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脱颖而出
第十一天,先头两军正式出发了。冰@火!中文浩浩荡荡的两万五千人,押着近万辆车子,旌旗蔽日烟尘漫天,向北方进发。
为了沿途安全,行军总管李多祚亲自带领五千精兵沿途开道护卫。这五千兵可就不是新兵了,而且兵源不是普通的农户、奴婢与流民,而是三卫五府雇佣军。
每一军都有三卫五府,分别是亲府、勋一府勋二府、翊一府翊二府,他们是直隶于行军总管的精锐兵马,士兵的来源是军武官宦之家的子弟,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的父辈就是军中的中低层军官,从小跟着父辈练习武艺从军打仗而且受过文化教育。赵队正有两个儿子就都是三卫五府的雇佣兵,他这一家堪称是军武世家了。
此外,三卫五府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兵员来源——战争中获得过军功的勋官老兵们。
由此可见,三卫五府的是由一群高级雇佣兵组成,兵员素质要远远高于普遍的士兵,他们是大唐野战军队当中的中流砥柱与出色战斗力的代表。当然,他们的各方面待遇也大大超出薛绍这种普通的新募兵。
所以一路上走来,凭着一双脚推着粮车艰苦前行的牛奔等人,对那些骑着马、穿着盔甲跑来跑去的三卫五府精兵很羡慕。
赵队正就激励这些新兵好好干,等打了胜仗立了战功得了勋爵,你们也能进三卫五府骑马穿盔甲,甚至还能成为我这样的军官!
牛奔等人顿时干劲十足士气大振,奔着三卫五府和军官美梦开始拼命的努力和前行。
薛绍心想,大唐的军功奖励制度的确是赞,太能激发士兵的斗志和争心了。很多出身寒微的人都想通过从军杀敌建功,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提高自己的地位,甚至改变自己子子孙孙的人生命运。
薛绍现在明白,“大唐尚武”的根源所在了。
行军非常的艰苦,每日重体力大负荷的劳作,还得顶风冒雨餐风露宿。
出发后的第十七天,大军走出七百多里已经到了并州大都督府境内。对于粮草辎重队来说,这个行军速度已经是很快的了。因为是救急平叛,因此军队不得不加速前行。
并州已经比较接近前线了,这里是大唐的北都和李唐的龙兴之地,总揽北方军政和防务。
并州大都督一般是皇子来担任,李治在成为太子之前就是晋王兼领并州大都督,李勣担任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做他的副手,直接管理大唐的北方半壁江山的军政防务。
现任的并州大都督是太子李显,这里的实际最高官长是并州长史是谯国公李崇义。同时,他也是总揽这次北伐后勤的单于道行军长史,也就是仅次于裴行俭的第二号人物。北伐的三十万大军,也将有十万出自于并州大都督府治下。
大军走到这里,军士们的体力几乎都到了耗尽的边缘,连马匹都集体瘦了一圈。李多祚下令休整三日。并州长史李崇义出城犒军,送来了大量的羊肉和米酒,军士们都很高兴。
可是对于薛绍来说,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李崇义是羽林卫将军李尚旦的父亲,李仙童的爷爷!
李崇义七十多岁了,仍然非常的健旺。他亲自骑着马带着军队民夫出城犒军,在军队里四处走动抚慰士卒嘘寒问暖亲自派送酒肉,折腾了一整天没见他休息。全军上下都对这个并州长史充满了好感。
薛绍现在明白,李仙童父子为什么那样底气十足了。李崇义身为皇帝李治的堂兄,一直帮他镇守北都并州并打理北方半壁江山的军政与防务,无疑是在将他倚为心腹与臂膀。
李尚旦能够得到李治的信任和重用,在天后的面前都敢那么硬气,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个硬气的老爹。再者,李崇义从名义上来说是太子李显的直接下属,李仙童在失势之后直接投靠了东宫,这也在情理之中。
薛绍心中暗道,看来武则天要想解决李尚旦父子这对劲敌,除非是扳倒李崇义。但是目前,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治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砍去他的一条胳膊。并州大都督府治管大唐黄河以北的半壁江山,李崇义手下的十几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现在,李仙童与我已成死敌。他们家里的势力如此庞大,我还真得要小心了。
三日休整让士兵们得到了难得的歇养,甚至有机会睡了两个囫囵觉,伙食也开得很不错,每天能吃上两顿干的一顿稀的,碗里能见到几片羊肉甚至还有李崇义从并州送来的新鲜蔬菜。并州送来的酒上头也没半点贪污,全都分批发给卫士们喝掉了。
将近一个月的新兵经历,薛绍感觉自己彻底发生了改变。前世他曾经在军队里受过苦训,各种各样的苦都吃过了,吃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大唐军队的了解,薛绍是前所未有的深入。如果说以前是隔着两层皮膜朦朦胧胧的了解大唐的军队,现在,薛绍算是把那两层皮膜给褪去了。
相比之下,之前呆的左奉宸卫那真不叫军队,顶多能叫“一群保镖”。
或许奉宸卫的兵员素质很过硬,但是他们个个养尊处优鲜衣怒马惯了,没吃过什么苦,也就谈不上有多硬。
现在和薛绍同火的这些新兵蛋子,经过一个月的辛苦磨炼,个个眼冒精光身板结实体能超一流,能吃苦能干活儿也敢拼命。刚入伍时干一天活直不起腰来还有人哭,现在是扛起大粮包都能上蹿上跳。队正火长一声令下他们个个野性十足的嗷嗷叫,火坑都敢往下跳。如果上了战场经过生死的考验,相信这些新兵蛋子会更加牛叉!
左奉宸卫里的那些公子兵,单挑可能厉害,但拉出来打仗绝对干不过这些把苦当饭吃的野战远征军。
军队,还是需要淬炼!
薛绍是来学习与修行的,从没想过在这群新兵当中出风头。但他仍是不知不觉的脱颖而出了。
首先薛绍是一个文化人,在一群不识字的文盲当中理所当然的就是佼佼者。再者他的军事素质不是一般的出色,连那些队正火长也自叹弗如。三卫五府有几个号称“牛人”的老兵和薛绍较量过几场个个都被打得很服气,不少人开始主动向他请教他的那些军警搏击术。
是金子总要闪闪发亮的,这一支新军当中有个名叫“承誉”的新兵很拽毛,成了全军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赵队正很器重薛绍多次和他私下谈话,把自己的一些军伍经验当面传授给他,让薛绍获益良多。
赵队正给薛绍提出了建议,让他努力成为一名“越骑”。骑兵是冷兵器时代最珍贵最高端的兵种,越骑又是骑兵中的精锐。赵队正对薛绍卓越的军事素质很是欣赏,但他说的最多的是让薛绍寻找机会转为军中的文职,成为行军管记与录事参军这样的谋士最好。
赵队正的眼光很毒,他认为薛绍只做为一名搞后勤的募兵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是人才,就该出现在最需要他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半点嫉贤妒能的意思,相反一直非常着重的激励和培养薛绍。自己带出的兵有出息,这对赵队正这样的基层军官来说既是宝贵的人脉财富,更是无上的荣耀。
整日和薛绍为伍寸步不离,牛奔跟着学到不少东西。除了一身过硬的格斗功夫,他甚至还认识了几个字。就像是一块顽铁和磁石贴在一起贴久了,自己也会具备磁性。不知不觉间,牛奔的军人素质大幅提高。很快,他受到的关注与培养也多了起来。
赵队正认为牛奔是一员天生的猛将。但是针对牛奔,就是另一种培养方式了。赵队正每天都派好些个老兵来“揍”牛奔,一次比一次揍得很。揍着揍着,那些老兵就合起来也揍不过牛奔了。这个奔着混饭吃来的猛人,第一天就因为偷吃军粮挨鞭子在新兵当中出了名,现在他在军队里更加大名鼎鼎,却是因为他有一身猛人好胆和硬功夫。
薛绍与牛奔,在两万五千名新兵当中,脱颖而出。
薛绍认为,大唐军队尚武的光荣传统和质朴的军人作风,的确是培养人才的一片沃土。这使得大唐的将才代有人才出,其中更是涌现了不少的草根将军。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如今的当朝宰相刘仁轨,和曾经的大唐战神薛仁贵。
因为赵队正的赏识,队里上上下下给了薛绍很多的方便,笔墨纸砚这些原本只供军官的东西,私下让薛绍用了不少。
一个月下来,薛绍写下了厚厚的七本行军笔记。之前死前硬背的《六军镜》和《兵法四十六诀》当中的很多内容,成了实实在在的知识和经验,沉淀在了薛绍的脑海里。
大军休整的第三天上午刚刚吃过了早饭,赵队正把薛绍和牛奔叫到了一起,说带他们去个地方。
两人没有多问,跟着赵队正走到了行军总管的中军将帐前。
“行军总管李将军要见你们,自己进去。”赵队正说道。
牛奔看着眼前两排铠甲耀眼战袍鲜艳的中军卫士很羡慕,帐前的十六面大军鼓和整齐的旗帜、团牌和金角,又让他感觉一阵天然的威压不敢随便张望。
薛绍在将帐前的护卫当中看到了一个熟人,郭元振。
能够护卫中军主将帐前的,都是司戟、司阶、中侯这种仪仗军官,是主将的心腹近卫。郭元振的个子很高,在那群护卫当中鹤立鸡群。相比于一个月之前,郭元振的气象也像是换了个人,精神抖擞一身凛然威风,显然不是再是那个十八岁就中进士却跑去混黑社会的麻烦县尉了。
军队,真的很煅炼人。
薛绍和郭元振没有交谈只是互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和牛奔一起进了将帐。
李多祚一身铠甲戎装端坐在将帐里看一本兵书,左右各有三四名文职书史在忙于案头。二人进去参拜后,李多祚扫了二人一眼,既不冷漠也不热情的道:“本将听说你二人,是这一期新兵当中较为出色的。本将有意给你们新的考验,敢接受吗?”
“敢!”两人不加思索的大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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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实战来临
李多祚未有多言,对薛绍二人说道:“从今天起,承誉去勋一府越骑团,牛奔去勋一府陌刀团。冰@火!中文”
大唐的军制中,两队为一旅,两旅为一团。团是军队编制的一个重要基层单位,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连队。大唐军队的一团有两百人,最高官长是校尉。
牛奔听到李多祚的话当场笑得一脸稀乱,“将军,俺这就成为三卫五府的兵啦?”
“你想得美!”李多祚一点没客气的给他泼了一桶当头冷水,“只是让你去跟着他们同吃同睡同训练,上了战场一起战斗。但你的卫士编制还是普通的募兵。除非你能立下战功才可以正式转为勋府兵!——承誉,你也是一样的!”
“是。”薛绍笑了一笑没有多说。
“同吃,这个好啊!”牛奔一阵傻笑,笑得很乐,“听说翊府兵每顿都有肉!”
“看来赵队正说得没错,你就是一头专贪吃喝的蠢熊!”李多祚没好气的骂。
牛奔倒被骂得乐了,一个劲的傻笑。
“来人,把这头蠢熊给我带走,扔到勋一府陌刀团去!”李多祚下令道。
马上进来一名中侯军官,把牛奔带走了。
牛奔边走边喊,“承誉,到了勋一府千万记得要来找俺哪!”
薛绍冲他扬了个拳头,表示一定。
牛奔走了,李多祚斥退了左右的文吏并拉上了军帐,这才请薛绍坐了下来,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高级军官才能喝到的龙膏果酒。
薛绍摆了摆手,“不喝这个,茶水就行。”
李多祚就笑了,“莫非是嫌弃?”
“我一个小卒哪还有资格嫌弃?”薛绍笑道,“我是怕我今天能喝到,以后都没得喝,那日思夜想的滋味太难熬了。你可不知道我初入军营的头几天有多难受,都想跳到别人身上去咬两块肉来吃了!”
李多祚哈哈的大笑,给薛绍换了一杯茶,说道:“现在薛公子想必是非常怀念长安的锦衣玉食和风花雪月了吧?”
“说不怀念那是假话,谁还不想过好日子呢?”薛绍喝下了一整杯茶水,吁了一口气,说道:“但这一个月的苦当真没有白吃,我学到不少东西。”
“那就好。”李多祚在薛绍旁边坐了下来,说道:“裴公慧眼如炬,果然没有看错人。两万多名新兵当中,薛公子脱颖而出成为最出se的一个,这可全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薛绍笑了一笑,煞感兴趣的道:“我ting好奇,李将军青春几何,从军多少年了?”
李多祚笑了一笑,说道:“李某本是靺鞨人,家父曾是一名部落首领,数年前家父率领族人归附大唐,才被赐姓为国姓。李某八岁那年就被父亲推上了马背,十三岁跟随父亲开始打仗第一次杀人,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十五年的老兵?”薛绍有点惊叹,“饱战之将啊,难怪裴公对你如此的器重与信任。”
李多祚呵呵直笑,“我不行,毕竟读书太少脑子太笨。裴公甚至叫我去跟妖儿姑娘学习读书,这让李某很是汗颜哪!”
薛绍哈哈的大笑,“很多东西,都不是书本上能够学到的。年仅二十八岁就已经是十五年的沙场宿将,李将军前途无量!”
“不指望、不指望!”李多祚笑道,“还是薛公子这样聪明的读书人有前途。你这一个月学到的东西,能抵得上李某十五年所得啊!”
薛绍笑了一笑,其实李多祚更想说的恐怕是,我光凭出身就能抵得上他十五年的征战攀爬了。
“薛公子,知道我为什么将大军按在并州不动了吗?”李多祚突然道。
薛绍皱了皱眉头,“莫非不是因为休整?”
“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十七日行军,根本不算什么。当年追随裴公在西域远征,一连走上两三个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李多祚说道,“前方,又传败讯。朔州都督曹怀舜领兵出击,在长城关外遭遇阿史德温傅,一战大败死伤无数。我怕我率领的这一只新军和粮草辎重队擅自上前,听到了败讯会影响士气,或者是遭遇突厥主力攻破朔州杀进长城,被劫了粮草。”
“曹怀舜又败了?”薛绍很震惊,“此前在长安就听说了定襄道行军总管李文暕与庆州都督曹怀舜战败的消息,三战三败死伤无数,还丢了几个州县城池被突厥人血洗——现在又败!”
“是啊!”李多祚浓眉紧拧,说道:“曹怀舜兵败庆州后由回朝,原本朝廷要治他的罪,但裴公求情,说临战之时斩杀戍边大将太伤士气,可许他戴罪立功。于是朝廷再用他为朔方道行军总管镇守朔州,与云州的定襄道行军总管李文暕共守北方。但是曹怀舜也太急于立功了,他听几个牧民拱提的消息说阿史德温傅就在黑沙附近一带,随行兵马并不多。他居然就信了,急冲冲的带着人马急袭而去,想要来个擒贼擒王一雪前耻为自己正名。结果,他反倒是落入了阿史德温傅的包围之中,一战死伤无数,最后还向阿史德温傅行贿并许以和盟才得已逃脱。阿史德温傅才不理会什么盟约,趁他回师没有防备撵着他又是一阵掩杀,顺手还血洗了朔州的两个边境县城和汉民的牧人部落。”
“接连丧师辱国祸及百姓,曹怀舜恐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了。”薛绍摇头叹息,身为主将急功近利不辨虚实用兵不得法,害死无数热血男儿,也使得后方的州县不保百姓深为荼毒!
“曹怀舜已经被秘密押到了并州关进囚笼之中,不日即将押往长安治罪。”李多祚双眉紧皱,说道:“现在前方的局势越来越危急了。云州李文暕与朔州曹怀舜本来是互为犄角共同防御长城一线,现在曹怀舜一军已经打光,周边也被突厥人洗劫,军民惨死云州危急,连并州都直接面对了突厥人的威胁。千里之堤溃于蚁xue,整个大唐北疆顿时变得千疮百孔防不胜防。曹怀舜一败,真是祸国殃民啊!”
薛绍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李将军何不抽调精锐,顶上朔州防务的空缺?”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不敢轻易实施。”李多祚说道,“首先,我麾下虽有三万兵马,但只有五千能战之兵,其他都是粮草辎重兵,还是未经战阵、训练不熟的新军。我如果带上全军杀奔朔州,无疑是去给突厥人送人头、送粮草。如果我只带五千兵马前去,身后的两万多新军随时可能生乱或是遭劫。去了,或许能够暂时顶上一时防务之空缺,但是朔州几乎已是空城,我这五千人的补给会是一个大问题。再者,朔州周边刚刚遭受突厥人的血洗,曹怀舜一路败逃手下的一些残兵也四下逃散了。朔州敌情不明,五千精兵也不敢轻易贸进,否则就有可能是羊入虎口。”
“李将军不愧为沙场老将,思虑周全。”薛绍想了一想,说道:“尽管如此,也不能在此坐视不理。李将军何不派一小队人马先去朔州打探,或可收集曹怀舜所部的残兵探明敌情安抚百姓?为将者保境安民,不就是干这些事情么?”
“说得好。”李多祚眼睛一亮,“这就是我今天找你和牛奔来的原因。”
薛绍顿时恍然大悟,“李将军的意思,要派勋一府的人马去朔州一探?”
“没错。首先申明,这不是裴公的意思,完全是我的意思。”李多祚说道,“再者,我敢断定此行很危险,你完全可以拒绝。”
薛绍站了起来,“我去定了!”
“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拒绝。因为,如果你稍稍出了一点差池,我都承担不起。”李多祚也站了起来,双眉紧拧,“昨日召开军前会议,众将一致通过我的决议,同意派一支人马去朔州打探。同时,有人提议可以派几个出se的新兵一同参与,算是一次实战磨炼。当场就有不少人合力推荐了承誉和牛奔这两个最出se的新兵。我一听到承誉的名字,当时就骑虎难下了。”
“现在我就写下一份军令状,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绝对没人赖到你的头上!”薛绍笑了一笑,“这么宝贵的机会你不给我,回头我肯定跟你翻脸!”
“唉!”李多祚无奈的重叹了一声,苦笑道:“我说,你怎么就分到了我的麾下呢,这不是让我左右不是人吗?”
“李将军,快借笔墨一用吧!”
当天,薛绍就和牛奔卷起铺盖一起离开了新兵团,去了勋一府。
新兵战友们如同送别远行的至亲一样恋恋不舍,都有人流泪了。一个月的同甘共苦,大家彼此之间结成了非常深厚的同袍情谊。
薛绍和牛奔到了勋一府军营当中,全是另一种感觉。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说新兵团里是一群苦中作乐的中华田园犬,那这里就是一群獠牙舐血敢于搏虎的野狼。
薛绍来到这里的第一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前世的特种基地。
煞气!
匪胆十足的煞气!
这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因为杀人浴血而让人窒息的张扬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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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qingsongdu.勋一府的兵全是参与过上次北伐和多次战役,百战余生的老兵,是裴行俭精心打造的一支骨干精锐,是经历过血火淬炼的钢铁部队。.qingsongdu.
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牛人,但是新兵们都骂他们是鸟人,甚至骂过这些“鸟人”的祖宗十八代。因为他们特别拽毛特别嚣张,总喜欢在新兵面前装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狗屎大便的神气模样。偶尔客串一下新兵的武艺教头绝对都是下狠手,打伤打哭过不少人。
但是,新兵们又极度渴望成为他们这样的“鸟人”。
奇怪的是,勋一府的卫士们对待薛绍和牛奔非常的和气,名符其实的“像春天般的温暖”。
原因很简单,此前他们对新兵们苛刻和残忍,是希望新兵们尽快的成长,将来能在战场上多活一会儿,这其实是一种独属于军人的特殊的“慈悲”。
现在,他们已经把曾经交过手、特别熟悉也特别敬重的薛绍和牛奔这两个新兵,看作了自己集体当中的一员,是自己在战场上的臂膀与后背,是生死与共的铁血兄弟。
薛绍,终于在大唐的军队里找到了他熟悉的存在感。
若论单兵格斗能力,勋一府当中几乎没人能是薛绍的对手,这也是薛绍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与认可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薛绍在大唐还没有见过这样精诚团结众志成城的团队。
薛绍一点也不怀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敢于为身边的任何一个战友,去挡刀挡箭。
三卫五府的雇佣军老兵,他们是大唐的杀敌卫士,是真正的纯爷们儿、热血汉子。
就像薛绍在特战基地认识的那些战友们,一样!
薛绍与牛奔到达勋一府时,这里的汉子们给予了他们一个非常盛大的欢迎仪式——
一拥而上,将其扒光!
薛绍再神勇,敌不过一群骁勇又齐心的铁血爷们,被剥了个一丝不怪非常窘恼的站在那里,“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老子可没有龙阳之癖!”
牛奔早就在骂街了,“你姥姥的,赔俺衣服!”
勋一府的爷们儿哈哈大笑,抬来了两个大水桶。
“洗吧!”
“洗完了,换张新皮!”
水,薛绍和牛奔在新兵团里是论碗分的。
到了这里,居然能洗个澡!
一群粗手粗脚的大爷们儿将薛绍和牛奔扔进了大水桶里,七手八脚的帮他们搓背洗头。
牛奔的大黑脸都红成了酱紫色,别这样别这样,俺会害羞的!
薛绍就更不用说了,你们这是要闹哪样啊?
洗完澡,一群大老爷们像举行庄重的宗教仪式一样,整齐的站成了两排,手里托着崭新的白色内衣和赤色的军服,还有闪亮的兜鍪与精致的铁甲,绣有瑞兽麒麟的血色战袍大氅。.qingsongdu.
还有,要上战场的卫士,才会配发的横刀!
原本轻松甚至有点无聊的气氛,斗然变得非常的凝重。
这时走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孔武汉子,脸上有三条狰狞的刀疤,长相不是丑陋就能形容,加上眼神冰冷像是完全没有感情,简直就是凶神恶煞。
“我是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旅帅,姓况,家中排行第三,脸上也有三条狗咬的伤痕,兄弟都叫我况三刀。”刀疤汉子的嗓子很沙哑、很厚实,每一字都像打鼓一样:“勋府没有孬种。每一个能进勋府的兵,都是真正的汉子,都是我况三刀的生死兄弟。”
薛绍和牛奔站着,沉默。
“每一个进勋府的兵,都会经历这样的仪式——洗去以往的一切,成为大唐的功勋卫士。”况三刀用他沙哑但是奔雷一样的声音沉吼道,“我们管它叫——勇士的勋礼!”
况三刀中气十足,雷鸣大喝——
“不管你是奴隶贱民,还是达官显贵,在这里,勋府——只有铁血与忠诚的卫士!”
“赤色军服是勇士的荣耀,麒麟战袍是英雄的标志!”
“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身上穿着的军服,是我们的妻子女儿和姐妹同胞们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我们,誓死撼卫之!”
“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身上穿的铠甲拿的刀剑,是我们的父辈儿子与兄弟同胞们亲手锻造的!——我们,誓死撼卫之!”
“你们要时刻记住——
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
脚下的厚土,是大唐的地!
身后的子民,是大唐的人!
——我们,誓死撼卫之!”
所有的勋府卫士齐声大喝——“誓死撼卫之!”
薛绍与牛奔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咆哮——“誓死撼卫之!”
“授服!”
手捧内衣的卫士上前一步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手捧军服的卫士上前一步来,“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手捧战袍的卫士上前一步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况三刀大喝道:“穿上它们,你们就是我们的生死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众卫士齐声大喝。
薛绍感觉都快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热血与厚重的男人,简单而炽热的情感。
大唐的军人,壮!
“俺就认了你们这群好兄弟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牛奔突然号泣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
薛绍相对比较沉默,静静的穿上了衣服。对那些人伸出了一只手,“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众军士各自一笑,一起把手拍到了薛绍的巴掌上。
“兄弟!”
“俺也是!——兄弟!”
当天深夜,勋一府越骑团第一旅全体一百名越骑卫士加上两名新兵,在旅帅况三刀的带领下,悄然离开大军屯,往北方挺进。
薛绍终于穿上了心仪已久的大唐铠甲,虽然不是明光甲,但也是铁甲之一的山文甲,很沉,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轻松。明光甲那种既轻薄防御力又高的铁甲,得是高级将领和皇族的亲勋才有资格穿。
再加上手上那一挺马槊、背上扛的角弩和腰上挎的横刀,加起来将近一百斤。带上这一套装备骑马,当真不轻松。
在挑选马战武器时薛绍本不想用马槊,原因很简单,自己的马上功夫本就不怎么样,一般骑兵用的漆枪都还用不大利索。
但是况三刀说,不会的都可以学。如果你只满足于用好漆枪,必然用不好漆枪。
这话听起来有点拗口,但意思薛绍懂了,道理和“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一样。于是他毅然的选择了世族大将专用的重兵器——马槊!
薛绍一行一共一百零三骑,他们的任务是打探朔代二州及长城周边敌情,及时回报。同时,还要招抚溃败之兵,安抚流亡百姓。
三万大军,还不知道前方的败讯。薛绍一行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
勋府的马仿佛都是久经考验习惯了长途奔袭,体力特别好。一夜疾驰,途中几乎没有做过长时间的休息。黎明时分,一行人抵达了代州境内的唐林县郊野。
在一片浓密的树林中稍作休整。
况三刀安排了两火卫士在四周轮换做为警戒斥侯,让大家抓紧时间吃喝休息补充体力。
临行之时众人都只带了一些散子蒸饼和饮水,现在坐了下来吃些干粮歇息马匹,有人靠在大树上打盹。
薛绍前世军旅之中惯用的“黄金睡眠法”,这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强迫自己在不熟悉的恶劣的环境下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这在战时是一门相当重要的技能。
吃完半张饼喝了几口水,薛绍马上进入了深层睡眠,体力得以飞速补充。
休整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人马重新集结。
代州毗邻朔州接连长城,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古名“雁门郡”。
因为天色已明这里也接近敌战前线,随时可能遭遇敌军,因此况三刀带领大家走了山林间的小路。
老兵的经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对于这一片的地形,况三刀了如指掌。他甚至精准的在山林里找到了一眼清泉,带大家补充了饮水。
在山林里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村庄。
似有浓烟滚滚!
大家心里都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况三刀下令潜伏,先作观察。
滚滚的浓烟消散了一些,火焰却冒了起来。与此同时,五骑嗒嗒嗒的从村庄里跑了出来,一路在扬着刀“呜呜”的叫,马脖子下面还悬着带血的人头!
“突厥杂种!”
所有人几乎同时血脉卉张,眼睛发红!
但是,没有人贸然冲出去,因为况三刀还没有下令。
薛绍死死按住旁边像一头即将出笼野兽一样蠢蠢欲动的牛奔,牙关紧咬,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况三刀出奇的冷静,一双冰冷的眸子里仿佛看出不半点他的情感波动。
薛绍觉得,况三刀就像是一座冰原下的火山。
这样的人,的确是合格的战场指战官。
深入敌后,战场指挥官的每一个判断与命令都关乎胜负与生死。此刻,况三刀仍在冷静的观察。
那五骑沿着山道,朝着远离薛绍等人埋伏的地方奔走了。马脖子下面悬着的人头,洒下一片血迹。
“旅帅,就这样放这群杂种走了?!”牛奔发出了低声的咆哮。
况三刀捡起身边一坨泥块,劈头盖脸的砸到了牛奔的头上。
“再吵就砍了!”
牛奔恨得咬牙切齿,但是闷着没有再作声了。
薛绍蹲着身子走到况三刀身边,小声道:“头儿,让我进村去打探。”
“闭嘴!”况三刀很不客气的冷哼了一声,“都给我趴好了!”
不过片刻之后,前方山道上又响起了那一片更大声的“呜呜”怪叫。方才去而复返的五骑突厥兵又回来了。
山林震动!
他们的身后,跟来了一大片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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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全都必须死!
薛绍伸出手指比在眼前,用速记法将突厥骑兵的数量飞快数了一下。
“三十九个!”薛绍与况三刀几乎同时出声。
况三刀回头瞟了薛绍一眼,表情仍是那样狰狞,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sè。
“干了,咱们人多!”牛奔壮起胆子,又小声的嘟囔起来。
况三刀把手里的鞭子一扬,牛奔吓得缩了起来。
众人安静的潜伏,看这一群突厥骑兵从眼前跑过,冲进了村子里。
“都过来。”况三刀一挥手,除了在旁戒严的斥侯与看管马匹的人,所有人都围到了他的身边,呈扇形。
况三刀说道:“突厥兵的编制与大唐军队同,这批突厥兵应该是一队满员的编制,加上正副队正大约是五十二人或者更多。那个村子里的村民应该是凶多吉少,活着的也有可能被他们的人挟制了。所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牛奔恍然大悟,“况旅帅真聪明,刚才那五个是回去叫同伙的,之前肯定有同伙已经在村子里面踩稳了点镇住了村民——就跟那野狼来偷羊群时一样的路子!”
他旁边的一名卫士说道:“突厥人习惯每三人为一犄角,五人为一战圈,十人一火敢屠村,凑满一队五十人就敢抗衡十倍于己的官军!突厥每每袭击一地,必然先派前哨采眼,若能得手则放火起烟并派斥侯携带人头回报,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大队人马方不会挺进以免落入陷阱。既然这条村子有了一队突厥兵,那附近不远很有可能还有他们的大队主力,正分散在各处烧杀抢虐,到了规定时间全都要一并撤返!如若贸然出击,必然打草惊蛇!非但救不得这些村民,我们也全都要死在这里!”
牛奔傻了眼,“这样啊……”
那卫士在牛奔的头盔上拍了一巴掌,“况旅帅在北疆多年,对此间地形风土和突厥人的战法习xing都是了如指掌,这都是他教我们的——你个新兵竿子,多听多学少插嘴!”
薛绍静静的听着,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富贵经验!
“因为有两个新兵,所以浪费了多余的时间来说些废话!”况三刀冷冷的扫了一眼牛奔和薛绍,沉声道:“现在听我号令,甲火分为两组斥侯,沿大队突厥人来的山道向上溯查,看其后方是否有大队主力;乙火看守马匹;丙火分为两批斥侯,沿南、北两个方向包抄村落,仔细查探入村敌军的虚实!剩下的人马全部原地待命养jing蓄锐,随时准备战斗!”
“是!”
丙火的卫士马上开始脱卸铠甲和刺眼的骑士战袍,留下马槊与箭弩,只带随身横刀与短刃,准备向村落潜伏进发。
薛绍,正是丙火的卫士!
大家的动作都很快,况三刀一双眼睛盯着薛绍许久,待他更衣完毕,况三刀一招手,“过来。”
薛绍到了他身边。
“你做过斥侯?”况三刀问。
薛绍摇头,“没有。”
“别想骗我。”况三刀说道,“你居然会掐点数头法,说,谁教你的?”
“跟一名退役的老军学的。”薛绍笑了一笑,吴铭教月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便跟我聊过。但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我还需要他来教吗?
况三刀没再多问,“机灵点,去!”
“是!”薛绍心里明白,况三刀是有意多给他煅炼的机会。
一火十人,猫着腰穿梭在树林中,向村落挺进。
薛绍前世有那么多的丛林特战经验,这下真是如鱼得水了。与他同行的几个老兵都惊讶不已,这个新兵竿子居然比咱们还蹿得利索,这不合理啊!
一行十人摸到了村子附近,个个都像隐伏在山林中的捕食山猫,悄无声息动作轻盈,呈扇形分散开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村子里的情况。
薛绍匍匐的摸到了村落的边沿,前方一栋民宅已经近在咫尺。他早就盯到了一颗民宅后方高大茂密的大槐树,那既是最好的掩饰,又能占领至高点的观察到几乎整个村子的全貌。
越接近民宅,薛绍越能清楚的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女人号哭声,和男人粗野无耻的大笑声。
这个声音,稍有一点人事经历的人都能明白,那几个无耻的突厥人在对一个女人干什么。
薛绍强忍住内心杀人的冲动,三两下爬到了大槐树的高处,隐藏在树叶最茂密的枝叉中,透过树叶的孔隙居高临下观察。
村子不大,像是一个葫芦形,大约只有三四十户人家。葫芦的边缘就像是挨着山林砍凿开垦出来的,挨着山林建着民宅。较大的两个葫芦腹腔是村子里的大空地,应该是平常用来祭祀、集会或者晒谷子的大坪。
这时,葫芦小腹地的土坪上堆了大量的柴草在冒着烟火,应该是之前突厥人的前哨放的“烽火”。大腹地的土坪上则是聚集了大量的村民,围围站了一群穿着木甲皮甲与灰麻布战袍、戴着卷边羊皮帽子的突厥兵,手里提着明晃晃的五尺弯刀,偶尔甩出手里的皮鞭抽向人群。
已经有七八个人倒在了血泊中,人头已被砍下。剩下的村民紧紧凑在一团,有几个小孩子在不停的号哭。
薛绍清点了一下人头,大土坪里有三十一个突厥兵,八十四个百姓。剩下的突厥兵应该是抓着村里的妇女进了民房去糟蹋,或去搜寻散落的百姓与民财去了。
这时,大槐树下的民房里女人的号叫声突然嘎然而止,几个突厥男人叽里呱啦的用突厥语骂咧起来。
薛绍的心里猛然一紧,气血就翻涌了起来……那个村妇,肯定是被杀了!
民房里的突厥男人踢开了房门,提着一颗带血的人头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将人头对着村民的人群中一扔。
村民们吓得慌张大叫,也有人大声的号哭起来,还有两个小孩子喊着“娘亲”大声的哭号。
“畜生!!!”薛绍咬牙切齿的低声恨骂。
村民人群中,一个六七十岁的白发老人站了起来,“我跟你们拼了!”
突厥兵的皮鞭劈头盖脸的就抽了上来,两个突厥兵上前将那个老人从人群里拖出来,噗哧几刀就捅翻在地,然后七八个人上前一阵乱刀,将那老人砍得支离破碎成了一堆肉泥。
薛绍扭过了头去,指关节抓着横刀的刀柄,骨骨作响
“谁敢反抗,以此为例!!”
方才提着那个妇人人头出来的突厥兵,高扬着手里的弯刀大声咆哮。
薛绍回过头来看向那人,看来他还是这群突厥兵的头目。大唐统治了草原五十年,虽然没有将他们完全汉化,但是突厥人会说汉话,倒是一点不奇怪。
村民们看着大土坪上一堆没有人头的尸首、妇人的人头还有那一堆肉泥,都不敢吱唔反抗了。
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面对一群手握刀剑丧失了人xing的恶魔,想反抗也是无能为力。
“你们听着!”突厥头目大声道,“从现在起,你们当中的男人,都是我的奴隶!你们当中的女人,都是我的侍妾!你们就像牛马一样属于我,不许反抗、不许逃跑!否则,砍成肉泥!”
这时,另有十几名突厥兵,或者抱着成堆的财物或者牵着牛羊,再不就是押着几个逃散的村民都汇聚了过来。
突厥头目扬起弯刀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串突厥语,突厥兵扬起刀枪发出了一阵“呜呜”的欢呼声。
薛绍猜测那头目说的应该是“分赃”的事情,以后真该学一点突厥语。
这时,突厥头目走到了汉民人群中,从中间抓出了一个村妇。
村民一片惶恐,村妇拼命的挣扎与求饶,突厥兵则是哈哈的大笑。有个青壮男子跳起来反抗,马上被拖到一边砍下了人头悬到了马脖子上,身子被砍成了肉泥一样。
突厥头目让两个突厥兵拉着那个妇人,依旧进了这间民房,从里面扔出一具**的无头尸首。
薛绍差点没忍住跳下去,冲进民房将那畜生给剁了!
“布谷——布谷!”
树下传来了轻轻的暗号声,薛绍溜下树来。三个同袍来了。
火长打了个手势,示意回去。
薛绍摆手,凑到火长耳边说这间民房里的是首领,我在这里盯着——擒贼擒王!
火长略作寻思,点头,带上其他人猫着腰回去通报消息了。
薛绍依旧爬上了树盯着村子里的情况。片刻后,突厥兵驱赶几个村民进了民房,然后就升起了炊烟。大土坪上也升起了柴火,他们动手宰了几只羊。
看来突厥兵没有急着走,还想在这里做顿饭吃。
“断头饭!”
薛绍的牙齿咬得骨骨作响。
稍后火长和几个卫士去而复返,说敌情已明附近没有突厥大部,况旅帅已经下令捕杀这群突厥兵——下手要快以免误伤百姓,除恶务尽,一个也不许逃脱!
“这间民房里的头目,交给我!”薛绍请命。
“况旅帅已经布排妥当,只等这里最先下手,成败与否至关重要。突厥人最先扑杀的,肯定也是这里!”火长犹豫了一下,“有把握吗?千万别逞能!”
“我行!”薛绍斩钉截铁。
“得手之后,吹这个号角!”火长拍了一下薛绍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越骑专用的牛犄号角,带着其他的兄弟猫着腰,悄然消失。
虽然是个新兵,但火长给了薛绍充分的信任。薛绍按捺住即将沸腾的热血,仍旧爬上了树,盯着大土坪上的那群突厥兵。
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脚下的家园是大唐的土,这里的子民是大唐的人!
——誓死撼卫之!
这群畜生,全都必须死!!!
第215章 以血还血
过了片刻,薛绍估计火长和其他的兄弟应该都抵达了埋伏地点,准备就绪了。大坪里的突厥人围着火烤的全羊大声笑喊,稍有放松。蹲成一片有如一群鹌鹑的村民当中有人在东张西望的看似是想逃跑或是反击,负责看守的突厥士兵抡起皮鞭子就是一阵猛抽,村民便不敢动弹了。
薛绍心想,大唐的子民还是很有血xing的,不是那种排队跪着让〖ri〗本人砍头、旁边还有一群同胞麻木围观的满清遗民。只要我们这里一动手,这些村民必然发起反抗!
羊看来是烤得差不多了,大多数的突厥兵围了过去。
民房里的村fu惨叫声和猥亵的怪笑声,却还没有消停的意思。
薛绍悄无声息的从树上滑了下来,沿着民居后方挖出的土坎mo到了宅后,到了卧室的窗户边。
声音很近,甚至能够听到**撞击的啪啪声了。
穷苦人家用的夯土和草木搭的房子,卧室的窗户用几根小木棍撑起然后遮了一块破布。窗户很窄不好进去,瓣断木棍发出的声响很有可能惊动里面的突厥兵。
后门应该是一块ting薄的木板,薛绍悄悄的潜伏到这里观察了一下,这应该是连接厨房,门外泼了不少的洗碗脏水。门板只有一块横着的门闩插着,这个没难度!
薛绍从马靴里掏出了解绳尖刃,小心翼翼的用刀尖刺进门缝,将那门闩朝旁边悄悄的挪移。
“卡嗒”一声轻响,门闩解除!
薛绍屏息凝神的停了一下,卧室里仍是那样的声音,突厥人正得意忘形,没有注意到厨房这边的细小动静。
薛绍将手从门下的缝隙里伸进去轻轻托起,以免木门的门轴转动发出声音。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推开了门。
厨房里悄无声息。
薛绍猫着身子闪了进去,刚刚落停,大水缸里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头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
薛绍吓了一跳,一个翻滚过去捂住那男孩儿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小男孩儿仿佛都吓傻了,瞪大了眼睛双手扳着薛绍的手。
“我是大唐卫士!”薛绍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小男孩儿马上就不挣扎了,眼泪夺眶而出,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悲愤。
“乖乖在这里藏着,我去杀敌!”
小男孩儿连连眨着眼睛,身子往下缩。
薛绍松开他,小男孩儿乖乖的躲进了大水缸里自己拉上了缸盖子,lu出一个芦竿在外面呼气。
薛绍吁了一口气,差点暴lu!
卧室里的突厥人发出了猥琐的大笑声,好像是在嘲笑同伴“时间太短”。马上又是女人的惊叫,看来是换了个男人在凌辱她。
有脚步声朝厨房来了!
薛绍一个ji灵朝旁边一滚,藏身在了柴堆与灶台之间。
一个光着身子满身是汗的突厥人喘着粗气儿走进了厨房,拿起灶台上的一个泥碗。看来是口渴了,他伸手去揭大水缸的盖子。
水缸里的那个小男孩儿突然一下跳了出来,对着那个突厥人脸上就喷了一口水。
突厥人出于本能的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两步。几乎是在同时,薛绍一闪身跳了出来从后面扳住那个突厥人的下巴,将他头胪往左方一扭同时手中的尖刀在他喉咙上往右一抹,他的脖间就像断裂了的自来水管一样,血雾猛喷而出洒了小男孩儿一脸。
房间里的两个突厥人显然是被惊动了,叽里呱啦的大叫。
薛绍再也无法顾及那个小男孩儿,一步跨进卧室里,迎面一个赤条条的突厥人拿着刀对他冲来,正是那个头目!
薛绍刚一看到他,心中那股怒火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再也无法抑制,怒喝一声斗然暴起,一把尖刀疾如闪电的扎进了他的喉咙里!
突厥头目瞪大了一双死鱼似的眼睛,死瞪着薛绍。
薛绍将手中的尖刀用力一拉一绞,突厥头目的喉管与颈椎咔嚓扭断,鲜血喷了薛绍自己一身。一拳猛然挥出,这一颗人头直接滚落下来,生生被打断!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chuáng上那个突厥人大声怪叫的从fu人的身上跳起,刚要去抓chuáng边的刀,薛绍的手里的尖刀飞快一扔,直直的插中chuáng上那个突厥人的喉咙!
“啊——啊!!!”chuáng上的fu人像疯了一样,缩在chuáng角惊声尖叫!
薛绍什么都顾不上那么多了,拔出腰间的横刀,拿起号角“呜呜”的吹响!
大土坪上的突厥人顿时炸了锅,一窝蜂的朝薛绍这边涌来。
薛绍提起突厥头目的人头,踢开房门扔了出去,大声道:“大唐天兵在此,贼首已死,叛逆还不束手就擒!!”
朝这边冲过来的突厥人看到头目的人头大吃了一惊,稍稍一停,几枚箭矢就朝他们shè了过来,当场放翻了两人!
“大唐天兵在此!!”薛绍的火长,带着埋伏的兄弟们冲了出来!
“杀——”
突厥人的野xing顿时暴发出来,一群人分散开来,分别杀向薛绍和火长等人。
朝薛绍这间房杀来的突厥人,约有七八个。薛绍站在门口想凭借地势化解他们的人数优势。突厥人倒是不笨,抢起弓箭就shè了过来。薛绍连忙闪身进房关上门板,笃笃笃一阵大响,薄薄的门板一下就被弓箭shè穿了!
chuáng上的那个fu人已经拔出了突厥人喉尖的那把解绳尖刀,双手高举过头疯狂的对着那两个突厥人的下体猛扎。
“畜生、我杀了你!杀了你!!”
小男孩儿也从水缸里爬了出来,拿起立在厨房后门边的大锄头愤怒的砸打厨房里的那个突厥死尸。
“快从后门逃走!!”薛绍倚着土墙大喝道。
小男孩儿很听话,扔了锄头就准备从后门里跑出去。薛绍大喝道:“男人怎能独自逃命,带上这个女人!”
十岁的小男孩儿勇敢的跑了回来,拉那个fu人一起跑。fu人赤着身子一身是血的跳下chuáng,连滚带爬的从后门跑了。
门外响起ji烈的搏斗声,笃笃笃的箭矢之声不断传来,薄薄的门板很快支离破碎,突厥人抡起石头砸过来,房门轰然大开。
薛绍知道,这时候跳出去肯定要被shè成个刺猥。但是他们的shè箭速度,肯定不会快过冲锋枪!
他抓起一个墙边的大瓦瓮就朝外面扔了出去,果然响起一片叮当当的箭矢撞击声。几乎是在同时,薛绍大喝一声如同猛虎下山的冲了出去,一跃而起从天而降,手中的横刀怒劈下来!
一颗大好人头从头顶到鼻子被劈破,鲜血与脑浆迸裂!
突厥人刚刚放了一箭来不及换弦,看到薛绍出来,哇哇大叫抡起弯刀就杀奔过来。
火长等人分散于各处在与突厥人搏斗。这个战术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尽量的分散突厥人的兵力并最大可能的牵制他们,减少他们杀害村民的可能、为况旅帅的主力来袭赢取时间!
可是短时间内,薛绍这一火人面临的压力也就相当巨大了。
薛绍现在已经面对了十几个人的围歼!
被他当头砍死了一个,其他的突厥兵显然是大怒,一米多长的大弯刀疯狂的朝薛绍砍来。薛绍边打边跑,总之不让他们包围起来,也不给他们抽空放箭的机会。
近战格斗,没理由怵他们!
游斗战术很起效果,薛绍非但没有受伤还砍死了两个突厥兵,抽空还吹了几下冲锋的号角。
号角再次一响,那一伙村民当中突然爆出几声怒吼,全体爆发了!
他们没有武器,但几个勇敢的小伙子不顾一切的跳起来迎向突厥人的弯刀,用自己的身体做盾挡住了他们的攻击,身体被戳穿了也死死的抱住突厥人不松。其他的人马上跟上,一窝蜂的将几个突厥兵压在了一起,用掐、用拳头、用牙咬,将那几个突厥兵弄得大声惨叫!
“乡亲们,报仇啊!!!”
村民们全部发狂了,抡起什么是什么,石头、锄头和突厥人落下的刀全部成了他们的兵器,疯狂的展开了反扑。
薛绍怒喝一声,一刀斩断了一名突厥人的脖子,人头滚落一旁,脖颈喷出浓烈的血水。
“畜生,我杀了你们!!”
一声歇斯底里的女人尖叫声响起,赤身**满身是血的fu人光着脚跑了回来,手里抓着薛绍的那把解绳尖刀,疯了似的冲向突厥兵。
薛绍大惊“不要!”
迟了,一名突厥兵一刀砍下来,女人拦腰被砍成了两截。
倒在地上的女人瞪大了眼睛高举着尖刀仍在叫骂“畜生,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那个男孩儿也冲了出来,抡起锄头砸向了那个杀人的突厥兵。
突厥兵挥刀一挡,刚要迎头砍死那个小孩儿,一把横刀的刀尖从他心窝里钻了出来。
薛绍把手里的横刀当成飞刀给掷了出来。
“混蛋,快跑!!”薛绍大吼。
小男孩儿大叫一声“我是男人!”
捡起突厥人掉落的那一把弯刀,小男孩儿“啊啊”的大叫着冲了过来。
薛绍看到,不远处两名突厥人将弓箭瞄准了小男孩儿。
他的心脏猛然一缩!
箭未shè出来,那两个突厥人突然惨叫着翻倒在地,身上变得像刺猥一样!
滚滚的马蹄声和呜呜的号角声,铺天盖地而来。
“大唐天兵在此!!!”
葫芦型的村头和村尾,两拨骑兵冲杀进来,如同两股钢铁洪流,如同泰山崩塌之势!
村民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疯狂的撕咬追杀突厥人。
突厥人慌了!
围攻薛绍的几名突厥兵掉头就跑,想去骑上他们的马匹逃蹿。薛绍捡起地上的一柄弯刀扔了出去,当场戳死一名突厥人。
那几个突厥人跑出没有几步就停住了,因为他们面前堵着一个铁塔巨熊般的男人,挥着一把三米多长的大陌刀,像绞肉机一样哇哇大叫的砍杀了过来。
“杀!——杀!——杀死你们这群杂种!!!”
牛奔,如魔神下凡!
薛绍连忙跑过去拉住那个嗷嗷叫的小男孩儿,从他手里夺过那把比他个子还要长的弯刀,将他拉回了房里。
“躲着,别出来了!”
“不行,我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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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连番血战
薛绍扯了根绳子将小男孩儿给绑了扔到屋后,“屁点大,别添乱!在这里蹲着!”
然后,薛绍从突厥人的身上拔回自己的横刀,依旧杀了回去。
牛奔的武艺谈不上有多“jing湛”,但天生好胆力大无穷,配上大陌刀,猛人一个势不可挡,身边已经砍翻了四五个突厥兵。剩下的几个都被这头巨熊一般的怪物给震撼到了,仓皇逃命。
薛绍提刀冲出来,牛奔一眼瞅到他大喜过望,“白脸的,你没死哇!”
“狗屁!”薛绍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杀敌!!”
“好嘞——杀光这群杂种!!”
两人拼成了一组,大肆砍杀。
突厥兵面对百名jing锐唐军的突袭和村民的暴起,再加上头目先被薛绍杀了群龙无首,很快被剿杀得溃不成军。
五十二个突厥人无一幸免全部变成了尸体。愤怒的村民们无法原谅这群杀害了他们亲人的强盗,没有一具突厥人的尸体是完整的,战斗结束了仍然有人撕咬突厥人的尸体,甚至有人将他们的肉咬下来生生的吞吃。
况三刀让将士们尽快安抚村民,打点善后。杀了这一队突厥兵,这里也就不能久留了,必须让他们尽快往南撤走,去并州。
薛绍找到那个小男孩儿替他解开了绳索,刚开始小男孩儿还ting生气,后来看到家门口的那一具最先被摧残的无头女尸,他哇声大哭起来。
那是他娘。
薛绍扯了一块chuáng单来盖住女尸,蹲到小男孩儿身边,“是男人,就别哭。去找找看你还有哪些亲人。”
小男孩儿就真的不哭了,到处叫喊的找他的亲人了。结果发现,他的爷爷、父亲和年幼的兄弟姐妹全部都死了。
小男孩儿居然没有哭,薛绍和其他的卫士们都觉得有些奇怪,也担心他受的刺ji太大了失心疯,于是好几个人围在他身边劝他,哄他。
“叔叔,我想从军,杀敌报仇!”小男儿稚nèn的声音,斩钉截铁。
薛绍蹲到他身前,“可是你还小,力气不够。”
小男孩儿的表情很固执,“你都说了,我是男人!”
薛绍笑了一笑抹去他脸他脸上的鲜血,“听话,十年后,再从军。”
“那这十年,我去哪里?”
小男孩儿的一句话,让薛绍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村民们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开始为亲人们收尸准备撤离。有一个三十来岁的fu人走到了薛绍身边,抱住那个小男孩儿说道:“山伢子,跟婶婶一起走!老秦家就只剩我们两个了,我会把你养大再让你去从军,为你的父母叔伯兄弟们报仇!”
“好!”小男孩儿答应得很果断,抬头看着薛绍,“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薛绍mo了mo他的头微然一笑,“大唐卫士!”
“总有一天,山伢子也要成为叔叔这样神勇威风的大唐卫士!”山伢子大声道。
薛绍呵呵的笑着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你就叫山伢子,有大名吗?”
小男孩儿摇头,“我爹不识字,就叫我山伢子。”
“姓秦是?”薛绍说道,“我给你取个大名,以后投军的时候用。”
“好!”
“就叫——秦破虏!”
况三刀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对薛绍招了一下手,薛绍走了过去。
“干得不错。”简单的四个字,况三刀仍旧说得毫无感情,然后马上岔开了话题,“识字吗?”
“会。”
“写封驰报,给并州李将军送去。”况三刀说道,“大体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并说我们继续朝前侦察了。”
薛绍道:“就说,突厥兵力已抵代州唐林村野,时刻威胁并州。我部继续ting进朔代二州mo排调查,另有南迁百姓万望收留安置。这样如何?”
“好。”况三刀挥了一下手,旁边两人递来笔墨纸砚。
薛绍用蓝田秘码写下了这一份驰报,刚要收进木筒里用泥胶封起,况三刀抢了过去展开一看,马上就将薛绍叫到了僻静处,“你写的什么?”
“驰报。”
“我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知道你这不是写的汉字!”况三刀上前一步瞪着薛绍,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驰报,主帅如何看得懂?”
薛绍微然一笑,“况旅帅放心,这封驰报如果不幸落在了突厥人手里,他们绝对看不懂。但是主帅身边的书令使,肯定能认识!”
“早就看出你不简单!”况旅帅低声的吼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薛绍吸了一口气,仍是微笑,“和你一样,大唐卫士。”
况三刀双眼一眯,盯着薛绍看了半晌,没再多话转身就走,大声道:“一个时辰,清理战场再度出发!”
一场ji战唐军和村民获得了胜利,但村民死伤不少唐军也牺牲了十七人,另有四人重伤,轻伤不计。
村民和卫士们一起掩埋了尸首处理了伤员,况三刀派了一匹快马去递驰报,派六名带轻伤的卫士护送这些村民和重伤的伤员,往南撤向并州。
出发时的一百零三名唐军,现在还剩下七十五个继续前行。
人马结集队伍时,秦破虏来找到了薛绍,“叔叔,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或许可以!”薛绍笑了一笑,捏捏他的脸蛋,“你是男人,以后要好好的保护你的婶婶和乡亲,要听婶婶的话、要孝敬她。”
“我会的。”秦破虏很认真的点头,“如果我想找你,该要去哪里?”
薛绍蹲下身来,微笑道:“不用找我。你只管奋发努力,要多读书勤练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纯爷们儿。等你哪天做了将军,我们就能见面了!”
“男人大丈夫,说话要算数!”秦破虏很认真的点头,“等我做了将军,你一定要来见我哦!”
“来,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秦破虏非常认真的和薛绍击掌为誓,然后背上小包袱跑回去牵着他婶婶的手,一步一回头的和众多村民们一起走了。
“兄弟们!”况三刀喝了一声,众皆肃立。
况三刀说道:“虽然我们干掉了这一队孤军深入前来打劫村庄的突厥游骑,但我们的人员也减少了二十多个。前方不容乐观,既然有突厥人渗透到了这里,估计长城边防洞开朔州已经陷落,代州也有了不少的突厥人在四处劫掠烧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朝前ting进,尽可能的mo清敌情、解救更多的百姓子民。但是我们人手有限,不能蛮干。往下,情况会更加危险。兄弟们务必提高jing惕、服从号令。不要徒逞血气之勇只想杀敌,我们的主要任务是,mo排敌情!”
“是!”
“全体上马!”
一行人上了马,在掩埋阵亡唐军的大坟堆边围成了一圈,静默。
“脱帽,扬兵!”
所有人将兜鍪托在了手里,另一手高高的举起兵器。
“兄弟们,请安息!”况三刀大声道。
“兄弟们,请安息!”众军士齐声喝道。
有好些个卫士流出了眼泪,但是没人哭出声来。
“得胜之ri,我们再来祭奠!”况三刀大声道,“出发!”
薛绍戴上了兜鍪看了死气沉沉的空dàng村庄一眼,战争,受害最大的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不管哪个时代,军人的职责永远是神圣的——保家卫国!
薛绍一行七十五人,继续沿山道朝北方ting进。沿途发现了不少零星的逃难百姓,士兵们对他们进行了安抚指引他们向并州逃难,那里有大唐的主力王师。并且,从这些逃难的百姓们口中,了解了许多前方的情况。
此前朔方道行军总管曹怀舜镇守的朔州,的确是全盘陷落了。突厥大军追着曹怀舜的残部掩杀进入长城关口,然后血洗了整个朔州,劫去了大量的牛马和人口,整座城内几乎再无生灵。毗邻朔州的代州也遭受了很严重的兵灾,虽然突厥人暂时没有直接攻打代州的治所、防御坚固的雁门县,但他们从朔州的各个防线缺口渗透进来,针对雁门身后的偏远村甸,正在进行报复xing与破坏xing的烧杀劫虐。
突厥草原被大唐统治了五十年,天知道突厥人心底积攒了多少怨恨。
代州都督窦怀愆根本无法、也不敢分薄了兵力去遏止这些化整为零的突厥强盗,他只能是坐镇雁门,力保城关与州城不失。否则,突厥大军就将真的全部杀进长城关内,血洗河北腹地了!
“我们必须见到代州都督窦怀愆,才能真正落实这些情况!暂时不能全凭难民的一面之辞就贸然回报,以免误导了后方主力。”况三刀很jing慎,说道,“兄弟们,打起jing神继续向雁门ting进!”
傍晚时分,薛绍一行人走出了山林。前方隐约可见连绵的崇山峻岭,不再有山林的掩护。这里就是古来有名的雁门郡,万里长城上的重要险关雁门关和代州的治所雁门县,就在前方。
望山跑死马,山道崎岖难行,这一路过去还得几十里。从昨天半夜走到现在还经历了一场厮杀,大家显然都累了,连战马也有些力衰。
“兄弟们!”况三刀说道,“务必一鼓作气趁天黑之前,进入雁门!”
前方突然烟尘嚣起。
薛绍跳下马来将耳朵贴着地面听了片刻,大声道:“大队人马奔来,有骑兵!”
“隐蔽!”
况三刀马上将人带回了树林之中,躲藏起来。众人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莫非雁门也陷落了?!
没多时前方跑来一大批人约有数百,哭爹喊娘一片混乱,显然是一群逃命的难民。在他们后方,有一群突厥骑兵在追杀,弓矢乱飞挥刀狂砍,如同虎入羊群。
况三刀毫不犹豫的大声下令,“杀敌、救人!”
“况旅帅,请慢!”薛绍连忙叫停,快语道:“敌军数量不下百数,贸然出击恐怕要伤及无数百姓,我们还未必打得过!——不如叫兄弟们分散在树林各处,一同吹起号角大声呼喊、并用树枝扫起灰土烟尘以为疑兵!突厥若退,则我救人为上不必恋战追击;突厥若不退,我们再从四方杀出以包围之势合力击之,或可先声夺人占据主动!”
众人一听,齐声赞叹“兵法妙计”。
薛绍近乎肯求的看着况三刀,“头儿,听我一回!”
况三刀眯着眼睛盯着薛绍看了片刻,大喝一声——“按他说的办!”rp!。
第217章 埋在一起
众卫士们分散到树林各处,每火有两只号角,现在十几只行军号角准备就绪。薛绍仿造三国演义里张飞在长阪坡的做法,叫人砍了树枝挂在马鞍上,稍后号角声一起就骑马在树林里奔腾,做为疑兵。
所有人的行动非常迅速,一则训练有素,二则时间紧迫。每一秒都有百姓的xing命在丧失。
前方人马离此不过三百米,百姓在仓皇逃遁,后面的突厥兵在疯狂掩杀。追得最近的几个人已经冲进了百姓人群中,手里刀落像砍瓜切菜一样,人头与肢体乱飞,血液喷溅惨叫四起。
每个唐军将士的眼睛都像是要喷火了,但大家没有轻举妄动,等着况三刀的号令。
况三刀就站在薛绍的身边死盯着前方,面目依旧狰狞,眼神寒凉如冰,手里握着一个骑兵号角。
“眼前此景,座谈客可以想出一百个计策;但真正面对这样的情景,一般人心里早已是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就算是我带的这些沙场老兵,也只会听令行事。”况三刀沙哑的嗓音低沉的响起,显然是在对薛绍说话,“你绝对不是一般人。若非身经百战历经无数生死,不会有这样的冷静;若非机智过人胸怀韬略,不会在这种危难时候想出这样的计策——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么?”
薛绍说道:“改天把酒一醉,自当奉告!”
况三刀几乎没有回头看薛绍,点了一下头,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呜——呜呜!!”
紧接着,十几只号角一同吹响,准备就绪的骑士策马在树林中奔跑起来,一片烟尘四起。同时,所有人发出大声的吼叫。
前方奔跑的百姓哪里还顾得上前方异样,后面的弯刀几乎要砍着脖子了,他们只知亡命的奔跑,慌不择路的奔跑。
可是突厥人就不是这样的反应了,唐军的牛犄号角与他们自己的号角声不同,他们一下就能听出来。
当下,跑在最前的突厥人就愕然的停住了。后面约有一两百骑也依次停住,犹豫不定的看着这一片树林。
“杀啊——”薛绍等人用刀剑拍打着身上的铠甲,发出洪亮的金属敲击声。再一看树林当中,漫天的烟尘超过了树尖,如同千金万马奔腾而来。
突厥兵打了一个呼哨,调转马头就跑。
“打出旗帜,救援百姓——快快快!”况三刀大声下令。
几面唐军旗帜张打起来跑出树林,对数百名百姓奔去。
“我等是大唐王师,百姓勿惊!!”
“快进树林!——快快快!!”
百姓们发出一片庆幸又凄惨的大叫声,连滚带爬的朝树林这边涌来。
“不要再走官道,全部进树林!”
“快快快!!”
薛绍和所有的卫士都冲了出去,尽可能的将百姓们拉进树林。
大家心里都清楚,突厥人不是白痴。一但发现没有千军万马杀出来,是自己受到了欺骗和羞辱,以他们的xing格绝对会翻身再杀回来。
时间非常的紧迫,如果不能赶在突厥人杀回来之前躲进树林,站在这官道上就是当活靶子的命。突厥人的骑shè功夫可不是吃素的,这个在马背上长大的族群,**岁的孩子就以百步穿杨为荣!
百姓们跑到这里,好些都已是体力枯竭。尤其是一些女人、老人和孩子,根本就跑不动了。尤其是见到了唐军,他们在面临死亡时迸发出来的求生**与生命潜能稍一松懈,好些人趴在地上爬都爬不动了。
薛绍等人只能拖着背着扛着这些人,拼命的往树林里钻。
北方,滚滚的马蹄声果然去而复返。
疑兵之计可不能用两次,这下真是劫难当头了!
“兄弟们——誓死撼卫之!!”况三刀翻身上马,高举马槊。
所有唐军将士翻身上马,大声怒喝,“誓死撼卫之!”
薛绍大吼道:“乡亲们,赶紧逃进密林深处!不要回头不要停留!往南方去,去并州!!”
“你、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啊?!”一名汉子沮丧的叫了起来,“雁门都陷落了,成千上万的突厥兵正在洗劫州县城池,你们挡不住的——赶紧一起逃!”
众人一听,心中同时一惊——雁门真的陷落了!
“快走!!!——”况三刀策马奔过来大声怒吼,“我们是大唐卫士,拼死也要拦住他们!乡亲们,赶紧逃!走山道去并州!那里有我们的主力王师!!”
“好、好……”
百姓们咬牙爬起来,四面八方的逃进了密林。
况三刀拿马槊敲了一下薛绍的铠甲,“你也去,把这里军情汇报给李将军。”
“你让我当逃兵?”薛绍怒瞪况三刀。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你是个人才。”况三刀依旧面目狰狞,言语冰冷,“你绝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还不都是一条xing命吗?”薛绍沉声道,“我们全都发过誓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这是命令。”况三刀冷冷的道,“如果你还是勋一府第三旅的兵!”
“……”薛绍脸皮一抽搐顿时无言以对。
况三刀一槊指向牛奔,“你,保护承誉一起去!务必让他安全抵达并州!”
“俺不去!俺要跟那群杂种拼了!”牛奔大叫。
“砰!”
况三刀一槊拍打在了牛奔的头盔上,“再有抗命者,一槊捅死!”
“承誉,牛奔,去!”好几名卫士大声道,“若有机会,把我们迁去那个村子,和阵亡在那里的兄弟埋在一起!”
“明年清明,来给我们上炷香!”
“快走!——来不及了!”
“再不走就翻脸,来世都不认你们做兄弟!”
薛绍一把拽住牛奔,“走啊!!”
“俺……不……去!”牛奔放声大哭。
“砰!”又是一槊拍打在了牛奔的盔甲上。
“孬种,不许哭!!”况三刀沉喝,“记住,你们不是逃兵!你们身负艰巨的使命,要将这里的军情递给李将军知道!——不要让我们平白的送死,一定要达成任务!”
“是!——”薛绍大声应诺,嗓子都哑了。就像况三刀的嗓门一样。
况三刀时常冰冷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罕见的温情,肌肉扭曲的脸上甚至现出了一抹微笑,“要是都死了,谁来埋葬我们?”
这话刚一落音,况三刀怒喝一声“驾”,调转马头挥舞马槊朝前冲去。
“驾——”
所有的勋一府越骑们,朝前冲去。
前方,突厥骑兵黑压压的一片,滚滚而来!
“兄弟……!”牛奔号淘大哭。
薛绍死死咬牙眼泪到了眼眶边,拼命拉着牛奔往树林里走。无奈牛奔实在太过笨重力气也太大了,薛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没能拉动这头犟牛几步。
“蠢熊,再不走老子一刀捅了你!”
“走——”牛奔大吼一声,突然一把抓住薛绍将他扛起来,大步如飞的开始在茂密树林里狂奔。
“你疯了,放老子下来!”薛绍大叫。
“不放、不放、就不放!”牛奔大叫,“况旅帅说了,一定要让你安全抵达并州!”
“老子有腿,自己能走!”
“我就你这一个兄弟了,就让我扛着你走!”牛奔大声号哭的扛着薛绍,发足狂奔。当真像是一头丛林里的黑熊。
“你他娘的真是蠢熊啊!马都不要了!!”薛绍在他背上差点被他颠到呕吐,用刀柄砸打他的铠甲。
“呃!……马,我们的马!!”
扑通一下,牛奔将薛绍扔到了地上,飞一般的跑回去牵来两匹马。
薛绍差点一下被他摔到头晕眼花爬不起来,破口大骂,“猪!你就是一口活猪!!”
树林百步开外,激烈的战斗已经打响。
薛绍与牛奔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咬着牙狠着心,各自牵上一匹马钻进了密林之中,带着那些逃难的百姓一起往南方密林当中匆忙的撤走。
逃命就是逃命,只能用张惶和连滚带爬来形容。满山的百姓约有四五百人,在密不见阳光的丛林里一阵乱钻,薛绍还得不时的大声呼喝聚拢这些百姓,以免走散迷失在丛林里,或是落单被野兽吃了。
突厥人的骑兵,轻易不敢闯进茂密的树林。再加上况三刀等人誓死阻拦,一时好像没有追兵杀进树林,薛绍稍稍松了一口气。
心里,却是更加沉甸甸的。
逃了有一两个时辰,发现一条小溪。薛绍招呼百姓在溪边稍事歇息,有干粮的吃点干粮,没干粮的补充一点水份也是好的。
薛绍和牛奔一路上都出奇的沉默,现在背靠背的瘫坐在一起,都只顾得上大喘气了。
良久。
“白脸的,你说……”牛奔突然开口了,“我们还能见到况旅帅么?”
“能。”薛绍回答得斩钉截铁。
牛奔突然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马上又失望的撇下了嘴,“你骗俺!”
薛绍站起身来踢了他一脚,牛奔貌似很怕很疼的惨叫了一声,嘿嘿傻笑。
“白脸的,你说……”
“老子有名字!”
“承……那个啥,你说!”牛奔絮絮叨叨的说道,“人死了,都会去同一个地方么?”
薛绍点了点头。
牛奔一下就笑了,“那就成!——反正俺也会死的,迟早还能再见到这些兄弟们!”
薛绍牙关紧咬,沉默。
“俺好像听到你说要和况旅帅把酒一醉的,到时候记得叫上俺啊!”牛奔絮絮叨叨。
薛绍依旧沉默,眼圈刺痛。
“将来,等俺死了,也要和他们埋在一起!”牛奔的声音在颤抖。
薛绍的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愤怒的一脚踹在了牛奔的屁股上。
“埋你大爷!埋你大爷!”薛绍一边踢一边大声咆哮。
“俺没大爷,生下来就一个人!”牛奔有点被吓到了,怯怯的道,“白脸……承那个啥,你……”
薛绍叭叭的几脚又踢了上来,“给老子闭嘴!!!”
“好,好,俺闭嘴……好汉饶命!”牛奔做抱头鼠窜状的求饶。
正在这时,前方扎堆在休息的百姓,突然发出一片惊呼和sāo动。
“别怕!!”薛绍拔刀出鞘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牛奔大声怒吼的抓起他的大陌刀,如一头黑熊般跳了起来,“大唐卫士在此,谁敢伤俺百姓,剁成肉泥做包子!!”
第218章 兵与匪
树林里钻出二三十个人来,个个衣衫褴褛形如野人,但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武器。
“兄弟且慢动手,我们也是唐军!!”对方有人大喊。
薛绍架住横刀一步站定,“哪部分的?”
“朔州守兵,朔方道行军总管曹怀舜麾下!”对方大声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薛绍略吁了一口气,听口音、看衣甲和武器,的确是唐军没错。
“我们是北伐王师、单于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麾下!”薛绍大声道。
“王师来了?裴元帅来了?!”对方军士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王师来了!朝廷的王师来了!”
薛绍大步上前,“你们有多少人?”
“约有两百之数,大多带伤,散落在这一片丛林之中。”对方一名小校模样的人答道,“隐约听闻北方远处传来号角之声,我等特意前来查探——那是怎么回事?”
“两百多兄弟?好哇!”牛奔一听就来了劲,大声道,“赶紧随俺一同杀回去……”
薛绍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给了他一个趔趄,杀你大爷,这些人站都快要站不稳了,对上突厥骑兵不是摆明了去送死吗,那样况三刀等人岂不是平白牺牲了?再说了,这些人是敌是友都还都难说!
“你咋又踢俺哪!”
“兄弟,究竟怎么回事?”那些卫士围了上来,一同看着薛绍。
薛绍说道:“继朔州陷落后,代州也陷落了。我们是主力大军的斥侯游骑,方才不幸遭遇了突厥大部。为了解救这些逃难的百姓,我的兄弟们在前方殊死抵抗,为我们掩护百姓撤离赢取时间。”
“代州也陷落了?!”众军士们大吃了一惊。
薛绍点点头,“现在,你们应该和我一同护送百姓们南撤,去并州王师大营。”
军士们一下陷入了沉默,好些人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sè。还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些百姓,盯着他们的包袱,脸上的饥饿神sè毫不掩饰。
“你们咋不吭声?”牛奔恼了,大叫道,“莫非当了逃兵,还不想要戴罪立功?真是孬种!”
“闭嘴!”薛绍大喝一声,心里直叫苦,牛奔这个蠢货,战乱之时“兵与匪”只有一纸之隔,这些败兵可以是我们的生死同袍,也可能是杀人越货的山匪。真要把他们一口咬定为“逃兵”,他们肯定破罐子破摔索杀光我们、夺了食物和财货藏匿起来跑去落草为寇了!
“我们不是逃兵!”那些人果然敌意顿现,满怀戒备的整齐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薛绍连忙大声道,“朔州一战的情形我已了如指掌。曹怀舜太过急于立功赎罪,贪功贸进急袭黑沙结果落入了阿史德温傅的包围,一战惨败逃回朔州。阿史德温傅不守盟约一路掩杀顺势夺了朔州,导致举城陷落、大军尽没。此罪全在曹怀舜一人,与兄弟们无干!待我回去见了主帅,定为兄弟们说明情由,为兄弟们洗刷澄清,还你们一个公道!”
薛绍这话一说,众军士们方才吁了一口气,收敛了一些敌意。
“听你言语不俗颇有见识,敢问官拜何职?”有人问道。
“对,你官拜何职?有何资格面见主帅为我等说情?”
“呃……”牛奔顿时傻了眼,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卒,还只有两个人,如何镇得住这一群人?
薛绍皱了皱眉头,丧乱之时生死边缘,人的疑心很大、戾气也很重,平常的律法道德这些约束都会被抛到脑后。眼下我如果冒充任何人、任何职务,都有穿帮的可能。一但穿帮,这些人就会认为我是在欺诈他们,是要陷害他们——这些人瞬间就能变成杀人越货的强盗,情形必然一发不收拾!
思及此处,薛绍脱了自己的头盔,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左奉宸千牛备身、裴元帅的嫡传学生,驸马都尉薛绍!”
“啊?”众人大吃了一惊。
牛奔一下就瞪圆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心中惊道——你可真敢吹牛啊!
“既然说出来了你们也不认识,又何必问?”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兄弟们,相信我。只要你们还是忠诚的大唐卫士,我力保你们不被问罪。只要你们帮助我一起保护这些百姓抵达并州,我还会奏明裴元帅,为你们记上一功!”
众军士各自面露狐疑之sè都没有答话,彼此交头结耳的窃窃商议了起来。
牛奔的额头上一阵冷汗直流,流得脖颈都在一阵发凉了。他可不是真笨,眼下他也查觉到了此间的凶险——万一不能说服这些乱兵,他们就有可能杀人灭口抢夺百姓的食物与财产,然后逃之夭夭!
败兵和逃兵回到军营都要受到军法的制裁,轻则罚没为奴重则流放砍头,就算不受罚在军营里也没有了任何的地位和人格尊严可言。
所以兵荒马乱之时,多能见到破罐破摔的败兵残卒,他们早就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眼下多活一ri就是赚一ri,于是彻底泯灭人xing、变得肆无忌惮!
这样的人聚集在了一起,远比一般的山匪强盗还要狠毒和残忍!
那些军士们窃窃商议了一阵,有人钻进了树林里去叫人。片刻后,又来了十几个人。
“谁说没人认识薛绍!”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像是他们的头领,个头挺高大身上没穿铠甲,但是戴着一顶明光甲兜鍪。
薛绍打量这人,没见过。他能穿得起明光甲,不是高级军官就是皇家亲勋部队的人。他戴这顶兜鍪,大概就是为了在这群人当中宣示他的领袖地位。
“你的铠甲呢?”薛绍先声夺人,大声质问。
那人略微怔了一怔,强硬回了一句,“不用你管!”
“好,我姑且不问。”薛绍点了点头,“你说你认识薛绍,那你又是何人?”
“我是羽林军旅帅,杜征!”那人上下打量薛绍,眯了眯眼睛,摇了摇头,“不像!”
众军士惊喝一声,纷纷提高jing惕。还有人暗暗拔出了刀来。
牛奔一下跳到薛绍身前高高举起他的大陌刀,“不许过来!”
“当然不像了。”薛绍很淡定,绕过牛奔庞大的身躯走了出来,离杜征只有一步之遥站定,说道:“因为,我根本就——是!”
“好,那我问你。”杜征冷冷的逼视着薛绍,“左奉宸卫将军是谁?”
“前任检校将军李孝逸,他是我与太平公主的媒人。”薛绍平静的道,“此前不久,周季童在千牛讲武当中击败了李仙童,周季童接任了将军之位。此外,四御刀当中的程伯献与刘冕接任了中郎将——你问我这些事情,你自己能知道吗?”
众军士一听薛绍这话信了大半,纷纷嘀咕道“真是裴公门生啊、真是千牛备身啊、真是当朝驸马啊!”
牛奔则是傻了眼,我的个乖乖,白脸的真能骗人啊,说得像真的一样!
“胡说!兄弟们别听他胡说!”杜征大叫道,“这些事情,只要在长安呆过的人都知道!”
“可笑!”薛绍冷笑一声,“你说你是羽林军旅帅,你又是谁的麾下?你又有什么证明?”
“我乃是右羽林卫翊二府步弩团第一旅旅帅,我有军籍在此!”杜征掏出军籍展开来在薛绍面前晃了一眼,“你的军籍呢?拿出来给大家一看,自然信你!”
“对,给我们看军籍!”
薛绍头皮一紧,他妈的这个杜征如此难缠!——老子的军籍是小卒,名字还叫承誉啊!
“我们是斥侯游骑,执行这等绝密任务岂能随身带上军籍,若是落入突厥人的手中,岂非就是暴露了?”薛绍很冷静的说道:“既然你是右羽林卫将军张虔勖的部下,又怎会跟随了曹怀舜到了朔州?”
薛绍一下就岔开了话题,牛奔感觉自己的内衣全都汗湿了,好凶险啊,真没想到面对自己人,还能有这样的凶险!
杜征仍是非常jing惕且满怀敌意的看着薛绍,说道:“突厥复叛,张将军率右羽林卫请战平叛获准。我们翊二府八百步弩被拨予曹怀舜做为亲勋近卫,最先随他动身前来镇守朔州。现在,想必张虔勖将军肯定是率右羽林卫大部和裴元帅的主力大军走在一起——怎么,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裴元帅的学生,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第一我没有参与朝廷军机,第二我与前军行军总管、右卫中郎将李多祚押运粮草先行出发了。”薛绍说道,“得闻朔州陷落,我亲率斥侯游骑前来侦察——现在,李多祚所部前军三万人马已经抵达并州,裴元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平叛,后续主力大部陆续即将开到。兄弟们不要怀疑了,赶紧与我一同保护这些百姓回并州。我担保你们所有人无罪,并记功一件!”
那些卫士们明显动了心。
毕竟都是唐人,都在后方拖儿带口、有人倚门相盼。如果不被划为逃兵能够回家与家人团聚还能记功一件,谁不愿意呢?
杜征死盯着薛绍,闷哼了一声,“除非你真能证明你就是薛绍,否则,我们不会跟你走!——说,薛绍那一ri曾经与谁、在哪里比武、过程详情如何?”
“对,给个证明!”
“这般罗唣,我干你姥姥!!”牛奔恼了,跳将出来大陌刀一扬就要砍人。
薛绍大喝一声跳了起来,使了一个巴士柔术的锁功将牛奔死死缠住。牛奔轰然倒地大声叫疼,“哎呀呀,疼疼疼——白脸的饶命!”
“现在你们看到了?”薛绍大声道,“那一ri我在北衙校场的千牛讲武会上,就用这一招打败了周季童,夺了他的千牛御刀!”
“真是薛将军!”杜征这才信了薛绍,慌忙归刀入鞘单膝一拜,“薛将军,末将多有得罪!”
“多有得罪!”所有卫士一同拜了下来。
薛绍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大口的喘气。
“白……脸的……俺胳膊要断了,快点放开俺!”
第219章 游走于生死之间
薛绍叫杜征召集了所有的残兵,一同护送这些百姓们回并州。稀稀拉拉的人凑了过来,九成以上的像野人,一多半的都带着伤,重伤的都不少。看来这些人不是不想逃,而是真的逃不动了才窝进这山林里。
粮食和医药成了一个大问题!
薛绍的丛林生活技能发挥的巨大的作用,他带着一些健壮的残兵与百姓,在树林里打野兽、采蘑菇、摘野菜,挖了许多的草药给人治伤治病。虽然无法完全的治好他们,好歹也能减轻一点他们一时的痛苦。
更重要的是,薛绍给了他们活下去、洗脱罪名、回归军营与正常生活的信心!
人在绝境,靠的就是一股心气和毅力才能支撑。
ri落之后,山林里一片漆黑与湿寒。隐约听到远方传来野狼的号叫。有人要升火,薛绍让他们灭了。
引来野狼,反倒不怕;引来突厥兵,那才是真的惨了!
两百残兵,大约有三四十个勉强能派上用场的,薛绍将他们编成了三火,选出火长带头,分成三班值夜班戍卫防范。
深夜,薛绍将牛奔叫到了隐密处。
“你趁夜骑上马赶紧去并州,将这封信当面交给李多祚!”薛绍将一封写好的信装进竹筒里泥封好了,交给牛奔。
“俺走了,你咋办?”牛奔急了,“这些人表面上服你,未必是真心!万一闹个乱子,那岂不完蛋了?”
“如果真的乱了,你在这里也不起多大作用。”薛绍在他耳边小声道,“趁夜跑官道,越快越好!务必要尽快见到李多祚,请他派出人马来接引我们!这里有三四百名百姓,还有两百残兵。六七百多条人命,其中有很多带伤急需治疗的,片刻不容耽误!”
“要不你去送信,俺来带这些人走?”牛奔急道。
“放屁!”薛绍恼火的道,“我一走,这些残兵随时都有可能叛乱,你能镇得住?”
“俺有大陌刀!”
“陌你大爷!”薛绍更加恼火了,抬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别废话了,赶紧走!我和这六七百人的xing命,可是全牵挂在你身上了!”
“……”牛奔愣了一愣,“白脸的,你可千万要挺住,等俺带兵回来接引你!”
薛绍点了点头,“我会带人去那个村子稍事安顿,那里好歹有些村民留下来的庄稼和房子。你若是带人来找我,定要分一队人马去那个村子!”
牛奔突然一个熊抱将薛绍紧紧抱住,呜呜的闷声哭了起来,“白脸的,你可不能死哇!”
“撒……手!你个蠢熊,快松手,你勒死我了!”
天亮了,薛绍集合人马,派了一火人用军刀在前砍伐开道,然后抬起伤员护送百姓,在崎岖的密林中前行。
杜征带着几个人来质问薛绍,你那个傻大个儿随从呢?
薛绍说道:“我让他连夜骑着马跑官道,去给李多祚送信了。让他尽快派兵来接引我们!”
“为何不让我们知道?”杜征说道,“莫非薛将军,暗中有着别的企图?”
薛绍叹息了一声,“我若当真是有别的企图,昨晚就和他一起骑着马开溜了,还会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受苦?”
一句话,说得杜征等人哑口无言。
薛绍继续道:“我知道,我若是派人骑马去送信,会有人争先恐后一片大乱。再者,李多祚只认识我和牛奔不认识你们,你们去了能否见到李多祚,都是个疑问。所以,我私下主张派了牛奔先行一步,连夜疾驰送信去了——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杜征等人对着薛绍抱拳而拜,“我等唐突,将军恕罪!”
“有话直说不掖着,也是好事。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猜忌与隔阂。”薛绍说道,“走,大家务必照顾好伤员,护卫好百姓。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忘记了我们大唐卫士的神圣天职!”
“是……”杜征等人答得有些有气无力。
薛绍心中暗自叹息,绝境之中,人的正常反应里只剩求生的**。要想再激起他们的男人血xing与爱国热忱,难!
这样的一群残兵败将与逃难百姓,薛绍不敢带他们走官道。代州已经陷落,突厥兵随时可能在这附近出现,万一在官道上遇上突厥兵就是个全团尽没的悲剧。
一群人只能在原始森林里艰难的跋涉。走了半天,薛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都没有穿铠甲了,这绝对是个巨大的负担。
薛绍毫不犹豫的将这一副只穿了两天的山文铁甲给舍弃了,只戴了一个兜鍪。
这一天下来到了晚上,死了十二个人。
有八个重伤和生病的无治死了,有一个百姓擅自找吃的误食了毒蘑菇死去,另有三个探路的卫士一个摔死、一个被毒蛇咬死另一个被几匹野狼拖走了。
所有人的体力都所剩不多,浓浓的危机感与压抑感时时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有几个汉子还因为口角而动手干了架,简直就像是杀父仇人一样的生死相拼。薛绍带着好几个人才将他们拉开,都伤得不轻。
在这样的生存状态下,人xing非常容易扭曲。
伙食是个大问题,薛绍唯一的那一匹马,成了所有人咽着口水觊觎的对象。
当晚,薛绍叫人放翻杀了那匹战马,骨头煮汤马肉取食,瞬间一点渣儿都不剩的被几百人分吃光了。
薛绍重点照顾了一些病号和老弱妇孺,杜征很有意见,说这时候应该尽量保证青壮的体力,不应该再把宝贵的食物分给那些“没用”的人。
薛绍没有反驳,但是坚持这样做了。他知道杜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如果像他说的那样做,自己当初何不骑上战马和牛奔一起一走了之?
既然选择了留下来,就是要尽可能的拯救这些人的生命!
“誓死撼卫之!”
况三刀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和沙哑铿锵的话语,仿佛时刻回荡在薛绍的脑海里。
一行人绕了很大的一个圈才避开突厥兵,在不见天ri的原始森林里艰难的跋涉了七天七夜,居然没有迷路。薛绍凭借着出众的丛林生存技能,带领这一群残兵败将和逃难百姓,走出了这片杀机四伏的原始森林。
每天都在死人,而且是每ri大幅递增的趋势。最初的六七百多人,现在还剩下不到五百。一路行来留下了很多尸首,有人尸首都没有剩直接葬送在了野兽之腹。
包括薛绍在内,活着的人已经没有一个人像个人形,个个都像是原始森林里的野人。这几天,大家无疑就是一直游走于生死之间。若非薛绍前世有着许多这样的经历,此前也把体魄煅炼得很不错,现在恐怕也早就一命呜呼了。
“到了,那里有个村庄!”薛绍指着前方的村落,“之前我们在那里战斗过,剿杀了一队突厥兵,疏散了那里的百姓。虽然成了一片无人的村落,但是有庄稼、有房屋。而且我和牛奔约定好了,就在那里等候援兵!”
“喔——”早已心衰力竭的人们发出了一片欢呼之声。
在大森林里不见天ri的这几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活不出来了。现在重见天ri得到了生存的最大希望,好多人喜极而泣。
“薛将军,救命恩人受我们一拜!”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都给薛绍跪了下来。
“请起、都请起!”薛绍说道,“那里虽然可以暂时落脚,但也有些危险。说不定突厥人的游骑又会摸到那里去。所以,我们要尽快抓紧时间进村一趟,找到尽可能多的食物饮水和御寒的衣服棉被,仍要躲进村子后面的山林里,静候援军到来!”
“谨遵薛将军号令!”
现在,没有人再对薛绍的话提出质疑了。
薛绍亲自带上了三四个稍稍强壮一点的人,沿着最初潜伏侦察的路线,悄悄摸进了村子里。
进去一看,这里早已经有人占据了,有兵器有马匹人数不下三百,正在挖土为灶砍树为柴,庄稼被提前收割了,村民藏在地窖里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和酿酒全被挖了出来。还有人在生火煮肉、大肆饮酒。
薛绍的心往下沉,没有唐军的衣甲与旗帜,不他们是牛奔带来的大唐正规军!
“看样子,这是一群山贼?”身边一人小声道。
薛绍让他们在这里小心藏着,自己悄悄摸到了当初刺杀那个突厥首领的民宅边,沿着宅屋的屋脚摸了进去。藏在暗处观察了一阵,薛绍判断——这些人和杜征等人一样,都是败逃之兵!
薛绍心想,城池陷落打了败仗,这些人非但不急于回归军营也没有扶危救困的收容和保护百姓,还有恃无恐的在这里喝酒吃肉,这恐怕就真的是“兵匪”了。
虽然一时还无法做出定论,但是薛绍认为,只要存在这个风险,就不能贸然去冒险!
于是他悄悄的退了回来,叫上众人原路回去了。
“薛将军,既然是唐军,为什么我们不去与之相认,汇兵一处?”杜征等人说道,“他们有兵有马有粮食,能够帮我们一同护送百姓南撤啊!”
“未必如此简单。”薛绍就将他的顾虑说了一遍。
众人一听,顿时心灰意冷,“那该如何是好?”
这时,旁边一个妇人大声的叫了起来,“爹——爹啊!”
众人跑过去一看,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家,早已饿得皮包骨头,刚刚咽了气。
老人家能撑到现在,几乎已经是奇迹。听到村子里不能收留人,老人家的最后一口心气儿散了,也就没能撑住了。
薛绍看着身边这群奄奄一息、近乎崩溃的人,一咬牙,“我进村去试一试!”
第220章 欲擒故纵
杜征等人吃了一惊,“薛将军,不可!如果他们真是丧心病狂的兵匪,那是什么道理都不讲、什么事情也能做得出来的啊!”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此去是有危险。但是如果不试一下,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将要病死、饿死——杜旅帅,稍后若是有人来查问我的身份,只说我是左奉卫千牛背身承誉,裴公门生切不可提!”
“薛将军何意?”杜征等人不解。
“不必多问,照做便是。叮嘱大家一定要严守口风,不然我们都要没命!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继续带领大家向南走!”薛绍道,“切记,不要放弃任何一个人!切记,你们是大唐的卫士,要誓死撼卫我们的同袍!”
说罢,薛绍郑重的对杜征等人抱了一拳,转身就走。
“薛将军——”杜征等人大声惊叫。
“就我一个人去,你们全部藏好不许任何人跟来——这是军令!”
薛绍没有带任何兵器,头上的兜鍪也扔了,唯一拿着一个骑兵号角走进了村子。
现在,薛绍已经可以判断这些唐军是真正的“逃兵”和“兵匪”了。因为他们居然没有在村口布下明岗暗哨的监视与防御,完全没有一支军队该有的jing惕心与危机意识。他们只顾吃喝等死,显然已是浑浑噩噩的心理状态。
不是逃兵和兵匪,怎会变成这样的乌合之众?
薛绍走进村口,拿起号角吹响了唐军的集结号!
树林里的杜征等人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摆明了去找死吗?!
号角声一响,正窝在村里各处大吃大喝醉生梦死的唐军,条件反shè似的弹了起来。乍眼一看,骂咧了几声“哪儿来的乞丐野人”一多半人又都躺了回去懒得理睬。
倒是有几个人抄起刀枪跑了出来。
薛绍一见这些人有了反应,马上又用号角吹响了哀乐。来了大唐这么久,丧事总是见过。这曲调吹得不太地道,但是大抵是那么回事。
“真他娘的晦气!”
“哪来的短命鬼,活腻了!”
“做了他!”
几个乱兵骂骂咧咧的跑过来。
“什么人,不想活了!!”有人大声喝骂。
薛绍举起双手,指尖挂着那个号角,“你们看一看,我像是什么人?”
“牛犄号角?……你是越骑卫士?”
薛绍撇了撇嘴,放下双手来,“自己人嘛,别紧张!”
“别动!”乱兵们大喝,有人轮起一把横刀架到了薛绍的脖子上,“你小子活腻了,敢对我们吹哀乐!”
“你们这么多手拿刀枪的人,还犯得着如临大敌的对待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吗?”薛绍懒洋洋的哼道,手指扒着脖子上的那把横刀移开了自己的脖子,满不在乎的道,“我不光是给你们吹,也是给自己吹。眼看着都要活不成喽,相煎何太急呢?”
“你什么意思?”那人倒也真的收回了横刀,其他人也收了势。看得出来,他们多少还是对薛绍有那么一点“同命相怜”的,至少敌意不那么浓郁了。
“代州已破,突厥兵随时南下;王师北伐,裴元帅亲率三十万大军已抵并州。”薛绍甚至还伸了个懒腰,“这前后击夹,谁都不会放过我们。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给自己吹个哀乐送终——你们说呢?”
众人都变了脸sè。
“代州陷落了?”
“裴元帅来了?”
“这……”
薛绍已经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这是朔州一带的败兵了。
“咦,有吃的!”薛绍惊喜大叫一声朝一堆火跑去,那上面煮着一个瓦瓮,里面炖着肉,大概是马肉。
“站住,谁许你吃我们的肉了?”几个家伙一把揪住薛绍将他架了回来,“野人一样又脏又臭,滚远点!”
“喂喂喂,反正都要活不成了,还让我做个饱死鬼啊?”薛绍像个被捕了的小偷似的,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那关我们屁事!”乱兵们将他扔到一边,骂道,“我们不认识你,滚!”
“偏不滚!”薛绍拗上了,“我偏就赖在这里,一会儿死了黄泉路上能有伴儿!”
“不滚就砍了你!”
“随便,朝这儿砍!”薛绍拍了拍脖子,“反正你不砍我,我也得饿死累死或是被别人杀了,给个痛快早点去投胎也好!”
薛绍前世那些年的“伪装侦察”真没白练,现在他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市井无赖、老兵油子。
“这个无赖!不理他!”
“喂喂,别不理我啊!”薛绍死乞白赖的凑了上去,“好歹给口吃的!”
“真他娘的臭!”几个乱兵叫道,“瞎嚷嚷,把他扔到池塘里去!”
说罢他们就将薛绍抬了起来,薛绍手舞足蹈的哇哇大叫,扑通一声被扔进了小池塘里。
乱兵们哈哈的大笑,纯粹就是在恶作剧的穷找乐子。
“咱们喝酒去!”
乱兵们居然三三两两的散了去。可见,他们真是浑浑噩噩了,非但没了戒心,也没了指望。但求一时温饱与醉生梦死。
薛绍貌似非常狼狈的从水里钻了起来,心里却是暗吁了一口气,耍无赖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已经让他们把我当成了“同类”,这才对我没了戒心!
“洗刷刷、洗刷刷!”薛绍站在池塘里一边搓洗一边哼唱了起来。
几个乱兵坐在池塘的火堆边喝着酒哈哈的笑,“这个野人小子,还挺能傻乐呢!”
“喂,有关中来的兵吗?!”薛绍大声叫道。
没人理他。
“难道你们全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穷瘪三,土豹子?就没有一个关内来的?”薛绍大声叫骂。
唐人的门第意识与郡望意识特别浓厚,薛绍这等于就是在故意挑衅。
“闭上你的鸟嘴!”有个家伙捡起一个泥块就砸了过来。
薛绍一头扎进水里躲过了,冒出头来嘿嘿的笑,“这么说,你是关内的兵?”
“老子就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怎的,你个野人小子不服气?”那人大骂。
薛绍冲他招手,“过来,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一条富贵。”
“你个野人小子,还有富贵!”那人冷笑,“死了那条心,老子自己都不够吃的,哪会分给你!”
“野人?”薛绍把头扎进水里使劲的搓了几把脸上堆积的泥污,理了理发型,“你见过这么英俊、这么潇洒的野人?”
那人定睛一看,顿时眼冒jing光,“哟,臭小子细皮嫩肉的长得还挺俊——让老子看看,屁股翘不翘!”
“滚,老子不好这一口!”薛绍骂道,“你也就这么点出息,给你十个绝sè美姬,你享受得来吗?”
“吹牛!”那人哈哈的大笑,“小子,你饿昏了!”
“跟你说了,让你上前来一点。被其他人听到,这条富贵就分不过来了。”薛绍很认真的说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将信将疑懒洋洋的上前了两步,“有屁就放。”
“其实,我是天后娘娘秘密派往朔代与定襄前线的监军密使,身负绝密重任。”薛绍说道,“现在朔州和代州相继沦陷了,我得尽快把这里打探到的绝密军情汇报给天后娘娘知道。你要是能护送我回长安,我分你黄金五十两、再送你美婢十人!”
那人哈哈的笑了两声,捡起一块泥块就朝薛绍砸了过来。
薛绍一头扎进水里躲过,冒出来就骂,“他娘的不干就不干,老子找别人!”
“骗子,还敢骂人!”那人又砸了一团泥石过来。
“不信拉倒!”薛绍一边躲闪一边叫骂,“老子自己到长安去,自己领了这条富贵!难不成还像你们一样当乱兵,等着被突厥人砍头或是被唐军捉到了正法?”
“你说什么!!”薛绍这话直接就捅到那人的痛处了,他捡起泥块一顿乱砸。旁边的几个人也一起过来捡起泥巴石头砸了过来。
薛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憋了很久没冒头。
“嗬,这小子的水xing可以啊!”乱兵们惊叹了几声,又窃窃私议起来,“你们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人,总是有着求生**的。谁还真的愿意沦落为匪,吃一顿饱饭了就等死?
薛绍从水里冒了出来,从池塘另一头爬上岸撒腿就跑,边跑边骂,“给了富贵也不要,竖子不足与谋!老子不奉陪了,你们就在这里等死!”
“抓住他!”
薛绍心里闷头窃笑,这些人早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肯定是不会听劝不能游说的,yu擒故纵的招术才能有用!
于是他刻意跑得慢了一些,被这几个人追上了摁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这些蠢货!”薛绍一边挣扎一边叫骂,“我是天后的心腹密使!我身负艰巨使命!误了朝廷大事,将要夷灭你们三族!”
“小子,你若不说清楚你有什么使命,今天就把你交待在这里!”有人掏出了解绳尖刀来,指着薛绍的喉咙。
“别、别,有话好好说!”薛绍一副非常贪生怕死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咽着唾沫,小声道:“我要是说出来,你们可千万别传出去啊!不然,真要天下大乱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然一刀抹了你!”
“好,我说……”薛绍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此次北伐的单于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你们知道?”
“废话!”
“他历来与天后不和,你们知道?”
众军士面面相觑略微吃了一惊,这种朝堂高层的内幕,岂是他们这等微末小卒能知道的?
薛绍冷笑,“就知道你们搞不清楚形势!”
“你把话说清楚!”
“好、好,我说,别动手,刀子拿开一点!”薛绍才嚣张了一秒钟马上就低调了下来,小声道:“早年裴行俭曾经被放逐到西域十几年,这你们总该知道?原因就是他是天后的政敌,他和长孙无忌等人一起反对立天后为皇后。然后到了现在,每逢裴行俭带兵出征,天后就非常不放心——于是她老人家就会派我们这样的人来秘密的随军监视!一但裴行俭带兵在外有任何的不臣之举,我们就要即刻回报!一但回报,我们就有重赏!”
这些人眼睛一亮,“那你这次查到了什么?”
“那也不能跟你说啊,只能说给天后听!”薛绍脸一板,非常严肃的道,“事关军国大事,你们打听来干什么?”
“不说就捅了你!!”
第221章 虎口夺食
针对这群乱兵,薛绍心中制定的策略相当清晰。
他们和杜征等人不同。杜征等人最多算是“败兵”,但眼前这些人当中几乎没人带伤还都扔掉了衣甲,那就很有可能是“逃兵”。
逃兵回到军营肯定要受到严刑的制裁,所以他们非常的害怕军法、非常的害怕裴行俭,根本不敢回军营也很怕被唐军抓到。
因此,只有抛出一条比裴行俭还要大的大腿让他们抱住当作护身法宝,他们才有可能会有兴趣!
“小子,你说不说?!”乱兵很凶恶的把刀尖抵住了薛绍的喉咙,几乎就要见血了。
“好、好,我说!”薛绍直咽唾沫,小声道:“此次曹怀舜在庆州兵败,朝廷本待制裁于他,其实就是变向的要对裴行俭进行一些敲打和压制。可是裴行俭倚仗势力将曹怀舜保了下来,并让他戴罪立功镇守朔州。岂料曹怀舜刚愎自用不辨虚实,擅自出兵奇袭黑沙导致丧师辱国丢了朔州。朔代本是一体,朔州一失代州也就很快陷落了,整个河北都不得安宁。你们说,曹怀舜是不是遗害无穷罪该当死?”
“对,就是那个混蛋为了一己之私,害得我们沦落至此!!”军士们顿时大骂起来。
薛绍心中一喜,看来我判断得没错,这些人是朔州的兵!曹怀舜本来是庆州都督,带着朔州兵打了败仗,朔州兵不买他的帐、看他不对眼,这是理所当然的!
“兄弟们,别慌、别慌,听我说!”薛绍小声道,“曹怀舜是裴行俭的人,天后早就瞧他不顺眼了。上次要治他没治下来,就是裴行俭仗着自己军功大、威望高,给朝廷施加了压力的缘故。现在曹怀舜干出了这种丧师辱国的事情,只要我把实情往天后耳边一报,曹怀舜必死无疑,裴行俭再想慌报军情为他遮掩,也就无从遮掩了。一但治罪曹怀舜,裴行俭也就难逃干系。你们想啊,我若是帮助天后剪除了曹怀舜、打击了裴行俭这个死敌,那不就是大功一件吗?天后,还能不重赏我吗?——临出发时天后就许诺给我,只要事情办得妥当就封我五品散官、另赐黄金百两与良田美姬,长安,这是有天大的富贵在等着我啊!”
这些低等的军士们,听着薛绍天花乱缀的说着高层权谋、朝堂政局与军国大事,无不满头雾水又深为震惊。
“小子,你说真的?”众军士问道。
“废话!”薛绍闷哼道,“要不然,你编一套这样的故事来说给我听听?”
“……”众军士顿时呆若木鸡哑口无言,这一长篇故事,别说是自己瞎编,就是听完了复叙也讲不完整啊!
“还不放开我?我可是你们的富贵,你们就这样对我!”
众军士连忙将他松开了,半信半疑的道:“要是我们一路护送你回了长安,你能保我们不死,送些钱财让我们归家?”
“原来你们就这么点出息?果然是穷酸土豹子!”薛绍冷笑,“该死的是曹怀舜,跟你们何干?如果你们与我一样孝忠天后办好了这趟差事,那就是功臣!黄金良田与美人仆婢算个屁,封你个七品官你敢做吗?”
“小子,你别瞎吹!”这几个卫士顿时眼冒jing光。
“爱信不信!”薛绍掳了掳头发,非常潇洒非常傲慢的样子,“朔州失陷之时我就已经命人将曹怀舜秘密拿下,押往了并州!——你们知道吗?”
军士们再度吃了一惊,又做惊喜状,“好!那个糊涂官就是该死、办得好!”
“我命苦啊!”薛绍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本待再去代州密察军情,不料正巧遇到代州陷落,于是就与一群逃难的难民与杂兵混杂在了一起,钻进丛林之中躲藏了好几天才捡回了一条xing命。原本以为找到了你们这一群有些胆气、敢取富贵的爷们儿,没想到你们个个比娘们儿还小心眼和没胆量!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就继续当逃兵、当山匪,我还要去并州押送曹怀舜回长安,领我的富贵呢!”
说罢,薛绍撒腿就跑。
“站住、站住!”几个乱兵蜂拥而上再次将薛绍给拿住,这次还用绳子捆了起来。
“走,回去跟头儿商量!这小子兴许真是我们的保命符和大富贵,看好,别让他跑了!”
薛绍一边大力挣扎和叫骂,一边却在心里吁了一口气,好,总算是说中了这些人心中的利害——再要驱使他们就有希望了!
乱兵们将薛绍捆住了扔进一间民房派了三个人看管,然后几个头目凑在了一起商量了起来。
薛绍很嚣张的叫道:“我可是天后密使,是要带你们一起图富贵的!赶紧给我弄吃的来,把我饿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故意叫得很大声,好让更多的乱兵知道这件事情,勾起他们“从良”的**。
负责看押他的小卒琢磨了一阵,还真的给薛绍弄来了吃的喝的,并一口一口的喂他。
有个家伙还谄媚的小声道:“我若将你伺候好了,等回了长安,你能帮我讨个小官儿吗?不用七品,九品就行!”
“等我回长安做了五品京官,那就是通贵!”薛绍一板一眼的道,“我有给朝廷举人自代的权力,保你做个七**品官,就像吃饭喝茶那么简单!——举人自代,你听说过吗?”
那人激动不已,毫不犹豫的就来给薛绍解绳子。旁边两人将他一把扒开,争先恐后的来给薛绍解绳子了。
“你们干什么!”一声大喝,走来了几个头目模样的人。这几个小卒慌忙住死,溜到了一边去。
当先一个牛高马大的家伙,满脸络腮胡子面相颇为凶悍,他二话不说拔出了刀来对着薛绍头上就砍了下来。
薛绍心头一凉,他妈的,我就这样交待了?!
刀尖在薛绍额头前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哟,有点胆量,是像个干大事的人!”络腮胡子冷笑了一声,“搜他身!”
几个人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在薛绍身上搜了一阵,摸出他的军籍来交给了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冷笑不已,“右卫勋一府的越骑小卒子一个,也敢冒充天后密使?”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似的!”薛绍更是冷笑。
“你什么意思?”
薛绍叹息了一声,满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神sè,说道:“既然是密使,当然就要隐瞒身份,职位越低就越不显眼。如果让我做个随军大官儿,那不是摆明了引人关注、遭人防备吗?再说了,你见过像我这样英俊潇洒、学富五车、纵论古今、纵横捭阖、对朝堂大事了如指掌的越骑小卒吗?……狗眼看人低!”
“你!……”络腮胡子气得脸皮儿直颤,马上又堆出了一脸的媚笑,“给贵使松绑!”
“这才对嘛!”薛绍吁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此前官拜何职?”
“我乃是朔州军府步兵校尉,人称冯老七。”
“好。”薛绍道,“冯校尉,等你保护我回到了长安,我用举人自代的通贵权力,保你做个七品京官儿!”
按大唐府兵制,在很多州县都设置了“折冲府”来做为边境军事国防与地方治安防暴力量。大唐天下所有的折冲府都分别隶属于朝廷十二卫统领。冯老七身为朔州折冲府的校尉,是一名“地方”级的小军官,要是能够到京城做一名京官,那绝对是飞黄腾达了。
冯老七顿时眼睛发亮,但嘴上却说道:“七品京官不敢奢望,只求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洗脱罪名、回归故里与家人团聚!”
“这个绝对没问题!”薛绍说得斩钉截铁,“天后对于效忠她老人家的人,一向恩厚!”
两个小卒左右端上来马肉汤和大蒸饼,薛绍狼吞虎咽的猛吃起来。
“我说,贵使……”冯老七轰走了旁人,蹲到了薛绍身边,小声道:“既然裴元帅的大军到了并州,你押的人犯曹怀舜也在并州,我们这些人要是出现在并州,肯定马上被拿下治罪了,如何是好?”
“放心,不会!”薛绍说道,“我一到并州就亮明身份。裴元帅再胆大,也不敢擅动天后的密使!”
“那要是裴元帅不给你开口的机会,直接就拿下砍了呢?”冯老七说道,“河北军队现在都受裴元帅节制,军中处决逃兵,这是他的权力啊!”
薛绍心里一个激灵,这个冯老七看起来像个粗人,倒也有几分脑子。
但是,问得好!
“你说得,倒是有可能啊!”薛绍摆出一副很忧患的神sè,思考了片刻,突然做出一副“脑门大开计上心来”的欣喜神sè,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前几天我和一群难民和溃兵一同逃难,大约有四五百人。其中有不少是代州的逃难百姓。”薛绍说道,“我们回并州的时候,必须把这些人带上一起走!”
“带他们做什么?”冯老七一下变了脸sè,“食物本就不多,还要分给那些难民;一路上都得是伺候着他们走得慢吞吞的,几时能到并州?”
“就说你不通谋略、不懂政治!”薛绍冷笑,“如果只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回去,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衣甲都扔了摆明就是逃兵;如果是护送百姓一同回并州,那我们就是护民有功。裴行俭纵然明知道我们是逃兵,也难掩悠悠百姓之口,不敢擅自杀了我们呀!”
“嗬,是挺聪明啊!不愧是天后都能器重的jing细人!”冯老七眼睛一亮,“他们人在那里?”
“刚才还在村口对面的丛林里窝着。你派几个人与我一同前去,把他们招来好了!”薛绍说道,“他们就是我们的军功护身符啊,几口吃食而已,分予他们也是无妨。只消熬过了这两ri到了并州,还能愁了吃喝?每ri怀抱美姬吃香喝辣那都是小事一桩啊!”
“贵使请带路,这就把他们招来!”
薛绍暗吁了一口气,这虎口夺食的还真不容易啊,绝对是个高风险的技术活儿!
第222章 灭顶之灾
冯老七带上十几个人,像押罪犯一样的带着薛绍去那片林子。
薛绍知道,冯老七这些人不可能这么快就真正的信任了他,还好之前对杜征等人有过伏笔交待。另外,算算时间牛奔也该到了并州,那边也该派兵马来救人了。莫非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杜征等人藏在树林里,远远的就看到了冯老七等人押着薛绍过来了。这些人吃了一惊,二三十个人一起从树林里里冒了出来。
冯老七等人吓了一跳,一刀就架在了薛绍的脖子上,“这么多人,你们想干什么?”
“有必要吗?”薛绍很鄙夷的看着他,“都是一起逃难的难民和败兵,自己人!”
冯老七看了杜征等人一眼,个个都像薛绍刚开始出现时一样——野人!
于是姑且解除了敌对,两拨人凑到了一起。
“放开我们将军!”杜正喝道。
“将军?就他?”冯老七挺惊讶。
薛绍撇了撇嘴,“看来你仍是不相信,我是天后密使?”
杜正这些人可不笨,刚开始薛绍走之前就有过交待,只说“千牛背身”的身份,千万不要提什么裴公门生。这时再一听到“天后密使”,他们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
“你们这样拿刀架着他,你们可知他是谁?”杜正怒斥道,“他乃是左奉宸卫千牛背身,陛下的御前近卫、天后的心腹爱将!”
“啊?”冯老七等人吃了一惊,上下打量薛绍,一副不可置信的神sè。
薛绍冷笑,“没关系,没必要让你们相信。等到了长安,一切用事实说话!”
冯老七等人心里直打鼓,这小子底气很足啊,眼前这一拨人也都服他,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这时一群百姓和残兵都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虽然个个衣衫褴褛像个野人,但好歹也有四五百人。这些人都喊薛绍“千牛将军、救命恩人”,众口一辞。
就算是谎言说上一千次也要变成真实,何况这根本就是事实呢?
冯老七等人这下不得不信了。如果真是个骗子,骗不过这几百人哪!
“还等什么,赶紧收留照顾这些百姓们!”薛绍凑近了冯老七,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些人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和富贵前程,千万要照顾好了!”
“行!”冯老七终于下定了决定,“乡亲们,都请到村子里来歇息,有吃有喝有床睡,赶紧来!”
薛绍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大气!
杜征等人惊讶不已,如何做到的,太他娘的神奇了!
就这样,三四百难民和溃兵一起进了村子里。冯老七也真没小气,叫人拿出粮食来给这些难民吃。之前在村子里收刮的一些衣服和棉被也分了一些出来。
食物有点不够,薛绍叫冯老七杀几匹马。
冯老七说道:“马杀了多可惜啊,再说了……那可是严重违反军规啊!”
薛绍就笑了,现在能想起军规了,之前当逃兵的时候怎么忘了这回事呢?……这倒是好事,想起军法就证明他们内心深处有了顾忌,有了顾忌才能约束和驱使他们!
“马固然珍贵,但人命大过天。赶紧杀马取肉,但有责任全由我来承担!”薛绍说道,“不能饿死任何一人,必须要让所有人吃饱了养足体力,然后我们才好赶路!”
“好!——”
当场响起一片欢呼之声,无数人对薛绍感恩戴德。
顺应人心,这是多么的重要!
四五百难民加上三四百余逃兵,这数百离乱人暂时被薛绍神奇的拧合在了一起。
人心稍安。
薛绍累得不行了,靠在了一栋民房外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杜正捧着一碗热汤过来,“将军,喝一碗!”
“不用,我喝过了。”薛绍说道。
杜征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将军,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一言难尽,这里也不方便说。”薛绍苦笑,“差点这条xing命就断送了!”
“将军当真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啊!”杜征惊叹道,“先秦名士纵横大家,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
薛绍呵呵的苦笑,“你是在骂人吗?”
他的话刚落音,难民那边突然发出了一片sāo动,还有女人的惊叫声。
薛绍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手提横刀冲了过去。
有一个军士拉着那个刚刚死了老父的妇人,往一户农宅里钻。好些逃兵在看笑话甚至想要参与,和杜征同来的那些兵人少不敢阻拦,百姓们则是惶恐不安或是苦苦哀求。
正在这时,薛绍一言不发大步上前,将那名军士一把拽住摁翻在地,一刀就捅了下去,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啊——”满场惊呼!
冯老七和逃兵们一下就乱了,拔刀就冲了过来,“你敢杀我们兄弟!”
杜正等人也拔刀而起,两拨人马顿时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拼!
薛绍指着地上的尸首,冷冷的沉声道:“此人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我不杀他,就是杀了自己、杀死你们所有人!”
“狗屁!”冯老七大怒道,“我等献出了食物收留了你们,此后还要玩命的保住你们!区区一个妇人玩一下怎么了?犯得着杀人吗?!”
“大错!”薛绍大声道,“如果是在长安,我请你们在平康坊风流快活十天十夜,都没问题。但是在这里绝对不能纵容!因为他们的行为,已经是jiān污良家女子的重罪,绝对为军法所不容!”
“分明就是小题大作!”冯老七大怒,好些人提着刀,看样子就准备要动手了。
薛绍见状非但没反击,反而扔了手里的刀,对冯老七勾了勾手,“你过来,我小声跟你说。”
冯老七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你说!”
薛绍小声道:“此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必须要保护这些百姓安全抵达并州,才能免罪。到时候这些百姓称颂一句,抵得过我们自己辩解一万句!如果jiān污事发百姓必然不再帮我们说好笑,而且人多眼杂授人以柄。到时如果引来一番彻查,逃兵之事很有可能被揭穿,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此人不分轻重,为图一时yin乐之快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我不杀他何儆效尤?我不杀他,何以抚慰百姓?等到了并州,这些百姓又怎么会替我们说好话?”
冯老七听完这番话沉默了良久,然后走了开去一挥手,“都把刀子收起来。以后,不许任何人欺负百姓,需得好生伺候和保护百姓,就像对待自己的爷娘一样!——否则,此人就是下场!”
“是……”乱兵们都收起了兵器。
“拖下去,埋了!”
乱兵这才渐渐散去。那个妇人扑到薛绍面前来,拼命的大哭磕头谢恩。薛绍将她扶起,亲自搀她回了难民当中并好言抚慰了良久。周边的百姓难民全都是感激涕零。
就刚才冲突的这一会儿,杜征等人是冷汗直流,感觉全身都给湿透了!
“好凶险啊!”
“承将军,当真是大智大勇的非凡之人!”
“服了!彻底服了!”
薛绍说,这些难民体力枯竭需得休养,于是所有人都在村子里住了一夜。
好在杀了那一个乱兵,再也没有乱兵侵犯百姓。如果能够等到救兵到来才是最好,这才能真的安全。冯老七那些人,毕竟不可信任。万一什么时候他们有个念头不通达,随时可能杀人反水。
天亮时分,军士们杀了两匹马做了一顿早饭吃,冯老七就催着启程了。
很显然,冯老七等人不想在此久留。要么早点去并州脱罪寻个安心,要么一拍两散不能被拖累。薛绍再赖下去就会让冯老七这些人生疑,于是只好招呼百姓们一起上路。
不管怎么说,在抵达并州之前多了这三四百生力军,薛绍总算能够稍稍安心一些。等到了并州,具体是把他们当作护民有功来对待还是当成逃兵来论处,就得看他们这一路上的表现了!
薛绍一行**百人称不上浩浩荡荡,但队伍也还挺长,走出了村子慢慢的朝南方并州行去。这一带四周散落了很多的逃难百姓与溃兵败兵,看到大队伍都陆续归附了过来。
短短半ri时间,居然聚集了三千多人!
薛绍,成了他们共同的领袖。眼看着队伍不断变得庞大,表现上看是实力壮大了,但薛绍心里的压力却是越来越沉重。
这三千多人全都是“丧乱”之人,只是为了活命的希望临时拼凑到一起。所有人各有来历各怀私心,人心根本不齐,遇到危机很有可能大难临头各自飞,一哄而散。
尤其是身为中坚主力的冯老七这些人,他们能当一次逃兵就能再当第二次,甚至随时可能变回泯灭良知的兵匪。
万一这时候遭遇一大队突厥兵,那就真的惨了。
薛绍这个“临时领袖”混到了一匹马来骑。他前后观望这批零散又冗长的逃难人马,心急如焚。牛奔叫的救兵,怎么还不来?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走到了一个十字岔路口。刚要停下休息一下,东面突然烟尘滚滚奔来无数骑兵。
众人全都大惊失sè,百姓们仓皇的往树林里跑。
“坏了!”杜征大叫一声,“狼头大纛!”
杜正在草原上与突厥人战斗过,狼头大纛的旗帜那是突厥人的大将出行才会张打的!
这回遇到的不是四处劫掠的游骑,而是突厥主力大部!!
真正的灭顶之灾,降临了!
“跑啊!!”
百姓们一跑,乱兵们也一蜂窝的要逃。三千人的大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薛绍一把拽住冯老七,“你天生就是软蛋、除了逃跑别的都不会吗?”
“放手,不然我砍了你!!”冯老七的眼睛都红了,高举着横刀对准了薛绍的头胪!
第223章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突厥大军滚滚而来,铁蹄震天动地,茫茫如涯铺满了官道一眼看不到头。人数不下千余众。
薛绍的头顶,悬着一把大唐的横刀,寒光森森。
“你砍吧!”薛绍平静的看着冯老七,但是揪着他的衣襟没有放,“你砍死我也要告诉你。现在,你退后一步就是一辈子的逃兵匪盗、迟早死无葬身之地!很快裴元帅的大军就要收复朔代,到时你们没有被突厥人杀死那也要被军法处置,妻子儿女都要被罚没为奴!”
“如果上前,活下来就是真正的功勋勇士!”
“就算活不出来,那也是大唐的英烈!妻子亲族会以你为荣!”
冯老七瞪大了眼睛死盯着薛绍,狂喘粗气。
突厥兵越来越近了!
“你想清楚了没有!!!”薛绍怒吼!
“兄弟们,不逃了!!”冯老七一把甩开薛绍的手,拼命拽住一个正要逃跑的乱兵,怒吼道,“死,咱们也要死个痛快!死得像个爷们儿!”
很多人,被叫住了。
“跟那狗日的突厥杂种,拼了!!”冯老七一拍马,一骑当先咆哮着冲了出去!
所有人愣住了。
薛绍拿出了那个牛犄号角,提起丹田中气大怒吹响,“呜——呜呜!”
大唐军队的,冲锋号角!
“兄弟们,冲啊!!”杜正带着他那群衣襟褴褛形如里人的兄弟们,大喝的冲了出去。
眼见此景、听到激昂壮阔的冲锋号角,很多逃兵一咬牙纷纷发出歇斯底里的号叫,对着突厥人冲了过去。
“呜——呜呜!”
另有几只号角依次响起,一同响吹了唐军的冲锋军号。更多的乱兵调转过来,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冲向了突厥人。
刚刚钻进密林里的一个妇人,举着一块石块冲了出来,“恩公,我来助你杀敌!!”
“呜——呜呜!”
冲锋的号角,越来越激昂!
“我等爷们儿,还不如一个妇人吗?!”丛林里响起一片怒吼与咆哮之声,刚刚躲进密林里去的许多百姓纷纷举着石头和折断的树竿子,发疯了似的冲出来,对着举着弯刀凶猛而来的突厥铁骑,大声吼叫的冲了上去。
许多正在败逃的乱兵都愣住了。看着这些之前走路都走稳的逃难百姓,其中甚至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都奋不顾生的冲向了突厥人,他们掉转了头来,重新拾起他们扔掉的刀枪,冲向了突厥人的铁骑大阵。
“杀啊!!——”
歇斯底里的咆哮!
宛如潮水般败退的难民和逃兵,如同撞上了海边的悬崖和礁石,又震荡了回去。
薛绍奋力的吹着号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已经无法做出任何的表情。
这就是人性。
人性总是复杂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好与坏就能形容。冯老七这些人,以往曾经也是忠肝义胆的大唐卫士;但是一朝沦落为败兵和逃兵,他们以往所有的人生指望和人生信念就已经全都崩溃和丧失了,只剩下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
可是生死存亡之时,他们终究还是用行为证明了,他们的良知没有泯灭,血性没有丧失!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呜——呜呜!!”
薛绍高举着横刀,不停的吹奏着冲锋的号角。目力所及,他看到刚刚举着石头冲出去的那个女人,已经被突厥骑兵的箭雨射翻在地。冯老七也轰然落马,身上如同刺猬一般。
薛绍继续吹响激昂的号角声,紧紧握着横刀,手指关节骨骨作响。
这可是,勋一府配发给上阵将士们用的——杀敌横刀!
“呜——呜呜!”
号角声声,喊杀震天。
三千难民和逃兵的队伍,几乎全部冲向了突厥人。若论战力,这样的流民队伍显然不是突厥主力骑兵的对手。两方人马一接触,就像是一辆大卡车撞上了一栋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呈辗压倾倒之势。可是流民乱兵们就是不退、就是不怵,他们都敢跳起来去抱摔突厥的骑兵。一但掀翻一个,就是一群人一拥而上用石头砸、用牙咬,哪怕头顶有弯刀砍来,也是不惧!
后方的官道上,还有源源不断的突厥大军朝这边涌来,不计其数。
薛绍收起了号角,怒号一声挥舞横刀冲了上去。
誓死撼卫之!
薛绍冲进了战团,挥刀砍翻第一个突厥人时,山前山后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号角之声。
“呜——呜呜!”
大唐军队的冲锋号角!
在薛绍的后方南方与西方两条官道上,宛如大海海啸一般冲来连绵不绝的骑兵。刀枪如浪涛,吼声似惊雷。
山峦震颤,有如天崩地陷!
过千之众的突厥骑兵突然陷入了慌乱,调头撤走。
“王师来了!”薛绍大声叫道,“追杀突厥兵!杀啊!”
“杀啊——”
难民与败兵们发出了激昂万丈的怒吼声,对突厥人展开了誓死的拼杀。
狼头大纛倒掉了,掌旗的突厥骑使被杜征一箭射中后脑,轰然落马。几名流民冲上前去,将那名掌旗使几乎砸成了肉泥。
突厥骑兵来势凶猛,折返回头不易。回跑了不过一小段路,他们前方也同时响起了一阵惊天的号角与嘶吼之声。
另一支大唐军队,堵住了他们的归途。漫山遍野的大唐卫士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将突厥骑兵包了个饺子!
薛绍仰天长啸,心中那根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懈下来。
回头一看,后方来的那一支唐军当中,有一骑跑得特别快,白袍白甲骑一匹烈焰般的火红神驹,特别的扎眼。
那骑如同闪电一般飞驰而来,越来越近。
薛绍看到那名骑士的手中,提着一柄罕见的绝世神兵——方天画戟!
薛楚玉!
紧随薛楚玉之后,是两个挥舞马槊快马如飞的猛将,程伯献与程齐之。
“兄弟!!”薛绍大叫一声。
薛楚玉一骑飞快的从薛绍身边抹过停都没停,奋勇冲上了前去。
汗血宝马怒啸一声,薛楚玉连人带马飞跳起来直接从几个流民的头顶跃过,如同一把尖刀扎进了突厥人的骑兵群中。
“挡我者死!”
一记方天画戟挥砍下去,哧啦啦的一片肢体破碎之声,两名突厥骑连人带马被薛楚玉砍成数截!
程伯献与程齐之双骑也从薛绍身边抹过,两把马槊如同两条蛟龙入海,杀进了突厥骑兵之中。紧随其后,刘冕与崔贺俭也身先士卒的杀了过来。
这五个初历战阵的年轻人,大有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豪迈,正在争先抢功。
既然主力援军杀到,薛绍便策马站到了官道边,捂着额头苦笑,战圈之中人喊马嘶一片混乱,果然是谁也顾不上谁。再加上我现在这副野人一样的尊容,飞闪而过的瞬间他们能认出我来,那才有鬼了!
后面杀来的唐军将士,如同潮水一般从薛绍身边涌过。薛绍看到了一面青龙大旗,上书一个“程”字。大旗附近的卫士都是穿着青色的战袍,战袍上也绣有青龙。
青龙旗,右卫亲府所用的旗帜——难道是裴行俭的亲府精锐大军来了?
主将姓“程”,莫非就是程伯献的父亲、单于道行军副总管、人称“恶来”的程务挺?
“承千牛——承千牛!!”身边传来几个人的齐声大叫。
薛绍扭头一看,有几名没披衣甲的乱兵拖着一个满身是血插满箭支的人,到了官道旁。
是冯老七。
薛绍跳下马跑了过去,蹲到冯老七身边。
冯老七的眼睛睁得很大,嘴里不停的在冒血,显然是回光返照。看到薛绍跑过来,他猛然伸出双手抓住了薛绍的衣襟。
“你、你究竟是不是天后密使?!”冯老七的一双眼睛几乎瞪得要跳出眼眶,死盯着薛绍。
“我不是。”薛绍说道。
“你果然骗我!”冯老七猛然吐出了一口浓血,身边的乱兵们惊叫一声差点都跳了起来。
“但我是左奉宸卫千牛备身,驸马都尉,裴元帅的学生。”薛绍说道,“我名叫薛绍,承誉是我的表字。”
“你!……”冯老七的眼睛瞪得更大的,瞳孔却在不断的缩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灰暗,一片死气渐渐弥漫上来。
“有一件事情我没有骗你。”薛绍说道,“你们现在不再是逃兵,而是护民有功的英烈,大唐的功勋卫士!你们的妻子儿女与亲族,不会再受到惩罚、蒙受羞耻,相反还能得到烈士抚恤与勋门彰显!”
“你……此……言……当真?”冯老七双手紧紧抓住薛绍的衣襟,挣扎着喊出这几个字。
薛绍点点头,“此言若假,让我不得好死!”
“多……谢……!”冯老七全身抽搐,“噗”的吐出一口血喷了薛绍满手满臂。一扭头全身泄力,松开了抓住薛绍衣襟的双手。
薛绍伸出那只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抹到了他的眼睑上。
冯老七,闭上了眼睛。
他身边的几名卫士,围着冯老七的尸体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是血誓,我说话算数。”薛绍看着自己那只沾了鲜血的手,“回到并州后,你们的生死荣辱都交待在我身上!”
这时,杜征带着几个兵跑了回来,个个气喘如牛身上带伤,跑到薛绍身边就全部趴下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渐渐的,一些逃难的百姓也聚集到了薛绍的身边。
有人哭,有人笑,也有人跪在地上对薛绍磕头作揖。薛绍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大批人。
唐军前后两路夹攻,从人数到战力都处于绝对优势。那一拨千余骑突厥兵很快被打得丢盔弃甲。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战局大定,突厥兵几乎被诛杀殆尽。
中军“程”字大旗朝薛绍这边过来了,旗下一员高大健硕身披明光战甲与青龙战袍的大将,手提一挺丈许长的大马槊,高声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承誉的卫士?”
薛绍站了出来,“我就是。”
那员大将骑在马上眯着眼睛打量了薛绍两眼,低声嘀咕了一句“不像”,又问道:“你是哪卫哪府的兵?何方人仕?”
居然信不过我……薛绍拧了一下眉头,说道:“我是京兆府蓝田县人氏,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越骑卫士。”
那员大将明显睁大了眼睛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你没事就好,终于找到你了!”
“阁下某非就是人称‘古之恶来’的程将军?”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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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疑云
程务挺五十出头的年纪,虎背熊腰极其高大且强壮,一身凛然煞气不怒自威。看到他,薛绍就本能的想到了两个字——虎将!
尚在21世纪时,薛绍对于程务挺就不陌生。因为他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能够当得起“大将”二字的人。
程务挺是开唐名将程名振之子,名符其实的“将门虎子”。他从小练就了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而且精通兵法,十七岁从军跟随父亲征战沙场,首战就是追随太宗皇帝李世民征讨高句丽。
那一场战役大唐并未完全平定高句丽,但有一个起身于普通小卒的盖世虎将横空出世,那就是一袭白衣、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薛仁贵。当时李世民将薛仁贵招至麾前奖励,薛仁贵顿时名动三军。
但是有一个人很不服气,这个人就是程务挺。因为那一场战役中,年仅十七岁、头次上阵的程务挺杀敌不比薛仁贵少,但因为他是在父亲程名振的麾下效力,程名振为人又谨慎谦虚,为免“举人唯亲”瞒报了许多程务挺的战绩。
就在全军上下都对薛仁贵崇拜与歌颂不停的时候,程务挺跑去挑战薛仁贵了。当时已经三十多岁的薛仁贵,当然不会接受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将门虎子的挑战了,打赢打输都没好处。年轻气盛的程务挺不依不挠,结果这事儿闹得连李世民都知道了。李世民固然不会糊涂到让他们两个真的打一架,但他把程务挺的显赫战绩给查了个清楚。
这一下,十七岁的程务挺可就出了名了。李世民亲口赞他“将门虎子、勇冠三军”。
此后,程务挺一直追随他父亲程名振南征北战,然后镇守辽东边疆十几年,常年与高句丽、契丹及突厥等异族作战。他父亲去世后,程务挺子承父业继续镇守大唐东北,战功赫赫威震蛮夷。
太宗征高丽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当年那个挑战薛仁贵的十七岁少年程务挺,现在儿子都做将军了。由于在北方边疆作战多年常年与异族的骑兵打交道,程务挺用三十多年的时间,练就了一手极其出色的骑兵战法,并且青出于蓝。
突厥、奚族与契丹这些北狄胡人闻程务挺之名而色变,说他麾下的骑兵似“烈火燎原势不可挡”,如同“古之恶来”。
程务挺的“恶来”之名,是敌人叫出来的。要说他是一位“民族英雄”,那也不为过。
……
这一场遭遇战已经基本结束,程务挺下令让军士们清理战场扶救百姓与伤兵,并且下了马亲自将薛绍请到了一边叙话。
这一拨唐军的战斗力之强悍,让薛绍叹为观止。
突厥兵一千多接近两千,唐军也就三千人马。虽说是形成了包围前后夹击而且有薛绍这一支没什么战斗力的“人马”助战,但是一两个时辰居然就把敌军杀了个干净,也未免太夸张了!
薛绍记得第三旅的兄弟跟他说过,突厥兵的战斗力一向是很彪悍的,五十人一队就敢抗衡十倍于己的唐军。
“古之恶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薛绍赞叹,“程将军麾下的骑兵若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
“薛公子过誉了。”天生一副虎将姿态的程务挺,此时在薛绍面前倒是挺谦逊,笑容可掬的道,“我只是裴元帅麾下的一员战将,薛公子则是裴元帅的嫡传门生。若论用兵,我肯定是远不及公子啊!”
“我纯粹是徒有虚名,纸上谈兵都不够格。”薛绍笑了一笑,程务挺毕竟是耿直的武人又在边关生活了三十多年,不像那些朝堂政客那样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善恭维。他这话里“讨好”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
“公子不必谦虚。”程务挺呵呵的笑了两声,“犬子齐之与薛公子是同僚,他可是没少在我面前夸赞薛公子啊!”
很显然,程务挺仍在竭力讨好与套近乎,把自己的儿子这一层关系都用上了。薛绍心里更加肯定,程务挺回朝做官的愿望是无比迫切。否则,以武人天生的骄傲,又怎会躬下身来主动讨好一个京城来的皇族外戚公子哥儿?归根到底,还不是想通过“驸马”这一层关系,向天后献忠示好?
“嗯,令郎呢?”薛绍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方才我好像看到他与程伯献、薛楚玉等人一同冲杀在前。”
“哦,我命他们去清理战场了,稍后他们都会前来与公子相见。”程务挺亲自给取来一个羊皮袋笑容可掬的递给薛绍,“公子不如暂且稍歇,尝一尝我亲手酿的葡萄酒!”
“好,多谢程将军!”伸手不打笑脸上,薛绍没有拒绝。
有一件事情外人不知道,薛绍早得武则天密授机宜,因此心里有数——程务挺就是武则天想要扶植起来接替裴行俭的军中新贵。
程务挺战功赫赫威名极盛并且只有五十出头正当壮年,再加上他一直在东北边关为将,在朝中没有太多盘根错节的势力纠缠,底子也相当干净。如果武则天想要培养与拉拢一个军方代言人与强力支持者,程务挺这个人选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薛绍心想,如果站在程务挺的角度来考虑,自己在边关苦寒之地混了三十多年立下那么多的战功,现在还只是一个四品右领军卫中郎将与检校丰州都督,想要回朝做大官的愿望肯定是相当的迫切。能够得到天后的青睐与栽培,当然是求之不得。
武则天与程务挺,简直就是一拍即合。
从早前武则天的吩咐与现在程务挺的表现来看,他二人还把我当作是居中的“媒介”了。估计,天后肯定对程务挺的儿子程齐之也有过一番交待。
……
战场的打扫与清理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薛绍与程务挺聊了许多除朝堂政治之外的话题。从他口中薛绍了解到,裴行俭的主力大军仍在调拨与整备之中,还没到并州。
三十万大军的征发与开拔,不是那么容易的。其中有一半的兵力从关中出发,这些兵很多都要临时去征募,粮草的筹措与运输也是一个浩大无比的工程,不是十天八天就能办完。
另一半北伐的兵力来自于河北的并州大都督府与东北的幽州大都督府治下。同样的,有一部分现成的兵力,也有一些需要临时去征募。
程务挺的这一支精锐人马,原本是镇守丰州隶属于幽州大都督府治下的饱战之师,这一次做为先锋部队来打前哨。程本挻本人,则是被任命为裴行俭的副手,单于道行军副大总管。
薛楚玉与程伯献、程齐之这几个人,是跟随裴行俭的心腹大将独孤祎之与沙咤忠义率领的亲府人马,继李多祚之后押运第二批粮草抵达并州的先头部队。得闻朔代二州陷落而裴行俭的主力大军又还没到,并州长史李崇义紧急征调丰州程务挺的兵马前来收复城池。
程齐之理所当然的担任了给他父亲传令的使命,并且带着程伯献与薛楚玉以及一小队右卫亲府的人马加入了丰州的军队,参与到了这一次的战斗当中。
一为煅炼,二为军功。
结果,突厥人听闻程务挺要来马上就弃城逃出了长城躲进了大漠,朔代二州不战而复。然后程务挺命副将镇守城池,亲自前来剿杀一支来不及撤走的突厥军队。
这是一群贪婪到得意忘形而孤军深入四处打劫的强盗,在朔代二州被大唐收复后无处可逃,结果被程务挺关门打狗。程务挺率军撵着他们已经追了三天,终于在这里将他们聚歼,成功清除了后患。
了解到这些薛绍心里一阵发凉与后怕,原来程务挺不是专程来救我的,李多祚也没有专程发兵来救我——我们这群逃难的败兵与百姓,倒霉碰上了逃蹿的突厥强盗,又运气好遇到了前来歼敌的程务挺!
牛奔是否把我的信送到了?
如果有,李多祚为何不发兵来救,难道想害死我?
如果没有,程务挺又是怎么跑到一群难兵当中找“承誉”?
矛盾,太矛盾了!……薛绍的心里升起一团团疑云。
稍后,薛楚玉等五人都朝这边走了过来。头次上阵大获全胜杀了个酣畅淋漓,这五个人兴奋异常,就如同幼虎第一次亲自捕食了猎物,骨子里的野性与杀气都被激发了出来。
容光焕发,豪情万丈!
“兄弟们!”薛绍站了起来,叫了他们一声。
五个人整齐的一愣,居然一时都没有认出薛绍这个“野人”来。倒是薛楚玉眼尖,惊讶了一声,“薛……将军?”
“不会吧?”程伯献等人大惊,“当真是薛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害得我们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他们这一惊,薛绍心里的疑云就更浓了——就连他们五个,都不知道我的事情!
程务挺仿佛是看出了薛绍的疑惑,连忙上前来解释道:“薛将军,我怕他们五个关心则乱,于是没有把你的事情跟他们说。若有不妥,还请见谅!”
“无妨,程将军这么做肯定自有道理。”薛绍淡然的笑了一笑,心想,难道找我和救我的事情还是一件秘密任务,见不得光?
程务挺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这其中,必然大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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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七十三个头盔
左奉宸卫的五个同僚见了薛绍,全都大为惊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裴行俭会把薛绍“发配”成一个布衣小卒,让他跟新兵们伙同在一起押运粮草受尽磨难,这次又担当斥侯游骑险些丧了性命。
这可是真玩命啊!
从与他们的交谈中薛绍得知,当时讲武院一同出来的这一批人,除了苏味道这些行军管记与书令使分配到各军执掌文书了,其他的大多都被任命为军中的中低级军官了。左奉宸卫的四御刀,全都担任了亲府的录事参军、行军长史、行军司马这种“文职”类的军官,就连薛楚玉都是中侯这种仪仗军官,魏元忠、郭元振二人与薛楚玉的待遇差不多。这次如果不是五个人联合起来强力请战,想要上阵杀一回敌恐怕都很困难。
只有武懿宗、武攸归及宋之问这三人至今仍然在长安帮助筹措粮草、招募新军,非但是差事轻松甚至还有油水可捞。
程伯献等人都颇为微辞,认为裴元帅是否有点失了偏颇?
倒是程务挺旁观者清自己也是过来人,他用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来给薛楚玉等人做了解释,说裴元帅向来即是如此——他越器重谁,就越给他更多的磨励与煅炼。
军队不同于官场。如果有出身、门第和后台再加上读了几本书脑子不是特别笨,想在官场上混到一碗汤喝就不是太难了。但军队是硬汉子和纯爷儿的天下,一个吃不了苦、弯不下腰、没有真本事的人想要在军队里立足,那是难于上青天。就算拿到了朝廷的任命当了大将手下人也不会信服,会被架空、孤立和排斥。
薛绍对程务挺的这些理论说教一点也不感兴趣,倒是很想听一听他究竟有什么事情在刻意隐瞒。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薛绍没有问,只是做了一些久别重逢的述聊。程务挺说,连着奔杀朔代二州又追着突厥人撵杀了三天三夜,军队有些疲惫了。再加上此间战场需得清理,百姓与伤员也需得安顿,于是下令让军队在此驻扎休整两天。
薛绍终于吃上了一顿安心的饱饭,然后又洗了个澡刮了胡子理了头发换了一身新军服,这才回复一点蓝田公子的风采来。
入夜后,程务挺亲自造访薛绍所住的行军帐篷。薛绍知道他要来,于是一直等着没有睡下。
程务挺果然是个很直耿的人,来了以后他一点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薛公子似乎有些疑问如哏在喉,不知程某可否帮忙解答一二?”
“是有。”薛绍也就直言不讳,说道:“不知程将军是什么时候得知了我的来历和去处?”
“刚刚收复朔代二州的时候,并州李多祚派心腹密使报信与我,告诉我说有一个叫‘承誉’的新兵加入了他派出的斥侯游骑当中,至今未归下落不明,请我代为寻找。当然,李多祚也告诉了我,你的真实身份。”程务挺说道,“得知消息后程某大吃了一惊,薛公子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与李多祚都是吃罪不起啊!”
“这些姑且不提。”薛绍说道,“如此说来,你从丰州出兵收复朔代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的事情?”
“完全不知。”程务挺说道,“我接到了并州长史、同时也是单于道长军长史李崇义下发的军令,于是马上整顿人马出兵前去收复朔代。若非李多祚派密使来告诉我,我远在丰州,怎么可能知道你的事情?别说是我,就是犬子齐之,他从并州来传达军令时也不知道你的事情啊!”
薛绍皱了皱眉头,程务挺这话倒是能够自圆其说。如此看来,牛奔并没有把我的信送到李多祚的手上,否则他不会以为我“失踪”了。
这个蠢熊,不会半道上出事了吧……
“薛公子,还有何疑问吗?”程务挺问道。
“哦,没有了!”薛绍笑了一笑,“多谢程将军为我解惑。”
程务挺这才放心的呵呵一笑,“薛公子是裴公的门生、天下难得一见的英杰才俊。程某能与薛公子相识一场,也算是三生有幸啊!”
“哪里!”薛绍笑道,“久闻古之恶来的鼎鼎大名,薛绍甚是仰慕。若有机缘,我还有很多军事上的问题想要与程将军请教。”
“请教不敢当。但凡公子有所问,程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务挺拍着胸脯应承,非常豪爽。
“程将军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眼下的确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请问程将军。”薛绍说道,“不知程将军收复代州雁门县以后,在南行追杀突厥残兵的过程当中,可有查知我那一旅同袍的消息?”
“薛公子是说,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况三刀所率领的先锋游骑吧?”程务挺道。
薛绍点了点头。
程务挺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摇了摇头,“我很遗憾!”
“……”虽然早有预料,但薛绍还是心中猛然一揪,“程将军,不妨对我实说?”
程务挺叹息了一声,说道:“收复雁门后我就接到了李多祚的密使,于是马上亲自带兵南下,一则是要追杀残寇,二则当然就是为了亲自找寻公子。在雁门县城南郊外的山林交界处,我们发现了一处战场。那里有很多逃难百姓的尸首,也有一堆正在燃烧的尸堆。从残留的军服与旗帜上判断,那一处尸堆正是……况三刀等人。”
“烧了?”薛绍感觉一下喘不过气来。
程务挺点了点头,“突厥人一惯的强盗作风,是把杀死的敌人头胪斩下挂在马脖子上带回去请功,同时扒去铠甲与刀具当作战利器,最后将尸体放一把火烧掉,让敌人连变成鬼魂的资格都没有,那样就无法回去找他们报仇。当时我吓坏了,以为你也在那一堆尸体其中。”
薛绍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在薛公子吉人天相……”程务挺再叹了一声,说道:“漠北多风雪,突厥人习惯戴上暖和的羊皮帽很少佩戴铁质的头盔,再者他们认为戴死人的头盔相当不吉利,因此他们不会要敌人的头盔。我们在一片焦炭似的尸堆里找到了七十三个头盔。按李多祚传来的信息,小村庄一战后你们还剩下七十五个人继续前行。当时我就心存最后一丝侥幸,认为你会是走掉的两个人之一。”
薛绍点了点头,“死战之前,况三刀命令我与另一个名叫牛奔的新兵,一起护送百姓逃进了树林,同时肩负给并州李多祚送信的任务。”
“那牛奔呢?”程挺务问道。
“这也是我现在,非常想知道的事情。”薛绍说道,“就眼前情形来判断,李多祚并未收到我送的信。大概是代州的百姓南逃到了并州,并州方面才知道代州陷落的消息,这才派你从丰州出发,收复朔代填补北方防备的空缺。”
“合情合理,应该是这样……”程务挺点了点头,“看来那个叫牛奔的新兵,多半是半路上出事了。”
“可能吧……”薛绍叹息了一声,说道,“程将军,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薛公子请讲!”
“你把那七十三个头盔给我吧!”
程务挺有点诧异,“公子要来何用?”
“……况旅帅,临终有遗言!”
次日清晨程务挺的军队继续休整与清理战场,薛绍叫上杜征等几个一同逃过难的人,带上那七十三个头盔回了小村庄。程务挺怕路上再遇到零散的突厥残兵,派薛楚玉带了一队精兵沿途来做护卫。
再一次回到这个小村庄,薛绍是截然不同的心境。数日前埋下十几个兄弟的新坟茔,已经长出了几颗青草嫩芽。薛楚玉和杜征等人帮忙挖坟,一个头盔一座坟。
薛绍想给他们立碑,可是前后算起来自己和况三刀等人的相处时间还不超过三天。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自己居然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可是彼此之间的这份兄弟情谊,却像是延续了三十年不止!
薛绍搬来一根大木桩立在了这一片坟前,亲手提笔在木桩上写下了一列大字——“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况三刀麾下九十名大唐英勋烈士,永垂不朽”!
薛楚玉等人帮忙在每座坟前摆了一个碗,碗里全都斟满了琥珀色的葡萄酒,然后他们走得远远的。
这是属于薛绍一个人的时刻,谁都不应该在旁边碍眼。
薛绍站在一圈新坟中间,举着一碗酒,说道:“况旅帅,兄弟们,我很惭愧,因为我连给你们收个全尸下葬,都做不到。我发誓,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突厥一日不灭,薛绍一日不得下葬!”
“我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我是相信在天有灵、相信灵魂转世的。老天太过残忍,今生只许我们做了三天的兄弟。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再做兄弟,做很久,很多年、一辈子——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我会永远记住,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脚下的厚土是大唐的地!身后的子民是大唐的人——誓死撼卫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兄弟们虽然去了,但你们的精神与我同在!我会把右卫勋一府越骑团第三旅的精神,传承给更多的大唐卫士,让他们代代继承和发扬光大!”薛绍举着酒碗双手发抖,红了眼圈,粗重的嗓门就如同况三刀一般,沙哑铿锵——
“你们的姓名无人铭记,你们的精神与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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