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的大唐,世族与‘门’阀当道。。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шw.shuhāhā 。如山东的五姓七望,再如河东的“薛裴柳”。这些大姓仕族要么在政治上极有建树,要么在民间和社会上拥有极高的声望。就算是九五之尊的李唐皇帝想要坐稳江山,也必须要用联姻一类的方式紧密团结这些大姓仕族。
比如,先帝李治的元配皇后出自太原王氏,如今的皇帝李显的皇后出身京兆韦氏,薛绍与太平公主的婚姻其中也有这一层用意。
薛绍既是出身河东薛氏的贵族子弟,又与太平公主成了亲,这其中的道理和利害,他比谁都清楚。
思忖了片刻之后,薛绍问道,“另一户豪强是谁?”
徐长青显得更紧张了,胆怯的看着薛绍,小声道:“另一户姓柳,出身河东柳氏大姓。算来……这户人家好像也和薛都督有些渊源。”
“说下去!”薛绍不耐烦的喝道。
“是、是!”徐长青抹了一把冷汗,说道:“这户人家的家主名叫柳渊,其祖辈在大唐开国之初的武德一朝因功受封为伯爵,柳渊现在继承了爵位,人称‘柳伯爵’。此人‘交’友极广多与名人高官往来,为人‘精’于算计颇富手腕而且极会敛财。他家有良田千顷积粟万石,豢养羊马无数‘门’僮数千,是绥州最大的一户豪强人家。当初白铁余起事四处征粮拉丁入伍,都与他秋毫无犯并拜之为上宾。凡每任刺史上任,必先前往拜会于他。”
“不用说了,我知道这个人。”薛绍长长的吁了一口闷气,没错,这个柳渊我有印象……他有一个‘女’儿柳氏,有那么几分小姿‘色’,今年应该是十八岁了。在我“穿越”之前,柳氏曾经‘私’自跑到蓝田县找当时的蓝田公子投怀送抱。两人有过一段‘激’情四‘射’的‘露’水夫妻情。
后来四处寻找‘女’儿的柳渊,亲自登‘门’拜访薛绍想要正式“提亲”。那时候的蓝田公子哪会为了一颗树而放弃整片森林?于是柳渊碰壁而归,同时带回了那个哭哭啼啼的柳氏。两人从此互无音信,也不知道柳氏现在出嫁了没有。
想到这些薛绍不禁有点恼火,他妈的,还得为蓝田公子以前造下的风流孽债买单!
“薛都督,此事恐怕须得谨慎。”徐长青一脸难‘色’,小声道,“杨侗和柳渊在本地拥有极高的人望,并与官场和贵族之间过从甚密,彼此关系盘根错节。相比之下,这两户人家比武懿宗这个钦差大臣,还要蕀手百倍。”
薛绍沉默无语的点了点头,心想徐长青身为本地的父母官,他这话说得很客观也很在理。杨柳二家身为本地的大姓豪‘门’,除了拥有崇高的社会声望,他们还拥有极强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影响力。长青的话里隐约透‘露’了一层用意,自己这个新官上任的夏州都督,理当第一时间前去拜访和结好他们,那样才算是符合了官场的一般规矩。
可是薛绍,根本不愿意这样做!
因为薛绍认为,自己除了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一方封疆大吏,本身还是天潢贵胄的豪‘门’子弟,并且是当朝驸马。就按当下普遍流行的价值观来说,我薛绍可不是寒‘门’仕子,我的出身不比你们低、政治地位还远高于尔等,凭什么还要我主动去巴结讨好你们?
换句话说,薛绍上任这么久了,杨柳二家迟迟没有主动来向薛绍投诚献瑞,本身就是对薛绍的一种挑衅和蔑视!
再者,现如今夏州治下所有的官员仕绅无不摄于“薛人屠”之威,从而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半步。唯独杨柳二家却敢肆无忌惮的顶风作案。如果这时候薛绍再主动向他们服软妥协,只会更加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长此以往,杨柳越加跋扈,薛绍这个夏州都督还做得下去吗?
“薛都督,现下如何是好?”徐长青小心翼翼的问道。看得出来,他还是‘挺’想“戴罪立功”的。
“他们在哪里‘交’割粮草?”薛绍问道。
“在鸿云堡。”徐长青说道,“鸿云堡此前也叫‘柳家堡’,是柳家的先祖在南北朝天下动‘荡’之时修建的一处军堡,幅原十分宽广其中可住数万人。杨柳二家彼此多有通婚,彼此形同一体。后来杨家也有许多人住进了柳家堡中,于是就更名为鸿云堡。这两家豪强的多数直系子孙都住在堡内,粮草财富也多数都屯集在其中,更有两家的氏族子弟和‘门’客家奴近三千余人,结为‘私’兵练武自保。由于鸿云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再加上有了这一批‘私’兵防御,是以固若金汤。当初白铁余起事之初也曾觊觎堡内的财富粮草,但一直投鼠忌器未敢动手。”
“固若金汤?”
听到这里,薛绍非但不忧,反倒是笑了!
鸿云堡?
什么玩艺儿!
你以为现在还是南北朝军阀割据,或是隋末遍地反王的时代吗?当年我汾‘阴’薛氏也曾有多处大军堡,其规模和实力扬名天下并载入史册足,以让我薛氏一族在‘乱’世飘摇的年代里屹立不倒。说到底,汾‘阴’薛氏曾经只是一支地方军事豪强,由此他才受到各大军事‘门’阀的强力拉拢,其中就包括李唐一支。当时汾‘阴’薛氏成功“站队”投效李唐,这才有了如今的鼎盛繁荣。
可那是‘乱’世才有的做法。
如今李唐建国已有数十年,天下一统万民归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曾经的壁堡豪强汾‘阴’薛氏都已经成功转型,变成了一个“礼乐流范轩冕显荣”诗书‘门’第——哪里还轮得到你们两个区区的土豪,在绥州这种地方设***堡自立王国!
于是,徐长青不说“鸿云堡”便罢,最初薛绍也的确感觉有些蕀手。但知道了鸿云堡的事情之后,薛绍的心中便计议已定——如果你们执意与我为敌,我不端掉你们这个破堡,这个夏州都督我都不干了!
“你先回绥州,只管安心的替武懿宗办事,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薛绍说道,“如果能够进入鸿云堡内部把他们的虚实调查一番,最好是找到一些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便是大功一件,我必不亏待。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必管。”
徐长青打了个寒颤,“薛都督,你是想要……动用武力?”
“我说了,余下之事你都不必管!”薛绍冷若冰霜,“若有泄秘,罪当诛连!”
“是、是!……下官告退,下官这就回绥州!”徐长青冷汗直流的退下了。
薛绍手托一盏新茶独自静坐思考了将近半个时辰,蓦然将茶盏往桌几上一顿,“来人,唤薛楚‘玉’和张仁愿来见我!”
……
次日,薛绍带上了吴铭、月奴、牛奔和张仁愿以及郭安和数名近卫斥侯,一行只有十余骑去往绥州。吴铭和郭安等人时常跟随薛绍左右,已经不止一天两天。队伍中唯一的新面孔的就是张仁愿。众人不难看出薛绍的用心,是想多给张仁愿一些煅炼和提高的机会。
从薛绍随行的人员组成来看,这就像是一次普通的外出公干,或是微服‘私’访。实际上,薛绍也没有把此行的目的告诉太多的人,队伍当中也就只有张仁愿略知一二。
两日后,薛绍一行人抵达绥州。这次倒是没有微服‘私’访,而是派人提前通报了官府。
绥州刺史史叫吴彦章,寒‘门’出身年近半百。白铁余起事之初杀害了不少的州官县吏,吴彦章是在白铁余之‘乱’平定之后新近上任,此前他已经在其他地方做了十几年的长史和司马这一类刺史佐官。从某种意义上说,吴彦章这个寒‘门’仕子得以当上刺史完‘成’人生的一次重大飞跃,多少还是托了薛绍的福。
因此,吴彦章对薛绍有一种天然的感‘激’之情。早前薛绍在都督府里宴请治下各州的官员,吴彦章就已经频频对薛绍表达了这一层意思。
只不过薛绍早就打听到了,吴彦章这个新官上任的刺史,在绥州还没有树立什么权威。真正的实权一直被久任长史的徐长青所掌握,地方的经济命脉和最大的社会影响力,则是控制在地方豪强的手中。
否则,武懿宗要在绥州办什么事情,也不会绕开了吴彦章而去找到徐长青。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小地方,人事关系往往越加错综复杂。对这一点,薛绍早有心理准备。
得知薛绍大驾光临,吴彦章喜出望外不敢怠慢,连忙指挥人手洒扫街道整理城池,大张旗鼓的组织官员百姓到城‘门’口夹道欢迎。
立马停在绥州城池面前,看到眼前***的欢迎场景之时,薛绍笑了。
上面有人好做官,吴彦章现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薛绍的“铁竿粉丝”。
薛绍心想,攘外必先安内,后方不宁何以用兵?此行我就打掉威胁官府权威的地方豪强并整肃刺史府的贪官污吏,扶正吴彦章让他掌握实权为我办事,岂非两全齐美?
薛绍的入城欢迎仪式办得很隆重,除了刺史府的官员小吏和地方军府的将弁,学生文人和本地的仕绅来了不少,其中还有一批和尚道士这一类宗教界的人士。
由于此前曾有过一段平定白铁余的功绩,绥州的百姓对薛绍的印象倒是‘挺’不错。但是更多的人是只知薛绍之名,不识薛绍其人。今日看到薛绍骑着大马在一众官员将佐的簇拥之下进城,百姓们多少有些惊讶。
“想不到薛绍竟然如此年轻?”
“废话,你以为太平公主会嫁给一个老头子吗?”
“确是一表人才,难怪能够娶到太平公主呢!”
在百姓们一片善意的议论声中,迎着薛绍的队伍对面走来一队儿白衣‘女’冠。玄云子走在最前,领着身后的一群‘女’冠拜于道旁,稽首诺道:“贫道玄云子,恭迎薛都督大驾光临!”
薛绍点头笑了一笑,“久闻圣英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这一问一答看似多余且虚伪,却是一语说破了薛绍与玄云子之间的内在关系。一个是朝廷委派的封疆大吏,一个是奉命前来进行官方宗教活动的宗教领袖。
在大唐这个以道教国教的国度里,政治和宗教一直都是密不可分的。在这样的场合当中,就算薛绍和玄云子想要避讳不见,都是不可能。--46261+dsuaahhh+24935951-->
第603章 先礼后兵
玄云子这一亮相,当下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也勾起了一些信徒们的回忆。。шшш.shuhāhā 更新好快。
“咦,这个薛都督怎么有点像是,数日前在圣英法会上辩论‘上善若水’的那个人?”
“别说,还真有像!”
信徒们仿佛都想起来了,最后终于确定——真的是他!
人群当中有一个身着蓝衫的年轻仕子急忙掩面而走,惶惶不堪。他的同伴连忙将他拉住,“你跑什么?”
蓝衫青年哭丧着脸紧张不堪的道:“那日在法会上,薛都督就坐在我的身边。我频频对他出言不逊……如今不是死定了?”
好死不死的,薛绍刚好一眼在人群中瞟到了那个蓝衫青年。当下呵呵一笑,他勒住了马主动问道:“兄台,别来无恙?”
蓝衫青年几乎吐血,强作镇定的对薛绍抱拳而拜,“在下……甚好,甚好!薛都督,别来无恙?”
“甚好,甚好。”薛绍对他点头笑了一笑,拍马前行而去。
蓝衫青年紧张兮兮屏息凝神的目送薛绍,差点被活活憋死。直到薛绍走远他总算猛吁一口气,悬着的心脏也落回了原地。
“还好,还好,他没跟我计较!”
玄云子正领着一队儿‘女’冠从蓝衫青年面前经过,微然一笑,说道:“薛都督一向亲民爱民,道友何以如此惶恐?”
直接零距离接触自己的偶像‘女’神,蓝衫青年再度紧张不已屏息凝神,‘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玄云子摇头笑了一笑,翩然而去。
蓝衫青年差点再次被憋死,回神定晴一看,玄云子已经走在了薛绍的马旁,二人正在默契亲密的谈笑生欢。
蓝衫青年和在场的其他一些仰慕玄云子的年轻信徒,当下心中一凉……一个是封疆大吏蓝田公子,一个是倾国倾城的道‘门’圣英。人家走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我们可以洗洗睡了!
刺史府的揭风宴办得很丰盛也很隆重。上任都督之后第一次正式驾临绥州的薛绍,借‘花’献佛在此宴请了绥州地界的所有官员将佐,以及才子学者和宗教大家,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泰斗领袖和声望崇高的名流高仕。
所谓“亲民”,首先就要和这些拥有一定社会声望和影响力的人,搞好关系。
但是,鸿云堡的杨柳两家,一个人都没有来。武懿宗和徐长青,也没有到场。
薛绍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但是片言不提。
宴罢之后,各路人马逐渐散去。徐长青匆忙赶回刺史府,一个劲的在薛绍面前赔罪,说因为公务外出不及迎接都督大驾光临,死罪云云。
薛绍当然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了,此时此刻武懿宗正在鸿云堡里忙着装载粮草。
“既然连你都知道我来了绥州,那么杨侗和柳渊肯定也知道了。”薛绍淡淡的道,“全绥州的人都来主动迎接和拜会本官,唯独他们对本官不闻不问。好大的架子!”
徐长青骇了一弹,小声道:“薛都督突然驾到,可把武懿宗给吓坏了。他连忙停止了收受粮草,让下官先行赶回刺史府打听消息。薛都督,如今下官该要如何给武懿宗回话?”
“是我在问你话。”薛绍提出了一些声音。
徐长青慌忙拜下,唯唯诺诺的道:“下官只是负责‘交’割粮草,并未与杨柳二人直接接触——正如都督所言,这两个人眼高于顶、架子大得很。他们在武懿宗面前尚且冷眉冷眼趾高气扬,又怎会把下官这个寒‘门’长史放在眼里?”
薛绍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奇怪。现如今别说是有点实力的豪‘门’大姓,就算是落魄到积席贩履了的名‘门’大姓子弟,也时常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谁也瞧不上。别说是武懿宗这种人,哪怕是做到了宰相的寒‘门’仕人,他们也照样瞧不上眼。
这就是大唐如今的社会形态,‘门’第观念强化到偏执!
“实话跟你说,我故意这样大张旗鼓的下访绥州,就是想给杨柳两家一个主动前来找我请罪讲和的机会。”薛绍的声音已是透出一股森森冷意,“但是如今看来,他们仿佛并无此意!”
“这个……”徐长青呐呐的哆嗦,“下官,也不好说!”
“那你回去吧,给他们透个口风。”薛绍不动声‘色’的道。
徐长青一愣,“下官,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
“是、是!下官这就走!”徐长青有些满头雾水,但不敢多问,只好调头就走。
“等一下!”薛绍突然叫住徐长青,问道,“数十万石粮草需得‘交’割,总得募用人力。你们的民夫如何征募的?”
徐长青不知道薛绍为何有此一问,只好据实答道:“是杨侗的几个儿子负责,在鸿云堡自行招募的人手。”
“知道了,你去吧!”薛绍不动声‘色’。
徐长青满头雾水,诺诺而退。
薛绍把张仁愿叫了来,“想立功吗?”
张仁愿脸上一红,憨憨的笑道:“属下但凭都督驱策,立不立功倒是不打紧!”
“想立功很正常,没什么好掩饰的。”薛绍笑道,“不想立功的兵,我还不要了!”
张仁愿连忙正‘色’一拜,“请都督下令!”
薛绍将他唤到近前,对他耳语了一阵。张仁愿频频点头,随即领命而去。
次日,夏州都督薛绍受道‘门’圣英之邀,出席道场法会。随行的人当中多了刺史吴彦章,却少了一个张仁愿。
众人虽觉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时常跟随在薛绍身边的这些人,上至薛楚‘玉’这样的股肱大将,下到吴铭和月奴这种默默无闻的‘私’人家臣,无不引人注目并为许多州官县吏所熟悉。唯有张仁愿是一个年轻的不起眼的新面孔。加之薛绍行事向来奇诡无章,天知道他又派给了张仁愿什么特殊的任务呢?
这一次出席法会,薛绍不用再和那些信徒们一样,蜷缩在道场中的片瓦之地了。他和刺史吴彦章,一同担任了官方的“特约嘉宾”高坐在道台之上。
因此这场法会的政治意义,远超于它本身的宗教意义。玄云子在绥州宗教界的领袖地位,由此更加稳固和超然。
信徒们再一次目睹了薛绍和玄云子这对“金童‘玉’‘女’”的联袂登场,由此更加认定——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其实,薛绍根本就是没事在找事做,他在耐心的等候杨柳两家给出回应。至于绥州的政务民生,其实并不用他事无巨细的亲自过问。吴彦章这个新任刺史正在卯足了马力的勤政爱民做政绩,想来绥州治下也不会有大的问题。
法会罢后,玄云子置素宴宴请薛绍和吴彦章一行人。设宴的地点,就在薛去过的三清‘女’冠观。
“这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一连数月的行军打仗,真有些累了。我想在此游览歇息几日。”薛绍到了三清观之后,当着吴彦章说道。
吴彦章连忙上前,拱手拜道:“薛都督只管在此静养,下官一定尽心‘侍’奉!”
薛绍笑了一笑,“我更应该尽心打理好刺史府的政务。我随行带了‘侍’从,不用你这个刺史亲自‘侍’奉。”
吴彦章脸上一红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连忙称罪认错。
薛绍呵呵直笑,示意吴彦章跟他走到一侧的小土坡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吴刺史,我来绥州不是为了玄云子也不是为了抖官威,我是专为武懿宗和杨侗柳渊而来!”
吴彦章恍然一怔,连忙点头。
薛绍微然一笑,“我把你当心腹,才对你透‘露’一二。现在,你只管回刺史府主持政务,一切如昨不必声张。你就当我是真的是寻‘花’问柳去了,不伴陪在我的身边。”
“下官不敢!”吴彦章连忙拱手纳拜,小心翼翼的道,“薛都督,需要下官做什么吗?”
“我已经说过了。”薛绍微笑道。
吴彦章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随即恍然大悟,“下官明白了——外松内紧,提高警惕!”
“想不到吴刺史还懂兵法!”薛绍呵呵一笑,说道,“没错,我是在对武懿宗和杨柳二人,先礼后兵。如果他们识得抬举,一切事情都可以和平解决。如若不然,祸福难料!”
吴彦章双眉紧皱表情严肃的沉思了片刻,小声道:“薛都督,下官认为尽量还是不要动了干戈。绥州刚刚经历了白铁余之‘乱’,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经不起折腾啊!”
薛绍闷哼了一声,“与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恰是那些贪官污吏和地方豪强们目无王法横行乡野,富得流油还在大发国难之财,如同吸血之蛆!此等毒物不除,绥州民生如何恢复?”
吴彦章的眉头狠狠一皱,“都督所言,一针见血!”
薛绍微然一笑,“想必你这个新官上任的刺史,也早就受够了地方豪强们的窝囊气。他们的存在,已经极大的影响了地方的法治与安全,极大的威胁了官府的权威。如今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岂容豪强对抗官府自成一国?吴刺史,拔除毒物势在必行,这正是你这个刺史的份内之事。本官,特意前来助你,成就这一项功绩!”
听话听音,吴彦章哪里还不明白薛绍这是在大力提拔于他?
于是吴彦章正式对薛绍长身一拜,“下官愿为都督尽效死力,剪除毒物还绥州一方清明!”
“很好。现在你可以回绥州刺史府了。”薛绍微然一笑,“记住——切勿泄‘露’消息打草惊蛇。徐长青知道一切内情,但他很有可能鼠首两端双面帮腔,不可信任。”
“下官记住了!”徐长青谨慎的拜言道,“下官一定会稳住徐长青,不令他生疑!”
薛绍微笑的点头,这个吴彦章确实‘精’明强干,非常懂事!
吴彦章走了。
薛绍站在小山坡上,迎着傍晚的夕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自语笑道:“好了,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拈‘花’惹草去了!”--46261+dsuaahhh+24950205-->
第604章 天高地厚
三天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徐长青也没有再回来见薛绍。-叔哈哈-
薛绍一向沉得住气,就真的在三清观里静养了三天。玄云子悉心陪伴薛绍游山玩水遍赏古迹,品茗于秋菊之间,论道于青灯之下,当真就像是薛绍的新欢。月奴更是朝夕在侧耳鬓厮磨,美美的霸占了薛绍的另外半边‘床’榻。
无案牍之劳形,唯美人朝夕不离。
仿佛,薛绍又做回了当年的那个蓝田公子,陶醉在声‘色’犬马之中。
与薛绍同来的吴铭、牛奔和斥侯们,对薛绍已是非一般的了解。他们非但没有担心薛绍因此而“堕落”,反而认定他现在这些反常的兴动,其实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天夜晚,玄云子如往常一样拿来棋盘,与薛绍对弈说禅。
以前,薛绍对“佛道”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一无所知,并且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毕竟佛道所主张的仁慈与戒杀一类主张,与军人的铁血信条完全的背道而驰。可是最近薛绍耐心的听玄云子说了几次禅之后,薛绍发现,佛道的学说并非只是迂腐的说教,其中还有许多的人生哲理,堪称大智慧。
哪怕是儒家的学说也并非薛绍想像中的,只是一味的对人‘性’进行非人道的束缚。在如今的大唐时代,儒家还没有成为绝对的思想主流,它还没有像宋朝开始盛行的程朱理学那样,被统治阶级阉割和玩坏。
儒道释,全都是人类的智慧结晶。
与玄云子论道三日,薛绍有一种“醍醐灌顶、眼界顿开”的感觉。结合自己超越时代一千多年的历史知识,薛绍认为正是因为大唐王朝采用“开放与包容”的治国理念,才使得佛道和其他外来的文化及宗教教义各行其道,再与中原的传统文化水‘乳’‘交’融,从而形成了大唐缤纷多彩而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文化氛围。
或许大唐王朝并不完美,但是他的‘胸’襟之博大和气宇之恢宏,薛绍深爱之。
从最初的‘迷’茫到后来的抗争再到现在的认同,薛绍觉得自己已经属于这个时代了。对历史大体走向的熟知,又使得薛绍多了一层与众不同的历史责任感。
——我总该为这个时代,带来一点特殊的改变,创造一些独有的价值!
而不仅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活着!
“公子的棋路,较以往大有改变。”博弈之中,玄云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薛绍一笑,“有么?我不觉得。”
“这些改变发生在潜移默化之中,公子自己或许难以查觉。”玄云子说道,“但是时隔数月贫道再与公子博弈,深有此感!”
薛绍不置可否的微笑点头,“但我还是你的手下败将。”
“在棋艺而言,公子确不如我。”玄云子微然一笑,说道,“但在棋道而论,我远逊于公子。”
“有区别吗?”薛绍笑而问道。
“大有区别。”玄云子说道,“棋道者,‘艺品理规礼’五者兼备。棋艺,只是其中之一,熟能生巧而已。棋品者,乃人品之化境延伸于棋。棋艺棋品乃是对局争胜之战略与战术,其变化因人而异。公子在对局之中时常败给贫道,只因戎马倥偬公务繁忙,平常对局不多棋艺生疏所致。但是公子对大局的把握与掌控早已超胜于贫道,因此棋品胜出。棋理与棋规则是棋艺万变不离其宗之根本,公子的棋路富于变法,正合棋理之奥妙——穷则禁,禁则变,变则通,通则终。再者公子行棋布局大气磊落不拘一格,从不拘于一时之优劣,不泥于一局之成败。此等胆魄与‘胸’襟,非大手比不可为。由此综合而论,公子于棋道之修为,其实远胜于贫道。”
薛绍呵呵直笑,“圣英果然兰心慧质,就连马屁都能拍得这么风雅高明,让人满心舒坦。”
“贫道据实而论。”玄云子也笑。
“明明是我输得一败涂地了,却还能从你这个高手那里,收获一片赞美之声。”薛绍笑道,“没错,这就是智慧!”
一局落定,玄云子开始收捡棋盘。
毫无例外的,薛绍仍是输了。玄云子从不放水,这一点和薛楚‘玉’很像。薛绍开始有那么一点欣赏玄云子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和超凡的智慧与洒脱,还因为她的真实与坦率。
“话说回来,公子已经在敝观偷闲了三日,你就真的不怕那些闲言碎语?”玄云子问道。
“有何可怕?”薛绍无所谓的笑道,“难道圣英要下逐客令了吗?”
“非也。”玄云子微然一笑,说道:“你身为封疆大吏,下访州县之后不问政务问山水,不访民间访‘女’观。你就不怕绥州的官员百姓们对你议论纷纷,你就不怕太平公主殿拎你的耳朵?”
薛绍哈哈一笑,“我这么做,可是全因为受了你的点化,以道家‘无为’而治。”
“推卸责任,也能这么理直气壮。”玄云子笑了,说道:“鸿云堡那边,你还待观望多久?”
薛绍微一皱眉,“今晚,最后时限!”
“三天,也确是够了。”
玄云子的一双手,一直都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缓慢而优雅收捡棋子。说话落音之时,她忽然一挥手在棋盘上面飞快一抹,棋盘上顿时干干净净了。
摊开手,黑白‘色’的棋子已经全数落在玄云子的手掌之中。
薛绍笑了一笑,“你觉得我会像你这样做?”
“会。”玄云子答得很肯定。
薛绍不置可否的微然一笑,“我发现,你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我。”
“包括太平公主殿下吗?”玄云子的表情,颇怀玩味。
薛绍笑了一笑没有回答,起身往外走。
待薛绍走到‘门’口时,玄云子说道:“公子,能不杀的,还是别杀了。”
薛绍站定,回头,“你在为谁求情?”
“我是为了公子着想,不希望你竖敌太多。”玄云子说道,“杨柳两家横行绥州已有多年,因为缺乏约束从而无所顾忌,其实有如井底之蛙。他们以为公子也像其他的那些州官县吏一样,会束于人面人情拘于世态理法。却不知,公子的独特与超然之处。”
薛绍淡然一笑,“这就是你和我对弈论道三天,所有的发现和总结吗?”
“我一直都认为,公子与众不同。”玄云子说道。
薛绍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走了。
玄云子独自静坐,凝视手掌中的棋子片刻,另一只手突然捂了上去。双掌再一分开之时,黑白棋子已经分离开来,各自落在她的一只手掌当中。
“谜一样的男人!”玄云子慢慢的将黑白棋子放入瓷瓮之中,自语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之大,芸芸皆为棋子……你独想超然于外么?”
次日,天晴。
薛绍带着吴铭、牛奔和斥侯们,离开了三清观。月奴依旧被留下,陪伴玄云子。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月奴有点不舍,问道。
薛绍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玄云子,微然一笑道:“鸿云堡。”
月奴一惊,“公子,去鸿云堡会不会人手太少了?——我也去!”
“听话,留下。”
薛绍不再多言,拍马而去。吴铭等人很快跟上,一行十余骑绝尘而去。
“公子办事,从来不会将我落下。”月奴有点失落也有点不解,喃喃道,“这次,是为什么呢?”
玄云子微然一笑,说道:“那肯定是因为,公子此行前去,有些事情不希望让你看到。”
“我与公子亲密无间,从来未有避讳!”月奴急道。
“正因如此,你才不能去。”
月奴满头雾水大‘惑’不解看着玄云子,只见她满副云淡风清智珠在握的神情,就是不肯多说。
“奇了怪了,为何我感觉,你比我知道更多公子的事情?”月奴很‘迷’茫,“难道你和公子,真的……”
“你想太多了。”玄云子淡然的微笑道,“其实,他什么也没有跟我说。或许,他也根本就没把我当作是一个‘女’人。”
“那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都猜到了一些什么!”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月奴很沮丧,“你们都欺负人!欺负我老实,欺负我笨!”
“你一点也不笨。相反,你才是最聪明也最幸运的。”玄云子满怀深意的微笑道,“正因如此,你已经得到了你最想要的。”
月奴先是一怔,随即就笑了,“也对!只要能够一直陪伴公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鸿云堡,已在眼前。
薛绍等十余骑立定观望,前方不远处有个城墙高垒的大壁堡,着落在一片高耸的山峦之上。三面全是斗直的绝壁,连草木都十分的稀少尽是光秃秃的岩石。只有朝南的一面对着山道开出一条宽阔的大路,用巨型的石条铺就,哪怕雨雪季节都不会泥泞难行。
众人都有些惊叹,光是这一条长达数里的大石甬道,就足以证明这处堡垒的财力之雄厚。
这样的大道,薛绍还只在长安见过。它几乎已经快和朱雀大街有得一比了!
“区区一个绥州的豪强,也敢坐北朝南开凿甬道!”薛绍眉头一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46261+dsuaahhh+24980219-->
第605章 新仇旧恨
薛绍一行人骑马行走在石道之上,马蹄踩出笃笃声响。-叔哈哈-前方壁堡的进口处,有一个类似军镇的‘女’墙瓮城,城外有护城之河,河上有悬‘门’吊起。
众人见状都有些心头火起,目前这种制式的城‘门’一般只用在边关军镇。绥州的一个土豪壁堡也敢建成这样,是要用来抵抗哪里的敌人呢?
“芝麻大的鸟地方,也敢修建军堡!”牛奔忍不住了,叫道,“那些鸟厮,莫非还想造反不成?”
大老粗的一句瞎吼吼,还真是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吴铭也道:“公子,这处壁堡确实建得违制。”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这还是南北朝时期建下的军堡,留存至今。如果只是当作古迹保存或是用作寻常的百姓居住,倒也无伤大雅。如今却是两家豪强占据,那便有国中之国的意味了。”
“拆了它!”众人异口同声道。
薛绍淡然一笑,“那堡中的数万百姓,住到哪里去?”
众人愕然,然后就沉默了。
吴铭沉思了片刻,说道:“若能剪除豪强、剿灭‘私’兵,打破壁堡内部自成一体的格局,让它归属到官府的统一管治之下,其中再有百姓居住那也就无妨了。”
“说得好。”薛绍点头赞许,“壁堡本身并未犯错,堡内的百姓也多半是良民,犯不着拆了它更不必多造杀孽。只要解决个别毒瘤,破除壁堡内部家族自治不归王化的违制旧俗,则可大功告成!”
“让俺去!”牛奔叫道,“管他姓柳的还是姓杨的,那两颗脑袋就好似两颗大西瓜,俺一拍一个准,拍完就收工!”
众人都笑。
薛绍说道:“你给我收敛一点。不得我号令,不许你‘乱’动分毫。否则,我先拍了你的大西瓜!”
“呃……是!”
众人走到了堡前,悬‘门’高高挂着,下方的护城河中水流滔滔,河水还不浅。
“来者何人?”悬‘门’后方的哨塔之上,有人高声问道。
吴铭大声道:“夏州都督薛承誉,亲来到访。还不放下悬‘门’?”
“什么?”
哨塔上的人显然是吃了一惊,连忙爬下了哨塔跑去报信了。
过了良久,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牛奔按捺不住了,恨恨道:“好个不知死的鸟厮,皇帝都不曾如此怠慢我家少帅,他却敢如此托大!”
薛绍无所谓的淡然一笑,“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足语冰。”
“啥意思?”牛奔直轮眼珠子。
吴铭笑道:“公子的意思是说,不必与之一般见识。小地方的小土豪,就是这样一副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德‘性’。”
正说着,悬‘门’被放下来了。护城河的对岸站着一群人,当先有两个富态中年男子,正对薛绍拱手而拜。
“柳渊,杨侗,率鸿云堡众乡里,恭迎薛都督大驾光临!”
薛绍骑马上前,如沐‘春’风的微笑道:“二位高贤不必多礼。薛某冒昧打扰,还请勿怪。”
“岂敢、岂敢!”
其中一位身锦绸身披貂裘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对薛绍拜道,“柳渊再睹薛都督之神仙仪表,生平幸事!”
薛绍看了看柳渊,确实有印象——准确的说,是蓝田公子残留下来的记忆当中,对他有印象。
“柳伯爵,我们又见面了。”薛绍不动声‘色’的道,“久闻鸿云堡家大业大,繁荣昌盛。不请本官进去观摩一番开开眼界么?”
“都督说笑了。”柳渊低眉顺目的面带微笑,拱手拜道,“在下请为都督执缰,入堡一观!”
“不敢劳烦。”薛绍跳下了马来,“请!”
“请!”
杨侗没怎么吭声,柳渊却是半点不客气直接走在了薛绍的身边,领着薛绍一行人进堡。
牛奔等人见这情景好生火大,无礼,狂妄!——这厮居然敢和薛少帅并肩同行!
鸿云堡的确很大,内里良田千顷房舍万间,街市楼道有如城池,还有氏族子弟充任武卒在堡内巡逻维持治安,更有‘操’练弓马的大校场。
薛绍一路参观下来,口中只是称赞鸿云堡何等的井然有序,何等的富庶祥和。
杨侗和柳渊最初还有些紧张和收敛,听多了薛绍的夸奖和吹捧之后,渐渐的就面有得‘色’,甚至自夸起来。
“不瞒都督,堡内常备十年积粟。虽灾荒之年,堡内数万百姓绝无衣食之忧。”杨侗说道,“前者关中大旱,有不少百姓逃难到此。鸿云堡一应接纳令其安居乐业,现在那些百姓都不想再回关中了。”
“是么?”薛绍点头笑道,“那可真是大功于朝啊!”
“在下不敢居功。”杨侗貌似谦虚的拱手拜道,“常言道饮水思源,为朝廷分忧为天子解难,也是我等份内之事啊!”
“说得好。”薛绍点头微笑,心中却是冷笑不迭!
——难怪当初白铁余起事造反都没有敢动鸿云堡,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划地而治的国中之国。想要武力攻打下来,其难度绝对不亚于打下一个绥州州城。现在,恐怕堡内的百姓都只认识柳渊杨侗,而不知大唐天子了!
参观了一阵之后,柳渊在自家的豪宅之中,设宴宴请薛绍一行人。
众人到了柳家豪宅之后有些瞠目结舌,这里几乎快要和长安的太平公主府,有得一拼了!
柳渊把众人的惊讶看在眼中,心头显然大为得意,对薛绍道:“寒舍简陋,让薛都督见笑了!”
“柳伯爵过谦了。”薛绍淡淡的道,“除了洛阳的紫微宫,这是薛某见过的最富丽堂皇的豪宅了!”
“过誉了,过誉了!”柳渊哈哈的大笑,“薛都督,请!”
吴铭等人都在心中冷笑,这厮真不知死活!
众人依次入宴,吴铭等人在偏厅用宴,由杨侗招待。正厅里只有薛绍与柳渊两人用宴,却排出了数百道珍稀‘精’美的菜肴,其中不乏皇宫里宴请外宾才会用的宫廷美食,甚至还有薛绍叫不出名来的一些稀奇菜品,更不管猴脑、猩猩‘唇’和鹦鹉舌这些奢侈而残忍的菜点。
柳渊刚刚担起酒杯来薛绍第一盏酒,珠帘后方就有丝竹奏起,数十名舞妓翩然而至。薛绍扫了一眼,这些舞妓无不年轻靓丽婀娜万方,而且舞姿相当优美且专业,几乎不逊于太平公主从宫庭教坊里选出来的十八佳丽。
很显然,这数十名舞妓就是专供柳渊娱乐的工具,她们以此为业。
至此,薛绍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柳渊的生活,穷奢极‘欲’!
长安的王侯将相,也没有奢侈到他这样的境界。包括薛绍在内,哪怕是曾经的蓝田公子。
“来,薛都督,请满饮此杯!”柳渊笑呵呵的给薛绍敬酒,说道,“这是柳某的先父留下来的十八年珍酿!”
“难得。”薛绍淡淡的回了一句,浅酌了一口,“确实好酒!”
“实不相瞒,这是柳某生下小‘女’之时,先父高兴之下亲手埋下的‘女’儿红。”柳渊说道,“岂料好孙‘女’儿还没出嫁,先父就在数月之前驾鹤而去了!”
薛绍的眉头微微一皱,“令媛仍是待字闺中?”
柳渊呵呵的笑了一笑,“都督,有兴趣见一见小‘女’么?”
“不必了吧?”薛绍说道,“彼此多有尴尬。”
柳渊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的道:“都督放心,小‘女’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了。”
薛绍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薛都督就不念半点恩情,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了么?”柳渊有些咄咄‘逼’人之态了。
薛绍冷冷一笑,“好,见一面也是无妨。”
“那便有请薛都督,稍移贵步了。”柳渊站起了身来。
薛绍皱了皱眉,好大的口气,还要让我主动去见她?
“薛都督,请!”柳渊拱手下拜,做固请之态。
薛绍冷笑了一声,“请!”
二人离席行走了片刻来到后堂,停在了一处孤立的别院之前,院内有一绣楼,院‘门’上了锁。
柳渊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请薛绍入院。
“我便在此等候,伯爵不妨请令媛来此相见。”薛绍站着没动。
柳渊笑了一笑,说道:“都督勿疑,非是柳某托大,而是小‘女’不便主动拜见都督,因此才出此下策。”
什么意思?
薛绍皱了皱眉,心说我也不怕你这小小的土豪,敢把我怎么样!
于是进了院子,上了绣楼。
绣楼的‘门’,一样上锁。柳渊打开了‘门’锁推开‘门’,自己站在‘门’侧,“都督,请。”
薛绍有些纳闷的走到‘门’口一看,心中顿时明白了。
房间里布置成一个灵堂的模样,上面供着“柳‘女’”的灵位。
薛绍一时有些怔住了,死了?不会吧!
柳渊在一旁说道:“按照习俗,未出阁的‘女’儿夭折了,是不入祖坟、没有灵位也没有血食祭飨的。柳某怜惜‘女’儿可怜,‘私’下给她建了这么一个灵位,早晚供些香火血食。”
“什么时候的事情?”薛绍拧眉而问。
“去年腊月。”柳渊定定的看着薛绍,答道,“就在薛都督与太平公主殿下,大婚之后不久。”
“因为何故?”
“薛都督,你说呢?”柳渊深吸了一口气长气,盯着灵位自问自答,“她不眠不食,伤心而死!”
薛绍听出了柳渊话里的怨恨之意,心想难怪柳渊刻意轻慢于我并处处与我作对,想来就是因为他把‘女’儿的死因,归咎到了我的身上!--46261+dsuaahhh+25047106-->
第606章 得寸进尺
柳渊走进了灵堂,点亮两根白烛燃起一炷香来,闭目默念,“‘女’儿尚飨,‘女’儿尚飨,‘女’儿尚飨!”
柳渊让她‘女’儿的冤魂,赶紧来“吃饭”。-
上了香,柳渊便站到了一旁背手而立,看着薛绍。
薛绍走进去上了一炷香,一言不发。
“薛都督竟无片言可说?”柳渊说道。
薛绍淡然道:“彼此‘阴’阳两隔了无名份,我的话她一句也听不到。”
“了无名份?”柳渊冷笑了一声,“也对,了无名份!”
薛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徒费口舌,尤其是在灵堂这种地方。于是他一言不发的走下了绣楼。
柳渊锁好‘门’,跟着一同走了出来。
薛绍心里很清楚,柳渊现在就是以她‘女’儿的死为法宝,先发制人的在对自己进行一番“道德绑架”。一但自己觉得理亏,再处理起粮草的事情来,恐怕就难以“秉公办事”了。
——难怪这厮,一直有恃无恐!
在走回宴厅的路上,薛绍静静的回忆和寻思。柳‘女’的死因,目前只能算是柳渊的片面之辞。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待查证。
虽说亡人为大,但是客观来说柳‘女’并非是那种三贞九烈的大家闺秀,否则当年她也不会仅凭一些传言,就擅自逃离家中只身跑到外乡,主动对蓝田公子投怀送抱。
按照薛绍脑海中的记忆,那个柳‘女’虽是年轻却也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于‘床’笫之事颇为主动而且动作相当熟练——这样的‘女’子蓝田公子身边从不缺少,因此和她玩了一阵子就厌腻了,彼此之间也全无感情可言。再者说了,柳渊将‘女’儿带回之后,柳‘女’就完全从薛绍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没有对薛绍表达过任何的留恋和牵挂。从这一点上看,她还不如娼‘门’‘女’子张窈窕。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前的蓝田公子不过是个纵擅欢场的‘花’‘花’公子,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所以说白了,柳‘女’最多只能算是蓝田公子的一个“临时炮友”。说她会因薛绍成婚而情伤致死,实在牵强。
寻思至此,薛绍独自微然一笑,心中有了计议。
柳渊一直跟在薛绍身后三步之外,一声不吭。
重回正厅,宴席继续。
柳渊再也只字不提自己的‘女’儿,薛绍也暂时按捺,未有提及粮草之事。双方就像是两军主帅,在进行一场大决战之前的准备工作,一切蓄势待发。
当晚,柳渊留请薛绍夜宿家中,置上等厢房以待。薛绍也是本着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住下再说。
夜半入晓,薛绍熄灭了灯烛但没有入睡,仍在卧榻寻思。
窗外响起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之声,竟是蓝田秘码的音节。守卫在薛绍卧室周围的吴铭这些暗哨当然认得这个声音,于是全都藏而不出。
薛绍‘精’神一振,马上清咳了两声当作回应。
窗棱悄然被挑起,一个黑影杳无声息的滑入了房中,并直接溜到了薛绍的榻边。
“属下拜见都督!”是张仁愿。
“身手不错,秘码也学得‘挺’快!”薛绍赞许了一声,小声道:“可有发现?”
“属下发现,武懿宗本人正在鸿云堡中,亲自监督收取粮草。几日来,已有近十万石粮草分作三批,在深夜运出鸿云堡。”张仁愿说道,“属下因为是外来的新面孔不得信任,因此只在白天派去做苦力搬运粮包。至于他们把粮草运到了哪里,还待调查。”
“嗯。继续查。”薛绍说道,“徐长青呢?”
“徐长青每日都陪伴在武懿宗的左右,属下曾经多次夜探偷听,发现他们每晚都会在一起商议事情。”张仁愿说道,“徐长青帮助武懿宗出了很多主意,有时柳渊和杨侗也会一同参与商议。几日前徐长青还给柳渊出主意,让他假借‘女’儿之死‘逼’协都督,让都督因为顾及名声从而投鼠忌器。”
“这个徐长青,果然是个鼠首两端的大滑头。正因为他不可信任,所以我才另外派你潜入他们身边,前去打探消息。”薛绍顿时就笑了,心想徐长青在武懿宗与柳渊达成‘交’易之初就匆忙赶来告密,只是害怕自己受到此事的牵连,并想凭借这一次“出卖”达到将功折罪的效果;但同时,他又怕得罪武懿宗并且不想与杨柳二家决裂,于是他又暗中协助武懿宗和杨柳二家对抗于我。
“属下当时还打听到,去年徐长青曾经垂涎于柳渊的一个美妾,并与之‘私’通。”张仁愿说道,“但是柳渊发现之后非但没有发怒,还主动将这个美妾送给了徐长青。日前这名美妾曾被徐长青派去服‘侍’武懿宗。因为这名‘女’子的缘故,武懿宗和徐长青、柳渊这三人还时常戏称彼此为连襟!”
“够无耻!”薛绍直摇头。原来徐长青早就被柳渊腐化拉拢,彼此勾结甚深。有了绥州第一豪强的鼎力支持,难怪徐长青能够一直掌握绥州刺史府的实权!
“都督,柳渊和杨侗颇有家底,鸿云堡当中时常豢养了三千武师充作爪牙。他们不劳作不帮闲,只是日夜打磨力气‘操’练弓马,有如军队。”张仁愿说道,“都督身在堡中,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薛绍点头,“还有别的情报吗?”
“暂时就这些了。”张仁愿道,“都督可有吩咐?”
“你去‘私’下打听一下,柳渊之‘女’的真正死因。”薛绍道,“此外,一但杨柳将要动用武力,你就想办法放火示警!”
“是!”
“回去吧,一切小心行事!”
张仁愿走了,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薛绍暗在心中赞许,张仁愿武艺高强才学出众又兼胆大心细办事稳重,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次日清晨,柳渊仍然像是一个热情的地主,盛情的款待薛绍一行人等享用丰盛而‘精’美的早膳。柳渊还说,今日要请薛绍去参观一处全由石头砌成的百年古庙。
早膳方罢,徐长青来了,慌忙拜见薛绍。
“徐长史,你怎会来此?”薛绍淡淡的问道。
徐长青答说,属下正在附近督办秋收粮税,得闻都督在鸿云堡中特来拜见。
彼此都是闲问闲答,薛绍没再多言,便叫徐长青顺道一起去参观石庙。
怎料,徐长青一听说要参观石庙当场脸‘色’一变,“都督要去参观石庙?”
“怎么,有何有妥?”薛绍皱眉问道。
一旁柳渊表情一沉给徐长青递眼‘色’。
“这……无甚不妥!”徐长青干笑了两声,“只是那地方比较的荒蔽,无甚可观。”
“无妨,看看也好。”薛绍将他二人的小动作收入了眼帘,仍是不动声‘色’。
稍后一行人离开柳府,去往石庙。
斥侯们警惕‘性’极高,貌似闲散的跟在薛绍周围,实则是排成了一个严密监控周围一切风吹草动的阵形。吴铭本人则是寸步不离薛绍身边,贴身保护。
虽然只有这十余人随行,但是薛绍深信,哪怕对方调动了堡里的三千兵马同时来犯,也无甚可惧。
走了没多时,石庙到了。柳渊如同一个导游那样给薛绍讲解这座百年石庙的历史来由,庙里也有两个枯瘦的老僧出来拜见,引导薛绍等人给佛佗进献香烛。
郭安等人排查周围,发现庙后有一座新坟,于是悄悄来向薛绍汇报。
薛绍听了有些惊奇,古人重视风水,“衙前庙后”都是风水大恶之地,从来都不会拿来葬人。现在怎么会有一座新坟葬在这里呢?
再一联想到柳渊的举动,薛绍心中有所醒悟——那座坟里多半葬的是柳‘女’!
看来,柳渊是想把这张“情债”牌一打到底了!
果然,进完香以后柳渊就让老僧引导薛绍一行人,来到了石庙的后院,并停在了那座新坟之前。
不等薛绍发问,柳渊见到新坟就扑了上去,哭得撕心裂肺泪涕横流。
老僧向薛绍解释说,柳伯爵的爱‘女’去年冬天夭折了,因她没有嫁人生子,既入不得夫家祖坟也进不得自家祖坟。柳伯爵爱‘女’心切,于是破格在寺庙里给她寻了一块土地下葬,也好让她享些佛寺香火早日超渡往生。
佛佗一边说着,柳渊扑在坟上哭得更凶了,嘴里还在念叨,“‘女’儿你死得好惨哪!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爱郎亲自来看望你了!”
眼见柳渊故意做作夸张还把薛绍编排了进去,吴铭等人无不心头火气,有两名斥侯一把将柳渊拉了起来,厉声喝道:“休要矢口‘乱’言,坏了少帅名节!”
“我怎就坏了少帅名节?”柳渊一副委屈又悲愤的样子,“我可怜的‘女’儿爱郎如深,这难道也是错?”
“放开他。”薛绍淡淡的道,“柳伯爵,薛某并不否认曾经与你‘女’儿有过一段相处。但说爱郎如深,却是有些过了。”
“薛都督,小‘女’回家之后一直苦苦思念于你,奈何郎心如铁,她出于矜持不敢再去见你。”柳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道,“后来听闻你与太平公主殿下大婚,小‘女’由此茶饭不思每日以泪洗面,最终一病不起呜呼哀哉。如今当着‘女’儿的面,柳某岂敢胡说?”
“如此说来,柳伯爵是希望薛某做些善后补偿之事了?”薛绍淡淡的问道。
“柳某不敢。”柳渊貌似惶恐的对薛绍拱手一拜,小心翼翼的道,“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薛都督若能在此‘操’办一场佛事法会亲自祭奠小‘女’一番,想必小‘女’也能含笑九泉了!”
“大胆!”
一向沉稳寡言的吴铭大怒,厉喝道:“自古皆是夫不祭妻,何况柳‘女’并非少帅发妻,何来祭奠一说?柳伯爵,少帅上任都督已有多时,你不去拜见倒也罢了,少帅‘胸’怀宽广不予计较,反倒屈尊主动前来拜访于你!想你区区一伯爵,以少帅之金贵何须将你放在眼里?——劝你莫做小人之态,得寸进尺!”
吴铭内气充盈声如奔雷,这几声厉吼下来屋上的瓦片几乎都被震落。柳渊当场就被骇得身子发软,一脸煞白的慌忙后退。
斥侯们也是怒目而瞪,每个人身上都喷发出浓烈的杀气,有如实质。
徐长青和寺中老僧连打架斗殴都极少经历,几时见过这等阵势?他们全都吓傻了,个个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到凝滞,肃杀得令人窒息。--46261+dsuaahhh+25073533-->
第607章 自掘坟墓
薛绍将法会一开,消息很快扩散开来。,最新章节访问: 。
身为皇亲国戚还是统率千军万马的一方封疆大吏,薛绍居然会去祭奠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名分的‘女’子。人们议论纷纷传言四起,就连薛绍写的那篇祭文都开始在绥州乡野之间疯狂流传。
很多人称颂薛绍有情有义公‘私’分明,也有人觉得薛绍是为了维护地方的稳定,顾全公义大局而牺牲小我。也有人说,薛绍根本犯不着向一个豪强如此妥协。更多的人,则是在议论薛绍的行为的同时,对柳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行为表示出极大的愤慨与鄙夷。
短短不过两天的时间,舆论已是一片哗然。
柳渊终于坐不住了。
到这时他才总算看清,薛绍的真正用意——先造势,再杀人!
铲除异己也好为民除害也罢,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凡掌权者——无不杀人!
有人因一己之好恶、一时之义气而妄夺他人生命,杀人的方式粗暴而简单,短时间内可以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但这样的人事后必然背上暴戾之名,久而久之众叛亲离,最终一败涂地。这一类人当中的代表,当属历史上知名的那些暴君,如夏桀商纣,东汉董卓。
有人利用天意人心和法律道德的力量,杀人之前先把敌人置于大众口诛笔伐的风口‘浪’尖,然后义正辞严的取其人头。如此杀完了人,非但不会获得暴戾之名,还会迎得一片拥护和赞誉。此一类杀人者历史上更加不乏其人,基本上每朝每代的每一位开国帝王,皆在此列!
暴君杀人,圣君也杀人。唯一不同的,是杀人的方式!
柳渊意识到了薛绍的厉害之处,忍人所不能之忍,为非常之人也。如今薛绍还没有发出一兵一卒,但柳渊已经感觉到了他凌厉的杀气。这股杀气来得如此猛烈,看势非但是要取他柳渊的项上人头,还要将他绥州柳氏一‘门’连根拔起!
惊慌之下,柳渊急忙去找两位好“连襟”商议对策。却发现,武懿宗在薛绍举行法会的第一天就已经溜了,溜得一声不吭干干净净,连粮草都不要了。杨侗也是一样连夜逃出了鸿云堡,只带了父母妻儿这些至亲,连心爱的美姬小妾和千顷良田这些祖传的产业全都不要了。
柳渊仰天长叹!
“无胆鼠辈!”
“全无义气!”
“卑鄙小人!”
望天怒骂了一阵,柳渊渐渐感觉如芒在背浑身发冷,如同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已经围绕在他身边,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柳氏传世望族百年豪‘门’,莫非薛绍就真能下得去手?”情急之下柳渊又生出了一丝侥幸之心,喃喃自语道,“他也是世族子弟,薛柳两家多有往来彼此关系盘根错节……他应该不会那么残酷无情吧?”
无论自己怎么想,柳渊都知道,是时候去找薛绍“正式”的谈一谈了。
薛绍正在石庙后的僧人禅房里和吴铭对弈,虽然输得一塌糊涂,但神态轻松惬意得很。所谓“亲自哭祭”,他也不过是在法会上当众念了一篇祭文而已。
尽管如此,效果也已经达到了。薛绍所有的属下都对这件事情愤怒万分,有他们亲自在群众当中推‘波’助澜煽动|言论,柳渊被置于众矢之的只在情理之中。
“公子步入仕途不过两年,竟已如此的成熟和睿智,不简单。”吴铭落下一子,平静的说道。
吴铭从不轻易夸人,哪怕是对薛绍。
薛绍的心里顿觉舒坦,不经意的落下一子,结果中了吴铭的圈套马上落到下风。
“吴大师,你够狡诈的!”薛绍气乎乎的道。
吴铭呵呵直笑,“兵者诡道,何况贫僧还是个斥侯,更何况贫僧还是公子手下的斥侯!”
“再来一局!”薛绍不甘心,“为什么我下棋,总是下不过别人呢?”
“那得看,是哪些人。”吴铭笑呵呵的道,“其实公子的棋艺已属超群,但是能与公子对弈的,都不是一般人。”
薛绍眨了眨眼睛,笑道:“好像是!”
“公子有着挑战强者的习‘性’。虽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并乐此不疲。”吴铭说道,“以公子这样的‘性’格,失败比成功更能‘激’发你的斗志,强大的对手将极大的促成你的成长。我想,这大概就是公子入仕不过两年,却已经变得如此成熟和睿智的重要原因!”
薛绍微然一笑,“你是在影‘射’什么吗?”
“贫僧不敢。”吴铭也是微然一笑,说道,“但据实而论,公子至入仕的第一天起,接触的就是帝王将相这一批大唐帝国最为顶尖的智者。尤其是二圣,公子夹在他们中间没少吃苦头。但是一来二去,公子也获得了旁人十年二十年也积累不到的智慧与经验。还有裴公,他对公子的影响一定很大。裴公之才,可谓旷古烁今。公子从裴公那里学到了多少东西,恐怕自己都难以估量吧?”
薛绍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无论是二圣还是裴公,甚至包括与我为敌的许多人,他们其实都是我的老师。”
“公子好像忽略了一个人?”吴铭说道,“太平公主殿下?”
“那还用说?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当然是非太平公主莫属了!”薛绍呵呵一笑,心里马上浮现了太平公主的神态样貌,还有她大腹便便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想她了啊!
“算一算时日,殿下差不多将要诞下麒儿。”吴铭说道,“公子,你将要有后了!”
吴铭不说还好,这一说,薛绍的心里好一阵翻腾和汹涌。真想身上长出一对儿翅膀,瞬间飞回洛阳去陪在太平公主的身边。升级为父亲,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的事情,薛绍没法做到不‘激’动!
二人正聊着,郭安进屋来报,说柳渊求见。
“他终于坐不住了。”薛绍手握棋子微然一笑,“不见!”
“是!”郭安二话不说,出去回话了。
吴铭问道:“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柳渊?”
薛绍没有急于回答,稳稳落下了一粒棋子,反问道:“你还记得李仙童和先帝驾崩之时我遇刺之事吗?”
吴铭眼睛一亮,“公子觉得,那件案子和李仙童有关?”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的确是这样告诉我的。”薛绍说道,“李仙童的事情给了我一个严重的教训,铲草必除根!”
吴铭深吸了一口气,浓眉一拧,“对!”
柳渊在院子外面,几‘欲’抓狂了。
“他究竟想要怎么样?!”
郭安等人宛如金刚的守在院子入口处,就把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柳渊,当作是空气一样的给完全无视了。
柳渊坐立不安的琢磨了一阵,再次走到郭安面前来赔着小心,说道:“郭将军,在下愿意给朔方军捐助十万石粮草,以偿之前的不敬之罪。还请薛都督大人大量,给柳某一个当面请罪的机会。劳请郭将军再去通报一番如何?”
郭安看都不看他只是定定的站着不动,仿佛充耳不闻。
柳渊心想,自己开出的这个价码可能是太低了,于是再一咬牙,“除十万石粮草以外,在下愿意再捐黄金千两、麻布五千匹以助军资!”
郭安仍是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
柳渊长叹了一声,“这么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柳某人的有的,都给!”
郭安总算是转了一下眼珠子看向柳渊,一字一顿的道:“军令如山。少帅已经说了,不见!”
“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柳渊又急又恼,拍着手叫唤。
郭安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立得笔直目视前方,把柳渊当成了空气。
正在这时,牛奔和两名斥侯带着一个佝偻的老头儿,打从后‘门’进来进了院子。看到柳渊在这里,牛奔等人匆忙回避。
柳渊眼尖瞅到了他们几个,当下心中一惊,“那不是挑夜香的东闾老鳏吗?”
“柳伯爵,请你离开!”郭安上前一步张开手臂一拦。
“……”柳渊踮起脚尖往里面瞅,已是不见老鳏和牛奔等人的身影。他心中顿时一阵大慌,不由得暗忖道:近日有传言说老鳏曾在我家挑夜香时,无意中看到我将‘女’儿推下绣楼摔死。我正派人四处寻找这个老鳏,没曾想他却落在了薛绍的手中!
——如何是好?!
“柳伯爵,请你离开!”郭安再度上前一步几乎和柳渊‘胸’膛抵‘胸’膛了,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杀气隐隐溢出。
柳渊顿觉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收缩紧张了起来,一股寒意打从心底里斗然冒出,慌忙退后几步诺诺的道:“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一步三回头的,柳渊离开了石庙。越想越怕越走越快,后来竟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这里。
石庙里仍是传出一片佛颂之声,可是柳渊听在耳里就如同是地狱来的召魂之音,让他胆战心惊之极!
禅房里,薛绍说道:“牛奔,你们按我说的做了吗?”
“公子放心,我们进来的时候故意偷偷‘摸’‘摸’走的后‘门’,就让那姓柳的瞟着了一眼,然后就赶紧溜了!”牛奔大大咧咧的道。
“很好。请老人家下去休息,好生伺候和保护,暂时不要离开这里。”薛绍说道。
牛奔和斥侯领着老鳏夫走了,吴铭说道:“公子,事到如今不必再等,可以动手拿人了!——光是马夫和柳‘女’这两条人命,就已经足以治柳渊的罪!”
“不忙,我们继续下棋。”薛绍淡淡的道,“他这样的人不犯上十几条够得上杀头的案子,那都不配称之为一方豪强。其实我真要杀掉柳渊,就如同辗死一只臭虫那么容易,他总不及唐怀壁有那么硬朗的后|台吧?之所以隐忍至今大费周章,我图的已经不只是,一刀下去人头落地!”;--46261+dsuaahhh+25152183-->
第610章 明白鬼
“跳‘荡’军?”
众人闻言都是一喜,吴铭道:“莫非公子早有安排?”
郭安也道:“少帅,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抢夺城‘门’放下吊桥,以便‘玉’冠将军的人马能够入堡助战?”
薛绍笑道:“城‘门’固然是要夺的,但是‘玉’冠将军早就在城里了!”
“哦?!”众皆惊异。-
“不必多说了!”薛绍大喝了一声,“将令——”
“诺!”全体肃然,抱拳听令。
“郭安,率你的兄弟们去夺了城‘门’放下吊桥,一但开打自会有兵马接应于你。”薛绍道,“吴铭,随我来!”
“是——”
众人领了将令,很快分作两路奔了开去。郭安带着斥侯们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奔向堡垒‘门’口,薛绍则是和吴铭一同拐进了小巷,七弯八拐的钻进了民房巷陌之间。
这时,堡南已然爆发了‘激’战。
张仁愿按照薛绍吩咐的那样,见堡内的三千爪牙全副武装的开始集结之时,就在粮囤那里放起了火。火一起,张仁愿惊喜的发现身边居然涌出好多的袍泽——全是跳‘荡’军的将士,张仁愿居然不知道他们何时潜伏进来的!
柳渊亲自前来清点人马来做大战准备,不料人马尚未集结完毕就被一场大火给打‘乱’了。
南囤粮仓是柳渊的命根子,他连忙派亲信子侄率一半人马前去救应。可是他的人马还没有赶到南囤粮仓,就迎面撞到了一支由布衣脚夫组成的奇怪骑兵,人数约在百余。
为首一人,就是张仁愿。
二话不说,他‘挺’着一竿马槊就率先对着柳家的人马冲杀了进去。柳家养的这些‘门’客爪牙们平日里嚣张惯了,哪会将区区的脚夫放在眼里?于是厉声呼喝的迎战上去,本以为手到擒来,不料他们的头领刚一‘交’手就被张仁愿的大马槊穿‘胸’而过,死了个透心凉。
柳家爪牙们大惊,这头领可是三千‘门’客当中武艺最为高强的,竟不能在这个“脚夫”面前走过一招?
稍一愣神,张仁愿和他身后的脚夫们个个杀气四‘射’的刀枪并起,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已经结果了十几人‘性’命!
柳家爪牙们这才意识到,对方绝对不是普通的脚夫!——区区百余人,竟能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赶紧鸣锣示警,请求援助!”
“当当当的”一片锣声响起,把稍远处的柳渊等人吓了一跳。
“一千多人前去救火,还能出岔子吗?”柳渊心中惊疑不定,既想前去助战又想去捉拿薛绍,一时进退两难。
正在这时,约有三百余骑主动靠近了柳家校场。那些骑士个个衣衫褴褛乍一眼看来就是极为普通的苦力脚夫,但是每个人都是‘精’神十足杀气凌厉,如同一把把即将出鞘的杀人宝剑。
为首一人,手里提着一柄长达丈许的恐怖兵器——方天画戟!
三百余人,竟似千军万马一般散发出极其强烈的杀意气场,当场就将柳渊这一千多号人都给镇住了!
柳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竿方天画戟,一股寒意仿佛是从骨髓里冒了出来,禁不住让他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是何人?”
方天画戟斜斜的举了起来,戟尖正指着柳渊,宛如平地惊雷的响起四个字来——
“下马受缚!”
有如实质的杀气让柳渊顿感呼吸不畅浑身发寒,竟连座下的马儿也惊慌的后退了两步,鬃‘毛’都要竖起来了。
“伯、伯爵,世间能用方天画戟的人绝对只在凤‘毛’麟角,此、此人应该是薛绍座下的第一猛将……薛、薛楚‘玉’!!”旁边一人,舌‘唇’发抖的提醒柳渊。
“薛楚‘玉’?”柳渊直轮眼珠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井底之蛙,还不投降?!”薛楚‘玉’怒声一厉喝,柳渊和他身边的一圈儿‘门’客如同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掌给推了一把,整齐的往后退了数步。他们的队伍本就排列不甚整齐,前方人马擅自一退便导致后方的队形大‘乱’。
上千人马顿时一阵‘骚’动,极为惊慌失措。
“上、上!”柳渊心里恐惧之极,死死勒住马缰生怕马儿不听使唤的‘乱’跑,惊慌叫道,“不过两三百人,我等数倍于之——杀了他们!”
柳渊生怕这些‘花’钱雇来的‘门’客不听话,又大声加了一句,“杀一人,赏钱一百贯!杀了那个使方天画戟的,赏五百贯!”
“吼——”
人为财死,何况是这些为钱而来的绿林雇佣兵?上千爪牙一听有重赏顿时来了兴趣,纷纷抖擞‘精’神就要冲杀上来。
薛楚‘玉’闷哼一声,“五百贯?薛某竟然如此便宜!”
声音未毕,马如疾电人如狡龙,薛楚‘玉’独自一人杀向了柳渊!
薛楚‘玉’身边的人将手中的马槊整齐划一的斜下四十五度指着地面,槊尖如同用‘精’准的尺子丈量过一样,排成一条笔直森冷的直线。
未得冲锋之号令,他们纹丝未动!
“咔嚓嚓——”
一片清脆的砍杀之声响起,瞬时间刮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只见人头与肢体‘乱’飞,鲜血如六月暴雨一般倾盆而下。
一招!
只一招,方天画戟砍杀了三名‘门’客,还生生的斩断了一匹马的脖子!
一招用毕,薛楚‘玉’‘挺’举着血淋淋的方天画戟问柳渊,“但凭此戟,薛某的身价可否再加一点?”
他身前所有的‘门’客整齐后退,个个一脸刷白浑身发抖。
柳渊只觉浑身一软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你、你……是人是鬼?!”
……
薛绍和吴铭在巷陌之间穿行了良久,居然一个追兵也没有碰到。作为一名斥侯,吴铭颇有一些惊讶薛绍选取的路径怎会如此的刁钻?
二人骑着马停在了石庙外,正是那一日薛绍见过徐长青的地方。吴铭发现,牛奔正在那里升了一堆火,烤着一只羊。
“嘿嘿,公子来了?”牛奔见到薛绍连连怪笑,“羊就快烤好了!”
“‘挺’好。”薛绍跳下马来,从怀里拿出一个长筒状的物什,手中一‘抽’将它拉长了半截,然后一只眼睛对着里面看了起来。
“公子,这是何物?”吴铭很好奇。
“你来看看。”薛绍将东西递给了吴铭,笑道,“不瞒你说,我就是来这里试验一下我刚刚制成的新玩艺儿!”
吴铭好奇的接过望远镜,比划了好几下才找准了方法看过去。薛绍伸出手帮他扶了扶比正方位,吴铭当场惊道:“奇哉怪也!我竟然看到数里之外的校场之上,薛楚‘玉’正在战斗——宛在眼前!”
“这东西不错吧?”薛绍笑道,“近日无事,我便用道观里炼丹得出的玻璃水晶,制成了这枚单筒望远镜。若是好用,以后大可以多加生产然后给将军和斥侯配备。”
“公子果然巧思,这真是好东西!”吴铭惊叹不已,“如此说来,还有双筒的?”
“双筒的复杂一些,想必还要一些时日方能研制而成。”薛绍笑呵呵的坐了下来,牛奔就递上了一盘切好的羊‘肉’,还递上了琥珀‘色’的新酿果酒。
吴铭对那个望眼镜‘蒙’生了极大的兴趣,拿着把玩个不停,四处了望。
“吴大师,喝一杯!”薛绍笑道,“我们来放松和庆祝一下!”
“乐意奉陪!”吴铭微然一笑,“公子智珠在握铺排紧密,柳渊想必‘插’翅难飞!”
……
已经百年不知兵弋的鸿云堡上万百姓,因为突然发生的这场战斗吓了个够呛。好在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柳家的家丁也罢,‘花’钱雇来的绿林打手也好,在‘精’锐跳‘荡’军和斥侯们的面前,他们就像是‘毛’都还没有长齐的‘乳’臭孩童,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尤其是郭安等人强攻城‘门’放下吊桥之后,还有绥州刺史吴彦章率领的绥州府兵攻入堡中,另有朔方军大将阿史那忠节率领一千铁骑入堡助战,局面很快就发生了压倒‘性’的逆转。
柳渊一败涂地,他本人更是被薛楚‘玉’生擒了起来,直接被方天画戟挑在了戟尖,悬空四脚‘乱’踏的被带到了薛绍面前。
“杀‘鸡’用了宰牛刀。”薛绍正怡然自得的坐着吃‘肉’喝酒,这时起了身来笑道,“对不住了,兄弟!”
薛楚‘玉’痛快的展颜一笑,方天画戟微微一抖撩破了柳渊华丽的貂衣厚裘,将他扔到了地上。
柳渊仿佛已是彻底吓傻了,只知道趴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薛绍,浑身筛糠似的发抖。
“柳渊,区区一个世袭的伯爵,竟敢举兵谋反。”薛绍双手负剪站到柳渊面前,说道:“事到如今,你有何话说?”
“还不都是被你‘逼’的?”柳渊即恨又怕,咬牙道:“我若不动手你就会放过我吗?与其都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拉人垫背!”
“你说得没错。他若不动手,我也会在今天主动动手。区别只是在于,善后之事会要麻烦一些。”薛绍淡淡的说道。
“我与你有何怨仇,你竟要如此斩尽杀绝?”柳渊自知必死,索‘性’豁开了胆子怒声叫道,“我不就是卖了一些粮草给武懿宗么?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钱货两清犯了哪道王法?”
“我与你并无‘私’仇。真要论算起来,彼此还算故‘交’。”薛绍微然一笑,说道:“但是在某位谋其事,你这毒瘤不除绥州永远不得安宁。鸿云堡中上万百姓只识柳渊不知朝廷和天子。我身为代天巡牧的封疆大吏,岂能坐视姑息?”
“借口!全是借口!你分明是忌惮我柳家的声望,威胁到了你的权威!你还垂涎我的千顷良田和万贯家财,因为你现在急缺军资!”柳渊叫道,“想来薛柳两家同为当世豪‘门’,彼此‘门’当互对常有往来。你竟然如此黑心,对我下得死手!——你不怕竖敌万千,不得善报吗?”
“怕,我当然怕了。”薛绍不以为然的笑道,“但是,谁会给一个谋反的逆贼报仇血恨呢,恐怕谁都会避之犹恐不及吧?包括你的那些族亲,你信不信他们马上就会公开对你口诛笔伐,以示和你划清界限?”
“你!!……”柳渊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玩权术比心机更是输得一败涂地,当场气煞说不出话来。
“事到如今我可以告诉你,你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只盯着我的出身和来历,却忽略了我目前兼负的职责和使命。若是公‘私’都不能分明,我岂能充作封疆大吏,岂能统率十万大军?”薛绍轻叹了一声,说道:“柳渊,你分明就是蠢死的!”
“想我柳氏百年豪‘门’累世家业,竟然毁于瞬间……薛绍,你好狠!”说完这句,柳渊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四肢撑地的死瞪着薛绍,牙齿咬得骨骨作响,眼神之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看来你可以做个明白鬼了。”薛绍转过身,轻轻扬了一下手,“送他上路!!”--46261+dsuaahhh+25207467-->
第611章 绥州蹊跷
随着牛奔一刀斩下柳渊人头落地,鸿云堡之事可算是尘埃落定。-叔哈哈-
绥州刺史吴彦章奉薛绍密令率领府兵进入鸿云堡,助战只是次要,主要任务是善后。
柳渊以谋反之罪被诛,这件事情说到哪里都是有凭有据,绝无异议和翻案之可能。但是杨柳二家在绥州这么多年,树大根深声望非凡,想要平息公众的猜忌和怀疑就必须要对杨柳二家进行大清算。
薛绍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吴彦章。一来他是新上任的绥州刺史,和绥州本地的豪强阶层并无瓜葛,在薛绍的支持之下,他干起清算工作来可以放开手脚大胆的干。二来,薛绍也希望借由这棕案子让吴彦章积累到足够的威信,真正坐牢绥州刺史的宝座,充当薛绍在绥州的代言人。
薛绍此举,正是按照刘幽求的建议来办——首重人事工作,必须培养信得过的得力下属分管地方州县。唯有如此,薛绍才能从繁杂的政务当中解脱出来,专注于军事。
吴彦章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
他进驻鸿云堡之后先以官府的名义出榜了告示,宣布柳渊的谋反十恶之罪和杨侗的诸多罪状,并安抚了堡内的其他良民百姓。然后他负责查抄了柳杨两家的所有家产,最先就将他们这些年来侵占的民田、民财和强占的奴婢人口全都划分了出来,并着手归还给百姓。
吴彦章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办事效率也相当的高。
如此一来,堡内的良民百姓不再为柳渊之死而惶恐不安,相反的还拍手相庆。就连很多杨柳两家本姓的旁枝良善人家,也在这样的清算当中拿回了曾经属于他们的田产财富,迎回了他们被迫卖身为奴的亲人。同族之人也自相倾轧和剥削,可见,“虽一姓之中高下悬隔”这种事情,在名‘门’大姓当中确是普遍。
吴彦章办这所有的事情,当然全都是遵循了薛绍的‘交’待。
在鸿云堡里亲自坐镇了五天之后,薛绍见一切大定,吴彦章足以处决余下的善后之事,他决定离开。
临走之前,薛绍独到一人重回了石庙,来到了柳‘女’的坟前。
四下无人,薛绍亲手给柳‘女’上了一炷香。
和前番的作势祭祀不同,薛绍这一次倒是真心诚意。
无论如何,死者已矣亡人为大。
薛绍站在坟前,说道:“今日实话与你说了,我现在是很缺钱缺粮,但绝没想过要打土豪来赚资本。如果你父亲只是贪些钱财犯些小恶,我不至于取他‘性’命。因为我也是世家子弟,我知道大唐就是这样一个属于世家和贵族的时代。但是你父亲实在太过张扬和猖狂,他竟敢无视我的权威和官府的存在,夜郎自大一意孤行的顶风作案。”
“他真的是蠢死的。”
“既然我都能穿越,或许这世上真有‘阴’曹地府的存在。如果你在下面见到了你爹,你可以把我这些话如实转达给他。”
“虽然我只是借用这副皮囊,此前的一段‘露’水夫妻并不与我相干,但我不想就此推卸什么责任。你们父‘女’若是对我有恨,只管冲我来。今生也好来世也罢,我都愿意承受这个果报。”
“我话说完,告辞。”
走出石庙时,薛绍感觉一阵轻松。刚刚在柳‘女’坟前说的那一通话,与其说是给柳氏父‘女’的一个明白‘交’待,倒不如说是薛绍给自己的一个‘交’待。
这一次的鸿云堡事件,薛绍的个人理念和这个时代的理念,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薛绍不是没有瞻前顾后,不是没有过彷徨和后顾之忧。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因此竖下一批敌人,或许还会被人议论纷纷。
但是仔细权衡之后,薛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像柳渊这种腐化堕落到一塌糊涂了的所谓“名‘门’望族”,和仗着祖上的功德而横行乡野国家勋略,早该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进行环保处理,连遗臭万年的机会也不配拥有。
打土豪分田地,薛绍没想到自己会在唐朝,干出这样一番动静。现在回头想来,薛绍感觉如果自己的身体内没有一颗穿越的灵魂,是肯定干不出这种事情的。他甚至认为,鸿云堡的案子哪怕是落到了狄仁杰的手上,也不会像自己这样做一刀拿下的做果断干脆的处理。因为哪怕是狄仁杰这样的耿直清官,也跳不出这个时代的条条框框。
归根到底,薛绍不是土地生土长的唐人,他的脑海里关于“‘门’第出身、世族政治”的观念,远没有作为一名军人的责任感和一位现代人的历史使命感,来得强烈。
“既然已经然出了选择,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我总该给这个时代,带来一点特殊的东西!”
堡南粮屯的烟火已经散尽,就如同薛绍心头的‘阴’霾和顾虑那样。
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薛绍一行数百骑如千军万马一般声势赫赫的奔出了鸿云堡。
两个百年望族累世名‘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倒下。
次日,薛绍一行仍是只有二十余骑抵达了绥州。薛楚‘玉’和他麾下的跳‘荡’军重回了朔方,就如同一柄盖世神兵杀人见血之后铿锵入鞘。
武懿宗还在绥州,薛绍为他而来。
鸿云堡的事情搞得那么惊天动地,武懿宗既不聋也不傻,当然是早就知道了。其实从他逃离鸿云堡的第一刻开始,武懿宗就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否则身为钦差大臣,他不会那么狼狈的落荒而逃。虽然人不是聪明,但是武懿宗的“政治嗅觉”总比柳渊这种井底之蛙,还是要灵敏一些。
但是武懿宗仍是没有料到,薛绍会下手那么痛狠,直接一刀就把柳渊的人头拿下了,连押送京城让三司会审都直接省略了——人家好歹也是一个伯爵啊!
听闻消息之时,武懿宗只感觉脖子那处一阵凉嗖嗖的。他当下做出了一个极为“英明”的决定,赶紧按照原有的计划,去收购那些被他强行摊卖出去的军粮!
这一次武懿宗的办事效率奇高,几天下来他已经收回了十几万石的粟米军粮,而且每一笔钱粮往来都记载得相当清楚。武懿宗甚至要求“卖家”写下了亲笔书函从旁佐证,以证明他这些军粮的“光明”来路。
薛绍到了绥州之后,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竟然看到了一股“捐献热”。很多绥州的百姓们无比热情的自发赶到官府捐献粮草,目的是“资助王师抵御突厥外敌”。
薛绍有些不解,按理说绥州的百姓们在经历了白铁余之‘乱’以后,并不富裕。后来又经历了武懿宗的强行摊卖粮草,个个满肚子怨气,怎么还会主动募捐呢?
这事蹊跷。
为了‘弄’清始末,薛绍决定暂时不进绥州官府,先去找玄云子打听一番。每日都与绥州的平民信徒亲密接触,玄云子肯定知道内幕。
一行人踏着夕阳,到了三清观。
月奴每日倚‘门’而盼,总算看到了薛绍归来,瞬时如同飞翔一般跑出了山‘门’,来到薛绍的面前。
“公子,月奴为你执缰!”
薛绍微然一笑的点了点头,月奴眼眶儿顿时一红,连忙扭过了头去。
“你也是做将军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做此等小‘女’儿之态?”薛绍并无责怪之意的柔声斥了一句,问道,“玄云子在么?”
“在呢!——正等着公子!”
薛绍有些好奇,“她知道我今日会来?”
“她每日都等。”月奴有口无心的快语道,“她说,公子办完事情后一定会到三清观来!”
薛绍眨了眨眼睛有点小郁闷,她就这么吃定我了?
稍后月奴就领着薛绍进了道观,玄云子正在煮茶品茗,并与自己下着一盘棋。
两人见了礼,薛绍在玄云子对面坐了下来,香茶奉上。
“圣英好雅兴。”薛绍不由得笑道,“自己和自己对弈,也能有趣?”
“实不相瞒,我是在自己假扮公子,与我对弈。”玄云子微笑答道。
“哦?”薛绍更是好奇,不由得笑道:“这可能吗?”
“确实很难。”玄云子神秘的微笑道,“但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尝试。”
“不可能的,算了吧!”薛绍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思维和特殊的习惯,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脑子里面是怎么想的呢?”
“正因为难,所以我才会努力的把我自己,想像你成公子你。”玄云子面带微笑的答道,“渐渐的我发现,你越来越像是一个谜。”
“咝!”
薛绍较为夸张的吸了一口凉气,苦笑道:“我怎么有一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是因为,公子害怕被人窥中心事吗?”玄云子笑了,仍是用眼睛来笑的,“这些只是贫道自娱自乐的戏言,公子大可不必当真。若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
说罢,玄云子稽首而拜。
薛绍不以为然的呵呵一笑,说道:“我来找你,是想请问城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百姓,主动跑到官府去捐献粮草?”
“除了武懿宗,还能有谁?”玄云子笑道。
“又是他?”薛绍眉头一皱有些恼火,“这厮非不消停!”
“他已经被柳渊的一颗人头给吓坏了。所以这一次,没敢再坑害于谁。”玄云子说道,“之前武懿宗不是从鸿云堡里偷偷运出了十几万石粮食么?眼看事泄,武懿宗急着想要和鸿云堡脱清干系。于是他让自己的心腹们把这些粮草分别送给绥州的一些仕绅百姓,许诺给他们一些好处,然后再让他们把这些粮草捐回给官府。所用之名义,是资助薛都督麾下的军队。如此一来,武懿宗既不会受到鸿云堡的牵连,又做了一件有益于朔方军的事情,多少能够缓合他与公子之间的矛盾,回朝之后或许还能算作功劳一件。如此一举多得,武懿宗因此办得相当卖力!”
“嗬!”薛绍顿觉惊奇,当下就拍着手笑了,“这厮竟然变聪明了?”
玄云子微然一笑稽首而拜,“还请公子恕罪!”
薛绍微微一怔,随即摇头笑了,“我说嘛!——原来是有圣英出谋划策!”
“贫道无意帮助武懿宗。”玄云子看着薛绍的双眼,认真的说道:“我只是不希望,公子竖敌太多。更不希望,公子和武家的关系太过僵硬!”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微笑的点了点头,“谢谢!”--46261+dsuaahhh+25231564-->
第612章 威震疆野
前者杀了唐怀壁,这次端掉了鸿云堡,让杨侗柳源这两家大豪强瞬间灰飞烟灭,“薛人屠”再次威震绥州。-
和上次斩首唐怀壁相比,这次的鸿云堡事件影响更大。毕竟杀一个唐怀壁,和中下层的仕宦百姓关系不太大。这次端掉的鸿云堡则是百年豪强,在绥州一带树大根深无人不知,和中下层的仕宦百姓的‘交’集相当的紧密。随着刺史吴彦章的清算工作的进行,大量的田产和财富回到了百姓的手中,大量的奴婢回归了自由之身得以回去和家人团聚。
绥州上下,一片欢腾。家家户户,对薛绍感‘激’涕零。肆坊巷陌,都在流传薛绍的美名与功德。就连寺庙与道观这等方外之地,也因为玄云子的作用,开始为薛绍的美名之传扬而推助助澜。
上任不过时日,薛绍的大名在夏州都督府治下的三州之内,如雷贯耳。有人闻他之名而胆战心惊夜不能寐,有人对他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但是更多的平民百姓,则是对薛绍‘交’口称赞,颂之不绝。他们无比庆幸,夏州都督府迎来了这么一位不与豪强俗吏同流合污的封疆大吏,一位敢作敢当能为主做主的父母清官。
夏州都督治下还有延、银二州,薛绍上任之后还没来得及亲自到访。那里的仕民百姓们听闻了鸿云堡一事之后,已把薛绍视为了命运之神,日夜盼望薛都督的光辉能够尽快普照到他们的身上。反之,在那些地方作威作福乡里的恶绅豪强,则是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已经有人沉不住气,主动跑到了夏州都督府“投案自首”,请求宽大处理。也有人不惜放弃了累世家业,携财产家眷仓皇出逃。
“人屠”威名传之所至,魑魅魍魉望风披靡。
柳源的一颗人头,仿佛比唐怀壁的那颗脑袋更有价值。
回到绥州,薛绍进到刺史府。
武懿宗见到薛绍,吓得菊‘花’都缩紧了。或许打从生下来活到现在,武懿宗从来没有这样的害怕过一个人。哪怕是他那位堂姑母武太后,武懿宗都敢阳奉‘阴’违。但是在薛绍面前,武懿宗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肉’老鼠,碰到了一只饥肠辘辘的大‘花’猫。
薛绍并没有点破武懿宗与鸿云堡之间进行‘交’易的事情,只是很平常的问了一句,寻找白铁余的军粮之事,办得如何了?
武懿宗忙不迭的就把薛绍请到了粮仓,当面检视那些粮囤。并对薛绍说,在他的积极活动之下,绥州百姓有感于朔方军将士的作战之英勇与生活之艰苦,主动捐献了一大批粮食,现已收领在此只待薛都督验收。
“请武将军,代我感谢绥州的父老。”薛绍说道,“此恩天高地厚,薛某必当还报!”
“好说、好说。”武懿宗仿佛是习惯的头皮发紧,心想他这话怎么听着又有点冷嗖嗖的?
薛绍掬了一捧粟米在手上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朔方军正当缺衣少粮,武将军你这真是雪中送炭。我既要感谢绥州的父老,也要感谢你。”
“嗬,嗬,好说,好说!”武懿宗仍是傻兮兮的一个劲儿干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天知道薛绍又在打什么馊主意?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绥州父老捐献的这些粮食,我就厚颜收下了。”薛绍说道,“至于白铁余的贼赃,那是朝廷将要追查的东西,薛某可不敢染指。武将军办完了案子,不妨早些回朝覆命,以免朝廷不悦啊!”
武懿宗心中一亮,这才仿佛明白了薛绍的意思。他心想,最初薛绍就是奔着白铁余的粮食来的,因为他的军队很缺粮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跟我斗将起来。现在有了这批“捐献”和查抄鸿云堡之所得,薛绍就放弃了白铁余的粮食,留给我拿去向朝廷‘交’差,不再与我争夺这笔粮草——他怎会如此好心,将要放我一马?
武懿宗心里嘀咕了片刻,小心的问道。“那,本将之前向薛都督借贷的那笔欠款呢?”
薛绍转头看向武懿宗,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一言不发,走了。
武懿宗眼睛一直,你倒是说话啊?
薛绍没有给出半句解释,直接带着近卫们骑上了马,扬长而去。
“你究竟何意?”武懿宗在薛绍身后大声叫道。
薛绍才不理会,只是越走越远。
吴铭等人哈哈的大笑。
“公子,那武懿宗真是贪心不足。”吴铭笑道,“公子放让了他一马,他还奢望免去那笔借债!”
“免不免,其实只在我一念之间。”薛绍也笑道,“其实,我既然把钱借了出去,就没想过还能要回来。但是如果我现在就松了口,他购回军粮之事可能又要打些折扣。所以,一切都等他把绥州的差事办完了,看他的表现再说!”
“如此一来,武懿宗可就有命‘门’掐在公子手上了。”吴铭点头微笑,“好事!”
“他这种人,只要不死就不会消停。从此以后,他虽然怵怕于我但也不会与我相善,只是寻思报负。按照我的习惯做法,他的结果就该和柳渊一样。”薛绍说道,“但是他的背后,是整个武家。玄云子说得对,我不能为了武懿宗这样一个小人,而‘交’恶于整个武氏家族!”
“嗯!”吴铭点了点头,“武太后,太平公主……京城那边还有太多的人和事,公子不得不虑!”
“不说了,去看一眼徐长青!”
薛绍一行人进了监牢,见到徐长青穿着一身邋遢的官服坐在牢房里埋头奋笔疾书,牢‘门’合着,没有上锁。
薛绍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徐长青没有发觉,仍是埋头疾书。
薛绍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了一阵,说了一声,“你写的什么?”
徐长青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一眼瞅到薛绍,就像是当场遭了一个电击弹身而起,慌忙以额贴地拜倒下来,“犯官徐长青,拜见薛都督!——犯官正准备将杨柳二家的一些事情,向薛都督‘交’待上去!”
薛绍拉开牢‘门’走了进去,拿起徐长青写的东西看了看,写的是杨柳两家州的人脉关系网和财产分布以及一些作‘奸’犯科之事。这些东西,对于清算杨柳两家倒是相当的有用!
“起来,坐着说话。”
徐长青乖乖的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
“徐长史都瘦了。你们这些狱卒是如何伺候的?”薛绍说道。
牢头们慌忙上下奔走,很快取来桌几酒水和烧‘鸡’羊肚和饭食等物。
徐长青看着眼前这些东西,突然泪如泉涌的哭了起来。
“你堂堂的州官大员,哭什么?”薛绍不满的道。
“徐某大限将至,如何能不哭?”徐长青抹着眼泪哀声叹息,“该死,确是该死!……只叹徐某曾经也是一个饱读圣贤之书的有志之士,不想今日堕落至厮!——该死,确是该死!”
说罢,徐长青伸出双手抱起那只烤‘鸡’,大肆啃吃了起来。
薛绍呵呵直笑,“我想你是误会了,这可不是什么断头饭。就算是要治你的死罪,也得是押送京城三司复审秋后处决。”
徐长青一愣,也对!若要杀我,我早就和柳渊一同去了!
徐长青慌忙放下了烤‘鸡’,再度对薛绍俯身大拜,“求薛都督指点‘迷’津!”
“你确是有罪,但以本官对本朝律法之了解,你还罪不致死。”薛绍说道,“十年寒窗科举不易,做到五品以上通贵大员更是难上加难。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我本该给你一个立功赎罪重新做人的机会。但有一点很难办,你前番在鸿云堡的作为,已经让本官对你失去了信任!”
徐长青悔之不及,无言以对的放声痛哭。
薛绍由得他哭了个痛快,并不打扰。
过了良久,薛绍淡淡的道:“查抄鸿云堡清算杨侗柳渊,还须得大费周章久耗时日。那里的户口百姓也即将都要归于官府统一管理,事务繁复而庞杂。因此,目下正当急缺人手。既然你对鸿云堡如此熟悉,有有心戴罪立功,我就准你暂以犯官免职之身,行司法参军事之事,前去辅佐吴彦章专办鸿云堡之事。”
从一州长史贬到没有代理的八品参军事,几乎是一撸到底了。但是徐长青闻言大喜,连连磕头而拜,“多谢薛都督不杀之恩!犯官愿去、愿去!犯官一定全力辅佐吴刺史,痛改前非将功折罪!”
“两年。”薛绍站起身来往外走,“两年之后,观尔后效再定沉浮!”
“拜送薛都督!!”徐长青在薛绍身后磕头不止,感恩戴德的大声呼喊。
走出监牢骑上了马,薛绍看着头顶的朗朗晴空长吁了一口气,“绥州的天空,总算是清明了一些。”
“公子,适才收到都督府代长史刘幽求的来信,说有银、延二州的一些官员和仕绅到了都督府投案请罪。也有许多的豪绅和百姓向我军捐献了大批的粮草寒衣。另外丰州李多祚有捷报传来,我军在大狼原聚斩千余敌军,‘阴’山以南不再有突厥游骑作祟。”吴铭说罢,递上了一封书信。
薛绍拿过信来一看,不由得畅然一笑。
“这是好事。”薛绍收好信件大喝了一声,“走了,回夏州!”--46261+dsuaahhh+25260423-->
第613章 皇帝复出
人人皆盼落叶归根,李治驾崩之前也曾有一事念念不忘,就是希望留着一口气回西京去,死也要死在生他养他的故乡长安。|}.
在李治去世几个月之后,新君李显扶先帝灵柩回了长安,总算是让九泉之下的李治能够稍稍心安。
现在朝野上下都已尽知,刚刚登基那会儿,李显曾经做出一番激烈的抗争想要拿回属于他的至尊皇权。其中最为重大的一个举动,就是他想要提拔自己的亲妹夫薛绍入阁为相对抗裴炎,但是失败了。
失败的结果相当的凶险,差一点就要逼得李显废黜了皇后韦氏,甚至威及自己的皇位。
其实失去一个女人,对于帝王这种人来说就如同庶民丢失了一件衣服,并不打紧。但是对于李显这样一个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君来说,如果迫于权臣的压力而废黜皇后,无异于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跪倒在地自抽耳光。如果他这样做了,今后这皇位再坐下去,最多也就只是一个傀儡摆设。
于是并不甘心的李显,做出了一个令武太后相当气愤且又无奈的举动——从此托病不出,请太后出面理政。
武太后只好再度垂帘听政。大唐的龙椅宝座,从此空缺了两月有余。
皇帝都退避成了这样子,武太后和裴炎当然不好再作步步紧逼之态。因此,李显的皇后总算是保住了。但是他“宁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举动,让很多的朝臣和仕民百姓,对他相当的失望。
李显原本就不高的人望,现在几乎已是跌到了谷底。
这一次先帝灵柩回返西京,身为孝子的李显不可能再缺席。于是武太后亲自前去告诉李显,让他借着这一次扶柩返京之机,重新复出。
顾命大臣裴炎也带着宰相重臣们来搬请李显,请他复出主持扶柩返京的事情。
李显是又惊又喜,同时也有些担忧——母后和裴炎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好心了,其中可有阴谋?
思之再三,李显不得其解。
但是扶柩返京之事,却是由不得他推搪。于是欢喜也好忐忑也罢,李显终究是再度走上了朝堂坐到了龙椅之上,并亲自主持了扶柩返京之事。
回到长安之后,一切风平浪静。由此,过了一个多月。
如同惊弓之鸟的李显,总算是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他体内那颗“帝王”之心,也由此慢慢的复苏了。他时常不由自主的举目看向朝野上下,上至阁部宰相下到州官县令,几乎没有一个是他李显的得力心腹。
他已经完全被架空了。
李显由此寝食不安,日夜之间都在寻思将要如何培养心腹,提拔股肱。
这天上朝,吏部尚门下三品(宰相)魏玄同上书,说夏州都督薛绍有上表,列举绥州长史徐长青和地方豪强杨侗柳渊的诸多罪状。其中柳渊已经因为起兵谋反而被当场诛杀,杨侗已被下狱不日押往长安受审下判。徐长青因为有戴罪立功的表现,薛绍提请朝廷准许徐长青以戴罪之身暂行绥州刺史府参军,辅佐刺史吴彦章处理柳鸿堡善后之事。
这件事情在绥州来说,可谓是惊天动地。但是拿到大唐的朝廷之上,却是显得再普通不过了。除了柳渊起兵谋反被镇压稍稍引人注目,其他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满朝文武皆以为,既然是宰相出于“礼貌”的上奏了,皇帝李显也会像以往一样出于“礼貌”的批准一下。不料,李显的心思在这一刻就活泛开了。
他说道:“薛都督至上任之后,既抵御外敌捷报频传,又屡屡为民除害,护得一方安宁,可谓殚精竭虑劳苦功高。朕以为,朝廷应该给予薛都督嘉奖和提拔。”
众臣不由得一愣,纷纷心想皇帝又想故事重提了吗?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裴中书,你以为如何?”李显问起了裴炎。
裴炎站出了朝班,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乃是天经地义。只是不知,陛下将要如何嘉奖和提拔薛都督?”
众人都听出来了,裴炎表了态等于是没有表态,仍是把烫手的山竽扔回给了皇帝。
李显这下没有慌,只是呵呵一笑说道:“吏部自有四善二十七最的考核办法,朕不会越制办事。薛都督立了功劳该要如何赏赐,还请裴中根据我朝法典规章相商决定。有了决议之后,报朕知晓即可。”
这下连裴炎都愣了一愣,既然是要我们商量决定,那你说这么一大通废话是何用意?
这时李显说道:“前者有白铁余叛乱,后来又是突厥叛军洗劫河陇牧马监,夏州都督府治下屡兴刀兵遭逢战乱,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幸好薛都督文武双全,上任之后马上着手清除了杨侗柳渊这种祸害乡里的恶绅,拯救与造福了一方百姓。尤其是剪除了唐怀壁这个渎职祸国的犯官,真是大快人心!”
裴炎心里一咯噔——谁都知道唐怀壁是我亲手提拔起来的,原来皇帝是在针对我!
顿了一顿,李显观察了一下朝臣们的反应,再道:“如今薛都督既要在前方用兵,又要在后方理政,朕真是担心他操劳过甚,吃不消啊!唐怀壁合该当斩,但他身为夏州都督府长史,他这一死薛都督也就少了一个重要的佐官。因此朕要提拔韦玄贞为夏州都督府长史,前去辅佐薛都督。让他能够腾出手来专心带兵,抵御突厥!”
满朝文武顿时集体哗然——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原来皇帝是要提拔自己的岳父!
韦玄贞即是皇后韦香儿的亲生父亲,他之前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八品参军。在李显登基之后,已经被破格提拔为四品州刺史。现在李显要将韦玄贞往夏州都督府里塞,无疑还是想要努力搭上薛绍这一条线,想要在军队借一点势!
裴炎的脸色,已是变了。
皇帝的用心,裴炎是一目了然。其实早在此前,裴炎自己趁王方翼去征讨西域之时派唐怀壁前去坐镇夏州,何尝不是希望借此机会在军队里面培养一两个亲信?
毕竟,夏州都督府是大唐帝国最为重要的军镇之一。只要唐怀壁能够坐稳都督府,就能死死掐住朔方军的命脉。
可是裴炎的这个念想随着薛绍的一刀砍下,就此落空。
没有想到的是,皇帝李显居然也会瞅准这一条“财路”。因为唐怀壁的缘故,裴炎还不好出面阻止。否则皇帝李显把唐怀壁的底细来路在朝廷上一抖,裴炎自己岂不就要承担“用人不明举人不利”的连带之罪?
“皇帝,这分明是在要挟!”裴炎心里恨得有些牙痒痒,但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魏玄同等人听了皇帝的话很是惊讶,夏州都督府那种地方的人事任命,岂同儿戏?尤其是都督府长史这种至关重要的位置。这一次薛绍上表已经提了一句“刘幽求代行都督府长史一职颇为称职”,虽是轻描淡写,但他言下之意不就是希望朝廷能够正式任命刘幽求为长史么?
现在皇帝玩这么一手,薛绍岂能称心如意?
再者韦玄贞为官多年从无出色政绩并无特殊长处,充其量不过是一介庸官俗吏。以他的本事岂能担起夏州都督府长史的重任?等他到了夏州上任,占着位置办不来事情、甚至把事情搞砸,惹得朔方军上下不协里外不调,岂不坏了军国大事?
到时以薛绍的脾气,不把韦玄贞一刀砍了算他走运。
总之,不管怎么看,任命韦玄贞为夏州都督府长史都是一个极为荒唐的举动!
于是,魏玄同等人全都等着顾命大臣裴炎第一个站出来,出声反对。这是朝堂之上约定俗成的规矩。裴炎不出声,其他的宰相尚书可不敢随便出风头。
可是等了半晌,裴炎居然无动于衷。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李显,笑了。
“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这件事情就赶紧办吧!”
“陛下,且慢!”魏玄同忍不住了,连忙出班奏请,“臣以为,此事不可!”
李显顿时面露不悦,“裴中书都没有出言反对,你为何独言不可?”
“臣身为吏部尚书,陛下又用我宰相,臣职责所在,必须据理力争!”魏玄同说道。
“要争,你们几个宰相到阁部去争。”李显有点不耐烦的拍案而起,“争清楚了,再来向朕回报!”
说罢,李显拂袖而去,“退朝!”
满朝文武,无不愕然。纷纷心中惊疑,皇帝今日怎会如此理直气壮,莫非是托病不出的这些日子了,吃够了熊心豹子胆?
裴炎仍是不动声色,只是冷冷的目送皇帝李显走出朝堂,心中暗道:皇帝,倒是长劲了!
百官各怀狐疑的依次退散而去。魏玄同与岑长倩这些宰相们不约而同的走到裴炎面前,惊讶道:“裴阁老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陛下圣意已决,我岂能多言?”裴炎淡淡的回道。
魏玄同等人惊讶无比的看着裴炎,半晌无语。
“就依陛下之意……把事情办了吧!”
扔下这几个字,裴炎施施然的走出了朝堂。
魏玄同等人惊讶的目送裴炎走远,纷纷心中暗道:皇帝刚刚复出,就又和裴炎斗上了!
唯一和以往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皇帝居然占了一丝上风!--61428+d4z5w+15551202-->
第614章 包藏祸心
半个月之后,夏州的天空已经有了一些大漠的北风,带来的凛冽寒意。.访问:щщщ. 。
薛绍的心情,却因为“双喜临‘门’”而颇怀‘春’风得意。
一是洛阳那边来了家信,告知太平公主已经为薛绍生下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初为人父的喜悦,难以形容。此刻薛绍无比坚信,自己绝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马上出现在太平母子面前,好好的感谢与抚慰一下心爱的‘女’人,抱一抱可爱的心肝宝贝好儿子。
另一件喜事,则是绥州刺史吴彦章办事得力,查抄鸿云堡之后得了无数粮食和布匹,皆数充公入库。现在,他已经派人送了一批物资到夏州来,一解军队燃眉之急。
加上前番武懿宗的“贡献”和绥银二州的募捐,薛绍现在可以一口气给丰州送去三十万石粮草和十余万套寒衣被褥。
朔方军,应该能够安然的渡过这个冬天了!
物资刚刚运到夏州,薛绍即刻召集属下议事。
薛绍对他们说道:“冬天就要到了,我们要赶紧把物资运送到丰州,以备大军过冬。冬天黄河冻流,丰州的布防也要相应的做出一些调整和改变。因此,我打算亲自押送这一批物资前往丰州,等冬天结束了再回夏州都督府来。这里的民生政务和军队的后勤,就得委托留守夏州的代都督府长史刘幽求和众位将官了。你们可有意见或是建议?”
众将官马上就此事展开了议论,提出了一些补充‘性’质的意见和建议。大体上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不出意料薛绍将在最近几天里亲自押运粮草物资,前往丰州坐镇。
正当众人商议得热烈之时,都督府官员来报说有朝廷使臣到了。
薛绍连忙暂停了会议,率众将官出迎朝廷使臣。
朝廷来了圣旨,表彰薛绍等一众将官的战功和政绩,同意了薛绍的所有上表所请,同时嘉奖了薛绍一批黄金、铜钱和绢帛,并念及薛绍远征辛苦赐予二十奴婢从旁伺候饮食起居。其他的一些将官如薛楚‘玉’等人,也有赏赐。
朝廷来了表彰和嘉奖,这当然是好事,众将官都很开心。
但是随着宣旨宦官的一声令下,二十名年轻漂亮婀娜百态的奴婢‘女’子鱼贯而出,薛绍的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啧啧,薛都督,好‘艳’福啊!”众人都笑。
好个屁!
薛绍心里却在骂个不停,哪个孙子出的馊主意,生怕我和太平公主没架可吵了么?
但既然是朝廷的赏赐,薛绍还是先给谢恩收下了。二十名‘女’子经过一番旅途劳顿本是疲惫不堪,但一见到薛绍本人,顿时变得个个神采奕奕眼冒‘精’光。
薛绍被这群小姑娘“虎视眈眈”的盯着看,感觉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禽兽在被围观一样,很是郁闷。于是连忙叫人将这批‘女’子先给带下去再说。
众将官们都在哂笑,说这些‘女’子恐怕早就对薛都督垂涎三尺,今日总算如愿以偿了!
那些‘女’子退下不远,也发出了悄声议论——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蓝田公子,薛驸马呀!”
“我等既是奴婢之身,却能得‘侍’这样的美郎君、伟丈夫,真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是啊,我等姐妹,从此皆是有福了!”
另一边,薛绍客客气气的请朝廷使臣去驿管歇息。使臣临走之时却将薛绍请到一侧,悄声道:“在下另有一件‘私’密之事想要提前告知薛都督。朝廷已经下令,任命国丈韦玄贞为新任夏州都督府长史。还请薛都督,早做准备!”
薛绍的眉头狠狠一拧,“就是韦皇后的父亲?”
“正是。”
薛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情绪,“我知道了,多谢贵使!”
“在下告退!”
刘幽求带着使臣,去了驿馆。
众将官心情都不错的三两谈话,突然发现薛绍在一旁脸‘色’沉了下来,于是都不笑了,纷纷走上前来问道:“都督,怎么了?”
薛绍表情严峻的轻轻皱了皱眉,“圣旨是皇帝亲手下的朱批,盖的至尊宝玺,看来是陛下病体已愈,现又重新复出执掌朝堂了。”
“嗯,这怎么了?”众人不解。
薛绍轻轻的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适才使臣告诉我,朝廷已经任命国丈韦玄贞为新任夏州都督府长史,想必不日就会前来上任。”
“竟有此事?”众人一惊。
薛绍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众将官顿时惊讶不已,议论道:“此前陛下已经破格提拔了韦玄贞,将他从一介八品参军,提拔为四品刺史。这一次,应该还是皇帝的旨意……真没想到,皇帝刚刚复出,马上又提拔皇后的娘家人!”
薛绍说道:“其实,我在上表里面已经有过暗示,想让刘幽求成为正式的都督府长史。皇帝突然玩这么一出,不是让我为难么?至从我们到了夏州,刘幽求任劳任怨政绩突出,我也给过他暗示将会设法将他扶正。现在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让我怎么去面对刘幽求?再者,我夏州都督府的核心人马是朔方军一脉,现在突然安‘插’进来一个不懂军事的外人,这人还是皇帝的岳丈。这不等于就是在我们的鞋子里面塞进了一粒砂子么?”
“就是啊!”众人无不费解与愤慨,“那些宰相们是怎么办事的?他们怎会任由皇帝任人唯亲、视军国大事如儿戏呢?竟连裴炎都没有提出反对?真是莫名其妙!”
“算了,此事暂时不予议论。众将官也不必对外宣扬。”薛绍不想在众多将官面前公开商议此事,以免造‘成’人心浮动带来不良影响。于是道:“我们回去继续商讨丰州军事!”
“是!”
众人回了会议厅继续商讨军事部署,薛绍还下达了一项额外的命令,将朝廷刚刚赏赐给他的所有钱财,一文不剩的分发给属下的将官与士兵。那二十奴婢,一个不剩的全都分赏给了都督府的将官们,当然是论资排辈的光棍优先。
赏赐分发给属下将士,这是带兵之人的传统美德,众将官赞赏与感‘激’之余并不感觉十分新奇。倒是薛绍送出这二十奴婢让从将官都笑闹了一阵,说薛都督莫非是因为惧内?
薛绍把脸一板,“你们境界不够,不懂别‘乱’说!”
众将官呵呵直笑,纷纷表示“饱汉不知饿汉饥,这个我们确实不懂”。
薛绍才懒得跟他们争,心想夏州这里别的不多,单就盛产光棍。尤其是我的军队里,血气方刚的光棍们多如牛‘毛’。那么多的将官和士兵没有‘女’人,我一个人占上二十几个,谁能心里痛快?……再说了,太平公主刚刚才给我生了儿子,我岂能忍心收养这么多的外宅新欢?关键是,那些‘女’人虽然小有姿‘色’,但还入不得我的法眼也根本带不回家去。再加上月奴在‘床’上的战斗力又是那样的惊世骇俗汹涌澎湃——尔等吊丝,确实不懂!
众人稍稍调笑了几句,继续议事。
按照原有计划,经过几日的准备之后,薛绍就将亲赴丰州坐镇,夏州都督府是刘幽求负责留守。但是因为朝廷突然来了一个新的人事任命,薛绍的工作计划有那么一些被打‘乱’了。于是薛绍做出了一个决断,改由薛楚‘玉’押送粮草先行。薛绍得要处理好了留守之事后,再去丰州。
军事议罢之后,众将官纷纷领了军令,分头前去办事。
薛绍独坐思考,心想虽然不用害怕什么国丈韦玄贞来都督府争权夺利,但他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夏州都督府长史。他一来,原来的代|理长史刘幽求的地位,可就有那么一点尴尬了。来了夏州这么久,费经周折好不容易才将内部稍稍稳定。都督府上下和那些州官县令,刚刚才习惯了和刘幽求配合工作。现在突然来了韦玄贞这么一根搅屎棍,真是令人烦躁!
薛绍正琢磨着,刘幽求去安顿了朝廷使臣,来向薛绍‘交’令了。
“刘先生,你坐。我有事情跟你说。”薛绍说道。
刘幽求谢过了,淡然一笑坐下来说道:“都督是想跟属下说,朝廷任命长史一事么?”
薛绍点了点头,“这事出乎意料之外。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属下没有想法。”刘幽求说道,“新任长史来了,属下照样可以辅佐于他,办好都督‘交’待的大小事情。”
“你若真是有这么良好的心态,我才能放心。”薛绍微笑道。
刘幽求微然一笑,拱手拜道:“属下位卑言轻资历浅薄,唯独薛都督对属下予以重任,属下感‘激’涕零发自肺腑。除了尽心尽力办好薛都督‘交’办的事情,属下别无他想。官职无论大小皆是为君分忧为民请命,属下不过虚岁三十还很年轻,并不急于攀升高位。只要薛都督不弃,属下愿意一直追随薛都督从旁效力,唯愿足矣!”
“很好。”薛绍稍稍放了一些心,说道:“我先‘私’下给你‘交’一个底。韦玄贞若是一个有觉悟的明白人,应该就不会在夏州与谁争权,除非他不想在这里‘混’下去了。因此,都督府的具体事务,我肯定还是‘交’给你来|经手‘操’办。你只管放开手脚的办事,不必有太多顾忌!”
“是!”刘幽求应诺。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但是韦玄贞毕竟是国丈,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他。我们不妨,就把他当作是一尊泥胎菩萨好好的给贡养起来。这意思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
“另外,一些敏感的问题你要引起注意。”薛绍说道,“这一次韦玄贞被任命为夏州都督府长史,其实是皇帝陛下和宰相裴炎在暗相争斗的结果。这其中,包含许多的微妙利害。”
刘幽求微微一惊,拱手道:“还请薛都督点拨属下一二?”
薛绍说道:“唐怀壁是裴炎的亲信,我把他杀了。严格来说,裴炎会因为唐怀壁的过失而负上一些连带责任,也会因此忌恨于我。现在朝廷另派一个都督府长史来,这人还是皇帝的岳父。裴炎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夏州都督府绝对没有韦玄贞的立足之地,我之前还曾经与韦皇后有些过隙。但是身为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裴炎却没有阻止。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刘幽求当场表情微变,“莫非裴炎就是想让薛都督与韦玄贞不和,加深都督与韦家的矛盾,从而挑拨都督与陛下的关系?”
薛绍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简而言之,包藏祸心!”
刘幽求深吸了一口气,“属下明白了!”
“明白了这几点,你办事的时候就有分寸了。”薛绍微笑的点头,“我也就可以,放心的把都督府事务‘交’给你打点了!”
“多谢都督信任栽培,属下必当竭尽全力,办好都督‘交’办的一切事务!”刘幽求斩钉截铁的拱手而拜。
薛绍微笑点头并轻吁了一口气,心想现在就只等那个“国宝级”的韦玄贞前来上任了!……赶紧来吧,把你安置妥帖了,我才能放心的去丰州料理军务!--46261+dsuaahhh+25295395-->
第615章 虎穴狼窝
韦玄贞从豫州出发赶赴夏州上任,一路上慢慢悠悠走得是不急不忙。顶+点.x.o因为他是国丈,沿途的官员仕绅少不得要好好的巴结奉诚一番。今天这个留宿几日以尽地主之谊,明天那个强作挽留带他全家游山玩水。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韦玄贞都还没有走出关中。
薛绍可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正要急着去丰州,等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怒火中烧。属下的将官生怕薛绍火气上来把人家国丈给剁了,于是悄悄的派了几个书令使去催促韦玄贞赶紧加快行程,尽快来到都督府报道。
韦玄贞却有些不以为然,仍是慢吞吞的游山玩水而来,泰然自若的享受着沿途官员的孝敬和巴结。
城南韦杜去天五尺,韦玄贞从一出生起就和许多的名门大姓子弟一样,养成了眼高于顶的傲慢性格,谁都瞧不起。别说是面对一个薛绍,哪怕是进了皇宫他也时常摆出一副倨傲的神态,遇到宰相不回避、见了皇子不下拜。因为他觉得,陇西李氏虽是皇族,但是出身没有他们京兆韦氏来得高贵。于是他觉得把女儿嫁到了李家都有些折辱了门风,因此相亲之时他狮子大开口的索要了很大的一笔“赔门财”。
二圣才懒得和他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小人物斤斤计较,因此悉数成全。如此一来,韦玄贞越发觉得自己了不起,连二圣都陪着小心才能娶走他的宝贝女儿。
从韦皇后嫁给李显的那天起,韦玄贞的傲慢炫耀和小人得志,就在长安出了名。可以说,无论是李家的皇族还是长安的那些王公宰相们,就没有一个真心喜欢韦玄贞这个靠着嫁女儿发迹的轻浮之人。
薛绍当然也不喜欢。
到了现在,他非常不喜欢,还很有一股冲动想要把他像鱼膘那样一脚就给踩跺了。
走出了关外,韦玄贞或多或少的打听到了一些“薛人屠”的传闻。于是他稍稍加快了一些脚步赶往夏州,但仍显缓慢。
天气越来越冷,薛绍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为了一个酒囊饭袋耽误这么久的时间,薛绍的脾气怎么可能好得了?
得知韦玄贞已经出了淆关进入河陇地界,薛绍一拍大腿,“行,总算是到了我的军队可以随意走动的地界!”
随着薛绍一声令下,彪悍的胡人大将阿史那忠节率领五百铁骑,日夜疾行像喷发的火山一样冲到了韦玄贞面前,打上照面只问了一句,“阁下可是新任夏州都督府长史,韦国丈?”
韦玄贞端坐在马车里,颐指气使的喝骂道:“正是本官!你是何人,见了本官竟不下拜还敢无礼喧哗?”
“上!”
阿史那忠节才懒得跟他废话,一声令下,几名军士冲进马车里将韦玄贞给拖了出来直接架上马背。韦玄贞吓傻了拼命的挣扎,阿史那忠节二话不说,亲自率领一半人马带着韦玄贞,一溜烟的朝前狂奔而去。
剩下韦玄贞的一大批家人和仆婢吓得六神五主大声惊叫,“来人哪!来人哪!有强盗!有强盗!”
“闭嘴!!”彪悍的军士们用马槊拍打韦家亲属们的马车,喝道,“全都钻进车子里去!”
韦家的人倨傲惯了,但不代表他们真的不怕死。面对如此凶悍霸道的军士,他们个个噤如寒蝉钻进了马车,没有一个再敢冒头。
“日夜兼程,火速前进!”
剩下这一半铁骑,押着韦玄贞的家眷老小来了一场急行军直奔夏州都督府。韦家人这下真是遭了活罪,窝在马车里面一路狂奔不得半分停歇,个个头昏眼花骨头都要散架了。
韦玄贞如同被绑架一样,很快就被阿史那忠节“押”到了夏州都督府。几百里路程,片刻都没有停歇。
这种天气骑马可不是好玩的,尤其是夜间那是寒气彻骨泼水成冰。朔方的将士们早就习惯了,只把养尊处优的韦玄贞冻了个半死。到了薛绍面前,他几乎只剩下眼珠子还能轮动一下,想说话,却只听到他的牙齿磕得砰砰作响,全身上下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众将官看到他这副死样,都很解气的暗笑不语。
“阿史那忠节,你怎么办事的?”薛绍佯作盛怒,骂道,“本官让你前去迎请韦长史,你怎能将人如此绑来?真是胆大妄为,岂有此理!”
阿史那忠节连忙下拜,“都督恕罪!……属下是个胡人,久居塞外目不识丁,只知刀兵不知礼节!”
“滚出去!”薛绍勃然大怒。
“是……”阿史那忠节道了罪,摸着鼻子嘿嘿暗笑的走了。
韦玄贞裹紧了披风仍在不停的发抖,就像是触电了一样。
“韦长史,真是对不住了。”薛绍走到韦玄贞面前,赔着笑说道,“属下愚昧顽劣又不通礼节,还请恕罪!”
“无、无坊……嗬、嗬!”
韦玄贞拼命的发抖一个劲的干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来。他再傻再傲,也能看出这是薛绍故意的安排。现在他总算领略到薛人屠的厉害和霸道之处了,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得住的!
——再不服软,找死啊?
“来人!赶紧伺候韦长史前去浴沐更衣享用酒饭,并叫军医前来祛寒诊治!”薛绍大声喝道,“韦长史可是当朝国丈,谁也休得怠慢!”
“是!”几名军士应了诺,冲上前来将韦玄贞四仰八叉的给抬了起来,直接就扛了出去。
韦玄贞这下真是欲哭无泪……这帮粗俗无礼的莽夫!——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薛绍冷冷的看着被抬出去的韦玄贞,“小样儿,别说你是区区一国丈,就是韦皇后亲自来了我也不会放在眼里。跟我摆谱,我还治不了你吗?”
他身边的郭安这些心腹将官们都乐得一阵大笑,那叫一个扬眉吐气的痛快。
仅仅是隔了半夜,韦家的家眷也全都赶到了夏州都督府。只不过他们抵达的时候看相不是太好,就没有一个是端正的坐在马车里面,像是货物一样码得横七竖八。
薛绍叫人一并安置,该给的饮食起居等物一样没落下,待遇规格还挺高。
韦家人一路来的时候被沿途的州官县令哄得飘飘然,到了夏州马上就被薛绍整个了够呛。他们倒也不傻,现在已经知道薛绍绝不好惹,军队里的这些鲁莽汉子也和州县的官员仕绅们完全不同。
因此,韦家人最多只敢关起门来自吐苦水的报怨一番,不敢公然表达任何不满。韦玄贞本人差点丢了老命,被彻底的治了个服服帖帖。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刚刚能够下地自由行走,他就急忙主动前来拜见薛绍了。
薛绍和他身边的将官都笑了,“好在这厮还算识相!”
该尽的礼数还是不能废了,薛绍亲自在都督府摆宴,欢迎和庆祝韦玄贞新官上任。都督府和治下的一些重要官员也都作陪。
不用薛绍多作吩咐,他的州官属下们对韦玄贞其实还是挺客气的。大抵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唐人,习惯了尊敬贵族和名门中人,更何况韦玄贞还是当朝国丈和名正言顺的都督府长史。
韦玄贞总算感受到了一些礼遇,心中的愤恼和忐忑由此淡去了不少。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是死活也不敢忘记了,这里是人屠薛绍的地盘,是军队的虎踞龙盘之地。绝对不能把夏州视同寻常的州县一样,更不能把眼前这些客客气气的官将们视作普通的州官县令——他们可是薛人屠的属下,敢情个个杀人如麻啊!
因此,韦玄贞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根本不敢表现出以往的傲慢。如此一来,都督府的人好像显得更加友好了,这让韦玄贞暗暗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比预料中的虎穴狼窝要强多了!
宴会的气氛,总体还算可以。
这时,薛绍亲自带着刘幽求来给韦玄贞敬酒。
韦玄贞见是薛绍来了,不敢怠慢连忙起身相迎。
“韦长史,我要郑重向你引荐一个人。”薛绍说道,“刘幽求,本帅麾下朔方军的行军管记,在你来上任之前一直代|理都督府长史一职,熟悉都督府治下的一切民生政务,是我治理州县的得力臂膀。”
“幽求拜见韦长史!”刘幽求很恭敬的拜礼。
“有礼,有礼。”韦玄贞回了礼,习惯性的问道,“敢问刘先生,郡望何处啊?”
刘幽求面露一丝尴尬之色,“在下……出身寒门。”
薛绍淡淡的说了一句,“杨侗柳渊,倒是出身高贵。”
韦玄贞马上脸色一寒,连忙赔笑道:“在军论军,就该抛开门第之念,务实一些才对!……本官真不应该多此一问,自罚三杯!”
说罢,韦玄贞还就真的自饮了三杯。
“好酒量。”薛绍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说道,“韦长史,前方军情紧急,不日我就将亲赴丰州办理军务。夏州都督府,我就全权委托给你了。”
韦玄贞闻言意外的惊喜了一下,口中却道:“如此寒冬眼看还将下雪,都督却要亲赴丰州,岂不遭罪?”
“休说是下雪,哪怕是下箭我也得去。”薛绍说道,“我走后,将有刘幽求辅佐于你,料理都督府的大小政务。但有不明之处,韦长史只管问刘幽求便是。”
刘幽求拱手对韦玄贞拜了一拜。
韦玄贞直轮眼珠子,倒也不傻,连忙呵呵一笑道:“既如此,还请刘先生多多帮衬!”
“在下一定竭力全力!”
第616章 魂魄
闲叙了几句,薛绍就带着刘幽求走了。
韦玄贞落座之后暗自嘀咕,心想我刚来薛绍就要走,他也不带我熟悉一下这里的官员和事物,只派了一个年轻的刘幽求辅佐于我……他言下之意,莫非就是让我不要管事,只把事情交给刘幽求去办即可?
正嘀咕着,韦玄贞看到席间的很多官将包括下面州县的刺史、长史和县令们,都在络绎不绝的去向刘幽求敬酒,在他身边围成了一圈。却没有几个人,来搭理他这个真正的都督府长史。
韦玄贞心里算是明白了,于是暗叹了一声: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一个初来乍道的外人,哪能和薛绍的心腹爱将去争个高下长短呢?……也罢也罢,不管事反而能够少犯错。薛人屠的刀子实在太锋利了,前有唐怀壁后有杨侗柳渊,我可不想步入他们的后尘!
这时薛绍又走到了韦玄贞身边,不过是独自一人。
韦玄贞不敢托大,连忙起身相迎。他可以看不起在场所有的人,但绝对不敢瞧不起薛绍。抛开官职不论哪怕是按照他习惯的门第观念来说,薛绍这个天潢贵胄当朝驸马,怎么都要比他高贵显赫。
因此,和应酬在场的官员们不同,韦玄贞对薛绍的礼遇还真有几分是发自内心,当然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敬畏”。
“国丈请坐。”薛绍笑眯眯的,担着一杯酒,亲热的坐在了他身边。
薛绍的一声“国丈”,叫得韦玄贞有些受宠若惊忐忑不安,这显然是攀亲戚的口气,不像是人屠的彪悍风范。
薛绍飞快的四下扫了一眼,没什么人特意关注他二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国丈,我是个带兵的人,从来都是直来去并不喜欢绕弯子。有些事情,我须得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不如……换个地方?”韦玄贞提议。
薛绍眨了眨眼睛,“就依国丈。”
“请驸马更衣!”韦玄贞作足了礼节。
二人先后离席,走到了宴厅外的庭院之中,四下只有薛绍的几名心腹斥侯充当近卫,别无闲杂。
“不知驸马,有何训示?”韦玄贞拱手,恭恭敬敬的问道。
“国丈不必如此多礼。”薛绍淡然一笑,说道,“这里毕竟不是长安皇宫,而是烈马长枪的边塞军镇,大可一切从简。”
“无论如何,礼不可废。”韦玄贞还挺倔,仍是拱手拜着。
薛绍也就由得他了,直接说事,“想必国丈也应该知道,此前皇帝陛下托病不出,是因为何故?”
常言道祸从口出,韦玄贞警惕的眨了眨眼睛,只是稍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如今陛下复出了,这是好事。”薛绍说道,“但是陛下,仍然面对很多的压力。所以,我们不能再给陛下添乱。”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韦玄贞心中所虑。他一直有些想不太明白,为何朝廷突然就下达了一个旨令调任他为夏州都督府长史?此前豫州刺史的宝座,他都还没有坐热乎呢!
“将要如何,还请驸马明示?”韦玄贞连忙请问。
薛绍平静的说道:“言多必失。我只说一句,我们必须和睦相处,绝对不能被人从中挑拨离间。否则,我们谁都落不着好处!”
“是、是!这是肯定的!”韦玄贞连忙应诺,暗说我失心疯了才与你作对!
“我说的和睦相处,国丈是如何理解的?”薛绍反问道。
“这个!……”韦玄贞转着眼珠子寻思了片刻,说道:“我初来乍道对一切都还非常的陌生。为免贻误了军机坏了军国之事,暂时就让刘幽求担纲料理都督府的一切大小事务,如何?”
薛绍满意的点头微然一笑,说道:“仅有如此,还远远不够。”
“还要如何?”韦玄贞眨着眼睛,迷茫的问道。
薛绍轻轻的皱了皱眉,说道:“你不妨时常给长安寄一两封家信,就说在夏州过得很好。”
“对、对!是该给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多报一些平安以免他们牵挂!”韦玄贞恍然大悟,连连应诺。
“你放心,你在夏州的日子会过得很舒坦。”薛绍微笑道,“这里虽然不及京城的繁华,但并不缺少名胜古迹,饮食酒水也别有一番风味。国丈不妨就携带宝眷好好的四处游历一番,但凡你所到之处,州县乡野都会盛情款待,一定让你宾至如归!”
话说到这份上,韦玄贞哪里还不明白?——你只管尽情的吃喝玩乐便可,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必操心!
韦玄贞一想,倒也行!——总比窝在这都督府里,整天战战兢兢的扮作泥胎菩萨的要强!
“既如此,属下就先行拜谢都督了!”韦玄贞二话不说,拱手就拜。
薛绍心中稍稍释然,好在这个韦玄贞胸无大志,人也挺识相。不然,我还真会和他产生一些冲突甚至反目成仇——那可就中了裴炎之计了!
“当然,若有军功上报,我是不会忘了国丈的。”薛绍笑眯眯的说道,“总之,你我和睦相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好,一切都依驸马所言!”韦玄贞闻言大喜——成天吃喝玩乐不用干事还有军功可领,这等好事哪里去寻?……看来薛绍,也并非是完全不通人情啊!
薛绍知道,眼下皇帝有意提拔韦家的人,但总得有些功劳才好继续升迁。自己这一招,可算是正中了韦玄贞和皇帝李显的下怀。这既能彻底的稳住韦玄贞,也能断绝裴炎的挑拨离间之念想。
看到韦玄贞那副心花怒放的神情眼睛里面都在冒精光,薛绍暗吁了一口气,胸无大志的小人物倒也有些好处,容易收买、容易满足!
——国宝搞定!
三天以后,薛绍决定动身前往丰州。韦玄贞很有意思,比薛绍早一步去了绥州“视察工作”,走的时候拖儿带口举家同行,分明就是去旅游观光的。薛绍还派了都督府的一名本地佐官与之随行充当导游,另外派给他十余名军士负责保护。
临行打点行装之时,月奴拿着一笼鸽子来问薛绍,“公子,这笼鸽子怎么办?”
薛绍恍然想起了虞红叶,说道:“差不多是时候,把它们放飞回去了。”
月奴顿时一喜,“这么说,我不久就能见到虞红叶了?”
“怕是没那么容易。”薛绍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要下雪了。河陇的大雪一但落下来,连绝不绝阻断道路。虞红叶要来夏州,至少也得是来年开春以后的事情。”
“那也行!”月奴满不在乎笑嘻嘻的道,“总之,以后我就能有个伴儿了!”
薛绍微微的笑了一笑,心想其实月奴跟着我南征北战既辛苦也无聊。军营里全是男人,除了我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一忙起来就会有些顾不上她,真不知道那么多无聊的时光她是怎么打发的。
真是难为她了!
打点完毕之后,薛绍一行人出发了。
北风刮得猛烈,天气很冷。这样的季节骑马出行,与受刑无异。薛绍这些大男人虽说勉强扛得住,但月奴肯定够呛。再者如果半道上真的下起了雪,将会非常麻烦。于是薛绍索性让大家全都改乘马车出行,马匹也备有遮幕挡雪。这样慢是慢一点,但总好过顶风冒雪的受活罪。
出发之后才一天,大雪果然下来了。纷纷扬扬漫山遍野,道路变得崎岖难行。薛绍一行人花了平常双倍的时间,总算赶到了丰州军镇。路上马匹都冻死了好几匹,可见行军之艰苦。
好在丰州并未爆发什么危险的军情,薛绍暗吁了一口气,马上召集重将们议事。
薛绍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丰州的军务全由李多祚主持,另有唐休璟与范云仙从旁辅佐。其他的朔方军大将如独孤祎之和沙咤忠义等人,也都各有分管充当臂膀。
薛绍先是听了一通汇报,总体来说这段时间丰州的情况还算良好。半个月以前,这里几乎是每天小战不停,但是大战没有。此后天气转凉,草原上的风雪比这里来得很早更猛。突厥的游骑在经历了一场大狼原的战败之后,全都退出了阴山缩回他们的帐篷里面,躲避风雪过冬去了。
因此众将都说,这样的季节,突厥人一般不会发动战争。
薛绍马上说道:“那只是一般而论。当年李卫公北伐突厥,不就是趁着大风雪奇兵突进活捉了颉利可汗么?”
众将顿时一同正了颜色,不敢再掉以轻心。他们仿佛明白,为什么薛绍要在这个时候顶风冒雪的亲自赶到丰州来了。
“我们的对手可不简单,千万不能轻视!”薛绍说道,“这几个月来,突厥人一直都在不停的派出小股军队骚扰我们。现在想来,我觉得他们是在以攻代守严密防范我军,从而为他们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酝酿一些重大的改变。我怀疑,这个冬天一但过去,他们就会有大的行动!”
“是有可能。”李多祚说道,“上次黄花堆一役之后,突厥人的主力大军就再也没有南下侵扰。这与他们此前的行为大相径庭。无论如何,突厥人不会放弃与大唐为敌。因此,眼前的平静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在筹划一个重大的军事行动!”
“正因如此,我才赶忙来了丰州。”薛绍说道,“这个冬天,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居安思危,为来年的应战做好准备。我们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关内,目前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因此我提议现在开始冬季大练兵!——诸将以为如何?”
“现在已经不缺粮食医药与寒衣被褥了,我们的将士没理由整天无所事事虚度光阴。为了提高战力应对来年的战事,必须加紧练兵!”李多祚马上应合,唐休璟、范云仙与郭元振、薛楚玉这些大将,也全都赞同。
“好,那就全都动起来!”薛绍拍案而起,沉声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我们务必要将朔方军,打造成一支真正的铁血精锐之师!开春之后,杀他个痛快淋漓气吞万里如虎!”
“诺——!!”
所有重将一同大声应诺,气势非凡激情澎湃。
李多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感觉压在自己身上那副重担子瞬间轻了不少。同时他更有一种鲜明的直觉,只要薛绍一回来,整支军队就像是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瞬间充满了激情和动力,变得热血沸腾活力十射。
——原来,归根到底薛绍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魂魄!--5545+217099-->
第617章 冬练三九
寒冷的冬天,用它凛冽如刀的北风与阴柔漫美的雪花,霸道而无情的统治了阴山南北的万里河山。
在天公的威力面前,人类显得如此的渺小。
此时此刻,无论是唐军还是突厥叛军都面临了共同的灾难和敌人,他们不得不收起刀箭与战意蛰伏起来,艰难的想要熬过这个冬天。
这是薛绍第一次在丰州过冬。他意识到,一千多年的大唐和现代的气候是不尽相同的。去年在关内过年,记得长安的冬天并不是特别的冷,雪下得也不大,有点类似于现代江南一代的气候。
丰州这里,才是真正的冰天雪地、冷得**。
在大唐的军事地图上,突厥人栖息繁衍的草原以北有一片大冰原,被标注为“罗荒野”。人们习惯性的口头称之为“大漠”。但在突厥语中它被称之为“宁静的土地”,音译过来便是声名赫赫的——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的寒流随北风南下,途经阴山之后一个自然的下坠,便直接笼罩在了阴山南麓的黄河沿岸一带,给这里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大雪与冻彻万物的极寒。
丰州就首当其冲的迎着这股寒流,一到冬天就变成了冰雪统治的世界,万物皆败。但是数十年来,大唐的丰州这个军镇就像是一个不死老兵,永远倔强的挺立在朔雪与寒风之中,固执而无声的守卫着大唐的边疆,从未倒下。
有丰州的老军说,以往每年的冬天,丰州总要冻死一些人损失一批战马。今年的大雪比过去四五年都要更加猛烈。这个冬天,恐怕不那么好过。
但是随着薛绍的一声令下,十万热血男儿非但没有蜷缩在军帐的炉火边苟延残喘,反而拿起了刀枪、列起了阵势,走到茫茫无涯的雪地里来,开始了冬季大练兵!
“真是疯了!”
这是许多人的第一反应。
但是军令如山,将士们不得不服从。
大军开练的第一天,薛绍带着李多祚、薛楚玉这些重将们亲临到场。简单的誓师之后,薛绍当着十万将士的面将身上的将铠厚裘一脱,露出了一身白析而匀称的精炼健子肉,仿佛用针也挑不出一丝肥肉来。
“今日,本帅亲自教你们——打拳!”
所有人,震惊了!
“喝——”
薛绍扎马下身,开始打起了一套实用于格斗的军体拳,也就是一招制敌!
这套拳法,薛绍曾经在统率三刀旅的时候教给过郭安这些新兵,郭元振与薛楚玉也会,后来郭安带的斥侯们也会。正是凭着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格斗技巧,薛绍亲自带出来的这一批人,个个身手非凡斩立奇功。
随着薛绍起势开拳,薛楚玉与郭元振以身作责,也一样扒了衣服立于薛绍左右,与薛绍一同打拳。很快,郭安和斥侯们也加入了进来。
点将台前,以薛绍为首的数十名将士列成一个开阔的方阵,打起了军体拳。震震的大喝之声,将九天之下飘落的雪花都震飞开去。
一招制敌的军体拳,是现代世界各国的格斗名家在科学的指导之下,博采百家之长而提|炼出来的最为实用的格斗技巧。这是薛绍第一次公开展示这套拳法,当即引得一片惊艳的喝彩之声,连李多祚这种百战余生武艺超凡的大将,也深深的被震撼和吸引了。
“某也来!”
同是热血激昂的汉子,李多祚把衣服一脱,也加入了薛绍等人的行列。很快,更多的将佐加入了进来,很努力很认真的跟着学习一招一式。
很快,所有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化作一气腾腾的热汽飘扬开来。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薛绍大喝一声,下面的将佐们齐声附合。
主帅亲自带头,众将一呼百应,下面的将士们无不大开眼界、热血沸腾。
冬季大练兵的气氛,一下就变得热血高涨,激情澎湃。
从第一天起,薛绍每天亲临训练场,每天身先士卒的和将士们一起训练。他和薛楚玉等人,先把拳法教给了身边的将军们,然后让将军们教给手下的都尉、校尉人等,由此层层下达,一直到教给每一名朔方军将士。
薛绍不指望每一名朔方军将士都变成精通一招制敌的杀人机器,实际上这种奢望也极不现实,毕竟每个人的体格、意志和悟性都不相同。他要的只是所有的将士能够尽快的适应这样的严寒,养成吃苦耐劳的习惯。军队如果没有这样的品质,那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再强的信念和再好的装备,也是白搭。
所以薛绍认为,冬练的目的,强身健体和提高格斗技巧还只在其次,重点是要打磨出将士们钢铁一般的意志。而且,通过这样的严寒苦练,所有人同甘共苦相互扶持,也能极大的提高将士们相互之间的袍泽感情,并培养集体团队意识。
如此,一举多得。
当然,苦练归苦练,薛绍也没有真的把将士们往死里整。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薛绍和薛楚玉这样拥有惊人的体格。所以,医疗与救护这些后勤保障贯彻到了每一个将士的身边。基本上,每个旅(一百人)就拥有两名专职的医官和五名专职救护。而且薛绍下令,不允许下面的将官强迫士兵脱光了衣服在冰雪中操练,这一点得靠将士们自己把握,量力而行。
之前薛绍回了夏州的一番操持,弄来大量的军资,现在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光是每天用来煮姜汤的老姜要用去上百石。冬季苦练营养一定要跟上,每天加餐用去的干肉和羊骨等物一车一车的从后勤仓库里面拉出来,简直就是源源不断。
当家的才知柴米油盐贵,主管后勤的郭元振过了没几天就向薛绍汇报,说照这样练下去,不出两个月我们的肉就要用光了。没有了肉食,将士们在雪地里面都要练废。
薛绍直犯愁,“怎么用得这么快?”
郭元振简直哭笑不得,“这样的苦练比打仗消耗还要大,每名将士的食量都是一顿猛增,而且没肉|根本吃不饱、撑不住!——你以为呢?”
“我知道了,先练一个月再说!”薛绍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盘算,一定要想个好办法彻底的解决后勤问题。光是依靠后方夏州的转运,这是绝对行不通的。一来地方的百姓负担不起,二来,像现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后勤根本没法保障。
薛绍记得,明朝在北方设立了“九边”,也就是九个重要的军镇用来御战北方的敌人。九边都有军队屯田与商人屯田,从而解决了戍边军队的粮食问题。自己为何就不能借鉴呢?
结识脑海里的历史知识,薛绍马上拿出军事地图来,开始研究地理。从丰州到夏州数百里疆域,虽然多数是荒野戈壁和黄土高原,但也不乏利于耕种的好地方。别的将官或许不知情,但薛绍知道有一片好地方那绝对是屯田的好所在。
在夏州以北、贺兰山脉以东的黄河流域,有一大片黄河冲积平原。这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有贺兰山阻隔寒流,气候特别适合发展农业。到了后世它有一个赫赫之名——银川平原。
这块地方,目前处于一片军镇与山脉合围而成的腹地之中,只要朔方军和夏州军这里把守得住,就能让它免于战火之荼毒。更重要的是,这一片广大的农业区域,就在薛绍这个夏州都督的治下,银州境内。
目前银州所供的粮米,正是薛绍麾下大军最主要的口粮来源。但是总体来说,大唐的生产力水平不高,银州这地方开发得一点都不好。但也正因如此,薛绍一眼就瞅中了银州强大的农业潜力。
薛绍认为,以前数十年的和平年代里,银川平原没有被很好的开发,这怨不得谁。毕竟大唐的经济与农业重心,不在西北这一带。但是现在,既然突厥已经真正的堀起,夏州都督府这里就将成为今后若干年里,大唐抵御和讨伐突厥的一个大本营,朔方军和丰州军会一直长驻大量的部队。
现在朔方军还只有十万人,驻扎不到半年,就已经快要把后方给吃穷吃空了。往后怎么办?如果因为战争的需要,军镇增兵了怎么办?
因此,光靠朝廷拨放粮草和后方州县的转运补给,军队一定难以为继——大军屯田自给自足,已然势在必行!
有了成熟的设想之后,薛绍将意见拿出来与李多祚等人商议,结果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军队里面别的没有,劳动力绝对不缺,务农的经验绝对不缺。如果银川屯田能够开发起来,非但是军队能够自给自足,朝廷和百姓的负担能够极大的减轻,银州本地的农业和经济也会因此而长足发展。
计议一定,薛绍马上动手写了一份上表,请求朝廷准许朔方军屯田银川,并且请求拨放一批农具、耕牛和种子这些生产资料。这些东西,薛绍可没办法像变戏法儿似的弄出来。
上表是写好了,但是现在风雪漫道无法通行,只好等到天气好转之后再派信使送出。
愿望和前景无疑是极好的,但问题也不是没有。
李多祚就有些担忧,因此问薛绍道:“少帅,你觉得朝廷会同意么?”
薛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此前出征之时,裴炎就曾经折减兵力、克扣粮草。如今朔方军想要屯田自足,连补给都不依赖朝廷了,裴炎就再也无法对朔方军进行有效的钳制——这绝对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银川屯田,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势在必行。如果有人出于一己之私而反对我们这么做……”薛绍冷冷一笑,“他一定不会好结果!”--5545+222199-->
第618章 朔方十八将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天,终于停了。-但是天气并没有因此而转暖,雪后反而更冷。
朔方军的‘操’练仍在继续,每‘操’练三天休息一天,就以这样的频率进行了将近一个月。
眼看就要过年了。薛绍和所有的将士们一样,都忍不住有些思念远方的家人,怀念在家里过年的温馨味道。为了避免“思乡之苦”影响到军队的斗志和军心的稳固,薛绍决定暂停‘操’练,在不影响戍防戒备的前提之下,让全军将士以团为单位(每团二百人),自行组织集体过大年。
此令一出,全军沸腾无不欢喜。
就在过小年的这一天,留守后方的胡人大将阿史那忠节费尽千辛万苦,率领军士送来了一批朝廷派发的犒军物资。上次朝廷下旨嘉奖,圣旨先至物资随后发出,前不久才运到夏州。
上头下达的严令,务必要让朔方军的将士们在过年以前收到这批奖励。阿史那忠节只好顶风冒雪的送来了。
物资非常的丰厚,既有奖励给薛绍和一干儿战将的黄金绢帛,也有奖赏给下级将官和士兵们的铜钱,同时还送来了全军三个月的军饷。
朝廷难得如此大方一回,在小年这天收到军饷与奖赏红包,将士们都很开怀。
薛绍心里清楚,这一批嘉奖其实是皇帝李显复出之后力主促成的,目的在于笼络朔方军将士,并有缓合君臣矛盾的用意。当然,李显也希望通过这样一个善意的举措,能让薛都督“善待”他的岳父大人,夏州都督府的新任长史韦玄贞。
薛绍不知道裴炎心里会怎么想,但事实是他没有反对。其实就算裴炎想要反对,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朔方军连战连捷,这是铁打的事实。有过必罚有功则赏,这怎么都说不破。
思及此处薛绍不禁微然一笑,李显还会用阳谋了,有长劲!
按照薛绍此前的表态,朝廷封赏给薛绍个人的奖励部分,将会平摊分发给全军所有的将士。行军记室苏味道对薛绍说,少帅的奖励虽然丰厚,但是平摊给全军十万将士,每人大概只能分到二三十枚铜钱。与其这样,还不如只是分赏众将?
薛绍知道苏味道的用意,主帅笼络好身边的将佐,这非常的重要。如果把这笔钱集中分发给为数不多的中郎将以上级别的将官,每个人将能得到一大笔的好处。
这样,显然更加实在!
但是薛绍否决了苏味道的提议,他说,如果是在平常,我会接受你的提议。但现在是过年,每逢佳节倍思亲,全军将士跟着我背|景离乡吃尽苦头,我身为主帅给他们每人派发一个新年利是,也算是尽到一点心意。将官们自有朝廷的封赏,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在这种时候,和同甘共苦的士兵一同分享主帅的馈赠。
苏味道恍然大悟,连连称赞薛绍“体恤下情、爱兵如子”,然后马上着手去‘操’办此事了。
薛绍暗自好笑,心想苏味道肯定以为我一个世家子弟,只注重笼络官僚仕宦,没那个心情去管最低下层士兵们的死活。他哪里知道,我曾经也是一个“草根士兵”,而且上次北伐我还有过充当普通小卒的经历,我太了解下面的士兵需要什么了。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就是穷苦出身的普通士兵们,最普遍的心态!
果然,苏味道刚刚才把薛绍分赏全军的告示一发,全军欢呼拍手相庆。倒不是说二三十枚铜板能让谁发一笔大财,礼轻情意重,薛绍的这一份关怀和心意让将士们非常的感动,尤其是在大过年的这种时候。
身先士卒的冒雪训练,一视同仁的分赏全军,薛绍的声望在朔方军再度高涨,已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之态,绝对无人可及!
与阿史那忠节一同来的,还有一封大家预料之中的“调令”。此前羽林将军范云仙率领少数兵马前来助战丰州,那时先帝刚刚驾崩,薛绍遇刺帝都不稳,朔方军还在驻守洛阳。
现在丰州局势暂稳又有了薛绍坐镇,范云仙身为御林军大将被朝廷下令调回,确在情理之中。
但是范云仙本人不想走。收到调令之时,这个杀人如麻的七尺男儿狠狠的痛哭了一场。与他并肩作战死守丰州的司马唐休璟也很是伤感,彼此同生共死患难与共,袍泽感情很是难予割舍。
无奈,朝廷的命令必须执行。
薛绍率领将佐们,给范云仙办了一个盛大的饯别之宴,为之送行。唐休璟本人则是亲自送出了三十里之外,泪湿满襟的怏怏而回。
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是让薛绍看到了朔方军内部已经有了良好的军队氛围,袍泽之间感情深厚。
薛绍觉得很欣慰,军人重情义轻生死,这是一支军队拥有强大凝聚力的表现
年三十了。
一向以苍劲雄浑金戈铁马示人的丰州军镇,今日张灯结彩,难得的表‘露’出了一丝节日的喜庆气息。除了轮换驻防与警戒的部队,全军以团为单位欢聚过年。
薛绍在自己的帅府里置办了宴席,邀请众将一同聚餐守岁过除夕。为免酒后误事,朔方军中一直严格禁酒,今日薛绍“法外开恩”遍赐全军,准许每人可以喝少量的果酒——两合,也就是不超过二两。
这点酒对于酒量大的人来说,就像是刷了个牙。但是大家都知道如今丰州肩负的军国责任之重大,非比儿戏。过年能有两合果酒可以喝,已是非常难得。
众将来了帅府,个个兴高采烈,但都不约而同的抱怨说“少帅太小气了,才这么一点酒”!
薛绍知道他们是有口无心说说而已,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男人们在一起,哪怕是一碗黄泥浆也能喝出至尊佳酿的味道来,没人会真的计较。
结果,将军们很快就喝完了果酒,然后以茶代酒行酒令,难得开怀的热闹了一回,过年的气氛非常的浓烈。
薛绍和李多祚、郭元振、薛楚‘玉’还有吴铭郭安坐在一起,喝些热汤聊些闲话,心情都‘挺’放松。突然郭元振朝旁边那堆人一指,哈哈的笑道:“少帅你们看,那群家伙刚好凑成了十二生肖,真吉利呀!”
众人闻声一同看了过去,别说,还真是!
丰州司马唐休璟,胡人悍将阿史那忠节,刚刚斩‘露’头角的新人张仁愿,还有双子猛将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另有裴行俭留给薛绍的张知运、崔智巩、阎敬容、甘元暕、裴思谅、王智方和刘玄意这七员重将,刚好十二个人凑在了一起正在行酒令。
巧的是,这十二个人都是中郎将级别。而薛绍身边的李多祚、薛楚‘玉’和郭元振,则是级别稍高的将军。
在座的这十八个人,刚好就是朔方军的核心骨干!
“我们是十二生宵,那你们不就是四大瑞兽了?”那边的人不甘示弱,笑道,“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嗯嗯,刚好!”
吴铭和郭安只是笑而不语。他们的职责比较特殊,“斥侯”从来都是无名英雄,用薛绍的话说,那是生活在在黑暗之中的影子武士。
“四大瑞兽十二生宵,还有两个影子武士。”薛绍笑道,“有点意思!朔方十八将,这下都有诨名代号了!”
众人一阵dàxiào其乐融融。
本是一句无心的戏言,谁料除夕之夜戏言就不胫而走了,“朔方十八将”的名号全军皆知。薛绍,一不小心就成了将士们口耳相传的“青龙上|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大漠之中,轧荦山上。
飞雪漫天千里冰封,可是却有一条人工开辟的无雪山径,盘绕而上。
阿史德元珍让自己的五百亲兵日夜扫雪开道,就为了在这时候能够亲手给山上的人,送上一壶自酿的美酒。
轧荦,突厥传说中的战争之神。轧荦山,则是好战的突厥人心目中的神砥。
能住在这座山上并且值得阿史德元珍亲自去送酒的人,只有一个。
神鹰之子阿史那克拉库斯的母亲,阿史那艾颜。
阿史德元珍穿着一身厚实的‘毛’皮大裘,提着两坛酒走到了山顶那一座孤零零的院子外面。这是一座有着明显的大唐建筑风格的院落,不大,很新,‘精’致典雅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抖落身上的积雪之后,阿史德元珍拍了拍院子的‘门’。
“如此深夜,何人造访?”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阿史德元珍微然一笑,“神母,是我。”
院内沉默了片刻,传出艾颜的声音:“阿‘波’达干,现在已经太晚了。风雪漫天山路难行,你请回吧!”
“今晚是汉人传统的除夕之夜。我知道神母从小在中原长大,有过年的习惯。”阿史德元珍说道,“因此我备了一些自酿的薄酒,还带了两位手艺‘精’湛的汉人厨娘,来陪神母一同守岁过年。”
“多谢阿‘波’达干的好意,我已经睡下了,请回吧!”艾颜的语气很柔婉,但是不容商榷。
阿史德元珍见她一直称呼自己的官职,言语之间多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不由得微微一苦笑。
沉默了片刻,阿史德元珍说道:“那好吧,酒‘交’给厨娘保管,她二人会一直等在‘门’口,直到神母准许她们入内。”
“在下告辞。”
说罢,阿史德元珍踩着厚厚的积雪,朝山下走去。他身边的亲信士兵们举着火把小心的开道和搀扶,一同离去。
院子‘门’口只剩下两个‘女’人,迎着朔风顶着飞雪孤零零的站着,瑟瑟发抖。
阿史德元珍一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山道转角,院子的‘门’就打开了。两名身强体壮的突厥‘女’奴,连忙将那两名快要冻死的汉人‘女’子拉进了院子里,然后又飞快的关上了‘门’。
阿史德元珍站在不远处的暗影之中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幕,不禁苦笑摇头。
“何必呢?”
“只要你做了一天的突厥神母,就永远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
“……更何况,他早就忘记你了!”--46261+dsuaahhh+253665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