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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1章 瑶池玉林

    两日后,晴。

    薛绍穿了一身华贵之极的丝缎绵衣,头戴金蝉附梁进贤冠,骑的是那一匹有价无市的汗血宝马,就连手中的马鞭也是金丝编作而成,奢贵无比。光是这一身行头,可能就是长安普通中产之家不吃不喝一辈子也难以积攒的财富数字。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做出这副鲜衣怒马的纨绔装扮了。今日薛绍刻意做出这副打扮,身后还带了十个同样衣饰华贵仪表非凡的仆从。别说是薛绍本人,就是他身后的任何一名仆从在长安招摇过市,都足以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和大姑娘的春心荡漾。

    在大唐帝国的皇帝御前晃荡的贴身近卫,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奇怪。

    薛绍带着卢思义与唐真、潘奕等十名左奉宸卫的亲随,另有吴铭、月奴和虞红叶一行人,大清早离开长安直往蓝田县。

    蓝田郊野,凉气习习。田野中尽是秋收后的残存景象,不时可以看到农户人驱赶着耕牛悠然的走过,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恬淡神情。

    可是当这些农户们看到薛绍一行人时,却下意识的有些大气也不敢喘,纷纷绕道而行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薛绍这一行人非富即贵来历非凡。而且薛绍等人是精锐的军人,身上隐隐有一股不怒而威的煞气,这让普通的泥腿百姓感觉很不自在。

    “吴铭,月奴。”薛绍骑在马上唤道。

    “在。”父女俩上前应诺。

    薛绍道:“你二人带虞红叶去县衙告状。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在那里坚持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前来收拾残局。切忌,不可莽撞不可动手伤人,以免授人以柄落入被动。”

    “是!”父女俩郑重应诺。

    薛绍转头对虞红叶微然一笑,“虞姑娘,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你只管依计行事,他二人必能保你安全无虞。”

    “好。”虞红叶点头,虽然心中略有一点忐忑不安,但她对眼前这个笑容如春风一般温暖的男人有着毫不保留的信任。

    虞红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且坚定的笑容,“公子也请多多小心!”

    “我们是来风流快活的,料也无妨。”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再说了,蓝田县这里,还没有值得让我小心的人物存在!”

    “风流快活”四个字让虞红叶的脸上微微一红,想再多说两句,但看到薛绍身后那一班儿亲随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她便箴言了。

    “公子,红叶告辞!”

    三人拍马而去。

    薛绍仰头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土地,深呼吸一口,说道:“兄弟们,今日我们是来寻欢作乐的。稍后到了那里,只须记得我们是来花钱享受的大爷。但有半分不如意的只管雷霆大作,不必给他们留半分颜面。但有死伤,我来负责!”

    “好p>“好!”卢思义等人欢快的应诺,个个摩拳擦掌。

    薛绍点点头,又冷笑一声,“务必让那班乡野土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权贵!”

    鲜衣怒马轻蹄卷尘,薛绍一行人在无数乡民百姓惊诧的围观之下,停在了薛绍的昔日故居之前。

    这里果然大变了样。

    非但是整座宅子完全翻修了,连地界都增大了一倍不止。高大的门庭,金碧辉煌。丈许高的大围墙和朱漆大门,把院里院外隔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门口有八个彪悍的精壮男子把守,一看就是身手不弱的练家子。

    薛绍等人到了宅前都没有下马,只是静静的观望四周的环境,打量那八个人,直把他们个个盯得脊背发麻。

    这些门子眼光从来不弱,更何况薛绍等人的行头实在太过华丽,都华丽得快要刺瞎他们的眼睛了。再加上薛绍等人这副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与临泰山之崩而不惊的静气,越发让这些门子们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这是哪来的一拨儿神仙中人?”

    以往但凡见了生人路过就开始大叫哄赶的门子们,开始交头结耳窃窃私语。

    “瑶池玉林。”薛绍轻吟门篇上的几个大字,冷笑一声将马鞭朝那几个门子一指,“似尔等这般待客,也配称瑶池玉林?”

    薛绍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八个门子无一例外的浑身轻轻一颤如同遭了醍醐灌顶,当下就有一人快步跑上前来在薛绍马前抱拳深深一揖,小心翼翼的说道:“尊驾何来,可有谏贴?”

    “何为谏贴?”薛绍用鼻子看着这个低三下四的门子,不耐烦的道。

    门子小心的答道:“尊驾有所不知,敝店从来只是接待熟客,或是主人家的好友用谏贴请来的客人。若非熟客又无谏贴,便不得入内……”

    “啪!”

    薛绍冷不丁的一马鞭子就抽在了那门子的脑门上。

    门子猛然一弹后退一步,捂着额头上被抽出的红鞭子印惊怒的瞪着薛绍,但是不敢吭声。他后面七个人马上气势汹汹的大步跑了上来。

    薛绍身后的人却是一个都没动,仍像当初那样静岿如山。

    “可惜了,这鞭子已然沾惹了俗气!”薛绍呵呵一笑,“罢了,赏给你们。”

    言罢,他随手将那根金丝马鞭朝旁边一扔,当场就有三个门子一拥而上争抢起来,全然忘记了正有麻烦临头,同伙被打。谁叫这小小的一根马鞭,或许就是他们给人辛苦卖命大半年也买不起的物件!

    余下五人疑惑又惊恐看着薛绍,不敢言语不敢动弹,完全呆若木鸡。

    “我这鞭子,值得一份谏贴么?”薛绍冷笑一声。

    话音刚落,八个人齐刷刷的朝旁边一闪让出一条道来,“公子,快请!”

    “上来牵马!”薛绍手指那个挨了鞭子的门子。

    “是……”门子不敢多言,忍气吞声的上前来牵住了薛绍的马缰。他的手刚刚碰到马脖子沾上了一些汗水,当场眼睛瞪圆——红褐色的汗渍!

    “汗血宝马!”门子惊诧的脱口而出。

    “怎么,没见过?”薛绍淡然道。

    那门子惶恐惊喜的连连摇头,“小人只在传说中听闻过!”

    “连汗血宝马都没见过,也敢号称瑶池玉林?”薛绍哈哈一笑,“看来,我是来错地方了!”

    门子顿时大惊,若是赶走了这样的豪客或是得罪了哪路权贵,岂是他耽担得起的?于是他连忙道:“尊客别误会,小人一介鲁莽见识浅薄,可是瑶池玉林的确是内有乾坤,保证能让尊客留连忘返!”

    “是么……”薛绍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那我拭目以待!”

    厚重的朱漆大门打开,入眼看到一条蜿蜒曲折、“仙气”氤氲的白玉石道。薛绍细看之下方才明了,原来石道两旁有输送热水汽雾的暗道,把这里装点得像是仙境一般。就在石道的两旁,隐约可见许多衣衫薄透体态婀娜的漂亮女子在旁若无人的翩然起舞或是抚琴弄筝,更有许多玉石雕彻的假山流水与瓜果装饰。

    的确是别有洞天。

    薛绍身后的十名亲随都下了马来,将马匹交给门子料理。薛绍进了门仍是骑在马上半点下马步行的意思也没有,那个牵马的门子刚刚吃了大亏哪里还敢哆嗦,只是默默的牵马前行,引着薛绍走在一片“云霞”与“仙子”之间。

    石道曲曲折折的,还挺长。

    看得出来,那些“仙子”经历过严格的训练,时时都在努力的装出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清高之态,视过往男子皆如庸俗凡夫。薛绍心想这里的主人倒是会做生意,能到这里来消费的权贵身边绝对不缺女人,对男人来说越容易得到的女人越是寡味。这种刻意营造的“遥不可及”的神秘味道,的确更能勾起男人来此寻欢的欲望。

    但是薛绍骑着这样一匹世间罕见的汗血宝马在此招摇而过,那些仙子们就再也装不下去了。渐渐的,穿梭在薛绍身边的“仙子”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人意图明确的对薛绍暗送秋波,甚至有意松解罗衫坦胸露乳的对薛绍发出“邀请”。

    薛绍始终是一副云淡风清不以为然的神情,仿佛眼前这些美景美人完全勾不起他的任何兴趣,对那些仙子的卖弄与勾引更是无动于衷。

    这还真不是装的,这些所谓的仙子在一般男客看来或许是比较销魂。但在薛绍眼里,从太平公主身边的舞伎当中任挑一个出来,也足以在此鹤立鸡群让她们通通颜面无光。

    “就这副光景,也配叫瑶池玉林?”薛绍当场就笑了,毫不掩饰他的鄙视与嘲弄,“依本公子看来,改名叫农庄鸡舍还差不多!”

    这话一说出来他身后的十名亲随一同哈哈大笑,那些拼命卖弄风情的仙子们无不羞惭万分,纷纷灰溜溜的闪到一旁躲了起来。

    牵马的门子直抹脑门来擦冷汗,心中惊道:这不会是来了哪位皇子皇孙吧?怎的上头事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薛绍居高临下的瞟了他一眼,不由得笑了,说道:“在此逛玩一日,花费如何?”

    门子连忙答道:“回尊客话,瑶池玉林不收铜钱不收绢帛。”

    “那收什么?”薛绍随意问道。

    “只需来客的姓名或是官印留个签押。”门子答道。

    薛绍眉头一拧,懂了。瑶池玉林这里的确不是一般的消费场所,能进来玩的估计多半都是官场上的人,玩够了以后大笔一挥来个“签单”即可。至于将来怎么结帐,主动权可就落在店东的手上了。

    思及此处,薛绍呵呵一笑说道:“那我倒是想知道,本公子带十名亲随在此玩乐三天三夜,需得几品官员的官印签押?”

    “这……”门子犹豫不决,不敢乱说。

    薛绍笑道:“七品京官,够么?”

    “够、够!绝对够!”门子点头如捣蒜,心说总算弄清此人来路,原来是个七品京官!——难怪比蓝田县令的官架子都大多了!

    “那好办了。你——”薛绍随手一指身后的卢思义,“稍后,就用你的官印来签单!”

    “是!”卢思义抱拳应诺。

    门子双眼一瞪,差点吐血晕倒。

    一个亲随?七品京官?

    开什么玩笑!!

第362章 后果严重

    虞红叶与月奴、吴铭以及两名管马的仆从等六七人到了蓝田县衙大门前,停住。

    生不入公门,死不下地狱,对于许多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官府这种地方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禁忌之地。虞红叶虽然向有胆识,但毕竟只是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商女,此前还被蓝田县衙关|押虐待过,因此到了这里难免有些心中惶惶。

    “别怕!只管击鼓鸣冤!”月奴在一旁怂恿,还把击鼓的槌子递到了虞红叶的手上。

    虞红叶狠下心来咬咬牙,刚刚扬起鼓槌将要砸下去,冷不丁的里面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怎的又是你这刁妇!”

    虞红叶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就退后了一步。众人转眼一看,衙门内走出来一队儿衙差,为首一人牛高马大正指着虞红叶在大骂。

    月奴一步抢上前来挡在虞红叶的身前,“你骂谁刁妇?!”

    那大汉见到月奴不禁一怔,马上脸色就变了。

    月奴却是当场就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跑到薛绍的府上应聘武师,然后被月奴一脚踹断了手臂赶出府门的那个男子。

    “月奴……姑娘!”大汉自然知道月奴的底细,更加害怕她的那一身功夫,因此脸色很是难看嘴里也在哆嗦,十分尴尬。

    “月奴是你叫的吗?”月奴喝道,“本姑娘姓安!”

    “是是,安姑娘!”大汉立马蔫了下去,生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道,“你老人家不是乔居长安了么,今日怎的跑到我们这个荒郊野外的小衙门来了?”

    “这是你该问的吗?”月奴很是不屑的一挥手,“你只是个受雇于衙门的差役,乖乖的在这里站哨便是了!”

    “呃……好吧!”大汉不敢多言,连忙招呼身边的七八个大小衙役在衙门前一字排开站成了哨,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

    虞红叶欢欣鼓舞暗暗一笑,月奴悄悄的给她扮了一个鬼脸,“去擂鼓!”

    “嘭嘭嘭——”

    衙门前的大鼓被敲响了。

    如今的大唐官场,虽然不乏肖小作乱和贪赃柱法,但是政治整体上还是比较清明的,很少有地方上的父母官会公然怠慢公职,否则一状告到御史台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虞红叶几鼓敲打下来,县内马上有人出来接状问案。只不过来的不是县令本人,而是县令的副手县衙主薄。

    主薄姓王,高高瘦瘦少言寡言。他见了虞红叶心里就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姑娘所告何人?”

    “瑶池玉林的东家,郑昆仑。”

    “所告何罪?”

    虞红叶义正辞严道:“强夺宅田、掠人财物、殴伤良民、贿赂官府!——主薄请看,有状纸在此!”

    王主?王主薄枯瘦的脸皮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的接过了状纸看了一眼,虽然极力掩饰脸色仍是变了。

    如今的蓝田县,谁不知道瑶池玉林的东家郑昆仑是本县明府君郑县令的胞弟。虞红叶明知如此还敢跑到蓝田县衙来状告郑昆仑,分明就是把矛头指向了郑县令本人!

    这事,闹大了!

    “虞姑娘,此案本官接下了。你不如且回,待本官按律查证之后,再宣你登堂问案,当面对质。”王主薄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不行!此案必须马上开审!”虞红叶态度坚定的一口回绝。

    “放肆!”王主薄正色大声道,“衙门办事自有衙门的规矩和章程,岂容你来作主!”

    大唐的县衙都是建在县城的热闹繁华地,两人当街一吵,马上引来许多的路人百姓围观。对于小小的蓝田县来说,那一日薛府旧宅被一把火烧成白地,已是爆炸性新闻。其中不乏有人知道内情,因此蓝田县的百姓对此案早就十分关注了。现在虞红叶跑到蓝田县衙一闹,消息很快就在小小的蓝田县里接传开来。

    很快,更多的人蜂拥而来。

    王主薄眼见情况不妙,大喝一声,“来人,将她轰走!”

    那些衙役正要应诺动身,月奴一步踏上前来,“谁敢?!”

    当下,一群五大三粗的衙役爷们儿没有一个敢动,纷纷抓耳挠腮左顾右盼,骑虎难下尴尬无比。

    王主薄一看这情况心里就大吃了一惊,细下一打量月奴,仿佛眼熟!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他心翼翼的问道。

    “姓王的,三年前你刚到蓝田还只是个从九品的县衙管书记的时候,可是三天两头往我家公子府上奔走。为见公子一面,你甚至不惜认了公子的爱姬做姨娘,见了本姑娘也是作揖作到头撞膝盖!”月奴可没打算给他留什么颜面,沉声道,“怎的,今日做了县里主薄,就变得健忘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原、原来是蓝田公子的……”王主薄顿时满头大汗窘恼不已,抱拳就拜,“快请、快请衙门内高坐奉茶!”

    “不识抬举!”月奴闷哼一声,拉起虞红叶就往衙门里走。

    吴铭始终一言未发只是静静的站在二女身后,此时一同走了进去。

    王主薄顾不在场人多,挥袖就抹额上冷汗。转眼一看那群呆若木鸡的衙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骂,“你们这些蠢汉,为何不早早将他们迎进衙门里来,却要摆到大街上招摇?”

    众衙役有苦难言。

    王主薄咬了咬牙,叫了一名心腹到近前,咬耳道:“速去通知明府君,就说蓝田公子薛绍派人到县衙寻晦气的来了。下官招架不住,还请明府君亲自前来定夺!”

    “是!”衙差应了诺,马上又是一愣,“王主薄,明府君何在?”

    “废话,当然是在瑶池玉林!!”

    ……

    此时的薛绍,正逍遥自在。

    美食满桌丝竹在耳,庭间有十余名性感妖娆的女子翩然起舞。薛绍躺在蜀锦软榻之上,身边有四名姿色出众的二八妙龄女子伺候,或轻轻捶腿或微微打扇,偶尔剥送一两颗时鲜的葡萄用朱唇喂上,薛绍全叫立在身后的那些兄弟张嘴来吃。

    这些女子经过严格训练伺候的大官豪客也不少了,从来都是应府自如。但是今日她们个个都是满心惶惶笑容僵硬,因为薛绍实在是太挑剔、太不好伺候了。再加上站在他身后的这十个男子,个个都像一把出鞘的刀插在那里,冰冷生硬杀气溢溢,哪里是这些花柳繁华地的风尘女子招架得住的?

    再看薛绍的神情,虽然坐卧花丛中,却半点不像是来风流快活寻开心的主,他非但没有和哪个姑娘调情,甚至满桌的美酒美食都半点未沾。进了这里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换了四拨乐工、五拨舞伎仍是不满意。

    这样的主,没人能伺候好。

    这时,堂中有名舞伎一不小心失足摔倒。

    薛绍拍案而起,“滚!”

    众舞伎纷纷道罪鱼贯退下。

    “你们也滚!”薛绍指着身边的四名女子。

    四女子花容失色,慌忙退下。

    “再换!”薛绍再度拍案大喝,“如若仍有不妥,本公子一把火烧了你这农庄鸡舍!

    珠帘后的乐工全都狼狈而逃。

    这一回,没有马上换上新的一拨儿乐工舞伎,而是冷清了片刻。

    薛绍并不着急。他知道,自己如此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故意找茬儿,该是到了对方头面人物出场的时候了。之所以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对方肯定是调查自己的底细去了。

    无妨,让他们查。查得越清楚,才越好!

    片刻之后。

    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福态男子走了进来,远远的就对薛绍作揖打拱如同一名低下的仆人,嘴里道:“公子恕罪,小人伺候来迟、伺候来迟!”

    “你是何人?”薛绍足够的趾高气扬。

    “小人便是小店的店东,郑二。”福态男子答道。

    薛绍呵呵一笑,“你是不是还有个大名,叫郑昆仑?”

    “呵……呵呵!”郑昆仑笑得很不自然,脸上的肥肉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的在发抖,弯着腰拱着手说道,“那只是无趣之人送的一个诨号,诨号而已!”

    薛绍心里很明白,郑昆仑对自己的底细和来意已是知之甚详,只是不会主动挑破而已。

    于是薛绍也不说破,只道:“久闻蓝田县新开了一家瑶池玉林,号称能令全天下的风流之士都会流连忘返。怎的本公子今日来了,却是喝的酸酒、看的丑女,连奏曲子的乐器都是破烂不堪?莫非,郑东家是瞧不起本公子?”

    “不不!小店绝无此意!”郑昆仑连忙点头哈腰的赔罪道,“其实小店最漂亮的女子和最好的乐工都已经请来伺候公子了。兴许,只是公子眼界太高呢?”

    “我眼界太高?”薛绍勃然变色一掌拍到了餐几上,“本公子还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店大欺客的!”

    “公子息怒!”郑昆仑倒是没有特别慌乱,抱了一拳说道,“小人的确是实话实说了。只是不知公子来意如此,还请明示?”

    薛绍一听,得了,你主动问请,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我的来意,倒也简单。”薛绍施施然的坐了下来,慢条斯礼的道,“本公子独爱观赏熊熊烈火,恰巧今日兴趣大盛。我听说这是你郑昆仑的专长,不如你就把这瑶池玉林一把火烧了,逗我一个开怀?”

    郑昆仑一听这话顿时收敛了笑容并慢慢的站直了身体,脸色也垮了下来。

    “公子,小人若是做不到呢?”

    薛绍呵呵一笑,“你若不逗我开怀,我便会很生气。我若生气,后果就会十分严重!”

第363章 猴子请来的救兵

    薛绍话音刚落,郑昆仑的脸色就如同是夏日的天气顿时变得乌云密布阴沉下来。

    薛绍仍是笑吟吟的,手里把玩着一个产自越窑的白瓷酒杯,云淡风清好整以暇的斜眼瞟着郑昆仑。

    郑昆仑的心里早就受够了,但此刻仍在极力压抑没有发作。他退后了两步拱手弯腰对薛绍一拜,“如此,小人告退了。”

    “告退可以。”薛绍慢条斯礼的道,“再想见我,可就难了。”

    郑昆仑刚要迈开脚步,听到这句生生的定住就像脚底生了根一样。

    “公子……言下何意?”郑昆仑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

    “肯定会有那一刻,你想跪着爬着来求我。”薛绍仍是笑眯眯的,轻轻的将酒杯放到了桌上。

    酒杯落桌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却像是一记惊雷落在了郑昆仑的心里,让他禁不住浑身一震。

    开门做生意,往来又多权贵,郑昆仑什么样的人都接触和见识过了。不管是性烈如火的江湖豪客还是在朝堂之上一言九鼎的累世高官,郑昆仑都能游刃有余的伺候或者是对付他们。归根到底,那些人都是来这里寻欢作乐买快活的。

    但是眼前这个刺头不同,他摆明就是来寻衅的……郑昆仑咬了咬牙,也就狠了狠心。

    他一转身,一抚袖,朝外走去。

    薛绍放声哈哈的大笑。

    就在这时,门口蜂拥而入二十几条精壮的汉子,手中或持刀剑或执弓弩,齐刷刷将薛绍等人包围了起来。

    薛绍仍是云淡风清不动声色,漠然的扫视了一眼这些打手,心想,当初打砸薛家故居伤了虞红叶等人的,应该就是这些江湖匪类了。

    挺立于薛绍身后的十名千牛亲,全都纹丝不动。但是个个屏息凝神,就等薛绍一声令下。

    郑昆仑退到门口双手拱起朝外一拜,“薛公子,小人失礼,就请送客。”

    “我还没有尽兴,不想走。”薛绍慵懒的躺在榻上,将脚一伸挺得笔直睡得更舒服了?

    ?些,摊了摊手道,“这是你们农庄鸡舍的武曲新舞吗?倒也有趣。赶紧让他们给本公子舞上一曲!”

    “岂有此理!”

    打手们可就没有郑昆仑那样的城府了,当下有人气极败坏的大骂起来。

    郑昆仑哈哈大笑,双手各自拉住一扇门大声道:“那就有请公子,慢慢享受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拉拽大门缓缓关闭。

    薛绍双眼一眯瞪向门口,正与郑昆仑四目相瞪,有如各自发出了两柄飞刀杀向对方。

    二十多名打手大声怒吼,已经刀剑并举的向薛绍扑了过来。那些手持弓弩的射手倒是没有放箭,只是威摄。

    眼看一刀即将临头,薛绍仍是没有下令,身后的千牛亲随仍是纹丝未动。

    电光火石之间,原本慵懒躺着的薛绍如同一匹扑食猎豹猛然蹿起,肘顶掌落,迎头砍下的那柄刀子就落在了他的手中,对方那名打手的手腕发出一声“咔嚓”脆响,当场就耷拉了下来只剩一层皮连着。

    几乎是在同时,一声“呼”的风响,薛绍刚刚夺下的那柄刀子如同一道闪电射向了门口,咣浪一声钉在了门框上,距离郑昆仑的额头不过两寸之遥!

    郑昆仑条件反射的一声哇呜怪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动手!”

    话音刚落,十名千牛备身动手了。

    薛绍如同闲逛花园一样,在混乱厮打的人群中漫步走过,时不时出上一拳一脚挡开袭击他的人,径直朝瘫坐于地、面如白纸的郑昆仑走去。

    郑昆仑仰头看着迎面走来的薛绍,感觉就像是见到了地狱来的勾魂夜叉,吓得哇哇怪叫,连滚带爬的仓皇逃走了。

    薛绍也没去追,扯了一把椅子过来就坐在大门口,撂起了二郎腿,扳着手指在计数。

    数到二十六时,房间里安静了。十名备身亲随又齐刷刷的站回了原地,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动过一样。

    <p

    郑昆仑叫来的二十六个打手也同样是整齐划一的躺在地上,每个人都在发出凄惨的哀号。

    备身亲随们下手很有分寸,这些打手都不会死,但残废是肯定的——最先动手的薛绍,已经亲自做过演示了!

    此时,郑昆仑才不过是跑出去了二三十步远。

    薛绍走到门口,对着郑昆仑的背影长声大喝——

    “换——人!!”

    就如虎啸山岗,整个瑶池玉林都被惊动了。

    瑶池玉林的雅间设计得比较独特,基本都是一栋一栋分离开来的房舍。这样,每个贵客来了都有一个相对独立与封闭的地方可以寻欢作乐,避免被同僚或是熟人撞见。

    这显然是专程为了那些不想抛头露面的达官显贵们精心设计的。

    薛绍故意吼上这一声,就是想要惊动一下在这里花天酒地的达官显贵们。动静越大就越好,最好是能吓出一两个五品以上的京官大腕儿来。

    细下一观察,薛绍确实发觉或远或近的几栋宅子里,有不少人在透过窗棱窥视于他。薛绍非但没有回避,反而走出了宅子来站在空阔的地方昂然而立。

    薛绍用意明确,他就是要让这些藏头露尾的官员们知道,就算有这些人给瑶池玉林撑起保护|伞,今天这场子——也砸定了!

    很快,从好几栋的宅子后院开出了马车,好几个来此风流快活的官员们落荒而逃。

    或许他们会在一些职权之内给瑶池玉林办些小事、行些方便,但是要为了瑶池玉林和薛绍翻脸,在当官的人看来未免太不值当。

    这样的利益的联盟从来就没有信任与感情可言,临阵脱逃,是他们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最明智举动。

    左右亲随搬了一张大椅出来,薛绍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马车仓皇驶出瑶池玉林,茫茫然如丧家之犬。同时,那些销魂起舞的仙子们惊慌的散了开去,就连伺候走动的杂厮仆役也都躲了起来。

    方才还如仙境一般活色生香的瑶池玉林,很快变得一片死气沉沉,如同无人鬼域。

    那二十六个打手仍是窝在房里哭儿喊娘的叫疼,薛绍索性让他们全都爬出来,一条线的跪在了自己身前,让他们大声哀求。

    谁认罪的声音大,谁求饶的好听,就让谁滚蛋。

    马上,这些打手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开始认罪求饶,甚至把八岁时偷看邻居洗澡的事儿都供了出来,还有一些人更加无耻的把自己的祖宗都搭上了,说是祖上未有积德才会有自己不行正道。

    二十多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磕头求饶,也可称得上是一番壮观奇景了。

    薛绍像是欣赏歌舞一样,慢条斯礼的喝着小酒,欣赏这些人表演。

    “不错,不错。可比那些二流舞伎和业余乐工的表演,精彩多了!”薛绍随手朝人群中一指,“你表现不错,滚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那人磕头作揖连滚带爬的跑了。

    亲随们哈哈的大笑,打手们则是叫得更欢了。

    这时,稍远处走来三个人。薛绍扭头一看,郑昆仑在三个人当中,但是走在最后。中间的那个男子与郑昆仑略有几分神似,估计应该是他的哥哥,新任蓝田县令。另一个则是排头走在最前,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大体态微福,有那么一点不怒而威的昂扬派头。

    薛绍不禁呵呵一笑,“那就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旁边的人都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这时薛绍身后的唐真上前一步,弯下腰来小声在薛绍耳边道:“将军,排头那个是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

    丘神勣?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此人在历史上也算是一个有点名气的酷吏,算是武则天的忠实打手。他干过的最著名的一件事情,就是逼死了流放在外的废太子李贤。

    毫无疑问,丘神勣和武家的子侄是“死党”。现在他是左金吾卫将军,而武懿宗则是左金吾卫中郎将。

    算起来,丘神勣是武懿宗的顶头上司。论品级,三品将军丘神勣在军方也算是一个人物。但是他的职权范围只是负责京城的治安与戒严。和裴行俭、程务挺这样的野战军王牌将帅比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打杂的“城管队长”。

    薛绍心里一记冷笑,城管而已,也敢冒充猴子的救兵?

    丘神勣等三人大步而来,薛绍仍是孰视无睹的坐在大椅上,逍遥自在的欣赏那些打手们在表演。

    丘神勣等三人走到了近前,郑昆仑不敢上前停在了十步开外,丘神勣和另一名男子走到了薛绍身前。

    薛绍抬了抬眼睑斜瞟了丘神勣一眼就挪开了眼神,笑眯眯的看着那群打手。

    “卖力一点。否则,跪到明天也走不了。”薛绍旁若无人的道。

    那群打手发疯似的叫嚷起来。

    丘神勣深吸了一口气明显是在强力按捺情绪,他上前一步对薛绍拱手一拜,“下官丘神勣,见过薛公子。”

    “下官?”薛绍眨了眨眼睛,“那是多大的官?”

    丘神勣本以为薛绍会起身来还他一礼,没想到是得到了这样一句答复,差点就被一口呛死。

    “下官不才,忝居左金吾卫将军一职。”

    “那可是三品大员啊!”薛绍惊诧的道。

    “算是。”丘神勣昂了昂头,一副优越感满满的样子。

    薛绍再度眨了眨眼睛,“还有事吗?”

    “啊?”丘神勣一怔,明显是没回过神来。

    “没事就挪一挪,别挡着我看戏了。”薛绍摆了摆手,又再度笑嘻嘻的道,“大声一点,我听不到!”

    打手们欲哭无泪,呼天呛地的叫得更大声了。

    丘神勣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如此藐视于我,真正是岂有此理!!

    “薛绍,你不要太过份了!!”一声爆喝,丘神勣的怒火爆发了出来。

    薛绍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了丘神勣的面前。

    丘神勣牛高马大,足比薛绍高了半头。

    薛绍背剪头手,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丘神勣,一字一顿的道——

    “你再敢无礼,我就一刀削去我们之间,这一段身高的差距!”

第364章 不计后果

    丘神勣瞪圆了一对牛眼死盯着薛绍,屏着呼吸,把脸都憋得涨到紫红。

    但他居然没有发作。

    薛绍仍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还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丘将军,我相信你不傻。”

    “呼……”

    丘神勣长长的吐出一口闷气,拱手对薛绍一拜,“公子恕罪,适才是我失礼冒犯了!”

    近旁的郑氏兄弟都吃了一惊,丘神勣怎会如此低声下气?

    “还有事吗?”薛绍仍是那一句。

    “有。”丘神勣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薛公子与郑家兄弟之间的误会,下官略知一二。下官不才,愿意居中做个和事佬儿。不知薛公子意下如何?”

    薛绍“嗬嗬”一笑,“和事佬?”

    “对!”

    “那你早干什么去了?”薛绍冷笑一声坐了回去,“当初郑昆仑抢我田宅、伤我家仆的时候,你在何处?”

    “……”丘神勣被狠狠的噎了一口,仍是没有发怒,只道,“当时下官奉命离京,在外公干。公子明鉴,如果当时下官身在京都,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薛绍一听这话未置可否只是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那你说,想让我们如何和解?”

    “那依公子之意呢?”丘神勣好不容易看到了薛绍松了一点口,连忙打蛇上棍。

    “依我之意?”薛绍一击掌,“一把火将这里烧作平地,然后将他们通通宰了!”

    “!!”丘神勣等三人全都大吃了一惊。

    “公子切勿如此意气用事。”丘神勣连忙劝道,“郑家兄弟有眼不识泰山,确实冒犯了公子。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我凭什么要退一步?”薛绍冷笑道,“他们都敢一把火烧了朝廷赏赐给我们薛氏的故居,这与挖我祖坟有何异哉?此外,他们还伤我仆从无数。常言道打狗尚且欺主,何况是人?”

    一通话说得丘神勣等三人哑口无言。

    郑县令连忙给他弟弟郑昆仑递眼色。郑昆仑倒也聪明,连忙上前几步扑通跪倒在薛绍面前拼命磕头,“公子恕罪!一切全是小人吃多猪油昧了良心,狗眼不识人高,冒犯了公子尊颜!公子但有气愤只管朝小人发落便是,小人全都认了!”

    薛绍呵呵一笑,“郑昆仑,我早就说过你会有那么一刻,跪在我的面前求饶的。但你不听!非但不听,你还放狗咬我——现在,你就是把头都磕破,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了——滚!!”

    郑昆仑吓得浑身一抖,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丘神勣长吸了一口闷气,“薛公子,依下官看来,事情还是不要闹大的好。在蓝田县里将它处理了,则是上佳。若是闹到了长安去……对公子而言,也非好?非好事啊!”

    “你在威胁我?”薛绍怒目一瞪。

    “下官不敢。”丘神勣抱了一拳,说道,“郑昆仑狗眼看人低冒犯公子,确实有罪。但实际上,他也不过是在听从他的后|台东家命令行事。”

    “他还有长安的后|台东家么?”薛绍漫不经心的明知故问,“是谁,说出来让我膜拜一番如何?”

    “……”丘神勣犹豫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这时郑县令上前一步抱拳拜道:“薛公子,下官蓝田县令郑齐之。不知可否让下官说上两句?”

    薛绍都没正眼去看他,“说。”

    “此事,的确是误会。”郑齐之说道,“劣弟初来蓝田,对此处风土并不熟悉。当时有人让他收购一定数量的田亩,采买到适合的庄院来开设瑶池玉林。他选来选去,无意中只是发现公子名下的田亩的庄院最是适合。未加详察,他就经营起来了。劣弟确实做得不对,但他也确实无意冒犯公子。”

    “无意冒犯?”薛绍冷笑一声,“我的老管家陈兴华在蓝田也算是个老熟人了,他曾经到县衙上报过,可是无人理会。后来他又上门理论,未及开言就被郑昆仑带人打到重伤。本公子曾经人称蓝田公子,我的故居在蓝田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无意冒犯?莫非郑昆仑的眼睛和耳朵全都是废物摆设?——既如此,要了也是无用,该剜的剜、该割的割了吧!”

    吓得郑昆仑怪叫一声,捂着耳朵就要跑。郑齐之怒瞪了一眼,郑昆仑方才死死站住,但浑身都在筛糠。

    权贵们的手段,郑昆仑是见识过的。别说是剜一双眼睛割一对耳朵,真要将他们惹毛了,灭你满门都是没得商量——郑昆仑这下是真的害怕了!

    “薛公子,你先消消火。”丘神勣又连忙站了出来做和事佬,劝道,“事已至此,就算是宰了郑昆仑也没什么益处。与其这样,还不如得一点实惠。公子以为如何?”

    “实惠?”薛绍冷笑一声,“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实惠!”

    三人一听薛绍松了口,顿时心中都在暗喜。

    郑齐之连忙说道:“千错万错,全是我们兄弟犯下的过错。公子但有任何损失,我等愿意双倍奉还!”

    “双倍奉还?”薛绍闷哼了一声,“那打死打伤的人如何计算?还有我的人在牢里受的苦,又该怎么算?”

    “那不如,就请公子给出一个折算之法?”郑齐之说道。

    “不用算了”薛绍老大耐烦的拍案而起,说道:“你兄弟二人现在就滚出蓝田县,什么都不许带,头也不许回。从此不要让我在两京之地看到你们。否则,后果自负!”

    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薛公子,下官好歹也是一任县令父母官。”郑齐之耐着性子说道,“怎能就此逃官而去?”

    “你若不去,我自有办法让人押着你去!”薛绍淡然道,“到时候可能就不是你弃官离职,而是千里流放了!”

    “……”郑齐之傻眼了。

    郑昆仑比他哥哥要焦急多了,连忙道:“薛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小人在蓝田县经营的所有产业,全都是归属于中书舍人武攸宁的。小人名为东家,其实只是他的一个管家而已!你让小人舍弃瑶池玉林和诸多田产离开关内,小人不敢不从。怕只怕,消息传到了武舍人的耳朵里,不好听吧?”

    话音刚落,郑昆仑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脸上就吃了两个大耳刮子。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扇得倒在了地上,门牙连着血水就都给吐了出来。

    戎武出身的丘神勣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再定睛一看,只见薛绍的亲随卢思义站在郑昆仑的面前,沉声道:“狗胆包天,竟敢威胁薛将军!”

    “将军,杀了他!!”其余九名亲随齐声大喝,有如千军万马!

    这下可就真的把丘神勣和郑齐之都给镇住了。倒不是他们怕了这眼前十人真的会的痛下杀手,只是他们从薛绍手下所表现出的气势上就可以看出,薛绍这次真是下了狠心想要报仇血恨——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忌!

    否则,薛绍就不会在听到了“武攸宁”的名字之后,非但没有害怕与顾忌,还变得格外的愤怒!

    那也就意味着,薛绍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把后果给想好了,他根本就不怕得罪武攸宁!——这才是令丘神勣与郑齐之真正害怕的!

    郑昆仑趴在地上,虽然疼,但是心里一片瓦凉,这一回是叫都不敢叫了,只是面如死灰惶恐无比的瞪着薛绍,如同见到了地狱判官一样。

    “中书舍人,武攸宁?”薛绍一字一顿的念着这个名字,“好大的官威啊!”

    丘神勣连忙上前一步,小声道:“薛公子,你即将与太平公主殿下成婚,而武舍人是天后娘娘的堂侄,目前正受器重。你与武舍人在长安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也还沾亲带故。又何必将事情做到如此之绝决呢?”

    “我这人向来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薛绍淡然道。

    “公子三思。”丘神勣劝道,“此乃小事,若将官司闹到了长安,公子面上也不好看。公子即将大婚,又刚刚北伐立功归来,若因此等小事蒙尘,未免太不划算。”

    “我这人向来随兴。但凡认定了的事情,无论大小不计后果,必然死力办到!”薛绍完全不为所动。

    丘神勣再度无语。他心里也清楚,今天这个和事佬多半是当不下去了。于是,他给郑齐之递了眼色,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既然薛公子如此不讲情面。看来,这和谈是难以再作商谈下去了。”郑齐之的态度强硬了起来。

    薛绍呵呵一笑,“又要动武了吗?”

    郑齐之冷笑一声,“薛公子一身武艺,麾下也是身手不凡。我等不敢动武。”

    “那你还赖在这里作甚?”薛绍说道,“赶紧收拾包袱,滚吧!”

    “哈哈!”郑齐之大笑起来,“下官滚与不滚,恐怕不全在薛公子说了算吧?”

    “那当然。你可是朝廷命官。”薛绍也笑了,“你的任命与罢免,只有二圣与朝廷的章法能够说了算。”

    “公子知道便好。”郑齐之的态度越加强硬,拱手一拜,“既如此,下官就不再奉陪了。告辞!”

    说罢,郑齐之转身就走。丘神勣也跟上一起走了,郑昆仑则是连滚带爬的一路跟上。

    薛绍不急不忙的坐了下来,“走吧,走吧!蓝田县衙那里,还有一桩好戏等着你去收场呢!”

第365章 痛打恶狗

    丘神勣与郑齐之等人扬长而去,瑶池玉林里的其他人全都像是森林里的小动物遇到了猛虎下山,只能藏在自己的洞穴里连对外窥视都不敢。

    原来是来作客的薛绍等人,这下彻底被“冷落”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左右问道。

    薛绍说道:“他们应该是急着跑到长安,去搬请武攸宁。但是,他们可能没那个机会了。”

    众亲随们暗自一喜,潘奕心直口快的道:“将军,莫非你调动了军队包围蓝田县?”

    “我若是脑子进水了,就会这样做。”薛绍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说道,“兄弟们都辛苦了,来一起喝一杯。稍候,我们一起去蓝田县衙看一出好戏!”

    “是!”

    半个时辰后,薛绍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出瑶池玉林。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壮着胆子上前来,小心翼翼的哀求薛绍等人留下“印签”。

    薛绍众人全都哈哈的大笑。卢思义一把将那客家拎过来,掏出官印在他脸上印了一记,“可以了吗?”

    “可、可以!”客家仓皇逃蹿。

    薛绍翻身上马,“走,去县衙!”

    此时,县衙内正在审理虞红叶状告郑昆仑一案,升堂问案的是王主薄。按律,有人告状须得执拿被告前来对质审问,可是王主薄一直在找着各种理由拖延时间,就是想给郑家兄弟多一些回旋时间。

    虞红叶与月奴、吴铭等人也不着急,正好他们也需要一点时间。

    县衙内外,前来围观听审此案的百姓很多。大家都在议论一件事情,究竟是以往蓝田县的招牌人物“蓝田公子”薛绍更加厉害,还是新来的郑家兄弟更能在蓝田站得住脚。

    权贵之间的直接对话,在百姓们看来就像是欣赏一次龙虎斗。虽然不关他们什么事,可是每个人都是兴趣满满。

    眼见王主薄迟迟没有将郑昆仑传唤到堂,县衙内外围观的百姓都有些不耐烦了,隐隐有人在说,王主薄也不过是拍得一手好马屁,凭借与郑县令的私交才一路提拔上来的。这案子估计是审无可审了,因为官官相护嘛!

    高坐于公台之上的王主薄听到这些议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他的心里也在一个劲的盘算,这一场郑齐之与薛绍的较量,实际上是武攸宁与薛绍的较量。这两人都是京城的高官权贵,一个是风头正劲的驸马将军,另一个是颇受天后器重的武家堂侄……这二人究竟谁会赢到最后呢?我又该如何选择?

    两难之际的王主薄既不敢公然背叛郑县令,又不敢冒犯了薛绍的心腹月奴等人,当真是骑虎骑下。

    正在这时,堂外传来一声高呼,“明府君归县!”

    人群马上散开了一条道儿,郑齐之带着几名亲随走了进来?进来。王主薄顿时如蒙大赦连忙迎了上去,拜道:“明府君来得正好。眼下正有一棕极为棘手的案子,下官委决不下……”

    一脚就把这烫手的山竽,扔给了郑齐之本人。

    郑齐之何尝不知王主薄的用意,当下愠恼的剜了王主薄一眼,径直朝公堂上去出,亲自登堂问案了。

    这使得围观的百姓们更加兴致勃勃。

    郑齐之只是瞟了虞红叶一眼,然后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威厉面孔接过状纸一看,当下就一巴掌拍到了公案之下,大声喝道:“好你个刁妇,此前你曾犯事,本县念你初犯又有悔悟,这才从轻发落饶你一命。如今隔了不过三五时日,你便旧病复发又来告这刁状——来人,将此刁妇摁倒下来,痛打五十大板!”

    “哗——”

    现场一片哗然,百姓无不惊讶,哪有不问情由就要用刑的?如此判案岂是一个糊涂了得!

    堂下衙役听了县君号令,马上就有动手。当下就有六个衙役上了前来,四个人要捉虞红叶,另两人抢起棍棒将要用刑。

    虞红叶这下反倒是不怕了,她立于堂中愤怒的指着郑齐之,大声喝骂道:“乡邻们都听着!我状告郑昆仑贿赂权门鱼肉乡邻,那个权门就是县令郑齐之!蓝田县人人皆知你二人是同胞兄弟,时常暗相勾结欺压本地良民。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你们强取豪夺置下田宅无数,被你们打死打伤的乡民何以百计,被你们逼良为娼的良家女儿更是不计其数!你们仗着有京城高官撑腰,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把蓝田县一境当作你二人的私有国度,滥施刑罚、欺压乡民、强掳女子、贪赃枉法!适才乡邻们也都看到了,他不及问案就要对我用刑,如此昏庸暴戾的糊涂官,有何颜面高坐这公堂之上!!”

    虞红叶这一番义正辞严的叫骂刚刚落音,月奴几乎是跳了起来大声赞叹,“说得好!!”

    一石击起千层浪,堂外马上响起了百姓们的一片欢呼叫好之声。

    “好!——这位姑娘说得极是!”

    “郑氏兄弟当真就是我们蓝田县最大的一对祸害!”

    郑齐之眼见情况不妙,当下拍案而起,“将他们轰出去,关闭县衙——速速将这刁妇按倒在地,给我狠狠的打!”

    六名衙役早就准备听令动手,却冷不丁的被虞红叶突然爆发出来的那股气场给镇了一镇,因此有所迟疑。这时再要上前动手,却冷不丁的感觉眼前人影一晃然后六个人整齐的惊叫一声,手里的棒棍尽皆脱手。

    适才安静立于堂外的吴铭突然出现在了虞红叶的身边,左右双手各拿了三根衙棍,砰当当的扔在了地上。

    “何方狂徒,竟敢搅扰公堂冲撞官府?你可知这是死罪!”郑齐之既惊且怒的咆哮起来。

    “我知道。”吴铭淡然的道,“但如果你不再是大唐的县令,那这里也就谈不上是什么公堂了。我只是路见不平救人一命,何罪之有?”

    “胡说八道!本县明明白白的就是大唐朝廷正式任命的蓝田县令!”郑齐之惊讶的上下打量吴铭,很陌生的一个人,心里一阵惊恼的暗道:莫非这又是薛绍的人?

    “很快你就不是了!”

    这时堂外再度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百姓们吃了一惊再度让开一条道来,回头一看,一队青衣人马整齐的开进了县衙来。为首之人是个年轻的男子,但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沉稳之感。

    他手捧一份书箴骑在马上,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伸手一指县衙公堂之上,“来人,将蓝田县令郑齐之,与我拿下!”

    众皆大惊失色——来者何人?开口就要拿下一县之令!

    郑齐之一听当场傻了眼,急忙叫道:“你是何人?为何拿我?你何权力?”

    “我乃御史台监察御史魏元忠,奉命专程前来彻查蓝田县贪脏腐墨一案!”魏元忠将手中的书笺朝前一递,“公文在此,你若不信,自己来看!!”

    “啊!!”

    郑齐之这下真是被吓坏了,他心中惊道万万没有想到薛绍下手如此之快,不等我把消息传递给长安的武攸宁知道,朝廷的御史就直接来查我了!

    为官之人,有几个经得一个“查”字?更何况是郑齐之这样的官!

    郑齐之浑身都抖了起来。他想起了薛绍说的那句话——“你若不去,我自有办法让人押着你去!到时候可能就不是你弃官离职,而是千里流放了!”

    大惊大恐之下的郑齐之,心里反倒是的明白了——

    现在御史已经要立案追查于他,就算武攸宁在长安想要出面做保,也是鞭长莫及远水不解近渴。魏元忠有备而来,各方面证据肯定非常的充足,加上虞红叶今日大造声势的告状使得蓝田县上下尽知此事。一但魏元忠将此案查核清楚,武攸宁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抗法包庇同伙。

    “先下手为强!原来……如此!”郑齐之的眼神都已变作一片茫然,浑身冷汗潺潺而下,将里外的衣服都湿透了。

    “锁进大牢,待本官查问!”魏元忠将手一挥,一群御史人差哗啦啦的上前将郑齐之从公堂上拉了下来,三下五队二的就扒了他的官服并套上了铁锁。

    王主薄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这时连忙上前来道:“魏御史要在本县查案,下官一定竭力配合!竭力配合!”

    郑齐之恼羞成怒的一口浓痰就吐到了王主薄的脸上,“呸,小人!”

    王主薄躲闪不及被吐了一脸,狼狈不堪的躲到一边擦拭去了

    这时,围观的百姓再度让开了一条道,从中间走进一个人来。

    现场突然变得十分的安静,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漫步走进来的那个人。

    “蓝田公子!”人群中突然有一名年轻女子发出了一声极不和谐的尖叫,“天哪,我见到蓝田公子了!”

    人群马上又有些骚动了起来。薛绍身后的十名亲随马上左右开道护卫,让薛绍走了进来。

    郑齐之已被上了枷锁,怒意盎然的瞪着步步走来的薛绍。

    薛绍则是神色轻松面带微笑的一路走来,停在了郑齐之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郑齐之自知大势已去,再度面对薛绍之时口气虽硬,但心中的怯惧之意终归是难以掩饰。

    “没什么。”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我就和这许多的乡邻一样,只是一名普通的围观群众。我们都想一同亲眼见证魏御史,为我们蓝田县的父老乡亲铲除祸害!”

    “对,铲除祸害!!”

    百姓们马上跟着大叫起来。“蓝田公子”的人气顿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薛绍,你别得意!”郑齐之咬牙切齿的道,“一定会有人救我的!”

    “是吗?”薛绍呵呵直笑,说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养的一条狗在外面咬了某个皇子皇孙。你会急巴巴的跑过去承认,这条狗是你养的吗?”

    “你、你胡说!!”郑齐之当场双眼瞪大,眼睛都直了!

    “我胡说?你心里非常清楚,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薛绍呵呵直笑,“常言说打狗欺主,我这回偏就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打死你这条恶狗,为民除害!我看有谁,敢出面认领你这条咬人恶狗!!”

第366章 权力的意志

    夜幕刚刚降临不久,喧腾热闹了一天的蓝田县总算渐渐安宁下来。

    薛绍一行人投宿在醉仙楼,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昔日的薛绍故居,如今的瑶池玉林。

    蓝田公子的驾临让店主人喜出望外、受宠若惊。用餐时,店主人叫人抬来一块残破的墙板,是那一日郑昆仑拆除薛绍故居时留下的,上面有一首墨迹残存的诗——“淡淡春风花落时,不堪愁望更相思。无金可买长门赋,有恨空吟团扇诗。”

    正是当初张窈窕离开薛府时,提笔留下的。店主人喜爱诗歌又怜惜张窈窕,暗中托人将这块墙板买来,奉若瑰珍的藏在店内。渐渐,已成“镇店之宝”。

    可是薛绍看到这东西,心情却是别样的复杂。张窈窕香魂已逝,故居也被人拆了个干净。

    时光荏苒,人事变迁。真的只有在失去了以后,才会想起当初拥有的那一份可贵。

    “郑昆仑,人呢?”薛绍问左右的亲随。

    卢思义连忙上前答道:“郑齐之被下狱之后,郑昆仑想要潜逃出去。我们的兄弟早就候着他了,逮个正着将其拿下,已经交给了魏御史一同处置。”

    薛绍点了点头,“此人,该杀!”

    卢思义郑重一抱拳,“属下明白!”

    薛绍长吁了一口气,推开窗户看着富丽堂皇宛如仙宫的瑶池玉林,心里就在琢磨,究竟是拆了它呢,还是拆了它呢?还是,拆了它呢?

    月奴正在一旁给虞红叶受伤的手臂换药。二女嘀咕了两句,虞红叶上前来小声道:“公子,当初郑齐之的人在牢里找我逼要你的故居宅契我没有交出去,现在仍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薛绍摇头苦笑,“于是你的手臂都被打到骨折了?”

    虞红叶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傻。”薛绍轻叹了一声,说道:“那一张纸片有何用处,犯得着为了它受那么大的苦吗?”

    虞红叶苦笑了一声,说道:“对公子来说,一份宅契或许并不算什么。可是当时对我来说,那几乎就是我的命根了。如果我将它交了出去,非但是从此一无所有,也无颜再回来面对公子了。”

    “那事实证明呢?就算你没有交出那份宅契,我的故居还不是一样被人强迁霸占,改建成了今日的模样?”薛绍说道,“有些规则在你看来如同金科玉律,但是对别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个玩笑。”

    虞红叶连连眨动眼睛,若有所思的道:“平民与权贵之间的差距……原来真的这么大!”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以后你还会看到更大的差距。”薛绍摇头笑了一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权贵在掌管一切,就连标秉公正的律法,都在积极的维护权贵的利益。一个最简明的例子,权?,权贵犯法有八议减刑。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骗人的鬼话。”

    “我好像真的明白一点了……”虞红叶长吁了一口气。

    薛绍点头微笑,说道:“你的生意,还是要做下去。以后,你会越来越多的和权贵打交道。如果不了解不熟悉这其中的规则与潜规则,你会无所事从处处碰壁。换句话说,这一次你在蓝田的遭遇虽然悲惨,但同时也是给你上了一课,让你真正了解到一些权贵世界的生存法规。这世上最能致富的绝对不是日日辛劳忙碌不堪的人,而是最能运用权贵法则、最会利用权力来为自己谋取富利的官商!”

    “可是我……真的不大懂得如何与权贵们打交道。”虞红叶有点紧张,她仿佛听出了薛绍话里的一些意思——希望她继续经营瑶池玉林。

    薛绍呵呵一笑,“我就是权贵。我们不是交往得还不错吗?”

    虞红叶噗哧一笑脸都红了,低声道,“公子……与外人不同。”

    “是吗?”薛绍微然一笑,抬手一指窗外的瑶池玉林,“我想拆了它,你作何感想?”

    “啊?”虞红叶吃了一惊,不假思索的惊道,“花了那多钱才建起来的,拆了多可惜啊!”

    薛绍一扭头看向虞红叶,笑道:“和权贵说话,要在脑子里多想几个来回再说出口。你这话可能会让我觉得,瑶池玉林比蓝田故居要好。”

    “不,我不是那意思!”虞红叶大窘。

    薛绍哈哈的大笑,“怎么样,你敢继续在此经营瑶池玉林吗?”

    虞红叶的脸更红了,忙道:“瑶池玉林是声色之地,我不懂经营。”

    “凡事不必亲历亲为,你能管好一两个懂得经营的人,就足够了。”薛绍说道,“其实平心而论,瑶池玉林的经营方式是非常独特的。虽然没有收取多少真金白银,可是这里专与权贵往来,赚的是人脉和消息,这是一笔巨大的、看不见的、用多少钱也换不来的财富。如果你能合理的运用这些人脉和消息,你将在商场甚至是官场上无往不利。这将比你辛苦一百倍赚来的钱,还要更多!”

    “这……会不会犯法?”虞红叶有点惊讶和惶恐,低声道。

    薛绍微微一笑,说道:“那你说,郑昆仑犯法了吗?”

    “他当然犯法了!他是强夺了我的房宅!”虞红叶说道。

    “你错了。”薛绍摆了摆手,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冒犯了我,他就永远不会被因为强夺民宅而被追究。这是和权贵相处的另一个重要法则,你是对还是错,处决于权贵对你的看法如何。规则人由权贵制定也由权贵来掌握。他说你对,你就对;他说你错,你就错!”

    “!!”虞红叶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愣了半晌,终于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记住了。律法也好道德也罢,只是用来约束天底下大多数的平民百姓的。”薛绍说道,“很不幸,权贵属于大多数之外的另一批人。他们的世界有着别的生存规则,不要用世俗的眼光与心态,去看待和揣摩他们的行为与思想。很多时候,权力的意志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果你不能改变,就只能强迫自己去适应!”

    “权力的意志……”虞红叶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吁出,“我感觉像是走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以往的很多想法都要被颠覆了。”

    “塞翁失马,蔫知非祸。”薛绍笑道,“这一次的遭遇应该能让你明白许多的事情。其实早在与皇宫做生意的最初,我就想告诉你这事情的。可是无论我怎么言传身教,都抵不过你自己亲自经历一回。今后,你应该会懂得如何与权贵打道了。”

    “我……会努力!”虞红叶说道。

    “那瑶池玉林,你愿接手吗?”薛绍问道。

    虞红叶咬了咬牙郑重一点头,“我先试上一试,两月之后再观后效,公子以为如何?”

    “好。”薛绍点头微笑,“没有人生来就会,全在后天的学习。我对你有信心,一定能把瑶池玉林建成天下第一会所。”

    “会所?”虞红叶惊讶了一声。

    薛绍不禁一笑,说道:“风流而不下流、轻奢而不淫逸,来去全凭自愿尊重他人隐私,广纳高雅贤士绝不藏污纳垢——此谓,会所!”

    “好,我明白了!”虞红叶暗暗有些激动起来,这好像比卖肥皂有趣多了!

    “同时,你的生意不能停止。”薛绍说道,“开办瑶池玉林的一层重要意义就在于,更好的为你的生意服务,把你的生意做到更大更强。光凭我一个人为你的生意保驾护航左右支招,是远远不够的。这一次你也看到了,我外出不过半年而已,就敢有人对你下了黑手。”

    “我明白了!”虞红叶再次点头,心里越发的激动,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努力。”薛绍微然一笑,“就从今天开始,我们合力经营的商业帝国,正式起航!”

    ……

    三天之后,魏元忠在蓝田县衙当众宣判郑昆仑为祸乡邻的诸多罪名,定为绞刑,押往长安投入天牢,待秋后处斩。与之一同被判处死刑的,还有一批他的打手与心腹。

    原蓝田县令郑齐之贪赃枉法包庇亲族犯罪,判处免官流放两千里,即刻押回长安大牢,有待御史台复查执刑。

    消息传出,蓝田乡野一片沸腾。

    原来,此前以“财大气粗老好人”形象出现在蓝田县百姓面前的郑昆仑,在买下许多田产拉拢了诸多佃户之后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他巧设名目增加租赋,按事先约定减少的那一点田租非但没给佃户带来真正的实惠,反倒是极大的加重了他们的负担。非但如此,佃户家里若有漂亮的女儿或是妻子,无一例外的都没能逃脱郑昆仑的魔爪,全都被抓到了瑶池玉林里面沦落为娼。

    薛绍从虞红叶那里拿来田宅地契公之于众并正式提起诉讼,请求律法裁定。魏元忠当众宣布郑昆仑强占薛绍故居改建为瑶池玉林,是为非法强占,判其物归原主。

    薛绍拿回“故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还那些被强迫为娼的平民女子。此举当然是让蓝田的百姓们感激不尽庆幸欢呼,瑶池玉林的大门前聚集了大批的百姓,专程要来感谢薛绍。

    薛绍让虞红叶出面接待这些百姓,并对百姓们说,从此虞红叶受薛绍委托继续经营瑶池玉林。

    这样一来,瑶池玉林就以合理又合法的方式给“漂白”了,并且摇身一变成了薛绍名下的产业。此前薛绍与虞红叶的“秘密合作”关系,也正式浮出水面,亮相于公众。

    做完这些事情,薛绍轻吁了一口气。

    该回长安,对付那只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第367章 凤临蓝田

    次日,薛绍一行人在吃过早饭后准备出发,回往长安。

    他们一行人刚刚从醉仙楼客栈里出来将要离开蓝田县的县城之时,城门附近突然传来一片喧嚣之声和黄钟大吕之乐。远远看去,两队羽林军骑兵的旗帜和衣甲分外鲜明,连马匹的步履都是一致的。前后内侍夹道左右宫娥打扇,中间护着一辆杏黄车盖的厌翟车,用两匹白马拉乘。

    百姓全都分道两旁翘首以观,既震撼又惶恐。

    蓝田县的人对这个阵势或许不太熟悉,但薛绍实在太了解了——二马厌翟车,这是嫡公主正式出行才会有的排场!

    “公子,凤纹旗!”月奴惊讶道,“莫非是太平公主来了?”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不用‘莫非’了,就是她。”

    “对哦,我看到琳琅了!”月奴越加惊讶,“公主怎么跑到蓝田县来了?”

    “你说呢?”

    薛绍无可奈何的笑了一笑,叫众人在此等候,自己下了马来走到街道中央拱手拜定,“臣薛绍,恭迎太平公主殿下!”

    “车驾停住!”

    朱八戒尖锐又通透的大嗓门长声响起,羽林军骑士整齐划一的停住。

    琳琅贴到车窗边听了一阵耳语,双双拍马上前来道:“公主殿下有请,薛承誉薛公子侍辇!”

    “臣遵命。”薛绍抬头看了琳琅一眼,见她二人神色轻松未有警示,于是心中安然的笑了一笑,回身去骑上了马。

    “月奴,你们先回长安。”薛绍低语吩咐道,“护好家院,谨防有人上门滋事。”

    “月奴明白。”月奴心中了然,拱手答言。

    薛绍又想起一事,再道:“艾颜那处,更须小心谨慎。”

    “是。公子放心!”

    薛绍点了点头,这才骑上马走进了太平公主的队仪之中,走在太平公主的杏黄厌翟车边。

    队伍再度前行,排场依旧。有唐一代,天子与庶民之间的礼仪并非十分繁琐。除非是非常正式的祭礼或是政治场合,百姓无须见了皇子就下跪。此刻,蓝田县万人空巷,几乎所有的百姓子民都到街道两旁来围观,都想一睹风靡天下的大唐第一公主、“太平公主”真颜。

    太平公主年纪虽小也未出阁,可是她的名声已是大唐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下皆知她是二圣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是一位艳动天下的大美人。凡大唐天下子民,无不想看上太平公主一眼。对于蓝田县的百姓来说,还有更深层的意味——太平公主马上就要嫁给薛绍了,薛绍可是蓝田公子!

    那太平公主可不就是“蓝田媳妇”了?

    ——真是为县争光啊!

    在一群父母乡亲善意的围观之中,车驾直往薛绍故居的方向走去。

    因为人多眼杂薛绍没有私下与车里的太平公主交谈,这时不禁好奇,问琳儿道,“殿下宝驾,是要去往何处?”

    “殿下特意从长安赶来,是想光临公子故居。”琳儿答道。

    薛绍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殿下知道这几天蓝田县发生的事情么?”

    琳儿小心翼翼的轻轻点头。

    薛绍心里明白了,于是不再多问。

    稍后太平公主的车驾抵达了瑶池玉林,因为早有使者前去通知,刚刚接手瑶池玉林的虞红叶率领会所内所有人一同出迎,在大门前跪倒成一片。

    这时琳琅用金钩儿拉开太平公主的马车车帘,侍辇的薛绍上前伸出双手,太平公主的一只粉雕玉琢的柔胰从车里伸了出来,轻轻的搭在了薛绍的双手掌心。

    这是常见的礼仪,本不足为奇。可是太平公主人还没有从马车里出来,却先就给了薛绍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她的两枚指尖夹了一枚极细的绣花针,在握上薛绍时在他手上不轻不重的扎了一下。

    疼倒是不疼,但薛绍条件反射的手一缩。

    “大胆!”太平公主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虽然清脆又好听,但透着几分威厉。

    “臣知罪!”薛绍郁闷得直咧牙,小丫头片子,居然当众戏弄于我!

    “知罪便好。”太平公主拖长了嗓门儿而且带着一股怪腔的鼻音,瓮声道,“便罚你背着本宫,进这瑶池玉林!”

    背?

    薛绍下意识的看向大门内蜿蜒曲折颇为漫长的那条白玉石道,把心一横:先给你留点公主面子,待会儿再跟你算帐!

    “臣遵命!”

    太平公主在马车里出发一串极低的“咯咯”怪笑声,马上又恢复了那种瓮声瓮气的腔调,“那你还在等什么?”

    左右的琳琅等人都在憋笑,薛绍是恨得牙痒痒。但是碍着众人之面,他只好反过身来半蹲在了马车边,“请公主下车!”

    “好。”

    太平公主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得意与兴奋,这才款款的从车里走了出来。

    很多跪在地上的人包括虞红叶在内,都在壮着胆子用眼角儿偷偷的窥视太平公主。这时她刚刚一露面,那一身堪称“金碧辉煌”的宫庭盛装与天生丽质,让许多人当场就把眼睛睁大,俨然就像是看到了天女下凡一般的惊诧与震撼。

    太平公主既慵懒又有些俏皮的身子一软,就倒在了薛绍的背上,然后双手十分自然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坏人,这回你不敢偷偷的闪开,让我一把扑倒在地上了吧?”太平公主挺得意的在薛绍耳边低语,同时还用指尖儿不轻不重的拉扯着薛绍的耳朵。

    薛绍心里正憋着一股子邪火呢,这时被她又拉又挠的弄得耳朵极是痒痒心里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使了一记“非主流”的怪招做为回击——双手在后面对着太平公主的屁股蛋儿不轻不重的一捏!

    太平公主浑身往上一弹,急忙伸手捂嘴,总算是没叫出声来。

    “你老实点,别瞎折腾!”薛绍咬着牙小声的警告。

    “你敢掐我?我跟你拼了!”太平公主急了。

    “别闹,好多人!”薛绍忍着笑,“不然我又要掐了!”

    “你你你……我等会儿再跟你算帐!”太平公主的脸蛋儿都红了。

    朱八戒连忙长声一唤,“太平公主驾临瑶池玉林!”

    虞红叶等人连忙跪地欢呼,“恭迎太平公主殿下宝驾光临!”

    太平公主的身子轻柔且轻巧,薛绍背着她倒是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难堪。二人一同走到了虞红叶等人面前,太平公主居高临下的看着虞红叶,说道:“你就是虞红叶?”

    “正是民女。”虞红叶以额贴地,小心回话。

    “平身,抬起头来。”太平公主道。

    虞红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站直了身体抬起脸来,却不敢直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眨巴着眼睛打量了虞红叶几眼,怪腔怪调的说道:“哟,想不到商肆之间还有这等靓丽殊艳的美人儿。你若打扮一番送入宫掖,或可朝夕侍于帝王之侧。”

    薛绍一听这话就知道太平公主是在拐着弯的吃醋,顿时哭笑不得的直摇头。

    虞红叶却是一下被吓坏了,慌忙跪倒在地上磕头,“民女出身低贱,不敢奢望入宫!”

    “瞧你说的。”太平公主咯咯直笑,“想当年我母后也曾是商人之女。依你之意,我母后也不该入宫了?”

    “民、民女失言,请殿下恕罪!!”虞红叶又惊又怕,直磕头。

    看到虞红叶这诚惶诚恐的样子,太平公主很是满意的偷偷暗笑。

    薛绍的双手藏在太平公主的长长衣摆下面从后面托着她,恰是隐蔽。这时他又暗掐了她一把,示意她适可而止。

    太平公主趴伏在薛绍背上的身体诡异的突然向上一弹,然后急忙说了一句,“赐你平身,随我入府!”

    虞红叶不禁一怔,太平公主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快?

    “没听清公主殿下的话吗?还不起来伺驾!”朱八戒厉声道。

    “是!”虞红叶连忙爬起身来,走到了薛绍和太平公主的身后。

    “都平身吧!”太平公主喊了一声,然后就像那天穿着戎装骑在木马上的“神猪将军”一样,威风凛凛的朝门内一指,“薛郎,驮本宫入府!”

    “臣遵命。”薛绍恨得牙痒痒,小样儿,就让你在众人面前得瑟一回,一会儿有你好看!

    羽林军朝前开道,琳琅等人在后面都在使劲的捂嘴憋笑一路跟随。一行人马大打排场的走进了瑶池玉林。

    走进去没几步,太平公主不禁惊讶道:“薛郎,看来你暗底里攒了不少钱嘛,把这故居修得像是仙宫一般,还藏了这么多婀娜妖艳的女子在里面。难怪啊难怪,蓝田公子的大名是响彻关内,如雷贯耳呀!”

    “……”薛绍很是无语,小样儿,你明明知道瑶池玉林的来历,还故意当众耍宝。

    再度一掐,这回薛绍用了几分暗力。

    “啊呀!!”太平公主发出了一声惊叫。

    前后左右一群的羽林军瞬间拔刀出鞘,“护驾!!”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太平公主马上抬手一指玉石道旁的一串玉葡萄,“啊呀,你们快看!这串葡萄好漂亮!啊呀,快快摘来,本宫要吃!!”

    众羽林军集体愕然,默默的收刀回鞘。虞红叶连忙上前来说,这些葡萄是假的乃是玉石制雕云云。

    “原来如此,那本宫不吃了——啊呀薛郎,你快走嘛!不要停、不要停!”

    薛绍额头上直冒黑线,啊呀啊呀,啊呀你个头!

    这厮,今天是耍宝上瘾了!

第368章 新婚贺礼

    太平公主顽皮归顽皮,但终究是爱郎心切没有真的让薛绍背着她走完这长长的玉石道。进了瑶池玉林不久,她就找个借口自己下地行走,兴致勃勃的把整个瑶池玉林都给参观逛玩了一回。

    “这地方还算不错,就是房子建得太过零散和俗气了一些。”太平公主很有土豪风范的云袖一挥,“将这些房舍全都拆了重建吧,就按公主府的式样来建——我出钱!”

    “呃……”薛绍和虞红叶等人整齐的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们不同意?”太平公主眨巴着眼睛,“薛郎,你舍不得拆,还是如何?”

    “当然不是。”薛绍上前一步,小声道,“你当真不知道瑶池玉林的来历?”

    “正因为知道,我才要拆了这些房舍重建。”太平公主说道,“你也不想想,这些房舍里面曾经都干过一些什么肮脏勾当。如今它已经是你的名下产业,当然就得改头换面。再说了,是你的东西也便是我的东西。我可不希望看到自家的房子建得如此的草陋粗糙。传将出去,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薛绍呵呵直笑,说道:“这里其实只是用来经营生意而已,我们又不会回来住。何必那么计较?”

    “不行。”太平公主说道,“再怎么说这里曾是你的故居,是皇帝陛下赐给薛家的产业。先前被人夺走了一回,你已是折损了颜面。如今好不容易拿了回来,当然要比此前强占故居之人建得更加辉煌大气。如此,才不枉负圣恩、也不会令薛氏祖先蒙耻!”

    “……”薛绍被她说得无言,只得点头道,“好吧,就依你。”

    “嘿嘿!”太平公主小计得逞,志得意满的偷笑了两声说道:“薛郎,我们就快成亲了。你既是大唐的驸马,我也将是你们薛家的媳妇。我如此注重你的故居和薛家的名望,没有错吧?”

    “当然没错。”薛绍颇感欣慰的点了点头,微笑道,“但是,这不是你来蓝田县的唯一理由吧?”

    太平公主古灵精怪的扬了扬眉梢,“你以为呢?”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太平公主信步朝前走去。

    薛绍摇头笑了一笑提步跟上,其他人都挺识趣的放慢脚步落在了后面。

    二人走到了一处仙气氤氲的玉石凉亭中,太平公主的随身侍儿连忙取来织锦软榻和饮品小吃等物,伺候太平公主在此小憇。准备妥当之后,太平公主将左右人等尽皆斥退,要与薛绍在此享受一番二人世界。

    “薛郎,走了这么长的石阶,我的脚好疼哦!”左右没了闲人,太平公主撒起娇来,“你帮我揉揉吧?”

    “行,伸过来!”薛绍呵呵的笑。

    太平公主笑嘻嘻的把脚往薛绍面前一抬,“脱靴、脱靴!”

    薛绍?薛绍做出一副窘迫的神情,“你的脚,臭也不臭?”

    “胡说!”太平公主羞恼的道,“本公主的脚,从来都是香香的!”

    薛绍哈哈的笑,替太平公主脱去了金丝凤羽靴和袜子,露出一双玉雕般的粉嫩美足来。

    看到这对美足薛绍不禁惊叹,真不愧是公主,养尊处优的代名词。这双脚上居然一点茧子也没有,嫩得就像是初生婴儿的脚一样。倘若是有恋足癖的人见到了这一双脚,绝对如痴如狂。

    薛绍轻轻的帮她按摩起来,太平公主挺享受的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脚丫儿的大姆指和食指时不时张成一把“叉子”,装模作样的要来夹薛绍。

    调皮且享受了片刻之后,太平公主用十分轻松闲淡的语气拉开了话闸。

    “薛郎,你怎么都没有通知我一声,就独自跑到蓝田来了呢?”

    薛绍手下未停,同样闲聊般的答道:“事发突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那天下了暴雨,我一时来不及入宫告诉你,于是就自己先来了。”

    “胡说。”太平公主睁开眼睛翻了薛绍一个小白眼,说道,“你分明就是信不过我。”

    “怎么可能?”

    太平公主闷哼了一声,双手枕到脑后厥起嘴儿来看着凉亭的顶子,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当然不是。”薛绍这倒不是口是心非。别看太平公主平常不管事,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这个年方十六七岁的大唐公主心里就像是明镜一样,甚至比许多自以为精明的京城高官都要更加明白许多事情的利害曲折,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消息灵通人仕。

    太平公主故意晃起了脚尖儿做出一副俏皮又得意的样子,说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蓝田的事情了。郑家兄弟受武攸宁的指派在这里大肆收买田宅,夺走了你的故居还妄图侵夺你的田产。包括你的管家和仆人在这里挨打,虞红叶下狱,我全都知道。”

    这倒是换作薛绍好奇了,“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没有过问一句?”

    “我当然不会过问了。”太平公主眼睛一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理由呢?”薛绍皱了皱眉头,倒不是怪太平公主,只是好奇。

    “理由很简单。”太平公主说道,“如果我的丈夫在外面受了欺负,还要我这个做妻子的来帮忙撑腰和报仇,那我要这个丈夫做什么?……再说了,如果传了出去,你能面上有光吗?”

    “嗬!”薛绍顿时笑了,“有理,有理!”

    “嘿嘿嘿!”太平公主得意洋洋的笑了,“再再说了,仅仅是郑家兄弟这样的货色,哪怕再加上一个武攸宁,也都不犯不着由我来亲自出面解决。”

    “嗬,照你那意思,他们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所以才由我这个属下来解决?”薛绍哭笑不得的直摇头。

    “薛郎,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太平公主正了正脸色,小声道,“你想,如果是你来收拾郑家兄弟,那就是一件发生在偏远州县的小小案件,也可算作是你的私事。但如果是我亲自插手,就必然惊动朝廷甚至是引来二圣的关注。到那时,小麻烦可能就会变成大问题了!”

    薛绍微然一笑,递给太平公主一个赞许的眼神,点了点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太平公主真的已经当得起“睿智”二字,绝对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怒之下就杀了张窈窕的太平公主了。

    “嘿嘿,其实至从你回长安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等着看你将要如何处理蓝田一事。”太平公主眉飞色舞的道。

    “结果呢?”薛绍笑道,“令你满意吗?”

    “还算……勉勉强强吧!”太平公主一个劲的晃着脚丫儿。

    “叫你得瑟!”薛绍伸手就在她的脚板心儿里挠起痒痒来,太平公主一阵咯咯大笑想要抽回脚去,无奈薛绍力大捉住不放,她只得求起饶来。

    “薛郎,我的好薛郎,求求你饶了我吧!”

    “这还差不多。”薛绍这才停止了挠痒痒继续给她按摩,再道,“如此说来,蓝田县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不用我对你叙说细节了?”

    “那当然!”太平公主挺自豪的道,“可别小看我手下的人哟,无论是你雷雨夜密见魏元忠还是在瑶池玉林里大打出手耍尽威风,大小的事情我全都了如指掌!”

    “你派人跟踪监视我?”薛绍眉头一拧。

    “啊?没有、没有!”太平公主自知语失连忙摆手,“薛郎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出什么差错,所以……”

    “哎……”薛绍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摇头苦笑,“安然,我是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你有必要像个老娘管儿子一样的,时时盯着我吗?”

    “我没有……”太平公主委屈的噘起了嘴儿来,眉毛也撇成了一个八字,“我知道你聪明又能干一定能够办好这些事情,我就是、就是……有一点点担心而已。你也看到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并没有干涉你的任何事情。我都是在你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方才露面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薛绍说道,“安然,有些事情或许要很久的以后你才会明白。其实夫妻之间的相处,也有必要给对方留出一点属于私人的时间和空间,去办一些自己的事情。就好比这一次,我承认我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因为事情牵扯到武攸宁,他现在很受你的母后器重而且又是你的堂兄。我怕你为难。”

    “有什么为难的?”太平公主柳眉一扬,斩钉截铁的道,“普天之下除了我的父皇与母后,不管是谁敢于为难于你——便是我李安然的敌人!”

    “……”薛绍微微一怔,包括太子、皇子这些人吗?

    “怎么,你不信?”太平公主一下把双脚抽了回来,赤脚站起,认真的看着薛绍像是赌咒发愿一样的道,“薛郎,我说认真的!非常认真!!”

    “我信。”薛绍连忙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平公主也紧紧抱着薛绍,在他怀里说道:“我知道你和武家的几个人有些矛盾。但不管是武承嗣也好、武攸宁也罢,只要他们与你为敌,便也是与我为敌!薛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李安然,将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薛绍用大力的拥抱做为回答。

    “等回到长安之后!”太平公主抬起头来,朱唇上扬美眸微闭做出一副索吻的样子,呢喃道,“你一定要解决武攸宁……当作是送给我们自己的新婚贺礼!”

    那还用说?

    薛绍深深的吻了下去。

第36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薛绍以来,一向贪玩的太平公主好不容易离开长安一次,会在蓝田玩上几天。不料太平公主在瑶池玉林逗留不过片刻之后便说,还是早些回长安比较好。

    一是婚事将近,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再者,武攸宁那里也须得趁热打铁,不能给他太多的喘息时机。

    太平公主的这一作风再次让薛绍想起了那位,高坐在皇宫龙椅后方垂帘听政的当今天后——顾全大局雷厉风行,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务求全胜!

    这和薛绍自己的行为处事风格,也颇有相似之处——绝不允许被打倒的敌人,还有对着自己后背放枪的机会!

    小夫妻俩可谓是一拍即合,决定马上动身回长安。

    不过临时之前,太平公主说还有一件小事要处理。

    她要亲自召见一回虞红叶。而且是单独相会,私下密谈。

    薛绍刚刚对她说过一番“给对方留点时间和空间”的大道理,自然不会反对或是做何盘问。待她二人私下会谈之时,薛绍就在外面耐心的等待。

    二女大约谈了有半个时辰太平公主方才出去,对着薛绍展颜一笑,“薛郎,我们走吧!”

    薛绍倒是很想问上一问她们二人都谈了什么,但太平公主先开口了,“薛郎,别幻想了!就算是虞红叶本人,也是不会向任何人泄露我们今日密谈之内容的!”

    “我有说过,我想知道吗?”薛绍双手一摊,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太平公主咯咯直笑,“那就走吧!”

    太平公主这样的笑声让薛绍有点郁闷,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居然也能把握大叔心事了!

    太平公主凤临蓝田,只留下了一片香影,转瞬就离开了。

    车驾离开蓝田之时,同样引得一片百姓围观拜送。正准备好生款待太平公主一回的蓝田官员们很是惶恐不安,以为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怒了公主,这才使得公主抚袖而去。薛绍出面解释说,太平公主是怕叨扰了地方州县因此决定不作停留,这才安抚了蓝田的官员百姓们。

    回长安的路并不太远,薛绍骑马走在太平公主的车边,二人一路闲聊。除了说些轻松的俏皮话来打情骂俏,也商议了一下回到长安之后的应对之策。

    针对武攸宁,小夫妻俩不约而同的认定要用“律法”这件兵器来对付他,也就是——阳谋!

    其实薛绍一开始,走的也正是这条路线。虽然他可以凭借硬实力以辗压的方式直接收拾掉郑氏兄弟,但还是先请了魏元忠以御史台的名义来出手。这样,就算是外人(包括武则天在内)明知道事情的起源是薛绍与武攸宁的私仇,也没什么可挑剔与指谪的——谁叫武攸宁与关氏兄弟,的确犯法了呢?

    至于?至于武则天的内心会否因此而记恨薛绍,这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在薛绍看来,以武则天所站的高度与该有的胸怀来说,这样的“私斗”她不会过份在意。实际上以“帝王心术”来说,手下的臣子之间有矛盾有争斗,对帝王来说是好事。因为这有利于帝王居中调停并进行驾驭。如果朝廷上的大臣全都连成铁板一块让帝王无从下手,那才是糟糕了。

    话说回来,如果是别的人欺负了武则天器重的堂侄儿武攸宁,多半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如果对象是太平公主与薛绍,对武则天来说就手心手背都是肉了,她内心的天平可能还会更加偏向于宝贝女儿太平公主,和她寄予了厚望的军界新星,薛绍。

    正因为想清楚了这些,薛绍这一次才放心大胆的亲自杀到了蓝田县。就算这件事情会让武则天的心里有一点不爽,他也不想落下一个软弱无能任人欺凌的名声在外。

    再者说了,堂堂的蓝田公子,身为帝甥又即将成为驸马,刚刚还北伐立了巨大战功回来在军队里打下了一定的名望,回京之后居然摆不平一个中书舍人手下的狗腿子,传将出去薛绍也就不用在军队混了。那些认拳头多过认道理的军人,必然深以为耻。

    就连太平公主,也会打从心底里深深的失望!

    回长安的路上薛绍在心里这样的左右一番权衡,之后认定——自己这一趟蓝田之行,算是干对了!

    长安到了。

    薛绍与太平公主分道而行各自回家,约定明日一同参观新修的太平公主府。赶了一程路薛绍多少有些疲累,便准备回家好生歇息一番再说。

    回到家中,薛绍发现家里好像是来了客人,正热闹着。入内一观,原来是裴行俭的夫人库狄氏来了。

    看她穿一身命妇盛装,想必是刚刚从宫里出来。妖儿也在,正骑着她的爱犬丢丢,带着裴行俭的三个小儿子在院子里一同玩耍。

    “呀,薛公子回来了!”库狄氏见到薛绍分外的开怀,欢喜迎上前来,“一别有其,公子风彩更盛往日啊!”

    “见过夫人。”薛绍中规中矩的行了礼。怎么说也恩师裴行俭的正妻,礼仪不可废。

    “免啦、免啦!”库狄氏百无禁忌的笑道,“家夫不在,公子就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了。公子这样对我拜来拜去的,让我感觉我真的老了一样!”

    众人都挺配合的发出了笑声,薛绍微笑道:“夫人今日刚从宫里回来么?”

    “对呀,我刚刚从侍制院回来。”库狄氏说道,“日前我听妖儿姑娘说公子回来,早就想来拜见。无奈侍制院里的事情比较多,一时耽搁了。直到今日方得暇闲。我这运气倒好,刚好公子今日就回府了!”

    “夫人请正堂上坐!”薛绍迎请。

    库狄氏眨巴着眼睛犹豫了一下,“好,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薛绍呵呵直笑,库狄氏当真和一般的仕大夫家的夫人不同,磊落耿直颇为直爽,不拘于繁文褥节。

    二人进了进堂,薛绍如同款待尊长一样的请她上座。库狄氏刚刚坐下就拉开了话闸,“公子,我想问一问家夫何时能够回到长安呢?”

    薛绍忙道:“其实北伐已然得胜,但还有一些战后事宜须得处理。裴公是北伐主帅不得不多逗留一些时日。至于何时班师回京,这恐怕得要看朝廷的意思。夫人时常伴随天后左右,又在侍制院服侍,就没有听到一些消息?”

    库狄氏略为懊恼的皱了皱眉,“有倒是有。但是若真若假的消息太多,朝廷暂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让北伐之师回京。我拿捏不稳,这才前来向公子讨教。”

    薛绍一听,有内幕!

    “讨教不敢当。夫人有话,只管来问。”薛绍说道。

    库狄氏点了点头,眼神颇为机警的四下看了看。

    薛绍会意,让所有人都退出了正堂,摒退了闲杂耳目。

    库狄氏这才小声道:“公子,我想私下问上一问,你可曾与家夫商议过了,朝廷应该处置突厥俘虏的问题?”

    “哦?”薛绍略微一怔,“是指伏念吗?”

    “还有那个,现在藏在你家里的突厥小美人儿!”库狄氏一改平常的大条随意,表情颇为严肃。

    薛绍为难的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与裴公说了不算数啊!”

    “可是朝廷针对突厥俘虏的态度,将直接或间接的决定你与家夫的前程命运,不是么?”库狄氏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薛绍微微皱眉,沉默的点了点头。他心想,从大唐建国之初到现在,大唐朝廷针对战争平定的外族基本上都是采取的“羁縻自治”的政策。这一次北伐平定的突厥叛乱,虽不说非常彻底,至少也是沉重打击了突厥叛乱势力,短时间内他们很难再度强势堀起。

    可是朝廷将要如何的发落伏念与艾颜这些俘虏,将直接决定草原未来的和平与否,也将直接影响大唐未来几十年的周边格局。按薛绍与裴行俭的意思,那就是大唐应该善待俘虏,并好好的利用伏念与艾颜这些人来安抚草原部众,但又不能放虎归山,给他们再度纠结叛乱的机会。

    如果薛绍与裴行俭的意见被采纳,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在军国大事上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在朝廷上的地位将会大大提高。或许,裴行俭还会有机会因此而正式的入阁拜相。

    反之,如果薛绍与裴行俭这一主张不被朝廷采纳,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政见与朝廷上位者的意见相左——他们在政治上的待遇,将很难得到什么提高,甚至遭受打压与排挤!

    这也正是库狄氏目前正在担忧的事情。

    “夫人可曾听到了什么声音?”既然利益统一,薛绍也就不怕直言相问了。

    库狄氏面露忧色的道:“事关朝廷机密,我听到的不多、也不敢过份打听。我只隐约听说一些风闻,说宰相裴炎好像是主张要杀掉伏念等人,以儆效尤、铲除后患!”

    “什么?他疯了?!”薛绍惊诧一声,“大唐天子被诸国奉为天可汗,从来不杀投降的外族首领,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再者,就算真有必要杀了伏念铲除后患,也绝对不是这等时候!草原上的战争才刚刚结束,大唐虽胜,但根本还不足以完全掌控幅原辽阔的大草原。北方各部族也都在引颈观望大唐将会如何处置伏念其人——如果杀了伏念,那真是自暴其短会让草原人对大唐朝廷寒心。同时也会授人以柄,等于是直接给了突厥人一个再次聚众反叛的借口!”

    “哎……”库狄氏叹息一声轻轻摇头,“其实公子说的这些道理,朝廷上不是没人明白。就连我这一介女流,都能大致想到其中的一些曲折利害。可是高居阁堂的宰相们,心里的想法与看待问题的心思,向来与常人不同。或许,他们有着自己的道理呢?”

    “……”薛绍无语了,屁的道理!

    宰相裴炎,主张要杀伏念?

    为什么?

    一个从来没有参与到战争中来、对大唐北方周边与草原内部形势并不十分了解的宰相,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主张?

    他身为上辅天子下安黎庶的宰相,难道想不到这样的主张很有可能会让大唐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陷入战乱之中吗?!

    薛绍,实在想不明白!

    武攸宁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毕,眼看又要生出更大的事端。薛绍心里很恼火,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370章 信物

    比起武攸宁甚至包括婚事在内,薛绍认为,朝廷针对草原俘虏的处理态度要重要得多。如果裴炎的主张被朝廷接纳,那么薛绍自己与裴行俭以及三十万将军这一次的北伐胜果,都有可能化为乌有。

    这非但是对个人功绩的抹煞,也将对国家与民族的未来产生巨大的影响。

    薛绍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危机感,“誓死撼卫之”的誓言在权力的面前,竟然显得那样的苍白与无力。

    因为政客的一个主张,就可以让无数将士的性命白白牺牲!

    “公子也不要太过忧急。”反倒是库狄氏来劝薛绍了,“目前朝廷尚未定论,我也只是全凭捕风捉影。既然朝廷还没有正式下令,就说明二圣与宰相们还未就此事达成共识,还存在争议与商榷。或许将来,朝廷会做出别样的决定呢?”

    “这样的军国大事向来是高度机密,绝对不会轻易泄露出来,也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薛绍连连摆手,说道:“或许,正是有人故意放出一点风声来,想要看一看外界的反应。”

    库狄氏略微一怔,忙道:“公子所说的外界……是指家夫和公子这些将军们吗?”

    “不止是我们,可能还包括草原各部族。”薛绍双眉紧拧,“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了……但是很遗憾,我好像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库狄氏仿佛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犹豫了片刻,壮起胆来说道:“公子,我以妇人之见说一句短视的话……裴炎的主张当中,会不会有私心存在呢?”

    薛绍皱了皱眉头,“夫人觉得,他会有什么样的私心?”

    “公子你想!”库狄氏警惕又小心的道,“裴炎与家夫同是出身闻喜裴氏,本是同族兄弟,但因为才情相妒,裴炎一直容不下家夫,二人由来不和已久。前一次的北伐得胜之后,朝堂之上就有议论说家夫可能会因此拜相入阁。但因为裴炎的抵触,家夫只被加了爵位与散官,并未拜相。这一次北伐取得了更大的胜利,家夫的声望将会更盛往昔。如果朝廷再次采纳家夫的军国主张,家夫拜相的呼声将会更高。所以我认为,裴炎提出这样的主张,是有一层私心在内……他想阻止家夫入阁拜相!”

    “……”薛绍听完后,沉默了下来。

    人心隔肚皮,裴炎心里怎么想的,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是库狄氏的话真的是不无道理。宰相者,上辅天子下安庶民,理当天下为公。但宰相也是人,有私心并不奇怪。而且,但凡政治家无不希望自己的政治主张得到声张,自己的政治抱负得到展现。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大权独揽。

    裴炎是一个年富力强极有能力的宰相,但是,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最希望能让自?让自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于是,排斥他人政见、打击政敌,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薛绍感觉很头疼,因为自己对裴炎并不十分了解。按理来说,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裴炎身为一名儒家仕子应该天下为公的接纳他人的正确意见,做到孔子所说的“君子合而不同”,这才是一名良相该做的事情。

    但是,政治斗争往往又是残酷卑劣与不分场合的,天知道裴炎这个政客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夫人,你可知天后的意思,如何?”薛绍问道。

    库狄氏略微怔了一怔,身为二圣近臣,妄自泄露禁中密语这是大忌也是大罪。可是眼下之事关乎裴薛两家的命运前程,库狄氏心里惦量了一番,壮起胆来说道:“我若说了,公子可得千万保密,切勿泄露是我告诉你的!”

    “那是当然。”薛绍道,“刺探禁中密语,我也是大罪一条!”

    库狄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说道:“因为事情牵到家夫,天后好像有意在我面前掩饰不想让我知道内情。但是几天前天后在政事堂与宰相们议事之时,天后曾召上官婉儿前去伺候笔墨。回来之后上官婉儿的神情似有恍惚且面带忧急之色。我想,那天天后和宰相们会不会是在商议北伐之事,并谈了一些与公子有关的事情呢?”

    库狄氏的话,嘎然而止。

    薛绍心中略微一动,听库狄氏这口气,莫非她也知道我与上官婉儿有“交情”?

    “公子,上官婉儿应该……挺喜欢你吧?”库狄氏心直口快,当场就给说破了。

    薛绍不动声色的道:“绝无此事。不过是以往薛家与上官家有些世交,我也曾施了一些恩惠人情与她。”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库狄氏顺坡下驴,拍手说道,“当时我见上官婉儿神情有异,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于是就关切了几句。不料上官婉儿却说,让我抽空出一趟宫,来拜望一下刚刚回京的薛公子。我最初觉得奇怪,上官婉儿怎么会跟我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呢?后来细细一想,她是另有玄机——叫我来传话的来了!”

    “夫人是想说,上官婉儿想见我?”

    “难道不是吗?”

    薛绍不置可否的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库狄氏看起来比较的焦急,“公子,如今家夫远在关边,鞭长莫及。长安之事,只能指望公子周全。我一介女流全无主张,也只能巴望着公子为我裴家做主。如果此次裴炎的主张被朝廷采纳,以家夫的性子肯定会辞官而去。到那时,我们裴家可就真的完了!”

    “我追随裴公,休戚与共。”薛绍说道,“如果裴公被打压,我也会跟着糟殃。所以,夫人不必怀疑薛某的立场与诚意。这件事情,我会竭力去办!”

    “好,那就太好了!”库狄氏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当下就往地上一拜,给薛绍行起大礼来。

    “夫人切勿如此,我生受不起。”薛绍连忙将她扶起,说道,“此事既公且私,关乎重大。夫人务必谨守口风,小心打探。若有消息,随时与我传递。”

    “我会的!”库狄氏非常肯定的点头,“真没想到,北伐得胜之后还会有这样的麻烦。原来,身边的敌人远比边关的敌人,更加让人防不胜防啊!”

    薛绍无可奈何的点头笑了一笑,库狄氏这话还真是话粗理不糙,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再有就是……家贼难防!

    “公子做何打算?”库狄氏仍是焦急,问道。

    “我得想办法先见一见上官婉儿。夫人可以安排吗?”薛绍问道。

    库狄氏眨了眨眼睛,“公子何不请动太平公主,那岂非更方便?”

    “不行。”薛绍摆手,说道,“至从上次上官婉儿被打入秋瑟院一事后,她就不大方便再与太平公主走到一起了,见到了我,更是小心加谨慎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我更加不好公然与之会面,以免引人怀疑。最好的办法,是安排一次我与她的偶遇。”

    “这个……比较难办哪!”库狄氏拍着手焦急的走来走去。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夫人,上官婉儿现在内廷官拜何职?”

    “只是一名女使。”库狄氏说道,“天后将她从秋瑟院特赦归来之后,并没有恢复她的司言之职,只是让她在侍制院用事,充当一名尚宫局女使。不过她与普通的女使不同,她很少被派到宫外,一般都是跟随在天后的左右。所以我才说,比较难办。”

    “夫人与她交情如何?”薛绍问道。

    “泛泛之交。”库狄氏答道。

    薛绍微然一笑,“我给你一件信物,她见到之后就会信任于你。她有什么话,或许会请夫人代为传达。”

    “哦,是吗?”库狄氏喜出望外,“是何信物?”

    薛绍也不言语,走回自己的书房拿来一本《诗经》交给库狄氏,说道:“夫人见了婉儿就说,这本书,是我托你转赠与她的。她就明白了。”

    “诗经?”库狄氏好奇的翻了一翻,“无甚奇特啊!”

    “本来就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籍。”薛绍微笑道,“夫人只管拿去,她看了之后,必然明白。”

    “好吧……”库狄氏将信将疑的收下了书本。

    薛绍吁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吟哦诗经里的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上官婉儿,上次你在我的衣服里夹送一枚二月桃花,正是此意么?”

    思及此处薛绍微然一笑,上官婉儿生性谨慎,轻易不会对外人坦露心迹。如果她能明白我送她《诗经》的含义,等于也就是承认了她对我的心意。至于她会不会相信库狄氏托她代我传话,全在她自己的判断。如果她不理解我送她诗经的含义,就表示我薛绍自作多情了。那么就当是友人之间赠送一本书籍,也没什么打紧。

    可以说,薛绍给出的这本《诗经》,既是一个传达信任的信物,也是对一份情意的验证。

    稍后,库狄氏走了。

    薛绍静下来思考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在离开军队回到长安之后是如此的孤立无援——没有半个得力的政治帮手与政治盟友。面对朝堂军国大事,自己非但没有任何发言权,连申达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能让裴行俭成功的拜相入阁,这个情况会大有改变。要做到一点,薛绍就将无可避免的面对一个他眼下根本无可撼动的对手。

    宰相,裴炎!

第371章 犯傻

    薛绍现在越发觉得“不到长安不知官小”这句话就是真理。在蓝田的时候,自己几乎可以呼风唤雨。在军队里,凭借扎实的根基与人脉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拼,也好像斩露了一些头角。

    可是一但再次回到长安,薛绍发现自己仍是无权无势的孤家寡人一个。在大唐的政治体制面前,如今的薛绍仍旧只是一个左奉卫千牛背身,连集体朝会都没有参与过一次。

    或许在外人看来,薛绍做为帝甥和驸马将有很多机会能与二圣直接对话。但实际上,除非是二圣主动问请薛绍,否则,薛绍根本没有权力在二圣的面前瞎扯什么国家大事。

    在真正的权力面前,血统、身份和名望这些全都是虚妄的东西。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违反了就是僭越,这是政治大忌。太平公主宠冠天下被二圣奉为掌上明珠,她在这方面都特别的慎重,从来不敢信口开河的在武则天面前谈论什么政事。

    当初,太平公主壮起胆来为薛绍求来一个七品闲官,都曾被武则天深深斥责。就在平常,太平公主的为人处事也相当的注意分寸,不敢做出政治上的僭越之事。这一次有人在蓝田欺负到了薛绍头上,太平公主都生生的忍着没有出手,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轻易就去干涉政治与律法。

    现如今,对薛绍这样的“皇族外戚”而言,越权干涉国家的军政大事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因为当今天子李治在继位之初,就曾受过长孙无忌的“外戚揽权”之苦。从那以后,李治很难对大臣产生真正的信任,也非常的忌讳外戚参政揽权。此前武则天的娘家人武承嗣等人被罢官,其中或多或少也有李治这样的心态在里面。

    “难道我就只能坐以待毙,听天由命了?”薛绍越琢磨,心里越有危机感。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念头传达到二圣的耳朵里。二圣掌管天下,靠的是管好宰相重臣与朝廷中枢。他们寓居深宫,比宰相更加不了解边疆与北方草原的真实情况。如果裴炎怀抱私心鼓动唇舌说服二圣接受了他的主张,那很有可能会是一场重大的灾难!

    顿时,一个人的影像浮现在了薛绍的脑海之中——中书令,薛元超。

    薛元超也是宰相之一,比裴炎的资格更老、名气也更大。如今裴炎日渐强势,薛元超心里不可能没想法。针对这次北伐的善后处理问题,薛元超也一定自有主见。

    薛绍心想,虽然我此前与他有些私人小矛盾,但毕竟是打碎骨头也连着筋的同宗同族,总比裴炎这个外人要值得亲近。再者,在政治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万一薛元超与裴炎意见相佐,或可助我一臂之力呢?

    心动不如行动,薛绍马上?马上就动了身前去拜访薛元超之子,谏议大夫薛曜!

    正值黄昏,薛曜像往常一样严格遵循着他的生活轨迹,离开官属就回到了家中。薛绍前来拜访时,他正好在庭院里散步,颇有闲情的欣赏着一圃自己亲自栽种的秋菊。

    看到薛绍来访,薛曜还挺高兴,连忙将薛绍请到花圃边说道:“承誉来得正好,你看这一圃秋菊开得何其艳丽。久闻承誉文辞过人,何对对景赋诗一首,也好让我拜读领教?”

    薛绍苦笑不已,“兄长请恕小弟无礼。我今日恐怕是没有什么心情吟诗作赋了。”

    “哦?”薛曜眨了眨眼睛,“承誉找我,可有要事?”

    “屋里说吧!”

    “好。”

    薛曜连忙将薛绍请进了书房,摒退仆从二人对座。

    “承誉有话,不妨说来。”

    薛绍说道:“不瞒兄长,我自归朝之后一直未有安顿,不知朝廷对于北伐归来的将军是何样的态度。连日来不乏有人向我打听朝廷的动向,由此可见,朝廷迟迟不作表态,可能会影响军中|将领的人心稳定。因此按捺不住,想来请教一下兄长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是这事?”薛曜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身为谏议大夫,薛曜干的就是匡正帝王言行、针砭时弊、揭发丑恶与谏止任何不合理的朝廷政令这样的差事。薛绍所说之事可以算是一个存在于军队里的安全隐患,如果处理不妥将很有可能引发军队的动荡。这刚好可以算作是薛曜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

    “兄长可曾知晓内情?”薛绍打蛇上棍的追问,不忘加重语气,“那些与我同征的将士,个个都是火爆脾气。打了胜仗回来却迟迟不见朝廷封赏,眼看就要按捺不住了。我又不敢去别处打听,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前来求教兄长。只求讨得一两句准信回去,安抚那些兄弟们。”

    “原来是这样……”薛曜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按理说,朝廷也是该颁布一个针对北伐军将士的奖励政令了,可是到了今天仍然迟迟没有动静,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样军国之事既然没有拿到朝会之上会议,那就意味着它是一件军国机密,只有二圣与阁部宰相才有知情权和决定权。我虽在中枢为官却无参政议政的宰相之权,因此无从得知啊!”

    “那令尊中书令薛相公,应该是知道的吧?”薛绍看起来颇为焦急,说道,“不如烦请兄长,引我前去拜会令尊大人,如何?”

    “哎!……”薛曜叹息之后苦笑一声,说道,“承誉才回长安不久,很多事情可能还不知道吧?”

    薛绍略微一怔,“兄长所言何事?”

    “家父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称病在家,不参朝会不理政事,只是卧床养病了。”薛曜说道,“关于北伐军将士的奖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家父怎么可能知晓内情呢?”

    薛绍一听这话,心中顿时醒悟——薛元超绝对是装病!

    理由很简单,以薛曜这种典型的儒家仕大夫性格,如果真是父亲卧病在家了,他哪里还有那个心情和胆量悠哉游哉的赏花吟诗,他应该在老父的病榻之前担茶送药朝夕伺候才对。

    否则,就是不孝!

    于是薛绍问道:“不知令尊薛相公,是因何事称病不出?”

    薛曜微微一怔,他的表情已是心照不宣告诉薛绍,薛元超的确是因为一些特殊的事情暂时离开了政坛,绝非是真的病了。

    “这个……不好说啊!”薛曜毕竟老道持重口风严谨,只道,“父亲大人的一些事情,我向来知之不详也不敢过问打听。承誉若是有心,不妨直接去向家父询问,如何?”

    “正合我意。”薛绍说道,“不知何时能得方便,拜会薛相公?”

    薛曜想了一想,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在宫中事务繁多。后天,到后天我能稍得清闲早些回家。后日午时就请承誉来我家中,你我兄弟二人一同前去拜会家父,如何?”

    “甚好。”薛绍拜道,“那就劳烦兄长了!”

    议定之后又闲聊了片刻,薛绍便告辞而去。

    这一次,薛绍没有像上回进献字画那样,回头再逮薛曜一个现行了。其实不用去猜薛绍也能断定,薛曜之所以把会面的日子改在后天,也是出于一种谨慎。他得先去向他父亲薛元超请示,父子二人肯定还要先做一番商议,待心里有底之后才会真正同意见面。

    薛绍心中猜测,就连薛元超这样的中书令宰相居然都称病不出了,可见如今的朝堂之上很有可能是有一阵暗流汹涌,越是官做得大的,就越是小心谨慎。能让中书令都吃憋退让的,能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呢?

    皇帝?天后?裴炎?

    或者是某一派势力强劲的政治集团?

    思及此处,薛绍是长长的吁了一口闷气……和这些人比起来,我还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虾米。偏偏我这只小虾米,还不自量力的操心起了关乎国家与民族的军国大事。

    一场北伐,怎么就将我的个人命运,与这个朝代与民族的命运连系在了一起?

    我现在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在公私兼顾,还是盲目犯傻?

    ……

    回家之后天色已黑,整日奔波的薛绍已觉有些疲累,于是打算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还要陪太平公主去参观新修的府第。

    月奴照例来给薛绍洗脚,伺候晚寝。

    “公子,适才我在艾颜那里闲谈了片刻。她说,想见一见公子。”月奴一边给薛绍擦脚,一边说道。

    “何事?”

    “好像……也无甚大事。”月奴怔了一怔,“或许,她只是想和公子闲聊一番呢?”

    “近日忙碌,无空与之闲谈。”薛绍不假思索的把这句扔了出来。

    “是……”月奴碰了个钉子并查觉到薛绍的心情似乎并不美丽,因此不敢再说废话了。

    薛绍又道:“要闲聊,你去陪她好了。今晚,你就过去和她睡吧!”

    “是……”

    月奴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与公子亲近相处的机会,我这不是主动犯傻么?

第372章 女王范儿

    半夜里,薛绍头枕双臂望着窗外的一片墨色夜空,倾听庭院里传来的夜风吹动树枝的婆娑之声,久久未眠。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总结一下这大半年来的经验教训,思考与规划一下未来的人生了。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薛绍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丰富。先是死亡带来一段人生的终结,突兀的穿越改换了身份,扑面而来的全新生活与陌生时代,意外降临的一场婚姻给他崭新的人生埋下了一颗重镑定时炸弹。

    当时薛绍就感觉,自己就像是落入了一股惊涛骇浪的命运洪流之中,如果不想被其吞噬与淹没,就只能迎潮而上努力的改变自己的人生。

    接下来,薛绍也的确是这样做了。

    从听从召唤离开蓝田县踏入长安城的那一刻,直到这一次远征归来再次回到长安,薛绍始终都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当中,都带有一股自私与功利的成份在内。无论是主动去结交形形色色的人物,还是豁出性命的从戎征战,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直到现在这一刻薛绍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无形之中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已经认可了自己做为“薛绍”的这一个身份。

    他开始真正的牵挂身边的一些人,即将成为生命另一半的太平公主无疑是首当其冲,还有裴行俭这样的师长、大哥与嫂嫂这样的亲族,再有薛楚玉与郭元振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另有上官婉儿这样的红颜知己……等等一些和自己有着不同交集但都十分重要的人。

    同时,薛绍也对大唐帝国的现状与出路有了思考。因为身体内有着一颗来自千年后的灵魂,他有着这个时代所有人所不具备的远见卓识。他很明白未来的一些年里大唐帝国的基本走势和即将面临的危机,也知道三百年大唐帝国的灭亡给后人带来了怎样的灾难与伤痛。

    他还知道,历史上的太平公主是怎样走向了毁灭,上官婉儿是怎样的香销玉陨!

    所有的这一切不幸,都不是薛绍希望它重演的。

    但要改变这一切,远比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要更加困难!

    或许这一切,又都要从改变自己的命运开始……只有自己足够的强大,才能守护那些生命中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也才能更多的影响这个时代,从而改变这段历史、塑造一个自己理想中的,泱泱天朝!

    “路漫漫其修远兮……”薛绍忍不住长声吟叹出声,“这些,可算是我的理想与报负么?”

    天亮了。

    薛绍保持早起的习惯,来到后院马球上煅炼身体。月奴起得更早,正带着妖儿在那里练着一套简单的健身拳法。

    练习了一阵障碍穿越之后,薛绍有些气喘吁吁的稍事休息。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察力,他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细下一观察,他扭头看到临近马球场的别院厢房的窗户是打开了,阿史那艾颜正站在窗边,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厢房的外围,有七八个裴行俭派来的精锐卫士戍卫。至从回了长安,艾颜一直被软禁在这座小院子里,从未离开过。

    薛绍远远的对艾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继续晨炼,心中却在想道:刚回长安的时候,魏元忠就把艾颜的事情向天后汇报了。那为何二圣和朝廷对艾颜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无动于衷,至今还将她留在我这里呢?

    转念一想,万一朝廷真的杀了伏念和艾颜……薛绍的心里感觉有点异样,处死伏念倒是说得过去,毕竟他是一个策动了草原叛乱的野心家。但是艾颜顶多就是被人利用,何罪之有?

    我将她从草原带到长安来,就是为了让她去受那断头一刀吗?

    想得越多,薛绍心里越发感觉有点乱。扭头看向别院窗边,艾颜仍是那样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她的笑容,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淡然与恬静过。她甚至不像那个张牙舞爪的小母狼了,更像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妻子在凝望自己心爱的丈夫。

    薛绍突然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艾颜,他甚至觉得她的凝视让自己有些局促。于是他提前结束了晨练离开了艾颜的视线。可是这并未让薛绍心里轻松多少,一想到艾颜即将有可能被处死,他的心里就感觉特别不是滋味。

    早饭过后,太平公主如约派了朱八戒驾车来接薛绍,去参观新修的太平公主府。

    稍后到了府第所在的太平坊,薛绍远远的就看到很多的车马人夫在这里进出忙碌,全都是在为新建太平公主府而忙碌。

    薛绍不禁有些惊叹,眼前这阵势哪里像是修建一座房屋,更像是兴建大型的国家工程。曾听太平公主说过,府第已经大抵兴建完毕,只剩一些局部的修缮——到了工程尾期仍有这么多人在忙碌,早些时候的工程该是有多么浩大啊?

    太平公主仍没有来,薛绍先登上了一处楼塔眺望一下府第。登高看去,整座太平公主府实在是太过庞大,简直就像是一座宫殿群。除了占地极广,它的辉煌与奢华程度甚至超过了皇城大明宫。

    薛绍将它与记忆中的北京故宫相比较,结论是,过之而无不及——眼前这可是比清朝早了一千多年、一位大唐公主的府第而已!

    大唐之富有、建筑水平之高和太平公主之受宠,几乎让薛绍震惊。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太平公主的车驾来了。依旧是前赴后拥,气派非凡。

    “薛绍,快来接我!”未等马车停稳,太平公主就在欢呼雀跃。

    看得出来,太平公主今天的兴致非是一般的高,心情也格外的美丽。

    薛绍微笑的上前,牵着太平公主的手儿扶她下了车。

    “喜欢吗?”太平公主欢喜又自豪的指着眼前的惊世豪宅,“这里就是我们未来的家哦!”

    薛绍微笑的点了点头,“当然。”

    “咦?”太平公主异讶的眨了眨眼睛,“你嘴上说喜欢,可是兴致好像并不是特别高昂?怎么了,又有心事了吗?”

    “没有。”薛绍笑了一笑说道,“走吧,带我进去参观一下。”

    “好!”太平公主展颜一笑挥动云袖,“先给工人派赏!”

    话音落定,十余名宦官从车子上搬下许多的酒水和绢帛,拿去分发给了正在忙碌的工人们,令其感恩戴德跪地谢恩。

    “薛郎,原本府第就要修好了,可是我前几天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于是这里又忙了起来。”太平公主神秘兮兮的道,“你能猜到,我让他们替我新修了什么吗?”

    薛绍笑着摇头,“猜不到,你说吧!”

    “哼,真没劲,你都没有猜!”太平公主气乎乎的耍起了小性子。

    “那我想想……是马球场,还是蹴鞠场呢?”薛绍说道。

    “都不是!”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再猜?”

    “……游泳池?”薛绍说道。

    太平公主郁闷的一皱眉,“讨厌了,你怎么能猜中呢?”

    薛绍呵呵直笑,“你当真让他们开挖了一个游泳池?”

    “对呀!”太平公主笑嘻嘻的挽着薛绍的手臂往里走,说道,“那天你带我游泳之后,我觉得游泳也蛮好玩的,于是就想在家里开凿一个池塘引来活水,除了可以游泳也能养些鱼儿。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再跑到曲江去钓鱼喽!——快走、快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家里的泳池!”

    太平公主兴致勃勃的拉着薛绍打起了小跑,一路走马观花似的跑了挺远在后院停下,看到了一处正在修缮装点的“池塘”。

    说是池塘已经不准确了,因为它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上一倍,更像是一个小型的湖泊。湖边还在栽种许多的杨柳,湖心在建亭台楼榭,更有木工在打造游湖用的画舫船舶——简直就是一个古代版的水上乐园!

    “喜欢吗,薛郎?”太平公主满怀期待的问。

    “那还用说?”薛绍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我向来喜欢游泳和钓鱼。只是这府第未免太过庞大与奢华了一些,我似乎有点不大习惯。”

    “慢慢你就会习惯的。其实我也没有想过要把府第修得如此庞大与奢华,这其实是二圣的意思。”太平公主说道,“按照大唐的惯例,公主成亲都将由朝廷修建府第以供居住。二圣说,一定要让我的府第超越所有的大唐公主。等到了我成亲的那天,整个长安城都将歇业,二圣要让所有的官员百姓前来观礼恭贺!”

    薛绍不禁愕然,下意识的想起了史书上关于太平公主成婚之日的那些记载。很少有婚礼会被记载到严肃的正史当中,太平公主的婚礼却是记载得相当详细。而且,它足以配得上“盛况空前、举世无双”这八个字。

    “薛郎,再过十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太平公主说道,“你答应我的新婚礼物,能兑现吗?”

    新婚礼物?

    薛绍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道:“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想到找我要这样一份特别的礼物呢?”

    “很简单。”太平公主说道,“我要在成亲之前向我母后证明,我嫁给你要比嫁给武家的人,更加明智!”

    原来如此!

    薛绍不禁对太平公主侧目以示,小丫头,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女王范儿了,她居然会让我去为她进行一场男人的决斗!

    话说回来,美女爱英雄,如果当今天下还有一名女子拥有足够的资本让男人为她去决斗,那么,她一定是——大唐帝国的太平公主殿下!

第373章 千里之外

    在府第里逛玩了一阵后,快到正午。太平公主说,早与天后约好今日叫上薛绍一同到后宫用膳,吃一顿家宴。

    薛绍不禁心中一动,自从北伐归来后我还没有和武则天私下会晤过。现在,不仅仅是我有很多的事情想跟她说,她应该也有许多的问题想问我。

    好机会。

    太平公主起驾回宫,薛绍乘马一路相随。仍是走的皇宫北面的玄武门进了大明宫,武则天在仙居殿设宴专程招呼太平公主与薛绍二人。

    薛绍进去一看,李治果然不在。

    武则天身为皇后但在后宫里一向以身作责的提倡节俭,今日这一顿家宴也准备得比较简单,至少比起太平公主的饮食来说规格都要低了许多。只不过这样的家宴重点已经不是吃饭本身,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心中有数。

    席间倒也一切正常,太平公主和薛绍都表现得中规中矩,武则天也比较的随和,三人都只拉了一些家常,谈了一些与婚事有关的琐事。宴罢之后太平公主非常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去,留下薛绍与武则天单独对席。

    “薛绍,你北伐归来也有些时日了。我本待早就接见于你,但因为一些事情拖延到了今日。”武则天也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你先跟我谈一谈,你此次北伐的所见所闻与所感,都有一些什么样的收获,积累了哪些经验与教训。”

    “是。”

    薛绍应了诺,就从改头换面以小卒身份投军的那一天说起。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较为详细的说了大军后勤供给与辎重转运的事情,介绍了普通的士卒在军营里的生活,以及军队里的一些行为规则与轶闻趣事。

    武则天虽然精明强干但终究是一介女流,军事是她天然的短板。听薛绍说起这些以往不曾了解的军事细节,她既感兴趣又有大开眼界之感,因此听得还挺认真,兴致也颇高。

    薛绍仔细的把握着分寸,尽量用中立的口吻叙说自己的从军经历。当他说到加入三刀旅巡逻朔代二州,然后全军覆没率领败卒与百姓逃亡这一段时,武则天用皱眉表达了她的一些惊讶,又仿佛是对薛绍如此涉险表达了一些不满,不过她嘴上没有多作表达。

    当薛绍说到奇袭黑沙时,武则天终于开口说话了,“薛绍,你的这一鲁莽之举把太平吓坏了,这样的事情不是你该去干的。我知你雄心万丈立功心切,但是大唐国力雄厚军威炎炎,犯不着让你这位当朝驸马去亲身涉险,来换取一场胜利。”

    薛绍抱了下拳,“臣知道了。臣以后会多加注意。”

    “事情已然过去,我便不再深责于你。”武则天说道,“身为大唐天后,我很高兴看到你做为一名将军立下了这样的殊功。但是做为一位母亲??母亲,我不希望你再做这样的事情,让太平担惊受怕。”

    “臣知道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你与太平婚期将近,别的事情就都暂且放上一放,只管一心料理婚事,做你的驸马。”

    “是……”薛绍应了诺,心里却在一突一突的,心想武则天说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要我脱离军队吗?

    “北伐大军尚未返京,朝廷针对北伐将军的奖励办法仍在商榷之中。”武则天果然提起了此事,说道,“但是日前陛下已有吩咐要重赏重用于你,我便与宰相们商议过了,要提前对你论功行赏。”

    “谢天后。”薛绍抱拳而拜,心里却暗暗的紧了一紧……终于要对我来个宣判了吗?

    “宰相们的看法,恰与我不谋而合。”武则天说道,“他们也是觉得,你虽然在此伐当中立下了大功,按理应该提升你的武职。但鉴于你与太平公主即将大婚,继续出任领兵将军已是不合时宜。于是我们针对你立下的功勋议定,将你的本品散官提升两阶,升至正五品上中散大夫。但要削去你北伐时担任的右卫翊府左郎将和原有的左奉宸卫千牛备身的职事官,将你原来的兵部职方员方郎的检校职事官提升为兵部员外郎。你意下如何?”

    “……”薛绍张着嘴巴合不拢来,一时怔住了。

    果然是削去了全部的武官官职,让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官!

    “难道你有不满?”武则天皱了皱眉头,说道,“散官提升两阶,对一般的官员来说至少需要八年的时间。你原来只是兵部选院南曹的检校职方员外郎,如今破格提拔你为员外郎直接取代了元万顷。你可知,当年元万顷从职方员外郎升到员外郎,可是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情绪,拱手拜道:“谢天后。”

    “嗯……”武则天用鼻音长长的嗯了一声,说道,“薛绍,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想法。但是朝廷既然这样安排,就必然有朝廷的道理。你既然是一名军人,就该知道军令如山,服从为要。”

    “是,臣绝对服从朝廷的钧命!”薛绍拱手拜言,心中却道:除了服从,我难道还能和朝廷讨价还价吗?

    “此外,提拔为你兵部员外郎,还真是我亲自为你积极争取的结果。”武则天说道,“你与太平成亲之后固然不方便再从军远征,但是,军队的事情你还是要负责的。元万顷太老了,办不好讲武院。你卸了军职取代他的兵部员外郎一职,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全心全意的负责经办讲武院。你认为呢?”

    薛绍心想,你老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拒绝吗?

    “天后英明。臣,也正想在讲武院大施拳脚,干出一番成绩。”薛绍如此答道。

    “如此便好。”武则天总算稍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薛绍,但凡为官之人皆有自己的本份。份内之事,务必全心全意的做好。份外之事,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议论的不要议论,以免遭来不必要的祸事。你可记下了?”

    “是,臣记下了。”

    薛绍回答这一声的时候,心已经在慢慢下沉。听武则天这口气,分明就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去干预和操心那些自己“管不着”的事情,大概就是暗指——朝廷对北伐的善后处理!

    薛绍再一细想,或许武则天要正式着手要将裴行俭边缘化,趁此次北伐之机提拔新任的军队领袖取而代之。而这个即将上位的新任军队领袖,很有可能就是程务挺。因为早在出征之前、就在薛绍的烧尾宴结束之时,武则天就给过薛绍这样的暗示。

    现在,是到了水落石出见分晓的时候了。

    众所皆知薛绍是裴行俭的门生,武则天要排挤裴行俭提拔程务挺,这对薛绍来说在情感上很难接受。于是武则天先对薛绍先打了一剂预防针,让他不要去管那些“管不着”的事情。

    “嗯,近日你要多与太平相处,多花点时间陪她一陪。你出征的这段日子里,她受尽了这辈子从来没受过的苦。身为她的丈夫,你须懂得怜惜。”武则天转换口吻又拉起了家常,说道,“你二人的婚事,大体由朝廷负责主持,但一些细节还须得你二人亲自过问与把把。我听说太平近日又出了一个馊主意想在府里挖一个泳池,户部与将作监因此又紧急征发了一万七千余民力日夜赶工。我就好奇了,什么样的泳池需要动用这么多的人力物力,都够得上修建一座庞大的宫殿了?”

    薛绍苦笑了一声,既然武则天有意岔开话题不再谈及政事,自己只得奉陪。于是他将泳池之事简要的对武则天说了一说。

    武则天听后只是呵呵一笑,“太平就是贪玩。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妙,若能劝阻你须得尽量劝阻。毕竟,因为一己之私而劳民伤财,并非好事。”

    “臣知道了。”

    “没事了,你去吧!”武则天风清云淡的挥了一下云袖,然后起拿一杯茶来,浅浅酌饮。

    她这云袖一挥,薛绍就感觉自己像是中了铁扇公主巴蕉扇的孙悟空,瞬间飞到了千里之外。

    就从这一刻起,薛绍感觉自己距离心中的理想与朝堂的政治核心,远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表面看来,散官加两阶、职事官也得到了提升,这在任何为官之人看来都是百年难遇的平步青云之幸事。

    可是薛绍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此刻薛绍的心中几乎都在呐喊了——武则天,你为什么不问我奇袭黑沙之后的经历?比如朔州保卫战与并州一案的内情,比如我亲自出使于都今山看到的草原部族现状,还有于都今山一役的详细经过和战后的草原格局?

    难道这一切都不重要吗?……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议论的不要议论,你怎么会用这样的一句话,把我想对你和朝廷说的话全都给堵死了?

    ……

    薛绍的心情和脸色,都在逐渐的变得黯淡。武则天何等心细如发之人,可是她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任凭薛绍默默无言的退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薛绍感觉像是有一扇命运之门也对自己关闭了。从戎之路,仿佛也就从此断绝了……

第374章 温香如故

    挫败感,萦绕在了薛绍的心头。

    可是说,这是他来了大唐以后,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挫折与不顺。内心的渴望、理想与抱负与今天从武则天那里遭受的冷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薛绍的情绪一时变得有些郁闷与消沉,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天后与朝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现在难道不是将才匮乏急需新生代将领堀起的时候吗?此前,武则天也不是一直这样的致力培养我吗?

    现在怎么突然就翻了脸,一下就把我从军队里彻底剔除,扔到兵部去做了一个负责打理讲武院的教书先生呢?

    太多的问题想不通,让薛绍既苦恼且愤懑。尤其是想到这大半年来自己在军队里吃尽了苦头甚至出生入死,就是为了斩获军功从此在军队里站住脚,最后也的确是立下了一些功劳。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些军功非但没有换来自己预想中的待遇,还适得其反从此连将军都做不成了。

    这就好比,一名nba的职业篮球运动员凭借出色的表现帮助球队夺得了总冠军以后,非但没有得到一份新的加薪合同,反而被球队裁掉了。

    这其中的滋味,又岂是不甘、不解和愤慨了得!

    ……

    很多负面的情绪同时涌上了薛绍的心头,心情由此变得十分败坏。不过前世今生两世为人经历了诸多风雨,让薛绍练就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在离开武则天所在的房间之后,薛绍只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言的独自前行,都顾不上等太平公主一起走了。现在,他只想漫无目的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僻静地方,好好的让自己冷静冷静,思考思考。

    大明后宫这样的地方,又岂能容许他人随意走动?很快就有巡视禁宫的金吾卫士兵发现了薛绍,好在这些士兵也认识他,于是委婉的请他不要随意逛走,尽早离开禁内为妙。

    薛绍心里越发恼火,心想我去玄武殿总行吧?——那里是讲武院的所在之地,是我这个即将上任的“兵部员外郎”的自家地盘!

    怀着一个郁闷的心情,薛绍在远征归来之后第一次回了讲武院。

    薛绍走进去之后发现,相比于半年多前现在的讲武院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是维持着自己当初离开时的样子。课堂里好像有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萧至忠的声音,好像是在给学员们讲叙“蓝田秘码”。

    薛绍的心里更添一丝郁闷,难怪武则天会说元万顷实在太老,办不好讲武院了。

    其实开办讲武院的真实用意,是为了加强对北衙禁军的渗透与控制。此前讲武院碍于左羽林卫将军李尚旦的压力,一直龟缩在玄武殿没有涉足北衙。现在大半年的时间过去李尚旦都不在了,这里怎么还是我当初留下的老三样,连院址都没有搬??有搬迁,教的也是那一成不变的蓝田秘码,连授课方式都没有半点的改变?

    薛绍只是瞟了一眼课堂无心多看,就信步朝二楼自己的官署所在走去,准备在那里静上一静。刚刚上楼走到转角,他蓦然听到临近楼梯口的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

    “来了、来了,时辰刚好!”

    话音落,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拱手拜在门口,“薛公子,你总算是舍得回来看小生一眼了!”

    还能有谁?半吊子神棍李仙缘!

    薛绍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声不响的走进了他的房间,入眼看到房间里摆放着两副茶几坐榻,已有刚刚煮好的一壶茶在冒着淡淡的水汽与清香。

    “你在待客?”薛绍随口问道。

    “没有。专等薛公子前来。”李仙缘笑嘻嘻的掩上门走回来,“公子请坐!”

    “你知道我会来?”薛绍好奇道。

    “公子莫非忘了,小生能掐会算……咳,好吧!”李仙缘被薛绍瞪了一眼,干笑的承认道,“原本我是打算自己享受半日清闲,在房中喝一壶清茶读半日好书。无意中从窗口看到公子大驾光临,于是就多备了一副茶具坐几。”

    “不吹牛,你能死啊?”薛绍心里正郁闷,骂咧了他几句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没好气的道,“别杵着,给我上茶!”

    “哟,火气不小嘛!”李仙缘惊乍的愣了一愣,连忙给薛绍上了茶,又不敢多问。

    薛绍闷不作声的连喝了三杯茶,方才从胸中吁出一口闷气。

    “我煮的这茶不错吧?能顺心理气。”李仙缘笑嘻嘻的道。

    “跟你没关系。”薛绍冷笑了一声,“是我自己想通了,释怀了。”

    李仙缘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令薛公子郁结于心呢?”

    “多了去年。”薛绍正欲开口,突然想到李仙缘可是太后的人,于是将一些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李仙缘见薛绍不愿多说,也没有一味追问,只是笑了一笑说道:“常言道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每逢遇到不顺不利之事,小生就会去联想那些吃不饱饭的流民,和失去的手脚的可怜残疾之人。和他们相比,小生遇到的那点破事根本就不算什么。于是笑上一笑,什么事情就都过去了!”

    “……”薛绍先是无语,随即是哑然失笑,“你还真是,没心没肺没烦恼!”

    “公子谬矣!小生这是——修为、修为!”李仙缘一板一眼的道,“小生自幼修道,虽然未能白日飞升,但好歹还是练就一颗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圆通自然之心。依小生看来,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抵不过‘无为’二字。”

    “闭嘴。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扯瞎什么无为与修道。”薛绍拍着茶几,“上茶!”

    李仙缘笑嘻嘻的又给薛绍添了上茶,说道:“那就聊一聊,公子适才都想通了一些什么,又释怀了哪些?”

    薛绍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一停,微微一苦笑说道:“我想通了一些,我永远也想不通但又必须想通的问题。我释怀了一些,根本就不应该压在我心头的事情。”

    “……”李仙缘直轮眼珠子,摇头,表示完全不懂。

    看到他这个傻乎乎的表情,薛绍总算是难得的呵呵一笑,说道:“多谢你了。我回房间。”

    李仙缘满头雾水,“谢我什么?”

    “茶。”

    薛绍说完就走了,出门后却禁不住婉尔一笑,有李仙缘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逗逼朋友,有时也算是一件幸事。

    薛绍的房间里保持着整洁与干净,可见每日都有人在此打扫。书桌与床榻等物仍是保持着自己当初居住时的样子,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经意的转眼一看,薛绍看到了书架的某个角落里,摆着一截半尺长的桃枝,枝端有几枚二月桃花已然完全的凋零和枯萎了。

    这是当初,上官婉儿送来的。

    薛绍将那桃枝拿起,花瓣仍有微微余香。他像以前一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了秋瑟院的方向。

    现在早已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窗外满眼的秋日衰败景象。可是就在一片光秃秃的桃林之间,出现了一个奇迹般的人影。

    亭亭玉立衣袂飘飘,如仙。

    上官婉儿,仍像初见时的那样优雅与恬静,捧着一本书行走在秋风萧起的飞花碎叶之中,且行且吟。

    看到这样一副奇静奇美的画面,薛绍原来燥动又不安的心,顿时变得清凉与冷静了许多。

    正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蹑手蹑脚的摸进了房间。薛绍是又好气又好笑,快如闪电反手一把就拎住了李仙缘的脖子,“你来作甚?”

    “我、我见公子情绪有异,我怕你想不开做傻事!”李仙缘一边喊疼一边挣扎求饶。

    薛绍放开了他,“一把拎断你的脖子,算是做了傻事吗?”

    “不算、不算,那叫替天行道。”李仙缘嘿嘿傻笑的揉了揉脖子,看了一眼窗外,又是一阵暖昧的怪笑,“公子好眼福,来得正是时候。”

    “何意?”

    李仙缘说道:“这大半年来,上官婉儿姑娘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读书,不论寒暑风雨无阻,每天一个时辰直到天黑方回。”

    “每天?”

    “每天!”

    薛绍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感动与愧疚。记得以前自己在讲武院的那段日子里,正是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推开窗户和上官婉儿来一次遥望的约会,当时那几乎形成了一个习惯,也正是二人之间无言的默契。

    大半年过去了,薛绍自己远征在外不在长安,可是上官婉儿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静静的守护着那一份默契与约定。

    “你是在等我吗,婉儿?”薛绍心中轻吟。

    人与人之间,或许真是有第六种感应。几乎就在薛绍心中默念这一句时,那一边桃林中的上官婉儿转过身来抬起了她的美人螓首,看向了薛绍所在的方向。

    秋风萧瑟,落英缤纷。

    薛绍看不清远处上官婉儿的面容与表情,但他却感觉到上官婉儿是在对他微笑。她脸上的笑容就像二月花桃一样的娇艳殊丽,温香如故。

    “婉儿,我必须要跟你当面谈一谈。就现在!”

第375章 莫道无知己

    心里有了念头,薛绍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找个什么样的法子、用个什么样的理由,跑到秋瑟院去见上官婉儿呢?

    讲武院和秋瑟院这两个地方都是人多眼杂,薛绍即将成为驸马,上官婉儿是内廷女子,这样的两个人私下碰头可是大忌,往严重了说可以安上一个惑乱后宫的罪名,任谁也是吃了不兜着走。

    薛绍眨巴着眼睛,难道又像当初那样扮作夜半飞贼,跑去私会于她?

    李仙缘在一旁看着薛绍这副神情,嘿嘿的暗笑。

    “你笑什么?”薛绍诘问。

    “公子是不是想去搭讪?”李仙缘笑得很贼很淫荡的样子,连连点头道,“理解理解,人之常情。这大半年来讲武院的每个人,每天都在琢磨这样的事情。”

    “……”薛绍无语,瞥了李仙缘一眼不再搭理他了,甚至想要找个由头将他轰走。

    “不过,公子想要见她,未免太过容易。”李仙缘说道。

    薛绍眼睛一亮,“怎么说?”

    “上官婉儿自从离开秋瑟院后,奉命兼任讲武院的助教博士,专教文学诗赋。”李仙缘笑嘻嘻的道,“算起来,上官婉儿可不就是公子的属下了?虽然她这个助教博士半年多来只在讲武院露过一次面,但若是公子召唤她来,她岂有不来之理?外人,又岂有闲话可说?”

    薛绍心头暗爽,但不动声色。

    “那你还等什么?”

    “小生,即刻差人去请!”

    李仙缘屁颠颠的小跑去了,薛绍暗暗击了一下拳,这个半吊子神棍,总算是人品爆发干了一件让我心里痛快的事情!

    薛绍仍是站在窗口,遥望上官婉儿。另一处,上官婉儿也仍是漫步于落叶翻飞的桃林之中埋首读书,只不过时时的抬起头来朝薛绍这边张望一眼。

    每逢上官婉儿抬头来看时,薛绍就感觉心中那根心弦在轻微的颤动。

    这分明……就是初恋的情怀啊!

    片刻后,一名在讲武院伺候寝居的小宦官跑到了秋瑟院来到上官婉儿的面前,拱手拜下后说了几句,上官婉儿就走进了秋瑟院的房间里去,小宦官自顾回来了。

    薛绍的心里不由得微微一紧,怎么,她不肯来?

    片刻后,李仙缘的脚步声又响在了楼道中,薛绍走到门口去问,“如何?”

    “公子何必紧张?”李仙缘一脸怪笑嘿嘿的道,“官长传唤,属下蔫有不来之理?上官婉儿肯请公子就在讲武院的东院花圃相会。”

    “东院花圃?”薛绍皱了皱眉,“那里不是书令使的居舍么?时常人多眼杂,如何能够相会?”

    李仙缘再一怪笑,“公子,正因人多眼杂,才好相会。如若不然,公子还想将她请到你的官署房间,关上门来卿卿我我吗?”

    <p??

    “滚出去!”

    “是!”

    李仙缘笑嘻嘻的走了。

    薛绍心头略爽,暗自一笑轻吁了一口气。转头一看窗口,恰是看到上官婉儿走出了秋瑟院。

    这时,她已经更换了一身金白色的胡服男装,头戴黑纱襆头,做一副典型的内廷女使扮相。

    分外的干练洒脱,尤为英姿飒爽。

    “都说人靠衣妆,但上官婉儿却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穿什么都好看!”薛绍微然一笑,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两本书走出房间下了楼。

    正逢课堂里下了课,萧至忠走出课堂来刚好见到薛绍从楼道口转出来。

    “薛公子,你回来了?”萧至忠见了薛绍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来拜见。

    “萧兄不必多礼。”薛绍笑道,“如何,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还习惯吗?”

    “回公子话,在下倒是早就习惯了。”萧至忠微微一苦笑,“只是连日授课没有新鲜,难免有些枯燥。此院名为讲武院,却像是变成了县乡课堂一般,没有半分生气。在下……”

    “我明白。”薛绍点了点头用微笑来安慰他,说道,“再熬几日,讲武院必有新的动作。到那里,我只怕你忙得不亦乐乎。”

    “当真如此,可就太好了!”萧至忠闻言大喜。

    年轻人,谁不是满腔报负壮志在怀想要干出一些成绩,谁愿意像个老学究一样整日守着一滩死水呢?薛绍非常理解萧至忠的感受,于是好言抚慰了他一阵,又问他元万顷去了哪里?

    萧至忠说大约在一个多月前,元万顷因为生病,乞骸骨回家养老了。

    “回家养老?”薛绍眨了眨眼睛,这绝对不是元万顷的风格。这个老头子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脾气也古怪,可是他在仕途上仍是充满了激情与渴望的。依他的个性,除非真是到了将要穿上寿衣下葬的那一天,否则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辞官归田的。

    萧至忠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薛绍知道,元万顷辞官其中必有隐情,只是现场人多耳杂不便闲说。于是薛绍也没有再作追问,只与萧至忠闲谈了数句,告辞而去。

    玄武殿的地界还是颇为庞大的,东院开出了一片新的花圃并经过改造之后成了一片宿舍,专供那些在此学习的书令使们居住。而那片花圃就成了学员们经常光顾的消闲之地,时常有人来往。

    薛绍一路步行过去,碰到了许多或生或熟的面孔。刚刚派到秋瑟院去请上官婉儿的那名小宦官就在花圃入口处等着薛绍,见他到来,便引路前行将薛绍带进了圃间。

    小宦官带着薛绍在林荫花圃与溪涧石道间一路穿行,辗转曲折的走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停住。一座凉亭,坐落在人工堆彻的墨色山石之间,四旁秋菊锦簇有蜂蝶起舞,亭下溪水潺潺正叮咚悦耳。

    真是别有洞天的一处幽静妙处。

    上官婉儿娉娉婷婷的站在凉亭中间,低眉拱手而立。

    小宦官停住了脚,“公子请。”

    薛绍面带微笑的漫走走进凉亭,“姑娘免礼。”

    “谢公子。”上官婉儿放下手,抬起头,看向薛绍。

    薛绍也正凝视着她,四目一触,各自微然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绍侧目看了不远的小宦官一眼,说道:“我适才回到讲武院,听属下说上官姑娘如今也是讲武院的一名助教博士了。正逢我想在讲武院做些动作,进行一些人员与事务上的变革。因此特意将上官姑娘请来,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凉亭外的小宦官竖起耳朵来张听,却只听到薛绍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上官婉儿马上答道:“公子是讲武院之主,一切大事当然是由公子作主。婉儿身为助教,必然竭力相助。只是不知,公子想做哪些事务与人事上的变动?”

    薛绍说道:“首先,讲武院的院址要搬迁。玄武殿毕竟是后宫之所在,诸多男人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公子想要迁到哪里去?”

    “北衙禁军所在的,玄武校场附近。”

    上官婉儿会心一笑,“公子此举,甚是妥当。”

    听话听音,薛绍不由得心中一亮,“何以见得?”

    上官婉儿也侧目看了那个小宦官一眼,说道:“公子远征归来即将大婚,为了安抚公主殿下,理当暂离军旅转为中枢文职。公子少年英雄热血豪迈,若是换作一般的文职或许会觉心中苦闷。但若将讲武院迁至北衙仍是接靠军队,或可大有作为。”

    大有作为?

    听到这四个字,薛绍的心都砰砰的跳了起来。

    很显然,上官婉儿这是在用一个极其隐晦的法子安抚薛绍,劝他稍安勿躁,不要因为被革去了军职而郁郁不乐,反而应该安心的办好讲武院——这或许,也正是天后的意图之所在。

    薛绍心想,看来上官婉儿的确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她也想早一点通知我,只是碍于宫里宫外消息难通。如果我早一点见到她,或许不会有今日的震惊与愤慨……难怪那天她陪我经过讲武院时对我说“讲武已经大不一样”,让我自己去看。

    这样明显的暗示,我怎么就忽视了呢?

    “姑娘睿智,还请教我。”薛绍继续探问,说道,“讲武院将来该要如何发展,如何在北衙立足,又会怎样的大有作为呢?”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凉亭外背对着他们站立的小宦官,悄悄的伸出双手来握住了薛绍的一只手。

    薛绍心中微微一动,伸手回握她。不料上官婉儿却瓣开了他的手指,将食指的指尖对准了他的掌心。

    原来,上官婉儿想要在他掌心写字。

    “此前,讲武院只是传授蓝田秘码,未免单调枯燥和大材小用。”上官婉儿一边说,一边在薛绍的手心写写画画,“公子若将讲武院迁至北衙,或可号召组织北衙禁军进行类似千牛讲武的盛会。或许,还可以将其中的杰出人才召至讲武院来学习兵法武艺,助其更上一层楼呢?”

    薛绍一听,这是让我开办一个大唐帝国的军事院校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上官婉儿在薛绍的掌心写下了这样的几个字——“飓风过岗,伏草惟存”。

    还是这八个字,那一日在龙首池上官婉儿曾对薛绍说过的!

    当时薛绍只是以为,朝廷即将进行一番大的变革,将有大风暴来袭。今时今日再听此语,薛绍算是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个大风暴与大变革,一定是针对军队的!

    也就是说,二圣和朝廷要趁这次北伐结束,即将对大唐的军队进行一番重组。到那时候,肯定有很多的将领要被裁汰甚至是清洗,也将有一批新人斩露头角。

    薛绍细下一想,值得二圣与朝廷如此小心谨慎又大动干戈,一定是涉及到了军队里的重要人物。难道天后与裴炎要趁李治病情加重,建立一个新的军队格局么?如果是这样,那么不久的将来必有一个能够紧密团结在天后与宰相们身边的军事团队,矗立在朝堂之上。

    ……裴行俭,终于是要下台了么?

    “公子天纵英才文武双全。婉儿深信,你无论是从军征战还是在中枢为官,都必能干出一番事业。”上官婉儿继续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一边在薛绍的掌心写字。

    这次,她写下了这样的八个字——“隐忍待发,塞翁失马。”

    至此,薛绍已是完全明白了。

    正因为军队要进行一番大的重组与清洗,所以武则天才要削去我的军职,将我从这一场大风暴里择出来,以免我受到牵连。

    换句话说,武则天这是在用一个特殊的手法,在对我进行“保护”!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反过来在上官婉儿的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知己如你,足慰平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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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介绍:
命里犯桃花,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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