了出来,穿着一身华丽袭人的宫廷盛装坐在了龙椅之侧的珠帘之后,开始了她新一轮的——垂帘听政,临朝称制!
按照规矩,皇后和太后这一类人,在正式的场合是自称为“予”,口头上多自称“我”或者“本宫”。但是新君李旦主动提出,请她的母亲自称为“朕”。武则天一再推辞,李旦再三请求,武则天才“勉强”答应了。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上的小小改变,但这件小事仿佛比“废立皇帝”这件大事更加触动了朝臣们的心肝。
一个女人自称为“朕”,这是什么概念?
——这还了得!!
于是武则天刚刚答应下来,马上就招来一片人的反对——裴炎带头!
这下可把新君李旦弄急了,他反复的搬取历史上的成例来劝勉裴炎等人,不要反对。裴炎等人就是不依,坚持武太后不可以自称为“朕”。
仿佛,裴炎对武则天临朝称制并没有太大的反感——或者说无法阻止,但是他相当的反感武则天“自称为朕”这件事情。
朝堂之上,还争吵起来了。
薛绍一直冷眼旁观,不置一辞。他看到,武则天也只是静静的坐在珠帘后面,冷冷的看着新君李旦和裴炎这一群大臣,因为一个“朕”字而争论不休。
众人争论了一阵,李旦只好做出了妥协,不再强求。武则天很是淡然的出面说了一句,本宫不需要自称为朕。
真是是不需要,还是不能够,还是不稀罕,或者是不急于呢?
“不需要”三个字,引发了很多人在内心的纷纷猜测,当然也包括薛绍在内。他就觉得,我和武则天在某些方面还真有类似之处。我们都不拘于小节不流于表面,对于“自称为朕”这种虚名妄节根本就不在意。真正值得我们在意的,是“朕”字背后的东西!
新君的登基大典,在经历了一个“朕”字的争论之后,宣布落幕。从始至终薛绍一言未发,散朝之后他也谁都没有理,独自一人离开皇宫,骑上马就回家了。然后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但是有一个非常“不识时务”的人,跑来求见薛绍了,于是理所当然的吃了个闭门羹。
——宋璟!
他也参加了新君的登基大典,大典结束之后他几乎是一路追着薛绍来的。现在宋璟仿佛知道,为什么“上面的人”那么急着把薛绍的案子结案了。因为新皇要登基,哪能缺少了薛绍这位右卫大将军和托孤大臣的到场出席呢?
参加了今日的大典之后,宋璟突然就想清楚了很多的问题。朝堂之上,一切都要服从于大局。有时候“坚持原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到了某些特殊的时段,他会变成一种细微末节的东西。如果这时仍旧迂腐的坚持原则,非但起不到正面的作用,反而还会产生负面的影响。
就拿现在的局面来说,如果薛绍的案子不尽快结清并让他火速复出,那么新皇的登基就会隐患重重。
一来裴炎仰仗拥立之功实力进一步加强,他提拔了更多的心腹之人居于要职,眼看朝堂之上|将要无人能够与之抗衡,。如果唯一能和他叫一叫板的薛绍都被摒弃在新朝之外,那裴炎岂不是将要独霸朝堂甚至架空皇帝?到那时,大唐究竟是姓李还是姓裴呢?
二来,薛绍在军队里的影响力是相当之大的。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如果新朝的朝班之上没有薛绍的面孔,那薛绍的许多袍泽和麾下都会心中忐忑甚至心生愤怒。如果因此引发了军队的动荡甚至是武力反叛,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宋璟深信第二点更为重要和致命,他更加深信,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发生。因为他曾经在军队里干过,知道军人之间的袍泽感情是何等的深厚。别的人不说,如果薛绍当真在新朝栽了跟头,朔方军的十万虎狼之士必然哗变。如果薛绍的性命有什么闪失,那么别的人不说,玉冠将军薛楚玉必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裴炎的人头,为薛绍报仇!
吃了闭门羹,但宋璟没有走。就站在太平公主府的大门口,微微仰头的看着长安的天空,入神。
他感觉,自己到了眼前这一刻,才真正的把半只脚踏进了大唐的朝堂和官场。以前的很多事情,仿佛也都想通了。包括在河北发生的那些事情,比如薛绍和薛仁贵为何要求他重写军情奏报,为何事后又私下放他来长安检举武承嗣。
如此种种,不止一般。
宋璟感觉,自己有很多的话要同薛绍当面说一说。今天若是见不到薛绍……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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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 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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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大明宫钟鼓楼传来的洪远钟声,叫醒了长安这一座沉睡中的帝国都城。
刚刚回到家里的薛绍稍作梳洗更换了一身朝服,和满朝文武一样赶往大明宫去上早朝。
骑着马走出太平公主府还没有百来步,薛绍就在里坊的入口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如同一颗山松挺直又稳固。
宋璟。
薛绍见到他就些想笑,于是拍着马慢悠悠的走过去,说道:“宋御史,是在等我?”
“是的。”宋璟并不否认,拱了一手,说道:“在下是一个眼睛里揉不下砂子的人,有些话如果不和薛驸马说清楚,在下寝食难安!”
薛绍笑了一笑,“改天吧!”
“择日不如撞日,何不现在?”宋璟道,“在下不会耽误薛驸马太多的时间,在下自己也要赶去上朝。”
薛绍笑了,“你也知道你要上朝,我骑马都还得抓紧时间,你步行来得及吗?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答应你,会给你半天的时间和你坐下来谈上一谈。但不是现在。”
“……好!”宋璟略感宽慰,对薛绍拱手一拜,“在下告辞了!”
说罢宋璟抬脚就走——或者说跑。
从这里到大明=宫,还有好几里路程。要想赶上上朝的时间,宋璟就得一路狂奔不得停歇。
薛绍甚是好奇的骑着马跟在他身后,心想我就不信你的体力比军队里的将士还要好。这一路跑过去,你还能站得直么?
两人一前一后,宋璟奔跑薛绍骑马保持了约有二十步的距离。一直到进了大明宫,薛绍惊讶的发现宋璟一点吃力的大喘气儿都没有。薛绍在下马桥交割马匹与兵器时,宋璟就到御河边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洗了一把脸,脱了湿透的衣服穿上了自己的朝会,打扮得工工整整的走进了朝臣当中。
薛绍不禁对宋璟有点刮目相看,一个书生文仕能有这样的超强体能和吃苦耐劳的习惯,真是不简单!
上朝了。
文武大臣各分班列走上龙尾道,步入大明宫含元殿的正殿之中。龙椅之上空空如也,后方置了一席珠帘——武则天端坐于其中,垂帘听政!
“陛下龙体欠安,嘱我垂帘听政。”武则天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入正题道:“众卿,谁有本要奏?”
薛绍一眼瞟向裴炎,发现他纹丝不动。
“臣,有本奏!”这时,吏部尚书魏玄同走了出来。
“爱卿请讲!”武则天道。
魏玄同说道:“臣以为,新君登基理当特赦天下、安抚众臣,尤其应当奖掖边关有功之将。”
众人都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最后一句,才是要点。
薛绍心中微微一凛,魏玄同向来不与军队沾边,这次怎么主动靠拢?……人所共知,魏玄同是裴炎的多年挚友,时人称赞魏玄同“耐久朋”,他对朋友向来是剖肝沥胆相当的忠诚和仗义。现在,难不成他暗中受了裴炎指使,在帮他行使什么计谋?
武则天在珠帘后说道:“爱卿所虑甚是。我已经汇同裴中书和宰相们,商议大赦天下与擢赏君臣之事。至于征战边关的有功将帅,那还得根据他们所立的军功来评定。”
“臣已经汇同吏部的侍郎与郎中同僚人等,一同参照有关法典,详细的评议过了。”魏玄同说道,“年一两年来,边关诸将征将有功者,以平定西域的王方翼为最,其次就是率领朔方军打下黄花堆大捷,并助战河北的薛绍军功最大。屯兵河湟抵御吐蕃的黑齿常之再次之。此三员大将威震边塞功高环宇,真乃我朝擎天玉柱、定海神针。他们为大唐立下了赫赫战功,新君一朝理当予以重奖才是!”
众臣一听,魏玄同的这些话说的是本职之类的事情,所言也确属事实,更加符合当前的形势。
但凡新君登基,首要任务就是笼络将帅稳固军心。不然的话,就算把朝堂控制得再好,将军们不乐意造起了反来,那些拿笔竿子的能扛得住拿刀枪的么?
所以魏玄同此言一出,大家基本上没怎么生疑。
薛绍的心里虽然有那么一点怀疑,但也一时想不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尚书,所言有理。”武则天朗声道,“军律尚公允,有过则罚有功必赏。你所说的王方翼、薛绍与黑齿常之这三员大将,皆有大功于朝,理当重赏。但究竟怎么来赏,这还得你这位吏部尚书给出一个议案来。”
“回太后,斩军功得勋爵,这是我朝的定案。”魏玄同答道,“王方翼、薛绍与黑齿常之都立下了赫赫军功,理当授予他们符合军功阶衔的勋官。臣参评四善二十七最之后厘定,王方翼当授从二品柱国,薛绍当授正三品上护军,黑齿常之当授从三品护军。”
众人一听,这全都是按章办事没什么疑点。勋官只是为将之人的一个“荣誉称号”,不涉及太多的政治权益,自然也就不会触动谁的神经。
“准。”武则天也拍了板。
“臣已奏毕。请归朝班。”魏玄同说完这些,就退下了。
薛绍直皱纹,这算什么意思?
“太后,臣有话说。”这时,门下侍中宰相刘齐贤站出来了。
薛绍不由得心中一凛,魏玄同做完了铺垫,便轮到裴炎的另一心腹刘齐贤来大做文章了吗?
“爱卿请讲。”武则天公事公事的说道。
“太后,臣身为阁部宰相,眼见朝廷有六部尚书之一的要职空缺,心中极是不安。”刘齐贤道,“至从武承嗣因为河北一事被罢官之后,兵部尚书一职一直空缺。如今边关多事,兵部岂能无尚书?——因此臣提案朝野,举荐良才就任兵部尚书一职!”
宰相给朝廷推举人才,这是他职责之内的事情,听起来仿佛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但是薛绍的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这是要把矛头指向我了吗?
“爱卿为国举贤,这是好事。”武则天用不乏激赏的口吻问道,“只是不知,爱卿将要推举哪位高贤呢?”
“臣要推举的高贤,就是魏尚书方才所言的大唐三员重将之一的,薛绍、薛承誉!”刘齐贤说道。
此言一出,朝野一惊!
薛绍的心弦骤然一绷,玩什么花样?!
武则天不动声色的沉默了稍稍片刻,说道:“刘相公,薛绍虽然立有军功,但他毕竟还太过年轻了。带兵打仗是一回事,立朝坐班处理公务则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没有几十年充足的为官履历与行政经验,谁能处理得好三省六部之国家要务呢?……刘相公,你举荐的这个人选,不如再考虑一下吧?”
薛绍的眉头紧紧皱起,他仿佛已经意识到刘齐贤的险恶用心了。如果自己回朝担任了兵部尚书这样一个文职,那就等于不会再去夏州坐镇更不会再的统兵之权了。
兵部统辖大唐天下的所有兵马,但是只能听命于帝王与宰相的号令,以“遥控”的方式对各个军队发布命令。换句话说,如果回朝担任尚书,薛绍将要彻底的失去兵权
——这是明升暗降!
“太后,臣以为薛承誉暂任兵部尚书,并无不可!”刘齐贤争论道,“现在,薛承誉已经是检校兵部侍郎,他已经有过兵部的行政经验。他操办的讲武院一直风声水起,更重要的是他凭借出色的战绩和卓越的军功,在军队里拥有了崇高的威望。现在新朝初立国家正当用人之际,兵部尚书一职又正当空缺,如果薛绍能够担任兵部尚书——哪怕只是检校兵部尚书,臣以为,这将非常有利于我大唐新朝之军队的人心稳固与边防稳定!”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刘齐贤话里的两个关键词——暂时、检校!
这意思已经摆得相当的明显,要薛绍不要再去夏州坐镇,更不要再统率什么朔方军了。就留在帝都长安,做一个吃薪不干活、有地位没实权的名誉高官——“检校兵部尚书”得了!
满朝文武都嗅出了刘齐贤这一提案当中的阴谋味道,薛绍与武则天岂能不知?
现在事情已经相当明了,一个魏玄同一个刘齐贤,这两人都是裴炎的死党。裴炎不出现却让他二人来提出议案,他这个“大boss”还躲在暗处蓄力,不知何时将要发出致命一击!
薛绍很有一股冲动要跳上前去当众给刘齐贤一个过肩摔,再将裴炎一把拍飞直接嵌进墙里面,扣都扣不出来则是最佳!
但是薛绍忍住了。
“这种时候,必须沉住气!”
“一但自己乱了阵角,躲在暗处的裴炎就会有机可趁,对我发起致命的突袭!”
此刻薛绍感觉,朝堂上的战争比沙场上的战争还要更加恐怖和凶险。因为,沙场上的那些敌军都是可以看得见的,精锐的斥侯可以向自己汇报他们的一举一动,从而再行制定有效的战略和战术去对付他们。
可是朝堂上的战争……没有硝烟没有箭矢更不见刀光剑影,但却有步步惊魂杀人于无形——致命陷阱!
刘齐贤一段话说完,很多人把眼神悄悄的递向了薛绍。
薛绍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不动声色,淡定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i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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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 少帅的反击
有件事情薛绍心里清楚,武则天也是心中有数,那就是——今日朝堂之事,裴炎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罢休。,最新章节访问:. 。△,
现在出面的已经有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魏玄同,‘门’下省的最高长官兼宰相刘齐贤。如果再争论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的高官大宰跳出来一同附合,要给薛绍“挪个窝”。
此刻,薛绍心中正在想道:裴炎和武则天两人刚刚合作一起废黜了旧君李显,马上就发现对方成了自己最大的政敌。裴炎想要解决武太后这个掣肘,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那么削除她的羽翼,就成了他现在迫切想要做到的事情。他一定不难发现,自己最薄弱的一环就是没有军队的支持,唯一一个有可能拥护他的程务‘挺’,还在政变之前“开小差”跑了。反观武太后却有我薛绍的支持。在他看来,我们两人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联盟,成为了他裴炎最大的威胁!
那么,先行除掉我薛绍、或者是剪除我手中的兵权,就成了裴炎的当务之急!
所以,眼前针对“兵部尚书”一职人选的争论,实际上却是武则天和裴炎在进行一场殊死的较量。如果裴炎获胜,那我薛绍就得失去兵权回归朝堂做一个闲散之人,我就算是完了。现在政事堂里新晋的几位宰相,与御史台、三省六部的很多要职,都是裴炎的心腹和党羽。对武则天来说,如果我没有了兵权她也就失去了军队的支持,她将再也难和裴炎相抗衡!
……
此时此刻,朝堂之上不见刀光剑影,但已是杀机四伏。三百多名朝臣站在这朝堂之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敢随便抬头或是大声喘气。
同时,众臣都把期待投向了武太后。毕竟,魏玄同和刘齐贤是打着为朝廷“举贤”的幌子出来说事的,表面看来还是为了薛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薛绍本人是不好主动出面来拒绝的,那样也会显得太不识抬举了。
那么现在就看,武太后将要如何应对了!
朝堂之上,一片静悄悄的。
武则天沉‘吟’了片刻,索‘性’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神态举止都极是从容。但是薛绍和其他一些人已经从她的眼神当中,看出一丝凛冽冰寒的——杀气!
“刘相公为国举贤,这是大善。”武则天走到朝堂的中央,说道:“但是,让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担任尚书,这未免也显得太过荒诞了吧?兵部尚书总揽全**务,肩负国家危亡之职,非比儿戏。虽然薛绍文成武就少年老成,但他毕竟入仕尚浅缺乏经验。万一他在处理兵部紧要事务的时候出了错,谁来负责?”
人是刘齐贤举荐的,这个问题自然得是要刘齐贤来回答。于是他站出了朝班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我等上殿为臣,心里想的理当是竭尽全力为国尽忠,岂能事情都还没有做,先去思考犯了错如何推卸的事情?……这未免也显得,太没有担当了吧?”
“照你的意思,薛绍如果担任兵部尚书之后处理行政军务有失,得是你这位举荐之人承担责任了?”武则天捉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开始反击。
刘齐贤的脸‘色’微微一变,“太后……这话从何说起?”
“举人自代,从来都是有这样的成例。大臣所荐之人如若犯错,举荐之人也会兼担相应的失职之罪。”武则天说道,“怎么,刘相公有胆量举荐薛绍,却无胆量承担举人失职之罪么?”
“呃!……”刘齐贤一怔,这一点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武则天微微一笑,眼神当中更添一丝‘阴’冷,“举荐人才,最重要的就是量才度用。薛绍是一位百年难得的军事人才,行军打仗摧城拔寨是他最大的长处。你却要让他去兵部坐班担任一介文职,岂是恰当?——这就好比,麒麟虽好,你却驱使他去捉老鼠,那他还能比得过家猫吗?”
“哈哈哈——”朝臣们都忍不住笑了。
但是刚笑完他们又有一点傻眼了……太后打的这个比方,把薛绍说成了麒麟却把我们说成了捉老鼠的家猫,会不会有那么一点讽刺我们的意思在里面呢?
面对武则天的‘唇’枪舌剑,刘齐贤显然有点招架不住了,面‘露’愧‘色’的吱唔了半晌,只好道:“太后所言,不无道理。那么,就容臣再想一想!”
薛绍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虽然眼前武则天胜了一阵把刘齐贤压了下去,但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裴炎还没有出手呢!
“众爱卿,还有本要奏么?”武则天说着这一句,不急不忙的走回珠帘处。如同一位低调的胜利者。
“太后,臣有话讲。”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同时心中一凛——裴炎!
武则天不惊不乍的站住了转过身来,微然一笑,“裴阁老,请讲!”
阁老,是对阁部宰相、而且是德高望重、首一数二的宰相,的尊称。
裴炎拱手拜了一拜,很是淡然的说道:“臣以为,刘‘侍’中举荐薛绍为兵部尚书,并无不妥。太后也说了,举人自代应当量才用度。臣以为,以薛绍的才能屈就兵部尚书,已是有些大材小用。如果不是因为他入仕尚浅,臣以为他都已经注备入阁为相的能力。先帝临终托孤之时,曾经嘱咐薛绍执掌帝**事。以先帝之圣明,无疑已经证明薛绍足以担纲大事。再者,庐陵王登基为帝之初,不就曾经想要任命薛绍为宰相么?只不过薛绍当时太过谦逊,自行婉拒了。先后两代君王都一致认定薛绍有经天纬地之大才,为何太后就以年龄为说辞,而独独认定薛绍不具备担任尚书之能呢?若说年龄,想我大唐圣君太宗皇帝陛下,也不是弱冠挂帅‘荡’平四海,不足而立已然君临天下开创贞观大治么?自古英雄出少年,朝廷用人理当唯才是举,岂能落入凡俗窠臼?”
众臣一同心中惊诧——好厉害的说辞,居然把大唐的三代帝王都搬出来了!裴炎也生了一张不惶多让的利嘴啊!
武则天的脸一绷,显‘露’出了一丝怒容。显然,裴炎把三代帝王搬出来压她,让她很是愠怒。尤其是那一句“独独认定薛绍不具备担任尚书之能”,显然是在说她没眼光,比那先帝和庐陵王都还要差!
说她比先帝的眼光差倒也罢了,说她比李显的眼光还要差——这哪里是武则天能够接受的?
武则天正要开口说话,薛绍站出了朝班来手执象笏拱手一拜,“太后,臣有话讲!”
满朝皆惊,同时扭头看了过来——薛绍亲自出来接招了!
武则天也看向薛绍,眼神当中透出很多的怀疑的担忧,仿佛是在说——你会是裴炎的对手吗?
薛绍眼神炯炯的看着武则天,递给她一个相当肯定的眼神——我行的!
“好,薛爱卿,此事与你有关,你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也是应当。”武则天说罢,就坐回了珠帘之后,“你说吧!”
“谢太后!”
薛绍深呼吸了一口,朝前走了两步,站到了离武则天和裴炎都比较近的地方。
他看着裴炎,微然一笑。
裴炎淡淡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两个人的眼神,却像是刀兵一样在半空中拼砍厮杀起来,撞出无数惨烈的火星。
“裴中书,‘蒙’你抬爱,夸赞薛某有经天纬地之大才。薛某,愧不敢当。”薛绍对着裴炎拱手一拜,显得甚是客气。
裴炎只是微然一笑,显得姿态很是高大。
薛绍继续说道:“更加承受刘‘侍’中看得起,举荐薛某为兵部尚书,薛某更是诚惶诚恐!“
说罢,薛绍又对刘齐贤拱手一拜。
刘齐贤点了点算是回了礼,表情有些局促。
谁都知道薛绍这是在“先礼后兵”,只是不知薛绍接下来将要如何反击。
“诚如二位相公所荐,如果薛某回朝担任兵部尚书,那么薛某只想问一句——夏州的政务和朔方军的军事,由谁主持?”薛绍问道,“裴中书上辅天子下安黎民,这个问题,你应该能够回答吧?”
既然被点了名,裴炎自然无可回避,只好亲自答道:“大唐人才济济,何缺一个夏州都督?”
薛绍笑了,“裴中书若能点出一个合适的接手之人,薛某自然就能安心回朝,哪怕是不再做官也都心安理得。”
众臣发出一阵惊嘘,薛绍这个赌注下得可就有点大了!
裴炎很是淡然,说道:“就在夏州都督府治下,就地选拔官吏接替你的职务,也并无不可。”
“那么,谁呢?”薛绍笑道,“论资排辈的接替官职是我朝成例。我这个都督的副手是都督府长史韦玄贞。请问,韦玄贞何在?”
裴炎的表情微微一变,显出一丝怒意!
就因为庐陵王李显想要破格提拔国丈韦玄贞为‘侍’中,这才引发了这一场废立皇帝的政变。事后,韦玄贞非但没有当中‘侍’中,还因为皇帝的下台而受到诛连,全家被贬官流放!
薛绍故意提起韦玄贞,仿佛是在提醒满朝文武——裴炎是一个欺君犯上的逆臣,他把皇帝和皇帝的一家老小都赶跑了。
所以,裴炎不能不怒!--46261+dsuaahhh+26763656-->
第673章 壮哉,薛郎!
常言道打人尚且不打脸,薛绍公然在朝堂之上揭裴炎的短,这真算是有点惊世骇俗了。,最新章节访问:. 。满朝文武无不惊诧万分,有和薛绍关系良好的一些人更是替薛绍捏了一把汗。
薛绍的兄长薛顗身为司农寺少卿今日也来参加了朝会,但两人没在同一班次只是眼神‘交’流问候了一番,还没有来得及‘交’谈。看到薛绍这样迎头对抗裴炎,薛顗心中万分的紧张与惶‘惑’,心说——二郎啊二郎,你这是在与大唐的一整个朝廷为敌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薛绍的身上。
薛绍仍像当初那样淡定,好像这里不是刀笔吏横行无忌的大唐朝堂,而是他指挥千军万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滚滚沙场!
裴炎的定力也一向不错,虽然动了一点火气但没有太多的表‘露’,只道:“韦玄贞已被罢官,又何必说?”
“再不然,唐怀壁如何?”薛绍哪壶不开提哪壶,又说出了一个新的人选。
裴炎来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狠瞪薛绍胡须…∝哈,m.颤抖,这下是真的怒了!
唐怀壁,之前由裴炎举荐去往夏州担任都督府长史,在王方翼率军去了西域之后,唐怀壁成为了夏州都督府实际上的最高长官。但就是这位唐长史勒住朔方军不许出击,使得大唐三州十余县惨遭突厥人的兵灾,就连陇右牧马监都被洗劫了,导致大唐损失战马十八万余匹!
薛绍到了夏州上任之后,一刀砍了唐怀壁的人头,让他成为了河陇大兵灾的替罪羊。实际上真要追查起来,裴炎是要兼负很重的连带责任的。
陇右惨败举国皆惊,但是知道其中内幕的却只有薛绍、武则天、裴炎、狄仁杰和阁部的宰辅等寥寥数人。现在薛绍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唐怀壁”的名字,隐约就像是在提醒和敲打裴炎——你又在这里‘乱’点人头瞎指挥是吧?之前举人失职用人不当的罪过,还没有追究你呢!
“薛都督莫要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唐怀壁早已被处斩,又如何做得都督?”裴炎气得发抖。
薛绍很是淡定的在微笑,说道:“记得裴中书刚刚是说,要在夏州都督府治下就地提拔官员担任都督一职?如果韦玄贞和唐怀壁都不合适,那还能是谁呢?难不成裴中书想要提拔都督府治下的刺史?——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绝对行不通!”
裴炎倒是沉得住气,平静的问道:“为何?”
“刺史治民,或有政才。”薛绍说道:“但是夏州都督府治下兼管朔方军与丰州边镇的军事,是大唐在西北边疆的擎天‘玉’柱与御敌国‘门’。担任夏州都督一职的官员,必须要有出‘色’的军事才能,方能胜任。否则,陇右之失就是前车之鉴!”
薛绍再度提到了“陇右之失”,让裴炎的脸‘色’再度‘阴’沉了几分,却是答不出话来。
“反过来,如果裴中书想要提拔一位将军来担任夏州都督,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仍是行不通!”薛绍说道,“夏州都督府治下的州县,先后遭受了白铁余之‘乱’与陇右之失的兵灾,灾后重建恢复民生的责任重于泰山,十万大军缺衣少粮必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此夏州都督府就需要做以下这些事情——抚民复农、屯田开荒、灌溉织桑、开源引商。我朔方军军中不乏骁勇良将,人称朔方十八将。但他们们当中,暂时还真没有一个人能够兼任这些民政之事。”
“……”裴炎无语以对,死死的盯着薛绍。
满朝文武也都无语了,全场静作一片。
薛绍仍旧淡然,朗朗道:“如果裴中书想要另择高贤前去夏州坐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不是不可以,但是现在绝对不行!”
“为何?”裴炎问道。
薛绍微然一笑,答道:“因为我们朔方军最大的对手,是突厥汗国的阿‘波’达干——阿史德元珍。我刚刚在河北与老帅薛仁贵联手痛打了他一顿,他时刻寻思想要报负,早晚都想着要除掉我们朔方军一血前仇。但是很可惜老帅已经故去了。如今除了我,没人比我更了解阿史德元珍,也没人能对付他阿史德元珍——包括你,裴中书!”
“哗——”
满朝哗然!
裴炎的脸‘色’变作铁青,两道眼神如同刀锋一样扎在薛绍的脸上,半寸也不能挪开。
薛绍轻哼了一声,微然一笑,对着龙椅的方向拱手一拜,说道:“先帝临终之时嘱咐让薛某掌兵,并让太后参与军国大事之决议。如今想来先帝确是圣明。他老人家肯定早就心中有数,裴中书你身为顾命大臣首辅宰相,虽才华盖世经验丰富并且忠心体国,但并不擅长军事。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裴中书不擅军事也算不得大的缺撼。但致命的是,裴中书你偏爱闭‘门’造车想当然的对军国大事指指点点,而且容不下与你意愿相背的不同意见。最近几年来,因为裴中书做出的错误决定而导致的军事惨败——还少么?”
……
静!!!
若大的一个朝堂,静得像是无人绝域,连一丝风的声音都没有!
几乎是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愕万分的看着薛绍——这个年方弱冠却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责当朝首辅宰相的,狂妄之徒!
薛顗目瞪口呆几乎都要忘了呼吸,彻底傻了眼。
就连武则天都有些变了脸‘色’,惊诧的看着薛绍,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放肆!!!”
是可忍,孰不可忍——裴炎终于是勃然大怒了!
“薛某就事说事,绝无半点捏造。若有言语不妥冲撞得罪之处,薛某不乞求裴中书的原谅。”薛绍仍是相当的淡定,对裴炎拱手拜了一拜,然后突然提高了嗓‘门’,对满朝文武大声说道:“只是薛某身负先帝临终托孤之重责,一切以军国安危为重,以黎民百姓之生死为重,以数十万将士之生死为重——更以我大唐帝国的泱泱盛世为重!薛某无法容忍任何人,出于一己之‘私’而做出愚蠢的军事决定,从而导致战争的失败,导致州县城池的沦陷,导致无数的百姓子民死于非命,无家可归,妻离子散,沦落为奴惨遭凌辱!”
满朝静悄悄的,几乎只剩下裴炎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薛绍说了这些话,不禁触动了自己心中的情绪,挥舞手臂大声道:“我大唐的满朝公卿、文武大臣,你们有几人亲身去过战火纷飞的代州?朔州?云州?仰或是丰州?有几人亲眼见过被突厥兵洗劫过的河陇三州?……那些无人收敛的破碎尸首,那些饿死在死人堆里的无辜孩儿?”
“又有几人能够想像,云州都督李文谏举家**化作烽火,的无奈悲壮?”
“就更不用说,会有几人见过,被突厥人屠城的云州城了。”
“云州,除了有一技之长的工匠和稍有姿‘色’的‘妇’‘女’,所有的人全都被杀了,包括婴儿。很多的‘女’子被吊在树上下身已经被刀捅作稀‘乱’,孕‘妇’肚子里的孩子被掏出来,砸死在地上。很多烧焦的尸体填堵了道路,很多的人头阻塞了河流。”
说到这里,很多文武大臣们难以想像的以袖掩面,发出一片惊惶的啧啧之声。
薛绍的眼睛有些红了。
深呼吸……深呼吸!
“帝都繁华歌舞升平,这些,你们真的无法想像!!”
薛绍走到朝堂的正中央,大声道:“将相无能,累死三军。就因为朝堂之上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将导致疆土沦陷、将士惨死、百姓荼毒,大唐帝国威严尽堕授人笑柄!——高祖、太宗和高宗皇帝陛下,在天英魂,何以为安!!”
“但是!!”
“做出了这些错误决定的人,非但没有自躬反省更加没有承担责任,相反,他还在出手打压那些拼了‘性’命在战场上与敌人作战的将军们!因为他们立下了功劳,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和权威!”
“所以,他要调任将军们的官职,罢免他们的兵权!——这样,他才能权倾朝野控制军队,从而有恃无恐!”薛绍猛然回头,抬手指向裴炎,“突厥人最想除我而后。裴中书,你也在处心积虑要免我官职罢我兵权,不许我率领那些热血无畏的袍泽男儿,去讨伐突厥保家卫国!”
薛绍怒瞪裴炎,双眼之中杀气四‘射’,全身上下仿佛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凶煞之气,怒喝道:“如果你成功了,我保证最高兴的不是你裴中书,而是突厥人!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德元珍一定会置宴相庆日夜狂欢,感‘激’裴中书你,为他们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
裴炎终究只是一介文生,突然面对如此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杀人气场,恍然间有些惊慌失措没了应对,只剩嘴皮子在抖,却说不出话来。
薛绍闷哼了一声,再度转身面对满朝文武,猛抬双臂对向他们,大声喝道——
“那么我想问一问在场诸多,‘胸’怀良知与忠君爱国之心的公卿文武——裴中书的这些举动,与通敌卖国有何异哉?!!”
死寂……
死寂!
没人说话。
甚至没人动弹!
谁也没有想到,薛绍孤身一人,敢于和裴炎代表的整个大唐朝堂为敌。
更加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薛绍单凭一席话就完全压倒了裴炎的气势——或者说,镇住了整个大唐的朝堂!!
珠帘后的武则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嘴角微微的向上扬起,眼中‘精’光闪闪,轻轻的说了四个自己才能听到的字——
“壮哉,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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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惊奇与震撼
当朝首辅宰相被人当众怒骂,并被指责通敌卖国!
大明宫含元殿的大唐朝堂,今天沸腾了,炸锅了,疯狂了。+◆,
很多人像裴炎一样,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如同被人挖了祖坟。
有的人像薛绍一样,义愤填膺热血沸腾,就像他们刚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
其他人或呆若木鸡或冷汗直流,再不然窃窃私语啧啧称奇,总之千奇万相不一而足,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大唐的朝堂之上。
“反了!”
“反了!!”
裴炎气得浑身筛糠脸色刷白,如同来了一场大病几乎快要背过气去。他用手中的笏板指着薛绍,咆哮大喝道:“竟会有人在朝堂之上公然辱骂和无端指责当朝宰辅!这大唐的朝堂,还有纲纪吗?——殿中侍御史何在?奉宸卫将士何在?!”
殿中侍御史,是专门监督朝堂纪律的。看到不合礼仪的朝臣他们有权驱逐甚至直接提出弹劾。奉宸卫的将士就不必说了,他们是帝王的贴身侍卫,同时也负责朝堂执法。如若有人败坏朝堂或是诋毁君王,他们可以当场格杀勿论。
裴炎如此大喝几声,朝堂马上安静了下来。
有两名殿中侍御史正待走出来将薛绍“劝请”出去,另一名颇有名望的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咳咳”一声,那两人就低头站着没动了。
裴炎顿时怒火中烧的瞪向魏元忠。
魏元忠却是站得比松树还直,目不斜视一脸慷然正气之相,有如庙里的怒目金刚。
薛绍心中暗自一笑,谢了,兄弟!
值守在龙椅前方的两名奉宸卫中郎将,和值守在殿内殿外的千牛背身与背身左右这些人,直接就把裴炎的咆哮当作了一个响屁。最有趣的当属左奉宸卫将军周季童,他瞪大了一双牛眼死盯着龙椅前的两名新上任的中郎将,仿佛是在警告他们俩——你们要是敢乱动,回去扒了你们的皮!!
薛绍长吁了一口气,真正的扬眉吐气!
“裴中书,你不用喊了。”薛绍说道,“宰相者,上辅天子下安庶民,群臣辟道礼绝百僚。如果薛某人当真是信口雌黄的对你进行谩骂与污蔑,不用你下令,殿中侍御史早就把我轰出去了。再不然,千牛背身腰间的千牛御刀,早已砍下了我的项上人头。可是现在你都已经发号施令了他们也全都没有动弹。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裴炎的脸皮绷得紧紧浑身都在颤抖,死盯着薛绍说不出话,只听到他的牙齿在咬得骨骨作响。
“因为,公道自在人心。”薛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很欣慰,我大唐的朝堂之上,毕竟还是有着正义与公道的!”
“薛某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因为一己之私而出卖国家利益,更加没有因为权位之争而去伤害任何人。我是杀了不少人,但我都是为国而杀,因公而杀——杀该杀之人,杀得理直气壮!”薛绍大声说道,“可是你裴中书,敢不敢在朝堂之上像薛某人这样发誓,你所做的一切都出于一番公心?”
“你!……你!”裴炎气煞了,大喘气胸脯连连起伏,“本阁至入仕以来凡三十余年,从来都是奉公守法忠心体国!本阁家中从来不蓄私财,从来没有给任何一名亲族谋求官职利益。这一切朝野尽知,本阁也随时可以接受任何调查!——本阁一心为公,何尝有过私心?”
“当真没有?”薛绍猛然转身,睁大双眼怒瞪裴炎,“你是想我在这朝堂之上,一棕棕、一件件的与你当面对质、说个明白吗?”
“有何不敢?”裴炎怒喝,“你只管说来!!”
朝臣们都傻眼了,裴炎和薛绍居然在朝堂之上对骂起来!
“够了!!”
一声怒斥从珠帘后传了出来,众臣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
武则天从珠帘后走出来,面带怒容的喝道:“你们两个,一个是首辅宰相,一个是兵马元帅,居然像孩童一般在这朝堂之争吵起来,成何体统?!”
薛绍和裴炎都知道,太后这样出面打断并非是真的要指责他们。而是他们接下来有可能会要说出来的话,绝对不能让在场的许多普通朝臣们知道。
涉及国家政治高层的一些内容,哪怕是丑闻,那也是国家机密!
“臣知错!”
“请太后息怒!”
裴炎和薛绍同时拱手称了罪,各自回了自己的朝班之中。
“今日朝会,就到这里。”武则天一脸怒容的道,“众爱卿务必守口如瓶,不得将今日朝会之事对外泄露。否则,罪同欺君卖国!”
“臣等遵命!!”
“退朝——!”
三百朝臣转过身,排成了队伍走出了丹墀。
但是有几个人非常有默契的留了下来,武则天,薛绍,裴炎还有在阁部挂衔了的几位宰相和副宰相,以及和宰相平级的御史大夫骞味道。
武则天环视了留下的众人一眼,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去政事堂!”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裴炎对着薛绍冷哼一声,忿然拂袖而去。其他的几位宰相和御史等人都挺沉得住气的没什么表示,悄无声息的跟着裴炎走了。
薛绍看着他们的背影无所谓的冷笑一声,中场休息交换场地吗?——去阁部骂战,我也不怕你!
于是,薛绍独自一人跟在裴炎一群人的身后,昂首挺胸大步流云的走向了中书省政事堂——裴炎的地盘!
走下龙尾道没几步,薛绍听到楼梯侧下方传来一个声音,“二郎,二郎!”
薛绍走到扶手边低头一看,是兄长薛顗。于是他快步走下来到了薛顗面前,对他拱手而拜,“小弟来京多日不及拜望兄嫂,死罪、死罪!”
“你我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客套了。”薛顗一把抓住薛绍的手腕,用足了力气自己都在发抖,激动的道,“二郎,你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愚兄以你为荣!以为你豪啊!!“
薛绍笑道:“骂人而已嘛,其实我练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机会展示这门手艺。今天就拿裴炎来试了试。”
“哈哈!……”薛顗被逗得大笑,笑了两声又连忙捂住怕走了风,定了定神他再道,“但是裴炎毕竟是当朝首辅宰相,阁部政事堂与三省六部乃至御史台,全都在他掌握之中。二郎还是需得谨慎一点,莫要太过激进跋扈,耗子急了还咬人呢!”
薛绍点了点头,微笑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会多加注意的。”
“哎呀……”薛顗长吁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像是扬眉吐气又像是自叹弗如,说道,“我老薛家沉靡了将近二十年,如今有了二郎你这样一位英雄人物,早晚必当复兴啊!”
“兄长先不必说这些了。”薛绍微笑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家里一切都好么?嫂嫂和侄儿是否安康?弟弟一家是否和睦?”
“好,都好。”薛顗连忙点头道,“少时你有了空,回青龙坊和我们聚上一聚。早几日听说你回了长安,我们去太平公主府探望于你,却被禁止入内探望。回家之后我们都很担心,你嫂嫂是彻夜未眠以泪洗面,当真就以为你成了阶下之囚呢!”
“让家人担忧伤心,是我的弥天罪过。”薛绍连忙对薛顗拱手长拜,“还望兄长恕罪!”
“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说这些作甚?”薛顗连忙将薛绍扶住,欣慰的看着薛绍,眼眶都有些红了,哽咽道,“父母二老在天之灵若能见到二郎如此出息,理当展颜笑矣!”
“那是我最大的欣慰。”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兄长,现在不便多说了,我还得去政事堂继续骂那裴炎。容我完事之后,必然回家探望兄嫂家人!”
“好兄弟,你去吧!”薛顗挥袖抹了眼睑,说道,“无论是成是败,请你记住,我们是一家子。我们永远与你同进退共荣辱、齐患难襄生死!”
“小弟,记住了!”
薛绍拱手弯腰双手合起,由头拱至于手与心相齐,给了薛顗一个大拜之礼。
“不必多礼,快去吧!”
政事堂里,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了实质,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武则天主持政事堂的御前会议已经有很多年头,实在是见多了各种的政治博弈甚至是拍桌子骂仗,但一般都是两派人或者多方人马争执不休,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样的情景——薛绍一个人,独战一群宰执大夫!
武则天既惊讶又好奇,还有一点年轻时才会有的热切期待与心血沸腾——这个初入仕途的年轻人,还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奇与震撼呢?
裴炎脸色铁青,从下朝之后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回了政事堂以后他也没有搭理过任何人,只是端坐在他的位置上,双手交叉抱在腹前,双目半闭屏息凝神,像是在为接下来的一场战斗养精蓄锐。
其他的宰相与御史人等都已经入了座,就在末席给薛绍留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薛绍被他兄长叫住了,还在外面说话。大唐朝堂之上的所有大神们,一起将注意力放在那个空空如也、不起眼的座位上,静静的等着那个狂妄又惊奇的小子,走进政事堂来。
武则天端坐着没有动,挪了挪眼珠子看了看眼前这些位高权重的宰相大夫们,心中暗自一笑:一个弱冠小子,竟让一群在朝堂之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夫子们屏息凝神如临大敌!……有趣,有趣!!--61428+d4z5w+15913663-->
第675章 力战群雄
薛绍走到了政事堂的‘门’口,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端坐着的许多尊大唐朝堂上的大神们。,最新章节访问:. 。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战场上的近身厮杀,更加见多了惨烈死亡,薛绍感觉此刻自己的内心是相当的平静。哪怕明知道今日这一场会议很有可能是自己命运的一个转折点,也有可能是大唐历史的一个转折点——但是薛绍就是紧张不起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于经历了太多生死的薛绍来说,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称得上是“大事”了。
面带微笑步步从容的走进了政事堂之后,薛绍对着武则天与裴炎等众多宰相大夫们拱手拜了礼,在最末位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现场的气氛很压抑,无论是武则天还是裴炎仰或是任何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的严肃,如临大敌。唯独薛绍神态轻松举止从容,仿佛与眼前的局面很是格格不入。
该来的人,都来了。
武则天最先开腔,说道:“薛绍,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m.煽动朝臣还敢当众羞辱宰相,有些过了。今后,不得再犯!!”
“臣知错。臣以后不会了。”薛绍拱手一拜,算是认了错。
可把裴炎给气得‘胸’膛鼓起胡须直抖——当朝辱骂宰相、还诋毁宰相通敌卖国,就被你这样三言两语给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这分明就是包庇纵容!!
在场众人都是在朝堂之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精’,查颜观‘色’的功夫全都非比等闲。御史大夫骞味道就坐在裴炎的对面,看到裴炎气成了那样,他马上坐直了身子对武则天拱手一拜,说道:“太后,薛绍今日之举已不是犯错那么简单,他分明已是犯了罪,岂能三言两语就此盖过?”
“骞大夫,你身为位比宰相的御史大夫,怎能不分轻重缓急?”武则天一点也不给面子的当众斥道,“现在是讨论这件小事的时候吗?”
“小事?”骞味道愕然。
“今日御前会议,是要商议重大的军国之事。”武则天有点恼火了,“薛绍最多就是触犯了违反朝堂纲纪之罪,之后‘交’由殿中‘侍’御史着情判罚便可——轮得到你堂堂的御史大夫,将事情拿到御前会议上来说吗?”
“呃!……”骞味道直轮眼珠子一张老脸‘抽’搐了几下,无言以对。
薛绍反倒是笑了,“太后,臣也有那么一点不识时务,很想在这御前会议之上‘浪’费大家一点时间,听骞大夫说上一说,我薛绍究竟所犯何罪?——我是捏造了哪件事实,还是污蔑了哪位王公大宰?”
“你……”骞味道正待发作,裴炎怒瞪他一眼,他连忙收了回去端正坐好不再言语。
薛绍笑而不语,你说嘛,我还真期待你和我说下去。顺着你的这个话题,我就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裴炎的所有罪状在这政事堂里说个清楚明白,看看到头来会是谁吃大亏——官大就不起?叫你给老子上纲上线!
这时,武则天开启了话题:“今日御前会议所议之议案由尚书省吏部提出,,是关于军队将领的更迭与调整。吏部给出了一份人员调整名单,其中有十四位将领将要被调整官职或是任地——来人,将案卷分发下去!”
政事堂的书令使拿着一摞文书,发给在场的众人。
薛绍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妈的果然来了这一手!——还以为把我叫来政事堂是继续吵架,没想到是商量这件事情!
片刻后文书发到了薛绍的手上,他连忙展开一看,瞬间心头火起!
议案当中涉及的将领,薛绍本人首当其冲。关于他的事情已经在朝堂上提出过了,吏部是想调薛绍回朝担任兵部尚书。另有一位军界大佬黑齿常之,朝廷也准备将他调回来接替程务‘挺’留下的位置,担任左羽林卫大将军。而朔方军的李多祚,也要被调回朝廷担任右羽林卫将军,和黑齿常之一同统率北衙御林军。
此外,还有刚刚接手了薛仁贵旧部屯守在新云州的薛讷,朔方军的薛楚‘玉’、郭元振、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四员大将,都要被调回。
另有一些薛绍不是太熟悉的其他军镇将领,做了平级调动或是职务转换,用来填补李多祚等人留下的空缺。
最后还有两位被调整职务的长安将领,就是如今率领城外渭水野战大军的党金毗和郭大封,朝廷派他们去河北听命于程务‘挺’麾下,各自镇守代州和云州。
薛绍看完这份议案,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分明就是不懂军事的‘门’外汉,凭着一颗玩‘弄’权术的心,在对大唐的军队进行大洗牌。几乎所有的手握兵权的重要将领,全都被更换了工作岗位。
有的将军,是平级调动换了军镇。这样一来他就离开了那些有感情的熟悉的袍泽,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短时间内很难再竖立起个人威望,那自然也就无法倚仗兵权对朝堂上的这些文官构成威胁了。可是这样做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打起仗来就会无从指挥甚至是不服号令——绝对是取败之源!
还有的将军直接被剥夺了兵权变成一介文僚,如薛绍、薛讷和薛楚‘玉’、郭元振等人。
薛绍心想,这份狗屁议案居然把大唐几乎所有能打仗的将军,全都挪了窝。除了程务‘挺’和王方翼,这两个人暂时实在无法调动。因为王方翼实在太远了,数千里外的西域。那地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王方翼一把年纪了哪里吃得消,他倒是盼着回归中原或是回到朝廷,可是裴炎等人偏就不让。王方翼本就功成名就威望不小,再加上平定西域这么大的功劳,万一王方翼回朝变成了下一个裴行俭,这绝对不是裴炎等人愿意看到的。
至于程务‘挺’,他因为政变之前开小差溜号一事,可能和裴炎之间有了一点裂隙。现在程务‘挺’刚刚才离开长安没几天,没理由马上就将他召回或是更换任职地点。否则,程务‘挺’肯定知道这是裴炎在报负于他,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等同于彻底撕破脸彻底闹僵了。
程务‘挺’对裴炎来说,总还有那么一点价值也有一点挽回的余地。所以,裴炎现在还不会这么做。
这时,吏部尚书魏玄同开始说话了:“这是吏部根据大唐的律法章程,对军队里的将领进行的例行调动。有的将军是任期已满甚至早就满了,因为战事紧张一直没有调动职事,比如黑齿常之、党金毗与郭大封。有的将军任期未满,但是因为常年累月的征战已是相当疲惫,且与家人长期离居两地。吏部按照特殊章程,予以例行调动令其回京改换职事,以彰显我大唐朝廷之恤下仁德。”
魏玄同说完了,没有人‘插’言。
薛绍脸‘色’紧绷,眼中‘精’光毕‘露’。
武则天道:“诸公都已看过了议案,但有意见,只管说来。”
“只是按章例行的官职调动,臣无异议。”专‘门’负责审核工作的‘门’下省最高长官刘齐贤,最先发话。
在这种议案的判决之上,没人比‘门’下‘侍’中更有发言权。刘齐贤这一发话,俨然就是一副先声夺人、一锤定音的姿态。
裴炎没有吭声,御史大夫管不了三省六部的这件事情,其他的大小宰相也纷纷附合,表示无异议。
薛绍见状,已是无法忍了!
“我不同意!!”他站在起来,大声喝道。
薛绍的这一举动仿佛是在大家预料之中,因此无人吃惊,甚至无人理睬。只有刘齐贤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凭什么不同意?”
言下之意,你都没有在政事堂挂衔,连副宰相都不是——你有资格吗?
“就凭我今天已经来了!”薛绍大声道,“就凭我是先帝临终托孤的将军,对军国之事有参议与否决之权——我、不、同、意!”
刘齐贤到了政事堂大有一点回了“主场”的感觉,不再像刚刚在朝堂上那么局促不安了。他听了薛绍的话只是冷笑一声,淡淡的道:“薛将军,有理不在声高。单凭你高喊的‘我不同意’这四个字,是无法驳倒政事堂的重大议案的。”
武则天接了一句,“薛绍,说出你的理由。”
“好!”
薛绍慷慨的应了一声,大步走到政事堂的中央,先对着魏玄同问道:“魏尚书,薛某斗胆请问于你——吏部是干什么的?”
魏玄同被他这么一问有点恼火,“吏部为六部之首,统领天下百官,又何必问?”
“对,吏部是统领天下百官。”薛绍说道,“那我再问魏尚书,吏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百官更好的效力于朝廷、治理好百姓,为帝分忧为民请命!”魏玄同一板一眼的答道。
“说得好!”薛绍冷笑一声,说道:“吏部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为帝分忧、为民请命,为使大唐繁荣昌盛——归根到底,就是为了使我大唐更加太平安乐、繁荣昌盛,对不对?”
“……”魏玄同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像是被薛绍下了套,但一时都无法查知这陷阱在哪里,只好吱唔的应了一声,“对!”
“说得好。”薛绍微然一笑,说道:“我相信,不止是吏部,所有的大唐官员都应该追求国家太平百姓安乐,大唐繁荣昌盛威服四海。换句话说,国家利益至高无上。所有的大唐官员,都应该致力于并服从于国家利益!——魏尚书,我说得对不对?”
魏玄同长吸了一口气努力的琢磨了半晌,终于是一点头,“国家利益……对!”
“那么,好!——”
薛绍长喝了一个“好”字,让魏玄同周身一震……我中他的计了吗?
“既然吏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利益。那么为何,你们这一次提出的议案,却将要极大的损害国家利益?”薛绍闷哼了一声,“吏部口口声声说,按例、按例!那么我的问题就来了——究竟是国家利益至高无上?还是你们吏部那一套盲人‘摸’象、按图索骥、墨守成规的‘按例’至高无上?”;--46261+dsuaahhh+26965729-->
第676章 我憋死你
魏玄同在阵营的选择上绝对是裴炎的“铁竿”,就像是薛绍和郭元振的关系一样。£∝頂點小說,..o早前他曾经和薛绍有那么一diǎndiǎn交情,但这一diǎn“交情”还远远不足以改变他的政治立场。
所以到了政事堂里,魏玄同很明确的摆出了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针对薛绍发出的连珠炮似的质疑与诘责,他马上就回以强硬的态度,说道:“国家利益,绝对是至高无上。吏部针对军队的将领做出的职务调整,也绝对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全国家利益!”
“我看,并不绝对吧?”薛绍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军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各卫的大将军和将军,以及军镇的都督、都尉这些人,例行调整职务。目的,是为了避免他们在自己的曲部当中拉帮结派,最终拥兵自重尾大难掉。”
“薛将军既然知道,又何必反诘?”魏玄同的语气不是太好,可以说强硬,也可以说恼怒。
“可那是和平时期!”薛绍斗然提高了嗓音,气势上也立马压住了魏玄同,几乎是大喝道:“至从太宗皇帝平定了突厥之后,大唐边境大体安宁,战火很少会烧到大唐的国境之内。因此我们的军队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处于一个闲散的状态。偶尔会有战争,也是临时征兵远征高句丽、远征西域如此一类。这样的情况下,将军频繁调动职事以避免军权泛滥,这绝对是无可厚非的。这也是我们大唐军队得以保持稳定的一个重要措施,我绝对支持!”
“但是五十年的和平,已经过去了!今时不同往日,突厥的兵马已经多次侵扰大唐边境甚至直抵腹地。蔚州陷落,河陇三州和牧马监被洗劫,云州陷落河北震动,突厥人险些就要打到并州!”
“诸位,都醒一醒吧!”说到这里,薛绍几乎已是怒不可遏:“如今突厥伪汗国的兵锋日渐强盛,他们不再是那个臣服于大唐的蛮夷部落了,他们的军队足以和大唐的主力王师相抗衡!请不要再夜郎自大的以为,我大唐泱泱盛世威服四海,凭一纸诰令就可以让突厥人甘败下风俯首称臣!河北一役之后我军虽然惨胜,但我们的边防已经相当的吃紧,非但是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战马缺少兵器老旧,老帅薛仁贵的离去更显得边防重镇上的将才缺乏——此情此景,你们还要调走那些在战场上和突厥人打过交道对他们有所了解、并且真正会打仗、能打胜仗的将帅,那不是自毁长城是什么?”
薛绍的这连番陈辞,倒是说得一部份人陷入了沉思。武则天深以为然的diǎn头,兵部侍郎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岑长倩,也对薛绍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可是魏玄同仍旧没有被说服,他道:“薛将军,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军队将领的调动,从我朝开国之初到现在,从无间断。只要能够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保证令行禁止,哪个将领带哪支军队去打仗,这个区别并不是太大。就拿令师裴闻喜裴公来说,他身兼文武双职,多半的时候是在朝廷任职。只要有战争,随时征发来的军队交到他手上,他都能凯旋而归——为何就没有听他说起过,调动将领职务会引发战败呢?”
薛绍笑了,“魏尚书,你也说了——那是我的先师裴闻喜。问题就在于,大唐有几个裴闻喜呢?”
魏玄同微微一怔,没有答话。
薛绍再道:“再者说了,裴公是运筹帷幄的帅,谋大局逞智略而致胜。但是仗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真正上了战场指挥作战的,是那些将军们。一个将军如果不熟悉自己麾下的将士,指挥起来处处掣肘,就像是一个人被捆住了手脚去和他人搏斗,怎么能胜呢?——现在突厥边患已起,西域不太平,吐蕃虎视眈眈。我们的将军再也不能像和平时代那样,只是上一上朝、听一听麾下的汇报就能当好一个将军了。他必须要日夜操练军队以保证战斗力,他必须非常熟悉自己的麾下部曲,更要了解他面对的敌人。知己彼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想必不用我在此班门弄斧吧?”
“可是现在,吏部要将边防线上的将军大半裁撤更换。不是我看不起新去的将军的能力,可是他们根本无法一上任就做到知己知彼。薛某不才,从上次追随裴公北伐开始就接触右卫大军,到今天也不敢说对这支军队了如指掌,指挥若定。”
薛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两国交战两军对垒,拼的不是谁做得更对,而是谁犯的错更少。倘若敌军趁我防边大幅换将之际前来进攻,后果不堪设想。河陇之败云州之失,一定会再次上演!——如果魏尚书不信,就请你坚持己见。我只希望到时候你敢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不要像某些人一样,就当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魏玄同终于是有一些被说动了,扭过头去连连眨着眼睛,仿佛是心生了一丝彷徨。
裴炎可就恼火了,他愤怒的瞪着薛绍就差骂出声来,那表情显然是在说——你说他就说他,奈何扯上我?
可是裴炎不敢骂出来,否则不是主动对号入座了吗?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一张老脸都憋红了。
薛绍对着他冷冷的一笑,有种你接招啊?——我憋死你!我憋死你!
眼看将要陷入僵局,武则天趁机出来救场,说道:“薛绍从军事的角度提出的意见,极有道理。他有一句话说得最是在理,今时不同往日,大唐边患连连,异族兵锋强劲,我们不能再盲目的自大,必须要重视我们的敌人。边防吃紧,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如若不然,也就不会有河陇之失、云州陷落。如此说来,针对军队将领的职务更换这一议案,还大有商榷的余地。因此这份议案暂时不能通过也不可执行,必须再作斟酌与修改。直到确定它不会影响到边防的稳定,方可执行!”
众臣一听,武则天这话真是无懈可击。既没有当场否决吏部的议案,也没有把它说得一文不值。而是用了一个相当圆滑的“拖”字决——再议!!
“诸公,可有意见?”武则天追问了一句。
“臣无异议!”
包括裴炎在内,众人一同附合——不附合不行,薛绍说的那些话确实有道理。今天谁在政事堂里再一味的坚持要执行这个议案,就等于是要负起责任。如果再出现州县沦陷的惨败,那他就真的死定了!
谁也不敢仓促之间就签下这样一份“生死军令状”。包括裴炎,他也不敢!
会议到此结束。
既然吏部的议案没有通过,那么薛绍被调职削兵权的事情,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换句话说,裴炎等人失败了。薛绍,成功了!
众臣纷纷离开了政事堂,薛绍却坐着没有动。
他感觉到了累。
并非是手脚无力体力透支,而是精神相当的疲惫!
和这样一群人精斗法,差diǎn就耗尽了薛绍的精气神。
坐了片刻,一名小宦官走过来,凑近了说道:“薛驸马,太后请你到龙首殿一会。”
“唔,就来。”薛绍应了一声。
休息了片刻之后,薛绍走出政事堂到下马桥骑上了马,去了龙首池,那个他第一次遇到太平公主的地方。
武则天已经先一步来了龙首殿,这里是内廷与外廷的分水岭之一,方便她私下接见外臣。
薛绍到了龙首殿,意外的发现太平公主的车杖也在这里,他还看到了杨思勖和二十班剑侯在殿外。薛绍上前一问,原来公主今天刚到的长安,回京之后直接就进了皇宫,太后约她在此相见。方才太后来了,琳琅便伴着公主和世子进了殿中,只等驸马到来。
薛绍心中稍稍一暖,还真是有diǎn想她们母子了!
本已疲惫的薛绍,顿时感觉有了力量,连步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大步走进了宫殿之内。到了寢宫门外他见到了琳琅,还没来得及和她们说上一句话,就听到屋里传出太平公主怒不可遏的声音——
“母后,何不杖毙那个老匹夫!!”
薛绍微微一怔,好大的火气呀!
“不得胡言。”武则在不愠不恼的轻声一斥,说道:“裴炎是顾命首辅当朝重臣,他为大唐效力了三十余载,一直都是勤勤恳恳极有功劳。虽然他确是犯了一些错,但总体来说他对大唐还是功大于过。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还算不得是大奸大恶之人。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清官。你见过几个宰相王公家中不置私财、不为亲族好友谋求官职的?不说他人,你和薛绍就做不到吧?”
薛绍听了这些话,默默的diǎn了diǎn头。虽然裴炎是自己的政敌,虽然他在公职上确实犯过罪,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私德还是称得上“高尚”的。武则天的这些话里也透出了一些信息,裴炎现在位高权重,再加上他在道德方面都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这极其符合儒生们的审查标准。那么除非他犯上一个大错或是摊上一件大事,不然的话,不好轻易去触动他更不可能轻易就扳倒他。
皇帝杀人,也要杀得有理有据能够服众才行。否则就会触犯众怒大失人望,甚至危及自己的地位稳固。
——更何况,武则天毕竟还不是皇帝!
第677章 太平的智慧
薛绍走了进去,太平公主见到他马上迎了上来,面带怒容且怀担忧的急道:“薛郎,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有点累,无妨。”薛绍笑了一笑宽慰她,上前给武则天见礼。
“不必多礼了。”武则天轻松的微笑,“难得一家人到齐,今日到后宫与我共进午膳吧!”
薛绍与太平公主自然应允,很快一行人动身转道去了内廷蓬莱殿。武则天在此设家宴,宴请薛绍夫妇。
薛绍坐下后不久心中便在嘀咕,如今新皇帝李旦正住在后宫里养病(其实是被软禁),今日家宴他会不会出现呢?
他这个念头几乎是刚刚才落定,厅外的执事宦官就高声道:“皇帝陛下驾到!”
薛绍和太平公主连忙起身相迎,武则天自然是坐着没动。
“臣恭迎陛下!”
夫妻俩一同施礼拜下,李旦略感意外,“咦?皇妹与驸马也来了?——都免礼吧!”
“谢陛下!”
薛绍曾经见过李旦几次,但是几乎没有当面交谈过。和笨拙木讷的李显相比,李旦显得十分的清秀和儒雅,言谈举止当中透出浓郁的书生气息,待人接物相当的谦逊与和蔼。
总之,眼前这个身着龙袍的年轻人,给薛绍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皇帝,更像是一个与世无争、充满文艺气息的翩翩青年。
“皇儿拜见母后。”李旦上前,给武则天拜礼。
“我儿免礼。”武则天笑容可掬的道,“今日家宴,一切从简——来,都请入座!”
薛绍心中微微一怔,现在我更感觉李旦不像是皇帝了!
众人都入了座,马上就开宴了。
李旦并没有把皇后与儿女带来。他虽然还只有二十三四岁,但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其中有两个儿子,长子李成器已经有五岁,次子李成义刚满周岁不久。
薛绍心里暗暗一嘀咕,历史上的唐明皇李隆基是他的第三个儿子,现在都还没有出生呢!还有,历史上的太平公主正是死于李隆基之手。但是现在,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薛绍,你那么入神在想什么呢?”武则天突然问了一句。
薛绍马上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微然一笑拱手拜道:“臣走神了。”
“呵呵!”武则天和气的笑了两声,“都说了是家宴,就不必那么拘礼。”
“谢太后!”
武则天微笑的点了点头,“旦儿,太平,你们今天可算是遗憾了。没能在朝堂之上,亲眼见到薛绍的壮举!”
“哦?”李旦一听来了兴趣,忙道:“驸马有何壮举,母后何不说给我们兄妹听一听?”
太平公主嘻嘻的笑,“我已经听过了!”
“呃……”李旦微微一怔,笑道:“好吧,那便不敢劳烦母后再行讲叙了。太平,你说给我听呀?”
薛绍一听他这话顿时笑了,心说从这等生活细节都不难看出,李旦还真是一个乖乖仔,绝对不会像李显那样毛糙与闹腾,更不会主动给武则天添乱——难怪武则天选择了他来继任皇位,这样的儿皇帝真是太好控制了!
“好呀,我就说给皇兄来听!”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但是,我可不能白说哦!”
李旦非常大度的笑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嗯,让我想想……”太平公主面带笑容古灵精怪的转着眼珠子,突然拍手一笑,“我要——芙蓉园!”
“胡闹!”武则天马上出声斥道:“说一段故事便要一座芙蓉园,狮子大开口也没有像你这样的!”
薛绍也觉得婉尔,连忙劝道:“太平,你这的确不厚道。”
“不关你事!”太平公主凶巴巴的瞪了薛绍一眼,马上又笑嘻嘻的拉住了李旦的衣袖,“给不给嘛!给不给嘛?”
李旦呵呵直笑,“给,给!”
“君无戏言噢!”太平公主大喜,像小孩子一样伸出了小指头,“来,勾手指!”
薛绍和武则天都被逗笑了,“君无戏言,还用得着勾手指吗?”
“我就要!”
当着薛绍和母兄这些人的面,太平公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做了娘的人,仍像少女时代那样活泼与任性。
“好,勾手指就勾手指!”李旦呵呵直笑,伸出手和她勾了一下。
“嘿嘿!!”太平公主奸计得逞的笑了好一阵,索性让宫人把她和李旦的桌子拼到了一起,酒菜也摆在了一处,然后就绘声绘色的给他讲解去了。
薛绍听了片刻,忍不住一阵好笑。心说太平还真能耍宝,她几乎把我的台辞全都给“修改”了,完全是用自己的语言在讲叙——我什么时候在朝堂之上骂过裴炎是“专权误国的老匹夫”啊?
偏偏李旦还听得极是认真和高兴,真是无语了!
“来,薛绍,本宫敬你一杯。”武则天在唤了。
“谢太后。”薛绍满饮了一杯。
武则天看了一眼太平公主和李旦,呵呵的笑道:“这对兄妹,从小就是一对活宝。只要他二人到了一起,就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逗不完的趣。”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看这情形兄妹二人的感情的确是很好,装是装不出来的。
武则天再道:“先帝在世时曾把芙蓉赏赐给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庐陵王。太平倒是上心,庐陵王刚刚才离开长安,他就来找皇帝索要芙蓉园。就不怕庐陵王夫妇知道了,心中不悦么?”
“娘,你说到哪里去了?”
正和李旦说得高兴的太平公主,突然叫道:“我索要芙蓉园,可不是为了满足我的私欲!”
“哦?”武则天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那你为何如此?”
太平公主站了起来,说道:“有件事情,我不想欺瞒母后和皇兄。但在说出来之前,我想……先肯求你们恕我无罪!”
“何事?”武则天皱了皱眉。
“母后先恕我无罪,我才说!”太平公主扬起了眉梢。
武则天再度皱了皱眉,“问陛下!”
“噢!”太平公主连忙对李旦一拱手,“陛下肯恕皇妹无罪么?”
李旦尴尬的笑了一笑,“恕你无罪,尽管说吧!”
“好吧,那我可就说了……”太平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了看武则天又看李旦,还看了薛绍,最后才说道:“我在来时的路上,遇到了庐陵王。”
“哦?”武则天和李旦,一同发出了低低的惊咦声。
薛绍心中微微一惊,她肯定不是“遇到”,而是主动去见他的!
“毕竟是同胞兄妹,我就看望了他一下。”太平公主尽量轻描淡写的说道,“当时我问庐陵王,长安那边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就回答我说,先帝赐给他的芙蓉园一直无人料理,想必现在都已是杂草丛生,房屋老旧失修。他感觉有些愧对先帝,因此希望我回了长安,能够抽空打理一下。”
武则天微微皱了一皱眉,没有答话。薛绍也第一时间听出了太平公主的弦外之音——她是在替李显求情!
为何?
太平公主话里透出的意思是,李显从帝位上被贬了下来,心中惦记的却不是他的龙椅和江山,而是一座皇家园林和先帝的恩赐。这就表明李显已经没有了政治野心也不再指望能够东山再起。换句话说,李显是在摇尾乞怜,希望他的母亲和弟弟不要斩草除根,留他一条活路让他安渡余生。
太平公主的话说完了,膳厅里突然变得很静。
很显然,在场的人都领悟到了太平公主这些话的真实用意。
“既然皇帝都已经开了金口,芙蓉园自然就是你的了。”武则天淡淡的道:“你只管去打理吧!”
“谢母后!”太平公主大喜的拱手拜了,又回来拜李旦,“谢皇帝哥哥!”
“无礼!”武则天斥道,“要么称皇兄,要么称陛下!”
“噢!”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臣妹,多谢皇兄陛下!”
武则天有点被气乐了,袖子一挥意思无非是,算了不管你!
薛绍心中轻吁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太平公主的政治觉悟和政治智慧,都已经成长到了如此的地步——比我强!
我就没有过那个想法,要去送一送被贬的皇帝。或者说,我这个带兵军帅的身份太过敏感,做不了这样的事情。太平公主以私人的身份悄悄的去,那却是相当的合适。
虽然李显在位之时,我们也从来没有去讨好与巴结过他,现在他落难失势了,我们更没必要这么做。再者,我们更加没必要担心李显卷土重来之日的打击和报负,因为他的下台完全不关我事。
但是太平公主现在的这些行为,却是很好的体现了她的仁义和对亲情的重视。李显会不会感激涕零,这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武则天和李旦会看在眼里——他们不也是太平公主的亲人?是薛绍的亲人么?
换句话说,太平公主其实是在向武则天和李旦传达这么一个信息:我们夫妇俩重亲情而轻利害,我们一定会永远站在你们这一边。
小胜靠智,大胜靠德。
太平公主给李显求情免死的这一行为,恰是符合了薛绍的行为准则!
寻思至此,薛绍给太平公主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太平公主不动声色的悄悄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薛绍便乐了,心想我们两个还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5545+489339-->
第678章 蓄势待发
除了太平公主隐约提了一下芙蓉园的事情,家宴之上并没有谈论太多关于朝堂的问题。.访问:. 。宴罢之后李旦就称说不胜酒力身体不适,很自觉的告辞回避了。太平公主也带着琳琅与‘奶’妈们去伺候小家伙薛麟‘玉’,就剩下薛绍和武则天。
“时辰还早。薛绍,你们若是不急着回家,就来陪我下一局双陆如何?”武则天发出了邀请。
“臣乐意奉陪。”薛绍答应了。
武则天酷爱双陆,宫里宫外人尽皆知。曾经的蓝田公子更是玩双陆的绝顶高手。
旗局开始,薛绍正常发挥而且不留一丝情面的,大胜。武则天非但没有觉得威风扫地没有面子,反而大呼过瘾。她还说,这就是自己一直都很喜欢和薛绍下棋的原因,因为薛绍不像其他人那样会为了照顾她的面子和情绪而故意输棋。和高手对局,哪怕是输了也能收获真正的乐趣。
包括娱乐在内,武则天都有一股挑战强者不服输的韧劲。
行棋之中,武则天突然说%∵哈,m.道:“你回去一后,得要管教一下太平。现在这风头之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去做,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虽然她是堂堂的公主不致于祸从口出,但是给你添了‘乱’也终究不是好事。”
“我知道了。”薛绍点了点头,心里清楚武则天指的并不是‘私’会庐陵王一事,而是太平公主口口声声的要“杖杀那个老匹夫”。
太平公主可不是市井之中那种骂街厉害却不敢动手的临家小泼‘妇’,有些事情她是真的会说到做到的——张窈窕当初,不也就是死在太平公主的一怒之间么?虽然裴炎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宰辅,可是在太平公主看来,他和张窈窕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皇族的骄傲,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你离开了夏州与朔方军,那边会出岔子么?”武则天问起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我驰援河北虽然走得有些仓促,但是丰州有李多祚留守,都督府有刘幽求坐镇,就连将要开发的银川军屯我都安排了专人负责。除非有战事兴起,否则应该是不会出岔子。”
“不错。”武则天赞许的微然一笑,说道:“短短不过两年的时间,你就把那么大的一片地方给镇住,把那么多的事情都掳顺了。另外我听说你们朔方十八将,个个都能独挡一面。苏味道、刘幽求和钟绍京包括李仙缘这些人,到了你的麾下也都干出了不错的成绩。这很难得,这是你重视人才、培养人才并懂得运用人才的结果!”
薛绍笑了一笑,“太后过誉了。其实夏州和朔方军的班底,一大部份都是裴公留给我的人马。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不过是捡了个现成。”
武则天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夏州和朔方不会有变,你不如就在长安多留一些时日。”
薛绍心头微微一动,点了点头,“好。”
武则天笑了,表情很是欣慰与愉悦。
薛绍从武则天的笑容之中不难品读出,她现在特别需要我来提供一股助力。把我留在身边,就等于是把朔方十万大军留在了身边。皇帝被废之后,满朝文武一时之间六神无主。出于儒生们的惯‘性’思维,他们更加愿意追随一个男‘性’的上位者,而不是力‘挺’一介‘女’流,更何况裴炎那边还有刘祎之,他是新皇帝李旦的老师。于是,已经有很多的朝臣都站到了裴炎的那一边。现在武则天与裴炎的矛盾日益尖锐,裴炎的优势在于他拥有极多的大臣拥护,基本上已经掌握了朝堂的话语权。而武则天唯一的优势,就是新皇帝李旦委托她“暂时”临朝称制。
这个“暂时”能够延续多久,处决于武则天与裴炎之间的斗争,在什么时候分出一个胜负。
这时,武则天压低了一点声音,说道:“裴炎和刘祎之、刘齐贤等人,日思夜想的就是让本宫退回内廷,还政于新皇帝。你可知道,他们安的一颗什么心?”
薛绍轻轻的皱了皱眉,小声道:“新皇帝自幼长在深宫,从未涉足于朝堂。除了刘祎之做过他的老师,他在朝堂之上没有任何的根基和人脉。一但太后归政新皇帝亲政,那么君权将被架空,新皇帝将会变成傀儡。大唐的所有权柄,将会落在裴炎等人的手中。他们,会成为掌控大唐王朝的……权臣!”
“没错。”武则天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认真的说道:“相权太强,已经威胁到了君权的神圣。如你所见,新皇帝是一个‘性’情恬淡的与世无争之人。一但真的让他亲政,大唐的朝堂将会变成裴炎的朝堂。这李家的江山,迟早也会变成裴家的江山!”
薛绍只是点了点头,心想武则天的话里虽然有那么一点夸大其辞的意味,但也未必没有道理。权力的‘诱’‘惑’,胜过一切。谁能断定裴炎在干掉了所有的政敌之后,不会产生取皇帝而代之的念头呢?
‘欲’望和野心不是一天养成,而是一步一步不断膨胀的!
“裴炎现在已经权倾朝野,连我都难以制衡于他。”武则天说道,“他唯一的弱点,就是缺少军队的支持。否则,他恐怕早就等不及要把我们孤儿寡母赶出皇宫,自己取而代之了!”
薛绍皱了皱眉,说道:“这几年来,裴炎一直都在积极的打压军队的领袖,并想尽办法往军队里渗透,希望能够掌握一些兵权或是拉拢一批将领的支持。此前他立主处斩伏念,就是为了排挤裴公。他担心裴公北伐得胜归来之后会入主阁部,成为他的对手。”
“是啊!”武则天轻声的叹息,“如今看来,处斩伏念真是一个相当错误的决定。当时我想阻止,但是裴炎力谏先帝,先帝被他说动……我也无能为力!”
薛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说武则天的这段话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武则天正在主动搜罗裴炎的“罪证”,明显是为清算裴炎做准备!
“裴炎针对军队做过的很多事情,其实我都心中有数。”武则天又说道:“以闻喜裴氏的‘门’第和裴炎自己的身份,他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嫁给程齐之的。但因为程齐之是程务‘挺’的儿子,这‘门’亲事便达成了。只不过这一次程务‘挺’肯定是让裴炎失望了——呵呵!”
说到最后,武则天的呵呵一笑明显是对薛绍表达出了强烈的赞许之意。彼此都是明白人,话不用说破。武则天的心里肯定能够想到,能在紧要的关头把程务‘挺’给劝走的人,除了薛绍还能是谁呢?
薛绍也只是笑了一笑,说道:“此前裴炎曾经推荐唐怀壁去坐镇夏州。那里是大唐的一个重要军镇,王方翼率军去了西域之后,就出现了空缺。他希望唐怀壁能够坐镇夏州并掌握军队,但是没想到唐怀壁却不争气的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我斩杀唐怀壁的时候,就曾经想过是不是应该趁机反击裴炎。无奈当时战事紧急我实在分身乏术,否则我必要回朝参他一本!”
“没用的,参不倒。”武则天微然一笑,说道:“时至今日,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河陇三州之失是裴炎的过错,我们也没有办法扳倒他。因为唐怀壁已经用自己的一颗人头,承担了大部分的责任,裴炎最多只是肩负一个连带责任。这种罪名,根本不足以告倒裴炎。除非,他自己犯了这样的错!”
薛绍的眉头紧紧一皱,武则天已经把话说明白了,裴炎是没那么容易被搞定的,因为满朝文武现在都把他当领袖。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却要去扳他,只会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人心所向,是政治最大的力量。
“那该,如何是好?”薛绍试探的问道。
武则天微然一笑,再度拿起棋子轻巧的置下一枚,说了一个字,“等。”
“等?”
“没错,等。”武则天‘胸’有成竹不急不忙的说道,“一个‘欲’望膨胀野心勃勃的人,是绝对耐不住寂寞的。他耐不住寂寞,就会迈出脚步或是伸出手来。一但他有所动作,就必然会‘露’出马脚。这就叫,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薛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武则天的作风——有经验、能隐忍、会蓄势,擅长捕捉机会并且出手必果断!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的在家里陪伴太平和麒儿。”武则天转换了语气,微笑道:“你们成亲不过两三年,大半的时候你都行军在外。对他们母子,却是有些不公平了。趁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的补偿他们。”
“好,我会的。”薛绍微笑答道。
“如果有事,你随进可以进宫来见我。”武则天说道,“我已经给近‘侍’和御林军将领们下达了命令,无论何时你都可以自由的出入内廷。”
“好……”薛绍甚感滑稽的暗笑了一声,自由出入内廷的权力,不是只有皇帝才能享有么?先帝不在了新皇帝被软禁,后宫三千佳丽……我好像有点照顾不过来呀!
“有太平看着你,也不怕你在宫中‘乱’来。”武则天说笑了一句。
“咳!……”薛绍苦笑的干咳了一声,好吧,我好像是有点想多了!;--46261+dsuaahhh+27047413-->
第679章 姜是老的辣
薛绍终于脱下了一身布满征尘的戎装,过上了一名显贵驸马和一位名‘门’公子,该过的日子。-..-
三个月,转瞬而逝。
在这三个月里,大唐的朝廷异常的安静,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都不存在一样。武则天临朝称制,裴炎依旧总揽朝政。这两人都表现得小心翼翼,除了日常的工作他们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如果在政见上有了分歧,他们也都彼此让步,连一句争吵都没有发生过。
不明就理的人,还以为太后和裴炎依旧像以前一样,是一对合作默契的政治盟友。只有薛绍等少数人心里清楚,这是两位高手正在过招,他们都在努力避免自己犯错的同时,死死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就像是一场战争一样,最后的胜利往往不处决于谁做得更对,而是谁犯的错更少!
薛绍身为右卫大将军,和许多大臣一样也是逢单日去上朝。至从那一日在朝堂之上公然怒骂裴炎之后,此前很少在朝堂之上‘露’面的薛绍,£⊥哈,m.现在已是成了一位人所共知的大名人。大臣们很奇怪,那天薛绍和裴炎在朝堂之上都已经闹成了那样,就差拔刀子互砍了,怎么后来就没有一个后续结果了呢?
难不成,裴炎就白白的挨了这一顿臭骂?
难不成,薛绍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通敌卖国”的宰相,继续横行在朝堂之上?
不明就理的人,怎么也想不通这些问题。
就如同,不满周岁的薛麒‘玉’怎么也想不通,他爹娘为何总喜欢脱光了衣服抱在一起打架呢?……这很有趣吗?真是的!
秋天到了。
九月鹰飞,正是游牧人‘射’猎的季节。
薛绍开始有点担心朔方的军事。受伤的野兽更加凶残,万一在河北吃了大亏的突厥人兴兵来犯,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薛绍不是信不过李多祚的能力,但是总感觉有些放心不下。毕竟那是自己的份内之责任,同时也是自己打拼了这么久才攒下的一点点家业。
朝廷目前并没有大‘乱’的迹象,裴炎仿佛也老实了许多。薛绍心里嘀咕,我是不是应该向太后辞行,去夏州了?
“你不能去!”太平公主刚刚听说薛绍有了这个念头,马上一口回绝。
薛绍讪讪的道:“为什么?”
“因为,我又怀孕了!”太平公主理直气壮的道,“还有,陈仙儿也怀孕了!”
“又?”薛绍眼睛一亮,“确实?”
“当然!”太平公主气乎乎的道,“这种事情,还能造假吗?近几日我和陈仙儿都感觉有些不适,就叫赵御医给我们把脉。把了好几次,他确定我们同是害喜了!”
“哈哈哈哈!”薛绍大笑,“这几个月真是没有白忙活啊!”
“傻笑什么?真是没个正经!”太平公主很不淑‘女’的翻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上次我生麟儿的时候你不在,这次,无论如何你要守在家里——知道吗?”
“知道,知道。夫人之命,我敢不遵嘛?”薛绍笑嘻嘻的应承了下来,心中却在想道:待你临盆之时我再回来,也不迟嘛……
“你想都别想法”太平公主脸一板,虎虎生威的道,“就得在家里陪着我们,直到我们的孩儿满月——到时如果我心情好了,或许会准你外出一趟!”
薛绍的眼睛都直了,不是吧,连我的心声你都有听到?
“嘿嘿!”太平公主得意洋洋的笑了,马上又温柔百倍的偎进他怀里,柔声道:“薛郎,我像不像你肚子里的蛔虫?……啊呸呸!!”
“嗯,是‘挺’像!”薛绍大笑不已。
“你这个坏人,我打你!”太平公主娇羞不已的轮拳来打,却又没舍得用力。
小夫妻俩打闹了片刻,薛绍去把陈仙儿叫了来,问对之下核实了她确实也怀了孕。
薛绍心里非常高兴,对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做父亲更加快乐和自豪。
但这不代表,薛绍就能因此而完全的放下夏州和朔方军不管了。
次日,薛绍就找了个借口溜班开小差,进了宫里去见武则天,向她说起自己要去夏州的意思。
“你离开夏州和朔方军这么久,按理说,确实是应该回去了。”武则天说道,“但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如何紧要?”薛绍问道。
武则天皱了皱眉,摒退了左右的所有人等,走到薛绍近前说道:“我收到密报,裴炎可能正在酝酿一场政变。”
“什么?”薛绍心头一紧,说道:“政变需要兵马,裴炎从哪里变出来?”
“现在,还不得而知。”武则天小声说道:“他最近深居简出没有任何的动作,有时连正常的朝会他也会托病不来参加。这与他以前的作风,截然不同。事若反常必有妖,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薛绍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北衙御林军,有范云仙、张虔勖和武攸归把持,裴炎绝对‘插’不进脚来。长安城外,党金毗和郭大封统率十万渭水野战军,能把长安镇得固若金汤。我实在想不出,裴炎能够怎么发动政变?”
“你是带兵的人,必然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武则天说道,“反过来,什么样的敌人最让你感觉到可怕?”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藏在暗处,我不了解的敌人!”
“没错。”武则天说道,“正因为我们不知道裴炎究竟在酝酿什么,才会感觉到防不胜防。不是我要强留于你,我也知道秋天来了,边防需要格外的加强。但是现在,朝堂之重,重于边防。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
薛绍缓缓的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再逗留一段时间。夏州那边,我会派出心腹密使前去加强联络。一但有变,相机行事。”
“如此最好。”武则天微然一笑,“有劳你了!”
离开皇宫,薛绍策马缓行,独自思考了良久。他觉得,武则天不放自己离开长安,应该是出于政治大局的考虑。虽然她说不出任何一个裴炎将要发动政变的确凿证据,但是这样的事情确实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者,武则天是一个大局观特别强的人,她绝不会因为一点点的怀疑和恐惧,就阻止我前往夏州去肩负起边防重任。
和裴炎相比,武则天把国家利益看得更重。这就好比,如果说大唐是一份大大的家业,李家是家主而武则天是家中的‘女’主人,她自然会把‘操’持好这份家业视作己任。而裴炎呢,就像是这份大家业请来的一个高级管家,就算他会认真负责但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家业,他最多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即可,又怎能和武则天的“视为己任”相提并论呢?
想到此处,薛绍感觉,自己仿佛也快要变成这份大家业当中的重要一员了。以前,这些事情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现在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就融入了这份大家业之中。
在武则天和裴炎之间做个对方的话,亲疏之别一目了然!
此时此刻,薛绍不用多作思考就能断定,自己理所当然的应该支持武则天,同时严格提防裴炎。因为,自己家族内部再怎么争斗(哪怕是出现帝位争夺),那都算是家务事。如果让一个外人把家族大业给窃取过去,那可就真是无颜见祖宗了。同时,那也意味着整个家族的末日到来。
覆巢之下,蔫有完卵?
“驾——”
快马加鞭,薛绍直接奔出了长安城,来到了渭水大营。
党金毗和郭大封接到薛绍,是既欢喜又惊奇,盛情款待之后连忙问道:“少帅怎会突然驾临?”
“拜访袍泽老友,还需要特别的理由吗?”薛绍笑道。
党金毗和郭大封哈哈直笑,一同来敬薛绍的酒。
虽然他们五大三粗,但绝对不傻。他们心里相当清楚,军营这种地方不是随便就可以蹿‘门’的,薛绍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最近,可有异动?”薛绍果然问起。
党金毗和郭大封同是沉‘吟’了片刻,“没有啊,一切如昨!”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来见过你们?或是去你们的家中,找过你们?”薛绍问道。
二将又想了半晌,仍是摇头,“没有。我们听了少帅的吩咐,最近特别的谨慎小心,除了家中老小什么人都不见;除了军营和家里,哪里也不去。”
郭大封还道:“我都有三个月没有去过平康坊了!”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最近都小心一点。”
“少帅,可是有了风声?”二将警惕的问道。
薛绍皱起眉头来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确凿的消息,但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征兆。”
仅仅是有了“一点点的征兆”,就让二将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党金毗连忙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郭大封也道:“少帅只管下令,我二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薛绍感‘激’的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放心,会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
“好!”二将慷慨应诺摩拳擦掌,并道:“我们听到传闻,说裴炎想要把我们兄弟俩一同撤换,还要把好些个袍泽弟兄的兵权和将职都给削除。是薛少帅独自一人把裴炎给顶了回去,让他没有得逞。这份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俩没齿难忘——以后,我们的‘性’命就是少帅的了,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薛绍微微一怔,心中想道:政治打压和政治|迫害,有时候远比战争带来的杀伤还要残酷。如果党金毗和郭大封真的失去了手中的兵权并从长安被调走,那么等待他们的绝对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也就不难怪,他二人会对我如此的感恩戴德了。
但问题是……
“这些事情是阁部的密议,你们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薛绍问道。
二将同时一愣,答道:“是兵部‘侍’郎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岑长倩‘私’下告诉我们的。他还嘱咐我们,不要对任何外人说起以免引起军心动‘荡’。但是少帅,不是外人嘛……”
薛绍心中顿时一亮:这就对了!——岑长倩是武太后的心腹,这些消息泄‘露’出来,党郭二将必然和裴炎结下生死大仇,同时对我们这一方誓死效忠。
思及此处,薛绍不由得“咝”的吸了一口凉气,武则天暗底里肯定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像这样一手“故意泄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姜,真是老的辣!
我,还有很多要学!;--46261+dsuaahhh+27072252-->
第680章 突生异变
宴会马上宣布结束,武则天和众宰相即刻赶回政事堂商议要事。~,
临行时武则天特意并且当众对薛绍说了一句,“你也来。”
“是。”薛绍应诺。
裴炎侧目看了看武则天和薛绍,仿佛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走了。
薛绍看着裴炎的背影,不由得心中想道:事情会和裴炎有关么?
一行人回到政事堂,已是傍晚时分。众人刚刚坐下,没有任何的开场白,武则天单刀直入的道:“扬州发生了叛乱。”
薛绍心头顿时一震:扬州叛乱?我曾记得历史上是有这么一回事,闹出的动静特别大。为首者是李勣的孙子、继承了李勣爵位的英国公李敬业——莫非,就是此事?
这时,最先接到消息的兵部侍郎岑长倩说道:“我刚刚接到的急报,英国公李敬业在别州就任刺史,数月前因为渎职贪贿而被贬官。同时他的弟弟李敬猷也因为犯法而被贬官。兄弟二人胸怀私恨到了扬州,纠集起魏思温、唐之奇、骆宾王和杜求仁等多名被贬废的官员,设计捕杀了扬州长史陈敬之占领了扬州都督府,然后矫借匡扶庐陵王为名,起兵叛乱!——他们开监牢放囚犯,花重金招募市井流民,又裹挟扬州都督府治下的各个州县及百姓,短短数日就已经纠结起十万人马并攻破了六个县城,势力仍在不断壮大之中,眼看将要袭卷整个江南!”
“啊?!——”
政事堂里,爆发出一片惊愕的大叫声。
从大唐开国以来,朝堂上的阴谋政变、个别人密谋的谋反或是小型的农民起义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十万人马以上的叛乱并要袭卷半壁江山的,还真是少见。尤其是高宗一朝以来,大唐天下呈平四海宁定,这样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在座的宰相们,全都是没有经历过战乱的太平官儿,在他们看来上百人的持械斗殴就已经可以算是重大事件了,如今突然听说兵力十万以上的扬州叛乱,全都傻了眼!
在场,只有三个人沉住了气。
第一个是武则天,他是从太宗皇帝的贞观时代一路走来的人。她接触了太多的开国重臣和盖世虎将。她父亲本身就是大唐的开国功臣之一,因此她对大唐开国初期的那些动乱和战争并不陌生。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她经历的风浪实在是太多,别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叛乱,就算现在已经有叛军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也难以让她大惊失色。
第二个沉住了气的,就是裴炎。此时此刻,裴炎表现得异常安静,几乎是一言不发。仿佛扬州叛乱一点也不值得他重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三个人最是淡定,薛绍。
从岑长倩的口中听到了“李敬业”这三个字起,薛绍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段时间以来我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裴炎的身上,竟然忽略了扬州叛乱的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只怪我这手上没有一本现成的历史书,历史上发生的那么多事情,我哪能一棕棕一件件的连发生的年月都记得毫厘不差?
转而薛绍又想道,扬州叛乱,看似偶然实则必然。至从高宗皇帝去世之日起,大唐的朝局就在不断的动荡,连皇帝都走马灯似的在更换。在这一系列的大事件,全都脱离不了武则天的身影。她现在以一介女流之身临朝称制,就像是她直接主宰了大唐的帝王废立和朝政大局,这难免引发一批人的强烈不满。
但是,真正胸怀天下的仁人义士,是不会轻易发动兵变叛乱的。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内战无论谁胜谁败,遭受损耗的必然是大唐国家,必然是大唐的百姓子民。反倒是那些怀有私心的野心狂徒,会不顾一切的假借反对武太后临朝称制并打起匡扶李唐的旗号,来发动叛乱。
李敬业等人,无疑是后者!
因此,薛绍发自内心的鄙夷和轻视李敬业这一批野心狂徒。大唐的朝堂再如何动荡、边患再如何严重,中央集权和军事防备却是一点都没有松弛,反倒比和平时代更有加强。李敬业等人在这时候发动兵变叛乱,那绝对是志大才疏不识时务——摆明找死!
所以薛绍表现得很淡定。在他看来,搞定扬州叛乱远比驰援河北之战要简单百倍;和阿史德元珍相比,李敬业就是一个小丑。
“诸公,可有谋略?”武则天发问了。
裴炎没有说话。薛绍也没有吭声。
岑长倩身为兵部侍郎,在兵部尚书人远空缺的时候,这种事情他责无旁贷。于是他马上说道:“太后,朝廷应当马上组织人马,平定叛乱!”
其他的宰相如刘齐贤等人都不说话,悄悄的把眼神投向裴炎,在等他先出面表态。
不料,裴炎今天就是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扬州叛乱这样的军国大事,首席宰相不发言,其他人都会拿不定主意。于是武则天看向了裴炎并且主动问请,“裴中书,你可有高见?”
“唔……太后,请容臣三思。”裴炎说道。
众人一愣,三思?
武则天明显也是有些不快,但没有发作,只道:“好,就请裴中书多作思量,我洗耳恭听裴中书的高见。”
就这样,政事堂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是变成了泥胎菩萨,静静的等着裴炎“三思”。
薛绍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暗直骂这老匹夫真能装逼!起兵谋反,这在任何朝代都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重罪死罪。只要是一个还能喘气的朝廷,首先都会想到该要如何平定叛乱!——裴炎你身为大唐的首席宰相,有人造大唐的反,你最应该第一个站出来义正辞严的批驳这一批反贼,并积极的组织人手征调兵马开始平叛,这才是你该有的立场与做法
——三思、三思,三思个屁!
——老匹夫!
——装逼犯!
政事堂里安静了多久,薛绍就在心里骂了裴炎多久。
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包括武则天。她正要开口发问,裴炎主动一拱手,说道:“太后,臣今日多饮了几杯,甚感头晕目眩。请容臣回去先作歇息,改日再作答复,如何?”
众人再度一愣,改日?
薛绍怒了,真想跳起来大骂一声:回家?改日?——你家时养的骡子急着要日你啊!
“好吧!”武则天向来临大事而有静气,淡淡的道:“裴中书身体不适,就请回府歇息。明日我们再议不迟。”
“多谢太后!”
裴炎起身施了一礼,就这样走出了政事堂。
众人愕然。
薛绍一脸的鄙夷与怒气,恨不能将自己的两道眼神化作两柄刀锋,就从裴炎的后背戳进去,一刀一个透明窟窿。
“诸公今日已经累了,都请回府歇息吧!”武则天说道。
“谢太后——”众宰相们满头雾水而且彷徨不定,悄无声息的陆续走出了政事堂。
薛绍没有走。
武则天也没有走,满副严肃的端坐,沉思。
“太后。”薛绍走身上前,抱了一拳,说道:“请给我两万兵马,三个月之内,我将李敬业的项上狗头,提来见你!”
“呼——”
武则天重重的吁了一口气,脸色总算是和缓了一些,并且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容。
“薛郎在朝,天下无忧!”
薛绍苦笑了一声,都这时候了还拍什么马屁?
“太后,你倒是给不给?”薛绍表现出少有的恼火和急躁
武则天笑了,“你别心急。”
“臣不能不急。”薛绍说道:“内战带来的国力损耗,远比外战要厉害百倍。现在每拖一天,扬州叛乱的危害就要加剧一分。当此之时,朝廷的动作必须要快,片刻也不能拖延。我不要太多的兵马钱粮,城外渭水大营里让我点起两万轻骑只带三月口粮,我连夜发兵奔往扬州,趁李敬业这批反贼的春秋大梦做得正美,我顷刻之间摘光他们的人头!”
“兵贵神速,朝廷平叛确实应该这么做。”武则天轻叹了一声,左右看看,“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麒儿诞辰,就去你的府上。我要好好的抱一抱我的宝贝外孙儿。到时,我们私下再议。”
“好。”薛绍道,“太后请!”
武太后的车驾离宫之时,天色已晚宫门都已经关闭了。为免多事,薛绍骑着马打头叫开了大明宫的玄武门,把武则天的车驾请出了皇宫,直接到了太平公主府。
落下车马时武则天的第一句话就是,“本宫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宫外留宿了。”
薛绍微然一笑,“太平和麒儿见到你老人家,肯定会很高兴。”
武则天甚感欣慰的哈哈一笑,“听你这么说,我才想起原来我也是一个母亲、是一个岳母,还是一个做了外婆的老妪!”
“太后说哪里话,你一点也不老。”薛绍这话倒是不违心。武则天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但她特别会保养并且特别擅长化妆。现在她这副样子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四十岁,连白头发都很少见。
在人均寿命并不算长的大唐时代,武则天绝对称得上是一朵不老的奇葩。
太平公主都已要沐浴躺下了,就等薛绍回来。不料她的母亲大人亲自驾到了,这让她既喜又惊,连忙更衣出迎。
“娘,你怎么来啦?”太平公主上前接住武则天,极是欢喜。
“怎么,为娘的还不能来自己的女儿女婿家?”武则天笑道,“你们成亲两三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家里做客留宿。你不欢迎吗?”
“娘,瞧你说的!”太平公主嘻嘻哈哈的蹭到了武则天的身上,好一阵撒娇耍宝,最后说道:“今晚,我陪娘睡!”
“好好好。”武则天笑眯眯的道,“你先去歇着,为娘稍后便来。”
“噢!”太平公主乖乖的应了诺,说道:“我先去安排香汤,稍后来请母亲沐浴。”
“好,你先去吧!”
太平公主乖乖走了。想到今日宴会之事,她不难猜到自己的母亲如此反常的深夜出宫,必然是来和薛绍商议大事的。好奇之下,太平公主离了正厅却绕躲在门后没有走,悄悄的偷听。--61428+d4z5w+15964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