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翻墙入院
薛绍闭门不出的这段日子,就让吴铭和杨思勖一同负责操练宫中选来的那一批射生儿宫婢。<-》~薛绍提出的标准是,虽然没必要把她们炼得和郭安他们,但也不能差得太多!
其实,射生儿宫女的“底子”要比郭安那些土兵们好得多。她们和琳琅一样都是被发配宫中的犯人的后代,或者是被卖到宫里的“官奴婢”。她们从小在宫里长大接受极其严格的“洗脑”教育,以服侍帝室、陪从射猎为职业。“忠于主上”和“练箭习武”几乎已经成了她们的本能和生活的全部。说得难听一些,这一群看起来如花似玉、弱不禁风的小美人儿,其实就是一群忠心到无脑的职业奴婢和绝对服从主上命令的冷血杀手,让她们去亲手宰了自己的亲人那都是毫不犹豫。
射生儿有了这样的基础,再经过吴铭与杨思勖的联手训练,她们的“职业素质”已经远非一般的射生儿和护卫保镖可比。
离新君服丧期满还有三日,薛绍背后的箭疮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还不能拉弓射箭这样剧烈活动。侍御医赵秉诚说驸马年轻力壮身体底子也好因此恢复得较常人要快,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为免落下病根老来痛苦,驸马还应静养一段时间以图彻底的康复。
但是薛绍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现如今,大唐的朝堂之上就像是一锅即将开锅的热油,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三天之后新君亲政,薛绍自己这位执掌兵权的右卫大将军就算是被人抬着,也得去上朝面君、亲掌军事。不然,那就是明摆着不给新君面子,并且严重的“有负先帝所托”。
正是这一天的傍晚暑气消散之时,薛绍正与太平公主、兄长一家、三弟一家、库狄氏一家还有妖儿以及月奴等人,围坐在后花园里纳凉。一大家子人正在听陈仙儿抚琴。
至从薛绍遇刺后,为了安全起见也将陈仙儿从长安接到了洛阳来住。
陈仙儿别无所长也别无所好,音乐和舞蹈仿佛就是她的生命。以前在并州时她就小有名气,来了长安之后因为在皇宫里献舞一次她受到了武则天的赏识,因此封了她一个宫廷教坊里的虚职官衔,让她得以随意的出入教坊,其实就是授意她去调理乐器和培训舞伎。大唐国家的最高“艺术殿堂”显然是让陈仙儿如鱼得水,她在音乐与舞蹈方面的特长得到了最大的发挥,也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可以说,以前的陈仙儿的确在音乐和舞蹈方面体现出了极其出众的天赋,但是现在,她大概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如今这个时代,顶级的音乐家与舞蹈家了。
薛绍有时看到她,会禁不自禁的想起一位在历史上都享有鼎鼎大名的大唐美人——杨贵妃。二人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在音乐和舞蹈方面的惊才绝艳。当然还有容貌也是一样的出众。只不过陈仙儿的窈窕身姿更加符合薛绍的审美,她肯定没有杨贵妃那么富态。
陈仙儿在家里抚琴远比在教坊时要轻松和投入,这使得她的琴声听起来别样的悠扬与美妙。薛绍等人都很享受很陶醉,就连妖儿养的那条猛犬丢丢都趴着不动静静的聆听,仿佛它也被陈仙儿的绝妙琴音所感染了。
正在这时,猛犬丢丢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冲着后花园的柳林院墙一侧怒声咆哮起来。陈仙儿的琴音嘎然而止,众人都惊异的往那边看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杨思勖和几名射生儿宫女就从那个柳林子里扭出了一个人来。
“刺客?!”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众人都很紧张。
“放开我——我是右卫将军李多祚,特来求见大将军!”被扭住的那人大声叫道。
薛绍一惊,“且慢动手!”
杨思勖等人连忙将人押了上来,薛绍一看,还真是李多祚!
“快放人!”薛绍连忙上前,惊讶道,“你怎么翻墙进来了?”
李多祚像是被扭伤了胳膊和脖子,疼得呲牙咧嘴表情也很尴尬,苦笑道:“大将军闭门谢客,我只好行此下策翻墙而入。不料刚刚落地眼前一花就被人扭翻执拿——大将军,你这几位护院好强的身手!”
李多祚十三四岁就开始从军打仗,他的一身功夫是沙场之上练就出来的杀人的真功夫。杨思勖和射生儿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薛绍心里略感安慰,但也有点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示意杨思勖等人退下,将李多祚请得安坐下来给他沏了一杯茶水压惊,对他道:“何等要事,值得李兄出此下策,翻墙入院前来见我?”
看到薛绍要谈正事,太平公主等人都纷纷的退散了开去。
看到这副情景李多祚略微有点惊讶,这堂堂的太平公主和薛绍的兄嫂等人,仿佛都是把薛绍视作了一家之主。
“李兄,说话啊?”薛绍笑而问道,“可曾是有什么重大军务,你处决不下的?”
“哦!”李多祚怔了一下,回过神来说道,“大将军,军务倒是没有什么区处不下来的。只是今日上完早朝之后,我这心里左右不顺当,因此想和大将军说上一说。”
薛绍就笑了,“那你直接敲门进来就是了,又何必翻墙呢?”
李多祚尴尬的笑道:“大将军闭门谢客必有深意,李某是个鲁莽粗人就怕犯了大将军的禁忌,因此只好悄悄的翻墙入内求见大将军。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将军海涵!”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薛绍笑了一笑,“何事,说吧?”
李多祚正了正脸色,说道:“今日早朝之上李某得知,朝廷已经委派左威卫将军王果、左监门将军令狐智通、右金吾将军杨玄俭、右奉宸卫将军郭齐宗分别前往并、益、荆、扬四大都督府担任大都督府司马,主持四大都督府的军务。”
薛绍眉头微皱,“这怎么了?”
李多祚略微一惊,“看这情形,大将军是早就知情?”
薛绍点了点头,“我还在宫中养伤的时候,就已经有所预知,是太后主动告诉过我,将要选派心腹得力的将军前往四大都督府执掌兵权,以防生变。太后还问我有没有人选可以推荐,当时我说——没有。”
“原来如此……”李多祚顿时恍然,“我说怎么朝廷派出去的四个大将并提拔了许多军镇的官将,都与我们无关。原来是大将军事先推脱了。”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怎么,李兄有意见?”
李多祚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下不敢质疑大将军的决定,但是……接掌四大都督府和某些军镇的兵权是关乎到边防的军国大事,如今大将军大将军执掌兵权,如果亲自委派几个信得过的能干之人上去,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在下有一点不大明白,大将军为何要事先推脱呢?”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李兄,名义上说来我是执掌兵权的托孤大将,大唐的军事我都有权参与。但是严格来说参议军国大事这是宰相才有的权力,太后虽然也会问我,但只是出于客气。说得难听一点,那不过是在‘问客杀鸡’而已。她和裴炎的心中早就有了人选定案,如果我很不识趣的推荐自己的人去担纲,他们就会疑心我有意与之争权,从而对我深怀猜忌。或许他们会碍于颜面临时接受一两个我举荐的人选,但是迟早他们会找些借口把那些人给处理掉,换上自己的心腹。如此一来,我不是既竖敌于太后与裴炎,又害了自己的兄弟么?”
李多祚一拍脑壳,“言之有理!”
薛绍微笑道:“兄弟,现今这个非常时期,我们只需管好右卫之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搀合,更不要眼馋于谁的飞黄腾达与平步青云。最近是有很多人因为投机取巧而获得飞快的升迁,但是这种人今天升得很快,或许明天就会摔得特别的惨。因此,稳打稳扎做好我们的本份之事,比什么都强!”
“在下明白了!”李多祚轻吁了一口气,抱拳对薛绍一拜,“大将军心胸宽广目光长远,在下佩服!”
“佩服就不用了。我们是自己兄弟,我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薛绍笑道,“回去之后你也有必要安抚一下手下的兄弟们,千万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躁动,千万不要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我们的职责是护卫帝都,随时应备边患。如此任重而道远,绝不能有任何的分心!”
“是!”李多祚郑重抱拳。
薛绍微笑点头,心里大概明白了李多祚今天的来意。以自己对李多祚的为人性情之了解,他不是那种急功近利之人。肯定是右卫里面有人看到最近有些将军因为投靠太后和裴炎而获得飞快的晋升,自己一伙人忙得跟狗似的还没有封赏没有晋升,从而滋生了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常言道“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将军,右卫还是裴公留下的旧部、新帅薛绍的直系、如今最为炽手可热的王师,在右卫的大军里面泛滥起这种功利和不服的情绪非常的正常。军人非但不是圣人,还比一般的读书人都要耿直,他们不大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薛绍要做的就是面对和重视这些情绪,并安抚手下的将军与解决他们的心结。现在李多祚都沦落到翻墙入院来求见了,显然是手下的将军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让他招架不住了。如此,光是讨到薛绍的三言两语的打发是远远不够的。
思忖了片刻之后,薛绍说道:“李兄,最近兄弟们都辛苦了。请你回去之后告诉兄弟们,我会即刻入宫向朝廷申请一批赏赐,好好的犒劳一下兄弟们!”
李多祚顿时面露喜色而且神情为之轻松下来,抱拳一拜,“多谢大将军!”
“自家兄弟,说什么谢。”薛绍笑道,“都怪我失职,全把军务压到了你和楚玉的肩膀上。过段时间等我彻底康复了就会前去亲自掌事,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大将军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李某万分惭愧!”李多祚有点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讪讪的道,“是我无能,约束不住手下的兄弟们。不然,也犯不着翻墙入院来叨扰大将军养伤了!”
薛绍哈哈的大笑,李多祚也带着几分尴尬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杨思勖突然来报,说——太后的车驾,已经到了太平公主府的大门口!
薛绍惶然一惊,来得如此突然,莫非有重大军国之事?!
第557章 诛心之刃
听闻太后突然驾到,太平公主与薛顗等人连忙起迎,李多祚也准备告辞而去,并且是从哪里来从哪里回,想要避开太后。<-》
薛绍留住了李多祚,说我们明人不做暗事完全不用回避,随我一同迎接太后。
今天武则天的排场不大,仅仅是让他的好侄儿武攸归带了一队千骑的兵甲开道连仪仗都不太齐全,显然是仓促出行。薛绍等人前去迎驾,武则天除了应付一些礼节未有多言,只叫薛绍单独坐下说话。
薛绍把武则天请到了安静的书房,武则天见到了李多祚,便将他一同叫了进来。
“李将军明知薛驸马在卧**养伤,今日前来是有重大军务求见么?”武则天还是问了一句。
李多祚连忙答话,说没有重大军务,只是多日不见大将军,私下聚谈一番。
武则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薛绍说道:“太后既然问了,李将军何妨直言?”
“呃……”李多祚犹豫了一下,只好如实的向武则天汇报了一通。
武则天听完以后,就笑了,说道:“右卫的将士最近确实是辛苦了,有一点情绪也是人之常情。此等事情你们大可直接向朝廷汇报,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太后,臣可没打算遮掩。”薛绍笑道,“臣正准备进宫向太后讨要一批钱帛酒肉的赏赐,用以安抚将士们的情绪。”
“此事应当。”武则天表现得非常大度,说道,“明日本宫就会着令有司,操办犒军之事。右卫大军是镇守东都的主力王师,军队的内部情绪绝对不容忽视。薛绍,李多祚,以后此类事情你们大可以在在朝堂之上提出,或者直接到对本宫言说,不必隐讳。”
“是!”
李多祚暗吁了一口气,心想这种“讨要封赏”的事情我怎么开得了口?还是大将军和太后之间有默契——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人,能够胜任得了右卫大将军这份职事!
李多祚的事情算是说完了,不久他便很识趣的退了下去。书房之内,只剩薛绍与武则天两个人。
“如你所料,北方突厥反了!”武则天果然开口见山。
薛绍眉头紧拧,“太后,他们攻打了丰州吗?”
“你猜对了一半。”武则天的表情非常的严肃,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份军情驰报交给薛绍,“这是一个时辰以前,本宫刚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前方军报。除了侍中裴炎,其他的宰相重臣都还没有看过,你先看一眼。”
薛绍连忙接过军报一看,顿时心中一紧神色微变!
武则天说道:“你献上的疑兵之计还是起了作用,突厥人南下阴山之后未敢滋扰丰州。但是他们非常的狡猾,丰州有疑兵他们不敢靠近,于是转走一条小道隐伏而行,前去劫掠与丰州相邻不远的蔚州。蔚州兵力不多,遇敌之后以狼烟示警并派人突围向邻州求救。丰州都督崔智辩急忙出兵去救,不料中了突厥人的伏兵之计。就这样蔚州失陷刺史李思俭被杀,蔚州满城鸡犬不留,军民百姓或被屠杀或被突厥人掳掠而去。丰州都督崔智辩全军覆没,本人也被生擒而去!”
薛绍一拳砸到了桌几上,“既是疑兵,为何要主动出击自行暴露?突厥人明显是在围城打援,**丰州兵马出击然后调虎离山——崔智辩中计战败,害人害己!”
“确实如此!”武则天也非常懊恼的重叹了一声,“如果崔智辩不出击,就算蔚州陷落,至少也可以保得住丰州的兵力不失!”
薛绍再看了军报一眼,说道:“太后,幸好有丰州司马唐休璟力挽狂澜,率领余下不多的人马抗拒了突厥叛军的猛烈攻击,否则丰州这块国门也要失去了!”
“这个唐休璟,还算不错。”武则天点头赞道,“此人曾是营州都督周道务麾下的户曹参军,是一员儒将。他曾追随周道务一同效力于裴公麾下参与北伐,期间立了战功因此被提拔为丰州司马执掌边镇军务。如果丰州都督崔智辩听了唐休璟的谏言按兵不动,就不会有此一败。如今突厥人正在围攻丰州,纵然唐休璟是个难得的将才,但是丰州毕竟兵力薄弱恐怕难以持久。险矣!”
薛绍点了点头,唐休璟这人我还算有点印象,曾在北伐期间与周道务的短暂接触之上见过他一两次面。记得他已经五十来岁了,但仍像是年轻人一样生龙活虎而且射得一手好箭。武则天评价唐休璟为“儒将”倒是颇为贴切,唐休璟举明经入仕一直都是担任文职但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随后他调任地处边关的营州之后,就展现出了他在军事方面的特殊才能,没过几年就成了营州都督周道务麾下的一员得力战将,北伐之后更是调任丰州司马,成为了重要边镇的军事长官,肩负起了看守一道国门的重任。
思忖片刻之后,薛绍抱拳一拜,“太后,没有别的办法了——臣,请命出征!”
“且慢!”武则天说道,“新君三天之后即将亲政,大唐的朝廷面临一场重大的变数。值此非常时期,镇戍帝都的主力王师岂可轻动?”
薛绍咬了咬牙暂且忍耐,问道:“那太后与裴相公之意,若何?”
武则天眉头微拧,平静的说道:“收到军报之后裴炎与来本宫紧急商议,虽未做下决断,但有了初步的想法。裴炎说,大将军精通军事不如向大将军请教之后,再作决断。于是本宫才会亲自登门,向你请教。”
“臣万万不敢当!”薛绍抱拳而拜,心想看来武则天此来并非是想出兵,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参谋”那样听一听我的意见……罢了,毕竟我不是谋国谋军的宰相,他们肯来问我,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侍中之意,是废弃丰州,退守营州。”武则天说道。
薛绍听完当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太后,此举万万不可!”
“本宫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武则天的反应很平静,说道,“其实本宫也知道,丰州若弃则失一国门,千里疆土尽丧敌手,从而也会极大的滋长突厥人的野心。但是现在,朝廷内部不稳难以派出军队增援丰州。就算派兵,恐怕不等王师开到丰州,丰州就已经失陷了。既如此,还不如顾全大局放弃丰州,尽早在灵州与夏州一带加强布防。”
“太后,这是侍中之意?”薛绍问道。
武则天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也是本宫之意。”
薛绍开始思寻,其实从大局来说,放弃丰州确实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千里疆土放弃容易,想要再夺回来谈何容易?而且,那千里疆土上的军民百姓将要遭受什么样的痛苦和折磨,也不是武则天和裴炎这样的人能够体谅。
更为重要的是,武则天与裴炎是纯粹的政客,他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首先是朝廷与权柄,随后才是军事战略与保境安民这些事情。但是薛绍做为一名将军,他的本职就是保境安民。这或许就是政客与军帅之间本质的差距。
“太后,请恕臣直言!”薛绍抱拳一拜,说道,“臣无法同意,侍中的意见!”
武则天显然也料到了薛绍会如此回答,她平静的问道:“那么,说一说你的想法。”
薛绍说道:“太后,臣是一名将军,臣在军在军。丰州倚黄河为天险,扼守突厥人南下的险冲要道,身后是一片坦途千里沃野,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如果说胡人在边疆那些小打小闹的劫掠,只是疥癣之疾,那么夺去丰州可就比得上是砍去大唐的一只手脚了。疥癣之疾不伤筋骨,手脚若被砍去,岂能重生?”
武则天眉头紧皱,“丰州只是暂时放弃,以后再行夺回,不可吗?”
“不可。”薛绍答得非常的肯定,“突厥人有如强盗,如果让他们攻破丰州,他们势必长驱直入践踏千里,杀尽军民、掳掠人口、焚烧城池、践踏田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尽成一片废墟。以后大唐想要拿回丰州,攻城掠地本身或许不难,但是要想再度重塑边防就得要依靠身后强大的国力与民力的支撑。但是千里疆土尽成废墟元气大伤,想要恢复过来非数十年功夫与百倍的人力物力投入不可。如果朝廷为应一时之急而遭百年之苦,臣以为,大不可取!”
武则天听完这番话,沉默了很久。
薛绍也没有急于劝服武则天,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来思考。
这时武则天还站了起来开始慢慢的踱起步子,沉思良久。
“承誉,你说得非常的有道理。丰州,确实不可枉弃。”武则天说道,“但是眼前的危局你也了解,朝廷该要如何处决?”
薛绍说道:“臣也理解太后与朝廷的苦处,此时面临新君亲政时局不稳,帝都亟需大量的兵力护卫,难以抽调大军前去助战。但是朝廷绝对不可以坐视丰州被破,否则……将成千古罪人!”
武则天微微一怔,表情变得非常的严峻,沉默而郑重的点了点头。
薛绍的话没有挑明了说,暗中隐喻如果这次因为朝廷的不作为而导致丰州失陷,将是一次重大的军国错误,这笔帐肯定会被算到太后的头上——现在可不是二圣同朝了,而是太后代为施政的皇权更迭时期。这笔帐一算下来,太后可就是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了!
这样的罪名不是任何一个政治家所能承担的,尤其是武则天这种身份特殊的“代理人”。如果在自己的短暂施政期间就犯下了这样重大的错误,对武则天以后的“发展”必将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尤其是,如果她想更加“向上”迈一步的话!
所以,薛绍的这一句“千古罪人”就像是一把刀子那样,狠狠扎进了武则天的心里!
其中堪称“诛心”的深意,薛绍与武则天,各自心照不宣。。.。
第558章 小人发迹
薛绍知道,虽然武则天zhudong上门来问了,但是自己的意见肯定只是一个〃?wèi肌薄k?岱癖怀?2赡桑?允俏粗??br/>
但是从武则天的biǎoxiàn来看,薛绍知道自己的意见对她来说还算有用。<-》虽然没有拍板表态,但是武则天至少已经认可了薛绍的两个意见。
第一,不弃丰州。第二,朝廷必须援救丰州。
尤其是第二点意见,武则天biǎoxiàn得比较的重视,她听出了薛绍的弦外之音——朝廷有没有出手去救丰州是一回事,救援成功与否则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朝廷出兵了但是援救没有成功,那么胜败兵家常事,那只是局限于军事层面上的小小得失;但如果朝廷不出兵坐视丰州zhègè门户丧失、导致大唐的千里疆土沦入敌手,就将是太后代为执政期间犯下的一次重大军国错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二圣同朝期间是没有发生过的。现在先帝刚刚驾崩、太后独自掌权大唐就出了这样的漏子,不是太后的错,还能是谁?
现在朝野上下包括宰相、重臣还有太子东宫的那些人,都在盯着大肆揽权不让新君亲政的武太后。如果她在这时候犯下重大的军国错误,毫无yiwèn那会成为“反对派”攻击她的重要借口,阻止她的jixu掌权。
因此,武则天听了薛绍的话以后,大有一点“幡然醒悟”的感觉,对薛绍说道:“阁堂之内尽是儒生,少有精通军事者,险些误我!……裴子隆慧眼独灼,特意让本宫前来请教于你,可见,他确是不避私嫌公心为国。承誉,以后你的心胸也要放宽广一些,不要过于计较以前的一些私忿与裴子隆为难了。你二人为国之将、为国之相,若能将相和睦齐心协力,方才是国家社稷之福啊!”
“太后所言即是,臣知道该怎么做。”薛绍拱手而拜。
“至于丰州之事,本宫会于mingri召集重臣会商。”武则天说道,“承誉现在身体若何?mingri可否出席在列呢?”
既然武则天都zhudong抛出了橄榄枝让薛绍参加重要的御前军事会议,薛绍也便不再矫情,拱手道:“臣已无大恙。既是军国大事又蒙太后钦命特召,臣必当亲至!”
“如此最好!”武则天欣慰的点头笑了一笑,轻轻的拍了一拍薛绍的手臂,“你要切记多加保重身体。现在,我不仅仅需要你帮我好好的照顾太平,大唐的国家与社稷也离不得你了!”
“臣知道了!”
稍后武则天又探望了一下太平公主,和小夫妻俩温言劝语的拉了几句家常。她还zhudong要求见一下刚刚上任司农少卿的薛顗,和他谈了几句公事说了一些闲话,再又亲热的接见了她的“好闺密”库狄氏,二人相谈甚欢。言语之间,武则天隐约流露出一个心意——希望库狄氏能够回到内廷去复职。
武则天从高宗时代掌权时起,就不断的着手经营起了一套独特的“内廷女官”官僚体系。这些女官有品衔、有俸禄、有待遇,但是不算朝廷的正式官员,因此不上朝也不去外地任官,更加不会公然的参议朝政,她们只是武则天的私人秘书班子。但是宰相门房尚且可算七品官,做为武则天的私人智囊与贴身秘书,女官们的“潜实力”是相当强大的。因此,很早以前外廷的官员们就戏称那些内廷的女官是“内相”或是“巾帼宰相”。
库狄氏曾经在内廷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女官,虽然她的丈夫裴公和武则天像是“政敌”,但是库狄氏的泼辣果敢还带有一点叛逆的性格简直对极了武则天的胃口,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闺密。再加上武则天对库狄氏的才能也非常的欣赏,结果库狄氏在内廷没混多久,就被武则天倚为心腹臂膀,俨然有了“内廷女官之首”的姿态。
如果不是因为裴行俭北伐归来之后的秩仕退隐,后来裴公又卧病一段时间随后便去世了,库狄氏肯定会一直在内廷担任武则天的“内相”。
今天看来,武则天来太平公主府的另外一个重要意图,jiushi希望能把库狄氏带回内廷就职。但是她的话说得很是委婉,只是邀请库狄氏有了空闲的时候,能够带上孩子们到宫里去做客。
库狄氏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虽然她看出了武则天的意图,自己也渴望去内廷复职,但她绝口未提此事。否则,那会显得自己太过心急与热衷。她们一家现在寄居在薛绍的家里,如此急于liqu,岂不显得主人待客不周?再者薛绍现在是裴公之子的“法定监护人”,她要做什么事情,也还得和薛绍商量之后才能定夺。
武则天显然明白个中情由,因此只是表达了一下意愿让薛绍和库狄氏私下去商量决定,并没有将话挑明更没有发号施令的要人。
太平公主显然察觉到了自己的母亲,对待薛绍的态度上的微妙变化。待武则天走后,太平公主私下对薛绍说道:“薛郎,现在我母亲已经非常的尊重你了。这很难得噢!”
“我知道。”薛绍笑道,“太后很给我面子,我也必须给她面子才行。”
“你是说,让华阳夫人去内廷复职吗?”太平公主问道。
华阳夫人是库狄氏的封号,二品外命妇。
薛绍点了点头,“太后和华阳夫人很是投缘。如今先帝刚刚故去,太后正是寂寞孤苦之时。若能有个知心好友在身边亲密陪伴聊些心事,太后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哟,真想不到你还如此的体贴女人之心!”太平公主笑了起来。
薛绍直撇嘴,“我体不体贴,你还不知道么?”
“我还真是不知道呢!”太平公主好yizhèn怪笑。
薛绍斜睨着她,“看在你大肚子的份上,我今天就先不体贴你了!”
太平公主马上又哭丧起脸来,“薛郎,原来怀孕这么可怜呢!……不管了,我要体贴、我要啪啪!”
次日,离新君亲政还有两天的时间,太后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
这是帝国最高规格的会议,从来只许宰相重臣们参加,一般只用来商议重大的朝政与军国之事。薛绍虽是南衙十二卫大将军之首,但他不是宰相,没有参政议政之权。若非是会议主持人武太后的特别召许,薛绍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的。
如此一来,“隐身”了将近一个月的大唐军政两界的风云人物——右卫大将军薛绍,终于公然的抛头露面了。一露面jiushi参加帝国最高层次的御前军政会议,这上所有关于他“病危”和被“架空闲置”的谣言不攻而破。
众臣觉得,太后肯定也是关注到了外界的那些谣言,她dānxin会影响到军队的稳定。因此她才特意的亲自上门前去看望薛绍并特邀他前来出席御前会议。
薛绍婉言谢绝了宫里派来的轿子抬他进宫,自己骑马进了皇宫。文官乘轿武将骑马,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薛绍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众臣面前炫耀太后对自己的特别恩宠。他更希望别人认可他的才能与实力,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对他另眼相待。
会议在门下省的政事堂里举行。这里不算是正式的衙门机构,只是一个挂靠在门下省名下的“办公室”。但它是宰相们集中议事与集体办公的地方,shiji上jiushi大唐的最高行政与决策机构。
会议开始之前,同僚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打些招呼。薛绍是第一次来这里,入眼看到的大多数是须发苍苍的老人家,五十多岁的裴炎都算是年轻的了。因此二十多岁的薛绍在这里一亮相,显得分外的打眼。
不过今天来政事堂参加会议的,并非全是宰相。禁军大将、zuoyou羽林卫的大将军程务挺与张虔勖也受邀在例。另外还有一个薛绍没有想到的人也来了——武承嗣!
薛绍看到武承嗣觉得有点惊奇,至从张窈窕事件之后,有段日子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大动静了。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也会出席御前会议?
薛绍和武承嗣看了个对眼,彼此没有说话都转开了眼睛,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薛绍私下一打听,不得了——武承嗣这厮昨天刚刚被提拔为兵部尚书了,难怪会来参加这样的御前军事会议!
薛绍心里那个郁闷,兵部尚书,居然还是我zhègè检校兵部侍郎的顶头上司——你这傻逼玩艺难道也懂军事吗?!
再一打听,薛绍心里更是光火——武三思那个废柴篓子居然也当上了礼部尚书,接的还是已故礼部尚书裴公的班。
另外,中书舍人武攸宁也上升了一大步,成为了中书侍郎。丑八怪武懿宗也由四品中郎将提拔为三品左金吾卫将军了。再加上前不久咸鱼翻身的千骑将军武攸归,武家子侄在新君服丧、太后掌权的这段期间里狠狠的风光了一把。
薛绍对于这几个小人的发迹倒是不yiwài,武则天一直都想提拔娘家人,这是公开的秘密。之前迫于高宗李治的压力,武则天才临时削去了武承嗣与武三思的官职,让她的侄儿们都收敛了起来。现在既然李治已经去世了,武家的势力会有所抬头这几乎已是必然。
薛绍只有一件事情想不通,身为总括朝政、领袖百僚的顾命大臣裴炎,对于太后如此任人唯亲,就没有意见么?
正琢磨着,太后的车驾来了。武承嗣像条哈八狗儿似的迎了上去,斥开了司乘宦官,亲自扶着太后下了车。
薛绍和很多的大臣们一样,满怀鄙夷的冷眼旁观。
第559章 英雄所见略同
御前会议开始了,由武则天主持。
这样正式而重大的政治场合,座次排位非常的严谨。薛绍既非宰相又是政事堂的新面孔,因此只是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在商议丰州军事之前,武则天先通报了一件事情。留守长安的中书令薛元超给朝廷上了一封辞表,说自己突患怪病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身体状况也是急转直下。因此,薛元超请求辞官秩仕。朝廷已经派了专员前往长安慰问薛元超,得知他的病情属实。因此,太后与宰相们商议之后已经决定,准允薛元超秩仕歇养。
武则天只是做了这样一则“通报”,并不是与众臣商议。
薛绍听了有些吃惊,几个月前我还见过薛元超,他还就“报丧”之事语重心长的劝了我好一阵,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一别数月,怎么就这样了?……难道是因为薛元超觉得裴炎在成为了托孤的顾命大臣、在朝堂之上一言九鼎之后,不会放过他?
薛绍觉得,于公于私,自己都有必要去亲自探望一下薛元超。但是,不管薛元超是真的生病还是其他的缘故,他的隐退看来都已是铁板钉钉无可改变的事实了!
在天后通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多人下意识的看向薛绍。薛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汾阴薛氏的族老与领袖就这样退下去了,对他薛绍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他更加的势单力孤,身上的压力也更大了。
会议正式开始,太后发话,先把丰州的军情做了一个通报。然后请众臣商议,如何应对眼前的军国危机。
除了武则天、裴炎和薛绍,其他人还是刚刚听说这件事情,于是都开始认真的思考,也有人小声的彼此议论。薛绍的身边不远处坐着程务挺与张虔勖,他二人一同在薛绍递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邀薛绍一起出面,代表军方请战!
薛绍心中暗自一笑,这两位大将军的态度和他们的性格、身份都非常的相符。
众人都还在寻思和商议,突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太后,臣以为丰州不过是区区一个偏远苦寒的弹丸之地,却使得大唐每年都花费大量的军费开支才能守住此地,粮草转运也非常的困难。现如今突厥寇犯,要想守住丰州就要加派更多的兵马、虚耗更多的钱粮。但是守住了,又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因此,还不如将丰州的军民百姓与户口钱粮全都迁往夏、灵二州,然后以夏州为依托加强防御,以备突厥是为上策。”
众人一看,说出这一条“上策”的居然是刚刚上任兵部尚书才一天、头一次来参加御前会议的,武承嗣!
众大臣一同愕然,这样重大的军国之事,理当是地位最高的顾命大臣兼首席宰相裴炎最先发言,随后是其他宰相发表意见,几时轮得到你一个末进新人哗众取宠?——更何况你这个新人还把话说得如此轻佻,“区区一个偏远苦寒的弹丸之地”,这种话也是谋国谋君的大臣该说出来的吗?就算心里是这样想,也不能当众说出来啊!
“缺心眼”——很多人心里暗骂起来。
薛绍则是冷笑不语,傻逼果然与众不同!
武承嗣用这样一个冒失且愚蠢的发言来出风头,让武则天的脸上都有一点挂不住了,她说道:“武承嗣,宰相们都还没有发言,你急什么?”
武承嗣这才一愣,知道自己好像是有点犯了某些忌讳,慌忙缩起了脖子不再作声了。
“不过既然你已经说了,这不失为一个主见。”武则天就事论事,对众臣道,“众爱卿,以为兵部尚书武承嗣的意见,如何?”
众人心里都非常有数,武承嗣不学无术也从来没有正式的涉足政治与军事,他哪能对丰州的军国之事有什么主张?他无非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点子,然后自己拿到政事堂里说出来想出个风头,并借以证明他这个“兵部尚书”是当得名符其实。
如此说来,虽然武承嗣出风头的事情算是搞砸了,但他的意见其实是代表了在座一些重臣的态度。于是武则天这样一问,当场也就有几个大臣附合。说,丰州偏远苦寒极难守御,朝廷此时难以派兵增援,不如弃之退守灵夏二州,是为上策。
程务挺这下可急了,不等和薛绍交换意见,他就急忙站出来说道:“太后,臣以为丰州绝不可弃!”
“程大将军。”武则天不动声色道,“说一说你的意见。”
“是!”程务挺当堂一拜,义正辞严非常大声的就开说了。
薛绍听到他说这些话就笑了,同为征战沙场的将军,程务挺说的意见除了言语的组织和自己略不相同,核心意思都是差不多。只不过程务挺没有薛绍这样的政治觉悟,他也没有替武则天考虑什么“千古罪人”的问题,他只是觉得丰州的战略意义实在太过重大,如果放弃了丰州就等于是放弃了千里疆土,这将是大唐自开国以来的“最大国耻”。而且将来想要再重新夺回丰州,将会非常的困难。因为突厥人将会拿走这千里疆土上的物产、掠去所有的牛羊马匹和人口,从而空前壮大!
程务挺是个粗人,话远没有薛绍说的那么婉约和漂亮,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直接把武承嗣给炮轰了一阵,说“武尚书不识军务,就请不要胡言乱语,误国误军!”
兵部尚书不识军务,这话说得可算是重了。武承嗣的脸当场就憋红了,满面怒容看那样子差点就要跳起来和程务挺干一架!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武承嗣没这个胆儿。恶来将军一个指头就能戳死他。
武则天也被程务挺的话弄了个够呛,但她没有表示什么不满,反而是笑吟吟的道:“恶来将军直人快语就事论事,武承嗣你不要在意——众爱卿,恶来将军的意见,你们以为如何?”
张虔勖头一个站了起来,“太后,臣附议!——丰州万不可弃!朝廷理当尽早派兵,增援丰州!”
张虔勖刚刚被提拔为右羽林卫大将军,从级别上来说是与程务挺平起平座了。但是大家都心里有数,北衙禁军只有一个领袖,那就是程务挺。因此,张虔勖的这个态度,一点也不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今天的御前会议一共只有三名将军受邀参加,于是乎,很多人自然的把眼光着落在了薛绍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薛绍欠了欠身拱手道:“太后,臣也附议。”
短短几字,就是薛绍头一次出现在政事堂的,唯一发言。
但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稍后不久顾命大臣裴炎也同意增兵丰州严防死守,武则天就顺坡下驴的当众表态,说委派左羽林卫将军范云仙率军前去驰援丰州。
众臣心知,朝廷派出的将军名气不大级别不高,兵力肯定也不会太多。但是这已经足以代表武太后的态度——绝不放弃丰州!
程务挺还有点急了,想要自己请战,但是武则天和裴炎轻松的就将他挡了回去,让他乖乖的镇守皇宫、护卫洛阳城内。
薛绍知道,昨天武则天回去之后肯定和裴炎有过交流并达成了一致。虽然自己渴望能够挂帅出征前往丰州作战,但是眼下这确实不太现实。现在这当口,自己只能和右卫大军一起留守在洛阳。这一切,恐怕都得要等新君亲政之后,才能有所改变。
御前会议结束了,众臣议论纷纷的各自散去,看来仍有一些人保留意见,不支持朝廷派兵出征。但是对薛绍而言,这是一个毫无悬念、走走过场的例行会议。唯一的“亮点”,恐怕就是武承嗣演了一出小丑的戏码。
“薛大将军!”
薛绍刚走出门下省没多远,后面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程务挺。
“恶来将军。”薛绍下了马,抱拳而拜。
程务挺也下了马来,牵马与薛绍并肩而行,说道:“丰州出了这样的大事,朝廷只派范云仙率领小数兵马前去驰援,能有何用?我本待请战,奈何太后与裴侍中都不相允。薛公子身为南衙十二卫大将军之首,就没有想法吗?”
薛绍苦笑了一声,左右看了看,人多眼杂。
程务挺是个急性子,一把拽住薛绍的马缰,“走走走,去我家,坐下再说!”
就这样,程务挺不由分说的把薛绍拉到了他家里。
程务挺一个军武粗人在边疆简朴惯了,回到帝都做了大官也是一样的不置田产、不留余财、不喜奢华,他的家里非常的简朴,和裴行俭当年的故居有得一拼。
二人坐下之后,程务挺急切问道:“我观薛公子似乎成竹在胸,莫非你早就知道朝廷将会如何决断?”
薛绍皱了皱眉,说道:“不瞒恶来将军,昨日太后去过我家。”
程务挺愕然一怔,然后就连连的点头,“明白了、明白了!……托孤大将,果然名符其实!”
薛绍苦笑,“恶来将军不要误会。最近关于我的流言很多,太后去了我家主要是为探病,顺道问了一下我的个人意见。而且我说的话,太后与裴侍中也只是当作一个参考而已。否则,今天也就不必召开这个御前会议了。”
“你是说,你的意见与我不谋而合?”程务挺惊讶道。
薛绍就笑了,“英雄所见略同嘛,在政事堂里我不是也附议了么?”
程务挺哈哈的大笑,“既然薛公子能与程某同心,程某也就释然了!”
薛绍却是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也是想挂帅出征。但是现在……抽不开身!”
程务挺点了点头,“新君即将亲政,还不知道大唐的朝堂将会变成什么模样。薛公子,我对新君可是深怀忧虑啊,他……他能管得下这若大的一份家业吗?”
薛绍用苦笑回答了程务挺的问题——你说呢?
第560章 新君上台
次日,也jiushi新君李显亲政的前一天,大唐的朝廷之上再度进行了一次重大的人事调整。<-》侍中裴炎被改任为中书令,接替了秩仕的薛元超留下的岗位。而空余出来的侍中之位,由裴炎以前的副手、黄门侍郎刘齐贤接替。
值得一提的是,刘齐贤不仅仅是裴炎的副手,还是他多年的挚交好友。
在大唐中枢的三省六部建制之中,中书省是掌管国家机要、拟定与发布皇帝诏书的最高机构。大唐所有的重要政令措施与军国大事决议以及重要的人事任免,命令都得由从中令,jiushi大唐法定的宰相。
门下省则是最高审察机构,中书省发布命令之后,门下省要进行审核。如果发现中书省出来的命令不符合制度与法律,门下省有权驳回与否定。也jiushi说,门下省对皇帝和中书省的权力有着很大的制约能力,能够有效的防止因为个人权欲的过度膨胀,从而做出有害国家的错误决定。同样的,门下省的最高长官“侍中”,也是大唐法定的宰相。
现在裴炎改任了中书令,也jiushi说大唐国家所有的重大决定都要由他筹划或是拍板。接任门下侍中之位的刘齐贤本来jiushi裴炎的助手、挚友和政治盟友,那么门下省对中书省的制约能力肯定会空前减弱。
更重要的是,裴炎改任中书令之后,当天就把宰相集体议事和办公的场所“政事堂”,从门下省搬到了中书省。
从大唐开国起,政事堂就一直挂靠在门下省。裴炎此举开了一个先河,“首席宰相”可谓是威风八面、如日中天。
毫无yiwèn,jingguo这样的一个人事调整,大唐国家的最高权力更多的集中到了顾命大臣裴炎的手中。当然,裴炎自己一个人是办不来这么“浩大”的工程的。他的身后一直有着执政太后的鼎力支持。
众臣无不觉得,在新君服丧的这段日子里,太后和裴炎真是一天也没有闲着。乃至于新君亲政的前一天,他们还能做出这么重大的人事调整。如此说来,薛元超病得真是时候,无形之中帮了太后和裴炎的一个大忙。
对于这些事情,薛绍一个南衙的大将军完全管不着。他和许多其他的大臣们一样,已经想像到了新君上台时的情景——朝野上下全都被太后和裴炎把控得牢牢实实,哪里还有他这位新皇帝插脚的份?
新君亲政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清早,薛绍穿上了正式的右卫大将军的武弁朝服,和满朝文武一样去紫徽宫含元殿上朝。
今天来上朝的大臣极多,凡是人在东都的七品以上官员都来了,也有一些在外州担任刺史都督的李唐皇亲,不远千里赶回了洛阳参赴这一次的重大朝会。
人们都很期待,大唐的新君正式上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新举措与新气象呢?总而言之,新君的亲政jiushi如今大唐天下底下的头等大事,没有之一。
在朝会正式开始之前,大臣们都得在东西朝堂分作文武两班,各自等候。薛绍在西朝堂这里遇到了很多军界的熟人,程务挺和张虔勖等等这些禁军大将都在,薛楚玉和李多祚今天也都来了。
“咦,薛公子今天怎么没有穿戴花钿绣服?”程务挺一时好奇,问道。
薛绍笑道:“花钿绣服乃是前朝之事了。我岂能穿戴先帝特命赐许的朝服去觐见新君?万一有人说我倚仗先帝遗命做盛气凌人之态,如何是好?”
“有道理、有道理!”程务挺hāhā的大笑,“新君亲政,一切未知。我们这些粗人也该向薛公子学习,谨小慎为一些为妙啊!”
“jiushi、jiushi!”众将军们都一同附合。
薛绍不禁笑了一笑,心想看来大家都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觉悟。在先帝时代混得好,不代表在新君的手下也能吃得开,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是怀有一些忐忑与不安的。因此李显上台亲政之后,首要的任务jiushi安抚大臣稳定人心。虽然现在大唐的朝堂被太后与裴炎牢牢的把控,但只要李显沉住了气稳打稳扎,尽可能的liyong手中的君权来慢慢的收买人心、扩充自己的实力,其实他也是可以逆袭的!
想到这里薛绍不禁苦笑的摇了摇头,但问题是,草包李显会有这样的耐心和觉悟么?如果光是李显个人能力不足,身边如果有高人指点与辅佐而且李显对其言听计从,这样李显也还是有成功的可能——但是“孤家寡人”又恰是李显的绝症!
“我该去帮他一把么?”
“我又能帮得了他么?”
带着这样的yiwèn,薛绍和文武大臣们一起列队,走上了含元殿的龙尾道,步入丹墀上朝面圣。
李显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衮冕龙袍,高坐在金光灿灿的龙椅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在数百位大臣的山呼万岁声中,李显满面红光激情澎湃,摊开双手声音高亢的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一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李显因为太过jidong声音都变调了,和鸭公没有区别。
“谢陛下!”
众臣都站起了身来,不乏有人私下里面面相觑或是各自摇头。薛绍面不改色心里却在苦笑,李显上台之后说得第一句话居然就让群臣失望和耻笑,简直jiushi自墮君威!——你犯得着那么jidong么?
一番程序性的陈辞之后,李显宣布了亲政后的第一道旨令——大赦天下!
众皆愕然,新君上台之后对朝堂内部的事情一件不管,军国之事一件不议,新政也一件也没颁布,哪怕是最基本的“安抚群臣稳定人心”都没有干却要大赦天下,这算哪门子亲政?!
薛绍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想道:朝廷大赦shifàng囚犯,这其实是一件破坏律法公正的事情。除非是国家有大灾或是大喜,朝廷才会颁布这样的特赦法令,意义在于收买民心和祈求上苍降福。比如当初高宗皇帝李治病危之时就曾经大赦天下,目的在于向于向上天祈福求寿。
这绝对无可厚非。
但是现在李显大赦天下,显然是把自己的亲政当成了国家的大喜事来大肆操办与庆贺,这无疑是一种以私废公又极为轻佻的行为!
于是,李显的第一道诏令刚刚发布,就有御史想要站出来发言反对,但是被同僚劝住了。众臣心照不宣的想道,毕竟今天是新君亲政的第一天,这道诏令是新君发布的第一道命令,哪怕命令有错也应该先给新君留几分面子,回头私下再去劝阻为妙!
众人都先按捺住了,期待着李显的下一步行动。看他还有什么新的举措,比如颁布一两条劝课农桑或是惠民利商的政令,再不济做一两个人事调整与任命也行!——总之,群臣现在迫切要想看到新朝的新气象和新君的新作为!
这时,李显开始和群臣扯淡了。
他开始满怀深情的追忆先帝,歌颂先帝的美德与功绩,然后大肆发表了一通继承先帝遗志开创一番大唐新天地的宏愿。
李显滔滔不绝的发表他的个人演说,群臣全都静静的听着。薛绍从他的言语组织来判断,他简直就像是在课堂上背颂课文的中学生,时常说得忘辞了还得身边的掌印宦官提醒一下,他方才能够说得下去。
就这样,李显说了足有半个时辰。他说得口干舌躁满头大汗,群臣听得耳朵生茧脚下发麻。
可是,李显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说,其中任何实质的内容也没有。既没有施政的新纲领提出,也没有新的人事任免决定,就连给出一点赏赐和提拔来安抚群臣这件最基本的事情,李显都没有提及!
“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满朝文武全都愕然不已,当初太后临时代为执政一小段时间,她都不忘记把德高望重的李唐皇室宗亲封为“三公”,并且火速提拔了很多的心腹官居要职。正是用这些手段,太后和裴炎才收买到了很多的人心,并且快速的稳定了朝堂——怎么你这位新君,就没有学到半点手段呢?
此刻,薛绍真是有一点哀李显之不幸,怒李显之不争。如果他这位新君亲政的时候能够biǎoxiàn得稍稍靠谱一点,能让大家尝到一点甜头或是看到一点希望,或许很多和自己一样正在心怀犹豫和决择的大臣,都会把心中的天秤转向李显——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众臣们三两扎堆议论纷纷,无不对新君亲政第一天的biǎoxiàn,相当的失望。薛绍大步流云的离开含元殿,谁也没搭理骑上马就回了家。
太平公主看到薛绍这样急冲冲的跑回来有些惊愕,问道:“薛郎,今日是新君亲政后的首日大朝会,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陛下宣布散朝,我还留在那里作甚?”薛绍摊开双手,苦笑。
太平公主也愕然不已,“新君难道都没有在麒德殿,设宴宴请群臣吗?”
“哎!”薛绍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看来,新君的身边真是一个尽心的懂心之人都没有。别说是治国理政,就连这种为人处事的细节,他都顾全不及!”
太平公主眉头微皱忧心忡忡,低声道:“薛郎,现如今你有何dǎsuàn?”
几乎就在太平公主的话落音的同时,门吏匆忙来报——“公主、驸马,陛下与皇后驾到!”
薛绍与太平公主同时一惊,来得好快!!
第561章 救命稻草
新君李显和他的皇后韦香儿,几乎是撵着薛绍的脚后跟赶到了太平公主府。<>
“太平,承誉,不必多礼!”李显虽然是当了皇帝了,但仍像当初那样hēhē的憨笑没什么架子,说道:“朕其实很早就想来探望一下你们夫妻二人了。unài朕要为先帝服丧,因此一直不得方便。还请你夫妻二人,不要挂怀啊!”
“臣不敢!”薛绍与太平公主异口同声。
这时皇后韦香儿上前一步来,笑容可掬非常的qinqiē,说道:“陛下,公主殿下身怀六甲,薛驸马也有伤在身,一切俗礼能免则免吧!”
“对对,皇后所言即是!”李显笑hēhē的道,“太平,承誉,不请朕到你们的府上喝杯茶吗?”
“陛下快请!”
薛绍与太平公主连忙请了李显和韦香儿进府,在正堂置茶款待。李显和韦香儿刚刚在上位坐下,就唤人抬来两口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薛绍和太平公主面面相觑,这算什么意思?收买我们吗?
“太平,承誉,你二人至从乔迁洛阳之后一直租住于民宅,朝廷没有给你二人置办新居,这是朝廷的过失啊!”李显说道,“这里有一点俗物,你夫妻二人权且收下,就当是朕给你们的一点补偿吧!”
“陛下,臣无功不受禄,万万不敢收下!”薛绍连忙道,“再说了,臣和公主现在住的这处宅子并非是民宅,而是我们私下置办的宅第,住得很舒服。我夫妻二人大婚之时朝廷已经按例在长安给我们修建了太平公主府。如今迁居洛阳,朝廷没理由再给我们造一栋新的房宅啊!”
太平公主也说道:“是啊,陛下!如今朝廷多事,你应该把更多的精力和钱财用在要紧之处。这些钱,臣妹万万不敢收受。还请陛下收回!”
“呃……”李显顿时愕然没有了主意,连连眨眼,看向了韦香儿。
韦香儿仍是笑吟吟的,说道:“公主殿下,薛驸马,其实这只是陛下对你夫妻二人小小的私人馈赠,与功劳无关也与朝政无关。只是兄长为妹妹与妹夫尽一分心意而已,你二人收下又有何妨呢?”
“皇后,此言差矣!”薛绍拱手而拜,正色道:“皇族家天下,皇家无小事。正因为陛下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臣才不敢无功受禄。否则传将出去,外臣会认为陛下公私不分赏罚不均,这会极大的影响陛下的威严与名声。有此一虑,陛下与皇后的美意臣心领了。但这两口箱子,臣是万万不敢收下!”
韦香儿略微怔了一怔,轻轻的咬了咬牙,暗暗的对李显点了点头。
李显连忙打着hāhā说道:“驸马不必较真,倘若当真不方便,朕现在也就不逼你收下了。但是君无戏言,朕既然把这笔赏赐给了出来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就当是暂且寄存在朕这里。待他日你立下了功勋,朕再赏赐于你。如何?”
“陛下明断,如此最好!臣谢陛下体谅!”薛绍拱手而拜。
太平公主也笑眯眯的拱手拜了一拜,“还是皇帝陛下圣明!”
韦香儿的脸色略微一寒,言下之意是我糊涂么?!
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稍稍有些紧张,太平公主与韦香儿好像又暗暗的较起劲。她二人早有不和,薛绍与李显心知肚明。但是今天这样的场合显然不适合被两个女人拿来明争暗斗,于是薛绍与李显各自对自己的老婆使眼色。
太平公主与韦香儿同是会意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刚刚擦出的一点火药味迅速淡化了开去,“暗战”总算没有升级。
“其实,薛驸马负伤之后,陛下与本宫曾经多次想去探望薛驸马的伤情。但是把守贞观殿的千骑与薛驸马的心腹部曲,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韦香儿说道,“后来陛下又为先帝服丧守孝,乃至于拖到了今天我们才来探望薛驸马。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薛驸马和太平公主殿下,多多海涵!”
“对,皇后说得对!”李显跟着帮腔,“我们去了几次,都被军士挡回来了。”
太平公主接过话来说道:“陛下,皇后,当时先帝刚刚驾崩,贞观殿里一片忙乱。臣妹与驸马也是悲痛与伤病交加。若是我们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恕罪!”
既然太平公主答了话,薛绍就只是笑了一笑没再多言,心想李显和韦香儿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自己在贞观殿卧床养伤的期间他们确实来过几次,但都被薛楚玉借故挡huiqu了——那时正处在武则天的眼皮底下,哪能和李显夫妻套近乎?
两个女人好像又变回了主角,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客套之极的话语。薛绍知道太平公主应付这种场面最有经验和bànfǎ,因此乐得轻闲。李显则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插不上话在那儿干着急。
“话说回来,承誉的伤,究竟怎么样了?”好不容易,李显挤出了这么一句。
薛绍答道:“有劳陛下挂念,臣已初愈并无大碍。”
“那幕后的真凶抓到了吗?”李显再问。
“回陛下,大理寺丞狄仁杰正在全力追查,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薛绍答道。
李显点了点头,“朕回头再派人催一催狄仁杰。如此重案要案,大理寺理当全力督办早日破获抓到真凶给朝廷一个交待,也是给大将军一个交待啊!”
“谢陛下!”薛绍不动声色的拱手谢过,心想李显这样旁敲侧击,肯定是听到了外面关于我的一些谣言,以为我身体不行了!
“承誉,其实今日朕特意登门,是有一件要事与你商议。”李显突然说道。
薛绍眨了眨眼睛,“陛下请讲?”
“朕观承誉年轻有为、文武全才,又是朕的至亲,若不得重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李显说道,“因此朕想正式任命你为兵部侍郎兼检校右卫大将军,并同中门下三品,你以为如何?”
薛绍顿时愕然,同中门下三品——让我当宰相?!
最近这些年,大唐的集体宰相制度越加成熟,很多级别不高的官员(如四品兵部侍郎岑长倩)被加上了“同中门下三品”或是“同中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得以拜相入阁。阁部的宰相越多,宰相之间就会形成牵制,宰相的权力也会有所分散,这当然就有利于君王从中驾驭了。
薛绍万万没有想到,李显今天的来意并非只是为了收买拉拢,还要拜自己为宰相!
太平公主也非常的惊讶,这绝对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等薛绍答复,韦香儿连忙说道:“薛驸马文以安邦武可定国,如此大才陛下必然予以重用!再者,薛驸马曾受先帝托孤之重,拜相入阁实在情理之中。因此,还请薛驸马万勿推辞!”
按理说来,出将入相这是天下仕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薛绍现在,那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陛下,皇后,请听臣一言!”薛绍拱手正拜,非常严肃的说道,“《韩非子??显学有云——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者,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礼绝百僚群臣避道。臣入仕才一年多,只是打了两场仗而已,没有任何的行政经验,更加没有统率百僚的威望与总揽朝政的能力。不是臣不想位极人臣做zhègè宰相,而是臣目前还实在不够资格!因此,陛下美意臣只能心领!臣不敢拜相,以免误君误国!”
“承誉,何必如此谦虚?”李显有点急了,快语说道,“太后尚且多次找你咨询军国之事,裴子隆也曾多次私下对人说,边关军事有难决予者,皆可问薛绍。就算朕不了解你,难道太后和裴子隆也会认错人吗?”
薛绍苦笑,正待辩解,韦香儿一句话就盖了过来,“薛驸马,陛下赐你财帛不受,本宫尚可理解。若是赐你相位你也拜辞不受,那岂不是有负先帝重托?如此,本宫可就不大理解了!”
薛绍眉头一拧,小娘们儿你是在威胁我吗?你们把国家大事当儿戏的胡闹,难道我也跟着你们一起胡闹吗?!
薛绍一个念头还没落定,太平公主突然站了起来,义正辞严道:“皇后,此言差矣!”
火药味十足!
李显和韦香儿同时一怔。
太平公主表情严肃的说道:“陛下,先帝将大唐的社稷与江山托付于你,同时也把君权神器交给了你。但这不是意味着,你可以滥用中的权力来任人唯亲!——薛郎是很能干,但他尚且自知入仕不久、太过年轻缺乏从政的经验,岂能入阁拜相?如此草率又强人所难的决定宰相的人选,陛下与皇后才是有负先帝所托!”
李显与韦香儿同时瞪大了眼睛,差点被太平公主的话呛死!
薛绍连忙起身劝阻,太平公主却趁着火气放起了连珠炮,“请陛下以家国社稷为念,莫要把任命宰相这样重大的军国之事,当作儿戏一般草率处理!”
“住口!”薛绍低声厉喝,“陛下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李显与韦香儿呆若木鸡。
太平公主狠狠咽下一口怨气,款款一拜,“臣妹言语失当冲撞陛下,请陛下治罪!”
“咳……zhègè!”李显的脸上yizhèn红yizhèn白,很是尴尬的吞吐了两声,干笑道:“太平一番苦心,朕已尽知。朕当然知道,你也是为了朕好,为了我们李唐的江山社稷着想。朕恕你无罪了!”
“谢陛下宽宥!”太平公主拱手拜了一拜,冷冷的瞟了一眼韦香儿,坐了huiqu。
韦香儿仍是不动声色,淡淡的道:“陛下,既然薛驸马执意jujué,那拜相一事只好暂时作罢了。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那就……改日再议。再议吧!”李显说着站起了身来,“既如此,朕与皇后就告辞了!”
薛绍出言挽留请他们用膳之后再走,李显婉言谢绝。然后夫妻二人恭恭敬敬把皇帝皇后给送得离府,尽到了君臣礼数。
可是回到房里刚刚一关上门,太平公主就全把君臣之礼抛到了脑后,大骂道:“韦香儿那个小贱人,怂恿陛下给你一个便宜宰相的名份,然后让你代表他们去政事堂与裴炎等人搏命!——那不是摆明了要害死你吗?!”
薛绍非但不怒反倒是笑了,“倒也不能过于zéguài皇帝与皇后,其实这是人之常情。就如同一个落水之人,遇到了一根稻草也会狠狠的抓住死不松手。”
太平公主先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张牙舞爪的叫道:“你又想被打歪脖子了吗?!”
第562章 荒唐新君
虽然背上的箭疮还没有完全康愈,但是新君亲政了,薛绍这位托孤大将总该表现出一点积极的工作态度。<-》于是他不再泡病号,每逢单日都准时去上朝,其他的工作时间则是都花在了右卫的官署里亲自处理军务。
一连好几天,新君亲政以后的大唐朝廷平静得几乎有些异常。李显倒是每天都会主持朝会或者出席其他的重大政治活动,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唯一引起了一点议论的事情,还得当属他亲政的第一天就携皇后去了太平公主府,私下拜会了薛绍与太平公主。但之后又没了下文,于是有关薛绍的一些猜测又渐渐变得烟销云散了。
薛绍可以相像,现在李显身上的压力一定极大。他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与他貌合神离的朝廷,满朝文武都对他这位新君充满了怀疑,真正对他忠心的大臣几乎没有一个。
虽然武太后归政之后退回了后宫,一连数日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公众场合,但是她的影子仿佛永远都站立在大唐的朝堂之上。大臣奏事之时,但逢说到一些重要一点的事情尤其是与军国大事相关者,都会顺带一句“陛下不如咨询太后一番”,这让李显不厌其烦又不能当众发作。在主持朝会的时候,他时常下意识的看向龙椅之后悬挂了珠帘的隔间,那里曾是二圣同朝之时她的母亲垂帘听政的地方。
薛绍觉得,从小在母亲的强势高压之下长大的李显,心里都已经有了阴影。哪怕他现在当了皇帝,仍然是发自骨髓的惧怕他那位已经交出了权力、退到了后宫的母亲!
新君亲政后的第十日,薛绍如同往常一样和文武百官去上早朝。李显终于宣布了他亲政以后的第一个人事任命——任命原东宫率李仙童,为右奉宸卫将军。
薛绍听到“李仙童”这个名字就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看来李显身边实在无人可用了,居然启用李仙童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
薛绍的这个念头还未有落定,中书令裴炎就已经站了出来,说道:“陛下且慢!”
“裴中书,何事?”李显问道。
裴炎出班奏道:“陛下要任命从三品的奉宸卫将军,为何没有知会中书省?”
“朕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就连任命一个卫队长的权力也没有吗?”李显的话里还透出了一丝火气。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薛绍也非常的惊愕,原本以为李显经过这么多天的准备,总算从顾命大臣裴炎那里争取来了一点用人的权限,没想到他是犯糊涂的想要超越制度玩一次独裁!
薛绍很想跑到龙椅边对李显说:你快醒醒吧,不管是你那位强势无匹的母亲,还是当年的一代圣君李世民,他们都不敢随意的破坏三省六部的政治制度,最多只能打一打制度的擦边球——你算哪根葱,独裁是你能玩的吗?!
名义上讲,皇帝的确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大唐的皇帝但有任何旨意,都必须经过中书拟旨、门下审核方才能够发布颁行,下面的机构和衙门也才会信奉执行。反之,如果皇帝的旨意没有经过中书门下这两道程序都不能被称为圣旨,那它就有破坏制度、违背法律的专横独裁之嫌,下面的大臣和衙门是有权拒绝执行的!
从太宗皇帝贞观之治开始,“三省六部制”成为大唐国家最基本也最重要的铁律,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哪个大臣哪于破坏这一项基本政治制度。因此,皇帝想要自由自在的行使君权,就至少得在中书省和门下省安排自己的心腹大臣去担任中书令和侍中,并让他们对自己言听计从。
但是显然,如今的新君李显根本没有做到这一点。太后与裴炎早就通过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先下手为强的把中书省与门下省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
此时,李显的“九五至尊”之言论已经引发了朝堂之上的轩然大波。不用裴炎亲自出口反驳,马上就有门下侍中刘齐贤、同中书门下三品岑长倩、吏部尚书魏玄同等等五六个宰相尚书出班启奏,强烈反对李显的这一次独裁行为!
——皇帝要独裁,剥夺的就是大臣的本职权力,他们不反对才有鬼了!
瞬间,李显就感觉自己面临一个四面楚歌的情境,仿佛满朝文武都站在了他这位新皇帝的对立面,一点也不买他的帐。
然后,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皇帝——爆怒了!
“似尔等这样对朕群起而攻之,就是你们的为臣之道吗?!”李显拍着龙案站了起来,大声咆哮道,“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此言一出,满朝惊愕,瞬间寂静!
薛绍和许多大臣一样愕然的看向皇帝李显,心中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惧怕,只是非常的震惊!
因为朝堂之上的很多人都和薛绍一样,一直都以为李显是一个没心机、没能耐但是也没什么脾气的滥好人一个,没想到他会像个几岁的小孩子一样,在朝堂之上发这种没意义的臭脾气!
这个时候,顾命大臣裴炎挺身而出,不惊不怒不急不忙的说道:“请陛下息怒,听臣一言!”
“说!”李显气乎乎的坐了下去,瞪圆了他的豆豆眼死盯着裴炎。
裴炎不卑不亢的拱手一拜,说道:“臣等受先帝遗命所托,在朝堂之上担纲不同职事。但凡职责所在,必须尽心尽力忠于职守。但若陛下做出违备典章制度之举动,臣等也必须做出规劝与阻止,这才是真正的忠臣之所为。如果一味的迎奉陛下,哪怕看到陛下做出了有违典章制度、有损社稷邦国之事也不加以阻止,此乃佞臣之所为!——今日朝堂之上,众多大臣一同劝谕陛下收回成命,这意味着大唐的朝廷之上不乏忠直耿介之臣,此乃陛下之福!——因此,臣要恭贺陛下!”
一席话,说得李显没了半点脾气。他翻着白眼看着大殿的顶部,颓丧的摆了摆手,“罢了——那么就请裴中书把朕的这道旨意,拿到中书省请五花判事拟旨,再转门下复核!”
“臣遵命!”裴炎深揖一拜,退了下去。
薛绍轻叹了一口气,心想:李显也不知道怎么鼓起勇气站直了腰竿想和裴炎对抗一下轻易就以惨败收场,显然是准备极不充分,这也太鲁莽了。现在,他的旨意到了中书省必然是泥牛入海,裴炎哪会放任皇帝的君权泛滥从而削弱宰相的权力?……话说回来,李显也是真够二的,明知道我与李仙童有仇隙,还要重用李仙童!难道就因为我拒绝了当宰相,李显就有意疏远于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只是二了,简直就是“井”,简直荒唐透顶!
因为封官一事,李显有点下不来台,朝堂之上一时冷场,气氛也显得有些尴尬与紧张。为了打圆场,兵部侍郎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岑长倩出班奏事,说数日前太后代为执政之时,曾与阁部宰相议定要去犒劳洛水大营里的二十万大军。按照当时定下的标准,每名洛水卫士都将犒赏半斤肉、五合酒和一匹绢。兵部与户部接到旨令之后经过数日的准备,现在已经犒军的大量物资准备妥当。至于何时前去犒军,派谁前去,还请陛下定夺。
众臣都听出来了,岑长倩还是很给皇帝李显面子,也挺为他着想的。其实这件事情当初曾是太后定下来的,按理说这一份犒赏军队的人情就该算到太后的头上。现在岑长倩在朝堂之上提出请示,就是有意让皇帝借花献佛的揽下这一份人情。如果李显愿意亲自前去犒军,那将是一个笼络薛绍等一干儿武将、笼络军心的上佳良机!——皇帝现在最缺的,不就是人心的拥护么?尤其是军队里的将军!
可是李显听到“太后”两个字就条件反射似的瑟缩起来,他想都没有多想就连忙说道:“既然是太后早就定下的事情,岑相公你们照办就是了,不必多作请示。”
岑长倩先是愕然一怔,随即拱手应了一句“臣遵命”就乖乖退下,从此静默无言了。
薛绍倍感失望的摇头叹息,难得有一个岑长倩还能替皇帝着想一番,没想到李显完全没觉悟也根本不领情!……李显啊李显,你若是趁此机会亲自前往洛水大营犒军,我薛绍和手下的将士们或许都会与你多几分亲近和孝忠。现在你摆出这样的态度,不就等于是在疏远我们这些人吗?
“退朝!”
李显忿忿的扔下这两个字,扔下愕然呆目的满朝文武,拂袖而去。
薛绍眯着眼睛看着李显怒气冲冲的背影,暗自叹息。
岑长倩走到薛绍的身边,不动声色的淡淡道:“薛大将军何时能够得暇,我们该去洛水大营犒军了。”
“随时可以。”薛绍说道,“那我在此代表二十万洛水将士,先行多谢岑相公了!”
岑长倩微然一笑,对着后宫的方向拱手拜了一拜,意味深长的道:“大将军谬矣,应该是——多谢太后她老人家,才对啊!”
薛绍苦笑了两声,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岑相公所言极是——理当多谢太后!”
岑长倩连摇了三下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同样是无奈的苦笑,“薛大将军,我们走吧!”
薛绍心头微微一凛,仿佛是听出了岑长倩的弦外之音——不是臣子不忠心,而是皇帝太荒唐。我们一起走吧,还是得要站到太后的阵营那边去!
第563章 绝密军事
次日,薛绍和岑长倩去了府库验收犒军物资,东西还真是不少。<-》岑长倩在朝堂之上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听起来轻描淡写的,但若是亲眼看到了这些堆积如山的物资,那叫一个震撼。
岑长倩给了薛绍一份物资详单,照单一一验收。
按照朝廷给出的标准,二十万大军每名将士可以分得半斤羊肉,如今这个季节为了保鲜只能是给活羊。光是采购和伺候这数千头活羊,可就让下面办事的人颇费了一番工夫。岑长倩办事很地道,按他的吩咐每头活羊平均只是折算了三十斤肉。实际上成年的肥羊在百斤上下的不在少数。这样一来,实际给出的羊肉数量就比照朝廷定下的标准要高出了许多。
另外每名卫士可以分得五合酒(十合为一升,五合差不多一斤),所有的果酒全都是临时新酿的。同样的以计算“损耗”的名义,原本十万斤酒足矣,结果现在多给了一万多斤。
另外,犒军物资当中有还有大量的时鲜蔬菜、水果、青盐和酱菜当作“添头”一并赠送,这些东西在清单上都是没有详细记录的。
那么现在只要薛绍愿意,顺手把那些多出的羊肉、果酒和添头转一下手,就能落入囊中变成自己的一笔灰色收入。再或者将它们扣算出来单独列为大将军的“私人小金库”,留着在军队里分赏手下将领用来打理人际关系。
薛绍还是头一次经手这样的事情,发现就连宰相岑长倩都在暗中帮着行使方便,可见这种事情已经是军队里办事的潜规则。薛绍虽然有点看不惯这种事情,但也深知人在官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于事他默认的照单全收。非但如此,薛绍还得回馈经办此事的宰相岑长倩一笔好处,方才符合为人处事之道。但是这笔“回扣”怎么给还得有所讲究,不然就有贪赃行贿之嫌。
这显然不是薛绍精擅的门道。
思来想去,薛绍觉得现在在军队里管理物资仓库的参军李仙缘,应该是干这种事情的一块上好歪材。于是薛绍把李仙缘叫来将事情对他一说,李仙缘当场哈哈直笑,对薛绍说公子你这是要去行贿啊!
薛绍板一脸,“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公子息怒。”李仙缘笑嘻嘻的道:“常言道无官不贪,换作是一般人,宰相和将军两人私下一合计,别说是多出的部分和那些添头物什,就算是原本的物资份量都要剥去一层。下面的人是不会知道的,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现在公子却为回馈岑相公一事而犯愁,可见公子已经算是为官相当清廉、为人相当厚道的了。”
“少说废话,这事你能办就办,不能办就闭嘴!”薛绍有点不耐烦。
“能!”李仙缘一本正经的应诺,“但是你就不怕,我也私下从中扣出一笔么?”
薛绍斜瞟了李仙缘一眼,懒得理他扬长而去了。
李仙缘呵呵笑了几声,拿起清单看了一眼,盯上了那一批青盐。在如今的大唐时代,盐和绢一样都可以直接当作货币来使用。有些时候就连大臣的俸禄,都是折算成盐来发放的。
稍后,李仙缘唤来几名随他一起管理库房的心腹军士,对他们吩咐道:“把其中一半的青盐清点出来,装载上车用油布封盖牢实。上面再盖上一层蔬菜,明日清晨给兵部侍郎岑长倩府上送去。记得要走厨房后门,并带上几名市集上送卖蔬菜的菜农。手要干净嘴要牢靠,事情办妥之后来我这里领赏。”
“是!”军士心领神会的应了诺,马上去办事了。
李仙缘情不自禁的笑了一笑,喃喃自语道:“大智若愚……大智若愚啊!”
在外忙碌了一天,薛绍回家的时候已是黄昏。太平公主几乎是盯着大门盼着薛绍回来,刚看到他的身影就让侍御医赵秉诚跑上前去截住了薛绍,要给他治伤灌药。
薛绍没办法,自己这个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大将军,回到了家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人权的,只好乖乖躺下任由太平公主和赵秉诚摆布。
赵秉诚小心仔细的给薛绍清洗伤口涂抹药膏,太平公主就在一旁静悄悄的陪着。看到薛绍的后背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太平公主总算略略放心,说道:“薛郎,赵御医都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得好好在家静养一段时间才行。看你最近忙得早出晚归,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以为我愿意么?”薛绍撇了撇嘴,“我不知道有多想藏在家里,不理会那些鸡毛蒜皮、蝇营狗苟的麻烦破事。”
太平公主一听,薛绍这是话里有话呀!
于是她等赵秉诚治完了伤之后退下了,方才私下问道:“薛郎,你今日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薛绍叹了一声,把今天验收犒军物资的事情,对太平公主说了。
太平公主听完了就嘿嘿直笑。
“这有什么可笑的?”薛绍有点不悦的问道,“你的男人贪赃行贿了,你还笑得出来?”
“薛郎,这哪能叫贪赃行贿呢?”太平公主笑道,“以往我住在宫里的时候,还曾经默许身边的宦官和宫女,把我吃剩的宫廷美食拿到外面酒肆去卖呢,那莫非也叫贪赃吗?手下那么多人跟着你,身边那么多的朋友帮着你,只要不违反原则与律法,你在职权范围之内适当的回馈一点好处给他们,这是人之常情嘛,这有什么值得让你耿耿于怀的?”
薛绍笑了一笑,“我知道这是为官之人难免遭遇的事情,尤其官做得越大就越是难以避免。但是,我是真不愿意整天被这种事情纠缠。京城和朝堂,好像并不太适合于我,我还是喜欢带兵在外的感觉。”
“哎……”太平公主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始终都是人在洛阳,心在边塞。”
“那倒没有。”薛绍连忙呵哄起来,“我的人和心,都是陪着你的!”
“少骗我!”太平公主撇了撇嘴,说道:“至从那天母亲来了一次以后,你就变得整天魂不守舍。朝廷派了范云仙领兵去救丰州,你的魂也就跟着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咳……”既然被戳穿了,薛绍也就不假装了,讪讪的笑道:“安然,我本来就是一名带兵的将军。如今边塞不宁胡寇作乱,我哪能心安理得的在京城做一个无所事事的贪官?不骗你,我做梦都想着率领麾下的军队开往北方,去狠狠的教训那些侵犯大唐的肖小禽兽。”
太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在薛绍的身边坐了下来,轻抚他的脸庞,轻声的说道:“薛郎,我知道你如今陷身于朝廷的阴谋与党争之中,就如同一只本该翱翔于天际的神鹰,落入了荆棘密布的灌丛之中。这种感觉,让你寝食难安。”
薛绍眉开眼笑,心里狠狠的美了一下,被自己的老婆拍马屁,这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别笑,严肃一点!”太平公主揪了一下薛绍的耳朵,一本正经的道,“突厥死灰复燃又来犯边,这是大唐的军国危机,也是你这位托孤大将重任上肩之时。如果你真的非要出征不可了,就请去吧,不必以为我念!”
薛绍略微怔了一怔,握住太平公主的手,说道:“安然,其实我还是想在家里陪着你,直到我们的孩子平安降生。”
“本宫的男人,生来伟岸。他不仅仅属于太平公主,属于这个家,也属于大唐的天下!”太平公主正色的说道,“我承认,以往我很自私,我希望你什么都不做,只是每天陪着我。但逢你出征在外,我就会落泪就会生气,我甚至有过后悔嫁给你的念头。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公主了。我知道你不仅仅是我的丈夫,更是身负先帝遗命重托、肩挑国家军事的右卫大将军。而我,是大唐的公主。我有责任为这个国家谋福,让这座江山变得更好——既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出征讨逆呢?”
薛绍听完了怔了半晌,眨着眼睛看着太平公主,“你说的,真心话?”
“真的!”太平公主非常认真的点头。
薛绍呵呵直笑,“那我就放心了!”
“好哇,露馅了!”太平公主突然一下就叫了起来,指着薛绍的鼻子大声骂道:“你果然想要出征了!”
我靠!
薛绍当场傻了眼!
太平公主看到薛绍这副狠愣的表情,当场哈哈的大笑,“上当了吧、上当了吧!——你也有中计上当的时候哇!”
薛绍翻着白眼脸皮直抽搐,不带这么调戏人的!
太平公主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要出来了,薛绍连忙扶她坐下,劝她悠着点可别伤动了胎气。
“不说笑了。”太平公主好不容易止住笑,正了正脸色,说道:“适才华阳夫人从宫里回来,捎来了一句太后的绝密口信。你想听么?”
薛绍也正了正脸色,“什么口信,还称得上绝密了?”
“太后说,朝廷近日接连收到边送急报,突厥人越闹越凶渐成泛滥之势。”太平公主说道,“为免影响到新君亲政之后的朝廷稳定,太后决定暂不公开宣布这些军事,而是将它例为最高军国机密只与几位宰相重臣密语相商。虽然太后没明说,但我猜测太后的意思是朝廷这回大概再也按捺不住,真的是要出兵前去征讨突厥了。”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是最高军机密,太后也派人捎来了口信。意思就是,让我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吗?”
太平公主幽幽的看着薛绍,“你说呢?”
第564章 妖童儿
薛绍决定进宫去见一次太后,当面和她谈一谈北方的军事。<-》
太平公主提醒薛绍,现在新君已经亲政,太后已经交权退回后宫。你这样大摇大摆的越过新君跑到后宫去和太后谈论军事,让皇帝知道了怎么想?
薛绍很想告诉太平公主,现在皇帝有意疏远于我,更重要的是重大的军国之事皇帝根本当不了家。我既然是要去做大事,还顾得了那么多的鸡毛蒜皮?
不过kǎolu到太平公主和李显的兄妹guānxi一向良好,薛绍把这些话忍住了没有说出口,而是道:“我以女婿的名义,带上夫人一同前去给岳母大人晨昏安省的请安,这总可以吧?”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太后出于一番好意,把裴公的三个孩子都接到了宫里去住,还请了大儒给他们上课授业。既然朝廷委任你抚养裴公遗子的职责,你不如就以探望三位小公子的学业的名义,叫上华阳夫人一同进宫。如此最好。”
薛绍顿时有点脑洞一开并且刮目前相看的感觉,“好像,你的bànfǎ是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啊?“
太平公主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那还用说?”
看到太平公主的这种笑容,薛绍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像极了武则天智珠在握的神情。
他不禁心想,我和太平公主成亲不到一年,她真的变得成熟了很多,言谈举指之间越来越有武则天的神韵了。尤其感觉,她作为一名皇族公主的“政治觉悟”正在迅速的提高。或者说,这项技能几乎已经是她从小到大就养成的习惯和本能,由于最近一年多经历的事情多了、尤其是经历了皇帝的驾崩之后,太平公主的“政治觉悟”这项本能正在迅速的“苏醒”。
薛绍有时甚至感觉,自己zhègè“官场新人”在政治方面的嗅觉和拿捏把握的能力,还不如太平公主那么驾轻就熟。在这方面,太平公主就像是薛绍的“军师贤内助”。
或许是因为朝夕相处就容易忽略潜移转化之中的细微变化,现在薛绍突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太平公主,真的不是以往那个只会撒娇卖萌和的耍宝搞怪的刁蛮小女孩儿了。用一句老话来说,成亲之后的太平公主是在“伴夫长”。但她长的不仅仅成熟女人的妩媚和怀孕后的体重,更多的是——智慧。
次日不用上早朝,就如同太平公主所说的那样,薛绍和华阳夫人库狄氏一同进了后宫,前去探望三个小裴公子。
路上闲谈时薛绍听库狄氏说,妖儿也和三个小裴公子在一起读书,太后派了一位秩仕的鸿儒老臣给他们四个小娃娃讲课。现在讲的是《伦语》。
薛绍一听到zhègè消息就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妖儿不会把老师气得半死吧?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糖糖乎”,这样的句子薛绍自己听了只会hāhā一笑,满腹诗书饱受儒学薰陶的古板老鸿儒哪能受得了?
在库狄氏的带领之下,薛绍进了后宫来到她们住的地方,紫徽宫的西隔城内。太后的另一个儿子,相王李旦如今也住在这里。曾经在太平公主出嫁之前,只要到了洛阳也会住在西隔城内。重点是,如今放权退隐之后的武太后很多时候也会住在这里,如同其他的老年人一样,每天陪伴儿孙享受天伦之乐。
走到库狄氏一家住的院落,薛绍觉得周围环境很是不错,园林葱郁花圃飘香,还有专供小孩子夏日戏水的小水池,水流清澈偶尔冒出几尾漂亮的锦鲤。
正在欣赏景色之时,薛绍蓦然听到院内传出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儿声音——
“先生,zhègè算术问题我琢磨了好多天了,还是不明白呢!——究竟要怎样liyong衰分术来摊派赋税呢?我去找户部的官员问过,他们都懒得告诉我呢,你老人家可以教我吗?”
薛绍顿时头皮一紧,坏了,妖儿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毛病又发作了!
“咳……zhègè,容老夫思量!你先坐下,听老夫讲完这篇《论语??里仁》。”
“我不嘛!”妖儿撒起娇来,“要不先生先解答我另一个问题好吗?——我在野史笔记小说上看到,三国时的诸葛孔明发明了一种可以飞升上天的孔明灯。学生就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做zhègè孔明灯做得大一点,让他成为载人运货的飞天之物呢?那样不就可以免于脚力之苦与骡马之烦?”
“不过这其中就有一个大问题唉!——该要使用何种的易燃之物,才能产生足够的源源不断的热力使得kongqi不断的膨胀变轻,并足以载物上天呢?学生以为蜡烛和食油是肯定不行的了,先生博学多才,肯定知道该用哪种燃物吧?”
“另外,上天之后的风力和气囊内部的温度又该如何掌控和把握呢?万一飘到了河面上风停了不动了,那不是要淹死人啦?”
“还有、还有!要使得这种可以运人载货的庞然大物飞升上天,那个得是多大的体积和什么样的kongqi膨胀系数才能让它产生足够的浮力,才足以平衡地心引力呢?……地心引力,先生你没听说过吗?”
“先生,你怎么了?”
“……学生错了,学生自己站出去了!”
薛绍捂着青疼的脑门儿,看到妖儿低耷着个头,怏怏的走到了课堂的外面,拎着耳朵把脸对着墙壁乖乖的站直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气乎乎的走了出来,拿一根小藤条儿对着妖儿的后背轻轻的抽打了几下,边抽边说:“教不严,师之惰!……这是为师的过失,过失啊!”
“咳!”薛绍有点看不下去了,清咳了一声。
老先生和妖儿一同扭头看过来,妖儿顿时欢呼雀跃的跳了起来,“神仙哥哥,救我!!”
老先生很是一愣,“神仙哥哥?……何许人也!后宫里,怎会来了一位年轻的后生?”
库狄氏连忙上前温言解释,老先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默默的转身进了课堂宣布下课,然后拄着拐杖拿上他的书本,颤巍巍的走了。
“恭送老先生。”薛绍立于道旁,拱手相送。
老先生停了一下步子回头看了看是薛绍,说道:“妖儿姑娘学的那些东西,都是你教的吧?”
薛绍苦笑的点了点头。
“放着圣贤之书不读,偏学这等奇巧浮夸之物。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老先生大摇其头的叹息着走了。
薛绍忍俊不禁的暗笑了几声,妖儿已经欢天喜地的拉着薛绍的胳膊跳了起来。
“神仙哥哥,你总算来看我了!”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
薛绍轻拎她的耳朵,笑道:“我一来,就看到你把先生气得够呛。这岂是尊师之道?”
“我才没有呢……”妖儿委屈的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有了问题请教先生,这难道不应当吗?只是每一次先生都解释不了我的问题,然后他就生气,他就罚我。”
薛绍hāhā的大笑,他那样的一个老儒生能解答你的这些自然科学的问题,才真是有鬼了!
“以后老先生上课你只管安静的听着,不许多嘴多舌更不许多问。”薛绍摸着她的头笑道,“但有任何不懂的,都来问我。”
“好耶!!”妖儿欢呼起来,“神仙哥哥,那你现在就教我如何‘望气’吧?”
薛绍心头微微一凛,那不是卫公兵法《六军镜》里面关于奇门遁甲的内容么?……对了,上次太平公主把兵书借来让我抢读一夜,我让她帮着强记了一部分。到现在我自己都对这些内容一知半解也不是特别关注,她反倒比我还学得更加上心了?
“神仙哥哥,求求你教一教我嘛?”妖儿还撒起了妖来,“还有还有,书里说黄帝受符以血为文,天乙在前太乙在后,布三奇六仪,为阴阳二遁。凡一千八百局,名曰天乙遁甲式——这一千八百局究竟是什么样的呀?”
薛绍顿时哭笑不得,用力的揉了揉“大唐小学霸”的头发说道:“这些东西不是你该学的,赶紧给我忘记掉,以后也不许再问!”
“对呀,妖儿!”库狄氏连忙上了前来,警惕的小声道:“天文玄学,奇门遁甲,还有兵法韬略,这些东西都不是平民可以私习。你以后切勿出口再问。”
“不是我要私习,太后让我学的呢!”妖儿认真真说道,“太后说,让我学会了讲给她听。她爱听!”
薛绍一怔,“武太后让你学这些东西?”
“对呀!”妖儿认真的说道,“她还让太史局的人教我卜占呢——前日我就占了一课‘岁星占’,星相昭示——木入五车、木守羽林且木守于轸!”
库狄氏听得一愣一愣的,“何意?”
薛绍则是心头一震,妖儿还真是学会了这些东西?……我虽然没学过占卜,但是记得兵书上有说,木入五花木守羽林意味着‘兵事将起’。木守于轸则是‘大将军出兵大吉’之意!
“妖儿,你……”薛绍一时都有些无语了,喃喃的道,“你还真的就快人如其名,变成一位妖童儿了!”
“嘻嘻,太后她老人家却管我叫做——仙童儿!”
几乎是妖儿的话音刚落,院落的圆门处传来一个笑声,“hēhē,是妖儿在背后说起本宫吗?——哦,薛绍来了!”
武则天!
薛绍和库狄氏等人连忙上前参拜。
“都免礼吧!”武则天神情轻松笑容可拘,“本宫现在不再执政,落得清闲做了一位颐养天年的老太婆。那么朝堂上的那些繁琐礼节,就能免则免吧!”
薛绍hēhē的点头笑了一笑,心想虽然现在表面上看你老人家已经退位放权,但是满朝文武谁敢忽视你暂时收敛的锋芒和实权在握的威力?
“妖儿,过来。”武则天将妖儿唤到身边,亲昵的抚着她的脸蛋,说道:“本宫发觉,那些老儒生全都没资格当你的老师。既日起,你还是去太史局和国子监找你喜欢的老师,去学习那些你想学的天文地理和奇门玄术吧!”
“多谢太后!”妖儿异常欢喜。
薛绍直咧嘴,莫非武则天是真想把妖儿培养成一个玄之又玄的“妖童儿”?!
第565章 终成大患
闲谈一阵后,武则天借了个借口让库狄氏带着妖儿这些孩子们去玩乐了,自己却和薛绍散步走在了幽静的林荫小道之中。<-》[][].除了两名内侍一前领路一后跟随,再也没有闲杂耳目。
武则天现在,真的是摆足了一个“退休老太太”的派头,她换下了以往习惯穿着的华丽耀眼的宫廷朝服,穿上了简约朴素的居家常服,就连金银头饰和面部的化妆也减少了一大半去。闲来散步,她手里还拄着一根比人还高的老藤拐杖——虽然她腿脚利索根本不需要这东西。
但是薛绍分明感觉,虽然她的造型有了很大改变,但是心气没有半分减弱。举手投足之间,她仍是那一副叱咤政坛的大唐铁娘子风范。
四下无旁人,武则天也就不再废话直入直题了,她说道:“突厥叛逆在寇犯蔚州杀了刺史李思俭,并调虎离山生擒了丰州都督崔智辩之后,朝廷派范云仙增兵驰援丰州。突厥人好像早就料到我们会有这一举动,他们马上放弃了继续攻打丰州,而是把兵锋对准了岚州。李思俭阵亡之后的短短不过几日,岚州刺史王德茂也为国捐躯了。紧随其后,突厥叛军马不停蹄又去围攻单于都护府。都护府司马张行师率军平叛,战败成仁全军覆没。”
薛绍听得眉头紧皱,“就连单于都护府都突厥叛军被攻破了?”
单于都护府是大唐在北方草原的“军事重镇”与“政权机构”。单于都护府的陷落也就意味着,突厥人彻底的打破了大唐对草原的统治。
武则天表情严肃的了头,继续道:“几乎是在突厥叛军围攻单于都护府的同时,另外有两拨突厥兵马一同前去寇犯定州和妫州。但是这两路兵法更像是围城打援牵制援兵的佯攻。在围攻都护府的那一路兵马得手之后,这两路兵马也就无功撤退了。”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突厥人的行动不再像以往那样盲目和冲动。他们有了长远的布局和周密的行动计划。他们先是滋扰大唐边关军镇,让我们把注意力和兵力都摆放到了丰州这样的地方。然后他们开始重针对单于都护府,并采取了围城打援牵制援军这样的精密战术——太后,叛军阵营之中定是有用兵高手!”
武则天的表情越加严峻,沉声道:“以上若干,还只是本宫简明扼要的说了一说。从先帝驾崩到现在的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突厥人先后在大唐的北疆不同地带发动了大小十余次的军事叛乱与烧杀抢虐。他们的兵力时而分散各自袭扰让我们的边镇烦不胜烦,又时而聚拢合攻一处让我们防不胜防。承誉,如你所言,叛军的阵营之中现在有了用兵的高手。这位‘高手’是不是阿史那骨笃禄本人,我们目前无法判断。但是,大唐绝对不能再轻敌,也绝对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太后所言即是!”薛绍拧着眉头了头,“其实阿史那骨笃禄最初起兵侵犯丰州的时候我就有一个猜想,他当时的目的肯定不是想要真的杀入大唐腹地,妄图夺取关中。以当时他的实力来说,那几乎是痴人说梦。但是我们又绝对不能抱着侥幸心理不加防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事实证明,突厥叛军比我们想像的要狡诈得多,他们非常擅长避开我们的军事主力专挑兵力薄弱的地方去侵略,他们也非常擅长采取混淆视听调虎离山这样的奇诡战术。这样的战术,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他们的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却对我们的军队、城池和和需要保护的土地和百姓,相当的不利。”
“对。”武则天深以为然的头,说道:“正是因为这些天然的优劣长短,我们就算明知道突厥人是在虚作佯攻也不得不加强布防。因为他们可以随便放弃或许改变一次军事计划,我们却绝对不能冒险让我们的城池和百姓受殃。”
“太后,这样的严防死守,绝对不是办法。”薛绍说道,“现在这种情况,大唐必须主动出击以攻代守。若能一举击溃他们的叛军主力或是剿杀阿史那骨笃禄这些叛军骨干,大唐的北疆才有可能真正的恢复和平。”
“你说得没错。”武则天了头,说道:“本宫深深的感觉到,这一拨突厥叛军的野心和能力,远胜于发动前两次叛乱的泥熟匍与伏念、温傅等人。他们的军事计划安排得相当的精妙和严谨,他们的将领各支军队之间的配合之紧密,有如同一个人的四肢。承誉,真的是不幸被你言中了——突厥,终成心腹之大患!”
薛绍心头微微一凛,武则天说这话,是在报怨裴炎之前所犯的军国错误吗?——如果当初朝廷没有处斩伏念,突厥人肯定不会闹到今天的境地!
“太后,事已至此刻不容缓,就请让臣率军出征,前去讨伐突厥叛逆!”薛绍抱拳,郑重请战,“臣现在麾下的这支军队,本来就是征讨叛逆的西征军。如今西征已有王方翼代劳,臣可不能让这支敢战精锐之师闲在洛阳花团锦簇之地,日渐慵懒堕去了锐气。如今突厥猖獗屡犯我天朝边境,渐成心腹之患。臣认为,臣和臣麾下的军队再也没有理由按捺下去了!”
武则天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眉头紧锁的缓缓了头,“我让华阳夫人传话给你,就是有意让你出征前去平叛。”
“谢太后!”
“慢着!”
武则天的这一声喊,就像是一头冷水突然淋到了薛绍头上。
薛绍皱了皱眉,“太后,如何?”
武则天沉默了片刻,静静的道:“此等军国大事,也不是本宫一人就能定夺。如今皇帝陛下已经亲政,朝堂之上还有顾命大臣裴子隆。究竟如何区处,还得看一看皇帝陛下和顾命宰相的意见。”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默然无语的了头。
武则天深看了薛绍两眼,缓步前行。
薛绍落后一步跟着走了上去。
“本宫听闻,亲政的第一天皇帝陛下就带着皇后一起去了你的府上,私下造访?”武则天突然问道。
“是的。”薛绍如实承认,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手眼通天的武则天?
“他去找你,做什么?”武则天问道。
薛绍苦笑了一声,“皇帝陛下有意,拜我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武则天的反应很平静,只是嘴角微微的扬仿佛是露出了一抹冷笑,“随后呢?”
“臣当然是拒绝了。”薛绍如实回答,一边说还一边在苦笑,“太后明鉴,臣入仕才不到两年,除了略懂军事皮毛全无半行政经验。哪能做得了宰相?倘若如此,岂不是误国误民嘛!”
“呵呵!”
武则天笑了,笑得好像有冷。
但薛绍知道,这股子“冷意”绝对不是冲着他来的。
果然,武则天说道:“皇帝向无主见也无深谋。定是那韦香儿劝掇皇帝,如此行事。”
薛绍心中认可,但是闭口不言。老太后心如明镜,还用得着自己多嘴多舌么?在皇帝与皇后的背后嚼舌根说坏话,终究不是好事。
武则天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深究下去,话题一转,说道:“犒军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正在进行。”薛绍说道,“臣昨日随同岑相公前去接领了犒军物资,今日就可以开始发放了。”
武则天眨了眨眼睛,“皇帝陛下有没有说,要亲往洛水大营主持犒军仪事?”
薛绍知道她言下何意,于是答道:“陛下只字未提亲往犒军,只叫岑相公按章办事。”
武则天满意的微笑了头。按“章”办事,薛绍的言下之意当然就是这份犒军的人情还是太后你的。
两人又好似闲来散步的走了一小段路,武则天再道:“有时间,你得多向裴子隆讨教。他身为顾命大臣总揽全局,朝廷大小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你的事情,当然也就不能例外。”
“是。”薛绍拱手应诺,心想武则天这是在暗示我,让我去找裴炎私下商量一下,主动请战出征。
“私人的恩怨永远不能凌驾于社稷邦国之上。这是朝堂之上最根本的原则。”武则天认真的说道:“承誉,就算别人曾经这样做了并且伤害到你,我也希望你不要以同样的方式去回击。我希望你的胸怀和眼光,能够更加的豁达和长远。这才是一位真正的名将与社稷之臣该有的风范!”
“臣,谨受教!”
薛绍拱手而拜。
武则天微笑的头,“我深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武则天的话音落下不到片刻,林荫道的另一头现出了几个花花绿绿的人影。薛绍和武则天往那处一看,皇后韦香儿带着她的一群跟班儿来了。
两人同时心照不宣的笑了,新皇后在后宫里的消息,现在也挺灵通了嘛!
武则天就此站定了没动等着韦香儿迎上前来。薛绍往旁边挪了两步打横了站着,以臣子之礼退避。
韦香儿走上前来,中规中矩以儿媳之礼向武则天行礼问安,武则天不冷不热的应付了一句“免礼”也就没话跟她说了。
薛绍出于礼节拱手拜了一拜,“臣参见皇后。”
“薛驸马,你身为外廷重臣,怎会来了内廷后宫呢?”韦香儿倒是笑吟吟的,但是言语之间冷气嗖嗖,“本宫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为何事先也不知情呢?”
薛绍一听,这小娘们儿明显是在上纲上线的找茬儿了。这件事情真要往大了追究,够得上是一个“擅闯后宫”的砍头之罪。
韦香儿话音刚落薛绍都还来不及答话,武则天中气十足威风凛凛的说了一句,“是本宫叫他前来,检视裴氏公子以尽职责。怎么,本宫现在做这事情,也得向你事先向你请示一番了吗?”
韦香儿顿时蔫了,慌忙拜下,“太后容禀——本宫职责所在不得不问。还请太后和薛驸马见谅!”
“退下!”
武则天这两个字一扔,皇后韦香儿一话句也不敢再多说,像个做错了事的丫鬟那样灰溜溜的快速闪了。
薛绍心里可就乐了,叫你装逼,瞬间就被揍得鼻青脸肿了吧?
第566章 怒发冲冠
后宫毕竟是男人禁地,武则天便叫了她的一名内侍宦官和库狄氏一同送薛绍出宫。
薛绍与库狄氏边走边谈,说些关于裴氏小公子的家常里短,渐渐已经走到了离玄武门不远的神居院附近。库狄氏和那名宦官就此留步折返,薛绍便准备离宫。
正当三人分道走出稍远之时,薛绍蓦然听得侧上方传来一个声音,“薛驸马,请留步!”
薛绍抬头一看,皇后韦香儿正在神居院内的殿阁之上,临窗露出半个身子来。
薛绍看了看韦香儿,又回头看了一看库狄氏和那名领路宦官,两人已经走过了宫墙的拐角,没了人影。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韦香儿知道这是我离宫的必经之路,故意在这里堵我……肯定没好事!
韦香儿说完那句,就已经离身下了殿阁。
薛绍心想不如溜之大吉,懒得和她废话。万一被人抓了把柄,被冠上一个“擅闯后宫搭讪皇后”的莫须有罪名,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薛绍正要走动,四名宦官像幽灵一样从近处钻了出来,像是“围追堵截”一样先把薛绍给“请”住了,让他在此静候皇后。
薛绍不由得笑了,还真是准备充分,都提前设下埋伏了!——好吧,看你能够耍出什么花样!
韦香儿来了,步履轻盈面带微笑,并未表现出什么气急败坏或是寻衅恶意来。
薛绍侧过了脸去并不直视于她,拱手拜于路侧,“微臣参见皇后。”
“薛驸马不必多礼。”韦香儿笑吟吟的道,“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薛驸马来了,不如就请到本宫的茶室品茗如何?”
“臣不敢。”薛绍平声静气道,“臣是外延之臣,这里的内廷禁苑。臣必须尽快离开,不敢多作片刻逗留。”
“怎么,太后叫你进宫,你马不停蹄的就来了;本宫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你却连喝杯茶水的颜面,也不肯给吗?”韦香儿说道。
薛绍略微笑了一笑,说道:“皇后明鉴,太后除了是太后还是臣的岳母。臣私下礼拜一下岳母大人,是人之常情;皇后不仅仅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臣的妻嫂。叔嫂之间多有忌讳,想必皇后娘娘自知。因此,臣不敢奉命。还请皇后见谅!”
韦香儿银牙轻咬双眸微眯的来了一个深呼吸,胸脯剧烈的起伏了一番。薛绍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余光下意识的扫了她胸前一眼,心中不由得笑道:倒是有点料……身为皇后在接见外臣的时候穿得这么暴露,你想干什么?
不等韦香儿辩驳,薛绍拱手一拜,“皇后若无他事,臣就请告辞了。”
说罢薛绍转身就走。
“薛驸马,难道不想挂帅北伐么?”韦香儿在薛绍身后,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薛绍眉头一拧没有停步,继续前行。
“现下你若走了,本宫担保,北伐主帅必定另有其人。”韦香儿再次说道。
薛绍的脚下终是一停,回过身来凝视着韦香儿,“皇后娘娘,莫要把军国大事当作儿戏来说笑。”
韦香儿笑了。
平心而论,韦香儿长得确是漂亮,笑起来也非常的妩媚,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妖冶和**。但是薛绍看到她的这个笑容,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名字——苏妲己!
狐狸精!
“既知是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大庭广众的议说?”韦香儿智珠在握的面带笑容,“薛驸马,茶室请吧?”
“臣不敢。”薛绍才不肯就范,仍然坚持道,“外延之臣私会皇后死罪难逃,于皇后名节也将有损。倘若皇后娘娘当真有话同微臣来讲,不如就请到宫外寻个方便的地方,再行说话。”
“难得薛驸马如此谨慎守礼,那便依你。”韦香儿答应得很干脆,“圆壁城,龙光门城头之上,如何?”
“好!”
韦香儿即刻登车,启驾去往龙光门。薛绍在玄武门监门处领了自己的马匹,骑乘而去。
洛阳的紫徽皇宫与长安皇城的大明宫略不相同,走出了玄武门有一个夹城名叫“曜仪城”是屯驻御林军的地方,如今由千骑把守;曜仪城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瓮城名叫“圆壁城”,同样也是兵马驻扎之地,如今是羽林军的驻地。这两个夹城都没有大型的宫殿建筑,全是军营。
由此可见,洛阳的紫徽皇宫之戒备,比长安的大明宫要更加的森严也更加的富有层次感。因为驻地的特殊性,千骑的重要性显然是得到了提升,而且这里没有讲武院。
在迁都的时候,讲武院仍是留在了长安。薛绍最近诸事缠身对讲武院有所忽略。一路走过去薛绍就在一边寻思,讲武院花费了我那么多的心血,对大唐帝国的意义也非常的重大,不能就此废弃。等我有了时间,得在洛阳重建讲武院。
走过了两个夹城之后,薛绍来到了紫徽宫真正的最后出口,龙光门。皇后韦香儿的车驾就停在那里,侍人来请薛绍登上龙光门的城楼,皇后在城楼之上等薛绍说话。
薛绍四下一观察,这里全是羽林军在把守,其中有一些右羽林卫的将士自己还很熟悉。薛绍有意和他们打了一些招呼,走上了城楼。
韦香儿就站在女墙边,面对皇宫之外的北邙山站着。
薛绍走过去见了礼,“皇后有话,不妨直说。”
“薛驸马,其实我们应该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韦香儿开门见山了。
薛绍微然一笑,“君臣一体,同舟共济。本来就该如此。”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韦香儿说这话的时候,眉宇微沉眼睛在发亮。
这让薛绍感觉,她的心机非常之深沉。
“那皇后言下之意,若何?”薛绍不动声色,淡淡的问道。
“驸马何必装傻?”韦香儿左右看了一眼,挥一挥示意心腹侍人走到开边一些去放风,然后小声道:“陛下虽是亲政了,但是皇位毫无保障,一切军政大权尽皆旁落。甚至于包括一个五品官员的任命,皇帝陛下都无法亲自决断。薛驸马,这难道不荒谬、不危险么?”
薛绍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说道:“臣只是一名带兵的将军,对朝堂之上的人事与政务无权过问,本身也知道得不是太多。因此,臣不敢妄言。”
“薛驸马,如果连你都不关心这些事情,那陛下可就真的完了。”韦香儿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有些楚楚可怜之意,小声的道:“先帝可是把陛下托负给了薛驸马。如今陛下身处险境,薛驸马岂能袖手旁观?”
薛绍第一时间嗅出了她话里所包含的“危险”因素——难道你还想挑唆我调动兵马,勤王清君侧吗?!
“皇后,臣不懂你的意思?”薛绍说这话的时候,言语之间满含强烈的警示意味,暗示韦香儿——你别想乱来!!
“薛驸马心中必然明白,又何必装糊涂?”韦香儿凑得近了一些,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你可是执掌兵权的托孤大将,按理说,大唐的军事最该由你来出谋划策区处定夺。北伐平叛这样的事情,理当也是由你来担纲主谋。这也正是陛下想要任命你为宰相的原因所在。可是现在,薛驸马对北方的军事有多少知情呢?”
薛绍不由得眉头一拧,别说,韦香儿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现在,太后幕后操纵裴炎前台发力,两人联手死死的把控整个朝廷的一切大权,谁都别想轻易染指。按理说,自己身为统率二十万大军的右卫大将军,突厥人在北方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自己就算无权决策也至少应该在第一时间知情。可是以裴炎为首的宰相团队把自己死死的排除在外一点口风也没有透让,要不是太后今天私下召见、私下告知,自己对北方的军国居然一无所知!
——裴炎揽权,揽得太厉害了!
“如此重大的军国之事,薛驸马居然全无知情之权。”韦香儿继续说道,“照这样下去,你手中的兵权又能有什么保障?”
薛绍表现平静,没有答话。
韦香儿感觉自己像是快要说动薛绍了,继续道:“本宫听皇帝陛下说过,裴炎曾经提出要‘裁军’。针对的对象,显然就是薛驸马你。”
薛绍眉头一拧,“不可能!——如今时局动荡边关不宁,大唐的兵力分派正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募兵扩伍尚且来不及。裴炎身为宰相深知其中厉害,又怎会做出这等不合时宜的决定?”
“所幸,他没有决定下来。”韦香儿淡淡的一笑,说道:“是太后出面,否决了他的这个议案。”
薛绍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心想:我比你更加清楚,裴炎是我的政敌。但是我不会相信,裴炎会想在这时候裁军。身为大唐的首席宰相,裴炎可不像你这个妇人这样只知道争权夺利,弃国家危难而不顾!
“薛驸马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问一问太后她老人家。”韦香儿仿佛是猜出了薛绍的心事,淡淡的道,“就算我会骗你,她老人家总不会骗你吧?”
“皇后娘娘,我一向只尊重眼前的事实。对于那些可能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情,我没兴趣。”薛绍的反应,远比韦香儿相像中的平静得多。
韦香儿本想狠狠的在裴炎与薛绍之间挑拨一番,不料一击失手。她不禁有些懊恼,咬了咬牙她又说道:“那么我再对你说一件,与你目前息息相关的事情。”
“皇后请讲。”薛绍做好了兵来将档水来土掩的准备,心想你就是想要挑拨离间么?——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我和裴炎本来就是宿敌。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我和裴炎是宿敌没错,但我们拥有一样的大局观。争斗归争斗,我们绝对不会因此而误了国事!
韦香儿开始说了:“以裴炎为首的政事堂,经常关起门来商议大唐的一切军政大事。待他们内部商议决定之后再报太后定夺,完全绕开了皇帝陛下。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现在正在商量的一件大事,就是关于北伐的挂帅人选问题。薛驸马,你想知道么?”
薛绍心中略微一紧,听韦香儿这口气,莫非不是让我挂帅?
韦香儿又笑了,这一次笑得更加狐狸精,“薛驸马心中肯定是在想,这次北伐,挂帅非你莫属吧?”
“朝廷自有决断,非是薛某能够说了算。”薛绍回答得很官方。
“如果朝廷决定,让别的人率领你手下的二十万大军前去北伐,你怎么想?”韦香儿说道。
薛绍心中猛然一怔,条件反射的想道——老子肯定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
第567章 老虎不发威
薛绍不得不承认,如果韦香儿所言属实,那么她的挑唆真的起作用了。
——让出手中的兵权,让他人代为率领前去挂帅,这绝对触犯到了薛绍心中的最后底线,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韦香儿终于一击奏效,继续说道:“站在宰相的角度看来,天下所有的军队,兵权都是归属于朝廷,洛阳城外的二十万大军当然也不例外。薛驸马,你可知道你手握二十万大军镇劾东都,让多少人如芒在背?”
薛绍知道,她是指裴炎。
“正因如此,才会有人以军费开支过于庞大和洛水军队扰民为由,提出裁军。当然,提请之人并非是裴炎本人。他的手下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鹰犬,随便指派一个人向朝廷提出谏请,他再顺理成章的将事情拿到政事堂里提出公议。”韦香儿说道,“你看一看如今政事堂的那些人,刘齐贤、郭正一、郭待封、岑长倩、魏玄同,哪一个不是裴炎的心腹?唯一一个能对裴炎形成一点压制|作用的老宰相刘仁轨,还被搁置在了西京长安,问不到东都的政务。朝廷早就变成裴炎一个人的朝廷了。现在,他即将委任别的大将率领二十万洛水大军前去北伐平叛。薛驸马,你明知道裴炎是想借机削去你的兵权。但是面对他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阳谋,你又能以一个什么样的名义提出反对呢?”
薛绍陷入了沉思,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好像除了在太后那里争取一下,就只剩下最后一条拍案而起的“邪路”可走了……可是自己一但走上这条邪路,将会葬送一切!
“薛驸马现在是否有点后悔,拒绝陛下任命你为宰相了呢?”韦香儿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就算我接受了陛下的任命,皇后觉得这项任命能够落实么?——前日陛下要任命奉宸卫将军李仙童,结果如何?”
“所以我说,薛驸马和我们本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韦香儿微微一笑,笑得非常的自信而且真诚,说道,“如果薛驸马能够帮助陛下对抗权臣夺回君权,那么薛驸马就是真正的从龙功臣,有如当年的英国公李勣一般。先帝任命薛驸马为托孤大将,也不正是此意么?”
薛绍笑了。此时此刻,韦香儿唯一的真正的意图,总算是完整的表露了出来——她想让我帮助新君干掉裴炎,权归中宫做到真正的亲政。
那不等于,还得干掉太后?
薛绍知道,韦香儿之所以找他,完全是看中了他手中的兵权。一个带兵的将军想要干掉权臣,除了“发动兵变”再无二法。
但是,“无罪诛杀顾命大臣和不孝弑母”这样的罪名,皇帝和皇后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事后无论成功与否,韦香儿只须装作不知就可以把责任完全推给薛绍。这样的事情在皇家屡见不鲜,高宗李治当年就曾经干过——上官仪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归根到底,韦香儿就是想要挑唆和利用薛绍,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完事之后她只须来个吃干抹净不认帐,薛绍就会成为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说“读史以明智”,如果不是薛绍有着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灵魂,对韦香儿的心术为人早就有了“先入为主”的了解,并且对眼前这段历史的走向有所把握。眼下,他几乎就有可能被韦香儿挑唆成功,然后落入她的歹毒奸计之中!
“哈哈哈!!”薛绍突然放声大笑。
站得离薛绍较近的韦香儿被吓了一弹往后倒退了两步,“薛、薛驸马,何故突然大笑?”
“臣,是被皇帝娘娘的睿智所打动了。情不自禁,才会大笑。”薛绍拱手一拜,“臣告退!”
说罢,薛绍转身就走。
“喂——”韦香儿急了,跺脚急呼。
薛绍大步流云,不停。
韦香儿这下慌了,万一薛绍把刚才说的话告诉太后去,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拦住他!”情急之下,韦香儿下了令。
七八名宦官宫女一同上前,想要拉扯拦住薛绍。
薛绍突然站住,猛然回头大喝一声,“谁敢动?!”
势如奔雷,杀气四射!
一群宦官宫女当场定住不敢动弹,惊惶的看着薛绍,如同森林里的一群小兽见到了下山猛虎一般。隔了十余步远的韦香儿都被喝得浑身一颤,脸色顿时紧绷变得非常的紧张,还透出几许惶恐。
城楼上下的羽林卫将士听闻薛绍这一声杀气十足的厉喝,匆忙跑上前来查看情况。一见眼前此景,军士们都呆住了——薛驸马喝镇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情况?
众目睽睽之下,薛绍整了整衣冠,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对着韦香儿拱手一拜,“皇后娘娘,请容臣告退。”
“唔……薛驸马,请便!”韦香儿总算勉强回神,尴尬的点了点头。
“谢皇后。”薛绍再拜了一揖,一字一顿的道,“请皇后多多保重。今日,臣就当没有见过皇后。臣……告退!”
羽林卫军士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薛绍在和皇后打什么哑谜?
“驸马好走。请!”韦香儿心中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还好,他应该不会去向太后告密!
薛绍再度转身,大步流云的走了。
这下没人敢拦薛绍了。
此时薛绍觉得,自己当初没有跟随韦香儿一起去她的茶室里谈事,真是英明之极的决定。刚才的情景如果换作是在密室之中,韦香儿只须喂上一杯毒|药或是叫进一队人马,自己马上就能变成一具尸体。
至于罪名——猥亵皇后,哪怕这是韦香儿的一面之辞,就已经够得上让薛绍抄家灭门了。
薛绍走下了城楼,骑上威龙宝驹绝尘而去。一路马不停蹄绕邙山奔走,薛绍没有回洛阳家中,而是到了洛水大营之中。
正在练兵的薛楚玉等人看到薛绍独自一人突然驾到还有点惊讶,薛绍没有对他们多作解释,只是下了一道命令——三日后,演武大阅兵!
薛楚玉等人更惊讶了,演武大阅兵就是模拟实战的军事大演习,这是军队里除了远征以外最大的事情了。一般来说,除非是要马上迎接战争了,或者是在前线备战的时候为了提高警惕、磨合军队,一般是不会进行这种声势浩大又劳民伤财的演武大阅兵的。
但是既然薛绍没有解释,薛楚玉等人也就不敢再多问。接到命令之后,所有的将领全部忙碌了起来,为三天后的演武大阅兵进行准备。
事情吩咐下去之后,薛绍独自回到自己的帅帐之内,愤怒之下一拳就将身前的茶几给砸得粉碎!
帅帐近卫郭安等人还以为有刺客,闻声闯进来一看,当场吓了一跳。
“少帅,何事如此激愤?”郭安小声的问道。
“没事。”薛绍长吁了一口闷气,说道,“传令下去,阅兵大演武等同于实战,即日起全营进入战备状态,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军纪处罚从严从重。另外,只要阅兵还没有结束,不管是谁哪怕是皇帝来了,我也不见!”
“是!”郭安郑重应诺。
“没事了,去忙吧!”
郭安等人只好退下。
薛绍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眉头紧拧的回头细想,觉得韦香儿说的那些话其中固然有着很大水份,但是有一件事情倒像是真的——朝廷打算委派其他的大将接手洛水大军,挂帅北伐!
至于那个挂帅之人,很有可能是程务挺。
裴炎这样做,既能顾全国家安危,又能削弱政敌薛绍的力量。而且,这样的一个人事委派会让薛绍也无可辩驳——洛水二十万大军又不是薛绍的私人武装,目前程务挺的战绩和资望也都要高于薛绍。
正如韦香儿所说,到时候薛绍能用什么理由提出抗议呢?
所以,这不像是韦香儿能够捏造出来的假相,这很像是精于权谋的裴炎能够干出的事情!
“别的事情就算了。裴炎,你若真敢夺我兵权,我就敢来跟你玩命!”薛绍冷笑,“妈拉个巴子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
随着薛绍一声令下,二十万洛水野战大军全盘而动,投入了一场声势巨大的演武大阅兵之中。
次日,薛绍留在军营里亲自指挥军事演习,当然就没有去上朝。
有大臣在朝会之上向皇帝汇报,说城外的二十万洛水大军不知何故,突然全盘而动像是要打仗了。
李显早就习惯了对这种军国之事一问三不知,茫然道:“裴中书,你知道这是何故么?”
裴炎的表情相当难看还有那么一点紧张,出班奏道:“回陛下,臣猜测,薛大将军可能是在进行演武阅兵。”
“这么说,就连裴中书你也不知道?”李显也查觉到了一丝异恙,表情之中也添一丝紧张,“这、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吗?”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右卫的将军和官员,今日有来上朝的么?”李显又问道。
没有应声。
过了片刻,有殿中侍御史代为答道:“陛下,右卫的所有将官,今日无一前来上朝!”
这话一说出来,满朝皆惊!
“薛绍屯兵天子脚下,无受皇命却擅动兵弋,他想干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当朝喊出了这一句,当场引起了一片惶恐!
虽然话没挑明,但是所有的文武大臣一同想到了一件事情——莫非,薛绍要谋反?!
……他要是纵兵谋反,那可惨了!
二十万洛水大军,谁能抗衡?
就算把满洛阳城里的百万民众全部集结起来,也不够他杀的呀!!
“肃静!!”
裴炎一声厉喝,朝堂之上总算安静了下来。
李显的脸上充满了紧张与尴尬,惶惶道:“裴中书,如此异相,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请问天后?”
“陛下圣听。”裴炎拱手一拜,平静的道,“臣以为,薛绍身为右卫大将军提点二十万洛水大军,操练军队演武阅兵是他的份内之事。如今边关多事,薛大将军演武阅兵更在情理之中。因此,我们大可不必引为惶恐,更不应该恶意猜测、恶语中伤!若将方才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了薛大将军的耳中,如何是好?”
李显一听这话更加紧张了——莫非你是想说,薛绍还真能被逼反了?!
“裴中书,此事不必在朝堂之上公议了。”李显慌忙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快去请问太后吧!!”
说罢不等裴炎搭话,李显扔下满朝文武转身就走,直奔后宫!
裴炎目送皇帝仓皇而去,看着满朝文武一片惶惶禁不住冷笑连连,随即又叹息了一声,“罢了,还是去请太后出面吧!”
第568章 凤颜大怒
皇帝李显与顾命大臣裴炎,带着政事堂的宰相们一同去后宫求见武则天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宽松又朴素的便装在临波阁纳凉休憩。<-》陪伴在武则天身边的,只有库狄氏和几名内侍。
虽然库狄氏和武则天的年龄差距将近三十岁,但是二人的性格非常的投缘。今天闲来无事,武则天专程把库狄氏叫来陪自己聊天解闷。库狄氏机敏聪慧言辞犀利席间不乏连珠妙语,武则天时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至从先帝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一些轻松的笑容了。
二人正聊得投机,一名心腹内侍上前来报,“太后,皇帝陛下驾到。”
武则天扭头朝临波阁下方看去,不由得笑了,“阵势不小嘛,想必是出大事了。”
“太后,臣先告退。”库狄氏很识趣。
“你在龙舟之上,稍候片刻。”武则天点了点头。
库狄氏刚走,李显就和裴炎等人急匆匆的走上了凌波阁。武则天泰然自若的坐着,皇帝与宰相们一同上前参拜。
“陛下何以如此兴师动众,带着宰相们跑到这后宫里来找本宫?”武则天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显面露苦色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裴中书说吧?”
“怎么,你身为皇帝连这点小事也要宰相代劳?”武则天不悦。
“是……皇儿,自己说。”李显硬着头皮走上前,侧着身子不敢直面武则天犀利的眼神,怯怯的道:“太后,今日洛阳城外的二十万洛水大军不知何故,突然全盘而动。满朝文武无一知悉内情,薛绍及其麾下的将官今天也全都没有来上朝。皇儿觉得事情有异不敢自专,因此,前来肯求太后指点。”
武则天一听,顿时眉宇一沉神色微变,“有这等事?!”
李显更是吃了一惊,“就连太后都不知道?”
“陛下此言何意?”武则天斗然提高了声调,“莫非陛下以为,是本宫唆使薛绍擅动兵戈?”
“不不、不!”李显顿时慌了,嘴里直哆嗦,“皇儿并非此意!皇儿生来嘴拙词不达意,还请母亲恕罪!”
“哼……”武则天愠声闷哼,转头看向裴炎,“裴中书,你可曾派人前去查问过了,洛水大军是因何擅动?”
“回太后。”裴炎拱手一拜,说道,“臣也是今日早朝之上,方才知悉此事。臣方才在陪陛下前来请教太后之前,已经派了兵部侍郎岑长倩,前往洛水大营打听查问。”
“可曾有了结果?”武则天问。
“岑长倩去时不久,还未曾折返。”裴炎答道。
武则天将手中的铜古木杖在地上一顿,“既然都还没有探明情由,何故如此惊慌失措做小儿之态?”
众人同时一惊,一同惭愧拜下。
“臣知错,请太后息怒。”裴炎连忙说道。
大家都知道,太后这明着是在骂裴炎,暗底里是在骂皇帝轻佻胆懦沉不住气。但凡出了一点点的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有做出调查就慌忙跑到后宫来找太后搬救兵——这不是小儿之态是什么?
李显直抹冷汗,脸上臊得一片通红。
武则天冷冷的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压下了火气自己也坐了下来,“既然都来了,那就在这里等上一等吧!待岑长倩回报之后,再行商议——来人,给皇帝陛下和众位相公置座奉茶!”
“是!”
众人都在这凉风习习环境清幽的凌波阁里坐了下来。李显贵为帝王,却是打横了坐在武则天的下首wèizhi,耷着个头一动都不敢动,像一个旷课被抓了现行、回家zhunbèi挨训的熊孩子。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喝了好几盏茶,岑长倩总算是来了。
众人一看他神色,心头都绷了起来——不妙!
“太后,事有殊异!”岑长倩都顾不上许多的繁文祷节了,直接就向武则天汇报,“臣奉命前往洛水大营查视情况,但是守营军士以‘战备警戒’为由jujué让臣入营半步。臣去过洛水大营好几次,也算是那里的一个熟人了。守营的卫士认得臣,但尽管如此,他们仍是铁面无私jujué让臣踏入军营半步——还说除非有大将军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擅自闯营,违者以敌军细作处置!”
众人同时心中一弹——坏了!
“岑相公,照你那意思,就连、连朕也不得踏入军营吗?!”李显既惊且怒。
岑长倩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营之中向来只服军令……”
“你不必说了!”李显急躁的dǎduàn了岑长倩的道,慌忙对武则天道,“太后,如今这般情景,薛绍多半怕是想要图谋不轨!……这该如、如何是好?!”
“住口!”武则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陛下,何出此言?!”
“我、我……”李显顿时慌了,瞠目结舌冷汗直流。
武则天没有要她那一根标志着“退休赋闲”的拐杖了,昂然而立怒目圆瞪,厉声道:“陛下身为坐拥天下治缮万民的九五之尊,怎能如此轻佻不辩是非,信品雌黄污蔑大臣?——薛绍是先帝留给你的托孤大将,还是你亲妹妹的夫君,是我皇家的内戚。你说他图谋不轨,他能图什么呢?”
“母、母亲,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李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着头皮争辩了两句,“不如,我们先把太平请进宫来,岂不一问便知?”
“荒谬!!”
武则天大喝一声更加生气了,怒道:“陛下,你是想把太平拘拿起来,借此威胁敲打薛绍吗?”
“……”李显无言以对的低下了头,眼珠四下乱转,额角冷汗直流。
“此等诡诈下作之事,岂是君王所为?!”武则天怒气越发旺盛,几乎是指着李显骂道,“陛下,我知你本性纯厚向来友悌,绝对不会想出此等构陷胞妹的恶毒主意——说,是不是因为皇后教唆于你?”
“没、没有!绝对没有!”李显顿时慌了,双手连连摆起。
“还不承认!!”
武则天这一声真是配得上“河东狮吼”了,近旁之人除裴炎外都有些傻了眼,全都缩成了一团头都不敢抬一下——太后当众如此凤颜大怒,堪属罕见!皇帝尚且被骂成了这样,何况我等臣子乎?
“太后息怒。”裴炎眼见情况不妙,连忙出来救场,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得查明洛水大军的真实情况。”
武则天收敛怒气点了点头,说道:“没什么好查的。薛绍身为大军统帅,演武练兵只是份内之事,并无违制之处。此外,你们有谁见过犯上作乱之人明目张胆兴师动众?”
众人一听,这话有道理——哪个反贼会在动手之前,大造声势的暴露自己呢?肯定都是暗中进行!
“话虽如此,但是太后,事关社稷安危,还是稳妥为上。”裴炎说道,“按理来说,薛绍身为统率兵马的右卫大将军,他要如何练兵都是他的份内之事,旁人不便干涉。但是洛水大军近在天子脚下,不可等闲视之。薛绍每日进宫时时上朝,却从未就此事先向朝廷有所通报。他本身还兼任了检校兵部侍郎一职,演武一事却连兵部的官长都不知情。由此可见这次演武是薛绍的即兴之举。其中,或有隐衷情由。”
李显顿时一慌,连忙说道:“裴中书,方才太后都说了,演武练兵是薛绍的份内之事,绝无犯上作乱之可能。你为何又要妄自cāicè含沙射影呢?”
“陛下不必jidong,裴中书说得有道理。”武则天平静的说道,“薛绍绝对不是轻佻随兴之人,他这次的反常举动其中必有隐情。”
“既然这样……”李显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朕就再行委派重臣,携圣旨前往洛水大营找薛绍问个究竟,如何?”
“不——可!”
这两个字眼,几乎是从武则天的牙缝里绷出,狠狠的透出了“怒其不争”的意味。
“为、为何不可?”李显愣愣的问道。
“哎……”武则天长叹了一声,连摇了三下头,将李显唤到了一旁避开众臣的耳目,小声道:“陛下须得好好的反省一下自躬,究竟该要如何来做,才能友善大臣亲近股肱——薛绍的为人本宫了解。他的身上,有着一股文儒大臣所没有的热血豪气。你若真心善待于他,他必两肋插刀誓死相报。可是现如今,你就连自己的一个亲妹夫都相处不好。又怎能打理得好这若大的一个朝堂呢?”
李显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心翼翼的道:“太后的意思是,正是皇儿激怒了薛绍,才逼使得他突然兴兵演武,向朕示威?……可是皇儿并未亏待于他,还曾经想要任命他为宰相呢?”
“哎……!!”
武则天非常wunài的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
“怎、怎么了,母亲?”李显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武则天的表情冷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huiqu好好的问一问你的皇后,昨日都对薛绍说了些什么!”
“啊?”李显惶然一惊,慌张道,“没、没什么吧?”
武则天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有数,李显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已经足以证明,昨天韦香儿和薛绍所谈之事他必然知之甚详。
“你要好好的管一下你的皇后,不要让她乱了我大唐的江山社稷!”武则天冷冷的扔下这一句话,转身走向了裴炎等人。
李显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脊背后面都在冷汗直流。太后的这一句话,一字一字都像是一把一把的尖刀那样,全都扎进了李显的心中。将他那里仅存不多的一丁点皇帝威严和侥幸之想,全都击到了粉碎!
这时,李显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赵氏……八年前,她被天后废黜并被活活饿死在了冷宫之中!
李显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的惶恐,如同将要遭逢生死大劫那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武则的背影,怯怯的喃喃念叨:“母亲,求求你饶了她吧……”
声音含糊又低弱武则天没有听清,她停下步子纳闷的问道:“陛下说什么?”
“没、没什么!没什么!”李显再度连连摆手。
武则天冷笑了一声走了开去,拿起她的那根铜古木杖,说道:“陛下就不必再派什么重臣携圣旨前去质问薛绍了。就让本宫亲自前往洛水大营,去卖一次老脸也罢!”
第569章 别开生面
二十万洛水大军,在邙山脚下大演武,声势极其巨大。
这是薛绍接手了这支军队以来,第一次举行大型军演。同时,也是这支新组建的野战王师进行的第一次模拟实战的操练。
冷兵器时代,士兵的个人武艺与实战能力固然重要,但是军阵的演练更加的重要。这样的大军演,能让薛绍和所有的将士都能增进彼此的了解,熟悉军阵的变化与各项战术的执行,从而在这支庞大的军队当找准自己的角色定位。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在军队里非常的重要。只有让每一个人都明白到这一读,上万人的军队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指挥若定。否则,纵然拥有极强的个人战斗能力,那也只是不堪一击的散沙一盘。
薛绍突然决定举行一次这样的大军演,其固然有着一些政治因素,但也非常符合这支军队的当前所需,并非盲目从事。
大演武进行的第一天宰相岑长倩就来查问情况,被守营军士拦住了没让进。这件事情薛绍后来得到了汇报,结果他奖赏了那名守营校尉。因为“严禁出入”的命令正是薛绍自己下达的,那名军士严格恪守军令连宰相的面子都敢不给,这很牛逼,这也正是薛绍想要的效果!
次日,薛绍索性把帅帐指挥部悄悄的搬迁到了邙山的半山腰,密林深处。除了副手李多祚、薛楚玉和主帅的行军幕僚及亲卫斥侯,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在没有高科技通讯设备的冷兵器时代,斥侯就是主帅的耳目。薛绍此举,是想要现场检验一下自己这位主帅的“耳目”究竟好不好用,能否凭借斥侯的往来传递消息,来指挥一场大型的战役。
薛绍在邙山的山腰上,一猫就是七天。
在此期间,吴铭和郭安所率领的斥侯以各种各样的不同方式,向薛绍传递军情。有传统的斥侯快马飞报,也有信鸽运送的军情奏报,所有的都用不同版本的蓝田秘码来编写,这极大的考验了薛绍身边的行军幕僚。以行军管记苏èidào和记室参军钟绍京、刘幽求为首的行军令使团队,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准确的翻译出秘码军报,同时还得把大将军的回令用不同的编译方式写下来,发送出去。
这样的军情传递,哪怕是知道“蓝田密码”的人截获了,也未必能第一时间解读出来。除非他们能像苏èidào等人一样,把薛绍亲自编译的十几套蓝田密码倒背如流,并且熟知军队内部的一切大小事务。
其实,这些传统的送信方式,对苏èidào等人而言还算是轻松的。有时候,郭安等人会在对面的山头之上,用有节奏的熄亮灯笼的方式来传递军情密,可就让他们有得费神了。还有时薛绍会趁他们不留神的时候,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桌几上有节奏的敲击几下,再突然问他们自己刚才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苏èidào等人最初可是都挨过臭骂和责罚的,后来渐渐的都养成了习惯,时时注意薛绍的一举一动,哪怕他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几声,他们也会条件反射的把它翻译成字。哪怕那些字翻译出来狗屁不通,他们也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和疏忽。
薛绍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通过一两年的实践和运用,蓝田秘码总算在军队里扎下了根来。东西虽小,但是意义却是非常的重大——这是薛绍的首创和绝技,这标志着他已经开始用现代的知识,武装大唐的军队了!
大军演进行到第十天,薛绍如同往常一样在听苏èidào汇报他翻译好的军情驰报。拿起其一份军时苏èidào明显的一愣,薛绍一抬眼看向他,“难道薛楚玉的跳荡军,没能冲破独孤祎之的七区防线?”
“大将军,不是……”苏èidào很警惕,连忙上前两步凑得近了一些,小声说道:“这是一份用第十三套密码本编译的军。”
“拿来我看!”薛绍毫不犹豫的抢了过来。
军有规定,第十三套密码本一般是不会启用的,除非是“朝有变、上峰下令”。
薛绍拿起一看,乖乖不得了,武太后从后宫里跑到了洛水大营来找薛绍,但守营军士铁面无情jujué让太后入营。太后既没有强行闯入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带着她的一队儿仪仗队伍,就近在洛水之畔安营扎寨住了下来,说是在那里等大将军回营。顺便也好欣赏一下大唐的军武之壮,看师出名门的薛郎如何用兵!
看完军报薛绍不禁暗自苦笑了一声,手下的军校还真能较真,连太后的驾也敢拦——拦住也就罢了,居然眼睁睁的看着太后在洛水大营旁边干等了七八天,也不来回报!
这份军报,还是在邙山东麓假扮敌军与薛绍作战的李多祚,他手下的斥侯侦知此事之后,李多祚再启用第十三套密码本私下汇报给薛绍的。
思忖了片刻之后,薛绍下令:今日深夜将帅帐迁回洛水大营。命薛楚玉率跳荡军开道护卫。
众将士早就习惯了薛绍“狡兔三窟”的诡战风格,临时变换主帅指挥部这是家常便饭。于是无人生疑,当夜薛绍一行人像幽灵一样悄悄的回到了洛水大营。
大军演仍在继续。
清晨,薛绍更换了一身正式的大将军朝服,来到了武则天的洛水行辕处拜会。
到了这里一看,薛绍顿觉得眼前一亮!
嗬!——上百女兵,正在像模像样的操练行伍和弓马!
“这是怎么回事?”薛绍问左右。
同行带路的守营小校说,在这里住了一两日后,武太后闲来无事从后宫里叫来两百余名射生儿宫女,叫她们开始操练行伍、骑马练弓,并且多次跑到军演区域以外的邙山山麓去射猎,收获颇丰!
薛绍不禁乐了,心想我倒是忘了武则天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一个极富巾帼之风的烈女子,御马弯弓、骑行射猎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换句话说,武则天崇尚武风,这一读倒和薛绍“志趣相投”。
薛绍一行不过五人,走到离行辕还有二三十步的地方,里面奔出一队白衣射生儿骑手来,极富威严的喝问:“来者何人?”
薛绍等人都笑了。
那些女子非常的严肃,“休得嬉闹,赶紧答话。少时迟误,以奸细论处!”
“咳!”薛绍干咳了一声,抱拳道:“在下右卫大将军薛绍,得闻武太后屯兵在此,特来向友军示好。”
“你就是薛驸马?”问话的宫女弯下了一读身来,睁大了眼睛细细的打量了薛绍好几眼,突然眉开眼笑,“是挺俊的!”
其他的宫女全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行伍之,岂能嬉闹?”薛绍guyi板着脸,“你们就不怕我向太后告密,拿军法治你们的罪吗?”
“薛驸马可别吓唬我们,更别欺负我们噢!”宫女笑道,“算起来,我们也是你的徒子徒孙呢!”
“怎么说?”薛绍不解的问道。
宫女答道:“太后把我们叫来之后,特意请了琳琅来做我们的统领,负责操练我们。太后说了,以后我们这些人就充作内廷女兵,贴身服侍太后。如果行为良好,还可以被提拔为内廷女官——这好还是不好,还得由女兵统领琳琅说了算呢!琳琅既是薛驸马的侍姬,也是薛绍调教出来的二十班剑之一。那算起来,我们不就是薛驸马的徒子徒孙了?”
薛绍哈哈的大笑,这小姑娘真能攀亲戚——话说回来,武则天居然会想到把琳琅请去帮她练女兵。这女兵的shi继作用,恐怕远不如她在向我传达的“亲近”与“信任”之意。
“闲话休絮,劳烦阁下代为通传太后,就说,薛绍求见。”
“薛驸马稍后,我马上去!”
片刻之后,那几名射生儿去而复还,请薛绍入内拜见太后。
其他人都留下了,薛绍独自一人进了武则天的行辕。这里的摆设像极了军营,但是入眼看到的全是女人,连太监都没有一个。那些射生儿宫女就像是真正的军人那样分工明确,有人在操练巡逻,也有人在劈柴挑水做饭洗衣。
薛绍就像是进入了女儿国一样,新奇之余他也觉得武则天真是“女权运动”的先驱。她时时不忘用行动来证明,女人也可以胜任男人的一些工作。除了眼前的这些女兵,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内廷组建一套“女官官僚系统”。时至今日,“女官”已经可以堂而皇之的在侍制这等地方公干,也时常以正式的宫使者的身份出宫办理一些政务。虽然她们还没有足够明确的身份可以和外廷的官员相提并论,但是她们的政治影响力早已深入人心。
看着眼前这些女兵薛绍心想,谁能预料今后的一些年里,这些女人会不会像女官那样粉墨登场,并且发挥至关重要的历史作用呢?
稍后看到武则天,薛绍更是吃了一惊,或者说眼前再度一亮更为准确。
年近旬的武则天居然穿着一身猎行胡服,正在校场之上亲自射箭!
“好!”
一箭了靶心,众女兵大声叫好。
武则天心情极是爽朗的哈哈大笑,一转头看到了薛绍,“哦,薛郎来了!”
“臣拜见……”
不等薛绍叙礼完毕,武则天哈哈直笑的dǎduàn了他,“今日私聚,不必拘以俗礼——久闻薛郎武艺出众弓马娴熟,不如就让我等女流开个眼界,如何?”
“对呀、对呀!有请薛驸马,读拨我等弓术!”那群射生儿宫女一同兴奋的附合,欢声笑语叽叽喳喳,全没了平日在宫里的拘谨和压抑。
薛绍的心里原本还有一丝阴云,却瞬间被她们的欢声笑语给驱散了。他不禁对武则天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叱咤政坛的武则天,私下里还有这样生动鲜活的一面!(..)i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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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定心丸
薛绍就真的陪武则天和那些射生儿宫女们,玩了一阵射箭。<-》$..
虽然薛绍的箭术比起薛楚玉这样的巅峰武者来说还有所差距,但在军队里也可算是优等水平了。如今拿到武则天这些“业余选手”面前来展示,薛绍都觉得自己很有装逼显摆的嫌疑。
于是乎,薛绍每发一箭就有欢声四起掌声雷动。那些射生儿宫女长年在宫中很难见到一个男人,更何况是薛绍这样的年轻美郎君。那些欢呼与掌声当中有多少爱慕垂青的意味,可就只有当事人心中清楚了。
气氛热烈之极。宫女们都像是过了一个大年一样,那叫一个喜气洋洋满面红光。
玩了一阵后,武则天说大将军军务繁忙,哪能长时间陪尔等玩乐?
一群射生儿宫女只好意犹未尽满含不舍的,四下退散了开去。
“蓝田公子的魅力,果然非比寻常呀!”武则天竟然还拿薛绍打趣起来,笑道,“你看这些宫女,全都被你迷得神昏颠倒了。”
薛绍闻言先是一愣,丈母娘拿自己的女婿开这种玩笑,倒也罕见。随即他就笑了,看来武则天是有意放下架子,想要营造一种平易近人的轻松氛围。
“太后取笑了。”薛绍配合的笑道,“这些宫女常年窝居在深宫之中,见到了蚊子恐怕也是公的。偶尔见到一个男人,有此形态也可理解。”
武则天哈哈的大笑,“想不到统率千军叱咤疆场的薛大将军,还如此的风趣!”
薛绍不由得笑着眨了眨眼睛,原来武则天的笑点这么低啊!
二人聊着一些闲话,往武则天的行辕军帐走去。武则天叫人置下糕点茶水先行招待薛绍,然后自行更衣去了。
薛绍在帐篷里安坐了下来,琳琅就上前来伺候了。
四下无人旁人,琳琅姐妹瞅住这难得的机会和薛绍眉目传情,神态举止之间多有亲昵暖昧之意。薛绍的心里也不禁有了一些痒痒,带兵在外已有十日,用自己的话说见到的蚊子都是公的。
“公子何时能得方便,抽出一些空暇来?我姐妹二人……都想服侍公子呢!”琳儿凑在薛绍的耳朵边,小声的呢喃道。
薛绍的耳朵被她轻轻一吹气,浑身都打了个寒颤心里更痒了。趁着四下无人,他双手左右开弓各自捂到了姐妹二人的胸前。
琳琅同时仰脸眯眼咬唇的**一哼,连表情声音都是一样的。
薛绍顿时心花怒放兴趣盎然,若非碍着这里是武则天的行辕,当场就想把她二人给法办了。琳琅也不敢胡为乱来,被薛绍捂了一把之后慌忙退避开来,紧张的看着帐篷外面。
武则天的脚步声已经传来。琳琅姐妹慌忙立起站直,瞬间变回了冷若冰霜的女侍卫。
薛绍不禁暗笑,真是实力派好演员!
武则天走进帐篷来,换了一身朴素的便装,笑容可拘神情轻松。一见帐篷里只有三人,她就笑了,“不用装了,本宫也曾年轻过。琳琅,今日许你二人随意,陪侍于薛驸马身侧。”
“奴婢不敢!”
“有何不敢?”武则天笑吟吟的道,“你们本来就是薛驸马的媵人,妾侍于夫这是天经地意的事情——坐下吧,无妨!”
“谢太后!”琳琅谢了恩,只是乖乖的站到了薛绍的身侧,仍是未敢入座。
薛绍拱了拱手以示谢意,说道:“太后怎会有了如此雅兴,跑到这荒野之外来宿营射猎呢?”
武则天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太后也是人,太后也会想要玩乐嬉戏。本宫十四岁入宫至今已有四十余,到今日才总算得到了片刻清闲。最近几天,本宫过得很轻松也很快乐。”
“如此便好。”薛绍点头笑道,“臣奉命提点二十万洛水大军,营盘就在这附近,勉强也可算是此间的一方地主。太后但有所需只管提出,臣必当一尽地主之谊,让太后玩得开心,玩得痛快!”
“好啊!”武则天也当真不客气,笑吟吟的道,“等你大军演结束之后,就挑选一批精于骑射的好儿郎,陪本宫好好的围猎一场,如何?”
“臣,乐意奉陪!”薛绍抱拳道,“此时正当夏末秋初,邙山之中的野兽鸟雀正是养到了肥壮。难得太后有此雅兴,臣会与箭艺超凡的薛楚玉一同亲率洛水大军的精锐越骑跳荡军,陪太后好好打一场猎!”
“好、好!”武则天欣然而笑连连点头,“本宫至从做了皇后,就再也没有亲自打过猎了。算起来,都快有三十年了——此次出行游玩一番,让本宫感觉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真是难得!难得啊!”
“太后本来就很年轻。”薛绍笑眯眯的道。
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武则天哈哈的大笑,“你这小伎俩,是跟太平学的吧?”
薛绍微笑道:“没有,臣是说真的!——太后看起来仍像是三十年前一样!”
“难道你见过本宫三十年前的样子吗?”武则天笑问道。
“臣每天都能见到呀!”薛绍笑道。
武则天再度笑了,“本宫大概知道,为何太平对你一往情深,为何那么多的女子为你芳心荡漾了。”
薛绍也笑了。
这种私人的话题虽然没有半点的营养成分可言,但是它最大的意义就在于,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三言两语一下来,薛绍感觉自己面对的好像不再是那个气场惊人威风八面的政坛铁娘子,而是一个平易近人没有半点尊长架子的邻家大婶。
就连琳琅的神态都轻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拘谨和紧张。
“来,本宫请你们尝一尝,我们亲自打来的猎物。”武则天拍了拍手,御厨就把各种各样的野味送了进来。
“谢太后!”薛绍抱拳。
“不必拘谨。”武则天率先拿起了筷子,“琳琅,你们也坐下一同吃些。”
“奴婢不敢!”
“别扫兴!叫你们吃,那就吃!”武则天说道,“今日高兴,别顾那些繁文缛节——琅儿,你坐到本宫这里来,让你姐姐陪着驸马!”
“是!”琳琅双双应诺,各自跪坐到了武则天与薛绍的餐几旁,先给他们二人斟酒夹菜。
薛绍心想,既然武则天有意营造这种“无拘无束”的氛围,自己如何一再的拘谨可就显得不给面子了。
“太后,臣在军营里熬了十天的苦食,肚子里早就没有油水了。”薛绍笑道,“如此美味当前,太后可别怪臣吃相难看!”
武则天呵呵直笑,“吃,你尽管放开了吃!本宫向来欣赏豪迈奔放的本色男儿!”
“谢太后!”
薛绍把筷子一放,双手扳起一条烤羊腿就猛撕起来。大吃大嚼弄得满嘴满脸都是油,琳儿要给他擦拭一下都被挡开了。小杯子倒好的酒薛绍也没有喝,只是把酒壶盖子一扔,就着壶嘴就咕咕的往嘴里倒了去。
武则天睁大了眼睛满脸笑意,琳琅也忍俊不禁的捂住了嘴。
风卷残云一般,薛绍飞快的啃完了一整条羊腿,喝干了两壶酒。
“太后……呃!”薛绍极为不雅的打了个嗝,“这羊腿还有吗?”
武则天哈哈的大笑,“有——琅儿,把本宫桌上的这条羊腿,给驸马送过去!”
“谢太后!”
薛绍也当真不客气,再度风卷残云的把整条羊腿给啃了个干净。
武则天和琳琅都惊呆了,“真能吃啊!”
“呃……半饱!”薛绍这才拿起毛巾擦了一下嘴,“这御厨的手艺果然非比寻常,哪是火头军能比?”
“既然你喜欢,本宫就将那烤羊腿的厨子赐予你了。”武则天金口一开。
“臣——谢太后!”薛绍半点也不客气,欢喜的抱拳致谢。
武则天微笑的点了点头。对于薛绍的这些反应,她显然是很满意。
吃罢了饭,薛绍找了个借口叫琳琅去伺候马匹,将她二人支开。武则天说本宫这里多的是喂马的宫女,何须琳琅亲手来做?薛绍答说,臣的威龙马口味刁钻而且脾气古怪,不是熟悉的人近它的身都近不得,就甭提能够伺候得好了。
武则天笑了笑点点头,“牲畜尚且识故人、念旧情,何况是人呢?”
薛绍知道她话里有话,说道:“太后何以发表此等感慨?”
武则天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本宫离开皇宫这些天,突然有一种旁观者清的感觉,同时也想通了一些以往没有想通过的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薛绍问道。
武则天说道:“私人的问题。”
薛绍微微一怔,心想既然都说是私人的问题,那我肯定不好再打听下去了。但我感觉,她好像是在暗示她与皇帝之间的母子关系。
“承誉,本宫问你。”武则天正了正脸色,换作了一副谈论公事的态度,说道:“这一次你突然决定阅兵演武,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威胁与恐吓?”
“臣没有。”薛绍拱手,答道:“北疆军事已起,洛水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赴往边关征讨叛逆。臣兴兵演武,只为操练士卒应备战争!”
武则天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再问道:“当真没有?”
薛绍认真的答道:“回太后,当真没有!”
武则天微笑,再度点了点头:“那你可知,朝堂之上有那么一些人因你突起兵事,而疑神疑鬼风言风语?”
薛绍笑了,“臣赤胆忠肝问心无愧。臣更加相信,谣言止于智者。”
“说得好。”武则天赞叹了一声,“这才是本宫欣赏的大气风范!”
“谢太后夸奖。”薛绍抱了一拳,说道:“臣现在知道,臣仓促演武似有不妥之处。臣马上回朝廷,向陛下请罪!”
“不必了!”武则天坦然的笑了一笑,说道:“眼下,大军演远比解释和请罪重要百倍。你只管安心带好你的兵,本宫保你后顾无忧!”
“臣,谢太后!”
薛绍拱手一拜,听到武则天的“后顾无忧”这四个字,他突然就有了一种吃下了“定心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