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诈
薛绍告辞回营之时,武则天当场宣布打道回府。====临分别时武则天挺认真的说,大将军可别忘了,等你大军演结束,本宫还要与你麾下的将士一同射猎。薛绍满口应承,说只要太后有雅兴,臣随时乐意奉陪。
武则天满意而去。
薛绍永远不会忘记,武则天是一个纯粹而成熟的政治家。她此行出宫最大的用意,就是想要眼见为实的确定,城外的二十万洛水大军有没有不轨企图。
武则天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全无保留的信任任何一个人,薛绍无比确信这一点。这其实并非是针对武则天一个人,而是薛绍坚定的认为,但凡站到了某个政治高度的人,都会拥有这样的本性。曾经混迹在二十一世纪信息爆炸大时代的薛绍,和许多人一样不止一次听过这类似的道理。但只有自己真正涉足了政坛、尤其是接触到了李治、武则天和裴炎这些人以后,薛绍才深以为然的确信——
政治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们肩负的政治使命和历史责任,让他们无法顾及太多的感情。在大事件面前,他们只能阉割自己的个人感情来行使自己的政治使命。否则,他们就很有可能成为失败的政治家,很有可能给国家和民族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与灾害,从而也给自己带来沉沦与毁灭。这样的沉沦与毁灭,远比失去一两个亲人或者朋友要严重百倍。历史上的那些亡国!之君,就是典范。
可是人们只能用普通人的眼界与心胸与揣度与衡量政治家。于是乎,但凡帝王与宰相这些历史长河之中的闪光人物,他们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价值观的人们眼中,有着完全不同的形象。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武则天,做为历史上唯一真正登基称帝了的女皇帝,有唐一代对她的评价其实都比较的正面和积极,从理学盛行的宋朝开始她不断被妖魔化,到了近现代女权运动兴起,武则天的形象又有所回升和提高。
薛绍每每见到武则天,就忍不住回想后人对她的评价。多次之后薛绍总结出一句别人早就总结过的戏言——历史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另有一句耳熟能详的文学名言,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对于同一个历史人物产生不同的评价与看法,其实,全在于人们有了不同的立场和价值观。
薛绍现在对武则天的看法很简单,对自己私人而言,武则天是他的伯乐、师长、岳母、靠山和目前的政治盟友,有时还是他的威胁、绊脚石甚至是敌人。
对这个国家和时代而言,武则天比现在坐在那个龙椅上的李显,更像皇帝。
洛水行辕一会,表面看来波澜不惊,但是武则天不经意的支言片语对薛绍的内心其实触动很大。比如武则天说自从做了皇后起再也没有亲自参与射猎,至今快有三十年——却叫薛绍组织人马,陪她射猎。
这样简单的话语,其中传递的亲近与信任之意义,远比射猎本身重要百倍。
另外,当武则天反复问薛绍是否遭受了威胁与恐吓才决定兴兵演武时,薛绍当时很明显的嗅出了她话里的火药味。当时的情景只要薛绍说上一个“是”字,武则天回宫之后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废黜皇后韦香儿。由此会引发什么样的政治风暴,薛绍无法预计。往大了想,这很有可能会是一条导致李显下台的导!火索!
这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但如果不是牵涉到“废后”这样的重大事件,以武则天的身份岂会亲自出宫主动来找薛绍,并在洛水大军的营盘之外一等就是十天?而且,当她见到薛绍之后马上就打道回府了。那只能证明,武则天真的不是为了散心而来,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是满载而归。
如今普天之下,或许也只有薛绍知道,武则天此行真正要的是什么。
那天在龙光门城头,皇后韦香儿用隐讳的言语试探与怂恿薛绍,让他帮助皇帝铲除太后与裴炎。薛绍当场勃然大怒,离开龙光门就直接回了军营,然后就开始了大军演。
薛绍深以为然的觉得,相比于武则天韦香儿实在是太嫩了。韦香儿的天真就在于,她以为自己做了六宫之主的皇后,就可以在后宫里为所欲为了。她也不想想,武则天十四岁入宫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她现在玩的一小伎俩都曾是武则天玩腻了不要的。
龙光门的事情,手眼通天的武则天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只是没有料到,薛绍的反应会如此巨大。所以,武则天此行离宫的真正用意,是想明确的知道薛绍在她和皇帝之间,究竟会做出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结果薛绍没有承认遭受了任何的威胁与恫吓,换句话说,他给出的答案是——中立!
薛绍无法精准的揣透武则天的内心想法。但他隐约感觉,武则天对自己给出的答案,应该算得上是满意。试想,如果自己一口承认了韦香儿的事情,那自己就将成为武则天收拾韦香儿的一竿杀人好枪。
虽然薛绍对韦后一点好感也没有,但他觉得,武则天身为太后和婆婆,她要废黜皇后韦香儿,可以说是名正言顺。但如果自己傻乎乎的参与进去,被武则天拿来当枪使参与这样血腥的政治|斗争,尤其是身为李家外戚手中却沾上了李家人的鲜血,这绝非好事。
用一句后世的流行语来说,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薛绍可不想为泄一时之愤或是为了巴结讨好武则天,而犯下这种原则性的错误。
中立,就像曾经夹在二圣中间时一样,薛绍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本宫保你后顾无忧”,这句话既是武则天给薛绍吃的一颗定心丸,也是薛绍与武则天之间达成默契、结为同盟的标志。
……
武则天回到后宫还未及坐下喘上一口气,皇帝李显就来问安请好了,很老实的站在殿外等候传召,扮足了一个儿皇帝的戏码。
“他倒是挺惦记那个韦香儿的死活!”武则天冷冷的笑了一声,“请皇帝陛下进来吧!”
李显进来了,仍像早些年没有登基为帝时一样,低着头碎着步子不敢抬头直视武则天,进门后低眉顺目的拱手而拜,“皇儿特来给母后问安。一别数日,皇儿特别想念母后。不知母后,最近可好?”
“好——”武则天拖长了声调只说了一个字。
李显心惊肉跳!
“陛下,最近朝中好吗?”武则天平声静气的问道。
“回母后,朝中有裴中书辅政总揽全局,一切都好。”李显小心翼翼的道。
“陛下莫非是话里有话?”武则天的声音隐约透出一丝火药味,说道,“你是觉得裴中书管事管得太多了吗?”
“不不,皇儿绝非此意!”李显连忙说道,“裴中书乃是先帝顾命的辅政宰相,皇儿对他非常的满意!”
“那就好。”武则天淡淡的道,“那另一位顾命大将,你如何看待?”
李显略显慌乱的连连眨着眼睛,“母后是指,薛绍?”
“那还能有另一位顾命大将么?”武则天反问。
“呃……”李显一时辞穷,只道,“薛绍,皇儿对他也是非常的满意!”
“但你的皇后,好像对他不是特别满意。”武则天的话,冷嗖嗖的。
李显一听,坏了!——肯定是薛绍在太后面前,说了皇后的坏话!
“母后,这、这……这其中必有误会!”李显慌忙道,“其实皇后对太平和薛驸马都非常的有好感。此前,她还曾经提起过想要和太平指腹为婚。反倒是太平和薛驸马,好像对皇后颇有成见。为此皇后虽然知道,但从不以为意。她还多次对皇儿说理当重用提拔薛驸马,只是薛绍……屡次不领情!”
武则天笑了,傻小子,经不起诈。
李显傻眼了……我好像中计了!
“陛下,依你说来,你针对薛绍的连番举动,皆是韦香儿背后唆使了?”武则天悠然缓缓,智珠在握的说道,“包括你要提拔薛绍为宰相?还包括诱使薛绍起兵针对裴中书与本宫,这才逼得他突然兴兵演武以求自保?甚至还包括,事泄之后陛下意图捉拿太平为质,借此要挟薛绍?当然也还包括,今日你匆忙跑到本宫这里来,探问口风?!”
“没!!——没有啊!!”李显大惊失色,连连倒退三步!
武则天拍案而起,沉声厉喝:“那便是,陛下你自己的主意了?!”
李显几乎是瘫倒在地,完了!
武则天大袖一挥,“皇帝陛下,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母、母后……饶命!”李显苦苦哀求起来,“其实皇后,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事至如今,你仍在袒护那个居心叵测的祸国妖妇!”武则天厉斥了一声,“实话跟你说了,薛绍什么也没有对本宫说。他很好的守住了一位中正之臣的本份,没有做出任何离间之事。甚至可以说他是在以德报怨,想在本宫面前替你保住你的皇后。事实证明,他没有辜负先帝的信任,本宫的眼光也没有错。薛绍这样的品行,可谓是社稷之臣的典范。将心比心,皇帝陛下你认为你们夫妇二人做得如何?世上,哪有你们这么不堪下作的帝王皇后?!”
“母后,是皇儿错了……求你大人大量,饶恕皇儿这一次!”李显几乎有了跪倒的趋势,但一想自己好像是皇帝,于是没有真的跪下去。
“你仍是这样执迷不悟!”武则天长叹了一声,闭上眼睛连连摇头,“如此看来,你的皇妹,你的忠臣,你的母后你的先帝你的江山社稷全部加起来,还不如一个韦香儿重要!!”
“……”李显目瞪口呆,一脸煞白。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吐出,“显儿,你好自为之!”
第572章 威如雷霆
大军演进行到第十八天,二十万大军非但没有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军演而疲惫不堪,反而突然变得热血澎湃、激情万丈。w w. v m)
因为从今天开始,将由薛楚玉扮演游猎民族的“假想敌”,率领十万大军与薛绍作战!
薛楚玉是二十万大军公认的“第一猛将”,除了勇冠三军无人能敌的超强单兵战作武力,更让他享此虚荣的,是因为他超凡入圣的骑战之能。
薛绍认为,促使薛楚玉在这样年轻的年纪达到这样的高度,主要是因为他十六岁从军身经百战,后来又跟随最擅骑战的恶来程务挺学习了骑战战术。但是普天之下身经百战的人多了;程务挺带过的骑兵将士也不在少数。但万万人之中唯独出了薛楚玉这么一个可以称得上“超凡入圣”的年轻天才。
这绝对不是巧合。
薛绍认为,百战经历与刻苦学习或许起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作用,但恰好是剩下的百分之一,决定了薛楚玉能够与众不同并且超凡入圣。
这百分之一,就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
薛楚玉,是真正的战神之子!
在所有的将士心目当中,薛楚玉是如今大唐最为典型的“勇战派”代表,或者说勇战派领军人物也不为过。由他来率领精锐骑兵扮演以骑兵战术见长的游牧民族假想敌,再理想不过。
而薛绍则是卫公兵法的继承者,是继裴公之后的新一代“谋战派”嫡系传人。与此同时,薛绍与薛楚玉还是形影不离、知心知己的同族兄弟。就连先帝都曾将二人唤为左右近将并同赐上元御刀,从此使他二人在军队里有了“太乙、天官”的雅号。
在将士们的心目中,薛绍与薛楚玉就如同一母同胞、同时降生的“双子将星”。
现在,将由他二人领军对战较分高下,怎能不让二十万将士满怀激情的热切期待?
不仅如此,邙山的大军演已经吸引到了洛阳所有人的注目。上至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都在对“双子将星”的对决津津乐道翘首以待。相比之下,人们更倾向于相信薛楚玉能够取胜。
因为薛楚玉麾下的骑兵战斗力实在太强,而且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对薛绍的了解也远胜所有人。相比之下,薛绍的优势实在少得可怜,也就只有依凭工事防御的地理优势可以依赖。但是薛楚玉并不是真正的异族人,他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这又进一步的削弱了薛绍的优势。
对决开始后的七天之内,事实也恰如大众预料和期待的那样,薛楚玉三路骑兵连破薛绍七道防线,势如破竹接连大胜。他亲率跳荡精锐骑兵率先突阵,另有两员猛将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做为他的副手,各率一路骑兵从两翼包抄。薛绍布下的十几处防线因为往来增兵与彼此救援而疲于奔命。但是薛楚玉并未一味的盲目猛攻,他率领的骑兵就像是嗅觉灵敏而狡诈多变的狼群,非常擅长避开薛绍的精锐主力和预先设下的埋伏圈,专挑防备薄弱的软肋进攻,专门攻打兵力稀薄的防御工事。
勇战派的猛将用薛绍擅长的“诡战”之法,打了薛绍一个灰头土脸。
这一局面,在朝廷之上都引起了热议。文武百官对薛楚玉大加赞赏,当然也有人对薛绍的能力提出了一些质疑——既然薛楚玉如此强悍,还要薛绍何用呢?
但是从第八天开始,局面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薛楚玉因为连战连胜,占领了很多的营盘与军事要塞,不得不分派兵力去把守这些地方。否则,非但是胜果无以保持,还有可能被切断归路落得一个孤军深入的危险境地。
渐渐的,薛楚玉麾下的兵力被分得稀薄了。以往强势无匹形如“三叉戟”的三股骑兵,渐渐因为战线拉长、精锐力量被分散而锋芒弱去。
与此同时,薛楚玉还发现了一个最让他不安的事情——薛绍,不见了!
薛楚玉俘虏了很多“敌军”将士,其中有他非常熟悉的郭元振。虽然没有用上严刑拷打但薛楚玉也算是费尽心思的审问了他们,但是郭元振也是一问三不知。
薛楚玉太了解郭元振了,他看得出来郭元振真不装的——现在别说是敌军,就连自己人都不知道,主帅去了哪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之前薛楚玉的胜利,一多半要归功于他对薛绍本人和邙山地理、军事布防的了解。现在,敌方堂堂的主帅薛绍,居然在临战之时不见了!
这让薛楚玉,极度的不安。
他想尽了一切可以预防薛绍偷袭的法子,比如放弃一些营盘用来集中优势兵力,加派兵力固防粮草屯集之地,同时自己的身边也加派了百余名精锐做为贴身侍卫日夜守护以防行刺。
这些,全都是薛楚玉针对薛绍的“诡战”习性做出的周密安排。
薛楚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薛绍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薛楚玉和他的麾下将士更加狐疑和紧张,他们不得不停止了进攻,转而投入了严密的防守。
这可就让朝野上下的文武百官和民平百姓这些围观群众看不懂了,节节胜利的薛楚玉,怎么反而变得畏首畏尾止步不前了呢?甚至于他在主动放弃一些战果,并有了退于防守的态势?
这太不合理了!
双子将星的对决,由此进入到了一个吊足他人胃口的神秘境地。
可就在这时,朝廷突然颁下了圣旨对大军演“叫停”,并紧急传召薛绍、薛楚玉和李多祚等所有的右卫五品以上大将一同入朝议事。
热切期待的军民百姓,不禁大失所望直呼遗憾。
可是人们依旧不知道薛绍在哪里,包括传旨的朝廷使者!
这可就让薛楚玉和朝廷的使者为难了,这可怎么办?
郭元振一拍脑门,没办法了,只好冒昧前去请问太平公主殿下。或许她知道一点消息呢?
于是乎,薛楚玉带上右卫的将官们还有朝廷的使者人等带着圣旨,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太平公主府。
到了这里他们发现,薛绍正堂而皇之的坐在后院的湖心小筑之中,陪太后下棋!
一群人,呆若木鸡。
“都来了?”薛绍笑眯眯的看着薛楚玉等人,“抓起来吧!”
杨思勖率领琳琅等二十班剑和太后身边的百余女兵,一拥而出,拿起强索就绑人!
薛楚玉大惊,“这也算?!”
“这怎么不算呢?”薛绍笑道,“将士沥血于疆场以决胜负,但有些时候,胜负早已决于庙堂。君不见古往今来有那么一些战无不胜令敌胆寒的名将,敌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但他却败于庙堂之间甚至惨死于自己人的手中?”
“这!……”薛楚玉和李多祚等人,全都目瞪口呆!
“哎!”薛楚玉重叹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朝廷如此重视此次大军演,岂会中途作罢?这其中已经透出了阴谋的味道,但我却不敢置疑!”
武则天呵呵直笑,“天官将军,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并非是对君王的不敬。倘若真的是敌我两军正在交战,敌军煽动后方惑乱视听甚至假传我方圣旨,你又当如何?”
说罢,她挥动了一下云袖示意放人,杨思勖等人都退了下去。
“吃一堑长一智,臣谨受教!”薛楚玉等人整了衣冠,拜见武则天。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其实叫停军演,也并非全是我的军事谋划。朝廷是真有重大军国之事,与诸位将军相商。正因如此,我才突发奇想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此次军演。也就是说,这并非是我预先的谋划。”
薛楚玉等人顿时变得很好奇,“若非如此,大将军曾经打算如何克制我军?”
薛绍笑而不答,武则天也是呵呵直笑,“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兵书是死的,但大将军能够活学活用随机应变,这才真正的读懂了兵法!”
薛绍对武则天抱拳一拜,“太后,既然他们都来了,不如就在此地请太后训诫一二,如何?”
“好。”武则天答应得很干脆。
薛楚玉等人顿时正色,整齐划一拜拳而拜,“末将听命行事!”
“真乃虎狼之师、真乃熊罴之将!”武则天大声赞叹,“壮哉,我大唐男儿!”
薛绍也走过去与薛楚玉等人站在了一起,抱拳道:“请太后训示!“
武则天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说道:“其实,本宫理当与陛下及宰辅一同接见诸位将军,再议军国之事。但本宫不介意,提前在这里与诸位将军透露一二。”
“谢太后!”
武则天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她主动走到了薛绍与薛楚玉等人的身前,说道:“简而言之,突厥复叛并已成心腹大患。数日前,突厥叛军首领阿史那骨笃禄已经自立为颉跌利施可汗,建立了伪突厥汗国。他们先后劫掠了定、蔚、丰、代等边境州县并攻破了单于都督府,劫掠无数的牛羊财货并杀害我无数百姓子民。就在你们进行大军演的时候,突厥叛军再次南侵并围攻丰州,丰州告急。诸将应该知晓,丰州若破则千里疆土尽丧于敌手。值此危难之际,朝廷决议派右卫大将军薛绍与尔等一同,率领二十万洛水大军出征,讨伐突厥!”
薛绍虽然早有预料,但也是头一次从武则天的口中得到证实。瞬间时,他和薛楚玉等人一同热血沸腾!
“臣——死战报国,不胜不归!!”薛绍抱拳,大声而道。
“死战报国,不胜不归!”
众将军齐声大喝,威如雷霆!
第573章 丰功伟业
武则天是以探望即将临盆的太平公主的名义而来,只和薛绍等人简单说了几句她便告辞而去。 临行时她与薛绍约定,明日早朝散后在中书省政事堂,与右卫的众将官一同商议丰州军事。
众将明白,与其说是商议,但因朝廷早已做出了决定,其实更应该说是一个战前动员会。真正的御前军事会议,是轮不到这许多的将军参加的。
临走时武则天把库狄氏留了下来,委托她代替自己留在府中照顾即将临盆的太平公主。
武则天走了。薛楚玉等人没有一个要走的意思,他们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在薛绍这里找到答案了。
薛绍看着他们就觉得有些好笑,乐呵呵的把他们请到了膳食堂,置酒宴热情款待。因为协助吴铭训练班剑和女兵而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的安大将军,又重新披挂上阵杀进了薛楚玉这一群男人丛中。而且她用的兵器,是令叱咤疆场的右卫众将军全都闻风丧胆的——大酒坛子。
听说要打仗,普天之下最高兴的女人莫过于月奴。因为只要一出征,那就意味着公子的另外半张床铺基本上都只属于她一个人了。于是菜还没有上齐,月奴就已经喝干了一整坛子剑南烧春,豪气干云而且媚眼如丝,尽情的展现了一回安大将军的独属魅力。
酒至半酣,薛楚玉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大将军,我知道有些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就没必要再提及。但我若不问,就如同百抓挠心!”
薛绍呵呵直笑,“你是指,我在大军演中的战略与战术安排吧?”
“对!”除了薛楚玉,还有李多祚和独孤祎之甚至包括和薛绍同在一方阵营的郭元振,也异口同声的问道。
“看来你们都很好奇。”薛绍笑得更乐了,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
所有人凝神贯注,敬待下文。
薛绍神气活现的正了正色,说道:“其实,从薛楚玉领兵而去、双方对战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开了帅营偷偷的藏回了家里。公主殿下即将临盆,我每天都在家里陪她。然后,我和那些密切关注大军演的文武百官和市民百姓一样,每天都会派人详细打听你们的军事进展,然后在餐桌之上和太平公主津津乐道的谈论一番。”
“只是谈论?”薛楚玉惊道,“大将军难道没有坐镇家中,悄然指挥?”
“没有!”薛绍双手一摊,说道,“除了时刻陪伴在我身边的郭安这些斥侯,没人知道我回了太平公主府。我也没有发出过一道军令。战前的指挥权,我全部交给了我的幕僚苏味道、刘幽求与钟绍京。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三个在与薛楚玉作战!”
众皆惊愕!
“连我都不知道!”郭元振说道,“我还以为,苏味道等人是得到了大将军的号令,才发布的那些军令!”
“大将军,为何放弃指挥兵马,为何会要消极怠战?”薛楚玉问道。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要问众位兄弟一个问题——大军演的目的,何在?”
“操练兵马、凝炼士气;提高警惕,枕戈备战!”薛楚玉等人答道。
“那么,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薛绍说道,“至于士兵和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所期待的,想要看到我与薛楚玉之间分个胜负,这件事情本身是没有意义,而且是有害无益的。”
“怎么说?”众人问道。
薛绍笑道:“首先,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战争,很多在战场上用的东西我们不能在军演当中去用。比如薛楚玉没有真正的去杀害我方的将士,这既没有真正打击到我方的军力与士气,也没有让我方的将士真正的奋起血气之勇。再比如,当薛楚玉三军突击连战连捷深入邙山腹地之时,我本可以用山林火攻或是引洛水灌谷以拒敌,但我不能用。因为那是我们自己的兄弟。”
“没错。当初我率军杀入邙山腹地时曾经反复考察过地形,当时我就意识到,如果大将军在一些地方设伏以待,就算不全歼我军,也至少可以让我寸步难进。但是大将军没有这么做。因为那些防御之法,会极大的杀伤我军。”薛楚玉点了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战争。所以,没必要真的分出一个胜负。在下,明白了!”
“其次,外人看热闹,并非全都怀着好意。”薛绍笑道,“他们就想知道我和楚玉兄弟如果真的打了起来,谁胜谁负。咱们哪能真的兄弟互掐,让他们看这种便宜热闹甚至从中挑拨离间呢?所以,这场胜负还是不分为妙!”
郭元振就笑了,“大将军,你是怕输给二竿子,下不来台吧?”
薛楚玉脸一板,“胡说八道!——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胜负皆在他鼓掌之间,胜我如同探囊取物!”
“哟,二竿子还生气了!”郭元振等人大笑。
薛绍也笑了笑,说道:“兄弟们听我说一句真心话,冲锋陷阵我是当真不如楚玉,也不如在座的很多兄弟。但是,这正是我薛绍的自豪之处。所以,这没什么不能说,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众人微微一怔,哪有这样在属下面前示弱的上官呢?
薛绍坦然笑道:“兄弟们想一想,如果我身边尽是一群样样都不如我的酒囊饭袋,事事都要我亲历亲为,那我这个大将军还当得下去吗?正是因为我有你们这样一群比我还要能干的手足兄弟,与我肝胆相照与我同心协力,我才能带好这二十万大军。所以,我为我的兄弟自豪,我为我的兄弟欣慰,我壮心不已,我豪情万丈!——我深信,我一定能与我的好兄弟们,开创一番旷古烁今的丰功伟业!!”
“好!!”
薛楚玉等人顿时热血沸腾,全都一同站了起来扔了小杯抡起大酒瓮,大声喝道:“敬大将军!”
“敬——兄弟们!”
“敬——丰功伟业!”
“干!!!”
……
另一边,太平公主由库狄氏和琳琅陪着,在细嚼慢咽的吃着晚饭。听到膳食堂里的男人们在酒后狂言,太平公主摇头直笑,“今天怕是又要喝到人事不省了!”
“我看,驸马难得如此奔放开怀一次,公主不妨就纵容他罢了。”库狄氏笑道。
太平公主笑而点头,“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管束过他。”
“那证明,薛驸马真是个体贴妻子的好男人。”库狄氏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家里的那个小老头儿,当年也是这样的。平常总是不苟言笑端着个架子,一但和那他的袍泽到了一起他就像是换了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嘶哑着嗓子大吼大叫,喝酒论坛,有时还大声骂娘。我好多次看不惯了指责于他,他说——厮杀汉何需温文,这是壮士本色!”
“壮士本色。”太平公主轻叹了一声,又点头笑了一笑,“男人倒是痛快了,我们这些壮士的女人,只能落得清凉孤苦。”
“殿下,我们既然爱上和选择了这样热血豪迈的男人,就得接受他们的狂放和不羁。他们是不可能像一般的男人那样早出晚归操持家业的。他们的生命和他们的魂魄,全都交付给了那一片黄沙滚滚的战场!”库狄氏双眉微皱由衷的感叹,满怀感慨与回味的说道,“曾经,我的确不止一次的报怨过先夫,说他只知征战不顾妻儿,只识军旅不治家业。但是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他永远是我心中无人可及的伟丈夫、真汉子!我是那样的爱他、怀念他。如果上天让我下辈子再遇到他,我仍要做他的妻子!十辈子,百辈子,也仍是如此!——我唯一渴求的,就是希望能够早一点遇到他。伴从丝青直到白头,人生足矣!”
库狄氏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圈。太平公主听得极是认真,表情平静微微点头,但内心却是深有感触。
库狄氏以“过来人”的身份说的这一番至诚肺腑之言,深深的打动了太平公主。
“不说了、不说了……”库狄氏笑着抹了抹眼睑,“殿下,你要多吃一些。现在你可是要管饱两个人呢!”
“那万一是三个呢?”太平公主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笑吟吟的道。
“那岂非更好?那更要多吃一些了!”库狄氏连忙给太平公主夹菜,笑道,“女人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给他深爱的男人生下孩子!”
“是啊!”太平公主深有感触的道,“男人爱一个女人,会有很多种表现。或者甜言蜜语或者小心呵护,再或者他会想尽办法给她一切他所能给的东西,为她做一切自己所能做的事情。而女人如果真的深爱一个男人,一定会想给他生个孩子!”
“嘻嘻!”库狄氏连声笑道,“这要当娘的人了,是不同于小姑娘家家。公主殿下,越发睿智了呢!”
太平公主也笑了一笑,挥挥手示意左右闲杂之人退下,然后小声问道:“夫人,我想请问一个问题。”
“公主请说。”库狄氏正了正脸色,知道太平公主肯定是要问正事了。
“我听闻,皇帝陛下近日托病不出,却把太后从后宫请了出来,重新走上朝堂垂帘听政。”太平公主说道,“皇帝陛下还不到三十岁正当青春年少,却以小疾为由不理朝政,甘心暂弃大宝。这其中,究竟有何隐衷呢?”
库狄氏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殿下,我真不知道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太平公主极是聪明当场醒悟,“莫非,事情还与驸马有关?”
库狄氏缓缓的点了点头,“极为相关!”
第575章 剑拔弩张
次日没有早朝,辰时左右薛绍与右卫的将军们一行十余人同时进宫,去往中书省政事堂,准备参加在这里举行的战前军事会议。
武则天的车驾几乎是和薛绍等人同时到达。薛绍正准备上前行个礼参拜一下,蓦然看到兵部尚书武懿宗屁颠颠的从政事堂里跑了出来,薛绍连忙站住了。
武则天下车时,武懿宗亲自搬来小马札让她踩踏,然后极为殷勤的双手搀扶。
“奴颜婢膝!”李多祚为人耿直,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薛绍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大将军,以后我们就将一直与此等奴婢为伍了么?”李多祚忿忿的低声道。
兵部总揽全国的军事,十二卫的将军们都要接受兵部的调谴。
被兵部尚书武承嗣这样的废物奴婢骑到了头上拉屎拉尿,有着同样懊恼与郁闷的绝对不止李多祚一个人,薛绍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但他只是笑了一笑,对李多祚说道:“就当是倒了个霉头上生疮了被迫戴上了一顶破帽子,人没有烂就行了。迟早这疮,也是会好的。”
李多祚顿时哈哈的大笑,“有理、有理!”
右卫同僚们向来志同道合肝胆相照,听到薛绍与李多祚的对谈,其他的将军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武则天转头看过来见到了薛绍等人,于是唤道:“薛绍,你且过来。”
“是。”薛绍应了一诺走过去,眼神示意手下的将军们都收敛一点别再废话了。
武则摆了摆手,示意武承嗣回避。
武承嗣正殷情又自豪的扶着他姑妈的手肘从旁伺候陪她一路前行,但薛绍一来自己就被无情的轰走,他既尴尬又恼火的暗瞪了薛绍两眼,然后乖乖的应了诺,拱手退下先回了政事堂。
武则天和薛绍,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完全无视武承嗣的这些小动作。
“臣参见太后。”薛绍目不斜视的见礼。
“免礼。”武则天摆了一下手示意薛绍与之并肩同行,随行的侍从也自觉得离得稍远。
“稍后到了政事堂,无论你听到什么哪怕是遭遇到了一些不公,你都必须忍着。”武则天声音低沉的叮嘱道,“还有你手下的这些悍将们,也都得忍住了!”
“是。”薛绍应了一诺心中却是一惊,难不成还有什么变故?
武则天没再多言,径直走进了政事堂。薛绍停了停步子,等后面的同僚。
“太后又对大将军面授机宜了?”李多祚笑问道。
薛绍点了点头,“兄弟们,稍后到了政事堂,只带耳朵不带嘴,听就行了。但凡有任何不快之事,都先忍着。我们回去之后,兄弟之间再作商议——这是军令!”
李多祚等人同时一怔,然后正色应诺,“谨遵大将军号令!”
“我们进去吧!”
薛绍曾去过长安的政事堂,那是太宗皇帝时代的贞观名相房玄龄等人曾经办公过的地方。贞观一朝政治清明官员大多崇尚简朴,长安门下省的老政堂陈设相当简单,除了必须的桌椅书架和坐榻屏风等物,不见其他。
前不久裴炎就任中书令并把政事堂搬到了中书门,太后亲自命人装簧此处,把新的政事堂装点得不逊于皇帝的御书房。
李多祚等人走进政事堂后左右观望甚为惊讶,纷纷低语说这里不愧是宰相办公的官署,那叫一个辉煌气派!
片刻后,太后与裴炎等一干儿宰相都来了。众皆入座,会议开始。
“首先,本阁要宣布一个新的人事任状。”裴炎做为首席宰相主持了会议,他最先说话,“擢,右卫勋一府中郎将程齐之为左卫将军,即刻上任。”
薛绍等人全都吃了一惊,程齐之刚刚从羽林卫调到右卫没几天屁股都还没有坐热,这么快就又升官调职了?
程齐之今天也一同来开会了,薛绍等人都惊讶的看向他。程齐之本人也是满面错愕,都忘了出班应诺。
很显然,对于这个新的人事任免,程齐之本人事先并不知情。
“程齐之,你还不出班应诺?”倒是武则天出声提醒。
程齐之连忙走出来从裴炎的手中接过了文书。裴炎说,明日早朝之时朝廷会正式的下达册命,这只是你的调令。会议散去之后,你就可以回右卫收拾行装、交割军务了。
程齐之和薛绍等人一样一直都在激情澎湃的准备出征,朝廷突然给他来了这样一个调令,让他猝不及防脑子都有点懵了。他迷迷糊糊的接过了调令又迷迷糊糊的坐了回去,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薛绍等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背叛了兄弟和集体的叛徒。
“下面,本阁通报一份阁部刚刚收到的陇右六百里加急军情驰报。”裴炎像个播音员一样,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说道,“丰州正被十万突厥叛兵围困,情况万分危急……”
刚说了这一句,裴炎的话突然被一片惊嘘声打断。
“十万?!”
薛绍也很惊愕,真没想到短短数月,突厥居然就聚集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
“没错,就是十万,只多不少。”裴炎仍是平静之极,说道,“但最危急的,还不是丰州。而是夏州大都督府治的广大区域。”
薛绍惶然一惊,“裴相公,难道突厥人孤军深入劫掠了夏州?”
“大将军,突厥人比你想像的还要更加胆大妄为!”裴炎说道,“他们仿佛是对我大唐的军力部署了如指掌,知道夏州都督王方翼正率领他麾下的安西虎师,在弓月城与十姓突厥作战,朔方军镇空虚缺乏防备。于是他们三路精锐骑兵越过丰州、绕过朔方军镇,孤军深入扑杀到了夏州都督府身后的原、庆、径三州!”
“什么?!”薛绍等人大吃一惊!
原、庆、径三州,这里已经是非常的接近长安关中腹地,离丰州将近千里之远。突厥人的胆大妄为,着实让薛绍等人惊怒万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大唐至开国以来之所以能够先后降服诸夷令四海臣服,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唐一直都能凭借充足的马匹组建起足以和异族相抗衡的骑兵。其中,陇右牧马监就是大唐最重要的马场,光是其中一个关山牧场向大唐朝廷进贡的马匹,每年都多达五万匹。
而陇右牧马监,就在原、庆、径三州一带!
薛绍等人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凝重,没人比他们这些人更加了解战马对军队和国家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裴炎当然知道这些将军们有多关心战马的事情,严肃的沉声道:“这三路精锐的突厥骑兵没有洗劫城池也没有攻打军事要塞,他们洗劫了陇右牧马监,劫走了十八万匹良马。”
十八万?
十八万!!
薛绍等人深吸了一口凉气,想死的心都有了!
“至少二十年,陇右牧马监无法再向大唐提供战马。我们的军队即将面临一个战马稀缺、骑兵乏力的境况。”裴炎的声音越发沉肃,说道,“相信已经不用本阁多说,在座的诸位将军都想把这一批战马从突厥叛军的手中,给夺回来。同时,我们也必须救回许多被他们劫掠到草原上去的同胞子民。”
“裴相公,不必多说了。”薛绍站起了身来,抱拳道,“请即刻下令,让本将率军前去征讨突厥!”
“薛将军稍安勿躁。这一仗已是绝对无可避免,肯定要打。”裴炎说道,“但是究竟如何点将发兵,朝廷自有安排。待本阁细细说来。”
“好。”薛绍深呼吸了一口,坐了回去。
“王方翼所部,如今仍在西域弓月城一带与十姓突厥作战。日前有捷报传回,相信不日即将大获全胜。”裴炎说道,“但是王方翼所部不会回夏州了,他麾下的军队必须留守西域,以防西域复叛。也就是说,朝廷这一次派出的救援丰州、讨伐突厥的军队,将会接替王方翼留下的空缺镇守夏州都督府。朝廷决议,让如今正处于突厥叛军围困之下的丰州也归属夏州都督府的治下。也就是说,朝廷即将派出的这一路兵马,将会总督大唐的西北军事。夏州一带衔接关中与西域,北抵突厥南拒吐蕃是关中两京的御敌之屏障,相当的重要!”
夏州都督府的重要性其实并不用裴炎多说,在座的将军们都心中有数。但是薛绍等人屏息凝神的听着,因为,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巨大的战役,很有可能还将演变为一场旷日持久的国战。那么,今天朝廷做出的军事安排,很有可能就将关乎今后很多年里,大唐与突厥之间所有的战争、和平与外交事宜。
这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同时对薛绍等人来说,自己的命运和今后很多年里的生活都将与西北难分难舍,都与眼前的这一次军事会议密切相关。
“朝廷决议,授命右卫大将军薛绍为新任夏州都督并朔方道行军大总管,持节黜制夏、银、绥、丰四州军政要务并总督四州兵马,并率十万王师不日出征讨伐突厥!”裴炎一本正经的滔滔不绝,“授命薛楚玉为检校丰州都督兼……”
“裴相公,请等一下!”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打断了裴炎的演说。
众皆一惊,看向那人。
薛绍!
武则天眉头一拧给薛绍递眼色,示意他不要造次。
薛绍就装作没看见了,众目睽睽之下站了出来,说道:“裴相公恕我无礼冒犯!但因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当面讨问清楚。刚才,我仿佛是听到裴相公说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十万王师?”
李多祚等人都在怒气冲冲的互递眼色,个个咬牙切齿的想道——咱们明明有二十万大军,为何平空就给削去了一半?!
将军们满肚子火气,裴炎这位首席宰相被薛绍这样当众质疑与顶撞,脸色也是相当的不好看,眼神里面几乎就要结出了冰渣。
政事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第576章 骄兵悍将
面对薛绍的强辞质疑与众将军的怒意,裴炎倒是沉住了气,不动声色的道:“薛大将军你没有听错,就是十万王师。*顶*点*.x.o”
“但我们洛水大军有二十万之众,不知余下十万,该当何去何从?”薛绍也用平静的口吻,反问道。
裴炎笑了。
他合上了手上的卷宗,不急不忙的道:“薛大将军,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弄清楚。这天下所有的军队都归属于大唐国家,而不是归属于任何一名将军!”
“是,我知道。”薛绍说道,“但我有必要问清楚,朝廷针对这二十万大军的去向安排。他们都是我的麾下,我的袍泽。回去之后薛某必须给他们交待清楚。如若不然,薛某担心会引起军心不稳。这恐怕,不是好事。”
“你是在威胁朝廷?”裴炎声音一沉。
“薛某不敢!”薛绍也略略提高了嗓门,说道,“薛某只是希望回去之后,可以给麾下的将士一个分明的交待,薛某不希望因为这一次分兵,而引发军队内部的矛盾与纷乱,这是薛某的职责所在!”
“薛大将军若是没有信心率领这十万大军为国谋胜,那么朝廷大可以另择名将取而代之。”裴炎显然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振振有辞的道,“至于另外十万大军的安排乃是军国之秘,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这话一落音,在座的将军们心中的火气瞬间就像是被点燃了的气油桶,眼看就将集体爆发。李多祚昂然一挺就想站起来,郭元振和薛楚玉连忙将他死死拉住,“切勿忘了大将军号令!”
“都不必争了。”正当这时,武则天站了起来。
武则天受先帝遗命顾问“皇帝不决”的军国大事,但政事堂是裴炎的地盘,她今天来了这里就像是一个“特约嘉宾”一样只是坐在侧席旁听。
这时,她走到了堂中,来到了薛绍的面前。
“薛大将军,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苦衷。”武则天说道,“但是你想一想,如今大唐边患连连朝廷又值多事之秋,你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是朝廷能够随时调用的敢战王师。如果全都交由你带去了西北,万一军国有变,紧急之下朝廷再去何方征用兵马?”
薛绍没有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
“或许你和在座的将军们心里都在想,除了洛水大军,不是还有上番的府兵么?”武则天笑了一笑,说道,“本宫就再请你们想一想,开春以来关中大旱,先帝被迫迁都洛阳。而两京上番的府兵兵员向来是以关中农户为主。现如今因为这一场旱灾农户们逃荒还来不及,又哪里还会有几个上番的府兵呢?关中以外的其他各道州县倒是来了几个府兵,但数量稀少战力也实难保障。如果仅凭这么一点力量守卫帝都,你们这些远征在外的将军能够放心吗?”
“太后所言即是。”薛绍拱了一下手,说道,“其实,臣并非是反对只带十万兵马出征。臣只是希望讨问一句,这些兵马将要如何分派。臣回去之后肯定会面对兄弟们的质疑与诘问,臣如果不问清楚,如何安抚军心?”
“太后!”裴炎仿佛是有些按捺不住了,高声道,“朝廷的命令是用来执行与服从的,不是用来解释与质疑的!薛大将军在政事堂内公然顶撞本阁并公然质疑诰令,这已属严重违制。臣请将其逐出政事堂,再行议事!”
薛绍和李多祚这些将军们,当场就要爆发!
“裴相公,你也请息怒。”武则天连忙说道,“军队里的事情不同于朝廷各部,军人的情绪是必须要安抚与照顾的,否则他们到了前方会无法安心作战,这将会为战争的胜负埋下不良隐患。所以,本宫才会破例向薛大将军解释一番。其实薛大将军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够安抚军心,他并非有意针对裴相公也并非是质疑与反对朝廷的诰令——薛大将军,是这样么?”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太后,臣正是此意!”
“好吧……”裴炎也勉强忍下了怒气,不甘且不屑的点了点头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挥了挥袖做出一个‘我无所谓’的架式,“那就请太后,代为详解!”
在座众人都看出来了,裴炎这个态度很是有些倨傲,其中也有对太后的不满之意。
武则天一笑置之,走了几步来到李多祚等人的面前,说道:“诸位将军,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同甘共苦、肝胆相照的生死袍泽。如果遭遇了战争而让你们临时分开,你们感情上肯定会有一些难以接受。但是为了大唐的国家与朝廷的安危之大局,你们必须割舍这些个人的情感,全情投入到杀敌报国之中去。本宫相信,你们能够做到的!”
李多祚等人也不是不识好歹,他们的怒火一多半是来自于裴炎的倨傲与冷漠。听到武则天这样良言相劝,他们全都站了起来一同抱拳,“臣谨受命!”
“本宫就知道,我大唐的将军尤其是薛大将军的麾下,全都是通情达理、重义重情的好男儿!”武则天笑呵呵的道,“本宫可以提前告诉你们,虽然你们此次出征只会带走一半的袍泽,但是你们另一半的袍泽弟兄朝廷会将他们划归于左卫的麾下仍旧留守洛阳。他们会在洛水大营里面,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听了这话,李多祚等人心里舒坦多了,一同抱拳,“谢太后!”
“诸位将军,还有疑问吗?”武则天笑眯眯的问道。
“回太后,没有了!”
“那就都请坐下,我们继续议事吧?”武则天微笑道。
李多祚等人全都坐下了,薛绍也走回去准备入座。正与武则天擦身而过时,武则天递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示意他再也不要造次了。
薛绍轻轻的点了点头以示会意,悄无声息的坐了回去。
裴炎冷冷的扫了薛绍等人一眼,再度翻开他的公|文卷宗,继续念叨此次出征的人事安排与物资调拨。
人事上的安排除了临时把程齐之给择了出来调到左卫担任将军,其他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右卫的原班人马基本上都和薛绍一同出征了,并担任了前方行军道和各都督府的各项职务。从这一手安排不难看出,太后和裴炎等人还是有些担心洛水大军会出乱子,因此把程齐之留了下来用做安抚。
虽然程齐之在洛水大军呆的日子还不长,但他既是薛绍的故友同僚也是程务挺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留守的一半洛水大军应该不会让程齐之特别难堪就是了。
但是军队物资的调拨,可就再又让薛绍等人心里窝上了一把火。
粮草,朝廷只给了薛绍二十万石。按军中标准的口粮计算,这个数量顶多只够十万大军吃个半年,这还没算各项损耗与民夫的吃喝,也没有算马料。诚然这个季节可以弄到一些牧草充当马料,但战马除了吃野草一定还要有黄豆、苜蓿之类的专用马料供给,否则就会跑肚拉稀腿脚无力,那还怎么打仗?
而一匹战马的食量,是一名军士的六倍!
折算下来,朝廷给出的粮草顶多只够薛绍用上三四个月的!
这还不是最让薛绍等人窝火的。
洛水大军是募兵,募兵就得吃军饷。与粮草相似,朝廷拨给薛绍的军饷也顶多只够他花上五六个月,还还没算很有可能发生的一些杂项开销,比如到了前线必须花钱添置的各项军用物资,和伤病员的医疗与阵亡将士的抚恤费用等等。
此外,洛水大军组建之初是为了征讨西域反叛的十姓突厥,以骑兵为主就算是步兵也全都配置了驮马,因此军中马匹极多几乎做到了人手两匹以上。在被朝廷撤往洛阳驻扎时,军队把大多数的战马都交回给了长安内苑监六闲厩,只留下了一些日常训练巡逻与应急必须的少量马匹。
现在又要出征了,朝廷给了薛绍两万战马和五万驮马,这还不到以往马匹配备数量的五分之一!
“这仗还怎么打?!”实在有人忍不住咆哮了起来,独孤祎之。
“滚出去!”不等裴炎和武则天发飙,薛绍先大喝了一声。
独孤祎之在桌几上愤愤的砸了一拳,一头就冲出了政事堂。他的好兄弟沙咤忠义也忿忿的跟着一起冲了出去。
“薛大将军,你应该好好的管教一下你的麾下了。”裴炎冷冷的道,“似这般冲撞政事堂,本阁以往从未见过!——念及他们是初次来到政事堂,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薛绍也冷冷的回了他一句,懒得跟他废话。
会议继续,但这完全成了裴炎一个人的独角戏,再也没有人多说一句。直到会议结束时裴炎把朝廷开发的文书交给薛绍,让他带人去长安领取军需物资,薛绍才对裴炎说了一句——
“裴相公,你我就此别过了。”
裴炎微微一怔,一时没想明白薛绍这话里是否别有深意?
薛绍冷冷一笑几乎是从裴炎手中抢过了文书,带着他麾下的骄兵悍将们,扬长而去。
第577章 不要走
政事堂里的众官员都纷纷退去。~顶~点~.x.o今日这里的气氛实在太过紧张,他们早就不想再多呆一刻了。
武则天走到了裴炎的身边,苦笑的道:“子隆,你何苦和这些鲁莽火烈的将军们,逞一时意气之急呢?”
“太后,臣身为大唐朝廷的中书令,有必要捍卫政事堂的威严。”裴炎答道,“臣并不针对任何一人。臣,只是就事论事!”
“好吧!”武则天点了点头,“难为你,要多多担待了!”
裴炎苦笑的点了点头,“太后言重了,这是臣份内之事!”
武则天走了。
裴炎有点疲惫的坐了下来,慢慢的翻着手中的卷宗,喃喃道:“身为顾命大臣中书令,我不担待,谁担待?”
……
薛绍一行人走出了中书省,见到独孤祎之和沙咤忠义就站在外面等着。
“你们好威风啊,在政事堂里耍横!”薛绍劈头就骂。
刚刚还在雄纠纠气昂昂的独孤祎之和沙咤忠义当场蔫了,连忙涎着脸赔笑认罪,“大将军,我们错了!该怎么罚的就怎么罚,只要不打死不打残,让我们留着有用之身去杀敌,都行!”
“回去再收拾你们!”薛绍狠狠的瞪了他二人一眼,再道,“兄弟们切记,不可四处散播闲话不许动摇军心。”
“是!”众将一同应诺。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朝廷这次给出的兵马和物资是比较少。但物资是死的人是活的,朝廷不给咱们可以自己想办法——既然朝廷如此苛刻待我,到时候他们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众将一听这话全都心照不宣的笑了,个个眼睛发亮,贼亮贼亮!
薛绍笑了,“多的话现在就不必说了。全都回去各就各位干好自己份内之事!”
“是!”
众将都散去了,薛绍没有急着走。他在等一个人,他也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在找他。
果然没过多久,一名内侍找到了中书省的大门口来,把薛绍请到了离此不远的命妇院。
武则天在这里等着薛绍。
“承誉,你今天是否有些冲动了?”见了面武则天也没有废话,直言道:“朝廷做出的安排,自有朝廷的道理。你怎能在政事堂里那样的顶撞裴炎呢?”
“太后明鉴,我并非有意针对裴相公。”薛绍说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心思都不相同。我手下有二十万大军,二十万条性情刚烈的厮杀汉子。稳定军心,是我的首重之要务。朝廷突然作出这样的安排很容易引发将士们的不满。因此,我不得不当面讨问清楚。”
“我也知道你是出于一颗公心,但是言辞和态度方面理当多加注意。毕竟裴炎现在是顾命大臣与首席宰相。宰相者,群臣避道礼绝百僚,你不妨多顾及一点他的面子。”武则天倒是劝得挺耐心,不再是薛绍入仕之初的那种“教训”的口气了。
“太后所言极是,臣记住了。”薛绍拱了拱手。
“这些小事就此打住了。”武则天话锋一转,说道,“太平即将临盆,你却又要出征了。你一定要好生安抚于她。”
“我会的。”薛绍点头。
“你此去丰州关山万里,军旅劳累尚且算小,战争凶险不容轻视。”武则天用轻柔的语气说道,“讨伐突厥,可就不比平定白铁余了。你一定小心谨慎切勿涉险弄惊,非但是太平经受不了那样的刺激,目前大唐也承受不起太大的损失了。”
“太后放心,我自知重任在肩,定会加倍小心。”薛绍答道。
“我知道,你和你麾下的将军们,对于这一次出征的兵马与钱粮之分派,心情不满。”武则天说道,“但我要跟你说一句实话,这也是朝廷的无奈之举。”
是么?
薛绍淡淡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武则天叹息了一声,说道:“至先帝登基以来大唐四海宁定呈平日久,但近几年来却是战事频仍,让大唐疲于应对。远的不说,裴公生前先后主持了两次北伐突厥之战,每次出动的兵力都在三十万左右,消耗的钱粮不计其数。战争虽是打胜了,但是大唐的国力也遭受了极大的削弱,而且战果并没有保存下来。照此下去,再强大的国力也经不起这样的战争消耗。承誉,你有没有想过用一个稳妥的法子,彻底的解决突厥边患问题?”
薛绍皱了皱眉,说道:“太后,现在谈论这些还有些为时过早。至少也要等臣和突厥人交过了手,对他们的状况有了深入的了解之后,才能出谋划策。否则,那都是不着边际的纸上谈兵。”
“有理。”武则天认可的点头,说道,“我曾听过一个传言,说裴公在审问战俘阿史那伏念的时候曾对他说,你将是今生几十年里所有突厥人的噩梦。可有此事?”
薛绍笑了一笑,“是有。”
“或许那是裴公的一句戏言,又或许他是当真来说的。无论如何现在我也认为,我大唐最应该派去对付突厥人的,就是你薛绍。”武则天说道,“这一次朝廷选帅讨伐突厥,政事堂的宰相绝大多数都是主张让程务挺挂帅的。因为程务挺常年在北方与突厥、奚、契丹等异族打交道。在宰相们看来,他的战绩和能力都冠于当今所有的大唐将军。但是本宫力排众议,主张启用你这位年轻的将军去征讨突厥。”
“臣,多谢太后!”薛绍拱手而拜。
“宰相建议用程务挺,确有道理。因为眼下大唐太需要一场胜利了。”武则天说道,“但是我看中的并非是一战之成败,而是大唐今后数十年里的军国气象。如果能用这一场艰苦的恶战与硬战,把你这样的一批年轻人磨炼成真正的栋梁大将,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太后高瞻远瞩,臣万分敬佩!”薛绍再拜。
武则天点头微笑,压低了一点声音说道:“朝廷目前确是缺兵少将,国库空虚。否则以大唐之国威,出兵前去征讨突厥之事也犯不着拖延至今。换句话说,如果大唐兵强马壮钱粮丰足,区区突厥叛逆何在话下?——眼下给你的条件确实比较的苛刻,但危难方显英雄,就看你能不能展示出你的过人之处了!”
“臣会尽力!”薛绍只是如此说道。
“临行之时,本宫还是那一句话。”武则天正了正脸色,“本宫保你后顾无忧,你在前方只管尽情厮杀,建功立业!”
“臣,谢太后!”
说了半天,只有这一句话是薛绍乐意听到的。
武则天点了点头,说道,“另有一件小事,你还记得殿中侍御史张仁愿吗?”
“臣记得。怎么了?”薛绍问道。
“上次裴公即将出征时,曾许诺带他一同出征。可是不料过几日裴公就过世了,大军的西征也就作罢。张仁愿因此没有达成他的从军宿愿,仍是殿中侍御史。”武则天说道,“本宫认为,既然是裴公生前有诺,你何妨成全了张仁愿,带他一同出征呢?”
“太后金口已开,又是裴公留下的遗愿,我义不容辞!”薛绍说道,“此外臣也认为,张仁愿虽是文官出身但在军武方面确有天赋。臣愿意带他一同出征,或许,他就将成为大唐明日的一员名将呢?”
“如此甚好。”武则天点头微笑,“那本宫就去做下安排,让他以御史监军的身份与你同行。待他在前线熟悉了战阵、立下了军功,朝廷再酌情给他更换武官职务。”
“好。”
“大军出征在即军务异常繁多,本宫就不多留你了。”武则天说道,“切记,你自身的安危定要时刻保障,不容半点有失!”
“多谢太后挂念!……臣去了!”
薛绍走了。
武则天轻吁了一口气,但眉宇却有些舒展不开。
裴炎与薛绍,对武则天来说就像是左膀右臂。但这一将一相好像天生就是无法和睦的,这既让武则天头疼又令武则天心中暗喜。
如何居中驾驭如何调和矛盾,武则天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
薛绍离开皇宫,直接回了家。
虽然有多如牛毛的军务在等着自己,但薛绍觉得,自己这时候最应该做的是去陪一陪太平公主。
快到午饭时分了,太平公主仍在睡觉。
薛绍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趴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太平公主。
她侧身而睡,右手柔顺的搭在大腿一侧,另一手的手掌托抚着脸颊。
就连睡着了,她的雍容华贵也是那样的浑然天成,无可挑剔。
她的左侧嘴角还有一丝轻微的挑起,勾勒出一抹独属有太平公主的俏皮与机智的微笑。
静静的看着她,薛绍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温馨而满足的微笑,思绪也如流水一般悄然的流淌而出……这是我的妻,我人生的另一伴。她的肚子里,怀着我的生命的延续。若能无忧无虑的与之相伴到白头,我的人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可惜,我们我的未来必将面临一个无法摆脱的厄运。它就是像上天判罚给我们的宿命,除了拼命抗争,我别无他法!
对不起了,安然……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又要离你而去!
“薛郎,我们的孩儿就要出生了。”太平公主突然说话了。
薛绍略微一怔,醒了吗?
细下一看,没醒。她在说梦话。
“不要走……”
太平公主这三个字的喃喃呓语,让薛绍浑身都打了一个颤。
像是有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薛绍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处地方。
第578章 福星贵人
因为分兵一事,洛水大军的内部出现了一些纷争,很多将士闹起了情绪,甚至有个别人差点做出过激之举。{顶}{点}小说
薛绍无法再陪太平公主,不得不去往军营亲自安抚了。
临出门时,太平公主亲自相送。没有薛绍预料之中的哭哭啼啼,太平公主面带微笑神情自若,就让以往每次去送薛绍上朝一样,絮絮的叮嘱着一些生活中的细节琐事。
这些话语薛绍以往每天都听,有时还觉得有些琐碎和不耐烦。可是今日听来,那千叮万嘱的字字句句,全是太平公主对他的片片深情。
走到门口了,薛绍转过身来,执着太平公主的双手,“安然,我走了。”
“去吧,早些回来。”太平公主微然一笑,淡淡的说道。
“这一次我恐怕……”
“迟早也是要回来的,不是么?”太平公主打断了薛绍的话,仍是微笑。
薛绍微笑的点头,在太平公主的额上亲吻了一口。
太平公主闭上眼睛,如同享受一般受了薛绍这一吻。
“你听,孩儿在动!”太平公主突然说道,“他仿佛也知道阿爹即将出门,有些不舍呢!”
“真的吗?”薛绍连忙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太平公主的大肚子上倾听。
还真的有细微的胎动之声。
“孩子你要听话,不要闹腾你母亲。”薛绍柔声的道,“待阿爹回来就让你骑大马,给你买好多的玩具,好多好吃的!”
“傻瓜!他都还没有出生,哪里就能听懂?”太平公主轻声的呢喃,双手轻轻的爱抚着薛绍的脸颊。
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薛绍闭上了眼睛,将太平公主的手握在掌心放到嘴边,深深的、依恋的亲吻。
太平公主紧咬双唇,不让眼泪滑落出来。
“去吧,我的男人!”太平公主突然拉了薛绍一把示意他站起,通红双眸凝视着薛绍,一字一顿的道,“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情!”
薛绍深呼吸,凝视着太平公主的双眸郑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捧起太平公主的美人双颊,低下头,对着她的红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放手,薛绍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流去而去。
太平公主顿时泪如决堤,身形都有些摇晃起来。
琳琅连忙上前来左右将太平公主的搀扶住了。
“薛郎,你要记住——你不仅是我的依靠,我的未来,还是我的骄傲,我的自豪!”
薛绍大步不停。
他不敢停。
他怕自己这一停下来,就会不想走了!
太平公主的声音,如同呐喊一般从身后传来——
“薛郎,我爱你!”
“爱你英俊潇洒!”
“爱你风流倜傥!”
“爱你卓尔不凡!”
“爱你英雄豪迈!”
最后一声,太平公主却只说得自己听到——
“不要走……”
……
薛绍牵着马,独自一人在临近天津桥头的洛水河畔发了好一阵呆,好不容易才镇定心神,把自己的心思从离别的伤感中择了出来。
如释重负的深呼吸了几口之后,薛绍拍着胸脯劝自己,“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很快!!”
离开河畔,薛绍正准备骑上马去往军营,冷不丁的天津桥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声,“薛公子!”
薛绍仰头一看,桥上正探出半个美人身影来,居然好久未曾见过的虞红叶。
薛绍见到她当场心思一动,唤道:“虞姑娘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那便巧了,我也有事想要请问公子!”
“我上来——我下来!”两人异口同声,然后都笑了。
虞红叶乘着马车绕过天津桥的桥头,来到了桥下河畔与薛绍相会。
薛绍看到虞红叶身着一席雍容华贵光彩夺目的贵族盛装,胸前一片丰耸诱人的皎皎雪白,头饰项链等物绝非寻常人家所能看到。若不知其来历,绝大多数人看到她肯定都会以为这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千金,绝不会猜想她是一名社会地位低下的商人。
“姑娘做这副打扮,是要去拜访哪位达官显贵么?”薛绍笑而问道。
“公子还真的猜中了。”虞红叶低眉顺目非常的谦恭,拜了一礼,说道,“那位达官显贵,就公子你呀!”
薛绍笑了,“说吧,找我何事?”
“我曾听闻,公子即将率领洛水大军前往夏丰二州征讨突厥叛逆,可有此事?”虞红叶也不再废话,直入正题。
“有。”薛绍微笑点头,“看来你现在真是手眼通天了,这等军国之秘你也能打探得到。”
“公子取笑了。”虞红叶说道,“我虽然结交了一些权贵大臣,但是事关军国大事我可不敢随便打听,他人也不敢随意泄露。其实,这是太后亲口告诉我的!”
“哦?”薛绍感觉有些意外,“她告诉你这件事情,有何用意?”
虞红叶微然一笑显得颇为神秘,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太后告诉我说,你此次出征所带钱粮并不丰裕。到了前方征战之时,难免手头吃紧甚至举步维艰。于是太后建议,让我携商队与你一同前往夏州,然后在夏州都督府治下经商牟利。所得赢利,全都用来支助你的军费!”
“有这等事?”薛绍感觉有些惊讶,“这既然会是太后的提议?”
“没错,是真的!”虞红叶拿出一份黄色绢帛所写的文书,摊开一看,居然是一份帝谕手敕,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授红叶商肆为“河陇盐铁军商”,所到之处各级地方衙门必须予以最大方便并且不得征缴商税,唯授夏州大都督府对红叶商肆有管辖之权。
“太好了!”薛绍大喜过望!
有了这一纸敕令,红叶商肆就可以在河陇各地(主要是夏州大都督府治下范围之内)的广大区域,经营朝廷专|卖的盐、粮、油、布这些重要的基本生活物资,还可以经营和贩|卖铁器和马匹这些重要的军用物资。
用“字字千金”来形容“河陇盐铁军商”这六个字,都以点贬低它了。更形象的说,这应该是给了薛绍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专属银行!
“红叶,你的时运到了!”薛绍紧紧拽着那一纸敕令,“三年之内,你若不能成为关陇最富有的商人,那就证明你无能、我废物!”
“红叶的运势,永远都跟随着公子而走!”虞红叶也挺激动,对着薛绍深深的一揖拜了下来,“公子何时出发,红叶也好去做准备?”
“越快越好。”薛绍说道,“但是你在两京也有不小的家业了,怕是需要一些时日打理,因此不必太过着急,待我走后你再跟来也并无不可。毕竟现在西边仍有战事,你可以在后方静待一段时间,等战事平息之后再带你的商队过去。”
“一切但凭公子吩咐!”虞红叶连忙道,“公子临走之时,不妨带上两笼我训练好的信鸽。一但前方大定,公子就可以将鸽子放飞。只要它们回来,我就马上带上商队出发!”
“如此最好!”
薛绍长吁了一口气,刚才还有些阴霾的心情顿时变得畅快了许多。他心想,朝廷只给了我这么一点军资去打仗,或许是真有难处又或许其中有裴炎的小动作,他在故意给我穿小鞋。
虽然裴炎大体算是一个挺称职也挺奉公的宰相,但是“以权谋私”的用权术来打击政敌他早玩有过前科了,上次“处斩伏念”这样错误到荒诞的军国决定,就是他为了打压裴行俭而做出的谋划。
其实武则天私底下,也曾对“处斩伏念”所带来的不良影响颇有微辞,只是她从来没有对裴炎说过。这次针对挂帅的人选,她和裴炎已经有了分歧,再看到朝廷只给出这么一点钱粮,武则天的心里肯定会犯嘀咕——这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因为裴炎的“小动作”而导致战争的失败或是带来别的不良后果?
思及此处,薛绍禁不住拍了两下额头,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要事先叮嘱我,让我不要与裴炎相争了,原来她早就做出了安排!她不同意裴炎的那些安排,但也没有采取“硬碰硬”的方法去和裴炎争个高低,而是用了一个迂回的法子,暗底里塞给了我一笔“私房钱”——于是就有了虞红叶这个“河陇盐铁官商”的诞生!
姜还是老的辣呀!
丈母娘大人,这次是真仗义了!
“公子在想什么,笑容如此灿烂?”虞红叶看到薛绍的表情,笑而问道。
“想钱啊!”薛绍笑道,“我仿佛看到,滚滚的钱财铺天盖地朝我压来,都快把我吓傻了!”
“嘻嘻!”虞红叶禁不住掩嘴而笑,“想不到,公子也会如此爱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爱财?”薛绍笑道,“倘若再见太后,你要记得代我拜谢她老人家。就说,薛绍对她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等到了前方,我一定奋勇杀敌,报效国家也报效她老人家!”
“红叶一定带到!”虞红叶非常郑重的拱手长拜。和达官显贵们结交了那么久,她的“政治嗅觉”早已是今非昔比。薛绍话中的那一句“报效国家也报效她老人家”可是耐人寻味,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临出征时遇到这样的好事,大好兆头!”薛绍笑道,“虞姑娘,你真是我的福星!”
“这话当是红叶来说才是。”虞红叶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公子,你真是我命里的贵人!”
薛绍眨了眨眼睛不由得笑了,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有一点暖昧的味道呢?
“公子军务繁忙,红叶不敢叨扰。”虞红叶再度拱手长拜,“红叶就此拜别公子,他日,夏州再会了!”
“好!你我就此别过,他日再会!”
薛绍翻身上马,骑在马上对虞红叶微然一笑,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虞红叶凝视着薛绍的背影,双手摸了摸脸颊,“为何这么烫?……为何一见到他我就全没了方寸,比见了太后还要更加紧张和局促?”
第579章 十万沸腾
军队里的乱子生得并不是太大,主要是郭大封和党金毗这两个将军引起的。w w. v m)因为薛绍决定,把他二人和十万大军一同留下来。
这两位将军都是跟在裴行俭的手下成长起来的沙场宿将,以往每战必定当先立下过累累的战功,在军队里颇有威望。听说要出征,他们比谁都兴奋。但薛绍突然下来一道命令让他们二率军留守并转任右卫的军官,他们哪能接受得了?
他们麾下的各级将官和士兵,当然也会一样的受不了。
心中有气,他们就越发的想不通,甚至还以为薛绍是在军队里玩“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戏,只知道重用自己的心腹薛楚玉与郭元振等人,有意疏远和弃用裴公带过老将。
薛绍很了解这些将军们,他们性格刚烈而耿直,他们热切的盼望能够征战沙场斩立功勋。这既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指望,也是他们心中的理想与报负。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没坏心。
于是薛绍专程把党金毗和郭大封请了来,别无旁人,三人私语密谈。
“二位将军都是追随裴公多年的宿将,算来,是我的前辈。”薛绍说道,“这次我下令让你们二位留守,你们有意见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心情,大概就像当初裴公故去之时朝廷突然停止西征把军队拉到洛阳时一样,我感同身受。”
“既如此,大将军为何独独留下我二人?”党金毗嗓门很大,急道,“是因为我二人无能,还是和大将军不够亲近?”
薛绍皱了皱眉,“党将军,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和郭将军视作我的袍泽弟兄,和薛楚玉、李多祚这些人并没区别。这次我安排你二人留守,非但不是有意疏远你们,恰好相反,我是对你二人寄予了重托。”
党金毗和郭大封同时一怔,“怎么说?”
薛绍示意他二人凑近一些,小声道:“朝廷上面有人忌惮于我们右卫兵力太过强盛,于是有意削弱和拆散我们。这次他们只许我带一半兵力出征,就是此意。同时上面还下达了命令,只留下一位右卫的将官程齐之率军留守。程齐之是程务挺的儿子,也是裴炎的女婿。上面的这一举动,你们难道就没嗅出什么味道来?”
听薛绍这一点拨党金毗和郭大封恍然醒悟,“莫非是裴炎有意褫夺大将军的一半兵权,将其移交给程务挺?”
“若是真的交给程务挺,我反倒放心。”薛绍说道,“但如果是落入了裴炎的掌握之中,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你们想一想,裴炎在朝堂之上已经权势滔天,无人可以抗衡,程齐之哪能拗得过他那位强势又精明的岳父?万一让留守的十万大军落入了裴炎的手中,这不仅仅是我们右卫的巨大损失,更有可能会是一个潜在的……危机!”
话说到这份上,党金毗和郭大封总算是懂了!
二人一同起身,郑重对薛绍抱拳,“大将军不必说了,我兄弟二人留守便是!”
“二位将军深铭大义,薛绍在此拜谢了!”薛绍也起身郑重一拜,“今日我托负给二位将军的可不止是十万名同心同德的好兄弟,还有……帝都的安危!”
“大将军尽管放心!”党金毗和郭大封郑重道,“只要我二人一天不死,洛水大军就一天姓薛!”
薛绍笑了,“二位将军言过了,洛水大军可不姓薛。这等戏言有些诛心,可别到外面去说。”
“那自然不会,大将军尽管放心!”二人同是憨厚的点头而笑,又道:“但裴炎毕竟是宰相,万一他擅用职权将我二人调走挪开,大将军远在西疆鞭长莫及又不能为我二人作主,如之奈何?”
“问得好。”薛绍微然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二位将军年幼时,都曾玩过纸鸢么?”
“大将军何有此问?”两名将军都有些迷茫,“玩过,大概都是玩过的吧!”
薛绍笑道:“纸鸢要想飞上空中,下面就必须有人用一根线拽着它。飞得越高,这根线就要越长越牢实。同时,这根线也是纸鸢的命数所在。万一拽线的人松开了手,纸鸢也就要陨落了。”
两位将军都挺得很认真,但也挺迷茫,“大将军,言下何意呢?”
“带兵远征的将军,其实就像是一枚纸鸢。”薛绍饶有深意的微笑道,“要想飞得高飞得远,就必须要有一个相当值得信赖的人,紧紧的拽着那根线不松手。”
两位将军终于恍然大悟,“我们明白了!!”
“当真明白了?”薛绍笑而问道。
“但有问题,我们就去请教太后嘛!”两位将军憨憨的笑道。
“不可。”薛绍正色道,“太后已经归政退回后宫哪能随便接见带兵的将军,后宫那种地方又是你们能随便进的吗?”
“那该如何是好?”两位将军迷茫了。
薛绍呵呵直笑,当场写下了一张纸条交给他们,说道:“若有急事,带上它去太平公主府求见主事宦官杨思勖。他会安排好一切!”
“多谢大将军!”二人大喜的收下。听了薛绍的那些点拨他们已经不难意识到,万一裴炎想要趁薛绍走后铲除右卫的旧将夺取洛水大军的兵权,那这张小小的字条就是大将军预留下来对付裴炎的“锦囊妙计”,同时也是他们二人自己的“保命符”!
“洛阳之事,就拜托二位将军了!”薛绍对党金毗与郭大封,拱手长拜。
“大将军如此器重,我二人必当誓死相报!”
……
五日后,经过了一番紧张的忙碌与准备,薛绍麾下的十万大军终于是要誓师出征了。
因为薛绍被授“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十万王师就又有了新的军号,朔方军!
皇帝依旧称病不朝,垂帘听政的武太后代替皇帝前来主持誓师大会,并亲为薛绍颁赐斧钺。
十万大军布列整齐,一眼看不到边际。
面对这些将士,武则天感觉他们的呼吸之声都已化为一阵惊风,吹得这校场之上的战旗在猎猎的翻滚。
“泱泱大唐,赳赳健儿!”武则天由衷的感慨,“何其盛哉!何其壮哉!!”
“请太后训示!”薛绍上前,将行军管记苏味道写好的檄文递上,示意她宣读檄文以壮军威。
“不。”武则天微然一笑,“你是主帅,你是军魂。我今日只来颁赐斧钺,绝不喧宾夺主——大将军,你来!”
“太后,还是你来吧?”薛绍小声道,“以往都是主持誓师的帝王、太子或宰相人等念诵檄文,这是军中不成文的规定。”
“你来。”武则天微笑,但是说得很坚决。
“好!”薛绍也便不再推辞,手拿檄文站到了高高的点将台上。
十万将军看到薛绍站定,同时挥起手中的兵器大吼了一声,化作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仿佛平地起惊雷!
武则天深呼吸了一口面露微惊之色,“军威如此磅礴!就连本宫,都已似热血沸腾了!“
薛绍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看向远方。仿佛到了天地接壤之处,也无法看到大军阵的尽处。那站在远处的士兵,非但无法听到自己的话,就连自己的人影恐怕都看不到一丁点。
但是薛绍相信,自己的意志可以通过将士们的口耳相传,一一传达到每一个地方!
展开檄文薛绍细下一看,文辞极其华美!
行军管记苏味道少年时代就以文采卓尔而著称,后来进士出身做了个县尉。正因为他的文章写得好,才被裴行俭拉到身边成为了行军管记(相当于司令部参谋与主帅秘书)。
薛绍心想,这檄文华美归华美,可是我都看得有些拗口和费解,那些读书少甚至目不识丁的将士,能听得懂么?
思及此处,薛绍把刚刚展开的檄文缓缓的折好又放回了囊中,并且走下了点将台骑上了他的威龙马。
众皆惊愕,大将军要干什么?
薛绍骑着马小跑前进,走到了将士们的行伍之中,将腰上挎着的太乙御刀拔了出来,大声道:“我的袍泽弟兄们!”
“诺——”
铺天盖地的呼声滚滚而来,卷起大校场上的阵阵黄沙一阵乱舞!
薛绍骑着马在行伍之中来回的小跑,高举手中的太乙御刀大声道——
“你们还记得裴公吗?!”
“记——得!!”
薛绍摇了摇手中的刀,“很好!——裴公曾经带领我们,和我们的先辈们,狠狠的揍过突厥人。每一次他们都被揍得像孬种一样,跪在地上认输求饶!”
“可是裴公一去,他们就又不老实了!”
“他们造反了!!”
“他们在西北,杀了我们成千上万的弟兄!”
“抢走我们数十万的牛羊!”
“他们烧我们的城池!”
“杀我们的亲人!”
“抢我们的女人!”
“还骂我们大唐的男人,全是没用的孬种!”
将士们汹涌的怒吼起来,“杀了他们!!”
薛绍骑着马挥舞着他手中的战刀,在行伍中间来回的奔驰与鼓动,疯狂的怒吼经久不息甚至越来越烈!
武则天很吃惊,“他一个人,竟然能够同时鼓动这么多的人?!”
“很好!”
“裴公的儿子们!”
“我的袍泽弟兄们!”
薛绍挥舞战刀往来奔驰,大声的喝道,“现在,我就和你们一起去西北!”
“我们这就让突厥人知道!”
“就算裴公不在了!”
“他们——”
“仍然只能跪在地上,认、输、求、饶!”
“跪在我们——”
“大唐的男人面前!!”
十万人的大军阵,沸腾了!
“吼——”
疯狂的吼声,让静静流淌的洛水都翻起了浪花。远在洛阳城中的百姓大惊失色,还以为发生了地动之类的灾难。
武则天,为眼前一幕彻底的震惊了……原来,这就是薛绍做为一名统帅之时,才会展现出来的独到之处!
第580章 生死劲敌
朔方军出发了,旌旗蔽日连绵百里。
十万男儿都和薛绍一样,把家和思念扔到了身后,奔向了苦寒又凶险的西北战场。
时值秋日,比起寒冬和春时雨季这样的日子来说行军要显得轻松一些。但九月鹰飞之时,也恰是北方游牧人传统的狩猎季节。一整个夏天,丰美的水草已经把他们的牛羊和马匹养到了剽肥体壮,养精蓄锐已是足够。
冬天就快到了,他们得为过冬做准备。
历来,中原的茶叶、丝绢和秋收后的粮食是大漠上的胡人最爱,娇艳欲滴的美人儿用来暖被窝则是神仙般的享受。
可是这些,他们自己都没有。
于是,战争对草原上的游牧人来说显得犹为重要,就如同他们一生下来就需要呼吸、喝水和吃饭一样必不可少。因此,几乎是从有文字记载开始,中原的农耕民族与大漠上的游牧人之间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划地而居的中原人大多依凭城池采取守势,游牧人则是充分利用他们得天独厚的骑兵机动力优势,大多数是采取游击战的策略在边境各地骚扰,以劫掠财货与人口为主。
行军的路上,薛绍一路都在寻思这些。
其中有很多渊源与道理,当世很多人都能了如指掌。但是有一些,是除了薛绍没人知道的。因为他的身体里有着一颗来自千年后的灵魂,他比旁人更加清楚,眼下这一拨突厥人将要给中原大唐带来多大的祸患。
他们发动叛乱的“时机”,选得实在是太刁钻了!
因为高宗皇帝的去世,大唐的君权交替出现了问题,大唐内部因为最高权力的斗争陷入了空前的混乱。内部问题尚且没有理清,大唐又何来精力管理附庸和对付外敌呢?
此前,大唐还曾经草率而且错误的处斩了伏念,这激起了草原人的义愤和对大唐的不信任,再加上有前两次叛乱打下的“群众基础”,这便使得叛军更容易凝聚在一起。再者大唐近年来战事频仍,军力和民力都已显露疲态,国库日渐空虚,对突厥人的防范与镇劾之力自然空前减弱。
大唐与突厥的此消彼涨,就像是一个人自身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稍有一点病毒的感染就容易生病,而且是生大病!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来说,这一次阿史那骨笃禄的叛乱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在战争开始之前,薛绍首先要做的就是认清敌我。在鼓舞麾下将士的时候,他壮气磅礴的宣称要打得突厥人跪地求饶。可是他自己心里非常的清醒,现在的唐军已经不复裴公挂帅时的盛壮与威风。相反的,突厥人的实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起事才不到三个月,他们就已经能够动用十万人围攻丰州一个弹丸之地,为洗劫河陇马场而围城打援了。
以一名统帅的直觉来判断,这肯定不会是他们的全部兵力。至少,他们会留足一半以上的兵力做为后援和备用并且把守老窝。也就是说,保守估计突厥人现在应该有了二十万大军的实力!
再者,现在的突厥叛军首领阿史那骨笃禄汲取了前“两任”先辈的经验和教训,变得极其的谨慎、诡诈和狡猾。从他在边疆的一系列军事部署来看,这已经不是以前那一拨只知道放火打劫和愚昧冲杀并且内乱不断的突厥叛军了。他们对大唐边境的虚实了如指掌,他们有了严密的组织和详实的军事计划,他们把围城打援、声东击西和调虎离山这些诡奇战术运用得出神入化,还把薛绍曾经用过的“奇袭黑沙”的战例,现学现用的搬到大唐河陇腹地给用上了,一次就捞足了十八万匹战马的丰厚战利品。
草原上别的没有,会骑马会射箭并且想到战场上捞一把的男人,满地都是。这批战马至少能让阿史那骨笃禄,再武装起十万以上的骑兵!
三十万突厥骑兵,这么庞大的敌群是以往裴公都没有遭遇过的。
此前的两次突厥叛乱,裴公挂帅以三十万大军出征讨伐突厥,就像是老子教训未成年的小儿子,直接摁倒在地脱了裤子就打得哇哇大叫——泥熟匍和伏念,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抗衡的余地。
现在薛绍面临的情况则是大相径庭。那个逆子已经长大成人正当青壮,而老子则是老态显现而且身患疾病了!
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薛绍越来越觉得,裴炎这次给自己穿的小鞋,实在是有够卑劣。他居然又像上次的伏念事件一样,以私废公置军国危机于不顾。
曾经,薛绍对裴炎的印象还没有坏到什么份上,还有过与之和解并合作的经历。但是现在,他已经对裴炎彻底的失望了。于私来说,自己恨不能马上一刀宰了他;于公来说,大唐在这样一位自私浅陋的首席宰相的带领之下,别说走向什么辉煌,不一条道走到黑就不错了!
——与其让裴炎一心谋私的瞎折腾,还不如让武则天出面执政接管大权!
薛绍认为,做为一名政治家来说,武则天的责任心和思想觉悟绝对要高于裴炎。哪怕武则天对自己的政敌再残忍,哪怕她夺权的手段再狠辣,至少她不会拿军国之事当儿戏,她也不会因为私斗而废了国家民族之大事。
这是薛绍现在心中,最明确的想法!
……
大军出发后因为马匹不足,走得并不快。
副将李多祚押运的粮草队伍还能看见长安的城池,吴铭和郭安率领的斥侯已经飞驰到了百里开外。此前丰州与夏州等地送来的战报语蔫不详,并不足以判断敌军虚实。薛绍对斥侯们寄予了厚望,希望他们能够第一时间打探到自己需要的一切军事情报。
大军一路北上,五日后已经接近泾州边境,这里是离长安最近的战难灾区,数日前突厥人洗劫了这里的三处马场,劫走数万马匹。
薛绍派出的斥侯终于回报消息,同时也带回了两个薛绍没有想到的人,狄仁杰与赫连孤川!
斥侯说,狄公有要事特来向大将军汇报。
薛绍接到狄仁杰,见他一身烟土狼狈不堪人也黑瘦了一圈去,惊讶的问道:“狄公何以在此,还弄得如此狼狈?”
“一言难尽!”狄仁杰苦笑道,“至从上次接手大将军行刺一案后,狄某不敢懈怠一直严加追查。幸蒙大将军厚恩许我通关文书,狄某追寻线索一路到了丰州边境。正要有所斩获之时突厥叛军前来犯边,丰州都督崔智辩出师兵败,狄某险些被乱兵所杀。幸有赫连孤川等几位壮士一路拼死保护,狄某才得以退至泾州。不料还没喘上一口气,突厥的叛军居然敢大妄为的杀进了关陇腹地,劫掠了泾州的马场!……几番兵乱,狄某没能擒获贼首却落得如此狼狈境地,实在惭愧!”
“遭遇此等兵灾狂澜,绝非个人之力所能挽回,狄公大可不必自责。”薛绍问道,“适才我听狄公说,没有擒获贼首——想必,狄公已经知道贼首是谁了?”
狄仁杰深吸了一口气,“这恐怕,是狄某此行唯一的收获了!”
薛绍轻皱眉头的点了点头,“看来,确是与突厥叛军,脱不了干系。”
“没错。”狄仁杰说道,“大将军此次奉军北伐,还定会与此人交上手。”
“他是谁?”
“阿史德?元珍。”狄仁杰说道,“此人曾是单于都督府治下的一名酋长,后来因为犯法被拘。阿史那骨笃禄起事之前第一个就想到他,于是不惜犯险从单于都督府的监牢之中|将此人救出,然后拜他为谋主军师,对他言听计众!”
“阿史德元珍!”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洛阳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人的名字!”
“大将军,你一定要小心此人。”狄仁杰说道,“此人虽是出身突厥阿史德贵族,但从小在中原长大,对中原的一切都是了如指掌。再加上他曾经在单于都护府和一些边境州县为官,对大唐的边防和国政也都相当的熟悉,他甚至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京城官话,令两京人士也难于分辨他的口音。在被阿史那骨笃禄拜为谋主之后他出具的第一条计谋,就是前往关中监视大将军你。大将军若不掌兵,则一直监视;大将军若有掌兵之迹象,则动手行刺大将军!——总之,元珍将大将军视作突厥的头号劲敌!”
“他倒是看得起我。”薛绍笑了一笑,说道,“然后呢?”
狄仁杰说道:“那时候突厥叛军的实力还不强,只是窝藏在大漠深处躲躲藏藏,暗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这时朝廷派出使团前往幽州,抚慰招降草原各部族。元珍献谋让骨笃禄诈降幽州保存实力。趁幽州不备,骨笃禄杀将斩关逃往漠北,同时还将数万草原降卒裹挟而去。与此同时他们还劫走了……”
说到这里,狄仁杰面露难色的嘎然而止。
“狄公但说无妨。这里都是我的肝胆兄弟,没什么可隐瞒的。”薛绍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大致知道——他们杀死了朝廷使团的首领左奉宸卫郎将刘冕,同时还劫走了阿史那艾颜。”
“没错!”狄仁杰长叹了一声,说道,“幽州都督李文谏一向精明谨慎,没想到这次却被元珍算计了。骨笃禄斩关北逃之后聚集部众在于都今山,用艾颜为旗号开始招降纳叛,短短不到一月就聚集了十余万众。突厥叛军,至此成了气候。这时元珍再度献谋,让骨笃禄不必急于与大唐开战,而是将主力部队深藏漠北让大唐鞭长莫及。然后,他们对漠北九姓铁勒展开了攻势。在元珍的谋划之下,骨笃禄很快就击破了九姓铁勒,非但是了却了后顾之忧,还斩获了无数的牛羊军资并招纳了更多的降卒入伙,突厥叛军空前壮大。而这时,恰逢大唐先帝驾崩的非常时期,完全无暇他顾。骨笃禄与元珍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吞并草原上的各个部族大肆扩张,很快麾下就聚集了将近二十万叛军。然后他们在于都今山建立了突厥伪汗国,骨笃禄诈称可汗,元珍被拜为谋主,并封为‘阿波达干’统率兵马。”
“随后,他们就发动了对大唐的侵略战争,对吗?”薛绍说道。
“是的。”狄仁杰说道,“元珍对大唐的边境太熟悉了,他针对我们的兵力布防和朝廷现状,制定了很多刁钻古怪的战术,把我们的边关守将完全迷惑,诱使我们的军队往来救应疲于奔命或是落入埋伏包围,完全只剩挨打的份。三个月之内他们连战十二捷,还洗劫了我们的陇右牧马监,劫走战马十八万匹!——这个元珍,俨然就是我大唐最危险的心腹之患!”
薛绍深呼吸了一口缓缓的点头,“也将是我薛某人即将遭遇的,生死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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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施恩立威
薛绍率军抵达泾州治下的潘原县郊野时,大军停住休息做饭。 听闻突厥人除了洗劫马场,还袭击了潘原这个祥和宁定、守备薄弱的关陇小县后,薛绍决定和狄仁杰一同率卫队入城看一看情况。
城中一片狼籍,随处可见烈火焚烧留下的残垣断壁,诸多民宅化成了灰烬与废墟。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无人收敛的烧焦的尸首,街上有好些老人和孩子跪地乞讨沿街哭泣。
薛绍与狄仁杰等人,个个心如刀绞,怒火中烧!
看到薛绍这样一群人进城,好多乞儿一拥而上,哀哀哭诉想要讨要一些食物。突厥人就像强盗与蝗虫一样,非但是杀了城中多数的青壮、掳走了这里多数的妇女,还将城中所有能吃的东西几乎全部抢走。
“传我令,下发军粮救济百姓!”薛绍下令道。
主管后勤粮草的副将李多祚当场吃了一惊,连忙将薛绍请到一边,小心劝道:“大将军,我们的粮草可不多啊!这沿途过去全是受灾的城镇和难民,难不成我们都要去救济吗?照这样下去,我们不等走到丰州,将士们就要饿肚子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薛绍眉头紧皱,说道,“既然亲眼看到了,让我弃灾民于不顾,我做不到!”
“那军粮的问题,如何解决?”李多祚问道。
“……”薛绍沉吟了片刻,说道,“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夏州我再想办法。赶紧,叫弟兄们去放粮济民,顺便安排一些人把城里的尸首收敛下葬。”
“大将军,这会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李多祚说道,“丰州危急,正待救援。我们这样走走停停,总不是办法。”
薛绍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你去办事,我来想办法。”
“是!”
李多祚马上带人出城,搬运军粮去了。薛绍准备去找狄仁杰商议,发现他和一些灾民聚在一起,正将自己包袱中为数不多的几块蒸饼拿了出来,分给了几个饿到哭泣的小孩子吃。
“狄公真是一位仁人君子。”薛绍走了上前,摸了摸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的头发,“小囡囡,好吃吗?”
“好、好吃……还要!饿!”小女孩儿被干干的麦饼给噎住了,说得含糊不清了。
薛绍连忙叫侍从打开羊皮水壶,灌了几口水给小女孩儿喝。小女孩儿眼泪都呛出来了,但是一个劲的在笑,笑着露出两口可爱的小虎牙。
看到小女孩儿如此天真灿烂的笑容,薛绍和狄仁杰都笑了。
“狄公,我已下令用军粮赈灾救民。”薛绍说道,“但是我急于行军,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这里打理上下。因此我想拜请狄公主持分粮一事。不如狄公意下如何?”
狄仁杰闻言大喜,连忙整肃了衣冠与仪容,非常正式的对薛绍拱手拜下,“大将军高义仁德,请受狄某一拜!”
“军队本该保境安民,如今薛某不过举手之劳,狄公何必如此?快请起!”薛绍连忙上前扶住他,说道,“如不出所料,同遭突厥兵洗劫的泾、原、庆三州治下,情况大多和这里相同。实话实说,薛某手中军粮不多时间更是紧迫,肯定无法一一前往诸多州县赈灾安民。但是,要薛某对这些灾民视而不见不管不问,薛某的良知又不容许。不知狄公,可有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
狄仁杰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大将军,狄某很想知道我们的刺史和县令这些人等,现在正在做什么?这些事情,本该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大将军想要赈灾安民,也必须要有地方衙门的助力方能办得妥善。”
“言之有理。”薛绍想了一想,说道,“但是这三州的民生政务,都不在我的辖区治下,我若越权行事将犯僭越之禁。不如这样,我马上写一份上表请示朝廷,让朝廷火线封敕狄公为陇右道三州安抚大使,专管救灾抚民一事。不知狄公意下如何?”
狄仁杰眼睛一亮,但又面露疑惑,“倘若真能如此,狄某义不容辞,定当竭尽全力安抚受灾百姓。只是……大将军,任免钦差大使这种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吧?何况,狄某还并非是御史台的官员。”
“我可以,试一试。”薛绍微笑道,“在朝廷派专员前来赈灾抚民之前,狄公不妨先从我这里调用一批粮食先去赈灾抚民,一解百姓燃眉之急。如若不然,薛某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饿死。人命大如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大将军恭亲爱民,所虑甚是。”看到薛绍笑得那么自信满满,狄仁杰点了点头,“狄某,就按大将军吩咐的去办!”
稍后,李多祚就带着一些军士与民夫,押了一批粮草入城。薛绍下令即刻散粮济民。城中百姓欢呼雀跃喜极而泣,对薛绍这些军人跪地磕头长拜不起。领取军粮的时候,百姓们全都下跪磕谢之后方才离去,劝都劝不住。
薛绍马上写下了一封亲笔信,以前方军情驰报的名义六百里加急递送洛阳,请求朝廷敕封狄仁杰为三州安抚使。如不出所料,这样的“军情驰报”会由临时监国的武太后与顾命大臣裴炎一同拆视。薛绍相信,武则天应该会同意自己的这个请求,哪怕裴炎也没什么理由去拒绝。毕竟,这其中没有半点谋私的意图。
写完奏表送出之后,薛绍把行军记室钟绍京留下,让他担任狄仁杰的副手协助他赈灾抚民。又让自己的亲随唐真和潘奕率领五百甲兵一同留下,暂时听命于狄仁杰麾下用事,待赈灾一事了结再回军队报道。
然后,薛绍并未多作停留马上带人离去。军队稍作休整吃了一顿饱饭,薛绍要继续率军前行了。
狄仁杰非常的感动,他带领很多的灾民一路相送薛绍出城,立于旁道泣别朔方军。直到夜幕快要降临薛绍的军队全都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仍旧不愿回去。
三日后,有潘原县的百姓在狄仁杰等人站立送别朔方军的地方,立起了一块碑石,记述了薛绍开散军粮赈济潘原百姓的事迹,碑名——“义赈碑”。
薛绍对此全然不知,此刻,他已经率军走到了自己新官上任之后最重要的军镇,朔方县。
薛绍手下的马匹不多,三天之内全军将士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赶了六百多里路,非常的疲惫。到了朔方,所有人心中除了睡上一个饱觉,再也没了别的想法。
王方翼西征之后,让副将阿史那忠节率三千兵卒留守朔方。此前,阿史那忠节早已收到朝廷号令知道薛绍会是新任的夏州都督,于是他早早的打理好了营房,现在正率领麾下将士列阵来迎。
薛绍很累,几乎都不想多说一句话。但见阿史那忠节等人非常的热情,薛绍只好强打精神与之寒暄了一阵,然后率军入营,下令全军整休一日一夜。
稍作休息并进了饮食之后,薛绍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马上就将阿史那忠节唤来,问他一些军机之事。
早在征讨白铁余之时,薛绍就与阿史那忠节有过一面之缘。他与王孝杰同为王方翼的左右臂膀,倚为重用。从姓氏上不难判断,阿史那忠节是突厥汗室贵族的后裔。在现在突厥复叛的大前提下,他的身份多少有一点敏感。
或许也正因如此,阿史那忠节在薛绍这位新上司的面前,表现得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薛绍先和阿史那忠节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阿史那忠节斟字酌句的答得小心翼翼,虽然有问必答但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唯恐言多必失。
“突厥人孤军深入劫掠陇右牧马监时,兵马正打从将军的眼皮底下溜走。”薛绍问到了正题,“将军为何没有出兵阻拦?”
阿史那忠节浑身一颤,这个问题太要命了,薛绍是在兴师问罪吗?
“怎么,将军无话可说?”薛绍语气虽淡,但杀伤力十足。
阿史那忠节当场站了起来,郑重的抱拳而拜,说道:“大将军明鉴,非是我等不作阻拦,而是上峰下达了严令不得出战,有违者斩首!”
“为什么?”薛绍眉头一拧。
“这个……这个恐怕只有上峰才知道原因了!”阿史那忠节不敢多说一句。
“王都督率军前去平定西域了,现在你的上峰是谁?”薛绍问道。
“是去年才新上任不久的夏州都督府长史,唐怀壁。”阿史那忠节答道。
唐怀壁?
薛绍一听这个名字就是心头火起。记得上次裴公率军北伐时,此人就是行军副大总管,实际上却是朝廷派出的监军御史。后来他把李崇义和李仙童一同带走,路上整出了许多妖蛾子。当时看来,此人可能是先帝李治的心腹,但更像是武则天的心腹,而且他和李仙童之间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李仙童能够脱罪,唐怀壁有很大的嫌疑暗中提供了助力。
话说回来,无论唐怀壁有什么样的后|台,薛绍都觉得此人的人品与德性非常值得自己厌恶!
思及此处薛绍眉头一拧,“那唐怀壁的官架子倒是不小——去,把他给我叫来问话!”
“是!”阿史那忠节连忙大声应诺。
听薛绍这口气似乎已经把怒火和治罪的意向转向了唐怀壁,阿史那忠节如蒙大赦,办起差事来也是劲头十足。马上,他就翻身上马带着一整队全副武将的骑兵奔向了夏州都督府。
郭元振见状有些好笑,对薛绍道:“看这架式,今日唐怀壁应该会是被绑来的!”
“那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敢绑吗?”薛绍冷笑。
郭元振嘿嘿直笑,“但你不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么?为了向新都督表忠心,他今天肯定会让唐怀壁有得好受!”
“我心情不好,少跟我嬉皮笑脸。”薛绍脸一板,“去做一下准备,我要军法开审唐怀壁!”
郭元振不由得一怔,“刚来就这样,不好吧?”
“少废话,不然连你一起审!”薛绍佯怒道。
郭元振脑袋一缩,连忙打着小跑开溜了。
第582章 百死莫赎
唐怀壁果然是被绑来的,一路上都在大骂阿史那忠节。&顶&点&..o诸如“背信弃义、犯上作乱、翻脸不认人、阿臾小人”之类的字眼全都用上了。阿史那忠节任凭他骂就是不理睬,除了一句“末将奉命行事”也再不还嘴。
都督与长史闹将了起来,就如同两只老虎打起了架,身为属下的阿史那忠节可不敢随便帮腔或是落井下石。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还是隐约偏向了薛绍,否则唐怀壁也不至于如此气急败坏了。
时值深夜,唐怀壁是从美妾的被窝里被拽出来绑到军营的。他一路破口大骂,骂到军营里却突然就噤声了。
因为薛绍摆出了一个用来进行军事廷审的刀兵大阵,火把林立刀戈雪亮,红衣刽子手环伺四周。这样的阵势显然不像是一般的审讯,唐怀壁隐约感觉到,情况好像有点不妙,新官上任的薛绍这头一把火,好像就烧到了他这个佐官长史的头上了!
唐怀壁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脑子里面滴溜一转,他大概有了主意。
听到唐怀壁已经带到,薛绍叫左右把人带上来。
初初的四眼一相对,薛绍表情淡漠目露寒光,唐怀壁心中猛然一寒——不好,这小子当真对我动了杀机!
“阿史那忠节,本帅叫你去把唐长史请来,却没叫你绑缚,这是为何?”薛绍说道。
“属下误解,属下知错了!”阿史那忠节连忙道,“属下亲为长史松绑!”
唐怀壁不动声色不置一辞,静静的站着让阿史那忠节给他松了绑。阿史那忠节频频道罪,然后退到一边站定。
“唐长史,你有话要对本帅说么?”薛绍平声静气的道。
“属下恭迎薛少帅!”唐怀壁一板一眼的拜了下来,“只因治下公务繁忙属下不及远迎,还请少帅恕罪!”
“无妨。”薛绍淡淡的道,“本帅请你来,不是为了听你这番恭维虚话。”
“那少帅想要听些什么?”唐怀壁以静制动,反问道。
薛绍淡然一笑,说道:“本帅调查得知,那日突厥犯边深入关陇腹地,大军正从朔方擦边而过。你为何下令不得出战?”
“回少帅,下官固然也想奋勇杀敌立功报国,但是谨守不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唐怀壁明显是有备而来,侃侃答道,“当时的情况,突厥兵来得突然而且阵势极大,朔方军镇不过三千守兵,如果贸然出击必然是寡不敌众,很有可能落入突厥叛军的围歼之中。倘若如此,则夏州就有可能失陷。王都督临行之时嘱托下官守城重任,下官职责所在为免重蹈丰州都督崔智辩的覆辄,出于谨慎,这才严令朔方兵马不得出战!”
众人一听,这个能说会道的唐怀壁真是答得滴水不漏,还把王方翼都搬了出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薛绍却是冷冷一笑,“那突厥叛军洗劫了陇右牧马监原路返回的时候,你仍旧没有出兵拦截,也是此理吗?”
“这个……”唐怀壁左思右想生怕薛绍这一问当中有陷阱,因此迟迟未答。
“回答我!”薛绍突然大喝一声!
唐怀壁猛然一怔,“是……正是此理!属下,必须谨慎对待!”
“荒谬!!”
薛绍猛然站起雷霆一喝,有如平地惊雷。
众人都吃了一惊,唐怀壁的脸色一下就白了,“这……这属下哪里做错?”
薛绍面带怒容义正辞严的大声喝道:“突厥兵洗劫了三州治下多个州县城镇,又掳掠了陇右牧马监。回程之时,突厥叛军押着他们俘获的成千上万的大唐子民,还有十八万战马。哪怕他们人数再多、战斗力再强,队伍也势必变得纷乱而冗长,正是夹击他们的好时候!”
“这个……这个属下毕竟只是一名文吏,哪能像薛少帅这样对战机的把握无比精准呢?”唐怀壁连忙辩解,而且做疾心疾首状,“哎,说来也是!属下愚昧!属下当真有失计较了!”
狡猾!
薛绍心中立马想到这个字眼来形容来,他分明是在避重就轻。因为,怯敌不战肯定是死罪难逃,但不幸错过战机,则是普通的工作失误,怎么也不算大罪。“好,就算你没意识到,当时的情况是一个宝贵的战机。”薛绍说道,“但你眼睁睁的看着突厥人掳走我们的百姓子民和财货牛羊,你却无动于衷——你知罪吗?”
“少帅冤枉,下官何罪之有?!”唐怀壁面露惊讶之色,急忙辩道,“下官奉命留守夏州,本职即是如此。见到突厥叛军就在眼前,下官也想亲率兵马出城与之决一死战,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麾下一共只有区区的三千兵卒!——如若出战不力三千尽糜,谁来把守夏州?到时非但是救不得被俘的百姓,反而会连夏州也一并丢了——这个责任,谁来担负?”
“住口!”
薛绍大怒厉喝——
“你身为军帅未战先怯龟缩不出,还振振有辞的在军法面前辩说因果,廉耻何在?!”
“你身为封疆大吏,保境安民是为第一要务。但你却眼睁睁的看着成千上万的百姓被突厥人掳走沦为异国奴隶而无动于衷,廉耻何在?!”
“国难当头百姓倒悬,你只计一己之得失,为怕犯错而玩忽职守毫不作为,廉耻何在?!”
“唐怀壁,你心中还有没君恩国法,还有没有道义良心?!”
这一番怒骂,骂得唐怀壁面无人色,近旁的将士们个个义愤填膺怒火腾腾。执戟司戈这些帐前近卫把大战戟在地上整齐的重重一顿,齐声怒喝——
“说!!”
唐怀壁剧烈的发抖几乎站立不稳,哆嗦的道:“薛、薛少帅,你这话可就说得有些重了!属下承认,属下是在军事上有了一些小小的失误。但、但不管怎么说,属下总算是确保夏州无虞,这满城的百姓还不都是好好的吗?属下已经解释过了,为免夏州也步丰州后尘,出于谨慎才没有出击。属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难道真要属下亲率这三千死士出城与突厥死战之后全军履没,导致夏州也一样的陷落了,才算是尽职尽责吗?”
“你这俗吏,还敢狡辩!”薛绍大喝道,“你先是怯敌不战,放任突厥叛军从你的眼皮底下杀进关陇腹地大肆烧杀抢虐,就已是罪不容诛!——你真该亲自到夏州后方的径、原、庆三州去看一看,那里都被突厥兵摧残成什么样了!敢情那些百姓当中没有你的亲人,你就不着急了?情敢那些牛羊财货不是你的私财,你就不心痛了?”
“依朔方军镇易守难攻之险固,就算你兵力不济,只要你做出了抵抗与阻拦,突厥人也不会那么轻松的飞越而过。前方有战,后面的州县就能得到警示,怎么也不会毫无防备的被突厥人横加血洗!——可是你除了当缩头乌龟,还做了什么?!”
“这!……”唐怀壁目瞪口呆冷汗直流,结结巴巴无言以对。
“再到突厥叛军回程之时,你若有一丝良知与血性尚存,也不会目送突厥人裹挟成千上万的大唐百姓与牛羊财货,扬长而去!”薛绍如同连珠炮一般连声大喝,“当时的情况,哪怕你只是救回了一个百姓、哪怕你只是抢回了一匹战马,至少也能让百姓们知道,大唐没有放弃他们!”
“军队,生来就该是保境安民的!”
“可是你除了龟缩、龟缩、龟缩!——你还干了什么?”
薛绍越说越怒,几个大踏步欺到了唐怀壁的身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怒声咆哮道——
“说——你为何不抵抗?”
满营将士同仇敌忾的怒声咆哮——
“为何不抵抗?”
“为何不抵抗!”
“为何不抵抗!!!”
唐怀壁简直就快要被吓傻了,瞪圆了眼睛一脸煞白的盯着薛绍,小声的喃喃道:“薛少帅,你别这样!……咱、咱是自己人哪!”
“啪!”
薛绍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到了他的脸上,当场就把唐怀壁打得鼻血横流眼冒金星。
“混账东西,死到临头还不思悔悟!”薛绍才懒得跟他废话,扇完了耳刮子一把将他扔到地上,“刀斧手何在?”
“诺——”六名执行军法的红衣刽子手整齐踏出。
“薛绍,你、你居然要杀我?”唐怀壁又惊又怒都在直呼薛绍姓名了,蜷在地上大叫道,“你别忘了,是裴相公亲手提拔的我为夏州长史,这其中的道理想必你懂!”
“我不懂。”薛绍冷笑。
“我可是太后的人!”唐怀壁狗急跳墙了,“太后和裴相公一同合力保我为夏州长史,用意深远!你若杀了我,便是坏了太后与裴相公的大事!”
薛绍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心中怒骂道,好你个自以为是的唐怀壁,你若不说废话,我或许还会一刀砍了给你个痛快!——但你居然敢在三军将士面前搬出太后和裴炎来压我,我若不把你大卸八块,无以号令三军!
“刽子手退下!”薛绍猛然一扬手,“军棍何在?”
“在!!”四名猛士手提军棍站了出来!
唐怀壁彻底傻眼了,虽然他不太懂军事但军棍总是非常熟悉的,以往他也曾多次用这个“大杀器”来收拾不听话的将士。若是使足了力气将这粗大结实的大棍子打到人的身上,那叫一个皮开肉绽、骨碎脏裂,比枭首死刑还要悲惨百倍!
“薛、薛……薛少帅!”唐怀壁再也不敢直呼薛绍姓名了,翻身跪下拼命磕头,连声道,“下官知错了!求求你网开一面,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再不济下官也是四品长史,律法有言刑不上大夫,五官以上通贵是可以凭借官职减刑的!下官不求完全免罪,但求……但求,不要受刑!”
“晚了!”
薛绍大喝,“你若一开始便乖乖认错、甘心伏罪并有所悔悟,本帅念你四品大员,或许是可以从轻发落。但你贼心不死百般推诿,甚至还搬出太后与裴相公为你辩污开罪,妄图以权术欺压本帅亵渎军法,真是百死莫赎!”
第583章 狗头的妙用
“啊!!!”
唐怀壁惨叫一声瘫倒在地,瞪大了眼睛拿手指点着薛绍,咬牙道:“我、我乃四品大员!就算犯了死罪,也得是御史台审查、刑部复核再待皇帝陛下亲手朱批,直到秋后才能处斩!”
“嗬!”
薛绍笑了,“本帅出征之时曾受帝赐斧钺,凡我军治下,从此以往上至于天本帅制之,从此以往下至于地本帅制之!——军法如山,杀你何妨?!”
唐怀壁傻眼了,“你、你小题大做!你、你公报私仇!”
薛绍冷笑了一声,走到了唐怀壁面前弯下腰来冷冷的盯着他,小声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杀了他——!!”满营将士齐声大吼,怒火万丈!
唐怀壁满面死灰眼神之中布满惊恐的死盯着薛绍,终于是绝望的瘫坐了下来。
“杀鸡儆猴,玩得漂亮……”唐怀壁低耷着头呵呵呵呵的傻笑不停,自言自语道,“唐怀壁呀唐怀壁,你不是死于愚蠢与无能,相反,你是死于精明与世故!”
“恭喜你唐长史,来世或许你可以做一个有良知有血性的人。千万别再像今生这般,精于钻营只求私利!”薛绍站起了身来,挥了挥手,“朝闻道,夕死可矣。送唐长史,上路!”
“是!”四名手持军棍的猛士上了前去,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唐怀壁绑在了刑架之上剥去了衣裤。
“临死之前,我还有最后一问!”唐怀壁突然大叫道。
薛绍冷冷一笑,“很遗憾,你不配再跟我说话。”
施刑军士要拿布片堵住唐怀壁的嘴,唐怀壁拼死挣扎动嘴咬人获得片刻喘息之机,大叫道:“告诉我,我若不是裴炎提拔,你还会不会杀我?”
此问一出,众皆一愣。
薛绍冷笑一声,大声道:“就算是我的亲爹再世,纵敌过境不作抵抗,一样死罪!!”
唐怀壁再想大叫,被施刑军士几个耳刮子就给打得晕头转向,堵上了嘴说不出话。
然后,嘭嘭嘭的大军棍抽打之声就响了起来。
薛绍大马金刀的坐到了帅位之上,满营将士一同观刑。施刑军士憋了一肚子气下手那叫一个狠,打得唐怀壁屎尿齐出但求快死。
不到二十棍,唐怀壁就耷下脑袋不再动弹,不死也就只剩半口气了。
“杖毙之后再行枭首,将其首级遍示全军及夏州都督府治下所有州县,以儆效尤!随后,再将首级送往洛阳并其罪行报知朝廷,公诏天下!”薛绍站起了身来,大声道,“传我严令,即日起都督府治下所有官员,谁敢消积殆工玩忽职守,重惩不饶!”
“即日起,哪怕再放一名突厥叛军越过朔方祸害百姓,薛绍自裁以谢天下——你们,也全都别想好过!!”
“诺——!”
全军整肃!!
……
次日,唐怀壁的首级被传示三军,众将士无不肃然。都督府治下的官员们听说了此事,个个胆战心惊甚至都快吓掉了下巴,不约而同的认定——薛绍是个猛人!狠人!
时间紧迫,朔方军明日黎明就将开赴丰州战场。薛绍身兼夏州都督一职,对于治下的政务民生却没有时间来做管理。于是他紧急征召了都督府的官员来军营议事,好歹也要做下一番交待。
官员们来了军营,个个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薛绍有意脱下了戎装穿着一身紫色官服,笑容可掬的接待这些官员们。但是官员们仍然胆战心惊,哪怕是阿史那忠节这样杀人见血干多了的沙场宿将,现在在薛绍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放松,都放松一点。”薛绍微笑道,“本官可不是什么吃人魔王,用不着如此害怕。”
众人都呵呵的干笑了几声,气氛总算是稍稍轻松了一些。
薛绍说道:“唐怀壁玩忽职守纵敌过境,导致突厥叛军荼毒关陇腹地,大唐损失惨重。这是他一个人的过失,与诸位无关。因此,你们大可不必惶恐不安。只要你们今后尽职尽责精勤公干,本官也会予以嘉奖提拔。本官带兵出身,向来讲求一个赏罚分明!”
众官员一听这话,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还好,薛绍没有大搞诛连的打算!
“我等,必唯都督马首是瞻!”众官员纷纷表态。
薛绍微笑点头,说道:“今后,我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合作。我希望我的同僚们个个都能有所成就,我希望夏州能在我们的治理之下,民丰物阜兵强马壮,使百姓安居乐业,令敌人望风胆寒!”
“誓死追随薛都督,全力以赴忠于职守!”众官员都挺有觉悟,纷纷表起了决心。
“很好。”薛绍点头微笑,说道,“众位同僚对我还不了解,今日第一次见面,我可以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薛某虽是出身于诗书贵族之家也曾担任过多个文职,但我本质上是一名军人。我习惯了直来直去一板一眼,我不喜欢玩虚的,更不喜欢吹须拍马和卖弄口舌。所以,众位同僚想要在夏州都督府里混得开,讨好谁都没有用,得要给我拿出实打实的政绩来才行。我对有一个最基本的用人准则,优胜劣汰。凡官位将位,有能者居之、无能者去之!诸公,都清楚了么?”
“清楚了!”众人一同应诺,心想这新来的都督还真是个大实在人!
“这就我新官上任的致辞,说完了。”薛绍说道,“前线战况如火,明日我就即将率军出击,因此暂时无暇顾及都督府的政务,只好拜请诸公多多操劳了!”
“愿为都督效劳!”
薛绍点了点头,说道:“原长史唐怀壁已经因罪伏诛,现在,我想让我的行军记室刘幽求暂行其职。不知诸公可有意见,或是有更佳人选的提议?”
“一切全凭都督安排,我等拥护之!”众官员同时心中苦笑,你当我们傻啊?
“如此,我就暂时定下这个权宜之计,让刘幽求暂代长史之职行使本官之权,总揽都督府政务之全局。另外,阿史那忠节依旧留守朔方军镇,负责后勤粮草之转运。”薛绍微笑,对众官员拱手而拜,“夏州之事,就此全权委托诸公了!”
众官员慌忙回礼,其中甚至有人膝盖发软差点就要下跪!
如金刚一般立于薛绍身后的牛奔眼见此景,咧着嘴一个劲的傻乐,心说昨天宰了一个狗官,今日这么多狗官全都吓破了胆!
好玩儿!
众将官看到薛绍身后站了这么一个丈二金刚早就有点心里发怵,这时见他一个劲的傻笑不由得都在纳闷,心说薛绍怎么弄了这么个古怪玩艺儿来当近卫?
牛奔仿佛是意识到了这些人的怀疑与讥讽,杀气腾腾的怒目一瞪,当场把好多人吓得瑟缩下去都不敢再直视于他,满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薛绍有所查觉回头看了牛奔一眼,牛奔马上|将脸一板目视前方变成了一尊泥胎菩萨一般,眼珠子都不敢乱动一下。
众官员无不骇然,心说薛绍当真是有“将威”,镇住这样杀气腾腾的金刚猛汉,只须看上一眼便足矣!
会议结束,官员们依次散去,好多人内襟都汗湿了,走时如蒙大赦。
四下无了旁人,薛绍坐下了长吁了一口气。
郭元振亲自给薛绍弄来一杯茶,笑道:“昨天那一刀,可算是把那些官员给吓惨了。你瞧他们今天一个个的,全像是被人凌辱了一夜还不算消停的小媳妇。”
薛绍被逗笑了,“敢情你以往就专干这种事情,于是很有经验?”
“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郭元振也笑了一笑,说道:“话说回来,唐怀壁固然是该杀,但是在这种时候以这样一种方式给宰了,会不会有后患?”
“难不成你也觉得,我应该被他搬出的太后和裴炎给吓住?”薛绍冷笑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你的性格。”郭元振说道,“怕只怕太后知道了心中不悦,裴炎更是震怒。如果因此而得罪了太后或是激起了裴炎的反击,我觉得好像有点得不偿失。”
“恰好相反,我认为唐怀壁的那颗人头除了号令三军、整肃官风,另外还将大有裨益。”薛绍说道。
“怎么说?”郭元振好奇的问道。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陇右牧马监和三州遭受严重兵灾,这么大的篓子朝廷到现在都还没有下令追查责任,这不符合朝廷一贯的作风。”
郭元振眼睛一亮,“对,但凡出了什么岔子,肯定都要有人站出来负责。但是这次的乱子这么大,谁能负责得起?”
“其实真要推算起来,这笔帐必须算到裴炎的头上。”薛绍说道,“当初如果不是他停止我们的西征,王方翼和安西虎师不会被调往西域,那也就不会导致朔方军防守薄弱,突厥人有机可趁。”
“但是裴炎,肯定不会承担这样的责任!”郭元振大摇其头,“否则他的宰相可算是做到头了!”
“所以,裴炎肯定会找个人出来为他顶包,扛上这个大黑锅。”薛绍说道,“但是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唐怀壁。”
“对!”郭元振点头,“唐怀壁是裴炎为了献媚于太后,而亲手提拔的人。如果把唐怀壁推出来认罪顶包,那裴炎也会负有连带责任。”
“那总不至于,我这个新上任的夏州都督顶包吧?”薛绍笑问道。
“也对!”郭元振再度点头,“出事的时候,咱们都还没到夏州呢!”
“那裴炎还能算计谁呢?”薛绍反问道。
郭元振一拍脑门,“当然是王方翼呀!——他是前任夏州都督,是他安排的朔方留守!”
“这就对了。移花接木指鹿为马的权术阴谋,裴炎向来用得轻车熟路。”薛绍说道,“那么你说,用唐怀壁的一颗狗头,去换王方翼老将军的平安和西域战事的顺利进行,值不值当?”
“值得不能再值了!”郭元振呵呵直笑,“原来狗头,还有如此妙用!最是大快人心的,就是能够狠狠的臊一臊那裴炎——看他都提拔的什么鸟人来当夏州长史。如此自私无能,以致祸害社稷、荼毒百姓!”
薛绍笑而不语,心说裴炎近来越见气焰嚣张,照此下去会连太后都有些按他不住。唐怀壁的一颗狗头,兴许能让他心里寒上一寒。太后若想敲打一下裴炎,这也将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好机会!
第584章 遭遇埋伏
第584章 遭遇埋伏
仅仅是休整了一天一夜,朔方军再度出发了。
骑上战马迈开第一步的那一刻,薛绍就把关于洛阳关于裴炎和武则天的所有事情,抛到了脑后。
面对战争,薛绍必然做到心无杂念才有可能全情投入,那样可以少犯一些错误。这是他前世今生的诸多军旅经历,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战争的胜负,很多时候并非处决于谁做得更对,而是谁更少犯错。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冷兵器战争,没有那么多的高科技设备做为辅佐,将帅的经验和直觉以及随机应机的能力,将直接决定上万人的生死并主导战争的胜负走向。
薛绍庆幸,之前自己有过一次征讨白铁余的经历。虽然那一仗打得并不是很大,但是它留下了非常宝贵的经验和教训。比如急功近利的兵行险招,虽然当时侥幸取胜了,但如果再让薛绍去指挥一次那场战争,肯定不会用那种打法。
现在,当然也不会。
此次出征,薛绍没有必要再像上次征讨白铁余那样,急于斩获军功证明自己。他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目前肩负的责任。一念之间厘定千万袍泽的生死,一念之间关乎身后无数子民的安危,甚至关乎整个大唐帝国的兴衰走向。
于是,薛绍变得空前的谨慎。他将麾下斥侯的消息回报频率,由一个时辰一次改为了半个时辰一次。他自己亲自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以便第一时间得到前方的消息做出最快的应对。
出发后的第一天,一切正常。
薛绍率军走得并不快,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部下把力气全都‘花’在了赶路上,以至于到了丰州人困马乏无力战斗。那样的救援无异于抱薪救火。
入夜,薛绍方才和衣躺下小寐片刻,郭安亲自快马回报并且直接闯进了薛绍的帐篷里。
除了薛绍的斥侯,没人敢这样直闯帅帐。
薛绍条件反‘射’的弹坐起来,“有何敌情?”
“前方三十里黄‘花’堆,有埋伏!”郭安气喘如牛全身都汗湿了,满面泥垢甚是狼狈还有一股极其刺鼻的恶臭味道。看来为了侦察到这一敌情,他没少吃苦。
“苏味道!”薛绍大喝一声。
就睡在邻帐的行军管记苏味道连忙应声,“属下在!”
“军功薄,先给郭安记第一功!”薛绍说道,“传,众将来见!”
“是!”
郭安连忙抱拳道:“少帅,属下份内之事,不敢邀功。”
“下去洗把脸,回来详说敌情!”薛绍将手一挥,勿庸置疑。
“是!”郭安只好匆忙退下。
没多时,李多祚、郭元振和薛楚‘玉’等将全都到了。
出征之后首次遇敌,气氛紧张而肃杀。
薛绍先叫郭安介绍敌情。郭安说大量敌军在黄‘花’堆设伏,专等我军。侦察相当困难无法确定敌军的确切数量,保守估计敌军数量不下五万之众。
薛绍说道:“既然敌军已经在半道设伏,就肯定是提前侦察得知大唐将有王师前来救援丰州。也就是说,我军的虚实敌军很有可能是知道的。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只派五万人来伏击我们十万大军,在埋伏圈的外围肯定还有随时接应的机动骑兵,那才是他们的主力!”
“大将军所言即是。”李多祚说道,“突厥人很少用这样的战术来与大唐作战,除非他们的兵力远胜于我。丰州陷入久困兵力早已不足,他们根本犯不着动用十几万大军去围困。如果真是想要夺城,相信他们早就能够拿下,根本犯不着等到现在。所以我认为,他们志不在丰州。他们围困丰州有两个目的,一是打开通道袭击河陇牧马监,而是伏击来援的大唐王师主力部队!”
“言之有理。”薛绍说道,“这一次斥侯立了下大功,如果我军不察之下闯入了敌军的包围圈,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我军已是骑虎难下,哪怕明知道前方有埋伏也必须闯过去。否则丰州必失,从丰州到夏州七百里无险可守,那意味着大唐将要失去七百里国土。倘若如此,哪怕我们战死勋国了,也无颜去地下面见祖宗!”
“对!”众将一同应诺,说道:“还请大将军下令,这一仗该要怎么打?”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突厥人熟悉我们的行军办法。”薛绍说道,“李多祚,你连夜带人去将每部粮车上的粮草卸下来一半‘交’割给郭元振,让他找个临时地所暂时贮藏,天明之前必须完工,不能让突厥人查知我军有这一举动。记住,军饷和辎重等物就不必卸下了。天亮之后你押运粮草辎重照常前进,一但进入包围圈遭遇敌人,你稍作抵抗便扔下粮车诈败逃走。”
李多祚惊讶道:“大将军,咱们就只有这么一点粮草了,万一真被突厥人抢了可怎么办?”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就算丢了粮草我们还可以退回夏州再想办法,怎么也比丢了丰州和七百里国土要强!”薛绍说道,“其实,突厥兵的本‘性’即是强盗,他们的士兵在战场上抢夺的战利品全都会归于自己所有,这是他们参与战争的主要动力。你败退之后,他们的士兵一定会去争抢金帛钱财、粮食酒‘肉’和军服棉被等物。等到敌军争先哄抢‘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你再翻身杀回反剿敌军。记得要让军士多备火箭,以便引燃粮车火烧敌军!”
“是!”李多祚应了诺,但仍是有些心疼,说道:“大将军,那可是咱们自己的粮草辎重啊,真烧?”
“烧!”
“烧没了……咱们吃什么?穿什么?”
薛绍说道:“当年霍去病不带一粒粮食也能转战千里封狼居胥,咱们有城有地有百姓,有何可惧?”
“取粮于敌,只能这么办了!”李多祚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一仗,我军要有必胜的信念和必死的决心,才能与敌一战!”
“每一战,我们都必须是这样。”薛绍拍了拍李多祚的臂膀,“李将军,你的年齿虽然不高,但却是我们当中最有大仗和硬仗经验的沙场宿将。这个任务,责任重大凶险异常,我只能拜托你了!”
“大将军放心!”李多祚抱拳,郑重应诺,“李某虽是一介无名小卒,但以往追随裴公,确实已经打惯了这样的恶仗——‘交’给我!”
“好!”薛绍抱拳回礼,又道,“薛楚‘玉’!”
“末将在!”薛楚‘玉’雷声应诺,把他近旁的郭元振都吼得捂耳朵了。
“虎将也!”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你先放松一点。”
“好吧!”薛楚‘玉’也笑了一笑,抱拳道:“请大将军下令!”
薛绍说道:“我们朔方军真正的‘精’锐骑兵只有两万,我早就全都‘交’给你了。现在,我命你率领麾下的跳‘荡’军紧随李多祚的身后,随时接应。但有一个原则,敌军后方接应的主力骑兵不出你也不许出来,以免被人反突袭、反包围。敌若动你再动,两翼齐飞掠阵‘乱’敌为主,杀敌追击为辅!”
“大将军,万一李将军的情况万分危急,如何是好?”薛楚‘玉’问道。
李多祚抢先说道:“兄弟你听着,哪怕亲眼看到我战死了,敌方主力未出你也不许出来!——大将军的将令,必须执行!”
“好,我知道了!”薛楚‘玉’退后一步,郑重抱拳雷声应诺,“末将,得令!”
郭元振浑身一弹,又捂住了耳朵。
“郭元振!”
“在!”
薛绍拿出一枚令箭给他,“给你一千人马带上三千民夫,连夜把李多祚卸下的一半粮草秘密转移收藏贮存。我把十万大军的胃,‘交’给你了!”
“是!”郭元振正‘色’应诺上前接令,说道:“大将军,时间紧迫,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去办事了?”
“去吧!”
李多祚和郭元振先行走了。
“独孤祎之,沙咤忠义!”
“末将在!”
薛绍拿出令箭,说道:“命你二人各率一万名主战陌刀兵,独孤将军为先沙咤将军为后,相隔开来分为前后两阵,依次列于薛楚‘玉’身后伺机而动。薛楚‘玉’不动,你们也不许动;当确定薛楚‘玉’的骑兵出击于两翼并且已经将战斗打响,你二人再依次率陌刀兵投入战斗——切记不可一拥而出,前方已有李多祚将军所部在与敌军纠缠近战,不要冲‘乱’了己方阵角、‘乱’了己方军阵!”
“是!”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应了诺,领了令箭也出去点兵做准备了。
张仁愿见众将都领了号令自己却落下了,连忙问道:“大将军,属下该做点什么?”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你是监军御史,当然是与我一同坐镇中军指挥全局。”
“大将军,我请命出战!”张仁愿抱拳道,“我虽名为御史,但早把自己当作一名战士!我肯求配属于薛楚‘玉’将军麾下充一名骑卒,一同上阵杀敌!”
薛绍笑了,“张仁愿,我知你立功心切,但这一场遭遇战非比寻常。你不熟悉跳‘荡’军的战法与号令,夹在薛楚‘玉’等人的身边茫然无措进退无由,被自己弟兄的马匹踩死都极有可能,同时也会极大的影响他们的战场发挥。所以,我不会让你去。”
张仁愿愣了半晌,说道:“那我请求大将军,许我追随李多祚将军充任步卒先锋,哪怕是扮作押粮的民夫也行!总之,我万般肯求参加战斗,求大将军成全!”
“我会给你机会的,何必急于一时?”薛绍有点不耐烦了。
“大将军,请不要对我令眼相待!我渴望真正成为朔方军的一员!”张仁愿苦苦哀求道,“我虽然迫于家父压力图考进士出身,但我从小真正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杀敌报国的军人!——万望大将军,成全!”
说罢,张仁愿五体投地的对薛绍拜倒了下来。
“帅帐之中,何来许多讨价还价?”薛绍大喝一声,“轰出去!”
“是!”两名护卫中军帅帐的中侯武官上前,左右拖起张仁愿就使劲往外拉拽。
张仁愿傻眼了!
薛绍凶巴巴的瞪着他,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叫李多祚的人来,把这个咶躁的新兵竿子带走!”
“谢大将军!谢大将军!谢大将军!!”张仁愿大喜过望,被倒拖出去的时候也在对着薛绍一拜再拜。
“宰相擢于州郡,猛将起于卒伍。”薛绍微然一笑,自语道,“这个张仁愿,或许真是天生就属于军队的!”--46261+dpataioin+24286134-->
第585章 诡诈
第585章 诡诈
黄‘花’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地处夏州与丰州的中间位置,是夹在两片黄土丘陵之间的盆地。因为受到北方吹来的干冷之风的侵袭使得这里常年干燥少雨,地面坚硬而且遍布细小的坑洼沟壑。装载粮草的车子走这种路上非常的颠簸,车轱辘时常陷进大小的坑洼之中,车轴非常容易被损坏。
丰州的唐军将士对这段路都非常的熟悉,因为这里对物资转运来说是很大的麻烦。
李多祚提着一竿马枪走在粮草队伍的前列,眉头紧皱全神贯注。凭着多年征战得来的经验判断,他认为这里虽然不利于辎重队的前行,但却非常利于骑兵的驰聘。由于四周的丘陵对视线的遮拦作用,这里也适合用来打伏击战。
突厥人选取的这个伏击点,不可谓不刁钻!
“看来敌人也没少在侦察上面下功夫。他们的斥侯,本领也不弱。”李多祚暗自低语,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绵长的车马队伍。
十兵三夫,十万人的军需物资得要动用三万余人来转运。原本朝廷拨给了一万名民夫,但是即将面对战争,李多祚把那些民夫全都调换下去,让麾下的军士扮成了民夫。
三万余人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现在李多祚觉得,虽然薛绍和裴公二人是师徒,但用兵的套路却不尽相同。
裴公用兵固然也是鬼谋百出,但更多的是采取“鼓躁而进正兵决战”的打法。相比之下,薛绍用兵更突出一个“诡”字,诡到有时候让自己人都捉‘摸’不透,心里没底。
李多祚觉得,这可能与‘性’格有关。
卫公李‘药’师的兵法最重“诡奇”,用兵变化多端、招术虚实难辩。裴公虽然是卫公兵法的嫡传子弟,但同时他也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大儒,这使得他的‘性’格当中除了有兵家的诡诈,也有着很多儒家的“忠正平直”。但薛绍就不同了,他虽然出身河东薛氏文学昌盛之‘门’,但素来听闻他不喜读书不治家学,是一个野惯了的风流子弟。后来他又学了最重“诡奇”的卫公兵法,那他用起兵来自然就比裴公更“诡”了。
“嗯,肯定是这样!”李多祚暗自‘吟’哦,确定自己这个推论***不离十。
一念未定,突然听闻前方传来震天的号角之声。紧随其后的就是滚滚的铁蹄踏得地面都在颤动!
前方的一片丘陵之后,冲出了无数的突厥骑兵!
“保护粮草!”
李多祚高举马槊大声怒喝,一声未定,他和军士们就听到了一片刺耳的裂空啸响——突厥人的骑‘射’!
“大盾!大盾!!”
战斗,一触即发!!
突厥骑兵发出狼号一样的吼叫,铺天盖地的从丘陵后方冲出来,如同黑‘色’的‘浪’‘潮’滚滚而下的朝李多祚扑来。
面临一轮轮的骑‘射’,李多祚和他的麾下只能凭借大盾和粮车来躲避防御,间或回‘射’几箭做为反击,形势颇为狼狈。
突厥人的骑兵和中原的骑兵不同,他们从来不演练什么战法,打起仗来的时候战阵显得比较的稀松和零散。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是一盘散沙的各自为战,相反,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要往哪里走,该要和前后相邻的骑兵保持什么样的距离,他们更加知道什么时候该要用弓箭,什么时候该是弯刀上阵。
他们当中的每一名骑手,都对骑兵战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像是中原人用惯了筷子一样,根本不用详加思考和别人指挥就知道该怎么做。
这正是突厥骑兵的可怕之处。
眼下,延绵不断的突厥骑兵像是滚滚的惊涛一样从丘陵后方冲杀出来,却没有直接冲向李多祚的军阵,而是分成一队队的骑兵像穿针走线一样的往四周‘交’叉掠走,并不停的用骑‘射’对李多祚进行冲击和打击。
渐渐的,那无数队穿‘插’横行的突厥骑兵像是一条条丝线织成了一张大网,要将李多祚所部包围进去!
情况不妙!
出身靺鞨族的李多祚对眼下一再熟悉不过,那是北方的马上民族在进行大型围猎的时候惯用的“圈杀”战术。这种时候只要撤退稍慢,落入包围圈中的军队必然在一队队的突厥骑兵的轮番剿杀当中,全军覆没!
“放弃粮草,全军后撤——”
李多祚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唐军阵中顿时一片金角响起,所有的将士放弃了粮草,有马的骑马没马的狂奔,集中了力量往身后突破撤退。
突厥人当然没那么轻易就肯放走到了嘴边的‘肥’‘肉’,更多的突厥骑兵加入了围追堵截的战斗,就如同他们以往在大草原上追杀猎物那样,放肆的发出兴奋而狂妄的号叫声,毫不吝啬的‘射’出壶中的利箭。
李多祚的部队有了一些损失,撤得相当的狼狈,而且艰难。
后方数里处,薛楚‘玉’将方天画戟‘插’在地上,马匹拴住,自己双手叉‘胸’的站在方天画戟的旁边,表情凝重到肃杀的盯着前方。
他身后的军士感觉,眼前这一幕就像是两柄方天画戟同时并列站在了一起。人与戟,已是难于区分。
一骑飞奔而来,前方斥侯飞马回报薛楚‘玉’,说李多祚所部已经落入敌军包围圈,正在奋力突围。情况不容乐观!
“再探!”薛楚‘玉’将手一挥,斥侯飞奔而去。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另一名战场斥侯身背一面红‘色’角旗而来,大声疾呼,“李多祚所部陷入重围,敌军正在不断增兵,情况危急!”
众将神‘色’俱变,薛楚‘玉’眉宇狠是一沉,“再探!!”
“薛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出击营救了?”有副将道,“再等下去,李将军会折损惨重!”
“本将自有主张,休得多言。”薛楚‘玉’头都没回,冷冷的回了一句。
众将全都噤了声。
再过了半个时辰奔回一名斥责,身上背着红‘色’角旗,行‘色’张皇而狼狈。
不用等那斥侯开口,薛楚‘玉’等人已经知道前方战况非常的紧张和危急了。否则他不会身背三面红旗而来!
“再探!!”薛楚‘玉’几乎没让那斥侯开口,一挥手就将他赶了回去。
众将无不惊愕,还不出击?!
薛楚‘玉’紧紧咬牙按捺心中强烈的出击冲动,不停的叮嘱自己:执行命令!执行命令!——我一定要执行少帅下达的死令!
与此同时,黄‘花’堆以北的一处小山陵之上,飘扬着一面硕大的狼头大纛。
大纛之下,昂然站立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但并不显得野蛮的中年男子,宽额浓须四方脸,颧骨突出厚‘唇’狮鼻,一对‘精’光毕‘露’的眼瞳就如同他的姓氏所昭示的那样——阿史那,突厥语意为‘苍‘色’的狼眼’。
阿史那骨笃禄!
在他的身后一步之处,站立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和大多数孔武有力膀大腰圆的突厥人比起来,他的气质显得截然不同,甚至卓尔不凡。用阿史那骨笃禄的话来说,谋主就像是秋日里沐浴在腾格里冰湖中的天鹅,优雅而俊美。
阿史德元珍,阿史那骨笃禄的谋主、军师、挚友和知己,统率突厥所有兵马的阿‘波’达干,草原汗国最令人仰慕与嫉妒的第一美男子。
片刻之间,五轮快马给阿史那骨笃禄回报军情,皆是喜讯。唐军粮草队全盘落入了我军的包围之中,胜利在望。
前四个斥侯回报消息时,阿史那骨笃禄的表情都很沉寂。到了第五名斥侯说完,他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谋主,薛绍好像并没打算,带给我们什么惊喜。”
“可汗失望了吗?”元珍微然一笑上前一步,说道:“可是我仍旧认为,战斗不会以这样简单的一种方式,而结束。”
“那谋主认为,唐军还能干什么?”阿史那骨笃禄问道,“薛绍的三万部众即将被我军剿杀,更重要的他没有了粮草。在这茫茫的大戈壁上,没有了粮草和辎重的唐军几乎不用我们再动手,他们全都要饿死或者冻死,最终葬身于狼腹!”
“诚如可汗所言,粮草与辎重如此重要,那薛绍为何没有派兵来救呢?”元珍的眉头一拧,“如果对方是一名昏庸无能的主帅,我们大可以认为他是无能为力。但正因为对手是薛绍,是那个奇袭了黑沙、干掉了阿史德温傅、踏平了于都今山的薛绍,所以我认为这很不合理。”
阿史那骨笃禄微微一怔,心情马上从沾沾自喜之中走了出来,点了点头,“有道理!”
正当这时,一名快马来报说唐军前部拼死挣扎,终于突围而出。
阿史德元珍眉头一皱,低喝道:“对方的步兵难道比我们的战马还快,他们怎么可能突围?”
斥侯回答说,唐军放弃的辎重当中有很多的金银铜钱、绢帛棉服和酒‘肉’蔬果等物。在唐军溃逃之后,各部族的士兵都奔向他们的战利品并且哄抢了起来。因此才让唐军有机可趁,得以逃脱。
“岂有此理!”阿史德元珍咬得牙根作响。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
现在的突厥汗国号称控弦二十万,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草原各部族“投诚归顺”而来的兵马,而且这些兵马仍旧归属于他们自己的部族酋长的统领,只是目前统一听从阿史那骨笃禄的指挥。
这些部族之所以愿意跟随阿史那骨笃禄,除了被征服和被胁迫,另外一个很大的‘诱’因还不就是想在战场上捞点好处。因此,突厥的军队与大唐的军队不同,他们各个部族的兵马既联合作战统一行动,但在利益面前又会各自为战、相互排斥。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哄抢战利品!
“可汗,我们必须马上收兵!”阿史德元珍说道,“唐军,有诈谋!”--46261+dpataioin+24308370-->
第586章 谋战
第586章 谋战
“哦?”阿史那骨笃禄微微一怔,“唐军大败而走扔下了所有的辎重,还能有什么诈谋?”
“可汗,目前我军各部族兵马正在哄抢战利无心战斗,万一这时唐军翻身杀回,如何抵御?”元珍急道,“我认为,这就是薛绍的诈谋!他曾经深入草原并非常的熟悉草原人的‘性’格,也相当的了解我们汗国内部的兵马结构。于是他才设下了这样的一个辎重‘诱’敌之计,让我不战自‘乱’!”
“但问题是,各部族兵马未必一下撤得回来。”阿史那骨笃禄说道,“薛绍了解这些人,我们难道就不了解么?”
“……”元珍咬了咬牙,“既然如此,就只能让他们自食恶果——大汗,请率本部人马撤离黄‘花’堆,此地已是不宜久留!”
阿史那骨笃禄吃了一惊,小声道:“谋主让我放弃下面正在作战的五万骑兵,自率人马撤走?”
“正是。”元珍认真的说道,“如果薛绍没有诈谋,那么就请可汗把战利器分让给这些部族的兵马,收买人心。如果有诈谋,那么我军目前虽胜但是败势已现。如果等到下方各部族兵马溃败,可汗的兵马也会被他们冲‘乱’阵脚无以为战,根本无法力挽狂澜!——胜则摧枯拉朽,败则一溃千里。各部族‘私’心深重见利忘义,这是我军目前最大的弊端!”
“……”阿史那骨笃禄表情严肃的沉‘吟’了片刻,说道:“可是谋主,让我扔下这些部族自行撤走,将会大失人心。这个损失,恐怕远比一场战斗的失败还要来得更加惨烈!”
“可汗,所虑甚是。”元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眉头紧皱的思忖了片刻,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可汗的亲勋‘侍’卫军出动,劝阻那些部族兵马停止哄抢、继续战斗。能劝则劝,不能劝则‘侍’卫军赶紧撤走。如此,可汗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阿史那骨笃禄深吸一口气,“传令默啜,让他出动!”
突厥的兵马兵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可汗的直系亲勋卫队,称为“‘侍’卫之士”;另一部份也就是他们的主要组成部队,是来自于草原各部族的兵法,称为“控弦之士”。再有一部分是他们从西域的昭武九姓胡那里‘花’钱招募来的“雇佣军”,称为“柘羯”。
阿史那骨笃禄的亲弟弟阿史那默啜,目前就是可汗亲勋部队“‘侍’卫军”的统领。
突厥的狼头大纛高高扬起,隐伏在黄‘花’堆以北的可汗‘侍’卫军席卷而出。
正在哄抢军资的草原各部族兵马吃了一惊,以为可汗也派人来抢军资了,因此赶忙加快手脚拼命的哄抢,几乎每名士兵的马背上都装满了东西,自己只能牵马而行。
场面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南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刚刚败退撤走的唐军在李多祚的率领之下,又杀回来了。
草原部族的军士们顿时慌了神,有人扔了战利品慌忙翻身上马,有人直接爬到了满载战利品的马背上勉强拿起了弓箭,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牵着战马驮着战利品慌忙回撤。
突厥人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一句中原的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默啜率军刚刚冲出来就看到了唐军的回杀,耳旁倒是响着元珍的叮嘱——能劝则劝,不能劝则尽早撤退。
但是唐军比元珍预料得还要回杀得更快。眼前一幕已经不是“劝”与“撤”的问题,而是“战”还是“逃”的选择。
“可汗的亲勋‘侍’卫军,岂能在草原各部族面前仓皇逃遁?”
默啜一咬牙,“全军突击,杀退唐军!”
呜呜的牛角号吹起,震‘荡’苍野。
这既是可汗‘侍’卫军冲锋的号角,也是薛楚‘玉’行动的指令!
手提方天画戟翻身上马,薛楚‘玉’将系在脖子上的西锦披风随手一撒让它落在了风中,声如雷霆的沉吼道:“我的袍泽弟兄们!!”
“诺——!”众将士高举手中的马槊,热血沸腾。
这一刻,将士们感觉薛楚‘玉’和薛绍,真的很像。只要一句话,他就能让身边的人同仇敌忾,众志成城!
“杀——!!”
一个字,薛楚‘玉’身先士卒的最先冲了出去。
然后,一群英勇而无畏的男人像狼群跟随他们的狼王一样,飞驰向前奔向战场。
李多祚率军杀回,看到那么多突厥人在拼命哄抢自己的东西,唐军将士无不恼羞成怒。再加上前番被他们轮番的骑‘射’剿杀相当的狼狈,将士们的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现在,全都发泄了出来!
将士们的大陌刀横行无忌的砍向了‘混’‘乱’的突厥骑兵群,一刀斩下往往是人马俱裂,血‘肉’横飞。
李多祚骑在马上将一柄丈长的马槊灿‘花’,挡者尽靡。李字将旗高高的飘扬,引领着唐军有组织的剿杀突厥人。可是很快李多祚发现,有一个家伙很不按章法的独自一人杀进了敌军丛中。
“蠢货!”丰富的战场经验告诉李多祚,那人必死无疑。
如果是薛楚‘玉’那种级别的骑兵,或者是牛奔那种狂野的陌刀手,或许可以凭借强横无匹的个人能力,勉强杀开一条血路。
但也就仅仅是“勉强”而已。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双拳绝对难敌四手。武功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到了战场之上,也很难施展开来。
可是那个杀入敌军丛中的家伙是一个步兵,还是一个使横刀的步兵!
毕竟是见多了战场上的生死,自顾不暇的李多祚也就只是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那人。心里上,已经把他当作了一个死人。
可是厮杀了好一阵后,李多祚又看到了那个陷在敌军重重包围之中的“孤卒”。他非但没死,还夺了突厥人的一匹战马骑了上去。他没再使横刀,而是挥起了大马槊杀得风声水起。
那架式,还真有一点薛楚‘玉’的大开大阖与所向无敌!
李多祚大吃了一惊,有意识的指挥将旗朝那方战团移动,凭借身边强硬的近卫力量将那个战圈磕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李多祚亲自杀了进去,大声怒喝,“你这新兵,不要命了?!”
“啊?”那人愣愣的应了一声,又提枪猛杀去了再也没理李多祚。
“白痴!”
李多祚很无语,但也很理解这种“新兵”此刻的状态。新兵上了战场,没几个人能够真正的保持冷静,要么吓得屎‘尿’齐流近乎呆傻,要么像是被鬼上了身一样杀得忘乎所以,直到被别人杀死。
眼前这个傻乎乎的新兵,显然是后者。
“保护他!”李多祚给身边的近卫下了命令。他们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应对战场上的这种情况,已是轻车熟路。当然他们也更加清楚,如果不是“特别有价值”的新兵,李多祚不会下这种命令。毕竟,一名老兵的价值远胜于百名新兵。
战斗越演越烈,被反剿的草原兵马虽然落了下风,但随着默啜和可汗‘侍’卫军的加入,战局又有所扭转。李多祚感觉压力空前增大,可汗‘侍’卫军的人数虽然不太多,但战斗力和纪律‘性’远胜于各部族的控弦之士。
李多祚无比渴望,自己的骑兵能够尽快出现!
与可汗‘侍’卫军类似,薛楚‘玉’所部的跳‘荡’军虽然人马也不多,但一出场就极大的震摄了突厥敌人。
疾如惊飙,猛如烈炎!
默啜第一眼见到南方滚滚而来的骑兵,失声叫了一句,“程务‘挺’来了吗?”
“恶来?!”
他身边的人同吃了一惊。
惊讶之中,透着一丝惶恐!
跳‘荡’军杀向战阵,很快就像大雁组的“人”字队一样掠向两翼。默啜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去迎击,否则被这样一股骑兵包抄到外围,己方将会落入包围完全受制于敌军的骑‘射’。
双方的骑兵还没有短兵相接,骑‘射’先‘交’上了火。双方各有伤亡,突厥人惊讶的发现,这一拨唐军骑兵的骑‘射’本事居然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莫非真的是恶来?!”
程务‘挺’的名号太响了,那一丝惶恐几乎要在突厥人心中演化成一股惧意。
默啜险些被一箭放倒大吃了一惊,隐约看到对方的战旗上面是一个“薛”字!
“儿郎们,那不是程务‘挺’,该是薛绍本人!”默啜非但是松了一口气,还有一些兴奋,“与我上前,擒杀于他!”
突厥的骑兵发出呼啸之声,凶猛的杀向薛楚‘玉’所在的将旗位置。
默啜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薛绍”也有意识的朝他所在的狼头大纛杀了过来。两人刚打上一个照面,杀到了眼红的默啜心里顿时一寒。
方天画戟?
鬼月将军?
薛楚‘玉’?!
“纳命来!!”不等默啜回神,薛楚‘玉’人马如电已经杀到了大纛之前。方天画戟猛如蛟龙,直取默啜首级!
默啜心里一慌哪敢用佩刀去挡方天画戟,只好仓皇的一缩脑袋整个人都伏到了马背上,总算躲过了这一击!
薛楚‘玉’打了几年仗,最爱的事情就是斩将夺旗。好不容易在若大的战阵当中遭遇敌军大将,他哪会放过?
默啜狼狈的躲过了薛楚‘玉’一击,方天画戟马上又再砍了过来。默啜这下没地方可缩了,狗急跳墙一样的翻身落马。
“噗哧”一声,默啜的座骑连脖带头被斩了下来,鲜血如喷泉一样漫天冲起!
默啜连打了几个滚,运气算好没被马匹踩成‘肉’泥,仓皇爬起躲进了自己的人群之中。他的近卫慌忙来救,五六个人拼死合力才勉强挡住了薛楚‘玉’。
“撤、撤——”
爬上另一匹战马时,默啜慌忙下达了这个将令,然后拍马就走。
按照可汗与阿‘波’达干的号令,‘侍’卫军本就不该打这一仗。默啜最初是碍于面子不得不战。现在得知遭遇了鬼月将军,默啜心里那一点“面子想法”瞬间‘荡’然无存。
所幸可汗‘侍’卫军没有落入胶着‘混’‘乱’的战团之中,因此来得快,撤得也快。
薛楚‘玉’追击了一阵心里都有些‘迷’茫了,打都没打,怎么就跑了?--46261+dsuaahhh+24350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