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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x     极品驸马txt下载     极品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时局逆转!

    李谨行活了一甲子,宦海沉伏沙场生死,什么样的风浪都经历过了.但像今天这样峰回路转波澜起伏的凶险局面,还真是少见.

    其实,事件本身还不是最让他受惊的.

    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眼前这几个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胆大,也一个比一个狠辣.

    虽然是敌对,但李谨行早在心中对李仙童这个年方而立的年轻人,有了几分佩服.

    权术,心机,胆色,应变,他丝毫不输给那些在朝堂之上鼎立了几十年的老臣们.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能够以这么低微的官职掌控这么大的一个并州大都督府,把许多官职比他高,资历比他老的人牢牢控制住,并将他李谨行这样的人都逼得落入了圈套,险猩为谋反的钦犯,还有更多的人在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当成替死鬼在为他卖命.

    正邪姑且不论,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李仙童,有本事!

    在今天绝大多数的时候,李仙童是一直占尽压倒性的优势.眼看就要出现胜负分野之时,李崇义无端的在这关键的时候失踪,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出来,肯定是薛绍干的.可是就算所有人都能猜到,狠就狠在——没有人能拿出任何的证据!就连他李谨行,也不知情!

    用这样一个"奇狠"的毒招来力挽狂澜,李谨行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得多大的胆子,多大的能耐,才能干出"绑架封疆大吏"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

    出奇不意,擒贼擒王——这跟奇袭黑沙的战术何其相似!

    李仙童能让韦巨源这个替死鬼帮他咬人,咬完了还死无对证;薛绍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计奇招果然立竿见影,瞬间都将李仙童的气势完全压住.

    底气一失,人就容易慌乱;慌中出错,李仙童稍稍言语有失,薛绍马上一把揪住他言语中的漏洞死不放手穷追猛打,甚至将他逼到了"嫌犯"的境地!

    李谨行今天算是大开了眼界,心想老夫打了一辈子仗,从来不知政斗也会有比沙场战争更加血腥和迭荡的时候.今天这个大都督府里,实在是风云突转令人始料不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真的没人知道——仿佛一切,都尽在那个年方弱冠的少年郎,薛绍的掌握之中了.连老夫这样的"局中人"都像是变成了一个看客!

    悲乎?壮乎?奇乎?乐乎?

    李谨行一时想不明白,该要怎样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仿佛刚刚认识薛绍一样,从他身上看到的这份睿智,这份胆色,这份狠劲,这份剑走偏锋的邪魅——真他娘的令人叹为观止!

    此刻,薛绍与李仙童的交锋,已是到了招招见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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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仙童,你休想再要狡辩!"薛绍义正辞严掷地有声,"你涉嫌伙同韦巨源一同软禁,架空你的祖父并州长史李老令公,从中擅权,公报私仇,残害忠良,意图不轨.事后又谋杀韦巨源将一切罪责推到他的身上,杀人灭口死无对证.同时,你假借追查谋杀行刺之案,大搞诛连铲除异己,非法拘押与残害朝廷命官,并非法篡夺衙门政权,非法豢养私兵意图武装夺权,谋反自立!"

    薛绍猛然抬手一指那些陌刀兵,"眼前这所有的军士,都是你武装夺权,意图谋反的证据!"

    那些陌刀军士们同时心头一震,他娘的,我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罪名?李仙童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吗?!

    眼看着薛绍再出狠招,来釜底抽薪动摇他麾下的军心了,李仙童情急之下大叫起来,"薛绍,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些人全都是并州军府的卫士,谋杀行刺案发之后,奉命前来戍卫大都督府!什么铲除异已,霸占衙门,更是子虚乌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而行,都是遵从大都督府长史李老令公发出的命令!"

    "证据呢?"薛绍冷冷的一笑,"我们看到的,全是你一个小小的并州法曹在这里上蹿下跳.府兵奉命前来戍卫大都督府,你小小的法曹有权调动吗?诛连官员的海捕文书,是你小小的法曹说发就能发的吗?我堂堂的议贵,李老将军堂堂的功勋战将,是你小小的法曹能够摆出刀兵大阵来抓捕的吗?——你说这些全是奉你祖父之命而行,那你就把他叫出来,当面对质!否则,你就是个谋权乱政的判逆!"

    李谨行这下真是透心大爽,大喝道:"小参军,把李老令公交出来!!你不会是在谋害嫁祸了韦巨源之后,又想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你自己的亲祖父吧!"

    "把李老令公,叫出来!"两百卫士和牛奔等人,一同大喝.

    李仙童气势尽失,现在,就连那五百陌刀兵也不吭声了.

    "我……没有!"李仙童这下有点慌了,"薛绍!分明就是薛绍绑架了我祖父,然后栽赃嫁祸于我!"

    "证据呢?"薛绍平静的道.

    "我……会找到证据的!"李仙童咬牙,"我现在就去找!"

    "想来个缓兵之计,溜之大吉吗?"薛绍冷笑.

    .[,!]李谨行麾下的两百军士哗啦啦的上前,把李仙童围了个水泄不通.

    反观那五百陌刀兵,全都原地未动,在一旁冷眼旁观.虽说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灾.如果是"参与谋反"这样的十恶不赦之罪,那可就不是一点军饷就能让这些陌刀兵去卖命的了!

    归根到底,这五百军士全是"雇佣军".雇佣军最大的好处是拿钱办事不问其他,而且能力够强.但是他们最大的弊端也就在于,他们对于主子没有绝对的忠诚,不会像三刀旅的人对薛绍那样,甘为其两肋插刀.到了关键的时候,雇佣军最先考虑的肯定是——自己保命要紧!

    李仙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所有的守备力量都放在了衙门的正堂交锋之地,却对后堂的防备掉以轻心.

    "我终究是低估了薛绍!没想到他居然敢冒这样的天下之大不韪,去绑架我的祖父!……这厮真是够阴险,够歹毒!"李仙童只能在心里,如此的痛骂薛绍!

    "李仙童,你已经原形败露,众叛亲离,还有何话好说!"薛绍大声喝道.

    好些个军士已经忍得够久了,这时就要上前将李仙童擒下,心里都在打着小算盘:这个害人精有没有罪那是朝廷和律法说了算;但是咱们窝了一肚子鸟气,怎么也得把这个害人精狠揍一顿再说!

    "站住!"李仙童触底反弹急中知智,大喝一声,"薛绍,你血口喷人的指证我那么多的罪名,你又可曾有半分的证据?还不是单凭你信口雌黄?再者,就算我李某人当真犯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与李谨行来裁断!你们带兵冲撞官府,在大都督府里对我这个法曹参军进行连番的污辱,现在还意图对我进行殴打与伤害,就是严重违法!——魏御史,你可是朝廷的御史,是律法公正的象征,你就没话可说吗?"

    李仙童这一通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那些想要上前捉住他狠揍一顿的军士们,都收敛了起来.

    魏元忠上前道:"李参军说得没错.有罪没罪,得是朝廷委派的司法官员审理之后,依照大唐的律法来裁定.任何人,不得私设公堂逾越和代替法律来进行制裁!"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魏御史说得是公理,是正理,兄弟们都退下吧,我们以理服人,相信律法一定自有公道."

    李谨行麾下的军士们现在都在心里佩服死薛绍了,他的话很有用,军士们都纷纷的散了开来.

    李仙童略吁了一口气,环环的看着在场的众人一眼,说道:"薛绍,算你狠!你居然敢绑架我的祖父,并州大都督府的长史!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但迟早我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候,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死定了!"

    "好啊!"薛绍笑眯眯的道,"实话跟你说,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有我犯罪的任何证据,只管拿出来."

    "我一定会的!"李仙童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拭目以待."薛绍不急不忙的道,"有一句老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这样的事情.李仙童,在你完蛋之前我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恐吓于我!"李仙童非常的嘴硬,沉喝道,"本官一心为公,事事皆是循规蹈矩严格遵照律法而行,没有任何值得你攻讦的地方!"

    "是吗?"薛绍呵呵直笑,"还是那句话,我拭目以待!"

    李谨行可是个急性子,虽然他也是当事人,但同时也是离现场最近的一个"热心观众",这时已是好奇不已按捺不住.他将薛绍请到一边,小声道:"薛公子,你还何有妙招,赶紧使唤出来一口气灭了这厮啊!"

    "老将军,别着急.咱们还得先等上一等!"

    "等什么?"

    薛绍哈哈的笑,故意大声道:"当然是等天降神威,霹雳杀贼!"

    李仙童好一阵心惊肉跳,心想薛绍这个鸟人,又在鼓捣什么坑人的馊主意?

    李谨行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霹雳杀贼?什么意思?"

    "老将军勿急,马上就能知道了."薛绍高声道,"李参军,我们这么多同僚来了大都督府做客,现在已是饭点,你就不热情款待一下?"

    李仙童简直要吐血了!居然还敢向我讨饭吃!……下点药,全部毒死你们!

    "对了,我们还是不吃你的饭了."薛绍拍了拍额头,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万一你气急败坏了狗急跳墙,要下药毒死我们,那可就不划算了!"

    "你!……"李仙童的脸皮直抽筋,这个鸟人会读心术吗?

    薛绍哈哈直笑,微表情的解读术,不是你这个大唐时代的土鳖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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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斩首行动

    就像是一场角斗赛一样,薛绍既是参赛队员同时又兼任了裁判,他说现在要中场休息一下了,那就得停下来休息。

    “老将军,我作东,请你到并州城里最好的酒肆来仪阁,去喝一杯如何?”薛绍道。

    “好啊,老夫自从带兵以来,可是数月未曾饮酒。但若是薛公子盛情相邀,老夫便要开戒!”李谨行甚是爽快的答应了。

    “老将军,请!”

    “站住,你们不可以离开!”李仙童急了,上前来拦。

    薛绍笑呵呵的道:“李仙童,别不识时务,你认为你能拦得住我们吗?”

    说罢,薛绍斜着眼睛瞟了一瞟那几百个呆若木鸡的陌刀兵。

    李仙童咬了咬牙,“你们涉嫌绑架朝廷官命,现在必须留在大都督府里接受调查,绝对不可以离开——魏御史,本参军是否有权这样做?”

    魏元忠淡淡的道:“除非你有证据。否则,不能把任何人例为嫌犯。”

    “听到了没有?证据!”薛绍冷笑了一声,“你放心,现在你就是你赶我们走,我们也不会走的了。并州大都督府这里马上还有好戏上演,绝对的精彩纷呈。我反倒是担心,李参军会提前逃跑。”

    “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逃?”李仙童大怒。

    “好啊,那就等我和老将军吃过了饭,再来陪你玩!”薛绍笑眯眯的道,“明日此时,不见不散哦,李参军!”

    “明日?”李仙童瞪大了眼睛,“你还想把我祖父,关押到明日?!”

    “李仙童,你再这样妄加指责,我可就要告你一个诽谤之罪了!”薛绍沉声道:“除非你有证据,否则别把任何事情怪到我的头上!——告辞了,不必相送!”

    说罢,薛绍扬长而去。李谨行和牛奔以及两百卫士一同跟着走了。

    李仙童恨得直咬牙,脸色一片铁青,心中怒骂不休,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竟然落得如此被动,只能在这里任人宰割!

    魏元忠倒是没有走,随行保护他的几名三刀旅卫士,也仍旧跟着。

    李仙童转头一看魏元忠,计上心来,连忙上前道:“魏御史,我知道你与薛绍有交情。但是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你不会因私废公吧?”

    魏元忠淡然一笑,说道:“本官自有一颗公心,不用你来激将。”

    “那就好。”李仙童说道:“那一日你曾是当面见过我祖父的,你可以证明我祖父并没有过世,对不对?”

    “对。”魏元忠说道,“当时,你祖父确实健在。但至从本官走出那间房,可就不知道了。”

    “你!……”李仙童顿时气煞,“魏御史,你这是因私废公,落井下石!”

    “李参军,请你注意你的措辞!”魏元忠正色的大声厉喝道,“本官一切就事论事,绝无私心!当时的场面莫非你就忘了,李长史苏醒之时猛吐一口鲜血,连医官都说你祖父是死里逃生只剩最后半口气。魏某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样的老人家随时可能归天。你让魏某给你做证,说他老人家一直康健如初的活在人世,魏某又不是阎王,如何能定他的生死?”

    李仙童一口闷气堵在了胸口,差点眼冒金星晕厥过去,心中不停的怒骂道——什么御史,什么公正,全他娘的是骗人的鬼话!到了关键的时候,魏元忠终究还是偏向于薛绍的!

    “魏元忠,算你狠!”李仙童咬牙切齿的道,“我会找到薛绍绑架到我祖父的证据的!到时候,你也是同谋!”

    “呵,又要使出你的拿手绝活,构陷诛连了吗?”魏元忠不为所动的呵呵直笑,“本官借花献佛赠你一句逆耳忠言,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要老是冤天尤人,多想想自己此前都干了什么!”

    李仙童双眼一眯杀气溢溢的怒瞪了魏元忠一眼,扭头而走。

    魏元忠啧了一声,“喂,大都督府今日不管本官的饭了?”

    “自行方便!”李仙童没好气的大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走了。

    魏元忠撇了撇嘴,“真小气!”

    他身后的四名三刀旅的卫士哈哈直笑,“魏御史,这么说咱们现在也自由了,不用被关着了?”

    “那是不是得庆祝一下?”魏元忠笑道,“走,魏某请客,答谢四位兄弟陪我一同出生入死!”

    “好!”

    ……

    薛绍一行人离开了大都督府,上了街市。这么大的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士走在大街上,着实有些招摇和吓人,沿途的百姓都惶恐不安的回避。

    薛绍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李仙童一定会派心腹盯着他。稍一观察,身后果然有几个相当业余的盯梢小尾巴。

    “老将军,掩护我脱身。”薛绍在李谨行耳边小声道,“我得独自一人,去办一些重要之事!”

    李谨行一醒神,“如何做?”

    “身后有李仙童的探子,派几个人回头跟他们争执即可!”

    “行!”李谨行二话不说答应了,但又有些放心不下,小声道:“薛公子,凡事不可矫枉过正。绑架李长史这样的事情,毕竟还是过头了,你须小心慬慎哪!否则最后,就算是扳倒李仙童赢了这一场,薛公子自己也要搭进去。那也太不值了!”

    “多谢老将军关心。”薛绍微笑的拱手拜谢,说道:“但请老将军放心,薛某办事一切自有底线,绝对不会出格!”

    李谨行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以薛公子的胸襟、见识与胆魄,想必不会在大事面前犯糊涂。倒是老夫多虑了。”

    “老将军,有话以后再说。先掩护我脱身!”

    “这好办!”

    片刻后,几名军士佯装尿急向李谨行告了一声离开队伍去方便,一眼发现了身后几个贼眉鼠眼的盯梢。军人都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和就推推攘攘的闹了起来,眼看还要动手群殴。

    场面很快大乱,一阵鸡飞狗跳。

    薛绍混在队伍当中在一群牛高马大的军人掩护之下,早就脱去了身上的铠甲战袍,混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溜之大吉。

    这种程度的潜伏脱身,对于曾经的特战之王薛绍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一点。并州城里,很多地方都留有三刀旅特有的联络密码,甚至连大都督府正门的匾额之上都有一个姆指大的印记。这些特殊的印记落在别人的眼里,绝对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唯有薛绍知道,他三刀旅的好兄弟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艰难卓越又极富成效的“地下斗争”。

    郭元振与郭安,早就给薛绍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就等薛绍来太原城、进大都督府来收取了!

    沿着一路上特殊又隐蔽的标记,薛绍找到了太原城中的一处佛寺的后院。佛寺并不大,香客稀少门可罗雀,可见平常的香火并不旺盛。这种地方用来藏身,是最好不过。一则出家人不问方外之事,二则官府和衙门也特别容易忽略这种地方。

    薛绍没有走正殿,直接翻墙进了后院,面对一片树林。刚刚一脚踏进树林,布谷鸟就叫了。

    “都出来吧!”薛绍笑道,“你们这群没出息的嫖客!”

    树林里果然闪出了几个三刀旅的人来,当先一个就是郭安,笑嘻嘻的上前,“头儿,你总算是来了!”

    “少跟我套近乎。”薛绍板着一张臭脸,说道,“你们知道丢人吗?”

    “是挺丢人的。”郭安一脸通红,挠着头嘿嘿的傻笑,“好些个兄弟被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光着屁股醉薰薰的就给绑走了!还好,我们这些人机灵一点,提前溜了!”

    “机灵个屁,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薛绍没好气的骂了几声,说道:“严肃!——我问你们,你们收到我在城里留下的暗标了吗?”

    “收到!”卫士顿时集体肃然,郭安答道,“头儿指示我们潜伏于城中,伺机进行斩首行动,要活的!”

    “战果呢?”薛绍问道。

    郭安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有点怕怕的样子,“头儿没说斩哪个首!”

    薛绍一愣,没好气的骂道:“你们是猪啊,斩首,当然是斩最大的那一个!”

    “头儿息怒!”郭安小心翼翼的道,“并州城里局面太复杂了,我们一时不知哪个有用、哪个重要。郭队正说这时候肯定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于是,我们斩了很多!”

    很多?

    薛绍很是无语,“带我去见郭元振!”

    “是!”

    在郭安的指引下,薛绍来到一座僻静的禅院中。刚走进院内,一群傻乎乎的小子都涌了出来,笑嘻嘻的迎到薛绍。

    全是三刀旅的人,有几十个。大多都扮成了寺庙里的香客、杂役、火工和来送菜送米的送货工人。

    “郭元振人呢?”薛绍在一群人当中没有见到郭元振,问道。

    “报告——郭队正在和寺里的老住持下棋!”郭安的表情有些无语,讪讪的道,“郭队正真是个人才,到哪里也能交到铁哥们儿!那个老住持和郭队正相见恨晚,说要还俗了和他拜把子做兄弟!”

    “……”薛绍脸皮直抽筋,郭元振,你这个鸟人就不能干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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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生死相托

    观棋不语真君子,看到郭元振和那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下棋下得那么专注,薛绍静静的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就像不存在一样。

    反正有的是时间,自己在这里越悠闲李仙童就会越发焦急上火甚至蛋疼。于是薛绍很是闲定,静静的看棋。

    良久,一盘落定。郭元振拍着大腿叫悔,“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大师真是高人哪!”

    “施主过奖!”老和尚眉开眼笑,连忙又对薛绍合十行礼,“贵主大驾光临,老纳失礼了!”

    “大师好眼力啊,管叫我们都是施主,称呼他却是贵主!”郭元振笑眯眯的道,“薛公子,你若是不多添一点香油钱,我都看不过去了。”

    薛绍哭笑不得的直摇头,“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先给我垫着吧!”

    “行。”郭元振倒是大方,一把就撒出了几枚银饼子,“大师,这是这位薛公子添的香油钱,你收好了!”

    薛绍看着这几颗银饼子当真眼熟,可不就是之前给他的嫖资吗?……这厮,拿嫖资来献香油钱,也不怕亵渎了佛门!

    “多谢贵主!”老和尚美滋滋的收下了钱,乖乖的退了出去。

    郭元振看着薛绍,傻乎乎的呵呵直笑。

    大劫之后的兄弟重逢,这类情怀非言语能表述。

    “笑个屁!”薛绍坐了下来,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收成怎么样?”

    “还行。”郭元振笑道,“三刀旅出手,从来不会空手而回。”

    “少废话,说正题,要详细!”

    郭元振说道:“收到你的暗语密令之后,我们一直潜伏在城中,密切的注意和监视着几个重要的人物。只等你和老将军李谨行一入城,吸引了他们的绝大多数注意力,就是我们最好的动手机会来了。本队正,判断得没错吧?”

    薛绍呵呵直笑,“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嫖娼被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反应机灵点?陷了那么多兄弟在对方手上,你还好意思吹牛!”

    “咳!……老马也有失蹄嘛!那种时候,本来就是男人最没防备的时候!”郭元振讪讪的笑了一阵,说道:“这次的斩首行动,分四拨同时动手,绝对让对方猝不及防。就算有三方失手,只有一个成功,那我们也是大胜!”

    “哪四个目标?”

    郭元振神秘兮兮的卖起了关子,“先有三个婆娘!你猜一猜,都是哪些人?”

    薛绍呵呵一笑,“无非是李仙童休掉的前妻,韦巨源的女儿也就是李仙童的现任妻子,还有李崇义被谋害一案的案发之时,最先跑出来报信的那个丫鬟!”

    “哎呀,真没劲,一点都瞒不过你!”郭元振嘿嘿直笑,“怎么样,这三个婆娘,都有大用吧?”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人呢?”

    “当然没在这里。”郭元振道,“这点办事规矩我还是懂的,总不能给敌人把我们一锅端掉的机会。”

    “老头儿也关在一起?”薛绍皱眉问道。

    “头儿,你别太瞧不起我,我就真的那么没底线、没觉悟吗?”郭元振仿佛有点忿忿,说道,“绑架封疆大吏,那是要砍头的!”

    薛绍呵呵直笑,“于是你玩了个灯下黑,把老头儿藏在大都督府里?”

    “太无趣了!”郭元振拍腿叫骂,“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制造悬念、炫耀智慧的机会?”

    薛绍哈哈的大笑,“开玩笑,咱们虽然是兄弟,但你会的那点东西全是我教的。瞒过谁,你也别想瞒过我啊!”

    “这么说,你肯定是转移了李仙童的注意力,让他在太原城里翻天倒地的一阵疯狂搜索去了?”郭元振嘿嘿的笑,笑得很坏。

    “那当然。要是这么一点默契都没有,怎么叫兄弟?”薛绍笑道,“我故意叫上李谨行老将军和二百卫士,一同离开大都督府去来仪阁喝酒。李仙童马上就派人一路盯着,想要通过跟踪我来找回他的祖父。”

    “哈哈,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们三刀旅的旅帅就像是一只下了水田的泥鳅一样,逃命的功夫绝对是天下一流!”郭元振大笑道,“这世上能够盯得住你的,估计只有你自己的影子了!”

    “你这是骂人,还是夸人呢?”薛绍没好气的回骂,心里是大吁了一口气。

    在逃离太原的时候,薛绍就在各处留下暗语,指示郭元振等人伺机执行“斩首行动”。

    能否成功?没人知道。

    但是薛绍对郭元振和三刀旅的兄弟们有信心。这种信任,来自于朝夕相处和出生入死的深厚感情,也来自于的对他们的能力的认知。

    信任自己的带出的兵,就是信任自己!

    薛绍坚信,越是到了关键了时候,郭元振、郭安和每一名三刀旅的兄弟,就越不会让他失望。

    事实证明,非但是没有失望,简直就是还有惊喜!

    当时薛绍匆忙之下拟定斩首行动,目标只定了李崇义一人。事后仔细回想,他觉得韦巨源的女儿“或许”能有大用。于是,薛绍又另行下令,让吴铭与月奴去执行这个任务。

    但是郭元振早就和薛绍想到了一起,不用薛绍吩付,他已经把事情办到了一百二十分的程度——非但是抓了韦氏女,还把李仙童的前妻和重要证人小丫鬟一并抓到手了!

    这叫什么?

    默契!

    当时薛绍决定用斩首行动生擒李崇义,其实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的鱼死网破的决定。至于“绑架封疆大吏”这样的罪名,在那种生死存亡的时候,是不能太多顾忌的。

    就像历史上的每一次成功的政变一样,如果政变者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那就不会有唐太宗李世民,不会有贞观之治。

    薛绍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力求结果”的军人。临大事而有静气是儒生追求的从容与淡定,平常用来显摆显摆是很不错的;但若真想处决大事、力挽狂澜,需要的是军人的勇气、是斗士的狠心、是枭雄的杀伐果断!

    至于事后?

    从来都是胜利者,才有发言权!

    在这一点上,郭元振的认识和觉悟显然是和薛绍保持一致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胆大妄为”的去执行斩首行动,还“斩”了那么多首回来!

    这还是——默契!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办了没有?”薛绍问郭元振。

    “那还用说?”郭元振笑眯眯的道,“那件事情如果不办,我们可就是乱臣贼子了!”

    薛绍呵呵直笑,“真是没有白疼你们哪!”

    “……”郭元振很是无语的直撇嘴,“你这个魔鬼旅帅,几时疼过我们了?唯一请我们嫖一次娼,还被人扫了兴!”

    薛绍哈哈的大笑!

    这才是兄弟!

    这才叫默契!

    没有这样的默契,我薛绍怎敢大胆的信任郭元振与三刀旅的兄弟?怎敢在不知斩首行动成败与否的情况之下,就说动李谨行带兵闯关,直扑大都督府?

    就像是在战场上一同面对敌人浴血战斗时一样,袍泽和兄弟,是用来生死相托的!

    “走,带我去见那三个女人!”

    “你不会是想牺牲色相,来说服她们帮你做证吧?”郭元振怪笑连连,“那三个小妞,一个是情窦初开做梦都想着美男子的二八少女,一个是刚刚被负心郎抛弃了的可怜怨妇,另一个则是典型的风骚浪娘们儿!——大名鼎鼎的蓝田公子亲自出马,必然是手到擒来啊!”

    “少废话,赶紧走!”

    ……

    李仙童,终于体会到了薛绍在逃离太原城时的,那种心情。

    狼狈,焦虑,无奈和愤怒一同在心里交织,让李仙童从昨日那场激战之后水米未进也没有合过片刻的眼。他一直在拼命的找人,找半道失踪的薛绍,找被绑架的祖父,找那些悄悄开溜的雇佣军。

    前二者皆是杳无音信,那些悄悄开溜的雇佣军李仙童倒是找着了。但是还不如没找着——他们临阵倒戈,投靠了李谨行。

    李谨行在军队里的威名,是如雷贯耳。在大都督府听了薛绍的那一番陈辞之后,军士们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军人是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但是,如果是涉嫌谋反而被处决、甚至还祸连家人,那也就太不值了!眼看李仙童这艘船就要沉了,我们还要陪他一起死吗?还是赶紧投靠李谨行,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吧!

    李仙童气愤归气愤,但是没话可说。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毕竟不是和自己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袍泽,只是一群花钱请来的打手。他们肯为“利”而来,也就会因“害”而去。

    和他们谈“义气”,将是自取其辱。

    清晨,彻夜无眠的李仙童早早的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都督府的正堂上,严阵以待,看薛绍与李谨行今日将要如何出招。

    可是从清晨等到午时都过了,仍是不见人影。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报说,李谨行与那些军士仍在来仪阁喝酒吃饭听曲子,自得其乐。只是不见薛绍其人。

    李仙童肺都要气炸了,恨不能现在就去把薛绍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给刨了。可是没辄,现在主动权已经牢牢的掌握在了对方的手中,自己只能是——等!

    他担起一碗粥来刚喝了第一口,都督府衙门前的大鼓嘭彭嘭的被人敲响了。

    李仙童心里的那根心弦本就绷得极紧,听到这一声异响情绪斗然大动,手中不稳热粥一洒,手都烫红了。

    “岂有此理,这时候跑来告状?”李仙童怒道,“轰走,令其择日再来!”

    心腹军士跑去轰人,马上又跑了回来,惊慌道:“参军,那……那击鼓之人,属下不敢轰!”

    “刁民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因为,那……是李参军的两位夫人,在一同击鼓鸣冤!”

    李仙童像是遭了雷击一样顿时跳了起来,“我的夫人,还两位?”

    军士一脸惶恐不安的答道:“就是你新娶的韦夫人和刚刚休掉的卢夫人,还有李谨行、薛绍和魏元忠这些人,叫了很多的百姓来都一同在衙门外看着!”

    李仙童闻言脑子里轰的一声,呆立当场!

    〖

第289章 内部 攻破

    如果说绑架李崇义算是一个阴谋奇招,那么现在两个妇人联名到官府来状告李仙童,那可就是正兵阳谋了。

    这比绑架,更加出乎李仙童的意料之外。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所以,薛绍用李仙童的至亲去攻击李仙童。

    李仙童真的要吐血了。他想过薛绍可能使出的一百个招数,包括一状告到天后那里让天后来收拾他——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薛绍又出了这样一个奇招,在他后院里点起了一把火!

    李仙童叫悔不迭,怎么我总会有所忽略,让薛绍抓住空子来下手?这段时间我一门心思扑在大都督府里,围在我祖父身边,盯着薛绍等人——却忽略了自己的女人!

    事到临头,避无可避。

    李仙童身为法曹参军、目前又代为总领大都督府日常事务,他只能是来到了衙门前堂,脸色铁青的看着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妇人,咬着牙冷着心坐在了公堂之上,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何人击鼓鸣冤,带上堂来!”

    “李仙童,你给我下来!”

    不等衙役出去带人,一个泼辣又美艳的少妇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头上还顶着白孝,可不就是李仙童的新婚夫人、韦巨源的女儿、并州城里出了名的风骚艳妇,韦氏了。

    “你干什么?你疯了!”李仙童大怒的喝斥道。

    “你才是疯了!”韦氏冲到公案桌前,几乎是指着李仙童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你居然一直都在利用我、还栽赃陷害我的父亲!今天我就是到这大都督府里来告你的!——告你李仙童阴谋篡权、谋杀我父!”

    薛绍和李谨行一行人已经站到了公堂之外,衙役拦着不让进,他们也没有硬闯。就站在正堂外,静静的围观。

    李仙童瞟了一眼外面,脸上冷汗直流,咬牙道:“夫人,休要受人挑拨中了歹人奸计,我与你新婚燕尔情深意窦,又与岳父大人情同父子,怎会谋害于他?你怎么能宁信外人,也不信我呢?”

    “李仙童,事到如今你仍在抵赖!”韦氏大怒,提着素衣白裙噔噔的几步跑到外面,拉着另一个妇人的手跑了进来,指着她,问李仙童,“你认识她吗?”

    “自然认得。”李仙童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闪烁,不敢正眼去瞧卢氏。

    “十年夫妻,怎会不认得?”另一名女子、卢氏则要显得淡漠平静得多,她几乎都没有正眼去瞧李仙童,淡淡的道:“当年李仙童杀人被流放,我不顾家人反对,一路自愿追随于他。走在流放的半路上,我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却不幸夭折。记得那时李仙童痛哭流涕,说今生绝不负我。如若有渝此盟,天诛地灭。”

    卢氏的话说得是轻言细语,却像是一把把锋锐无匕的尖刀一样??一样,狠狠的扎向了李仙童。

    泼辣的韦氏大叫大骂的时候,李仙童倒是没有多大的动静。听完卢氏这一番话,他表情骤变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竟然不敢正视卢氏,扭头转过了身去。

    薛绍站在堂外看到了,摇头暗自叹息。昨日我与卢氏深谈良久,卢氏是出身于贵族大姓范阳卢氏的名门闺秀,很像我的嫂嫂萧氏,是一个典型的贤良端庄、极有妇德而且颇怀正义感的传统好女子。

    以唐人的价值观来说,虽然范阳卢氏这个大姓卢氏现在在朝廷上做大官的不多,没有多少政治地位了,但是卢姓拥有非常悠远的历史和非常崇高的社会地位。隋唐两代的许多王公贵族,一直都在积极与之联姻。

    十年前的李仙童还是个被流放的杀人犯,卢氏女不顾家人反对跟他私奔一直跟随他到今天。前不久李仙童以她没有生育为由,将她休了,马上就迎娶了韦氏女。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何必闹至公堂?”李仙童的脸色很难看,下不来台。

    “如果只是家事,自然可以在家说。但是,你都害死我父亲,那就不是家事了!”韦氏女气愤难当,恼羞成怒,“此前我不知情,还以为我父亲当真是一时糊涂要去谋害你祖父,然后畏罪自杀。听了你哄骗,还指望着你能保全于我,不要受到牵连——幸得我明白了真相,原来我父亲就是你害死的!李仙童,你这罪人,我今天就要把你告上公堂,为我父亲正名、将你严正法办!”

    “胡说八道,证据何在?”李仙童恼了,大声咆哮道,“你好没心机,听了奸人的几句挑唆就不相信你的夫君!”

    “李仙童,我也是奸人吗?”卢氏淡淡的一句话,李仙童顿时就不作声了。

    韦氏女恨得咬牙切齿,“李仙童,你太不是人了!你既骗着卢夫人,又骗着我!”

    “你闭嘴!”李仙童没好气的斥骂了韦氏一声,转头又对卢氏道,“你……你都胡说了一些什么?”

    “我那是胡说吗?”卢氏平静的看着李仙童,淡淡的道:“韦夫人说得没错,你的确不是人。你骗我说只纳韦氏为妾,为免韦司马面上尴尬,便要假意休妻。我为了你的前程考虑,就答应了。结果呢?你对韦氏又是如何说的?”

    “你……别说了!”李仙童脸皮直抽筋,脸色都有点白了。

    韦氏女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李仙童的脸,“你这个负心郎,你脚踏两船、两头欺骗!你对我说,你早就烦透了这个没有生育又寡味无趣的老妇人,与我相逢恨晚,从此都不愿再想起卢氏!”

    “嗬!”卢氏笑了,笑声当中有着很明显的一股绝望的味道,她说道,“可是你们新婚的前一晚,李仙童还对我说,只是为了借韦巨源之势才逼于无奈纳下了韦氏。李仙童还口口声声的说,韦氏这样风骚无礼的泼妇人哪来资格做我李家的媳妇?纳她为妾只是权宜之计,她在我眼里还最卑贱的奴婢都不如!”

    “李仙童,我跟你拼了!!”韦氏女大怒,跳起来就要撕挠李仙童。

    毕竟是公堂,衙役们怎会让韦氏女样这样厮闹,于是一拥而上将她给拿下制住了。

    “家丑不可外扬,有事回家说!”李仙童恼羞成怒,扔下一句就要走。

    “站住!”

    一声大喝,魏元忠踏进了公堂来。

    李仙童回头一看,心头顿时一紧,“魏御史有何见教?”

    “本官身为御史,有权监察与审核地方官府的诉讼与刑狱。”魏元忠走进公堂来居中站定,朗声道,“如果只是李参军的家事,本官断然不会过问。但是既然已经击鼓鸣冤,状告有人,那就是一件讼案。原本地方案件当由地方的州官县令或是法曹官员来升堂审理,但是既然本案告的是李参军本人,那你就得避嫌,不得审查了。”

    李仙童脸皮紧绷,“那你想怎么样?”

    “本官将以御史之名,代为升堂受理!”魏元忠正色道。

    “你……你无权这样做!”李仙童嘴硬道,“虽然你是御史,但是你没有受到朝廷的正式委派,无权直接插手地方官府的诉讼!”

    魏元忠微然一笑,“法典何在?”

    凡官府升堂问案,必然会有律法法典摆在堂中,做为律法凭证。一旁的小吏犹豫了一下,没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把一本《永徽律疏》递了上来。

    魏元忠也不多说,轻车熟路的翻开书本指给李仙童看。

    李仙童无话可说了。

    “升堂!”

    魏元忠大喝一声,直接把李仙童吓得一弹。

    公堂之上的小吏和衙役人等,原本都是李仙童的直系下属,其中多半是心腹。魏元忠喊了升堂,却让他们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不予本官升堂?”魏元忠冷笑一声,“那么,你们就都回家去吧,本官另行找人来升这个堂!”

    小吏和衙役们都是受雇于官府的“临时工”,靠的是上司的赏钱吃饭。因此他们对顶头上司一向是既巴结又惧怕,因为他们的生计随时都握在法曹参军这样的上司手中。

    因此魏元忠这么一说,小吏衙役们就都慌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升堂再说!

    “魏史升堂问案,仕绅民众可于堂外聆听——”小吏公事公办的声音响起,很大声很嘹亮。

    李仙童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特别的窝火和郁闷。以前从来都是他高坐在上,审问人犯。今天倒好,沦到自己被审了!

    “升堂——”

    魏元忠整了衣冠高坐于公堂之上,李仙童先被衙吏请到了侧厅,得先是有首告来具情上表。

    一切准备妥当,堂外的李谨行和薛绍还有那两百军士都是魏元忠心中的底气。因此他表现得很是沉稳,不怒自威的大声一喝“,来人,带首告!”

    韦氏女进来了,递上一份状纸,“御史,小女子韦氏,状告并州大都督府参军李仙童,阴谋篡夺官府政权、诛连构陷朝廷命官、并且谋害了我的父亲!”

    “受状!”

    小吏呈上状纸,魏元忠接过状纸一看,马上就揪住了状纸之中所写的关键点。

    “韦氏,你在状纸上说,曾经听闻李仙童与你父亲、前任大都督府司马韦巨源在私下密语,在谈论一封军前驰报?”魏元忠问道。

    “没错!”韦氏高声道,“当时我父亲说,就算要结果薛绍也不能误了军国大事。如果不早一点出兵收复朔代二州,将会有许多的村庄被屠、许多的百姓受难。事后朝廷如果追查下来,那是死罪。可是李仙童劝我父亲说,只要杀了那个牛高马大的蠢笨呆汉,就当大都督府从来就没有收到过这样的驰报,一切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蠢笨呆汉?”堂外和薛绍等人站在一起的牛奔听到这话,当场就怒了,跳脚大骂——

    “李仙童,我干你姥姥!”

    【感冒发烧,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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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狗急跳墙

    大都督府衙门的案子刚刚开审不久,陆续就有了许多的仕绅百姓来旁观,大都督府里渐渐人多热闹了起来.

    郭元振和一些三刀旅的卫士,被薛绍派到了各个要处,乔装易服之后潜伏起来,暗中进行监视与保护的秘密任务.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万一真的把谁给逼急了,来个狗急的兵变杀人,那可就是好汉吃了眼前亏了.

    郭元振混迹在人群之中悄悄的凑到薛绍身边,对他耳语,"卢夫人去了后堂,要在上公堂之前面见一次李仙童."

    "让她见."薛绍果断说道.

    郭元振怔了一怔,"不太好吧?按规矩现在李仙童已经是嫌犯,在公堂审案之前任何人不得见他,何况还是本案的首告与证人之人,他的原配夫人卢氏?你就不怕他二人串供之后脱罪?"

    "这种小事还要我教你,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薛绍有点恨铁不成钢低骂了一声.

    "哦,是的!"郭元振恍然,我暗中盯着,如果发现他们串供就出现阻止揭穿,不就行了?

    郭元振又混进了人群之中,悄悄而去.

    公堂之上,魏元忠还在例行公事的对韦氏进行一些盘问,并做随堂笔录.随后又传了牛奔本人上堂,与韦氏对质.一来二去,还有得忙活.

    后堂处,负责看守嫌犯李仙童的是大都督府的衙役们.可是老将军李谨行派了他一半的随身亲卫一百人,来加固这里的防备.按理说这不合规矩,野战军没理由来操持衙门的戍卫.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李仙童无法反驳与抗议.

    实际上,李仙童已经有幸心丧气了.他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里,无比颓丧的独自瘫坐,从未有过的倦怠感与挫败感,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栽倒在自己的女人手上,这是李仙童绝对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尤其是卢氏,十年结发的老夫妻,相从于患难之时,李仙童曾经以为那是世上他唯一可以真正信任的人.

    卢氏的反戈背叛,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李仙童心里的那股子心气,彻底的散了.

    认输吧……

    正当这个念头刚刚跳进李仙童的脑海里,门被人一把推开,传进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李仙童,有人要见你!"

    李仙童心里顿时生起一股厌恶,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曾经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吹须拍马,就差给自己做孙子的那个法曹主书小吏,今日看到我李仙童落了难,就直呼我名,落井下石!

    所以李仙童都懒得搭理,索性一翻身往榻上一躺,脸朝内,看都没有往门口看一眼.

    卢氏走进了房来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到李仙童的身边跪坐下来,轻吟了一声,"夫君."

    李仙童浑身一弹像??弹像是触了电一样,赫然一下坐起惊诧的看着卢氏,"你……"

    "怎么,不认得我了?"卢氏的表情还挺轻松,似笑非笑,就像平常在家里伺俸他时一样.

    "你怎么来了?"李仙童很惊诧,他是法曹参军知道官府的规矩,也知道这里早被李谨行一手控制,他们怎么会准许卢氏这样的重要证人来见我呢?

    "我来救你性命."

    卢氏五个字,再一次让李仙童大吃了一惊.

    他站了起来,睁圆了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卢氏,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她一样.

    "你不信我吗?"卢氏仍旧坐着,仰头看着李仙童.

    "你……你刚才在公堂之上,分明就是要置我于死地."李仙童说道,"我万没想到,最后给我一刀的那个人,会是你!"

    "夫君,虽然你休了我,可是在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夫君,这已经无法改变."卢氏平静的说道,"你对我无情,但我仍旧无法做到,对你无义.适才在公堂之上,我若不对你落井下石,现在就无法出现在你的面前,来救你性命!——夫君,无论此案结束之后你是死是活,这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会了.所以,眼前我对你说的话,也可算是诀别!"

    "……"李仙童突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像是一个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李仙童当然是想牢牢抓住.可是他万没有想到,这根稻草会是卢氏扔过来的.

    李仙童定定的看着自己这位刚刚休掉的十年老妻,想着自己当年二十岁时被流放千里之外,她私奔离家一路跟随患难与共,半道生子险些母子不保最后没了生育,十年来夫妻二人几乎没有吵过一次架,相敬如宾但也寡淡如水,然后前不久自己终于把她休了……然后是今日的对薄公堂被她在心窝上捅了一刀,现在,她又说来救自己的性命!

    李仙童从来就不认为自己笨.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真的有一点转不弯来了.

    "如果我真心要害你,大可不必再来找你."卢氏说道.

    这一句话,让李仙童下定了一个决心——死马当活马医!

    "你说."

    "我知你心中在如何思索,没错,薛绍的人是把我掳去了.但是他们并未如何欺负与威逼于我.".[,!]卢氏说道,"我与韦姑娘谈过了,也与薛绍谈过了.我知道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最后我得知了一件事情——如若彻查到底,你就死定了!"

    李仙童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他了解自己的夫人,诚然她温婉贤淑从来没有什么脾气,但不代表她没有见识.她没有详细的说这些事情的经过,却给出了一个鲜明的结果,三个字——死定了!

    这一点,李仙童心里比谁都有数.

    "唯今之际,你只有一条活路."卢氏说完这句话,翻了一下眼珠子,示意"隔墙有耳."

    李仙童一向精明,岂能不知她的意思.于是佯装无意的凑近了卢氏,卢氏在他耳边飞快的低语了一句.

    李仙童,脸色大变,赫然的瞪向卢氏,像是自己十年结发的夫人变成了洪水猛兽一样,面露惊惧之色,万分惶恐.

    卢氏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因此半点不惊,仍是淡淡的道:"放心,没有人指使我这么跟你说.十年,你已经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不管你对我曾经做过什么,我仍然不愿意你落到一个极其悲惨的结局.女人都是自私的,对我而言,谁死也好过你死."

    "……"李仙童张着嘴巴想说话,却是哑口无言,吃惊的看着卢氏,仿佛从来也不认识她一样.

    "夫君,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告辞了!"卢氏说罢,转身就走.

    "等……"李仙童一句话叫了一半,伸手要去拉她,都忍住了.

    卢氏已经飘然而去,再也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李仙童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鬼怪惊吓了一场似的,脸色煞白,独自在房间里呆立许久.

    ……

    大都督府的衙门公堂里,魏元忠大喝一声"带嫌犯"!

    李仙童被左右两个衙役带到了公堂之上,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既不参跪也不吭声,脸色铁青,眼神黯淡.

    魏元忠也就不跟他追究那些公堂之上的俗礼了,直接一挥手,叫随堂书记将方才的问堂笔书给他看.

    "李仙童,有人告你阴谋夺权,谋害朝廷命官,你有何辩解?"魏元忠喝问道.

    李仙童将公堂笔书随手对那小吏一扔,"我承认,这些事情全都是我干的."

    "啊?"

    公堂内外响起一片惊哗之声.

    薛绍眉头一拧,侧过头来问身边的郭元振,"适才卢氏对他说了什么?"

    "最后一句耳语未有听清."郭元振摇了摇头,"只是卢氏说完之后,李仙童神情大变.想必有异!"

    薛绍拧眉思索了起来,莫非我看人有错,反被貌似温良的卢氏骗了?这夫妇二人这是打算合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码呢?

    薛绍正思索着,公堂之上的李仙童突然高声加了一句,"我承认,但是,不代表我认罪!"

    "啊?"

    再一次满场喧哗!

    魏元忠大喝一声"肃静",待里外安静之后,他问道:"既然你承认这些事情是你所为,便已是解犯了律法构成了刑罪.为何又不认罪,这岂不矛盾?"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李仙童面无表情,沉声道,"原本我不想将这些隐衷公之于众,但是既然魏御史和公堂之外的许多人对我咄咄相逼,我也就没办法了."

    "你有话直说."魏元忠道.

    薛绍眉头紧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古忠义难两全……"李仙童突然吟出这一句,然后仰天长叹了一大声,说道,"事到如今,我只能成全邦国之大忠,而牺牲亲情之小义!"

    众人越发好奇,他究竟想说什么?

    薛绍心中一凛,这厮要狗急跳墙了吗?!

    "魏御史,其实我不应该站在这里受审,尤其是不应该公开受审."李仙童的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事后,兴许你会后悔的!"

    "本官公堂问案,你只管回答!"魏元忠正义凛然的大喝一声,"如若再次说出这样的话语,便是在公堂之上威胁本官,本官大可以先行治了你的这条罪过!"

    "好,魏御史,这可是你逼我的!"李仙童深吸了一口气,背剪着手昂然而立,神情极为大义凛然,慷慨激昂!

    薛绍却看到,其实他在手背剪在身后,右手用了极大的力气在紧紧的掐着左手的手腕,在急骤的发抖.

    李仙童的内心,在激烈的博斗,疯狂的挣扎!!

    〖

第291章 变数

    就和薛绍心中的第一反应一样,高坐公堂之上的审案司法官魏元忠,也在心里想道——李仙童这是要推卸责任,出卖他祖父了吗?

    这个念头还未落定,站在公堂之上的李仙童突然一个狼狈的蹒跚倒退几步瘫抽在地,猛烈的抽搐起来!

    众皆大惊!

    "快扶他起来,叫医官!"魏元忠急忙道.

    站在堂外的薛绍也是吃了一惊,这是整的哪一出?

    正当一些衙役要将李仙童抬走去请医官治病时,卢氏匆忙的跑进了堂中阻止众人,说道:"千万不要动他,否则被他一把抓到,骨头都要被拧碎了!"

    "啊?"

    "他这是陈年老疾,我最清楚!"卢氏说道,"此时千万不可有生人靠近,就让他在地上抽搐吧!过一会儿他就没事了!"

    "还有这等怪病?"众皆愕然.

    李仙童在地上猛烈的抽搐,表情扭曲还惨叫如同鬼上身了一样,情形非常的吓人.好多围观的民众都被吓跑了,落荒而逃.甚至连一些衙役和卫士都被吓到了,惶惶然不敢靠近.

    唯有卢氏一人在离李仙童几步的地方跪坐在地上,轻启歌喉,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

    卢氏说话时的声音一般,但是唱起歌来别有一番空灵婉转的韵味,非常好听.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薛绍在内,都被她的歌声给吸引到,甚至有些震撼到了.

    从卢氏的歌声中不难听出,她的心里有着无限的悲伤与失落,但又饱含着一股斩不断挥不去的深情.

    充满情感的歌声,才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全场突然寂静一片,连李仙童都没有惨叫了,只是仍在抽搐,但也没有之前抽搐得厉害了.他翻着白眼吐着白沫看着卢氏,那个眼神真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充满了凶戾与乖张.

    卢氏温柔的笑着,依旧在轻声的歌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往下流.

    韦氏站在一旁看着,既惊讶又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嫉妒.

    良久,李仙童终于停止了抽搐,晕厥了过去.

    "快,将他抬到避风的房内用厚实的棉被捂上!"

    卢氏一指挥,几名衙役马上如实照办.李谨行的军士将李仙童所在的房间严密包围布控起来.

    公堂审案,也只得暂停了.

    魏元忠走到薛绍面前来,说道:"没想到,事情居然出现这样的变数.现在如何是好?"

    薛绍道:"我看李仙童是在拖延时间,等什么人来救场."

    "等谁?"

    "现在还不知道."薛绍道,"关键在于那个卢氏.昨天我与她深谈时,她有事情瞒了我.今天我准她去见了一次李仙童,不知道她对李仙童说了一句什么.再次回到公堂上时,李仙童就变成了这样."

    "她们毕竟是十年结发的夫妻,相互之间有些秘密和默契,也是人之常情."魏元忠说道,"现在已经开堂审案,一切都要讲求程序与公理.李仙童突然发病无法受审,按律只能延后,待其痊愈之后再行开堂.至于其他的一些推测,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也不能仅凭一颗私心去定了他的罪."

    "嗯.那就等等看."薛绍点了点头,魏元忠是御史,他这么做是对的.

    李谨行上前一步来说道:"听李仙童那口气,仿佛是要出卖他祖父了.还叫嚣说不能公开受审.老夫猜测,他这是故意装病避开公审,不想将此案之内情公诸于民野."

    "老将军所言极有道理."薛绍道,"当时在公堂之上李仙童已被逼到了绝境,我亲眼见到他拼命扼住自己的脉膊,那或许就是致其发病的诱因.老将军这么一说,我也认为是——他的确不想被公审!"

    魏元忠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他接下来的话应该是非常的重要!"

    正在这时,卢氏从李仙童的病房里出来了.郭元振见到这个妇人心里有点恼火,很想质问他凑在李仙童的耳边都说了一些什么.

    但是这样的话可不好去质问,否则自己先会变成窃听的小贼了.

    "魏御史,前夫君突然发病搅乱了公堂,奴家在此代为谢罪了!"卢氏深深一拜.

    "夫人免礼."魏元忠道,"他现在怎么样?"

    "大体无恙."卢氏道,"他这是老疾了,十年前我们的孩子夭折之时,他就患上这样的病.以后但凡太过劳累或是情绪太过激动,就易发病."

    卢氏的话入情入理,众人都点了点头,就算心里都有怀疑也不好当面去指责或是质问了.

    薛绍从这个妇人的身上,看到了什么是"至柔似水",但却能以柔克刚!

    "魏御史也不必担忧,这案子还是能审下去的."卢氏说道,"只待前夫休息两三个时辰,再吃上一顿饱饭,他就能大体康复如初了."

    魏元忠和薛绍等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好."

    卢氏对薛绍微然一笑款款一礼,"薛公子,肯请借移贵步."

    薛绍便和她走到一边,"夫.[,!]人有何见教?"

    卢氏轻叹了一声,说道:"薛公子,我知道你与仙童有仇隙.但其实,他罪不致死.奴家肯求你,能饶他一命么?"

    "他有没有罪,得是朝廷律法说了算,薛某岂能独断专行?"薛绍微然一笑,说道.

    "薛公子不必这样敷衍奴家."卢氏轻声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和薛公子之间的私仇,仙童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并州这个乱局,他大可不必参搅进来的."

    薛绍眉头一拧,"昨天,你可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因为,我没有获得仙童的准许."卢氏微然一笑,说道:"他虽然休了我,但是在一些大事上,我是宁死也不会出卖他的."

    "他今天准许了?"

    卢氏点点头,"薛公子,请恕我对你有所欺瞒.并州大都督府的内情,比你想像中的要可怕得多.甚至连仙童,都几度被吓到怯场要退出,但已是深陷局中,退无可退.你所知道的,其实都只是只鳞片爪.所以,现在他不能再被公审,不能让民众知道这些事情.他只能被带回朝廷去受审.并州之事,只能交给朝廷去处理了!"

    薛绍眉宇微微一沉,凝视着卢氏,低声道:"莫非,李崇义还当真想要在并州谋反割据?"

    卢氏不动声色,"此等大事,奴家不敢妄言.奴家只能奉劝薛公子,不要插手太深."

    薛绍会心一笑,不表态,也就是一种表态.

    无论是言语透露还是脸上的微表情,薛绍都从卢氏那里知道了一件大事——李崇义,当真要反!

    李仙童因为想要对付我薛绍,从而不小心加入了!

    薛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多谢夫人提醒,但我自有安排."

    卢氏眉头紧拧不好再多说,只能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夫人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不妨一次说完.以免,又给薛某带来什么惊喜."

    "没有了."卢氏深深一揖拜了下来,说道:"奴家万死欺瞒,肯请薛公子饶恕!"

    "无从说起."薛绍轻叹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与李仙童是敌对,但我对你并无成见.其实,每个男人都会希望他的女人能够做到你这样,无论对错,无论对手是谁,哪怕是与天下为敌——她们都会不顾一切的站在男人的身边,义无反顾的支持,哪怕是到了绝境也不离不弃."

    卢氏感激的点了点头,微笑,潸然泪下.

    "奴家告退了."

    待卢氏走后,薛绍回到魏元忠等人身边,说道:"看来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会是我们想像中的,最严重的样子!"

    魏元忠与李谨行的表情同时骤然一变,但都没有将话戳穿,心知肚明就好.

    李崇义要谋反,这件事情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有猜测,但又都觉得不大可能.李崇义为官数十年颇有清名,又是皇室宗亲深受陛下信赖执掌半壁江山的军政大权列为股肱之臣——他何必呢?

    这些问题,可就当真不是在场的这些人,所能参透的了.

    "等李仙童醒了,魏御史不防去私下问一问他."薛绍道,"如果事情确有如此重大,只能尽快将人送往长安!"

    "如此最好."魏元忠点头.

    李仙童一觉睡到了天黑,薛绍等人都留在大都督府里,静观其变.

    李仙童醒来后的第一句就说,"我要见私下面见魏御史和薛绍,仅此二人,多一人我都不会开口说话."

    于是薛绍与魏元忠进了他的病房,摒退众人,房内只有三人.

    李仙童躺在床上,一脸灰色病态,一双眼睛却是闪着精光,就盯着他二人.

    "有什么话,你就说."薛绍平静的道.

    "你们欺人太甚,把我逼得太狠了."李仙童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句话吗,多行不义必自毙."

    "薛绍,你别再自作聪明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李仙童冷笑了一声,说道,"并州大都督府的问题,远比你们想像中的要严重得多."

    "无非就是你祖父要谋反."薛绍冷笑.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说得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李仙童不屑的闷哼了一声,说道,"一切都还有变数,只是你猜想不到罢了!"

    薛绍与魏元忠同时心中一凛,这厮想玩什么花样?

    正在这时,郭元振在户外大声道:"薛公子,魏御史,我有要事禀报!"

    李仙童呵呵一笑,"这不,来了!"

    薛绍与魏元忠对视一眼眉头一紧,离开了李仙童的房间.

    郭元振面带惊讶之色的迎上前来,小声道:"行军副大总管唐怀壁突然驾到,说是来——要人!"

    "哦?"薛绍与魏元忠,果然同时吃了一惊——这就是李仙童所说的变数?

    "还有两个人与唐怀壁一同随行,你们绝对想像不到!"郭元振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谁?"

    "武攸归,与武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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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疑云,特务

    李谨行一听说唐怀壁来了,当即就吃了一惊,说道:“唐怀壁身为行军副大总管,但却是一介文仕,一向不管军事方略,只监管我们这些将军们的言行忠奸。如今大都督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来过问,倒也不出乎意料之外。”

    “问题是,他怎么会和武攸归还是武懿宗在一起?”薛绍拧眉问道。

    李谨行与魏元忠等人都是大摇其头,纷想连你这个天后的心腹女婿都不知道,我们哪里知道?

    薛绍思索了片刻,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武则天,果然是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

    兴许,武则天甚至有可能包括李治一同在内,早就知道并州大都督府里不平静,但又碍于各方面的考虑,因此一直没有明刀明枪大刀阔斧的对并州大都督府动手。

    李崇义是皇族宗室,算起来是李治的堂兄。他为官数十年极富盛名且在宗室之内颇有威望,二圣就算对李崇义有所忌惮或是有所怀疑,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都不能轻易的动了李崇义。否则,就将落下一个残害忠良、兄弟不睦的骂名。

    明着来不行,于是二圣暗着来派人调查。

    李仙童,或许就是一枚二圣早就衙的棋子。他是李崇义的嫡孙,又是皇帝李治的御前的卫大将,在身边用了近十年,很有可能早就是李治的铁竿心腹了。

    于是一番苦肉计,李仙童被赶出左奉宸卫,来到并州做为“内应”参与调查并州大都督府的内情。

    薛绍想了这么多,但马上自己又将它推翻了——李仙童为什么要做这些呢?难道扳倒他祖父对他来说大有好处?难道他就真的那么伟大,能够做到大义灭亲、忠君爱国?

    薛绍暗自摇头,矛盾,这太矛盾了——除非这其中还有许多我无法想像和猜到的隐情!

    “薛公子,唐总管实际就是二圣派来随军的监军,他虽然不管军队里的军务,但在某些时候直接代表的就是二圣。”魏元忠问道,“如今他要来拿人了,如何是好?”

    薛绍道:“先见一面,探探口风再说。”

    “好!”

    一行人到了正堂,唐怀壁等人就在这里坐着等候。

    薛绍曾经在右卫的官署里匆匆的见

    过唐怀壁一眼,印象不太深。今天再次见到他,仍是觉得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貌不惊人,走在人群之中绝不起眼。

    但是唐怀壁今天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薛绍等人永远的记住了他——

    “尔等在此纵兵作乱,意欲谋反不成?!”

    唐怀壁代表二圣监军,主管“政治”方面的工作。他的这等大帽子一扣下来,那真是叫人承受不起!

    老将军李谨行是唐怀壁的直接下属,他当场就涨红了脸急欲上前争辩几句,薛绍用了两分暗力将他死死拉住。

    魏元忠倒是沉得住气,而且他曾经在唐怀壁的麾下共事过与他有几分相熟,上前拱手一拜,说道:“唐总管,此间内情,且容下官详细禀报之后,再作定论。”

    唐怀壁斜瞟着魏元忠冷哼一声,“魏御史好记性,现在终于想起还有本官这么一号人了?”

    魏元忠一下被他堵得没话说了。

    来者不善,这四个字几乎已经写在了唐怀壁的脸上。

    薛绍上前,微然一笑拱手一拜,“见过唐总管。”

    “薛公子是吧,我们见过。”唐怀壁对薛绍比对李谨行与魏元忠都客气了许多,似笑非笑的回了一礼,“本官很好奇,你在此何干?”

    “只能说,机缘巧合,撞上了。”薛绍答道。

    “撞上了?”唐怀壁笑了一笑,“撞得好巧啊!”

    “是啊,无巧不成书。”薛绍也是笑一笑,不攻不守滴水不漏。

    “现在,长史李崇义与参军李仙童都已被你扣押了,对么?”唐怀壁问道。

    “扣押算不上,但他们暂时没有机会再作什么乱子了。”薛绍也算是答得小心翼翼,以防唐怀壁这个“政治特工”抓住他的话柄,进行扣帽子之类的打击。

    武懿宗与武攸归一直站在唐怀壁身后不远的地方,既像是他的跟班,又像是在不怀好意的围观,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怀好意的笑容。薛绍瞟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

    “谁跟你说他们要作乱了?你又有什么权力私下扣押他们?你是代表了律法还是代表了军法,还是二圣授予了你权力?”唐怀壁,连珠炮似的开始进攻了。

    魏元忠与李谨行都有些变了脸色,唐怀壁果然是有备而来,想必他对并州大都督府内发生的一些事情,早已是了如指掌。否则,他不敢对薛绍这无的放矢的进行盘问与诘责——这几句,全都是问在了关键点上!

    “还有你魏元忠!”唐怀壁对薛绍发完难,又指向魏元忠炮轰起来,“你既是御史,就该知道律法章程。没有御史台的正式公文派谴,你何来资格过问地方衙门的诉讼刑狱,并且僭越州官之权限,公然升堂问案?”

    魏元忠有些来了气,慨然道:“本官身为行军风纪司马,受行军大总管裴元帅之派谴,专程来到并州核查一起军案,巧遇并州事发。本官身为朝廷御史又是行军司马,难道要我对眼前之事不看不听、不管不问,坐等朝廷公文下发授权之后再与理会,方才是对的?”

    唐怀壁冷哼了一声,“严格来说,正是如此!魏元忠你还年轻,你有才华,但是为官之道,你还得学!”

    “魏某宁肯扔掉头上这等乌纱,也绝不效法此等庸官俗吏之道!”魏元忠动气了,一口就顶了回去。

    “你!……”唐怀壁也有点恼了,怒瞪魏元忠心中直骂,好你个乳臭未干的魏元忠,我做官的时候你还未出生,竟敢在我面前如此狂傲!

    “唐总管何必动怒,还是就事论事吧!”薛绍仍是平静,淡淡的道,“我想问,你来此的目的就是专程要来指骂我们几个的吗?”

    “当然不是。”唐怀壁正了正脸色,说道:“本官听闻并州大都督府里出了大事,因此特意前来调查事情真相,稳固官府局面!”

    薛绍笑了,“既然你都还没有调查,不知事情真相,怎么就先给我们定了罪过,还指着我们来了一通大骂?”

    唐怀壁一愣,显然是被薛绍给问住了。

    “你是行军副大总管,主管北伐大军的一切后勤与内务。”薛绍道,“但是并州大都督府内部的事情,属行军长史李崇义管。你说我们无权在大都督府做这些事情,你又何来权力呢?”

    这下轮到唐怀笑了。

    他成竹在胸的来回踱了几步,呵呵一笑,转头对薛绍道:“薛公子,你当真想知道本官的权力,来自何处么?”

    “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否则,岂不是白挨了你一顿臭骂?”薛绍早有猜测,但是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求个真相。

    唐怀壁再度呵呵一笑,神情颇为智珠在握,淡然道:“此等事情,不宜太多人知道。”

    “那意思是老夫要滚出去了?”李谨行性情火烈。

    唐怀壁笑而不语,默认。

    李谨行啐了一口,掉头就走。郭元振和一些卫士们也都跟着出去了。

    唐怀壁亲自上前,掩上了正堂的大门。堂内,只剩下唐怀壁、薛绍、魏元忠和武家兄弟俩。

    “薛公子,原本这件事情,你是无权知道的。”唐怀壁说道,“是本官循私了,看在你是天后喜欢爱的驸马的份上,决定私下透露一点给你知道。”

    “唐总管有话,不妨直说。”薛绍对于唐怀壁这种假公济私滥卖人情的为官之道,不感冒。

    “好。”唐怀壁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说道,“此次北伐,以并州大都督府为后勤粮草转运中枢,并州长史李崇义担任行军长史,主管粮草器械与民夫征调并兼负督导军纪之能,是本官的直嫡下属。”

    这些大家都知道,唐怀壁这明显是在宣布自己的“职权”,证明他管到这些事情是名正言顺。

    “但是。”唐怀壁的话里来了个转折,说道,“我与李崇义名为上官与下属,实际上,本官是干预不了他多少并州大都督府的内务的。想必,这些你们都能明白吧?”

    “唐总管,你就说下去吧!”薛绍有点不耐烦了,这人的官腔官调和自以为是,当真有些让人难受。

    “好。”唐怀壁倒也没表示什么不满,淡淡的一笑,说道,“其实早在出征之前,二圣授我密旨,命我暗中留意与观察并州大都督府内的一切动向。命我……便宜行事!”

    薛绍眉头一拧,“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包含的信息量可就太大了,授予的权力也相当的活泛。也就是说,唐怀壁可以什么事都不管,也可以什么事,都管!

    再者,唐怀壁口说“二圣”,但是薛绍不相信二圣会一同给他授权,那么授权与他的究竟是李治,还是武则天呢?这一点也非常值得怀疑!

    “好一个便宜行事。”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不知是陛下授予你此等权力,还是天后授予?”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唐怀壁脸一板,官威十足。

    他身后的武懿宗与武攸归就在冷笑。

    薛绍心中猜测,十有这个唐怀壁是得到了武则天的暗中授权,要在并州大都督府内闹得不可开胶之后,出来收拾残局。但是这种授权,绝对不会是光明正大的下旨,而是暗中的秘密的授权。

    也就是说,唐怀壁很有可能是武则天派来随军的一个,政治特务!

    古往今来,有谁玩“特务政治”能出武则天之右呢?历史上的女皇武则天,就是依靠特务政治来稳固了自己的帝位、铲除了绝大多数敢于反对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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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层层剥茧

    有了武懿宗与武攸归的同时在场,唐怀壁话里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但他就是不挑破。

    薛绍当然也不好挑明了去发难,否则,不就等于是与天后作对了吗?

    薛绍在心里猜想——

    或许李治也对并州大都督府这块地盘有些不放心了,但是这世上最想扳倒李崇义的,绝对是武则天。

    皇族“家天下”,在禁军的兵权上武则天与李治有些对立与争夺;但是对于封疆大吏的忌惮与防备之心,这夫妇二人又是统一的!

    正是因为皇帝与天后之间既对立又合作,于是才让手下的这些为官之人,颇为为难——究竟该要如何站队呢?

    就拿李崇义一家来说,李尚旦是李治的绝对心腹,统领御前兵马;李崇义也是封疆大吏同样也是李治的心腹,但是他在外面的官当得太大、当得太久、声望太高了,李治又忌惮和防范。尤其是现在李治身体不好皇权外放,他对朝政的掌控力变弱,对封疆大吏的控制力也就更加变弱了,于是他的忌惮与防范之心必然更加严重。

    前不久李治还对薛家兄弟当面说过自己“阳寿将尽”这样的话。身为一名帝王,在自己归天之前替即将接班的儿子铲除权臣,这是惯有的帝王心术。

    无论李崇义是否有反心,李治,都大有拿掉李崇义的动机!

    再加上武则天也想扳倒李崇义,私下一撮合,二圣很容易就能达成一致。

    飞良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不少见,为了皇权接替的稳定与安全,无辜牺牲一个臣子,对于帝王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无论他是谁!

    就像以往很多事情一样,李治默许,武则天亲自动手,这对夫妇便对李崇义下手了。

    李崇义当然不傻,他肯定早就料到二圣对他的忌惮防范之心,他的心情如何没有人知道。这种时候他应该只有两种反应,一是主动退位卸权避免二圣的继续猜忌;二是被寒了心铤而走险——逼反!

    现在的表面现象看起来,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直接证据呢?

    没有。

    一直,好像都是李仙童与韦巨源在台前表演。李崇义的真正动机与行为如何,没人知道。

    那么李仙童的动机与行为就存疑了,他究竟是在竭力配合他祖父,还是,他确实就是二圣的密派“特务”,潜伏到并州大都督府来调查取证的?

    如果是后者,那李仙童未免太过可怕了——他这是在没有证据的制造证据,帮助武则天陷害他的祖父!

    如果是前者,一切好似顺理成章,但是唐怀壁与武家兄弟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看来,卢氏对李仙童的那一句“耳语”,是关键!

    很有可能,这个妇人是个关键的??键的牵线搭桥的中间人。或许此前李仙童并非真的是“密探”,只是因为卢氏“不希望他死”,于是想让他临阵反水,在即将败亡之时转做“污点证人”,摇身一变,变成密探!

    思及此处,薛绍心中猛一恍然——如此一来,就通畅了!

    同时薛绍也想明白了一点,我现在大概明白李仙童为何早早的就与武承嗣有所往来了。他固然不会是什么穿越者、知道武家将会占有天下。他身为皇帝的御前近卫大将,肯定早有就嗅到了一点味儿,知道二圣对自己的祖父极有防范与忌惮之心。他担心自己家族的这一艘大船迟早将要倾覆,于是,早早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救身圈!

    这个救身圈,就是武家兄弟!

    这个救身圈,防的就是出现现在这样一个局面!

    卢氏想必知道这些内情,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在李仙童心中的亲情、生死与情义最为挣扎的时候,推了他一把。

    那一句耳语,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就是李仙童在公堂之上的表演,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候唐怀壁与武家兄弟来救场。

    也就是说,李仙童已经决定彻底投靠武家成为天后的“密探”,已经决定让他的祖父去死,但是自己绝不殉葬了!

    沉默良久。

    薛绍想了很多很多,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回头一想,政治真是太可怕了;人性在政治的打压之下,竟以如此的扭曲!

    “薛公子,你是个聪明人。一邪,想必不用本官多说。”唐怀壁说道,“并州之事,就此了结最好不过。薛公子就不必插手太深了。”

    薛绍没有言语,冷冷的瞟了一眼唐怀壁身后的武懿宗与武攸归。

    武家兄弟不敢正碰薛绍的眼神,一同在左顾右盼。

    薛绍明白,这两个姓武的东西没什么本事,但他们绝对是天后的忠实走狗。他们的这次从军之行,固然是有沾军功图出身的用意,但是他们真正的身份恐怕就和唐怀壁一样,都是特务。

    李仙童也好韦巨源也罢,包括李崇义在内,都是他们监控的对象,甚至是拉线木偶!

    “薛公子,还有何疑问?”唐怀壁对薛绍倒是客气,一直笑容可掬的。

    “没有。”薛绍淡淡的道,“这本就不是我职权之内的事情。只是凑巧碰上了,不由得不应对。”

    “薛公子这么说,那就对了。”唐怀壁笑吟吟的道,“原本都是自己人,何必闹得不欢呢?”

    薛绍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冷笑,自己人?

    诚然我现在的阵营立场比较的偏向于武则天,但我跟武家的这些蠢货,能是自己人?

    武家兄弟见风便使舵,同时上前来拱手一拜,笑呵呵的道:“薛公子将一场即将雹的并州大都督府内乱平息于无形,力挽狂澜立下大功,回朝之后必有重赏啊!”

    “是嘛!”薛绍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心想,虽然我没有主动去做这件事情,但是这两个蠢货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这不等于是间接的帮助二圣,拿掉了李崇义么?

    没错,我立功了!

    立的,还是大功!

    这场功劳肯定不会像奇袭黑沙那样的记载于军功薄上,但却——简在帝心!

    可是薛绍的眉头却有些拧起……为何,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薛公子,现在可以将人交给本官,带走了么?”唐怀壁问得倒是小心。

    魏元忠上前一步,“本官身为监察御史,既然亲历此案,就没有中途放手不管的道理。”

    唐怀壁对于这个“不识相”的小御史仿佛有些恼火了,正待大骂他几句,仿佛想起此人与薛绍交从甚密,于是没有发作,只是转而对薛绍说道:“薛公子,御史急公好义好打不平,但未免太过迂腐。你何不,劝一劝他?”

    薛绍摇头,“魏御史坚持的是律法公正,我何来劝他?”

    唐怀壁咬了咬牙,“好吧——魏御史,你想要如何管下去?”

    “至少,我要时刻与嫌犯在一起,时刻密切关注此案的一切动向!”魏元忠说道,“除非朝廷革了我的职,罢了我的官,否则,魏元忠绝对不能放手不管!”

    “好!”唐怀壁有些气恼的闷哼了一声,“那你就与嫌犯一同,随本官走吧!”

    “正合我意!”魏元忠不退不让,一口就应下了。

    薛绍淡然道:“我想多问一句,唐总管准备把人带到哪里去?”

    唐怀壁一笑,“自然是……长安!”

    “那并州大都府的事情,由谁接管?”薛绍说道,“在北伐的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如果并州大都督府的衙门陷入了瘫痪,为害之大,唐总管想必自知!”

    薛绍这一发问,唐怀壁与二武兄弟的脸色都不自然的变了一变。

    薛绍将他们的微表情一读,心中已是了然——唐怀壁有“便宜行事”之权,现在看来,他是想让武攸归与武懿宗暂时代领并州大都督府衙门,行使长史之权!

    薛绍心中不由得有些愠恼,这两个无才无德的废物篓子、奸险特务,能担负起这等重任?!

    那还不坏了整个北伐!

    “薛公子,这是本官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了,你就不必多问了吧?”唐怀壁以退为进的道。

    “我是没权力多问。”薛绍平静的说道,“但是有一个人,却是非问不可。”

    “谁?”

    “我想,他很快就要到了。”薛绍淡淡的道,“我们不妨等一等。许多的事情,唐总管不妨与他商议之后,再作定论。”

    唐怀壁顿时恍然,“薛公子是说,裴元帅要到了?”

    薛绍没有回答,默认。

    武攸归和武懿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恼火,恨不能上前来咬死薛绍。

    很显然,这个唐怀壁和武家兄弟的关系非常之默契。否则,他们三人也不会同时出现在大都督府。这次北伐,武家兄弟俩被裴行俭派去督运粮草,可以说是碌碌无为也没有半分多余的权力。他们肯定是早就盯着并州大都督府衙门里出现一片权力真空,从而让他们过上一把封疆大吏的瘾!

    当然,过一把官瘾当然不是主要的。

    如果武家兄弟在这时候接管并州大都督府,哪怕是个“临时工”,也是意义番茄。他们大可以借此为自己表功,说他二人是如何力挽狂澜平定了并州大都督府的内乱,如何在事后收拾残局、稳定局面,继续为大唐的北伐提供源源不断的后续动力。

    如果这一回“临时工”做得好,武家兄弟背后有着天后这个结实的大靠山,他们要“转正”,还真是不难!

    换言之,这对废物兄弟,今天就是来——窃取胜利果实的!

    薛绍冷瞟了他们一眼,我薛某人和李老将军、魏元忠、郭元振这所有人出生生入忙活了一场,到最后为你们做嫁妆?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裴行俭怎么可能会准许你们这对蠢货,暂行大都督府长史之权?

    武攸归和武懿宗被薛绍这一眼瞪得心里有点发寒,武懿宗更是想起了那一日在来仪阁翻滚下楼的情景,因此畏畏缩缩心有余悸的退后了一步。

    唐怀壁侧眼一看这对武家兄弟,居然如此猥琐软骨头,半点硬气也没有!我自己还没打算开口推荐让他二人暂行大都督府职权呢,只被薛绍一眼一瞪,他们就败下阵来了!

    他们自己都临阵退缩了,我又何苦继续力挺,还因此得罪薛绍?

    于是,唐怀壁也就箴口不言此事了,只道:“既然裴公要来,那本官正好与他一同相商之后,再作决断。”

    “如此最好。”薛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唐怀壁的为官之道,果然圆熟无比。见风使舵,当真是他的强项!“哼!”

    “我二人,先行告辞了!”

    武家兄弟很是有羞愤然的,一同掉头就走。

    没人拦他们,就连唐怀壁也没想在这时候,跟他们来个道歉解释之类。

    烂泥扶不上墙,能怨泥水匠的手艺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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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难得糊涂

    傍晚时分,裴行俭到了。一路风尘仆仆,疲态尽显。

    薛绍发现,裴行俭的身体似乎出了一点问题,咳嗽不停脸色欠佳,虽然是强作振奋,但仍是难掩疲惫与虚弱之态。

    不及私下慰问,裴行俭进了大都督府就开始查问目前的情况,与唐怀壁和薛绍等人一起寻思处理办法。

    此次朝廷点将北伐,裴行俭是主帅但主要是抓管前方军事战略;程务挺是军事副手,更像是一个战术执行者与先行官;李崇义主管后勤与军纪在裴行俭没来之前兼行军政之权;唐怀壁则像是一名“政委”,专管政工。

    并州大都督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唐怀壁这个政工都已经搬出了二圣做后台,裴行俭这个主帅也不好多作什么干涉了,于是他同意唐怀壁尽快的、秘密的、亲自的把李崇义祖孙俩和相关涉案人等押往长安。

    裴行俭能够参与一点决策的,是在朝廷正式任命新的并州官员来接掌大都督府之前,由谁来暂时代理长史与司马,行使衙门权力。

    原本,并州大都督府的大都督向来由亲王担任,长史与司马这样的重要官员也向来是由皇帝亲自任命,谁也无权插手。但是现在非常时期,并州大都督府兼负北伐大军的后勤保障,裴行俭就不得不过问了。万一后勤出了问题,那三十万北伐大军就会有不战自败的危机!

    薛绍和郭元振非常默契的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在薛绍出令之前,郭元振已经暗中派人急驰前往朔州,将并州大都督府的事情通知了裴行俭。

    在由谁暂时掌领并州大都督府衙门权力的问题上,唐怀壁知道事情重大非比等闲,所以他还是拿出了一点公心,与裴行俭达成了共识。这两位北伐的军政领袖一致决定,由大都督府现任的另一名司马柳盛来暂行权力,并在军队挑选得力与精干之人,留在这里辅佐——实际就是镇劾、保护,以免大都督府再度因乱生事。

    前者没悬念,柳源就是那个在大都督府兵变的那天出头斥骂乱兵,被宋都尉一槊打翻在地那个官员。

    并州大都督府常置长史一名司马两名,此前韦巨源与柳盛就是李崇义的左右司马副手。韦巨源是京城来的“空降兵”,自视甚高精于权变,而且瞧不起柳盛这种在边远州县干了几十年的地方官。而柳盛则是从县一级九品小官做起,脚踏实地凭借政绩升上来的父母官,打理地方民政是一把好手,而且在并州大都督府辖下干了有十年了,对民生政务了如指掌。

    由司马柳盛来暂时接管大都督府的军政事务,算是一个很合理的人选,想必朝廷上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但柳盛也有一个致命伤,他虽然也是仅次于李崇义的司马,但是为官多年仅有勤政爱民的政绩,却少识权力、缺乏威严,很难压住下面的州官刺史。

    换句话说,柳盛是一个踏实能干的温厚长者。若在和平时期,他这样的人在地方上做多大的官,问题都不大。但如果是战时、如果是在并州大都督府这样的地方,办起事情来就不能像是平常料理民生那样的工作方式了。

    和仕绅民众打交道,要温良,要缓合,要爱民如子,这是柳盛最擅长的。但是军队讲求令行禁止雷厉风行,如果柳盛再用几十年的老习惯来与军队配合,办事温吞求缓,那不是殆误军机吗?再者,每天要和军队打交道面对许多骄兵悍将,柳盛肯定也招架不住。

    所以,裴行俭与唐怀壁一致决定,一定要在军队里选一个合适的将官,留在大都督府里辅佐柳盛暂行大都督军政之权。

    选谁呢?

    这样的军政大事当然只能是两位大佬私下商议,再出什么事也都得是他们来负责,别人都不好插嘴。

    于是,众人都自觉的回避了。

    两位行军总管商讨多时,暂时没有得出个结果。

    薛绍等人耐心的等待,也在私下讨论了这个问题。

    魏元忠说,这个“军队留守”并不大好挑。

    其一,得是裴元帅与唐总管二人都了解且都认可的。换句话说,既得是裴元帅的心腹,又得是二圣能够接爱与认可的,必须在政治上过硬。

    其二,那个军队留守必须在军队里地位不低、名望不小能够压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又得是熟悉军队里的各项事务,能和大都督府的官员相安无事紧密配合。

    其三,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拨乱反正、临危救局”这样的大功劳可不能轻易予人。唐怀壁与裴行俭为官多年,这样的道理肯定是知之甚详。所以这个军队留守肯定是在朝廷之上有根基、有人脉、有前途。那样,裴行俭与唐怀壁才乐意把这个顺水人情送给他;那样,他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特殊的煅炼与栽培的机会!

    薛绍等人私下想来议去,最后郭元振一口说道:“说来说去,除了薛公子,没有第二人能够胜任哪!”

    郭元振话音刚落,两名行军大总管派了一个佐将传来一条号令,让薛绍带人去并州大都督府的监狱,严加斟酌,先把那些被无辜扣押的并州大都督府官员放出来,并将柳盛本人,请到这里来。

    此令一出,魏元忠与郭元振等人就都心如明镜的恍然了——这不就是让薛绍去给并州大都督府的官员们布施恩惠、结下人缘,以便今后开展工作吗?

    并州大都督府的军队留守,看来是非薛绍莫许了!

    薛绍自己的心里当然也是有数的,否则又何必把裴行俭请来收拾这个残局?如果裴行俭不来,那说不定就是武懿宗两兄弟来窃取“胜利果实”了。让他们白捡一点功劳倒是罢了,关键在于,万一被这两个废物篓子误了北伐的后勤大事,那可就太致命了!

    薛绍带上了三刀旅的人,而且换上了一身铠甲战袍的戎装,亲自去了并州大都督府的监狱。

    那些狱卒小吏们可不认得薛绍,薛绍也没有手持什么公文,因此拦着不让进。

    薛绍道:“我奉行军大总管裴元帅之命,前来监狱提人。”

    狱卒见了这些军人心里其实挺害怕的,但是职责所在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否则那是要掉脑袋的,于是壮起胆子道:“若无并州大都督府的法曹文书,任何人都不得私探监牢,更何妨放人。”

    “法曹文书?”薛绍便笑了,“并州大都督府的法曹参军李仙童本人都已经被我们拘押了。我到哪里去给你弄文书?”

    “啊?”狱卒大吃一惊。

    牛奔爆喝一声上前一把拉开那狱卒,抢了他腰间的钥匙就骂骂咧咧的开门去了。

    狱卒吓得面无人色,然后坐在地上号淘大哭,就这番被你们害死性命了。

    薛绍就安慰他们说,你忠于职守,非但不会丢了性命,还会有功得赏。稍后就来并州大都督府里留赏吧!

    狱卒当然不会相信一个陌生军人的话了,险些哭绝于地,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目。

    稍后薛绍比对名单,把柳司马以及被李仙童无辜拘押的一些大都督府官员,尽数提了出来。柳司马这些养产本处优的为官之人无辜受殃受了这一场牢狱之灾,度日如年都无法形容他们的内心苦楚。现在得已重见天日,他们当然对前来释放他们的薛绍本人感恩戴德。

    郭元振不失时机的告诉柳司马等人说,大都督府的兵变已被薛绍平定,现在是来请他们回去官复原职的。

    原本这些官员都以为遭逢兵变死定了,现在非但捡回性命还能官复原职,顿时好多人喜极而泣,都不顾儒生仕子的清傲与风度,当众就对薛绍行了稽拜大礼。

    郭元振生了一颗玲珑妙心和一张如簧巧嘴,一番天花乱缀的夸赞之辞说下来,把一旁的薛绍都听得脸上有些发烧不好意思了——我有那么英明神武吗?

    经由郭元振一鼓吹,再配合柳司马等人此刻“死里逃生”万般庆幸与感恩的心情,薛绍瞬间就在柳司马等人的心目中竖立起一个无比高大的“恩公”形象。

    稍后薛绍带着柳司马等人到了大都督府里,面见裴行俭与唐怀壁。两位行军大总管对他们抚慰了一阵,然后就请柳司马暂时代行大都督府长史之权,继续为北伐大军提供后勤保障。死里逃生官复原职的柳司马现在被委以这样的重任,当然是恨不能肝脑涂方能报效,余下官员也莫不如此。

    然后裴行俭才正式宣布,为免大都督府在大乱之后余乱不平,军队派一个得力干将在大都督府留守,辅佐柳司马代行政令。

    这个人选,当然就是众望所归的薛绍了。

    柳司马等人刚刚受了薛绍莫大的恩惠而且的确是对兵变心有余悸,当然也乐于接受薛绍这样一个“英明神武之极”的恩公将军来大都督府坐镇,于是——集体热烈欢迎!

    并州大都督府的局面,算是暂时稳住了。

    劫生余生的柳司马这些人干劲十足,刚刚从裴行俭这里告退,马上就各归各署各司其职,去处理兵变以来这些天推积下来的各项政务了。

    裴行俭这才吁了一口气,气色顿时又黯然了好几分。

    薛绍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担忧,老爷子的身体当真出问题了吗?

    稍后,唐怀壁就要带走李崇义与李仙童以及他们的一些党羽了。薛绍叫郭元振带他去提人,将这些人犯都装进了封闭的马车里,由军士护送,秘密押出了并州。

    至始至终,薛绍都没有见过李崇义的面,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李崇义是否真的要谋反?不知道。

    李仙童究竟是大义灭亲的卧底间谍,还是临阵反水让自己祖父去替自己送死的败类?不知道。

    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堂之上有人要收拾掉李崇义,这是根源。

    薛绍有着常人的好奇心,更有着历经沧桑的那份胸怀与眼量。并州大都督府的事情,就让它到此为止好了。

    一切不必刨根问底。有些事情,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心情美丽得多。

    四个字,难得糊涂。

    〖

第295章 宝贝疙瘩

    夜已深,一身倦怠的裴行俭披衣伏案,正在奋笔疾书。

    裴行俭实在太忙了,薛绍直到这时才有机会来私下拜见一下他。随行带来了一瓮鹿肉汤,月奴熬的。

    “如此深夜了,裴公为何还不歇息?”薛绍轻手轻脚的将汤瓮放到一边,问道。

    “前方发生了此等大事,我当然要尽快禀明朝廷。”裴行俭说道。

    历来都是,无论前线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指责与怀疑的对象,就是统兵大将。裴行俭既要运筹帷幄对付突厥人,又要对地方的这种事情负起责任,这个行军大总管可是当真不好当。

    薛绍没有出声打扰,就在一旁等着。

    良久,裴行俭写完了奏疏,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道:“承誉,你来看一眼。”

    “好。”

    奏疏是元帅写给皇帝的,原本别人不好给别人看。但是既然裴行俭如此信任,薛绍也就不矫情了。

    看了一遍,薛绍在其中发现一个问题。

    “裴公,奏疏大体不差。但有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薛绍说道:“李仙童是不是李崇义的党羽和帮凶……这还真不好说。”

    “哦?”

    裴行俭惊讶了一声,说道:“据老夫来了大都督府之后的诸般调查与了解,李仙童一直都是最为活跃的兵变执行者。再者他是李崇义的亲孙儿,还能不是党羽之一?”

    薛绍眉头紧拧的摇了摇头,他早就猜到唐怀壁肯定不会对裴行俭“知无不言”。李仙童的敏感身份之事,一定会有所隐瞒。

    于是薛绍仔细的对裴行俭剖析了一下并州大都督府一案的内情,并对他说,如果裴公在封奏疏当中提前把李仙童定性为“兵变党羽”,奏疏寄到长安得是宰相们先看到。这就等于是“先声夺人”了,二圣如果想要再把李仙童变成“证人”来扳倒李崇义就会不好开口,满朝臣子会说二圣怎么这么下作,居然用密探和离间骨肉亲情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大臣?

    如此一来,二圣会在收拾残局的时候不好发挥,陷入极大的被动!

    裴行俭这才恍然,“唐怀壁对我颇多隐瞒,幸好还有你从旁提醒。否则,老夫又要在无形之中得罪二圣了——老夫重写!”

    “不忙急。”薛绍一把抢了裴行俭手中的笔,笑道,“裴公一路远来又忙碌了一整天,辛苦了。快喝一点滋补的鹿汤吧!”

    裴行俭呵呵的笑了一笑,“也好。”

    刚刚担起汤碗,裴行俭一阵剧烈的咳嗽,慌忙又将碗放下了。

    “裴公似乎生病了?”薛绍很是担忧。

    裴行俭一边大咳一边摆手,示意“不打紧”。

    咳了好一阵,裴行俭总算是缓过气来,满脸都已是病态的潮红。

    “裴公,我去替你请医官来!”薛绍马上就起了身。

    “不用!你坐下!”裴行俭一把将薛绍拉住,说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但凡出征在外,必然咳嗽。一但仗打完回到长安,又会好起来。”

    “怎会如此?裴公莫非就没有医治过?”薛绍问道。

    裴行俭笑了一笑没有回答,拿起碗来继续喝汤,尝罢之后赞不绝口,“真是好味道!难得行军在外还能喝到如此精心慢炖的上好鹿汤,颇有几分长安风味!”

    “这是安大将军亲手炖的。”薛绍笑道。

    “哦?那个奇女子不是只会舞刀弄枪吗,还有这样一手好厨艺?”裴行俭笑呵呵的道。

    “她会得可多了。有空我让她多给裴公炖些滋补的肉汤来喝。”薛绍道。

    “不用。”裴行俭笑呵呵的道,“我老了,身体不行虚不受补。偶尔喝一碗还行,天天喝要补死的。”

    薛绍拧了拧眉头,“裴公,你这身体……”

    裴行俭摇头笑了一笑,放下汤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甚至我自己的阳寿,自己也都心中有数。”

    薛绍心中凛然一惊!

    “其实从戎真的不是一条好路。所以老夫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希望你有朝一日不要后悔。”裴行俭说道,“行军之苦,想必你是体会到了。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甚至把它视为一种英勇与豪迈。一到临老,就会知道享受那样的英勇与豪迈,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至少身体,绝对不会饶了你。”

    薛绍点了点头,这几个月的从军经历,自己的确是体会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征战之苦。先不说伤亡,光是行军与生活,就比现代化的战争要辛苦了很多倍。一名卫士能够从军十年而不残废的活着,就已经不容易。所有的老兵,没有哪个不是痼疾在身的,胃病、肺部、风湿这种职业病几乎是人人都有。

    裴行俭都已经六十多了,在西域吃了十几年沙子,回朝之后又屡屡带兵在外征战,身体怎么可能吃得消?

    “其实你现在后悔,都还来得及。”裴行俭说道,“趁这一次镇守大都督府的机会,你可以转为文官。”

    “总要有人,付出一些代价。”薛绍很是淡然,微笑道,“我从戎之心,硬如坚铁。”

    “好吧!”裴行俭笑着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真没想到,并州大都督府内部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幸好你和魏元忠、李谨行这些人够机警。否则,还真不知道要酿出多大的祸患!……老夫,心有余悸啊!”

    薛绍可没有告诉裴行俭,要不是我和魏元忠一起把李仙童和韦巨源给逼了一逼,或许他们还不会这么早动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还是“推手”之一。

    当然,如果让他们酝酿得越久,祸患肯定会更大!

    “此次你奇袭黑沙立下奇功,又将大都督府的这场祸患消除于无形,再立一场殊功。”裴行俭说道,“你还真是一员大唐的福将。或许,你当真是天生就属于军队的。”

    “那当然!”薛绍笑呵呵的应下了。

    “你还真是不谦虚。”裴行俭也笑了一笑,说道:“老夫既然来了并州,就会顺手把这里的军队一同带到朔州去。伏念现在是又臭又硬,他深信突厥部族已经取得了草原上的大部份人心,他深信他的军队战无不胜,他甚至认为老夫不敢把他怎么样,会被迫将他放回草原去。”

    “做他的春秋大梦!”薛绍冷笑,“大唐绝不可能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对他进行任何的妥协!”

    “未必。”裴行俭两个字,让薛绍略吃了一惊。

    “何以见得?”

    裴行俭说道:“兵者民之司命,知兵者不好战。战争,永远是解决问题的下下之策。如果放回一个俘虏就能缓合战争、减少战争,不失为一个应对之策。”

    “但从长远来讲,这不是良策。”薛绍说道,“如果将伏念放回,草原人就会以为大唐真的是怕了突厥人的兵锋在进行妥协。如此,将会极大的滋长他们的反叛之心!”

    “没错。”裴行俭说道,“所以,我们只能挟胜而交!”

    “裴公的意思是,先把几场硬仗,把突厥人打怕,然后再放放回伏念进行招降?”薛绍问道。

    裴行俭点了点头,“其实伏念,就像是一个傀儡和一面旗帜。他虽然也有一些嫡系的部曲兵马,但叛军真正的实权,是掌握在谋主阿史德温傅的手里。伏念在草原上极负名望甚得人心,这是他最大的价值所在,这也正是阿史德温傅与之合兵共谋的原因所在。如果我们抓住伏念不放或是杀了他,反倒是给了阿史德温傅机会登高一呼,用救援伏念和为伏念报仇的机会,凝聚草原部族的人心,从而壮大叛军。反之,如果我们将伏念放回,那么你想一想,会怎么样?”

    薛绍思考了片刻,说道:“一山难容二虎!”

    “没错!”裴行俭说道,“阿史德温傅肯定会怀疑,大唐怎会如此好心,抓了伏念又将其放回?莫非伏念暗中已经投靠了大唐,是回来劝降或是做内奸的?”

    “妙啊!”薛绍顿时笑了,“恶来说得没错,谋战派军帅裴公其人,就是一只老狐狸!”

    裴行俭呵呵直笑,“如果能让叛军从内部乱起来,互生猜忌的自己人打起自己人,那我们不就能坐收渔人之利,能够少死很多人了吗?”

    “我看行。”薛绍点头,说道,“伏念是在阴山黄河一带起兵的,阿史德温傅则是反出单于大都督府,他们虽然都是突厥汗室后裔,但以往却是不相往来的两股人马,现在这样临时拼凑到一起,难免貌合神离争权夺利。如果我们利用他们之间的争夺与猜忌从中巧妙离间,的确是有可能让他们内部打起来!”

    “这里面,有一个人关键。”裴行俭说道。

    “谁?”

    “就是那个女俘。”裴行俭笑眯眯的道,“你可知,她是谁?”

    “她不是伏念的女儿、伪突厥公主吗?”薛绍好奇的道。

    “不是。”裴行俭说道,“她是颉利可汗留下的、阿史那汗室家族的嫡系血脉。她的父亲在十年前继承了颉利传承下来的郡王爵位并被委任为灵州都督,专司管理安置在河曲一带的突厥顺民。至此,突厥人都认为真正的汗王又回来了。不过她父亲上任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想不到,她还是大唐的贵族女子!”薛绍道。

    “她父亲膝下无子,大唐为了安抚突厥顺民,破例封她为圣德县主。”裴行俭说道,“她是不是大唐的贵族,不重要。关键在于,她是突厥人心目当中唯一的、真正的阿史那家族嫡系一脉的公主!伏念其人颇富心机,他曾经是她父亲麾下的一名心腹和干臣,跟着他父亲一起闯荡出了一些声望。在其父亡故之后,又善待公主并收了她做义女——那不就等于是把阿史家汗室家族的名望,都据为己有了吗?伏念能够在阴山黄河一带起兵,没少用汗王后裔这样的名号去招兵买马。那个公主的血脉与身份,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原来如此!”薛绍心里寻思了起来,如此说来,小母狼的价值其实比伏念这个半傀儡还要更大。或许她手下没有半分的权力也没有半只的兵马,但是出身与血统这东西,不仅仅是在大唐显得犹为珍贵,在草原上,甚至过之而无不及!

    古往今来,但凡起兵用事,都得讲求一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占尽天时;刘备以匡复汉室为旗号,麾下良臣猛将云集。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不是也立了一个杨家的傀儡小儿为帝,然后假意受禅取而代之,这才建立了唐朝吗?

    现在,小母狼就是突厥叛军手里的一面“匡复阿史那家族、重建突厥汗国”的重要旗帜!

    薛绍突然对那个骄横跋扈的小母狼,有了很大的兴趣——这绝对是一块宝贝疙瘩!

    〖

第296章 桃花泛滥

    要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当薛绍心里琢磨小母狼的特殊价值的时候,裴行俭也在笑眯眯的,活像一只正在筹划奸计的老狐狸。

    薛绍一看他这古怪神情顿时心中略感不妙,小心翼翼的问道:“裴公,是想在那个小公主的身上做点什么文章?”

    裴行俭嗬嗬一笑,说道:“阿史德温傅一直想让公主嫁给他的儿子,他儿子也对公主爱得死去活来,但是公主很不喜欢阿史德温傅的儿子。此中原因,公主虽然和她父亲一起回归草原有数年之久了,但是她小时候却是在长安长大的。她血管里流的是突厥人的血,但是行为、生活习惯和各个方面都非常的接近我们唐人,而且颇有几分贵族风范,眼界自然也就高了。所以,她根本接受不了土生土长的突厥人。当阿史德温傅来求情时,公主就毫不留情的斥责他的儿子——愚蠢、粗陋、肮脏、一身羊马臊臭之气!”

    薛绍哈哈的大笑,“难道裴公的意思是,她喜欢中原的男子?”

    裴行俭也跟着一起呵呵直笑,“就让你去使个美男计,怎么样?”

    薛绍顿时就不笑了,老狐狸果然是在打我的主意,于是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我可是听她当面大骂过蓝田公子的,简直都要骂得我无地自容了!裴公,你还真是什么招儿都敢使啊!军国大事,你也敢用美男计?”

    裴行俭笑眯眯的说道,“你想,如果我们把伏念和公主一同放回去,阿史德温傅的儿子肯定喜出望外,然后跑去大献殷勤。但是当他发现公主却另外有了男人,岂不恼羞成怒?公主又是伏念的义女,这中间不就大有文章可作,能够加剧他们的分化、挑拨他们的矛盾了吗?”

    薛绍直挠头,他知道裴行俭说的是一条好计。

    战争的本质,就是残酷。孙子兵法里开章就明说了“兵者诡道”——别讲什么正大光明,那是迂腐!能把敌人干掉的就是好兵法。

    因此军事和战争,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光彩可言,说白了就是你死我活的杀人——都到了杀人的份上了,哪能有什么光明正大和正义良善可言?

    所谓正义与邪恶,都是在战争出现了胜负之后,由带着立场的人使用春秋笔法,对其进行的一番粉饰。

    身为一代名帅的裴行俭会私下对薛绍说出这种略显“下作”的计策,其实在军事上讲,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爷子职责所在谋的是军国大事,牺牲一点男人色相和一个小女儿的情感算什么?

    到了必要的时候为了一场最终的胜利,成千上万的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当然,此事不必勉强。”裴行俭说道,“如果不行此计,老夫也仍有别的办法达到离间。老夫只是从长远来考虑,不能让阿史那家族的唯一嫡系公主嫁在草原。如果是嫁给阿史德温傅的儿子,就更不行了。否则,必然极大的助长叛军的声威。一但他们生了儿子,那他们就更能大作文章、借此来鼓动与拉拢草原各个部族了。”

    薛绍的心里算是想透了,于是对老狐狸说道:“裴公的意思是,在与突厥几场大战得胜之后,由我来负责将伏念与公主送回突厥草原?”

    “你倒是聪明。”老狐狸笑眯眯的直点头,“奇袭黑沙的蓝田公子,敢行此举吗?”

    薛绍听到裴行俭这话是既郁闷又好笑,这这个激将法真是用得高明,言下之意你百来个人都把黑沙牙帐捅了穿,现在让你这个自命风流蓝田公子一边泡妞一边去做胜利的使者去行使反间之计,敢也不敢?

    正当薛绍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做答的时候,门外响起月奴的声音,“裴公,月奴无礼叨扰了。只因有客拜访公子,月奴斗胆特来报上一声。”

    裴行俭连忙道:“此事不急容后再议,你先去应客。”

    “也好。那学生先行告辞了。裴公早生安歇,多多保重身体。”薛绍求之不得正想开溜,于是拜了一礼先行告退。

    出了门来,月奴说柳司马连夜来访。

    薛绍会心一笑,柳司马这时候私下前来拜访,也算是人之常情为官之道吧,去应付一下就好了。

    由于将要在大都督府镇守一段时间,薛绍就暂时在大都督的官署后宅选了一所以往李崇义用来待客的偏院来住,重新洒扫与清理了一番,环境还算幽静。

    柳司马见了薛绍回来迎头就拜,感激涕零的叫着恩公,恨不能五体投地方才表达感激之情。

    那一日,柳司马被一马槊打在脸上受伤不轻,现在还有些淤青血肿,颇有一些狼狈之相。不过这个小老头儿待人接物一团和气,是一个典型的温厚长者,任谁与之相处也会感觉不错。

    寒暄了数句之后,柳司马将目前大都督府内部亟待解决的、尤其是一些跟军队后勤有关的重要政务,对薛绍讲了一讲。他言辞肯切又谦虚,像极了属下对上级请示汇报工作时的态度。

    薛绍对这个柳司马的印象倒是不错,与之相商解决了这些政务之后,柳司马不敢多作打扰,马上就请告辞。

    临行之时,按照官场的一些“潜规则”柳司马自然是要留下一件礼物来的,不过很明显他今天是两手空空而来。薛绍倒也没在意,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唐官僚,对这些东西并不看重。

    不过柳司马显然不是和薛绍一样的想法,正当告辞之时,他看了两眼侍立于旁的月奴,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尴尬。

    薛绍会意,笑了一笑示意月奴出去。

    柳司马这才说道:“久闻薛公子大名,天簧贵胄龙凤仪表,少年风流驰靡万千。如今公子来了并州下官本当孝敬,但下官向来便是家无积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名画珍器。只有家中寄养一女,是我早丧的亲妹妹的女儿,年方十六未曾出阁,生得小有几分姿色,而且自幼修文识得琴棋书画,性情温婉贤良。公子若不嫌弃,求让此女为公子执帚。”

    柳司马是个典型的儒家读书人,话说得风雅婉转,执帚的原意是女子嫁到夫家之后执笤帚扫地,后来引申为代指妻子。

    薛绍便笑了,我说你怎么两手空空而来,原来是准备献上一个外甥女给我暖床。这在21世纪的人看来,像是非常下作的“性贿赂”,但在大唐时代真的是不足为奇。早前蓝田公子不就经常与李仙缘这样的狐朋狗友交换小妾来玩嘛,现在柳司马献上的还是自己未曾出阁的外甥女,这就已经非常尊重的薛绍这个京城来的名门公子了。

    “柳司马的一番好意,在下非常感激。”薛绍笑了一笑,说道,“不过柳司马可知,我早与太平公主殿下定了婚约,不日即将完婚?”

    “下官当然知道、当然知道!”柳司马连忙拱手道,“下官并非是敢高攀公子,公子若能将下官那个自幼父母双亡、身世可怜的外甥女纳为妾室,给他一个容身之处早晚予以粗茶淡饭用以裹腹,下官就万分感激了!”

    薛绍的心里就嘀咕上了,眼下接受了这个小妾吧,身边这么多军队里的兄弟和大都督府的官员还有裴公这些人,被他们知道了影响不太好;不接受吧,大男人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真是说不去,柳司马的一番好意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月奴被轰出去后心里有点怀疑,因此没有走远离得门近再加上听力出众,听到了房内柳司马对薛绍说的那番话。

    安大将军恨得牙痒痒,心里一阵大骂:好你个貌似忠厚老实的柳盛,原来也是个坏老头儿,献上一个不亲不疏的外甥女就想在公子这里做下一笔便宜人情,攀上这枝高枝。这倒也罢了,小小的并州地方官想要巴结京城来的天簧贵胄倒也情有可原。可恶的是,这样不就多出个人来我抢枕头了吗?!

    正当恼怒之时,前方拐角处现出一名女子,大半夜的她独自一人掌着一个灯笼就来了,还穿着一身花红柳绿的百褶花鸟裙,酥胸半露步履风骚。

    韦氏,来了。

    月奴见到她更是恨到了牙痛,大半夜的摆出这副风骚模样来找公子,想干什么?!

    “站住!”

    一身戎装的安大将军上前几步喝斥一声,将韦氏叫住。

    大半夜的看不太清,韦氏初时以为月奴是站在薛绍门外的一名值戍卫士,因此不以为然。这时听声音方才知道是一名女子,她当场一惊,随即马上又笑吟吟的道:“原来是位巾帼英雄,真是飒爽英姿!”

    “你来此作甚?”月奴对她全无好感,冷冰冰的充满敌意。

    “都是自己人,姑娘又何必如此敌视奴家呢?”韦氏仍是笑吟吟的,说道:“我与薛公子有约,这不,当然是赴约来了。”

    “公子,与你有约?”月奴眉头直拧,打死我也不信公子会约你!

    “那是当然。”韦氏一本正经的道,“否则,我怎会冒昧前来?”

    “……”月奴直撇嘴,但既然是“公子有约”她便不好阻拦,于是扔下了一句“那便候着”,也就没搭理她了。

    韦氏倒是安之若素,就站在院子里等。

    少时过后韦司马拱着手退出来了,满面春风的样子。月奴一见他这神情心中顿觉不妙,莫非公子收下他的外甥女啦?

    薛绍送了柳司马到门口,看到院中站着一个人影,于是问月奴:“那是谁?”

    话音未落,韦氏就一摇三晃的上了前来,满面桃花声音甜到发腻的嗲道:“薛公子,奴家特来拜会!”

    薛绍的头皮都麻了一麻,韦氏这个骚狐狸精怎么没有被唐怀壁一同带走?今天是什么日子,前有裴公让我去使美男计,后有韦司马送外甥女来暖床,现在又主动傍来一只骚狐狸精!……这男人长得帅又做了官倒也是个麻烦事儿,就算我不去拈花惹草,身边也自有桃花泛滥。

    月奴看到薛绍的神情就知道了韦氏肯定是骗了她,公子肯定不会与之相约。于是她很恼火,上前一步挡在了薛绍与韦氏之间,“哧啷”一声宝剑出鞘三寸有余。

    “站住!”

    韦氏被月奴斗然暴发出来的这股子女汉子杀气给震住了,斗然停步脸色都变了一变,慌道:“别、别杀我!我并无恶意!”

    “收起兵器。”薛绍用在军队里发号施令的声音,颇为威严的道:“韦夫人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月奴闷哼了一声站到一旁,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韦氏。

    看到月奴这副母老虎的架式,再又听到薛绍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韦氏也收敛了一些风骚的姿态,施了一礼,说道:“奴家回去之后思之再三,发现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对薛公子说。于是,这便来了。”

    “那你说吧!”薛绍就站在门口,说道。

    “这!……”韦氏围着眼珠子犹豫了一下,“如此大庭广众的,如何说来?”

    “好吧,请进。”薛绍道,“月奴,奉茶。”

    “是。”月奴心中大畅,贱妇,还想与公子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然后找机会主动投怀送抱吗?省省吧,公子对你这样的风骚贱妇没兴趣!

    韦氏有些骑虎难下的进了房间,薛绍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请她入座月奴奉茶,然后道:“韦夫人,有什么话现在请讲。”

    韦氏左看看正襟危坐的薛绍,右看看冷若冰霜的月奴,此前的一点风骚心思都快荡然无存了,讪讪的道:“李仙童,已经和我解除了婚姻。”

    月奴就在冷笑,这是你的私事,关谁屁事?

    “嗯。”薛绍不以为然的道,“然后呢?”

    “然后,那个卢氏又和李仙童混在一起了。”韦氏有些愤愤然,“那个妇人太有心计了,我终究是斗不过她。”

    薛绍耐着性子,“夫人能说点有用的吗?”

    “我觉得……”韦氏有点迟疑,小心翼翼的道:“李崇义可能……”

    “可能什么?”薛绍当真是拿出了耐心。

    月奴很恼火,这个贱妇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说,分明就是没话找话,还瞎卖关子!

    于是她怒道,“你有话便说,无话便请。天色已晚,公子要歇息了!”

    “我觉得,李崇义很有可能无法活着抵达京城!”

    韦氏,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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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蛇蠍妇人

    薛绍的确是被韦氏的这一句话勾起了一点兴趣,眉头一拧,问道:“你是说有人要杀了李崇义?”

    “没错!”

    “何以见得?”

    韦氏非但不答,反倒是嫣然一笑小声的道:“我屡次相助公子,公子就没有半点报答我的,只让奴家无偿的替你办事吗?”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家公子讨价还价?”月奴越发恼火了,怒道,“你一个罪人之女、罪人之妇,如今尚能行动自如便是公子给你的最大恩赐,你需得知足!眼下,你最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敢卖弄风骚、讨价还价,我便一刀送你两个透明窟窿!”

    “呃……我说便是,姑娘不必如此动怒!”韦氏唯唯诺诺显然是被吓到了。她向来是对付男人有一手,但是面对月奴这样的女汉子那显然是——没辄!

    “月奴不得无礼。韦夫人有什么话,不妨一次说清。”薛绍暗自好笑,月奴这飙发的正是时候,我倒想发飙呢,但是对韦氏这样的人发飙,对我来说真是有点失了身份!

    韦氏只好如实开说了——

    “薛公子,或许你了解李仙童,但你不了解那个卢氏。他们两个做了十年的夫妻,彼此就是一路货色。李仙童固然是心术不正手段毒辣,但那个卢氏貌似良善,实际上她比李仙童更狠、更辣,而且她还极其善于伪装。李仙童曾经对我说过,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他那个心机深沉、阴狠毒辣的夫人一直从旁怂恿,他肯定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李仙童还说,有时候他都有点害怕,怕自己一觉睡下就被卢氏杀掉了。”

    薛绍听完心中自行思考,说卢氏有心机这一点不必韦氏来追加认证,那一日她只在李仙童耳边一记耳语,就彻底的改变了李仙童的前后立场。但卢氏是否毒辣,就很有可能是韦氏出于嫉妒的栽赃了。

    月奴冷笑,而且转过了头去,都懒得反驳与斥责这个韦氏了,心里骂了一句:搬弄是非,无聊妇人!

    “此案已经了解,相关人等都已经交给了唐怀壁带走,我就是想管也管不着了。”薛绍淡淡的道,“不过,还是感谢韦夫人给我说了这些。如果无事,韦夫人现在可以请回了。”

    “了结?”韦氏冷笑一声,“我看未必!”

    “何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韦氏说道,“你们不要太小看李崇义了。”

    “你这颠三倒四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薛绍有点愠恼的喝斥道:“一会儿说卢氏心狠手辣会要杀了李崇义,一会儿又说此事尚未了解,李崇义仍有后招?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二者,有冲突吗?”韦氏针锋相对的争执了起来,“李崇义有后招,但是卢氏不会让他把这个后招使出来,就是这个意思!”

    薛绍眉头一拧,“李崇义,他还能有什么后招?”

    “薛公子,枉你自诩英明,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唐怀壁和李崇义有勾结,事情将会如何?”韦氏说道。

    薛绍心头,一震!

    月奴也是一愣,“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韦氏反驳道,“李崇义为官数十年,他私下结识了哪些党羽,你们尽能知晓吗?他在朝中铺排了哪些心腹眼线,你们尽能知晓吗?李崇义利用我父亲替他对付程务挺和李谨行这样的劲敌,失败之后又杀我父亲灭口。并且,他一直都在让他的亲孙儿李仙童抛头露面,就是利用了李仙童与薛公子的仇恨,不停的趋使李仙童代替他出现去干那些坏事。如若失败,李崇义还有李仙童这最后一个顶罪之人。归根到底,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李仙童,都只是李崇义手下的傀儡与刀枪。李崇义如此的心如蛇蠍精明世故,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准备一个外在的、稳妥的帮手,在他有可能陷入危局之时前来解救于他?——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唐怀壁!”

    薛绍不由得眉头一拧,“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韦氏一笑,伸手探入了自己的抹胸之中,几乎将整个胸部都露了出来。

    月奴非常厌恶的直咬牙,骚贱!

    薛绍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回头看向安大将军用眼神示意说——不用吃醋,她那点身材比你差多了!

    月奴自然会意,脸上悄然一红,心中暗暗畅慰。

    韦氏从抹胸里拿出一封书信,说道:“奴家一介女流从未作官,当然想不透这些事情——这是我父亲生前留下的一封密信,藏在我家祖庙之中的灵位牌下。如此说来,我父亲是早就料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有被人谋害的一天,因为在他死后,我肯定会去那里给他立牌位、送血食。”

    说罢,韦氏把带着体温的书信往薛绍面前一递,薛绍没有伸手去接。月奴上前一步接过书信拆了开来,将书信铺到了薛绍身前的茶几上,然后非常厌恶的对着韦氏翻了个白眼。

    薛绍细致的看了看书信,很长,其中罗列了许多李崇义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并暗中筹谋夺取军权、反叛朝廷的事情。而且,信中还分析了李崇义做这些事情的动机,是因为他查觉到了二圣正在暗中调查并意欲将他拔除,他不想死,因此铤而走险!

    看完信,薛绍心中升起一个疑问:既然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那韦巨源为何不早报朝廷?……那么很有可能是,韦巨源自己也非常的不干净,他与李崇义根本就是早就勾结好了的一路人,因此他才不敢上报。韦巨源是害怕有朝一日被李崇义利用完了杀掉灭口,因此准备了这样一个后招,在自己死后也能拉了李崇义下马垫背!

    都是狠人,都不是好东西!

    “如果此信属实,倒是很能解释你父亲的确是被李崇义杀了灭口。”薛绍道,“但你说卢氏要杀李崇义,从何说起?”

    “很简单,卢氏最恨的就是李崇义,因为李崇义不顾亲情利用自己的亲孙儿李仙童替他干了那么多的坏事,事后追查起来,李仙童当然是必死无疑!”韦氏说道,“于是,卢氏很早就劝过李仙童让他不要太过信任自己的祖父,甚至劝他和李崇义分道扬镳,但是李仙童不听还怒斥卢氏离间骨肉亲情。”

    薛绍心中一亮,“如此说来,卢氏一直都在代替李仙童,在与武家兄弟保持联络?”

    “薛公子睿智,说得一点没错!”韦氏笑吟吟的赞许一声,一见旁边月奴冷面寒霜的瞪着她,马上又收敛起了这副狐媚之态,正儿八经的说道,“李仙童曾经与我说过,他最不满意卢氏的一点,就是卢氏老是喜欢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实际上,卢氏一直都在积极怂恿李仙童投靠天后。因为卢氏觉得李仙童的父亲李尚旦与天后交恶,他祖父李崇义也有被铲除的危险,但是他们又不可能斗得过天后,老李家的大船眼看就要倾覆了。卢氏便认为,他们夫妻要想保命唯有投靠天后这一条路可以走,因此卢氏屡次劝说李仙童让他暗中投靠天后,但是李仙童怎么可能出卖与背叛自己的父亲与祖父?因此不听她的。”

    “于是,卢氏自己暗中动手了?”薛绍道。

    “没错!这个妇人当真是心狠手辣不知廉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韦氏愤愤的骂道,“李仙童严辞拒绝之后,卢氏就不再当面提及投靠天后之事。但是她暗中结交了武承嗣与武三思的夫人,并且私下里背着李仙童给武攸归、武懿宗送过不少的钱财贿赂,甚至她还亲自陪白脸小子武攸归睡过觉!”

    薛绍有点愕然,卢氏陪武攸归睡觉?还真是人不相貌相!

    卢氏继续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有一日东窗事发,李仙童勃然大怒痛打了卢氏一顿,然后就把她休了!”

    “原本李仙童体妻,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薛绍皱了皱眉,“韦夫人,请你说下去。”

    “看来,奴家的确是有一点用处的。是吗,薛公子?”韦氏笑吟吟的道,小有一点得意。

    月奴闷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公子让你说下去!”

    “呃,好吧……”韦氏收敛了神色,说道:“原本李仙童休妻之后是要将卢氏赶回长安的,但是卢氏悄悄的藏在并州没有走,并仍与武攸归通奸。不过实话实说,卢氏做这一切的确是为了李仙童。那一日事发之后,武懿宗与武攸归不就出现了嘛,还不就是卢氏请来的?现在看来,她是早就给李仙童准备了这样一条后路,就是在事败之后推说自己是天后派来调查并州大都督府的密使,狠狠的反咬李崇义一口将他彻底整死。非如此,李仙童不能够与李崇义划清界限并洗清自己的罪名。另一方面,那两个姓武的如果帮助李仙童反水整死了李崇义,自己也能落下一些功劳。因此武攸归这个奸夫倒也乐意出面来帮李仙童一把!——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荒唐?”

    听韦氏这么一说,薛绍心里的疑云顿时扫清了不少,前后的一切就都串联起来了。

    如果韦氏所言不虚,那么现在基本可以明确的是——

    李仙童并非是什么天后的密探,他是真的一直都在被自己的祖父利用。当然,李仙童的一个重要动机就要对我薛绍进行打击和报负,李崇义也恰是利用了他的这个动机,顺手推舟的就让李仙童变成了他麾下的一只鹰犬!

    卢氏被休,心中必然恼羞成怒。但是她最恨的不会是李仙童本人,而是那个心如蛇蝎利用和操纵了李仙童的人。因为当时出于一般人的自觉心态,卢氏会顺理成章认定,正是李崇义怂恿与鼓动了李仙童的休妻另娶!

    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仇恨了。说卢氏想杀李崇义,那还真是有些动机。

    再者,无论卢氏是否心狠手辣,有一点薛绍可以肯定,那就是她对李仙童的专一和深情绝对毋庸置疑、无法伪装。

    现在到了这种时候,如果唐怀壁真的是李崇义的党羽,那么李崇义仍有反水的机会,那就是和唐怀壁合伙一起消灭证据,并借唐怀壁之口来翻案,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已经死无对证的韦巨源和一直都在抛头露面的李仙童身上。

    没有原始证据再加上唐怀壁的说辞,就算二圣想要干掉李崇义,也是名不正言顺。最多就是斥责一番贬官了事。如此一来,李崇义与唐怀壁都能保命。而李仙童,则必然死定!

    那么眼前此景,李崇义与李仙童这对祖孙必然只有一个能够活下去——那么对卢氏而言,她的选择就显然易见了!

    思及此处,薛绍心中已是一片透亮,卢氏要杀李崇义?李崇义要弄死李仙童保命?……很好,狗咬狗,等你们咬完了我再来收拾残局!

    此时,薛绍又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于是问道:“韦夫人,有件事情我得向你打听一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公子请讲,奴家知无不言!”难得薛绍主动发问,韦氏兴致勃勃。

    薛绍道:“当初李仙童还在长安为官的时候,是谁向武三思献计,说要借一场诗会来拉拢与构陷上官婉儿的?”

    “哦,此中我尽知晓,因为李仙童对此一直耿耿如怀,不止一次的与奴家说过。”韦氏连忙道,“当时,卢氏知道薛公子来了左奉宸卫对李仙童的地位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于是她自作主张对武三思献出这条馊主意,表面上看当然是想巴结一下武三思。因为她知道武三思的确是垂涎上官婉儿已久。当然卢氏最深层的用意,是想让武三思与薛公子因为上官婉儿这个红颜女子来结下私仇,她是想要利用武三思来对付薛公子。结果却是害得上官婉儿被打入冷宫,武三思偷腥不成反被天后痛骂,因此武三思也就厌恶与疏远了卢氏,卢氏无奈之下才将拉拢的对象转到了武攸归与武懿宗的身上。最终,这件事情使得李仙童与薛公子、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和武三思这些人都结下了梁子,最终导致他被赶出左奉宸卫,都无以在长安立足了。因为此事,李仙童生平第一次与卢氏翻脸大吵了一架,夫妻二人从此感情不和。”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

    卢氏,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个貌似温良的蛇蠍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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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98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对于韦氏的话,薛绍是一边听一边思考,首先鉴定她话语的真伪,然后辨别她话里所含的水份。毕竟卢氏是她的大情敌,两人势同水火。以韦氏这种人的性格,如果不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的讽评卢氏,那才是不合理。

    最后薛绍断定,诚然在某些细节上韦氏的确是有夸大其辞的地方,但是在一些重要事情的逻辑上,还是顺理成章的。

    也就是说,眼下韦氏提供的线索非常之有用。李崇义与李仙童这对骨肉至亲的祖孙俩,马上就要开始自相残杀了!

    薛绍心想,狗咬狗一嘴毛,如果只是私人恩仇我大可以坐山观虎斗。但是,如果是李崇义胜了,再如果唐怀壁真的是他的同党,两人在被逼到死角之后,不排除狗急跳墙、誓死反击的可能性。

    现在李崇义已经被唐怀壁带出了并州,暂时由军队负责看押,不日即将秘密押往长安。如果就趁现在这功夫,李崇义与唐怀壁伺机使诈夺了老将军李谨行的兵权……那可就要坏大事了!

    看来,还是不能坐视不理!

    “韦夫人,你就暂时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薛绍说罢就站起了身来,我去去就来。”

    “谨遵如命。”韦氏乖乖的应了一声,眼冒金光心花怒放——这是要留我过夜吗?

    月奴冷冷的瞟她一眼,现在公子的另一半床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月奴,好生陪客。”薛绍眼神示意她,看好这个妇人别让她溜了。

    “是,公子。”月奴会意的应诺。

    薛绍拿着韦巨源留下的那份遗信,马上找到了裴行俭。

    裴行俭仍在熬着夜,斟字酌句的写着他的奏疏。见到薛绍在这样的深夜去而复返,裴行俭知他有要事,于是主动停了笔。

    “承誉,何事?”

    薛绍先把韦巨源留下的遗信给裴行俭看了,然后将韦氏方才说的话,用自己的语言加工了一番,用相对比较客观真实的口吻对裴行俭详细的讲叙。

    裴行俭听完,脸色肃重,“你有何看法?”

    至从薛绍正式接受裴行俭的兵书之后,裴行俭但凡遇事就习惯先问薛绍的看法,就像是老师在带学生实习一样。

    薛绍如实说道:“我以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如果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唐怀壁是李崇义的同伙。唐怀壁押李崇义离开并州大都督府,实际上就是救他逃出生天。现在他二人同在军队之中,如果他们合谋使诈要夺李谨行老将军的兵权,李谨行没有防备,很有可能会中计。到时,可就要坏大事了!”

    “可是唐怀壁是行军副大总管,又在军队里代表二圣监军,现在我们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他是李崇义的同伙,该要如何应对?”裴行俭继续考着薛绍。

    薛绍答道:“学生先要想问,裴公来了并州之后,可曾收了唐怀壁与李谨行二人各自手执的一半兵符?”

    裴行俭呵呵一笑!

    薛绍就松了一口气。

    老狐狸,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看来他是早有防备!

    “虽然老夫没有想到唐怀壁有可能是李崇义的同谋,但是‘兵者凶器’这四个大字,是时刻印在老夫的脑海里的。”裴行俭慢条斯礼的取出一个古桐木盒子,从中拿出一面玉制的鱼符,说道,“老夫身为行军大总管,兵权,岂能长时间的假手于人?再加上并州大都督府最近如此的不太平,老夫到了并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回了兵符,并且当面知会了城外的大小将官,让他们都知道老夫已然回了并州。现在城外的大军全听老夫一人调谴。任何人,都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这就好。如果他们无法在兵权上动手脚,就免除了最大的威胁。”薛绍笑了笑,说道,“果然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手心哪!”

    “无礼!”裴行俭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不是经常叫我老狐狸吗?

    薛绍哈哈的大笑,连忙拱手赔罪,“学生一时语失,裴公恕罪!”

    裴行俭不以为然的捻着胡须,又露出了那种老狐狸似的微笑,说道:“虽然他们动不了兵权了,但是,如果唐怀壁真是李崇义的同谋,难保他们还会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还是得要防着一手。就算他们不害到别人,如果用上一些阴谋诡计为自己开脱了罪名,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如何向那些无辜冤死在朔代二州的将士和百姓们,交待!”

    “裴公所言即是!”薛绍这次非常赞同裴行俭的意见。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唐怀壁亮出了二圣、搬出了朝廷政治这样的大旗,薛绍也是非得亲手弄死李崇义和李仙童不可。

    现在好了,就连一向谨小慎为又好脾气的裴行俭都想弄死他们,为那些阵亡的将士与流离死难的百姓报仇——何乐而不为!

    “你有什么打算?”裴行俭的眼睛略微眯了一眯,不动声色,但是眼眸之中闪出一抹杀气。

    薛绍不由得心中略微一怔,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裴行俭显露出这样的“杀气”。这位老人家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像是一个温和幽默的邻家小老头儿。可是方才他显露出这一抹杀机的时候,薛绍心中斗然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天龙八部当中那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偶露峥嵘!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韦巨源的这封信,是新的证据。只要这证据送到朝廷,李崇义是必死无疑。但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唐怀壁是其同伙,因此不大好直接去发难。所以我打算,派几个精细的心腹小卒去跟着他们。并且,将此中内情知会魏元忠。李崇义与李仙童夫妇、尤其是那个卢氏,半道之上必然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内斗。我叫魏元忠佯装不知任其狗咬狗,等到了长安。如果是李崇义胜,等到了长安他翻案的时候,魏元忠将证据交出,李崇义翻案无望死路一条;如果是卢氏胜,那么治她一个杀人之罪——唐律有云,弑亲族尊长为十恶不赦之罪,可涉诛连!到时,卢氏与李仙童都难逃律法之制裁!”

    “这……”裴行俭捻着胡须低低的沉吟,“太阴险了一点吧?”

    薛绍干咳了一声,“那要不,还是让魏元忠及时出面阻止他们的相互残杀,最终一并交由法律制裁?”

    裴行俭脸一扬,“老夫觉得,要对付那种狡诈又残忍的敌人,偶尔阴险一点,也不为过。魏元忠虽然少年老成智勇双全,但是太过迂阔的话,老夫担心到时他独自一人会镇降不住。”

    “嘿嘿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薛绍一阵好笑,裴行俭也是暗笑不语,挥挥手,示意你赶紧去办吧!

    临出门时薛绍突然有一种感觉:这分明就是狼狈为奸呀!……不对,应该是老狐狸和小狐狸志同道合!

    稍后,薛绍马上叫来了郭安对他一番耳提面命的说了一些机要。郭安这小子很机灵又特别能理会薛绍的心意,薛绍一说他便心领神会了。薛绍叫他带上那四个此前护卫过魏元忠的卫士,让他们一同去军营里找到魏元忠,就说是薛绍不放心魏御史的一路安全,特意派去几名卫士做为护卫。

    如果唐怀壁心中有鬼,必然会拒绝。那么郭安也不要坚持,只需将韦巨源的书信暗中交给魏元忠,并对他传达一番薛绍的秘语即可。如果唐怀壁是干净的就不会介意魏元忠身边多几个护卫,那就让他们五人负责一路将魏元忠送到长安去,确保他的绝对安全。

    郭安领命而去。

    薛绍对郭安的能力很是放心,心里也是相当的安慰和满足。

    终于,自己的身边有了一群得力又忠心的兄弟。遥相当初自己离开蓝田初到长安之时,身边除了月奴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一个好汉三个邦,实力的增进必然是以人脉的增长为基础。薛绍觉得,此次北伐之行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从上有了三刀旅的这一群肝胆相照又能干默契的好兄弟!

    事情交待下去之后,薛绍的心里轻松了不少。此前还打算“难得糊涂”的不再去管并州大都督府的事情。但是,直到现在派出了郭安、送出了韦巨源的那封遗信给魏元忠,此案才算是真的了结。

    至于李仙童和李崇义会斗到一个什么样的你死我活,薛绍冷眼旁观,总之最后李崇义是必死无疑。至于李仙童,他死了也算活该。如果他运气好,能够凭着夫人出卖色相换回一条狗命,只要他从此还能抬着头走出来见人,就算是他的本事!

    自己不出手让敌人狗咬狗,两败俱伤是最有可能出现的结局,就算最后还有一条狗勉强能够活下来,也将无颜苟活于世……薛绍想着这些,脸上露出了裴行俭那只老狐狸才会有的笑容。

    谋战派的兵法精髓,恐怕也无外乎于此了!

    再次回到自己的居所,薛绍的神是悠闲而轻松。韦氏耐着性子的等了良久,见到薛绍满面春风的回了家来,身上满是蓝田公子的奕奕神彩,她禁不住满心欢喜、春心大动。

    “公子总算回来了,奴家都要等到心焦了呢!”韦氏粘乎乎的凑上前来,声音模仿着二八女子的娇滴滴,还有意无意的将半露的酥胸往薛绍身上摩蹭,然后小声道:“奴家,还有一些事情想和公子谈上一谈呢!”

    〖

第299章 蓝颜一睹

    韦氏固然风骚袭人,长相和身段儿也不差,属于那种“妖精”级别的勾魂女子。

    但是这样的妖精也就只配勾引一下没怎么见过女人的小初哥儿。对于薛绍这样的“大魔头”来说道行还差了一点,也未免有些腻味。

    再者更重要的是,一想到韦氏曾是李仙童的女人。

    呵呵!

    薛绍对她,不可能再提起半分的兴趣。

    眼看着韦氏对薛绍发动了“肉弹”攻势,月奴在一旁都快要双眼喷火了。若非碍着公子情面,月奴当场就想冲上前去一剑就把她给刺了才算甘心!

    “夫人,想要和我谈什么呢?”

    薛绍的心情还算不错因此没有表示出多大的厌恶,对于韦氏的亲妮举动也是既不配合也未回避,任由她那对鼓胀胀白花花的胸在自己的身上蹭来蹭去。

    “此事辛秘,公子可不带奴家到静室私叙?”韦氏在薛绍的耳边轻语,声音几乎像是叫春一样,还吐气如兰的轻轻吹着薛绍的耳朵。

    薛绍突然哈哈的大笑,吓了韦氏一大跳,连退两步!

    “公、公子为何大笑?”

    薛绍也不多言,走到月奴身前突然一把将抱住,狠狠的吻在了她的樱唇之上。

    韦氏斗然瞪大了眼睛,月奴也是猝不及防。

    但是月奴的反应很快,马上就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薛绍,激烈的与之回吻。

    薛绍一手就捂住月奴胸前那对极是丰挺傲人的美物,月奴心里憋了一股子示威的气势,故意发出非常**的大声呻吟之声。

    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激烈亲热起来。

    韦氏的脸都要绿了。

    恨恨的跺了跺脚,她一头就冲出了门去。

    “哈哈哈!”薛绍和月奴对着她的背影,一同大笑。

    然后关上大门,水深火热的正式激战起来。

    ……

    次日,薛绍破例没有早起。连月来的征战,数日来的紧张,薛绍无论身心都有些疲惫了。今日不用出操也不用带兵训话,因此他偷得浮生半日闲,睡个久违的懒觉。

    一向欲求强烈的月奴今天也很乖,没像往常一样的起床之前先要先吃一顿奢侈美味的“早餐”,而是像只乖巧的小狸猫一样静静的蜷在薛绍的身边,既无聊又自得其乐的数着薛绍下巴上,短短的青色胡茬儿。

    看着近在眼前的薛绍,可以看清他脸上的第一个细微的毛孔,能够清楚的听到他的呼吸之声,还与之肌肤相亲无间无隙,月奴感觉眼前这一幕就像是做梦一样。

    此刻,月奴的心中还有一份独属于“女人的胜利”那种快感,心中暗自嘀咕道:韦氏,什么东西,公子一辈子不可能对你这种骚贱妇人有兴趣!堂堂的蓝田公子,名门闺秀都是趋之若鹜,以往扫地出门的那些妇人,随便捡一个出来都比你韦氏强上百倍——更遑论我堂堂的安大将军了,哼,哼!嘿嘿!

    “憨姑娘,大清早的你一个人傻笑什么?”薛绍没有睁眼,如同梦呓一般的说出这句。

    月奴暗暗吐了一下舌头,身子贴了上来脸对着薛绍的脸,在他的鼻尖轻吻了一口,柔声道:“公子,你醒啦?”

    “没醒,我在做梦。”

    “噢……”月奴暗暗一笑,“月奴去给公子炖煮早膳,公子想吃点什么?”

    “照旧。”薛绍仍像梦呓一般。

    “是。”

    月奴一丝不挂的爬下床来,拿起衣服刚要穿上,冷不丁的薛绍一手将她拉住。

    “公子何事?”

    “都说了照旧。”

    月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一红嫣然一笑,照旧,原来是指那个早膳啦!……我好喜欢好喜欢!

    哧溜一下,月奴又钻进了被子里和薛绍激烈的拥吻在了一起。

    ……

    郭元振站在薛绍所住的院子里,背剪着手无语望花天的撇着眉毛一脸苦意,心忖大清早的也叫得这么瘆人,还叫得这么久,有完没完了?

    良久。

    郭元振都要等得想睡觉了,安大将军方才穿着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走出来,见了郭元振,安大将军正儿八经的抱拳一拜,凛凛然的道:“见过郭将军!本将去给公子准备早膳,请问郭将军要来一份吗?”

    “呃……好吧,好吧!”郭元振直挠头,这真是够怪诞的,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巾帼英雄,和方才那个叫春连连声动九天的小浪娃儿联系在一起啊!

    安大将军大步流云的走了,郭元振哭笑不得的进了薛绍的房间。

    薛绍仍是躺在床上,手里搬着一本书,斜眼瞟了一下郭元振,呵呵一笑。

    “你就不怕难为情?”郭元振直摇头,“明明约了让我早上来,你还鼓捣出那么大的动静。”

    “兄弟嘛,这有什么!”薛绍不以为然的笑道,“以往我还和我的狐朋狗友们一起集体行欢呢!”

    “嘿嘿,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以往我做县官时的风光香艳了,那也是不输蓝田公子之风流啊!可怜我最后被天后抓去守库房了,逮到个老鼠都是公的!啧啧,往事真是不堪回首。”郭元振絮絮叨叨的唠叨开了。

    “停。”薛绍喝斥了一声,自己也放下了书本,“你怎么不问,我叫你来作甚?”

    “不是,听叫春么?”郭元振嘿嘿怪笑。

    “正经一点!”薛绍脸一板,说道,“今天我要带你去办一件大事,你收拾得体面一点。”

    “啊?”郭元振先是一愣,随即道,“是去拜访名刹古庙,还是哪位达官显贵?”

    “少废话,赶紧去收拾。”薛绍非得卖了这个关子,说道,“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来我这里碰头,一起吃过了早膳,跟我走。”

    “行。”郭元振也无二话,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能怕薛绍把自己卖了不成!

    于是郭元振马上就回了自己的住处,去收拾行头了。薛绍也起了床来,自己翻箱倒柜了一阵,除了军服和官服没再发现还有别的什么行装。

    今天那种场合,穿官服去绝对不行的,穿军服也会显得太土鳖了,好吧,幸好还有一套裴行俭捎来的千牛备身的花钿绣服。虽然这也是军官的常服,但不像一般的军服那样土鳖和呆板,相反,却是出自太平公主之手的大唐“顶级潮男”的专属时装。

    思及太平公主,薛绍不经意的微然一笑。别说,一别多日,还真是有点想她了。虽然身边一直有月奴相伴,但是薛绍心中的某处始终都摆放着太平公主的位置,从未放下与忘却。

    穿上久违的花钿绣服,没戴武弁而是系上了一顶束发金冠,薛绍照了照镜子,自己随意搭配的这套服装组合还算不错。怎么说,长安来的时尚“潮男”总该不会在并州这样的地方丢人现眼。

    少时过后郭元振与月奴差不多同时回来,二人见到薛绍穿成这样同时吃了一惊。

    “你们为何做出这副表情?”薛绍不解。

    郭元振换上一套常见的胡服戴了一顶黑纱襆头,和薛绍站在一起,活像一个贵公子带着出门的书僮随从。

    于是月奴咯咯的大笑,笑个不停。

    郭元振的表情很窘,讪讪的道:“薛公子,今天究竟是要去哪里?”

    “别问,吃早膳。”薛绍非是不说,郭元振也是没辄。

    三人吃罢了早膳,薛绍叫月奴也换下了那身戎服穿上了她平素喜爱的男装胡服,一行三人骑上了马出了并州大都督府,径往郊外行去。

    郭元振心里直纳闷,死活猜不出薛绍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又问不出,于是索性不管不问,一路跟着便是了。

    正值夏初,郊外绿野茵茵鸟语花香,颇有几分景致。月奴虽然号称大将军但毕竟是女儿家,出游踏青这样浪漫写意的事情她自然是心花怒放,一路上欢声笑语,截然不像是一个女汉子了。

    到了一个小山的半山腰,郭元振实在忍不住了,“薛公子,你若不说清此行来意,我便不走了!”

    “还耍上赖了!”薛绍哈哈的大笑,说道:“郭兄,你先告诉我,你青春几何了?”

    “虚岁二十有六。”郭元振听他称呼“郭兄”更是纳闷,“薛公子没来由的,问这个作甚?”

    “二十有六,比我还大几岁。”薛绍笑眯眯的道,“你说,咱们算不算是兄弟?”

    “出生入死肝胆相照,那还用说?”郭元振一本正经的道。

    “那做兄弟的,关心一下你的终生大事,不算过份吧?”薛绍道。

    “啊?”郭元振恍然一惊。

    “啊什么啊?”薛绍脸一板,“你也老大不小了,时下大唐的男人是你这个年龄的,大多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你却仍是不思成家整日掉尔郎当寻花问柳,这不行。”

    “这……这……”郭元振猝不及防很是惊诧,“莫非你今天带我来,是要让我去相亲?”

    “嗯!——”薛绍拖长了鼻音,煞有介事的点头。

    “驾、驾!!”

    郭元振二话不说,拍马就逃。

    “郭元振,你给我站住!”薛绍大喝一声,显然用上了军队里的腔调在发号施令。

    郭元振苦笑连连只好停下了马来,“方才还说是兄弟,现在又变成将军和属下了?”

    “少废话,这是命令!”薛绍板起了一张臭脸,“不管你成不成样,今日非得去看上一看,走了这个过场再说。万一你能看上眼,万一这真是一门天赐姻缘呢?”

    “呃……好吧,好吧!”郭元振哭笑不得的直摇头,抱起了拳来,“不管怎么样,兄弟一番好意,我先心领了!”

    “这才象话嘛!——走了!”

    薛绍拍马前行,郭元振与月奴二人跟着,一路上山快到了山顶,现出一座道观来。

    道观并不十分的庞大与辉煌,但是颇显古朴与清幽。道观的门口站着一个小老头儿,大都督府的柳司马。

    “老朽在此恭迎薛公子与郭将军多时了!”柳司马连忙上前来参拜。

    “不敢当。”薛绍下了马来,上下一看这道观,“环境不错,是个相亲的好地方!”

    “柳司马,这位就是我的好兄弟,郭元振郭将军了。”薛绍笑道,“在见你外甥女之前,你老先相上一相吧,如何?”

    柳司马上下的打量郭元振,就像是在市集里买商品一样,看完了连连点头赞不绝口,“好啊,好,郭将军风流潇洒一表人才!”

    “咳……”郭元振像个偷情被抓了现行的小媳妇,很是局促不安的抓耳挠腮,脸都红了。

    月奴咯咯的一阵好笑,郭元振更窘了。

    薛绍也是笑了起来,说道:“郭兄,不必窘恼。柳司马有个收养的外甥女,是个孤女,其母出身河东柳氏,也算是名门之后,门第与你正好相配。至于长相人品,你说了算。我与柳司马只作绍介,绝不插言与勉强。”

    “对,薛公子所言即是。”柳司马笑眯眯的道,“我那外甥女自幼双亲丧失孤苦零仃,寄养在老朽家中长大成人。老朽自幼对她严加管教,她如今二八妙龄从未出阁,温婉贤淑精通棋琴书画,颇有妇德。当然,老朽这是一面之辞。郭将军不妨先见上一见,再自己做下决定如何?”

    “二们高贤如此盛意拳拳……郭某,只好如命了!”郭元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哈哈!”薛绍大笑不已,“走吧,进道观!”

    月奴心直口快,问道:“公子,怎会选在道观相亲呢?”

    “是我特意安排的。”薛绍说道,“现在我留守大都督府辅佐柳司马用事,为免外人闲话说我二人私下串谋,因此不方便去柳司马家中。市井寻常之所又太过嘈杂与俗腻,这山上的道观清幽之地,多好啊!”

    郭元振哭笑不得,小声耳语道:“你这分明是一路拐骗!”

    薛绍大笑连连,“不用点计谋,你这浪子岂会就范?——少废话了,人家姑娘都在等你了!”

    话音刚落,前方道观之中排着队儿走出两排道姑来,整齐在道观之前站成了两列,齐齐的拨动抚尘稽首行礼。

    薛绍和郭元振这两个大男的眼睛顿时整齐的发亮了!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全是清一色的年轻的、漂亮的小道姑?

    身侧蓦然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窃笑之声,薛绍等人扭头一看,道观旁侧的道场院墙边,藏着一群粉衣罗绡的姑娘们在朝薛绍这边窥视,还个个都激动不已,正在叽叽喳喳的拥挤雀跃,好像个个都想上了前来,又都有点害怕不敢动脚。一看那些年轻漂亮的小道姑们,也无一不是杏眼含春俏脸儿发红的盯着薛绍等人交头结耳,那叫一个——暗香浮动。

    薛绍不禁愕然,怎么突然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柳司马连忙上前来抱拳赔礼,小声道:“公子恕罪,老朽并非有意走漏消息。也不知是哪个嚼舌之人将公子即将拜访此地的消息走漏,害得并州城里若干的姑娘们一大清早都跑到了道观里来上香,这山上山下好几座道观里的道姑,也纷至沓来早早的迎在了这里。”

    “她们想干什么?”薛绍和郭元振还有月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柳司马一脸苦色哭笑不得,双手一摊,无奈的道——

    “当然是要,亲眼一睹蓝田公子的绝世风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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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皆大欢喜

    薛绍只说在山郊野外找个道家清静之地来相这个亲,却不料,柳司马找了个女子道观。

    大唐的社会风气崇尚自由与开放,各类宗教事业都进行得风风火火。道教身为大唐的国教,自然更加兴盛,其他如佛教、摩尼教等等一样风行。同时,和尚道士这一类人物都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出入皇城禁内、与帝王皇子结伴交友也是屡见不鲜。

    那么大唐的女道士,就是一类比较特殊的群体了。她们既可以不受律法户婚条例的禁制,又不用从事生产、恪守夫训,再加上衙门政府给予的特殊的经济与富利待遇,她们简直就是一群“活神仙”似的人物。

    神仙固然是快活的。

    她们最快活的地方,就是可以无拘无束的和许多男俗客“自由交往”。女子道观里面一向颇多暗香浮动,这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而且女冠不同于娼妇,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轻薄女子。她们有着充分的“恋爱自由”但不代表她们会**,她们的眼界多半很高,能和女冠“有一腿”的男子必有一技之长。要么才华风流相貌出众,要么出身显赫达官显贵。

    薛绍把眼前这情景一瞟,心知今天这场风流罪过是逃不过了。怪只怪以前的蓝田公子名声太响,自己现在被迫要为之买单。

    柳司马从旁引路,薛绍与郭元振月奴等人一路相随,在那些小道姑们的“夹观欢送”之下进了道观。

    一进去,里面更是了不得。

    满满一堂,也是坐着大小的道姑。客席之上,也有几个衣带光鲜粉面桃腮的小美人儿,在半羞半怯的引颈翘盼。见到薛绍等人进来,她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咯咯笑声。

    郭元振直轮眼珠,既是心花怒放又有些局促不安,他小声道:“薛公子,今日这阵仗,以往你经历过吗?”

    不等薛绍回答,月奴嗤笑了一声,“你这大男人还怕被她们吃掉不成?你若害怕,藏我身后!有本大将军在,保你无虞!”

    “呃……”郭元振的脸都红了。

    薛绍则是哈哈的大笑,看来今天带月奴一起来真是英明之选。这样的场合,没人比她更能“护驾”了。

    柳司马说,坐在听经客席之上穿水绿色襦裙的,就是她的外甥女陈氏,小字“仙儿”。

    薛绍与郭元振朝那边一看,隔得稍远,有五六个姑娘团团的围坐在的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冠身边,听她讲经论道。其中有个穿水绿色襦裙的小姑娘被其他的姑娘们围着,纷纷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一群姑娘时不时的发出一片嘻笑之声,哪里是在听经讲道,分明就是典型的“相亲式”作风。

    薛绍道:“郭兄,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办。”

    郭元振咧了咧牙,“好吧,好吧,我就厚着脸皮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勉强,对你的脸皮之厚度,我一向很有信心。”薛绍笑道,“快去吧!”

    “那你呢?”郭元振仿佛有点底气不足,讪讪的道,“你不要走远,行吗?”

    “没出息!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几个姑娘吗?”薛绍笑骂道:“还不快去!”

    郭元振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既然是进了道观,就得入境随俗。薛绍与月奴跟着柳司马一同在道观里观光了一阵,烧了香听了经,见得最多的还是大道姑小道姑们的各种媚态。薛绍深以为然的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身边有个月奴,那些女冠们肯定早就主动投怀送抱了。看她们那眼神,岂是饥渴二字能够形容,简直就是如狼似虎啊!

    安大将军这个保镖,实在是太给力了!

    薛绍心中一阵暗笑不已,月奴也是摆足了一副“职业保镖”的架式,少言寡语冷面寒霜女汉子的气场十足,不动声色之间就替薛绍挡去了许多芳菲冷箭。

    像模像样的在道观里观摩了一阵后,郭元振落荒而逃一般的跑了出来找到薛绍。

    “不行,不行!此事万万使不得!”郭元振一口气连声说道。

    “怎么了?”薛绍惊讶道,“莫非那姑娘长得极其丑陋?”

    “非也、非也!非但不丑,恰好相反!”郭元振喘着大气,哭笑不得还有些怨恼的道,“我说薛公子,你这回也太不地道了!”

    “怎么还怨到我头上了?”薛绍好奇道。

    郭元振连忙将薛绍拉到一边避开所有耳目,小声道:“那陈家小姑娘固然是生得极其漂亮,人也很端庄贤淑。可是人家分明早就心仪蓝田公子了,你却怎的让郭某去顶这个包?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呃……”薛绍轮了轮眼珠子,不是跟柳司马说好,不要再提我的事情吗?

    “没话说了吧?”郭元振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这种事情可是勉强不得了。若是小妾,郭某大可以与薛公子随意分享。若是妻子,大可不行。”

    “这是当然。”薛绍挠了挠头,“柳司马怎么办事的?……柳司马,请你过来一下!”

    柳司马慌忙赶了过来,薛绍将事情一说,柳司马也是当场傻了眼。

    “老夫并未和她提起公子啊,敢情是她自己心中早有打算。”柳司马也直跺脚,连忙给郭元振赔礼道歉,“郭将军,此事实属老夫办事不利、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

    “罢了,幸得是薛公子。若是旁有别的男人,我还真饶不了你!”郭元振是个磊落爽直之人,直言说道。

    柳司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又赔了一阵礼,小声哀求道:“薛公子,你看此事,如之奈何?”

    “还能怎么办,打道回府呗!”薛绍也只能如此了。

    “等——等一下!”郭元振又一把将薛绍拉住了。

    “怎么,你又有别的想法了?”

    “那是。”郭元振笑嘻嘻的对薛绍暗语道,“陈姑娘心仪于你,我是万不敢亲近了。不过她身边另有一个穿着粉色罗纱的年轻女子,虽然姿容不及陈姑娘漂亮,但是和我很有眼缘。我是一眼就看中了。就是不知那是哪家的姑娘,是否婚配了?”

    薛绍一听,乐了,“这还不简单,问!”

    于是薛绍就向柳司马打听。柳司马一听,当场一愣,随即就乐开了怀。

    “不瞒薛公子与郭将军,那正是老夫的幺女,小字英娥,年方十七略长于陈氏。她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今日相亲,她便一同来了。”柳司马满面春风暗自欢喜,小声道,“小女英娥自幼养在深闺,却一向眼高于顶,非当巨英雄不嫁,还特别喜欢烈马长枪驰骋疆场的好男儿。因此年过十六仍未出嫁,老夫与内子还一直着急呢!”

    薛绍与郭元振一听,心中顿时了然。

    按常理来说,如果柳司马真是要巴结薛绍,他大可以将自己的亲女儿献上来,不必便宜了家里养的便宜外甥女。但柳司马是比较传统的文人仕大夫,爱面子、好清高,他好像有点扯不下这张老脸把自己的女儿献给别人做妾,达到攀龙附凤的目的。

    如此说来,柳司马还算是个清高厚道之人。

    薛绍心里一合计,或许柳司马还是有点不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去给别人做妾,那么嫁给郭元振做正妻,不是正当合适了吗?

    一拍手,薛绍就这么决定了,“柳司马,郭兄,此事正是歪打正着、天作之合。不如就让我来做媒,让柳英娥嫁给郭元振做正妻,达成这棕婚事,如何?”

    郭元振一听,嘴上虽然不言,但顿时心花怒放!

    柳司马也是欢喜,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京城来的郭元振,对他柳家来说当然是好事。再者,郭元振虽然不及薛绍这样风靡万千,但也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最让柳司马这个儒家仕大夫看中的是——郭元振是进士出身。

    时下有一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大唐的进士科是非常之难的,五十岁中了进士还会被人夸是“少年得志”。

    郭元振年仅十八岁就高中进士,这绝对是“少年天才”级的人物。现在又从戎立武当了将军,还是薛绍这种天簧贵胄的好兄弟,这不是文武双全、前途无量吗?

    对柳司马来说,郭元振绝对就是一条挖空心思也钓不来的金龟婿啊!

    “老夫倒是很愿意将小女嫁与郭将军。郭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也必是小女的如意郎群。就怕郭将军……嫌弃?”柳司马心中大喜,但嘴上很是谦虚。

    薛绍就笑了,分明是王八绿豆看对了眼,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郭元振,你怎么说?”薛绍还是象征性的问了。

    郭元振二话不说,当场一跪,“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柳司马这下可是欢喜坏了,连忙上前扶起郭元振,再也忍奈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拉起郭元振的走就去和他的宝贝女儿柳英娥,见面去了。

    薛绍心里乐啊,成人之美,而且是两全齐美,好极好极!

    “公子,那个陈氏怎么办?”月奴傻兮兮的问道。

    薛绍一扭头看向她,眨着眼睛笑道:“怎么,你倒是很想有个人,来跟你枕头?”

    月奴一愣,这才知道自己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脸上通红连忙转过了脸去,到处瞎瞟了。

    薛绍呵呵直笑,本来我就没心情在这种时候拈花惹草。此次北伐,说白了我就为了“证名声、求功德”而来。任何可能有损名声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

    树大招风,行军在外私下纳妾,这要是被军队里的人或者朝堂之上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会指责我薛绍道德不昌、身行不俭。尤其是我现在与太平公主有婚约在身,“男女作风”问题最是容易被扩大化,最容易被人拿来攻讦。

    所以,绝对不可为图一时之淫乐,而坏了大事。

    柳司马一番好意献女作妾,我薛绍若是拒绝会显得不近人情矫揉造作。将其献予兄弟为妻,则是既收下了人情也杜绝了攻讦,算是无奈之下想出的“两全齐美”之法。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养在深闺的陈氏早就心仪大名鼎鼎的“蓝田公子”,这恐怕是他舅舅柳司马都不知道的。郭元振跑去相亲碰了一鼻子灰,结果却又相中了柳司马的亲女儿。然后嘛,这门婚事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防患于未燃且能成人之美,多么愉快的结局。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人生就是这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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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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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介绍:
命里犯桃花,拈花一笑风月无边!
胸中有杀气,顿戟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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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驸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驸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驸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